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还填非常简单》 第1章 这给我干哪来了 被卡合同和上不了场的二队替补一睁眼发现自己坐在总决赛的赛场上,还穿着战队太子的队服,我超?我这是魂穿了?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1 夕阳的余晖打在漫天的积雪上,双层的落地窗上也挂了不少冰花,迎着光折射出一片金红。 “这b泡面怎么还夹生啊。” 吴思哲骂骂咧咧地抄起旁边的数位板当泡面压,两腿一撑滚上床拿手机定了个闹钟,“算了先睡一会儿吧。” “moon?醒醒醒醒,要上场了。”一张略显熟悉的大脸怼在他眼皮子底下,左胸前的队服上印着熟悉的赞助标。 果然人是不能饿着入睡啊,吴思哲如是感慨,这一觉睡得也太惊悚了,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其实他也没有很想去跟一群削尖了脑袋的人尖子一起追梦,倒也不必让他做这么…… ...奇妙的梦。 他宁愿梦点刚刚对他搞了背刺的老情人吧,起码那张脸还是顶好看,适合拿去做春梦。 “不是哥你怎么又睡回去了,醒醒啊——” 啊什么玩意?不是梦吗什么东西,吴思哲刚闭上的眼睛啪的一下睁圆了,经理的红眼镜框子将将就要戳到他脸皮上。 吴思哲踉跄两步站起来,拐进洗手间,镜子上清清楚楚的映照出领子上的ID刺绣,坏了,这下春梦是做不了一点,老天爷怎么还一巴掌给他摁到春梦对象身上了。 说起来有点荒谬,他跟陈知月一星期前还滚在一张床上,那时候他还是平平无奇的二队替补,远远比不上他moon的知名度。 陈知月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跟骄纵的脾气,与霸凌队友的丑闻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被贴吧老哥调侃为月亮殿下——没有公主的命还要得公主病,状态下滑还要赖在赛场上,赖就算了还霸凌队友。 别人顶多是晚节不保退役了被黑粉嘴两句,而陈知月的精彩过往足够大伙当春晚看两年。 陈知月本名叫林安城,出道第一年成名了就跟家里大吵一架,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了陈知月,陈出自他的招牌角色沉水渡鸦,知月出自他的ID,见多了ID取自己名字谐音的,把自己名字照着ID改还真是活久见,为此不惜跟父母断绝关系的更是闻所未闻。 出名不到一年就背刺老队友跳槽进了开出高薪的YT战队,导致原先的队伍就此解散,转头又因为直播内涵队友不行就退役喜提热搜,每当大伙以为他的职业生涯已经足够精彩的时候,他都能整出让人眼前一黑的新活,电竞黑红第一人实至名归,后期因为状态下滑了赖着不走和霸凌新人更是常年在热搜上蹦迪。 最后在以两千万的代言身价要挟战队,卸磨杀驴把吴思哲在线下赛前一周踢出战队名单后,一战成名成功破圈点爆了互联网的舆论,至今#月亮公主别太贱了的词条还在热搜挂着。 吴思哲不信邪地掀开衣服瞅了一眼,很好,后腰上的印子十分有九分的眼熟——是他壳子里灵魂的本体七天前亲手掐出来的。 那天陈知月就这这俩印子哼唧着让他哄了后半个晚上,再睡醒的时候宾馆里人影没了,联系方式也已经被拉黑,他吴思哲就好像当了一晚上的免费工具鸭,没拿到钱不说隔天还被投诉开除。 睁眼前还是受害者,睁开眼成加害者了,好嘛这地球转得还真是有够精彩。 吴思哲茫然地捏了捏这具身体的手指——这副壳子原先的手debuff叠得宛如早餐店的千层饼,他魂穿前尚且只在这世界上活了十八年,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还未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能用上这样一双千疮百孔的手。 平日里陈知月连杯子都不端,声称自己是高危病号,要求他履行徒弟对师傅的赡养义务,甚至还颇为讲究地要他在杯子里插上吸管。 头上的灯熄了又亮,场下灯牌的鬼图算得上有点晃眼,仔细看过去中间还掺杂着为他讨回公道的标语。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注意这些细枝末节,大概是换过来的时候他没吃饭,他现在饿得要命胃里空落落地拧巴着,眼角的余光落在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上,现在是十月三号下午五点。 这是季后赛的最后一天《圣城》国际赛事的总决赛,《圣城》是一款第一人称视角的5V5格斗游戏,由两位近战武士、一位辅助、一位游走、一位远程武士构成,复活时间会随着死亡次数不断叠加,对局场地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缩小,率先团灭对手的一方获胜,一局打下来通常要半个小时左右,他现在已经能感觉到肚子在叽里咕噜地叫了。 季后赛Bo5的赛制打完保守也要四个小时,比起被人发现换了芯子,他现在更担心自己因为饿极了抱着键盘啃而荣登新闻头条。 ——陈知月平日里的习惯甚至算得上养生,不吃午饭显然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难道说是因为刚换过来的缘故,知觉还有一部分连接着自己原来的壳子吗? 不过这倒也是好事,这双手若是将痛觉还给他的话,恐怕他这份从未被手伤毒打过的灵魂承受不了。 四周的环境亮起来,头顶的光柱定格在他身上,裁判也做完了设备的检查,教练在麦里指挥起了BP。 吴思哲缓过神来,有些恶劣地想——YT这帮人也算是靠着他才进了季后赛,以陈知月的伤势根本打不满秋季赛的BO3,更何况是季后赛的BO5。他被卸磨杀驴的那天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他也足足有一个星期没有正经训练过了。若是等下他顶着陈知月的壳子输掉,又何尝不能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YT选择先手帮moon锁下渡鸦,这样走钢丝的角色选择延续了前几天moon偏向激进的打法…… ...” 吴思哲不禁有些自嘲地感慨,陈知月一脚将他踢开的时候,想过会有如此魔幻的今天吗? BP结束,地图正在加载,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有些不太真实。吴思哲低头搓了搓手,察觉队服外套的下摆鼓鼓囊囊,伸手一摸,是一颗柚子糖。地图的进度加载条已经到了100%,吴思哲脑子一抽,右手控制鼠标点上地图的传送点,另一只手拎着糖纸的一端,借着牙齿撕开,将空糖纸丢回队服口袋。甜甜的柚子糖入口,感觉尸体温暖了不少。 随着糖果入口,角色传送动画也正好结束,麦里传来队友的爆点声,整个秋季赛几乎都是他顶替陈知月上场指挥的,因为那要命的手伤也鲜有两人同场次的情况,现在他虽然顶着陈知月的壳子,指挥起来倒也算不上陌生。 他是陈知月手把手教出来的新人,因为同为武士,他几乎一比一复刻了陈知月的操作偏好和角色池,出道时便被网友贴上了小moon的标签。 “Eed去贴一号标点,”Eed是队里的老人,是现役中与陈知月做队友最久的一位武士,比陈知月晚一年入队,经年累月之下状态也不比当年,角色池中大部分角色皆是偏向工具人肉桩,这局选择的是一位名叫风石的巨盾战士。 如今的版本实际上更向暴力输出的突击角色倾斜,与Eed相反,队里的辅助Seo和游走一折都是去年刚从青训中提上来的新人,角色池虽浅但新,都是些近年热门的角色,这局所选的皆是弱生存、强增伤的团队角色。 出于对队伍伤害续航的考虑,巫师栗子选出了偏向后期的角色琴月,是一个需要叠两百层被动才能出关的纯后期角色,此时正在抱着琵琶1A1A的刮痧。 整个前期的输出压力全数集中在他现在操纵的角色渡鸦身上,渡鸦成长属性皆是百分比真伤和双穿,虽然在后期依然能打出不俗的伤害,但较低的生命值和护甲成长注定他在游戏的后期几乎一碰就碎。 超低的容错率对操作者的状态要求极高,虽然是陈知月成名的招牌角色,因为手的缘故这两年很少拿出来,不知道在他不在的一个星期里他们做了什么样的战术规划,竟然选择了这样的角色作为他的开场。 对手PPA是一支来自欧美赛区的队伍,这个赛区似乎格外适应如今的版本,四强中有三位皆来自这个赛区。YT虽然人员配置不佳,却也相当奇迹般地成了今年国内仅存的独苗。 很难想象要是上来就给观众拉一坨大的,陈知月的壳子要被网友车成什么样子,吴思哲一边狗狗祟祟摸到对方经验区捡中立资源包一边苦中作乐在心里如是吐槽。 “一折和Seo去E城找栗子抱团,刷一下级,注意保栗子的血条。”琴月的死亡惩罚比较严重,死亡会严重拖慢叠层速度,在现在这个快节奏版本里,前期输出不足是一件相当要命的事情。 吴思哲选择自己依靠渡鸦机动性去对面偷点经验,省出自家的经验去加速琴月的成长进度。 PPA在探到另外半场经验区里只有一个装腔作势的风石后果断察觉到了他的思路,从两侧包抄贴了过来,若是风石被击杀偌大的经验区拱手相让,很可能这把游戏拖不到后期就要被对手滚雪球收尾,如果他现在赶去支援,势必要放弃偷经验包。 再折返回友方范围发育显然要分走琴月的经验,“Eed收掉附近经验花,买盾,双盾躲避拖时间。” 吴思哲没走,收下对方区域内经验值最高的大中立兽成功升级,打开商店买了两件匕首,Eed死亡有首杀经验加成,但PPA是三人在附近,即使是首杀也升不了级。 Eed靠着经验强拖了大半分钟送出了首杀,吴思哲操纵着渡鸦贴近PPA三人中唯一的团队恢复角色,一击秒掉,剩下两人方才已经浪费了大量蓝条,加之没有升级,现在唯一的技能也灰着,靠闪现扭掉一发强化A转身用q技能换掉了第二人,但也被换掉。 二换二,算不上亏。 “栗子转区注意视角盲点,对方游走视野丢失。” 话音刚落,系统响起了对方游走被击杀的播报,视角拉回去,发现技能二段溅射狗运暴击触发了一段禁锢,他们方才打架的地方是一片会持续扣血的岩浆地,初始5%的暴击概率送了他一个三杀。 他今天选的皮肤名为月亮鬼,是陈知月首次FMVP的皮肤,禁锢特效有点贱兮兮的,他将视角切换过去时对方角色已经化为灰烬,地上飘着一个正在做鬼脸的月亮伸着长长的舌头晃来晃去。 这皮肤相当具有陈知月的个人特色,陈知月平日里也是这样欠欠的,依稀记得他第一次上场的时候有些紧张,其他人都在安慰,陈知月不需要上场还专门订了早起的闹钟,在他旁边举着电音蝌蚪弹了一路的好运来。 复活时间没什么事做,吴思哲盯着这个月亮特效慢慢消散,莫名地想起了那见鬼的电音蝌蚪,没忍住扑哧一笑。 有了前期这一波优势,渡鸦作为前期强势角色更是如鱼得水,在二十分钟出头的时间顺利拿下了第一局。 吴思哲莫名地松了口气,在休息室的座椅上瘫成一团,掏出手机心说这把几乎打成了moon个人秀,那些慕强的观众大概会对陈知月最近的风评宽容一些吧。 《轻视还是过度的自傲?陈知月世界赛公然挑衅对手!》配图是他咧嘴笑和传送时单手操作吃东西。 ... ... 不是哥们。 第2章 我不会那咋了有本事把我开了 吴思哲在椅子上无奈地扭曲了一下,这些营销号可真是清汤大老爷。 闲着也是闲着,吴思哲解锁手机细细地品鉴了一下这篇已经登上热搜的微博,前前后后都是一些有点没得的屁话,最后目光落在那两张照片上,不得不说陈知月真的有一张堪称被女娲眷顾的美丽皮囊,那是一张他即便被一脚踢开也朝思暮想的脸…… 顷刻间吴思哲胃里一阵抽搐,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卫生间反锁上门,趴在洗手池上一阵干呕,双手撑着洗手池的两边颇为狼狈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镜子里是一幅熟悉的美人像。 他现在占了陈知月的皮囊,按照逻辑陈知月会被换到哪里显而易见。 可是他吴思哲,现在本应该是死人了…… ... 吴思哲与陈知月的初见是在YT俱乐部的戒网瘾分部,不得不说YT的老板是个相当会赚钱的缺德人,在别的俱乐部还在大力发展青训的时候,YT老板大手一挥,在青训队旁边分出了一个收费的戒网瘾小班,仅需将孩子送进来接受青训生同款作息和训练,就可以无伤戒掉网瘾。 声称杜绝体罚文明戒网,还在因为传统的戒网瘾学校体罚学生而困惑吗,还在因为孩子沉迷游戏而苦恼吗,选择我们根治不复发。 吴思哲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只不过比起他那些厌学叛逆的同期学员,他的情况显得十分幽默,被送进来的时候他不过是个风评不佳的兼职单机游戏博主。 跟《圣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过一想到这是他父母做出的选择,荒谬中又透露着几分合理。 吴家也算书香门第,不生产废物,祖上三代从医,皆是高知高智商人才,到他父母这里改行做了翻译官,也是青梅竹马的好学生终成眷侣的一段佳话。 而他宛如基因变异,他与家中那些人中龙凤截然不同,至于语言方面他一窍不通,即便父母用尽了手段开发他的各种天赋都不奏效,不论是绘画还是各种乐器体育项目,他皆不擅长。 随着他上了高中,一切都变得紧迫起来,整个家族的人似乎都妄想在他身上发掘出什么过人的天赋,可惜他的脑子总是令人失望,直到17岁那年的冬天,他在单机游戏竞速圈子里作弊的事情闹大,消息就像捅破了窗户纸一样闹到了家中老人的面前。 对于一向端正的吴家来说无异于一次偌大的耻辱,父母托了关系压下了热度,收了他的手机,一睁眼便到了YT的青训基地。 等他再拿到手机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四人间的宿舍里了,他的对床看起来愁眉苦脸十分拧巴的在床下一边收拾自己的外设,右手扒着柜子门,左手正拎着一个灰扑扑的行李箱试图塞进去。 刚刚投票出来的宿舍长,正一个一个地确认登记账号情况,轮到他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说,我没玩过这游戏。 拧巴的外设哥和剩下两张床的哥们十分震惊的一起抬头发出了一声惊天的卧槽。 教练以为出了什么事慌乱地推开门伸进来一个脑袋问怎么了。 吴思哲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斟酌着开口解释说,教练我没玩过这个游戏。 他无意给这里的工作人员造成什么新的麻烦,自他记事起的十多年时光里,凡是父母认定的事情都是极难改变的,与其说服不如原地摆烂来得简单。 虽然他依然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他们满怀斗志的时候,他在阴暗爬行的过新手教程;他们热血沸腾地顶着时差看总决赛直播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的电竞椅上睡熟了;他们被训得狗血喷头的时候,他刚认全地图;两位舍友先后认清现实回家的时候距离新年已经不足一个月,说实话,他有点落寞。 与他同期进来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在短短不到两个月里与家人和解了,他见多了亲人相见的戏码,从一开始的五味杂陈到有些麻木。 元旦那天,他们跟着青训生们放了假,宿舍里就剩下外设哥一个人在打游戏,吴思哲拎着一塑料袋啤酒推开宿舍门。 外设哥名叫李与,平日里也同他一样沉默寡言,技术算得不错,至少挨骂的频率比他低不少,即使被骂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正在欢天喜地地打游戏。 见他回来,十分自然地贴过来说兄弟分我点。 那天李与喝着酒吐槽起了自己的父母,与吴思哲不同,李与的家庭条件算得上贫穷,是山区出身的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代练和陪玩极其赚钱,他的兄弟姐妹早早辍学,他也不例外,比起打螺丝和搬砖,靠游戏赚钱显得十分划算。 父母都是质朴却有些固执的人,眼见着他不外出工作却一笔一笔地往家里打钱,生怕他走上歪路劝说未果就给他送来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当主播,可那玩意搞不好就容易挨骂,职业?职业狗都不打,卷生卷死的训练,却除了头部都不怎么挣钱,还得被教练骂被观众骂,干代练干陪玩炸鱼躺着就把钱赚了。” “我自从被送到这里来就断了收入来源,今天之前的点我的老板联系我,她问我怎么突然不干了,我说我在YT的网戒所待着呢,一个多月没开张了,她听了哈哈笑,末了,说点了同城跑腿,送我个礼物,那是个…… ...大概能买这里一个厕所的包吧。” 李与举着没喝完的易拉罐透过窗户平静地凝视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YT网戒所与YT俱乐部把地址选在了相对安静的独栋别墅区窗外的绿化做得极好,李与平日里也喜欢盯着窗外发呆,只是今日目光淡漠得令吴思哲有些发怵,“我是个贪图享乐的俗人,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只是想要钱。” 吴思哲不知道如何安慰,便索性岔开话题。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侃大山,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上睡了,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两个人下楼去跨年,楼下平时用来复盘的大屏投影仪没关,两人从厨房顺了包瓜子,准备拿大屏看拜年祭。 吴思哲与陈知月的初见便是在这里。 基地放了假,一队的其他人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聚餐的聚餐,回家的回家,仅剩的陈知月想着上个月听说的八卦:有个没打过这游戏的奇葩被送进来了,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引发了集体的哄笑,本人却没什么反应,据说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平日里不说话,教练怎么训都十分平静地点头称是,情绪稳定得好像一只卡皮巴拉。 陈知月心说富贵的萌新卡皮巴拉,多么奇妙的形容词,这种乐子他怎么着也得上去看一眼怎么回事,推开门,看到两个蓬松的脑袋凑在一起,拜年祭正唱到“要用尽啊一生才懂寻常…… ...” 发现门里伸出一个脑袋,吴思哲不关注游戏的电竞圈子,李与半躺在沙发上眼睫毛剧烈地抖动了几下,想来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跟周公的见面不太顺利,陈知月也是吃饱了撑的闲的,十分自来熟的凑上去搬了张凳子从桌上摸了盒奶跟着一起看。 三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起看完了拜年祭,等到最后一曲结束,吴思哲随口问道,哥们你是来干啥的。 陈知月脑子一抽说 “来看卡皮巴拉。” 第3章 电竞狗都不打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 这年的春节格外早,元旦过去没多久年味就很重了,青训生陆续放了假一队也早已人去楼空,连保洁和厨房阿姨都已经回家。 陈知月吃够了外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元旦那天跟他一起看拜年祭的富贵卡皮巴拉,不得不说那是一张很对他胃口的脸,本着再看一眼不花钱四舍五入血赚的原则,决定去青训楼的食堂里找点吃的。 大厅亮着灯,只剩下了一个熟悉的脑袋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交钱来戒网的学生已经尽数回家,年后报名的学生也还没来,青训楼也只剩下一只卡皮巴拉和一个门卫,食堂自然空空如也。 外面下着雪,他冻得要命,便想着吃了饭再回去睡觉,等外卖的功夫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说不如我们来打两把游戏吧输了请客。 吴思哲沉默了一下说我玩辅助的这单挑不合适吧。 蓬松的黑毛因为在沙发上拱来拱去已经有些炸毛,长长的狼尾松散地扎起来搭在胸前,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在头发的凸显下显得格外瞩目。 陈知月突然觉得纣王行事不无道理,就比如说今天他就想当一把纣王,于是继续忽悠说不如我们双排一把。 虽然经理知道以后肯定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但是管他屁事,他陈知月勤勤恳恳为战队奉献了五年青春,偶尔缺德一下整个活也是他应得的精神损失费。 吴思哲拗不过他,便退一步答应说好吧那我们打把1V1。 实话实说他作为moon是天才武士,但是对于辅助位的角色他一窍不通,不过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基本功都在,选个长手角色法辅角色溜人玩一会儿就送掉好了。 不承想进了加载界面却发现两边选出了镜像的琴月,1v1的地图就是窄窄的一条,陈知月对角色着实陌生,又或许是吴思哲的走位相当不错不错,两人都没了蓝条,等着系统金币慢慢涨的空档无奈掏出了匕首,陈知月本就是玩近战武士的,看着匕首莫名来了兴致,控制角色突脸,辅助角色基础攻击力低一刀砍不死。 预想中的刀却没有击中,三个连砍都尽数被格挡了下来,趁着对手反击的空档陈知月用角色扛了一刀非致命输出,打开商店购买回蓝药,开启技能准备给吴思哲上个眩晕,却发现吴思哲靠冲刺后摇的无敌帧再次扭掉技能,再次格挡下了他的一刀,屏幕上弹出角色死亡的字样。 陈知月愣了一下,看着屏幕下方的debuff条——方才他开商店挨的那一刀被挂了持续掉血。 四刀格挡一刀闪避,中间还能腾出时间开个商店,啊年轻真好,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他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抬头准备恭喜对方,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眸子,一晃神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不是来戒网瘾的卡皮巴拉吗? 大厅的钟当当的响过十二声,外面的烟花爆竹一片噼里啪啦,陈知月从门口拿回两人的外卖关上门,将这一切的嘈杂隔绝在门外,收起了笑意。 拉开外套的拉链,露出了绣着ID的队服领子,回过头说, “你好,我叫陈知月。” 吴思哲愣愣地看着他的一头金毛,仔细思索了一下缓过神来问道, “你是moon?” 陈知月笑眯眯地凑上去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起来尝试一些更有趣的位置。 “不要,辅助不背锅可以发呆还不容易挨骂。” 没理硬说和胡扯一直是陈知月擅长的方面,旋即便露出一目了然的表情说, “哎呀呀你这是不懂语言的艺术,菜就多练。” 吴思哲没忍住笑了一下“什么嘛,堂堂世界冠军,半夜偷摸拿着辅助欺负人未遂,还把骂人说得那么好听。” 两人吃完了外卖,陈知月从库房搬出了空床垫,占领了吴思哲宿舍里的空床,熄了灯后试探着套近乎,问道“上次那个李与呢?” 对面的那团被子蛄蛹了一下“走了,跟家里和解不了,拿钱租了个房子谎称打工,继续干代练。”似乎是已经找到了舒服的睡觉姿势,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出吴思哲伸了个懒腰,继续补充说“你问他干吗,他四舍五入也算蛐蛐过你呢,他说职业狗都不打,除了头部都不挣钱还得挨骂。” 一阵闷闷的笑声过后,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陈知月忍不住试探着问 “那你呢。” 兴许是睡着了,四下的空气依然安静,没有回音。 新年没什么训练赛需要参加,陈知月像一只聒噪的鹦鹉一样孜孜不倦地忽悠吴思哲做出“更好玩的尝试”,极大地挤占了吴思哲刷手机的时间,偌大的基地几乎空无一人,吴思哲避无可避好容易挨到了午饭,眼见陈知月又找到了新鲜的乐子,掏出手机用抑扬顿挫的咏叹调读起了粉丝写给战队的彩虹屁小作文。 “其实你不必这样逗我开心的,”吴思哲扭过头对着餐桌旁的落地窗出神,基地通着电,午饭铃按时响起在空荡荡的基地里显得有些刺耳,待到最后一声铃结束,吴思哲转过身看着陈知月浮夸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与死了,对吗?” 吴思哲不再理会陈知月的沉默,自顾自地讲下去“李与是脸盲认不出你,你也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名册,呐…… ...”陈知月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重新换回的平日里挑逗的语气不答反问“这也不能说明李与已经死了嘛,年轻人想事情不要这么极端。” “哦,那就是还在抢救咯。” 陈知月斟酌着开口,“我那天晚上确实接到了经理的电话,声称李与自杀正在抢救,托我去确认一下状态李与前舍友的状态。”但他也未曾想过会因为这一通电话,他鬼迷心窍的留宿后是这样的展开。 “不被期待的天赋是不该存在的,不过我想这是一种另类与值得孤注一掷的天赋。” “他的天赋算不上顶尖,就算放在青训也算不上出类拔萃,”宝石与矢石之间亦有品质的差别,如果吴思哲只有李与的水平他怕是懒得拉拢。 吴思哲变戏法一般从桌子底下捞出来一提兜酒,将一瓶度数低的塞进他手里,抱着另一瓶把屁股朝他那边挪了挪扣上陈知月手里的手机,“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知道李与的死因。” “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知道李与的死因。” “手指无明显变形和茧,说明他不是一个常年劳作的人,元旦那天他收到了礼物’那是个…… ...大概能买这里一个厕所的包吧’,随手断定奢侈品价格并下意识换算成房价,不惜编造身世也要隐匿自己的出身——私生子。” “那份令他孤注一掷到绝望的天赋,我想也并非是游戏,而是某项艺术吧,李宇是个右撇子,却在搬行李箱的时候永远只伸出左手,下意识的保护行为说明其长期从事以手为核心的某种练习或工作,单手排除大部分乐器,先切断经济来源再送昂贵的东西进行敲打,那么大概率他的家庭内部近期出现了大的变动,大到足以波及一个私生子的人生规划——恰好,我知道那么一个人,他姓李,私生活混乱,早年家境中落靠联姻对象扶持完成了学业,是个画家,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闹出了艺考作弊的丑闻,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天赋异禀的私生子。” “等一下,这目前也只是你的猜测吧。”陈知月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打断了吴思哲的讲述“而且意外发现自己后继有人,这也算不上什么不被期待的天赋吧。” “后继有人?”吴思哲阴阳怪气地复述着,朝桌子伸手却发现桌子上的最后一根吸管已经被薅走,随即从旁边的空瓶子里找了一根拔出来塞进自己的瓶子里 “继承他的衣钵又不是非得要天赋,拿钱买几个同行吹点彩虹屁,托关系再包装一个豪华的学历,就算画框里是一坨屎也不影响他卖高价,不过玻璃再包装也还是玻璃,跟真宝石一比当然高下立判,所以他将这份丢人的怒火转移到了李与这个私生子身上,先断金钱来源再送高价奢侈品便是在敲打,不过他也低估了李与的执着,李与是佯装同意实则卖掉了他这些年送的东西跑路未遂才自杀的吧,——这些根本不需要我的教唆。” “你想说什么?只是关心我的心情?不必说得那么好听,这鸟人肯定是觉得这事是我教唆的才托关系找人过来套话——按辈分我应该喊他姨父,半年前我的这位姨父还在怀疑我举报他儿子作弊。” 所以,你也认为这一切是我的教唆吗? 第4章 那很坏了 所以,你也认为这一切是我的教唆吗? “我只收到了担心你难过过来试探你是否知情的委托,或许,我是说或许,你的家人很担心你。”陈知月斟酌着开口“虽然你的推理对我来说有些…… ... 不可思议,但我并不觉得荒谬,也许之前有些矛盾,但我想你的父母也不会凭空怀疑你会教唆一个仅有点头之交的人自杀。” “我没有在刻意观察,也没有怀疑,我只是希望你最起码可以过完年再知道这些不幸的东西。”陈知月再次换上了熟悉的嬉皮笑脸,“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 大抵是他受够了被猜忌,又或许是正如他们说的一样,他有些疯了,总之他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吴思哲嘲弄地上前撩起了陈知月的袖子,手臂内侧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相互叠加至皮肤都有了一些不可逆的凹陷疤痕“能喝酒说明没有长期服用药物,无需要长期治疗的疾病,你是现役选手中来青训楼次数最多的一个,结合你早年与家里决裂的传闻——与父母和解其乐融融的戏码旁观的多了,连同你这样的生命备份也会挺起胸膛是吗。” 不被期待的天赋不如不存在,他因为过分敏锐的认知被猜忌,那他陈知月的健康不也同样不被期待吗,一个几乎被迫残缺的为救治别人而存在生命备份,明明自己也是牺牲品,为什么一定要假模假样的劝诫别人相信亲情与爱呢? 难道一定要与那些猜忌与忌惮和解才算爱吗?自己挨了那么多年的针管跑出来还要远眺别人与亲人互诉衷肠抱头痛哭的戏码,难道亲情是维生素D不沾就会死吗? 陈知月僵硬地叼着吸管,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喝得太急被酒水的气泡呛到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我收到了代为探望的托付,便擅自猜测你跟他们一样是一个被父母养得很好,只是最近出现了分歧的固执小孩,我也没有,没有…… ...”也没什么好辩驳的,他喜欢远眺青训楼看那些父母带着孩子回家,幻想自己也许会等到回家的那天,这次草率的留宿也不过是他以为又是这样的戏码,结局会是被感动的孩子和温柔的父母,阴沟里的老鼠仰望太阳太久也想出来分一杯羹,蹭蹭这份亲情的温度,所以他想当然做了决定,一如自己曾经讨厌的人一样随意地用亲情去草率地要求别人相信父母的爱。 重复半晌念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陈知月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明明是他被肆无忌惮的拆穿攻击了啊,是该揭对方的短还击才对吧。 大概是他贸然想起这些有些太难过了,没了争执的心思,就像过街的老鼠不幸行人踩了一脚不会跳起来追究那只踩它的鞋子,他也不想再处理这些了,老鼠该回他的老鼠洞了,就当作无事发生吧,过了这个星期,他还是那棵光芒万丈的摇钱树,这些都不必…… ...不必在意。 陈知月往沙发里面瑟缩了一下,把喝完的空瓶扔进垃圾桶里,半晌没动,他有些认床昨天本就没休息好,方才掰扯半天也有些累了。 直到吴思哲拎回一袋子果汁,余光一瞥看见垃圾桶便直接把袋子扔到地上,三步并两步贴上来摸了摸他的脸掀起外套摁了摁他的小腹。 “需要去医院吗?” “什么?” 直到吴思哲把自己的外套套在他身上帮他把口罩帽子戴好拖下楼,痛觉才勉强回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针扎一般的难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刚刚拿的第二瓶酒是调制用的金酒,买来配它的果汁此时已经被扔在地板上了,他酒量不错并不觉得很醉,加上刚才走神没察觉拿错了直接灌了一瓶。 年末的流感让不少儿童中招,医院人满为患,他分到了大厅里临时加塞的输液架和一个金属凳子,待到一切安排好,四周是一片嘈杂,偶尔传来一些细碎的小孩子的尖锐哭声。 吴思哲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扒下来垫在他的靠背上,手心里暖着一节输液管,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腕上,头埋进衬衣的领子里,声音也变得闷闷的“热水袋卖空了,这样凑合一下。” 陈知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虽然之前常年住院,却也毕竟是健全的那个,没人会关心他那节输液管是个什么温度,酒精的后劲这时候也起来了,他脑子浑浑噩噩随口问道:“握输液管是有什么讲究吗?”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那颗蔫了吧唧的蓬松脑袋已经把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他的胳膊上了。 陈知月挣扎的伸出另一只手在包里找卫生纸,恰好一瓶打完护士过来换瓶,看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随口安慰“怎么了这是,病人状态很稳定就是没怎么吃东西又喝猛了,家属怎么哭上了,这是也喝多了?先别哭啊他喝这点死不了人的。” 旁边的老护士听闻走过来给了她一胳膊肘着急忙慌地将她拉走,“你会不会说话啊。” 陈知月拍了拍吴思哲的背,帮他把气顺过来,此时吴思哲已经在地上蹲着蜷缩成了一个球,只剩一只手抓着那节输液管,半晌抬起头仰视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我不知道的,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我以为…… ...”以为只是寻常的争执,以为寻常人家的父母不会那么的憎恶一个小孩子,也没想过他从前会过得那么,那么的——后面的话他没法说出口,末了只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道歉说对不起。 第5章 太好了是原生家庭我们有救了 那天陈知月等他哭完,缓缓地爬回旁边的椅子上,经过这么一闹加上医院这走廊着实冷,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吴思哲也是个会照顾人但不管自己死活的,一坐下就把他的外套扒下来给他垫着,此时裸露在外面的一截胳膊已是冰凉一片。 医院里人来人往,陈知月不想在这个新年登上社会新闻,怕被认出也不敢贸然摘下口罩帽子,此时耳朵根已经被口罩勒的生疼,眼见吴思哲蜷缩了半天没有起来的意思,于是干脆拎着帽子把他拽起来。 黑色的刘海在眼泪的作用下被糊了一脸,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此时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像某种刚挠了家具的大型毛绒生物,陈知月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这怎么搞得跟他在欺负人一样。 不过抱着□□还是新鲜的好,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他还是痛痛快快的把两条腿透过椅子的扶手伸出去,将自己的衣服扒下来一盖,脑袋枕在了吴思哲腿上,随后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刷起了手机。 “让我来搜搜你的,嗯,你那ID叫什么来着?Ana?乱摁的吧你这起的什么破名…… ...哦这是什么,单机游戏博主,前《旅者》13项地图速通世界纪录保持者,因涉嫌作弊目前成绩已被清零,小伙计,你这游戏生涯前半截挺精彩哈。” 自从陈知月把脑袋挨上去,吴思哲就安静得像个被掐了声带的鹌鹑,此时一声不吭。 “闲着也是闲着,我的前半截都让你小子猜差不多了,讲讲呗,这是怎么个事。” 吴思哲那头是死一样的沉寂,半晌,他平静地开口,说“好。” 声音已经变回了平日里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哭了半天的是旁人。 10 不被期待的天赋 如你所见,我出生在一个称得上富裕的家庭,追根溯源应当是皇商中相对落魄的一支,后来靠倒卖发家的,饥荒倒米,盛世圈地,干些缺德但能发财的行当,在我曾祖的那一代,眼见形势有所变化,于是便想把自己洗白,于是有了我的爷爷——一个身份几乎空白的留洋医生。 而我的二爷爷似乎是个生来就适合继承原先家业的人,长了一双能看破人心的眼睛,更贴切地说应该是一颗在人情世故上过于聪明的脑袋,以至于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四几年,二爷爷带着未曾转业的那一支远走他国,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作为洗白的一支,却并不满足于明面上收入带来的生活,实际上在曾祖去世后仍在私下里暗中联系,互有往来,亦或者说——接受另一支的无偿供养。 或许是觉得丢人又或许是因为不想惹上麻烦,从我的父母辈开始,他们对这一切变得讳莫如深。 我是我们这一辈中,最早也是目前唯一察觉到这件事的,他们厌恶,或者说害怕我的眼睛,极力地隐瞒着我的存在,并试图在我身上开发出其他的天赋。 实际上,轮到我们思字辈的时候新一代基本是一些烂完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凭着一张好皮囊入赘的李氏养出的废物儿子就是典型代表,如果不是这份落人口舌的天赋,我大概可以同他们一样。 于是在大约十五年前,我初知人事的时候,一场盛大的表演就开始了,他们对我的眼睛闭口不谈,为了讨得老爷子喜欢,开始在各种花哨的领域尝试试探我的天赋,我虽样样不精,但是却也不至于完全不通,加上些金钱的打理大抵也能在老爷子那里粉饰太平。 并没有人愿意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接下我这块烫手的山芋,即便我在这剩下的十余年里掩饰得很好,没有再展现出类似的天赋,但他们眼中的戒备未曾减少。 海外的那一支我在老宅见过数次,确实都长着一双瞳色很浅的琥珀眼,恕我直言,这一代中他们的绝大部分同我们这一支一样,都腐烂得厉害,琥珀色的眼睛从生物学上来讲也只是一种可以遗传的性状,并不能保证附赠那样的能力。 硬要说的话我们这一支更糜烂一些,实际上掌权的还是我的爷爷,而另一支的掌权人在几十年前已经进行了一次更迭,换上了一位略微年轻些的中年人。 我无意参与他们的纷争,往年的这个时候,我应该在老宅的角落跟其他正常一点的摆子一起偷摸着打牌消磨时间。 前年有几个傻子打牌打急眼干了一架,从此进出老宅都要额外搜身,严防扑克牌。 出于保密考虑,老宅除了待客的前厅和几间睡觉的卧房之外,都装了密密麻麻的监控和信号屏蔽器,于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实在无聊,偷拿了个装着几个单机游戏的掌机进去,在老宅一待就是大半月,我太闲了只好一遍一遍地打重复的地图,一个属海外支的老哥,四十多岁了还是个一事无成的究极摆烂王,上次扑克牌事件他因为旁观也挨了一顿臭骂,无聊地急了过来蹭我的掌机,一个地图轮流打,比通关速度,慢的人负责去应付今天的训话,很快他便远不如我,为了不失去这个替我挨骂的挡箭牌,我不得不隔三岔五的刻意失误。 打到我们“出狱”我便发现,我已经很接近一些记录了,老哥的英语不错,分别那天他帮我在审核平台上注册了账号,平日里他们称呼我就一个哲字,我也未曾有什么固定的网名,老哥亦是个起名废,在征得我同意之后选择了连滚键盘随便按。 Ana就是由此得来。 之于日后的纠纷,就是另一桩故事了。 我顶着这个脸滚键盘的名字当了个不温不火的单机博主,发点游戏实况,偶尔打打竞速,《旅者》的竞速圈子很混乱,审核需求一天三改,一会不要游戏内录制,一会要求没有背景音,一会又要求禁用某种设备,这一堆要求层层叠叠的群公告每次弹出来我都以为误入了哪个规则类怪谈。 氛围也很奇怪,他们一边吹什么“新神降临”的彩虹屁,一边背地里疏远我,在这破游戏坐牢三月没一个记录是双人的,我一提出组队邀请那群人就跟见了鬼一样。 我也不想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说真的凹分是个很痛苦的过程,重复的路线一直跑,游戏固定动画的背景音听到后面能直接精神超度我,我那段时间听见这游戏启动的“嗡”一声就肝疼。 那破事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很久没有登过这游戏了,记录的审核平台更是个草台班子,前有跟游戏制作组吵架的抽象事故,后面又闹出了支持□□的丑闻,我因早已退坑顺势就把群退了。 今年年中,我退群大概一个多月后,他们指责我有一张名叫雪域的地图记录涉嫌作弊。 然而这张地图是联动地图,在这时候早就已经下架了。 我自然无从证伪。 还没等我跟他们掰扯清楚,这破事就闹到了老爷子那里,火速找人拿钱平了。 大概是他们对我走上“邪路”的矫正吧,等我再拿到手机时就已经是在这里。 在此之前我压根没见过李与,我从未在老宅以外的场所刻意结交过族里的人,虽然我早就察觉到了李与私生子的身份,但在你找我之前,我并未猜到他与入赘的李氏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他并不与我同姓,长相也跟李氏毫不沾边。 我只是察觉人的行为更灵敏一些,又不能凭空变出我不知道的信息。更何况就算我知道,也没道理去哄骗一个旁家的私生子去自杀。 第6章 重生之我是免费牛马 “嗯…… ...是这样的故事啊,不过说起来你又为什么会把这些全盘托出呢,这些应当是你的私事吧。” 陈知月蛄蛹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吴思哲的脸被厚厚的衣服挡住看不清表情“你是第一个在见到我那样的分析之后没有心生厌恶的人,我很抱歉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作为道歉,我不想拒绝你的要求。” 陈知月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也就是说在我好之前,无论多过分你都不会拒绝咯?” 脑袋底下的大腿的主人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太对劲的话,直愣愣地僵住了,陈知月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真的假的。” “…… ...” “我一把年纪了,现在腰也痛胃也疼,勤勤恳恳工作一年就这么几天假期,现在只能在医院里坐着,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久坐身体不好,你看这个不锈钢长凳它…… ...” 一只修长的手捂上了陈知月正在故作深沉正在胡扯的嘴。 “真的。” “什么都可以吗?” “对…… ...什么都可以。” “那太好了,你帮我把剩下的直播时长补完吧。” “嗯?”这也是吴思哲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很符合这短暂的几个小时里他对陈知月定下的刻板印象。 “你当那些人大年三十的不休息是天生喜欢上班啊,时长不够不给底薪还要扣下个月的分成,你就在旁边打打娱乐,我念念弹幕,不会有人看出来的啦。” 等挂完水,搭上返程的车,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司机是个颇有情调的人,车载音响里放着些听不懂戏曲,只是新年的晚夜大街上基本已经全空了,此时车里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只剩下戏曲咿咿呀呀的唱,又衬出了几分凄凉。 “到了,码在这。” 外来车辆进不去小区,陈知月扣上帽子口罩,摇醒旁边睡得不省人事的吴思哲——这平时提问都恨不得用肯定句的小东西,睡着之后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 “卡皮巴拉醒一醒,到站了,该你上班了。” 吴思哲无比后悔自己就那么草率地答应,陈知月看起来活蹦乱跳挺开朗一小伙,实际切开肚子里全是坏水。 月末了还剩一个星期就结算,陈知月的时长剩着一百多个小时,扣掉吃饭睡觉和挂水合计得把人焊在电脑前面播,吴思哲咬牙切齿了半天,又考虑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半晌憋出来一句 “陈知月,你真。 ...真是个人啊。” 虽然是同样户型的两栋别墅,一队和二队的训练室就装修得宽敞多了,老队员该退役的退役,该回去放假的放假,新队员也还没谈下来,由于人员轮换的缘故,每年年底的休赛期是训练最松散的时候,整个训练室只有陈知月一个人的显示器前面乱糟糟的堆着各种外设,陈知月拔下摄像头,一边熟练地开机一边介绍 “反正你也很少玩武士吧,键位就照着我的先凑合用好了,这是平A,这是闪,切换我捆鼠标滚轮上了,等下先熟悉一下键位,播大乱斗就好了,他们不会看得出来的。” “我怎么觉得观众不是傻子。”吴思哲看着那一屏幕陌生的角色头像和技能不自觉头皮发麻。 “不会的等下你看我操作包能帮你圆回来的。”说着把耳机拔掉,翻出一根线更长的播音麦插上。 黑红也是红,虽然风评饱受争议,但在热度这方面陈知月在同行里绝对算得上一骑绝尘,角色将将在等待大厅加载完毕,弹幕就已经刷的飞快 ——月底了又到了我们黑红公主的勤奋实践。 吴思哲瞥了一眼弹幕“合着你还是个惯犯。” 陈知月清清嗓子打开麦 “晚上好晚上好…… ...主播为什么这么晚才播?主播撸串喝多了刚回来,今晚播点大乱斗。” 吴思哲一把把麦从陈知月手里抢过来掐断,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包能圆回来的?喝多了?” “怎么不算呢。” 吴思哲头昏脑胀的从大乱斗打到炸鱼排位,陈知月就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偶尔打开麦念几句弹幕证明自己的存在。第一场直播通宵播到了第二天上午,吴思哲懒得跑回青训楼,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补觉,一觉睡到黄昏才被开门声惊醒。 陈知月挂水回来甚至心情大好地去逛了一圈电玩城,此时正颇为炫耀地举着手里的透明塑料袋“你怎么知道我刚刚买了最新款的掌机手柄。” 吴思哲迷茫地坐起身,身上盖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一队的宿舍是宽敞的大床房单间,此时他的屁股正坐久违了几个月的宽敞床褥上,“你还怪好心的嘞,用完了还知道给帕鲁找张床,不过话说你们比赛不是禁用手柄吗。” “啧啧啧,你没看到我的黑料吗,我可是传闻中赖着不走的超级摆烂王,兢兢业业五年给自己放假打点别的游戏怎么你了。”陈知月靠在墙上指指点点,“起来干活吧帕鲁桑,你睡得可是我的床。” 吴思哲低头发现床上叠好的被子枕头散落一地,是谁干的显而易见,不禁有点尴尬“没有别的空床垫吗?” “我没找到库房钥匙。” 直播时长快要结束的时候,陈知月已经在试图支使吴思哲帮自己完成这个月的上分指标了。 赛季初,正是上分的“好时节”,吴思哲也是不负众望的跟YT刚退役的一对儿双排三连撞车,吴思哲对着屏幕发出尖锐爆鸣 “你过来自己打,键位我没动。” “没事的没事的她俩都是互换位置搞节目效果来的。” 直到最后一次把这两个有缘人排到了自己家,打开全部麦对着陈知月的账号展开了亲切的问候 “你神经病啊,手不要了?” 吴思哲此时正专心致志地跟自己的对位中门对狙头也没抬,“关系这么好?她俩知道你这几天在打吊瓶啊。” 一波对拼过后,屏幕左下角闪过了击杀公告 ——YT.moon击杀了角色YT.Eed 与此同时,陈知月已经打开了直播麦,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 “嗨呀,偷懒被发现了呢。” 刚才他那句吐槽已经完完整整地录进去了,吴思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陈知月抓着麦对着弹幕就是一顿已读乱回。 “手怎么了?因为左脚踏入基地大门导致感冒,他是谁?Moon Pro max 2代宝石黑…… ....” 吴思哲回过神来扔下鼠标站起来抢他手里的麦,陈知月却趁着他站起来的空当坐回了电脑前捡起了他刚刚扔下的鼠标,接管残局的同时光速打开了摄像头,吴思哲不得已躲出摄像头范围,对着空气比比画画的。 陈知月对吴思哲的比比画画全当没看见,无视弹幕里大片的问号继续胡侃, “主播刚刚急着上厕所,叫人帮忙顶了一下,别骂了别骂了,这不是开摄像头以示真挚歉意嘛,”说罢对着摄像头颇为浮夸地眨了眨眼“红豆泥私密马赛哦。” 比起全神贯注的吴思哲,陈知月打的就放松的多,拼近身的时候都还能分一只眼睛给弹幕,四十分钟出头的时间完美收尾,屏幕上挂着18杀的结算界面,陈知月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心 “晚安玛卡巴卡,刚才主播左脚大拇指先离开了拖鞋现在要去医院挂水咯。” 在一片“?”中陈知月光速关掉了直播。 此时陈知月摆烂水时长一个星期,上厕所被抓营业半小时就下播的帖子已经被顶到了最上面。 “你疯了吗?”吴思哲窜过来双手撑在陈知月的桌子上,不等陈知月回复对话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断,电话那头的经理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陈知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欢快 “我为战队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新人哦,内推拉新奖金可是有两万块那么多,记得打我账上。” “我以为你知道分寸呢,你知道那是谁吗你就招惹,平时你搞那什么黑红我懒得管你,人不该…… ...”经理的问候又被一通标着老板的电话打断,陈知月无缝衔接地开始推销“脸有个九分吧,第一个赛期按最低的签,你纯赚。”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知月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中途打来的电话结束,接上经理的电话,陈知月对电话那头的猛烈输出权当没听见“他包同意的,第一赛期纯赚,他超爱,奖金记得打我账上,mua” 陈知月在恶心完经理之后光速挂断了电话。 吴思哲愣愣地坐在旁边的空桌子上,比起坐在电竞椅上的陈知月算得上居高临下,此刻却显出几分空洞和无助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陈知月你早晚会清楚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陈知月恍若未闻,一手把银行卡到账心里怼到吴思哲眼前,一手把他从桌子上揪下来 “走吧徒弟桑,为师今天赚了笔大的,这不得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我知道一个看雪景不错的餐厅哦。” 吴思哲扭头看向落地窗,外面已经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雪在他的家乡也算得上一项知名的旅游项目,他竟要在南方与人看雪了。 陈知月就是这么一个好人,面子上嬉皮笑脸人干的事一点不沾,心倒是一顶一的好。 珍惜他的天赋也好,同情他的出身也罢,不过是认识了一天,一节输液管一个外套的交情就把他划在了自己的羽翼下被保护的范围里。 其实他不缺钱,其实平台眼馋他的热度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那段时间太混乱,他一时也乱了感知,后来坐在那片聚光灯下,看着下面的人山人海为他欢呼,方才知道陈知月对他称得上倾囊相授,恍若不在乎自己的职业前景,是从0 开始在他身上复刻第二个moon。 陈知月大抵是要在年后宣布退役的,这时候的陈知月刚拿了大满贯,风风光光地结束,前面的黑红也好争议也罢,慢慢地都会随着时间消散,体面的收尾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究竟是没察觉到,还是放纵自己贪恋这一点温度呢? 这样的问题不止一遍地在吴思哲心里回响。 手伤也好,年龄也罢,以陈知月的状况无论往后在这条路上怎么走都是往下走,他怎么敢的,怎么敢就为了他这样的破烂,留下了呢。 ——就是自己的贪婪吧,看,都是你的错,你明明总能察觉到的,为什么不阻拦呢,这样的一个好人最终因为你的贪婪不得善终,更何况现在你还害死了他。 吴思哲绝望地捂上了脸,门外是经理的传唤。 “陈知月,陈知月?” 几个小时前他正在烧炭自杀。 他现在在这里,那他的陈知月还能在哪里呢? 他的心上人,十八年来唯一的救赎,那个本该在这里闪闪发光的陈知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替他死了。 ——这算什么,上天对他的嘲弄吗? 吴思哲自嘲着推开门,换上陈知月的标志性嬉皮笑脸 “来咯,年轻人别这么心急嘛。” 好在手上的痛觉似乎还未恢复,他至少还有机会为陈知月留下一个体面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