《爱上一座雕像的我该怎么办》 第1章 第 1 章 白色的雪浪嘶吼狂涌,卷起银色的飓风。鹅绒般的大雪从深沉的夜色坠落,扑簌簌访问人间。呜咽的狂风在每条银装素裹的街道扫荡,为了闯入人家的小屋而将脆弱的窗户摔打的噼啪作响。冰冷刺骨的寒意侵扰着街上的每一位行人,迫使他们裹紧身上破旧的羊毛大衣于风雪间行色匆匆。 一盏小小的油灯驱散了黑夜的浓稠,照亮了略显空荡的一隅之地。 一位栗色头发的姑娘坐在桌子旁边绣花,轻浅的紫色鸢尾在华丽的裙摆摇曳生姿。它的垂瓣比天鹅绒还要华丽,直瓣又像宝剑直指云霄,一大片漂亮的鸢尾在裙摆处长得郁郁葱葱,众星捧月般将裙子的主人簇拥。 不敢想象,该是一位多么漂亮的女孩才有资格穿上这样华丽的裙子。 一个相貌与这位姑娘有些相似的女人满脸倦容卧榻沉眠,她的脸颊蒸腾出不自然的绯色,苍白的嘴唇微张呼出燥热的气息。 接着就是几声难捱的咳嗽,让这个满面病容的女人挣扎着从昏沉的睡意中惊醒。她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往桌边望去,看见的就是伊丽莎白伏案绣花的清瘦背影。 室内过于昏暗,仅有的一盏油灯也濒临熄灭,她睁大宝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手下的针线,仔细缝出又一朵绚丽绽放的鸢尾。只是长时间的劳作让她的眼睛疲惫不已,她情不自禁揉了揉眼睛,眉眼间泄出一丝困倦。 “伊丽莎白,我的孩子,今夜已经很晚了,你应该休息了。”母亲的劝阻温和却不容置喙,但比起母亲话语里的内容,伊丽莎白首先注意到的是母亲语气的虚弱。 她终于肯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花上移开,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病倒的母亲。 自寒风铺天盖占领了整个国家,寒酷的冷冬降临人间,她的母亲就因为偶感风寒而一病不起。 明明只是普通的风寒,可因为家境贫寒,没有足够的钱为母亲治病,以至于这场病拖到现在越来越严重,现在竟直接发起热来,再这样拖下去,母亲恐怕很难撑过这个冷酷的雪夜。 伊丽莎白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悲伤勉强压下,这才睁开眼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道:“缝完这件裙子我们就攒够了买药的钱,有了这些钱,我就能给母亲治病了。所以您先睡吧,我忙完就休息。” 琴摇了摇头,张嘴想要说话,却控制不住的又是几声咳嗽响起。 伊丽莎白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几步走过去轻轻拍着琴的背,同时端起一杯水喂给自己的母亲。 等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终于平息,琴才继续说道: “可我不希望我还没好,你就又因为寒冷而病倒。”琴那双深蓝色的好似浩瀚大海的眼眸满溢悲伤,她伸出长满厚茧的手轻轻抚摸伊丽莎白娇嫩的脸蛋,似乎在不舍她的女儿。 似乎琴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因此她目光悲伤又眷恋的描摹着伊丽莎白的眉眼,想要将她的面貌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再难忘却。 看那小巧的鼻子,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简直跟自己一模一样。栗色的头发像她的父亲。而那两片玫瑰花瓣的嘴唇不太像自己,也像她的父亲。想到她的父亲,琴就想起来当初就是因为她想要亲吻那犹如玫瑰花瓣的嘴唇才爱上了丹尼尔。 怎么想到了丹尼尔? 琴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氤氲出一团白雾。 伊丽莎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大颗大颗的泪珠沾湿了抚摸她脸的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她吸了吸气,声音哽咽:“所以您是在跟我告别吗?” 琴怔怔看着伊丽莎白被泪水洗濯的耀眼的眼睛,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琴默不作声的态度让伊丽莎白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哭得上起不接下气,她控诉着自己的不满: “我马上就要攒够钱了,您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我求您再坚持一下好不好,马上……马上我们就有钱了。”伊丽莎白语无伦次说着,似乎想强调有钱了她的母亲就能好起来,事实上一点点风寒真的算不了什么,只要吃了药确实就能够好起来。 琴抱住自己的女儿,滚烫的额头抵在她冰凉的脖颈上,此时的她很庆幸自己浑身都在发烫,这样就能温暖她的伊丽莎白。没有炉火的寒冬太难熬了,也不知道这个冬季要如何度过? “别哭别哭,我的伊丽莎白,我一点事都没有,说不定到时候上帝感念我的坚韧,就让我免于病魔缠身呢?”琴拍着伊丽莎白的背脊,就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在琴眼里,伊丽莎白永远都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个需要宠爱的孩子。 可这孩子太苦了,从小父亲去世,跟着自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小小年纪就学习了裁衣绣花只为赚钱养家。等好不容易生活好起来一点,自己竟然大病一场,花光了家里积蓄不说,还让伊丽莎白欠下治病的药钱。 药店老板帮了伊丽莎白这么久,早已经仁至义尽,这次说什么也不肯把药给伊丽莎白,只要求把钱攒齐换取药物。 琴困乏地闭上眼睛,因为她的原因导致她的女儿这么幸苦,导致她们家家徒四壁,她真的是一个累赘吧。 “母亲,您睡一会儿吧。”伊丽莎白不知道琴心里在想什么,此时的她还在挂念那没有完成的绣花,想要赶紧过去干活。 “嗯。”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伊丽莎白继续伏案绣花,那丛鸢尾的颜色不再清浅,反而在深沉的昏暗中愈显艳美。 等天空泛起鱼肚白,肆虐了一整夜的狂风暴雪暂歇,伊丽莎白才抬起脑袋,从埋首工作的繁忙中回神,望向窗外那一抹璨金的光辉。 金色的光辉撕裂灰色的乌云将自己耀眼的光芒铺展,为满地碎玉披上一层浮光跃金的金缕衣。清晨的道路上有三三两两行人走过,街道两边的摊贩早已开始自己每日枯燥的工作,还有不少天真烂漫的童稚在街上堆雪人,红色的帽子像一团炽热温暖的火焰在他们头顶燃烧,让他们看起来充满生机与活力。 伊丽莎白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赶走残留的困意。她勉强打起精神,将自己缝制一晚的裙子装在一个布包里,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回头望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母亲。 “等我回来。”如细风拂过的话语消散在寒冷的清晨,木门掩住,隔绝了床上母亲病弱的身影。 一出门,地瓜的香味就见缝插针地钻入伊丽莎白的鼻孔,她留恋的吸了一口,目光依依不舍地望向烤地瓜的摊贩。 但不行,不能如此奢侈。 伊丽莎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闯进体内,撕扯着脆弱的喉咙。 她抬脚朝前方不远处一家店铺走去,那位小姐的侍女会在那里取走自己订购的衣裙。 大街的中央有一座高大挺拔的雕像,雕像的主人是这个国家的一位王子。 这位王子生前生活在快乐中,从来没有过悲伤的时候,因此所有人都叫他快乐王子,至于为什么要在大街中央摆放快乐王子的雕像,伊丽莎白并不知道原因。 快乐王子的面容俊美无俦,全身上下都披着薄薄的金叶子,金叶子在细风中飒飒舞动,像跳跃的金色小精灵。很难想象在经过昨晚一夜的狂风肆虐,这位快乐王子身上的金叶竟然还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粘在他的身上。 真不可思议! 伊丽莎白惊叹一声,抬头一望,才发现快乐王子的眼睛竟然是跟自己一样的宝石蓝色。这座雕像太过高大,以至于伊丽莎白根本看不清快乐王子眼睛上的蓝色是颜料涂抹还是宝石镶嵌,不过她一厢情愿地认定那双眼睛绝对是漂亮的蓝宝石。 璨金的阳光照在快乐王子的身上,为他全身镀了一层金边,全身的金叶也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的金辉。 伊丽莎白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伊丽莎白!你在发什么呆!”一个清丽的女音不耐烦地响起,伊丽莎白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呆住了。 前方她要去的那家店铺门口站着一个衣群质感比她好上不少的女孩,女孩脸上点缀着浅浅的雀斑,那双深褐色的大眼睛不耐烦地瞪着迟到的伊丽莎白,口气更是不客气到了极点。 “你不赶紧把小姐的裙子送过来站在一座破雕像下干什么?”玛蒂娜等伊丽莎白走近直接扯走她手里的衣服,动作堪称粗鲁。 “不好意思,那座雕像身上的叶子太漂亮了,让我不小心着了迷。”伊丽莎白满含歉意地微微低头,诚恳道歉。 她的一举一动都不疾不徐,彬彬有礼,那股出尘的气质玛蒂娜只有在贵女身上见到过,甚至她的气质比贵女还要出众,有些贵女身上散发着一种肤浅,做作的味道。 第2章 第 2 章 这么一想,玛蒂娜就更生气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平民,一个裁缝的女儿,每天填饱肚子都异常艰难,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钱财保养自己的脸蛋。 可看看呐!那水灵的脸蛋,那娇嫩的面颊,那柔软诱人的玫瑰色唇瓣,还有那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这天生丽质的模样会让那些花了大价钱装点自己却依然长得跟个癞蛤蟆一样的贵女们嫉妒疯的吧! 玛蒂娜越看伊丽莎白就越不顺眼,她从兜里抽出一大堆钱往伊丽莎白手里一扔,没等人接稳就毫不客气开始赶人:“走走走!快走!没你事了,你去看你的金叶子去吧!” 正事不干搁那看金叶子,那金叶子包括那座雕像都是这个国家的财产,普通人哪来的资格肖想他? 伊丽莎白不知道玛蒂娜心里在如何编排她,她面色为难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钱,犹犹豫豫轻声道:“可你钱给多了。” 玛蒂娜更不耐烦了,她看见伊丽莎白脸上露出那种谨小慎微的表情心里就一阵窝火,亏她还觉得伊丽莎白长得像贵女呢,这副表情太给贵女丢人了。 “我当然知道我给多了,我不瞎。”玛蒂娜眼眸在她手指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一扫而过,又不耐烦地收回目光,声音冷硬,“给你你就拿着。怎么?在你眼里我家小姐就这么吝啬,连这点钱都给不起?”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吓得伊丽莎白立马摇头摆手,只能羞红了脸不停道谢,最后在玛蒂娜翻白眼的动作中转身仓皇离开。 她有些开心地握紧手里的钱,迫不及待想要赶去药店为自己的母亲买下治病的药,然而就是因为此时开心的心情,让她忽略了眼前的路。 脚下突然出现的一块石头把伊丽莎白绊倒了,她手里的钱也被撒向天空,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街上的人们看到这些从天飘落的钱眼睛不禁发红,透出兽类贪婪的神色。他们立马扔开手头做的事疯狂抢夺起来,一边拾捡还一边虔诚感谢上苍。 感谢上帝的慷慨! 伊丽莎白赶紧爬起来,一边大声道:“别动别动,那是我的钱!”一边想从别人手里夺回自己的东西。 可没人愿意搭理她,有个人被她烦的不行还一把把她推开,蛮横不讲理地嚷嚷道:“你的钱你的钱,你看上面有你名字吗就你的钱?这是上帝慈悲,给我们的恩惠!” 其他人点头应是:“就是就是!” 伊丽莎白气得颤抖,蓝色的眼眸盈满晶莹的泪珠,她崩溃大喊:“你们这群强盗,你们连病人治病救命的钱也要抢,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这话一出口,一部分人被伊丽莎白说的话震慑当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手里紧紧攥着的钱币此时也好像成了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其实他们还是不舍得自己就这么把钱币还给伊丽莎白。毕竟钱吗,有几个是不喜欢的?他们不想因为这件事被上帝降下惩罚,但贪婪的**又让他们无法坦然放手,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局面。 所有人都在犹豫不决,眼神好比老鼠一样悄咪咪的四处打量,似乎想看看别人是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大多数人都选择拿下这笔钱,那么他也这么做,这样就算自己被降下惩罚,他们也可以指责上帝不够公正;如果有人选择还给失主,那么他们也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将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据为己有。 所有人都在观望,等待那个主动做出决定的人。 伊丽莎白看着所有人一动不动,目光交汇又若无其事移开,心愈发下坠,快要沉到谷底。 不能坐以待毙,还需要说些什么,以此来动摇他们不坚定的内心,否则一旦有一人不打算还给她,其他人说不定会效仿第一个人的决定,也不打算还给她,那她就真的要不回自己的东西了。 伊丽莎白紧张地四下扫视,期望能说些什么。 这时她注意到一顶红艳艳的毛绒帽子,帽子下是一个脸蛋被冻得通红的小孩。小孩瞪大眼睛迷茫地看着所有人,他的手里也攥着属于她的钱币。 伊丽莎白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办法,她朝那个孩子招招手,脸上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小孩见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叫自己过去,吸了吸鼻涕屁颠屁颠跑了两步,几步窜到伊丽莎白脚边,仰头静静望着她。 伊丽莎白指了指他手里的钱币,放轻声音询问道:“你可以把这个东西还给我吗?我可以拿糖果和你交换。” 在小孩子小小的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糖果,玩具等来得有价值,捡到这种东西会很快被父母拿走,一点用都没有,但还给这个姐姐却可以获得他最喜爱的糖果。 小小的脑袋不懂什么叫权衡利弊,但还是下意识做出了最从心的举动——摊开手掌,向伊丽莎白举了举。 伊丽莎白隔着软绵绵的红帽子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低声道:“谢谢你,我要请你吃全世界最好吃的糖果。” 说完,她将钱币拿在手里,宝蓝色的眼睛锐利如同宝剑,直直刺入每一个人眼睛,所有人都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与伊丽莎白对视。 “还需要我催各位吗?”伊丽莎白眼眸凌厉望向每一个人,眼里是直白的嘲讽,“难道你们希望我说出''你们连一个孩子都不如''这句话吗?” 有一个人不服气,大声嚷嚷:“那又不是这小孩自愿的,是你哄骗了他!你是个魔鬼!” 周围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简直比苍蝇还要烦人。 伊丽莎白目光直直看着那个人,脸上是讥讽的笑容:“是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哄骗了他?我明明是在交换!” “说我是魔鬼,可我看内心充满贪欲想要将我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你才是魔鬼吧?你敢确定上帝会对你的恶行视而不见吗?你敢确定自己内心没有被魔鬼引诱吗?你确定自己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被上帝厌弃,被整个国家抛弃吗?” 伊丽莎白现在倒是不急了,这种时候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乱子。 她目光带着笃定,似乎肯定这个人一定会得到上帝的惩戒。 她的眼里明晃晃传达着一个信息:你要不怕,尽管试试。 伊丽莎白现在有点慌,她不知道靠打嘴炮能不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但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胆怯慌乱,有的只是镇定自若。 于是寒风扫过,卷起千堆白雪。雪花飘散,在阳光下好似银粉一般散发着亮晶晶的光泽,被金光包裹的大片雪雾将所有人笼罩,宛如神迹,冰冷庄严。 这一场景让那些贪婪的人惊骇不已,他们再不敢无耻的霸占他人的钱财,于是忙不迭把手里的东西通通还给原地等待的伊丽莎白后就慌不择路离开了。 雪花飘飘,还有几片粘在她挺翘的睫毛上,随着伊丽莎白眨动眼睛,这几片依依不舍不肯离去的雪花也被长睫眨落,轻飘飘落下。 那场突如其来的寒风在所有人离开后不久就悄然退去,空中飘荡的雪花重新洒落,返回素白的地面。 在苍茫雪海中,一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穿透茫茫虚空自高空垂落,似乎正俯视着脚下的伊丽莎白。 这道目光有如实质,仿佛真的有一个人躲在暗处静静注视着她。 可当伊丽莎白四处寻找时,怎么也没有找到那个看向自己的人影。 恐怕是错觉吧? 伊丽莎白这样想着,可她下意识顺着那道目光望向天空,对上了一双宝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温和——所以说她到底是怎么从一座雕像的眼睛里看出平静和温和的,像在轻轻注视着她。 伊丽莎白赶紧收回目光,后背渗出冷汗。 她有些害怕,总感觉这座雕像怪怪的,好像真的有一个灵魂,躲在那座雕像的体内透过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看着她。 可她又怀疑自己是否太过敏感?或许她感受到的目光仅仅只是一种幻觉? 伊丽莎白再次谨慎地感受了一下,方才投注在身上的目光消失了,仿佛一切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她松了口气,抬脚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邪风吹来,一片金叶摇摇晃晃,从广场中央那座雕像身上飞落,轻飘飘散落在伊丽莎白眼前。 这片金叶落在她的脚边,只需她弯一下腰,就可以将其拾起来,收进自己的口袋。 可伊丽莎白没有这么做,她捡起这片金叶子,走到雕像脚下,捏住金叶想要把它重新贴回到雕像身上。 可这片金叶仿佛在跟她较劲一般,总是贴不牢靠,每当她收回手,它就会再一次轻飘飘落下,躺在伊丽莎白脚边,挡住她的去路。 她有些无奈,不得不抬头望着那座高大硬挺的雕像,轻声询问:“所以,这是您要送给我的吗?” 周遭寂静无声。 伊丽莎白苦笑一下,怀疑自己被寒冷的天气冻坏了脑子,竟然想要跟一座雕像说话,甚至期望得到回应,她可真傻。 第3章 第 3 章 既然这片叶子打死也不肯离开她,那么她就顺水推舟,干脆收下吧! 伊丽莎白将这片珍贵的金叶小心翼翼收进腰间挂着的一个帆布口袋,之后急匆匆朝面包房旁边的药店走去。 厚实的棉裙帮她抵挡了空气中翻涌的寒冷,脚掌踩在银色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一串又一串小巧的脚印掠过周围杂沓的印痕,目标明确的向前延伸。 空气中烤地瓜的香气已经逐渐消散,但面包房传出来的烤面包的甜香却随着伊丽莎白的靠近而愈发浓烈,像一个若有若无的钩子勾住了伊丽莎白的鼻尖。 伊丽莎白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她艰难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面,比如药店老板会不会把她赶出去。 她已经欠了老板那么多钱,现在也仅仅只是攒够了买下一副药的钱,而之前欠下的债款可都还没有偿还,她担心老板心情不好会直接把她赶出去。 虽然老板是一个很好的人,但背负着债务的伊丽莎白不敢直面老板的态度,害怕从对方眼里看到诸如失望,厌恶等等的负面情绪。 心底思绪纷繁,伊丽莎白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药店门口。 厚重的木门将严寒严严实实隔绝在外,门内传来欢歌笑语的嘻戏声,老板一家好像在派对,自己这时候上门打扰恐怕会坏了他们的兴致。 但伊丽莎白还是握紧拳头,用力敲了敲那扇厚重的木门。 沉闷的声响让门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几分诡异的冷寂透过门板包围她的全身。 伊丽莎白抿唇,冷白的指尖早已被冻得通红,她在冷寂中等待片刻,又一次用力地垂了垂木门。 砰砰砰! 这次的声响似乎终于惊醒了门内沉睡的主人,伴随着一阵吱呀的响声,木门被缓缓推开,从门里探出一个头发稀疏,眼眶深陷的中年男人。 男人眼神烦躁,在看清伊丽莎白那张笑脸后更加厌恶,喷张的鼻孔呼出一大团白雾,像愤怒至极的公牛。 他的语气是与表情如出一辙的不耐烦,似乎在埋怨伊丽莎白来得实在凑巧,打搅了他的好事。 他的手牢牢把住门闩,从室内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打算就在门口将整件事谈完,伊丽莎白仅仅因为缝隙溢出的温暖而舒展眉眼都会让他此时暴躁的情绪更上一层楼。 “有什么话快说,我非常忙!”汤米的眼神在伊丽莎白身上上下打量,目光在她腰间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处停留一瞬。 他目光一闪,不由自主将半掩的门扉推得更开,让整个身子都暴露出来,眼底淤积的厌烦都消退了不少。 伊丽莎白知道对方在打量什么,也知道他注意到了什么,这是她故意为之。她坦然露出自己腰间挂的布包,囊肿的布袋引人遐想。 伊丽莎白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其实她不说药店的老板也该清楚她为何而来,所以她闭口不提自己的来意,只是礼貌问了一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汤米推开门,侧了侧身子,里面陈旧的壁炉跳跃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温暖的色泽映入伊丽莎白眼底,将她宝蓝色的眼眸染成瑰丽的紫色。 她不多做停留,即便萧瑟的寒风早已息止,绵软的棉布裙为她抵御了彻骨的寒冷,但这无孔不入的酷寒依然轻易穿透了她的防守,让她感觉瑟瑟发抖。 她闪身钻进温暖的房内,栗色发丝上的零星白雪也在温暖中化成了一滩水,打湿了她的头发。 客厅中央摆的几把椅子将温暖的炉火围在中间,一位妇人和一个小姑娘坐在上面默不作声,妇人手里拿着一把手风琴,而女孩手里则捧着一块松软的蛋糕。 女孩好奇地望着伊丽莎白此刻瑰紫的眼眸,她指了指她的眼睛,对她的母亲细语道:“好漂亮,像夜空!” “不要指指点点!” 她的母亲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指头握在手里,面色严肃。 伊丽莎白目光在她们的身上短暂停留,紧接着即刻移开目光,她开门见山道:“我想给我感染风寒的母亲买副药。” 汤米当然知道她那个母亲,苟延残喘挣扎了那么久,竟然还没有离世,简直就像一条死皮赖脸苟活于世的癞皮狗。 他有些不以为意:“明明放血就能治好的病,你偏要这么大费周折,真不知该说你固执好,还是说你愚蠢好。” 伊丽莎白对汤米略带抱怨的指责充耳不闻,她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沉默不语。 汤米眼眸又快速在她腰间一转,言辞立马转变:“当然,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孝顺的姑娘,担心放血治不好而选择吃药的这个选择我非常理解,我都替你的母亲感到欣慰!” 伊丽莎白从兜里掏出一大堆钱,最里面的那片金叶在火光下一闪而逝。 她讲钱递给汤米,笑了笑:“感谢您的夸赞,希望这些钱足够我买下治病的药物。” 汤米收过钱数了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他面无表情将钱又数了一遍,语气沉沉:“可这些钱只够买一副药,之前的药钱你可还欠着呢。” “对不起,我想,可以再宽限些时日吗?”伊丽莎白顿了顿,垂眸继续解释,“等我再完成一件衣服,就有足够的钱还给您了,还请您再等一等。” “你之前就这么说,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汤米面色不虞,他态度冷漠到残酷,“什么时候把我的药钱还完,我就什么时候把药给你,否则,你想都不要想!” 之前几次就想空手套白狼的跟他讨药,要不是他的妻子劝他可怜可怜这位姑娘,他又怎么会把药给她? 现在倒好,她这是空手套白狼上了瘾,不打算还钱了是吧?给她药物让他亏了多少买卖,她以为药很好配置吗? 这次他可不会再听妻子劝告,果然就是妇人之心,到处安放她那一无是处的仁慈,完全不体谅一下他这个丈夫挣钱有多么艰辛! 他心中充满了对妻子的怨怼,以至于他对伊丽莎白说话的语气都充满怨气,整个人的态度恶劣到恨不得立马将伊丽莎白扫地出门。 伊丽莎白不得已,从兜里掏出那片捡来的金叶,问道:“那加上这个呢?足够还清欠款吗?” 她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片叶子不是她的东西,现在却被她用来抵债,心里的羞耻和不安简直快要压倒了她,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是否道德? 尤其是汤米看向金叶的眼瞳倏地扩大,眼底是难掩的惊愕和诧异,他甚至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伊丽莎白干净的脸庞和无瑕纯洁的眼眸,脸上是讳莫如深的神情,似乎没想到伊丽莎白竟也会干出这种偷盗的行为。 良久,他才露出会心的笑容,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表示:“放心吧,我不会举报你偷窃了国家公共财产。” 这话非常不客气的给伊丽莎白摁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即便伊丽莎白一直解释这是她捡到的东西,可对方依旧保持一脸神秘的微笑,仿佛她激烈的言辞只是为了开脱自身罪责的假话。 伊丽莎白停止无意义的争辩,胸腔里的心脏因为愤怒剧烈跳动着,嗓子也干涩沙哑,缺水严重。 汤米把一包药粉扔给她,脸上是止不住的烦躁。 他都打算闭嘴装作不知道了,她怎么还一直喋喋不休,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拿了你的药赶紧走。”汤米不客气的挥挥手,把伊丽莎白赶了出去。 伊丽莎白仿佛感觉到了参加节日被满街人流拥挤推搡往前流动的感觉,没一会儿,她就被汤米从温暖的房内推到了寒冷的室外。 阳光攀上天空顶峰将温暖的光芒笼罩整个大地,她一出来,似乎又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她。 这道目光没有暴烈狂风那么强势,也没有茫茫雪原那样冰寒,它更像此刻白茫茫天穹上悬挂的太阳,温暖的同时又引人注目,让人难以忽视。 如果不是这道目光过于温和无害,伊丽莎白早就崩溃惊惶,暗暗啜泣,疑心有恶魔还是魔鬼之类的邪恶东西想要吞噬自己的灵魂。 即使这个目光温和无害,但还是让伊丽莎白惊出一身冷汗。 她抬头四处张望,怀疑有人在跟踪她,并且还在暗中悄悄监视她。 这个猜想让她的心脏像被大手攥紧一般一阵紧缩,连带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像黏湿的蛆虫攀爬而过,让伊丽莎白禁不住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害怕自己恐慌的表情和疑虑的举止引起对方的警惕,从而打草惊蛇。所以她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因恐慌颤抖的手指。 可恶的窥视者,阴沟里的臭虫,她一定一定要想放设法把他揪出来,让他为自己卑劣的行为付出代价。 伊丽莎白缓缓舒了口气,她急匆匆在街道转悠起来,等那道莫名的目光彻底消失才回到家中。 为了甩掉那个可恶的跟踪狂,伊丽莎白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若是这些时间全部花费在工作上能让她赚很多钱了。 第4章 第 4 章 伊丽莎白回到家,发现琴早已醒来,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的脸颊滚烫通红,嘴唇干燥起皮,整个人仿佛被火烧火燎了一样,连皮肤似乎都蒸腾出滚烫的热气。 她担心街上的冷气钻进室内把自己的母亲吹得更加病重,连忙关上门。 寒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伊丽莎白还没有靠近琴,她身上沾染的寒气就已经将她惊醒。 琴疲倦睁眼,看见自己的女儿放下腰间佩戴的布包,给她倒水。 她闭了闭眼,空气中氤氲着伊丽莎白身上清寒的味道,这股味道没有香水那么浓厚,平淡到恰到好处,闻了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琴张了张嘴,问了一句:“老板没有为难你吧?” 干涩沙哑的嗓音像乌鸦的嚎叫,总归不算好听。她忽略喉咙传来的刺痛感,咽了口口水润喉,还想要问些什么。 这时伊丽莎白端来了水,顺手把买来的药递给琴,帮她服下药物。 “没有,老板人很好。”她有些懊恼自己出去一趟竟花费了这么长时间,让自己的母亲独自一人卧床受苦,实在不该。 伊丽莎白瞧着母亲喝完药,又给琴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琴伸手可及的地方,提醒她:“渴了就喝水,不要忍。” 说完她就忙活做饭,把两条黑面包塞进烤炉,还煮了一大锅肉汤用来驱寒。 说是肉汤,其实里面根本没有肉片,只有被剃干净的大骨头。伊丽莎白又在里面放入一大堆风干后的蔬菜,比如芜菁,甜菜,豌豆等等,让这锅肉汤不至显得太过寒酸。 等熬煮完成,伊丽莎白终于有机会和琴饱餐一顿,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能和自己的亲人喝一碗热滚滚的肉汤真是舒心惬意。 她收拾好后,目光如炬盯着母亲的一举一动,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琴低头打量自己,很普通,很寻常,没有任何与以往稍显不同的地方。 她有些疑惑:“伊丽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伊丽莎白眨了眨眼,收回方才诡异的目光,有些羞涩:“我想看看您好了没有?” 这话引起琴的一声轻笑,她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鼻尖,语气含笑:“你个傻孩子,我刚喝进去,哪有这么快就能好的?” 伊丽莎白不好意思移开目光,面颊泛红。 “对了,上午有人过来想要你做一件排扣大衣,材料都已经送来,就堆在桌子那里,你留心时间,记得把那件衣服做好。”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于是继续道, “我跟你一起缝,这样能快一点。” 伊丽莎白不太乐意,她不赞成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面色严肃:“可你的病还没有好。” 琴看她小脸上满是严肃,有些好笑,但她做出的决定可不会因为一句两句劝告就轻易改变。 “我已经好多了,我现在充满了力量。”琴直视伊丽莎白的目光,海蓝色的眼眸深沉似海,潜藏在内心的情感和想法此时随着巨浪的颠簸涌上海面, “我不能一直什么都不做,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一个累赘。我需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琴的一番话让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看着母亲眼中近乎恳切的请求,她叹了口气,把那些东西放在床边。 “那您在床上做吧,桌子前面的窗户总是有冷风从缝隙钻进钻出,太冷了,会冻坏您的。” 琴答应下来。 炉火烧得噼啪作响,母女两人埋头工作,室内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窗外的阳光逐渐暗淡,直至落山,灰色的乌云再次遮蔽整片天空,临近傍晚狂风又呼啸而至,一豆灯火从油灯亮起,照亮两人眼前。 伊丽莎白揉了揉泛酸的眼睛,下意识抬头看向琴。 琴还在设计初稿,地上已经扔了一大堆废弃的图样,这些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废弃,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纸一张。 想要莎草纸上画出衣服图样实在困难,因为它纸质清脆,易碎,还怕潮湿。 而她们冬天的房屋里总是被一股湿气所笼罩,这股湿气仿佛绵柔细密的银针顺着每一个毛孔扎进骨缝,连绵的痛感也会伴随人整个冬天。 因此伊丽莎白总是会在白天温和的阳光下将每一张纸铺平,晒干,再拿回来封存。 这些纸最大的用处不是擦拭污垢,而是让她们的灵感具现在实物上,以便之后的缝制更加轻松,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琴眼神都没有转一下,就知道女儿在看她,她轻声询问:“困了吗?” 伊丽莎白下意识摇摇头,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要抬头,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想要看一看她。 “我只是在担心你的身体,你该休息了。”伊丽莎白想起自己的母亲身体依然病弱,不希望她太劳苦。 琴听了她的话后终于舍得从专注中回神,她对上伊丽莎白略显担忧的眼神,声音平静:“你应该相信老板的实力,他配出的药绝对已经治好我了。” “好吧。”伊丽莎白低头,不再多说。 焰火跳跃,天色渐黑。 过了一会儿,琴抬头说道:“这件衣服做完,我们赶紧把欠老板的药钱给还了,这拖来拖去的,会影响你的声誉,万一以后没人喜欢你觉得你是个坏女孩怎么办?” 伊丽莎白顿了顿:“可我已经还完了。” 她抬头对上琴诧异的目光,不得不解释道:“我今天在广场那座雕像旁边捡到了一片他身上的金叶子,我拿来抵债了。” 琴闻言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活,看了一眼窗外。 狂风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偃旗息鼓,一弯银月挂在梢头,将地面照得亮堂堂。 她突然跟伊丽莎白说:“可那座雕像是整个国家,所有人民的共有财产,任何人都不可以随意拿取他身上的东西。即便是你捡到,恐怕也会被认为盗取。” 伊丽莎白怔了怔,抿唇低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去给那座雕像道个谢吧,这样上帝知我们知恩图报,会保佑我们的。”琴递给她一盏灯,轻轻推了一把。 伊丽莎白站起来,打开门朝门外的广场走去。 天空暗淡,明月皎皎,月光下的街道宛如荡漾着水流一般波光粼粼,手里的那盏灯没资格与月光争辉,因此倒显得没用起来。 街道人烟稀少,伊丽莎白匆匆走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走到白天见过的高大挺拔的雕像脚下,虔诚地感谢:“谢谢你今天把金叶子送给我,这帮了我大忙。” 她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感激之词,保证自己的感谢传达给了这座存世几百年的雕像,之后准备转身离去。 “没关系。” “什么?”伊丽莎白一惊,转回身侧耳细听,然而周围寂静无声,一只蚊子都没有,更别说一个陌生人的说话声。 “听错了?”她纳闷转身,刚抬起脚。 “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吗?”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语气惊讶又忐忑,似乎在小心翼翼试探什么。 “我能听见。”伊丽莎白感觉浑身毛毛的,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怎么会有声音呢,不会是幻听……或者见鬼了吧? 然而她的话说完,四周又陷入到死寂中。 …… 伊丽莎白有些无奈,她轻声询问:“所以……你是谁?” 她其实想问你是什么东西,但感觉有些不礼貌便换了说辞。 只是那个搭话的家伙是不是太胆小了,这么长时间总共就说了两句话,她一回话就消匿起来,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我是你眼前那座雕像,你刚刚还在跟我道谢。”那个声音终于不再胆怯,气息平稳的将自己的身份说出。 伊丽莎白抬头,但黯淡的月光让她看不清这座雕像的脸,她只能低头,语气惊诧:“原来你会说话的吗?” “我本来就会说话。” “没想到你一个雕像竟然可以和人说话!” 伊丽莎白觉得今晚绝对是这一辈子最神奇的际遇了,她碰到了一座会说话的雕像,而且这个雕像看起来脾气很好,不会一怒之下将她的灵魂拽入地狱。 “只有你有能力和我说话,你是唯一。”声音的语气含着一丝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我是唯一吗?”伊丽莎白站得有些累了,她拍去底座的雪花,一屁股坐上去,“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我叫伊丽莎白。” 或许因为这座雕像帮助了她,也或许她从小就对奇妙的故事充满奇思幻想,这让她根本无法对这座雕像产生警惕,反而充满了好奇和探知欲。 他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在快乐王子的雕像里,他平时过着一种这样的生活? “我叫莫尔斯。”莫尔斯目光轻轻掠过伊丽莎白的头顶,很快又转移视线,因为他还记得今天自己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吓到了她。 他不能吓到她,敢跟他这个不明身份没有人体的诡异家伙交谈就已经足够勇敢,他不需要她为了克服恐怖的视线而更加勇敢。 第5章 第 5 章 “莫尔斯?”伊丽莎白喃喃反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座雕像里?” 她已经展开了丰富的想象,猜测他躲在雕像里的各种原因。 比如他死后灵魂有罪,无法直接升入天堂,又因为他的罪行在地狱那群恶贯满盈的恶人面前又不算什么,所以地狱也不欢迎他。他只能在孤独的人间流浪漂泊,最后栖息在这雕像里,成为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的设想非常合理且让人充满同情,于是面对这座只有自己可以与之交流的雕像,心里已经涌现出无限的怜悯。 莫尔斯不知道靠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想象力有多么丰富,更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已经过得连乞丐都不如,他冰冷的躯体被小姑娘灼热的体温温暖,连那颗冰冷的心都不自觉跳动了几下。 他为伊丽莎白解答疑惑:“我自睁眼就在这座雕像里,我就是你们说的快乐王子。” 伊丽莎白闻言,对这位快乐王子的好奇达到顶峰:“那可太神奇了,希望我死后也可以像你一样还能看着这个美丽的世界。” “事实上,”莫尔斯欲言又止,“死亡后再去观察这个世界,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丽。” 手中的灯火摇摇晃晃,伊丽莎白担心浪费灯油,暂且把它熄灭。 面对莫尔斯的反驳,她纳闷地回头,去瞧身后那座高大的雕像:“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看到了太多人间疾苦,这是我还活着,还是王子时所看不到的。” 他语气怀念,陷入回忆:“曾经的我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从来没有烦心和忧愁闯入我的世界,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载歌载舞,享受生活的快乐。我每天都很开心,我 快乐的活着,最终快乐的死去,别人都叫我快乐王子。” “后来他们在城市的广场上为我建了一座雕像,命名快乐王子,作为快乐王子的我在这里诞生了。” “我每天观察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他们为生活奔波,为痛苦哀伤,为贫困忧愁,他们的生活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快乐,却没想到大多数人能够拥有片刻的开心就已是奢侈。” “即使我的心不再跳动,我还是忍不住为看到的这一切而流泪。所以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听完莫尔斯的话,伊丽莎白低头思忖片刻,忽而扬头:“我以为你是一个邪恶的人,所以你的灵魂才会停留在世间无处可去,现在我为我冒昧无礼的想法而道歉,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你为人们的悲伤而动容,替罹难的悲惨者而痛心,你因为他们悲苦的遭遇而认为这个世界是不美好的,我非常理解。” 伊丽莎白目光眺望远方,夜色深沉,各家各户在家里燃起一盏又一盏灯火,炉火跳跃的身姿印在窗户上,投下依偎的身影,那是一家人幸福的温存。 她指了指那些身影,希望莫尔斯能看到:“正因为他们生活艰辛,才会显得他们的快乐单纯而弥足珍贵。他们会在辛勤劳作一天后的晚上,与自己心爱的家人共进晚餐而快乐;他们会因为捡到一块烂熟的地瓜能够填饱肚子而快乐;也会在分别后的多年,与自己心爱的人再次相聚而快乐。快乐如此简单,快乐无处不在。” “所以世界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糟糕,快乐的人会一直快乐,没有什么苦难可以压倒他;而痛苦的人即便坐拥金山银山,也会因自己无人理解,无人陪伴而痛苦。” 伊丽莎白不知道这样的安慰能不能让莫尔斯心情变好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说辞是否可以让他对世界美好与否改观,她只是觉得莫尔斯太悲观了,人不能太悲观,否则会把自己压垮的。 伊丽莎白说完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长久到她以为莫尔斯已经悄悄睡了过去。 她低头摸了摸已经变凉的灯罩,估摸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这时,莫尔斯忽然道:“谢谢你,我想我理解了。” “理解就好,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能力去管所有人,我们无法让所有人都快乐。”伊丽莎白说道,手指已经被冻到僵硬,她缓缓站起身,转身面对莫尔斯。 “我要回去了,这里好冷,而且我出来这么长时间我母亲会担心的。” 莫尔斯想点头,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只能无奈应声:“好,明天见。” 伊丽莎白闻言抬眸,看着黑夜中那抹清晰的轮廓,声音含笑:“好,明天见,我想我们每天都能见面。” 莫尔斯听见伊丽莎白声音里的笑意,想知道她的脸上是不是也满是笑容。 他控制不住地向她投去注视的目光,在伊丽莎白抬头疑惑四处打量时又赶紧收回目光。 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有些懊恼,可他真的想看看她,他的目光投在别人身上都不会被发现,唯有投在她的身上会被发现,她太敏锐了。 伊丽莎白疑惑地四处张望,仍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身影,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目光望向眼前的雕像:“刚刚你看我了吗?” 莫尔斯心尖一抖,下意识回答:“没有!”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目光再次往四周逡巡,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罢了,回去的时候多留个心眼,万一有坏蛋在跟踪她,想要对她做什么呢。 “那拜拜喽!”伊丽莎白眯起眼睛,笑着摆了摆手。 她划燃火柴,点燃灯芯。 一簇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这一隅黑暗,也照亮了眼前蜿蜒的道路。 地面积聚的雪毯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银色,伊丽莎白脚下的银色则被明艳的火光所取代。 夜空沉郁,银色的雪原向前方延展,那一抹明亮的橙黄在莫尔斯眼里慢慢化作一个明亮的小点,最终消失在黑沉的远方。 耳边没有了说话的声音,莫尔斯再次陷入沉默中。 以往的冬季他都是在沉默中度过,因为冬季很多可以交谈的小动物都离开了这里,去往温暖的地方。 可这次不一样,好像有一个特殊的女孩可以陪他度过这漫长而乏味的冬季,他可以不再缄默。 莫尔斯抬头望着月亮,困倦袭上心头,慢慢的,黑暗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