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青梅》 第1章 青梅梢头,糖味悠长 暮春的风总带着几分缠绵,卷着国子监后巷老槐树的絮儿,轻轻落在永宁侯府那道丈许高的青砖围墙上。墙头上忽然冒出半截玄色锦袍的衣角,紧接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探出头来,墨发被风掀得微乱,额前碎发下那双桃花眼亮得像淬了星子,正是永宁侯府的小侯爷,萧玦。 他手腕上还挂着个靛蓝布囊,囊口露出半截红绸绳,绳头系着颗圆润的白玉珠子——那是沈知意去年生辰时,用攒了半年的月钱给他买的玩意儿,他倒日日戴在身上。萧玦左右瞥了眼,确认侯府巡院的家丁刚拐过西边月亮门,立刻灵巧地翻身站上墙头,脚下那双云纹皂靴踩得瓦片轻响,却半点没惊动墙内的人。 墙的另一边是沈家的后花园,此时正是辰时过半,沈知意该是刚做完早课。萧玦俯身往下看,果然见穿了身水绿色襦裙的少女正蹲在海棠花下,手里捏着根细木棍,专心致志地逗弄石缝里的蚂蚁。她梳着双丫髻,发梢系着鹅黄丝带,阳光透过花瓣落在她侧脸,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像极了他去年在画舫上见过的瓷娃娃。 “沈知意!”萧玦低喝一声,声音里藏着几分故意的张扬。 沈知意吓得手一抖,木棍掉在地上,抬头见墙头上的少年正冲她咧嘴笑,脸颊瞬间鼓起来,嗔道:“萧玦!你又翻墙!当心我告诉萧夫人去!”话虽这么说,她的脚却不由自主地往墙根挪了两步,目光落在他手里那串红得透亮的东西上,喉结悄悄动了动。 萧玦早把她这点小心思摸得透彻,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山楂果上裹着的糖衣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甜香顺着风飘下去,勾得沈知意鼻尖发痒。“就你嘴硬,”他笑得更得意了,“方才是谁盯着我的糖葫芦,眼睛都直了?” 说着,他单脚踩着墙头的砖缝,另一只脚试探着往下探,沈家的墙比侯府矮些,他干脆松开手,身形一纵就跳了下来,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沈知意鬓边的丝带飘了起来。他稳稳站定,献宝似的把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快吃,刚从街口王老汉那儿买的,还是热乎的呢。” 这糖葫芦是沈知意的心头好。街口王老汉的手艺是京城里独一份的,山楂选的是最饱满的山里红,去核后填了满满的豆沙,裹糖时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咬下去脆生生的,甜而不腻。只是沈家规矩严,沈知意身为嫡女,平日里极少能出门,想吃这口得等上十天半月,全靠萧玦时时记着。 沈知意抿着唇,眼神里的欢喜藏不住,却还是矜持地往后退了半步:“我才不要,先生说吃糖坏牙。”话没说完,目光就黏在糖葫芦上挪不开了,那串山楂足有八颗,颗颗饱满,糖衣亮得晃眼。 萧玦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干脆自己咬了一颗,故意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砸吧砸吧嘴道:“哎呀,真甜,这豆沙还是今年的新豆子做的呢,比上次的还绵密。”他边说边往她面前凑,“就吃一颗,先生又看不见。再说了,坏了牙我请太医给你治,永宁侯府还缺这点银子?” 他这话带着少年人的豪气,逗得沈知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从小就跟在萧玦身后,他护着她长大,闯了祸替她担着,受了罚替她瞒着,早成了她心里最可靠的人。沈知意不再矫情,伸手接过糖葫芦,指尖碰到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掌心暖暖的,带着点薄汗。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糖衣在舌尖化开,甜意瞬间漫了开来,紧接着是山楂的微酸,最后是豆沙的绵甜,三种味道在嘴里交织,让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松鼠,“比上次的还好吃。” 萧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认识沈知意的时候,她才刚学会走路,穿着粉色的小袄子,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喊“阿玦哥哥”。如今她长开了,眉眼间多了几分清丽,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点小事就能开心好久。 “好吃就多吃点,”萧玦把布囊解下来递给她,“这里面还有两串,我给你藏起来了,等你下午描完字再吃。”布囊里还带着余温,显然是他一路揣在怀里护着的。 沈知意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布囊系在自己腰上,像得了宝贝似的摸了摸:“萧玦你真好!”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柔软的唇瓣碰上去,带着淡淡的糖葫芦甜味。 萧玦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他愣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去年在宫宴上,他见太子妃亲了太子一下,当时只觉得肉麻,可此刻被沈知意这么一碰,却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沈知意亲完就后悔了,脸颊也红得发烫,转身就想往绣楼跑,却被萧玦一把拉住了手腕。他的手指温热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知意,以后只能亲我一个人。” 这话太过直白,沈知意的脸更红了,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低着头“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萧玦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像灌了蜜似的,比刚才吃的糖葫芦还要甜。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丫鬟青禾的声音:“小姐,先生让您去前院背书呢!” 沈知意吓得一哆嗦,连忙推开萧玦:“糟了,先生该等急了!”她急着要走,却忘了腰上还系着布囊,转身时布囊蹭到海棠花枝,里面的糖葫芦“咚”地掉了一颗出来,滚落在草地上。 萧玦眼疾手快地捡起糖葫芦,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草叶,塞回她手里:“快去吧,我晚些再来看你。”他说着,指了指墙头,“我从这儿走,不会被发现的。” 沈知意点点头,把剩下的糖葫芦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那你小心点,别摔着了。”说完,她提着裙摆往前院跑,跑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见萧玦正站在海棠花下冲她挥手,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后,才转身往墙头走。他刚攀上墙头,就听见身后传来青禾的声音:“小侯爷,我们小姐让我给您带句话,说布囊晚上她给您送回侯府去。” 萧玦回头冲青禾笑了笑,挥了挥手:“知道了,替我谢你们小姐。”他翻身跳上墙头,临走前还不忘往沈知意跑走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风又起了,卷着海棠花瓣落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糖葫芦甜味。萧玦摸了摸脸颊,那里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等他弱冠了,一定要用十里红妆把沈知意娶回家,让她天天都能吃到最甜的糖葫芦,日日都能笑得像今天这样开心。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前院的回廊里,沈知意正靠在柱子上,手里捏着那颗掉出来又被捡回来的糖葫芦,脸颊绯红。青禾站在一旁,忍不住打趣道:“小姐,您刚才亲小侯爷的时候,脸都红透啦。” 沈知意瞪了她一眼,却没生气,只是把糖葫芦放进嘴里,甜意漫上来,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她想起萧玦刚才红着脸说“以后只能亲我一个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底的欢喜像要溢出来似的。 彼时的他们,一个是飞扬跳脱的小侯爷,一个是娇憨明媚的世家女,以为青梅竹马的情谊能抵过岁月漫长,以为一句“我护着你”就能换来一生安稳。墙头上的少年还在盘算着下次给她带什么口味的糖葫芦,回廊里的少女还在回味着唇畔的甜意,谁也没料到,多年后那场骤雨会淋湿所有承诺,那串象征着甜蜜的糖葫芦,终究会在岁月里染上无法磨灭的苦涩。 而此刻,暮春的阳光正好,海棠花开得正艳,空气中的糖味悠长,少年少女的心事,藏在风里,藏在花里,藏在彼此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欢喜里,纯净得像一颗刚裹好糖衣的山楂,甜得没有一丝杂质。 第2章 一个闹一个护 沈府与永宁侯府只隔了一条窄巷,院墙不高,却成了少年萧玦与沈知意青梅竹马时光里,最常跨越的“界限”。两人自记事起便黏在一起,沈知意性子软,却偏生爱跟着萧玦闯些小祸,而萧玦纵着她闹,更会在她闯祸后,第一时间挡在她身前,将“一个敢闹,一个敢护”这六个字,刻进了无数个寻常日子里。 那年春日,京中盛行斗蛐蛐,萧玦从护国寺旁的老顽童手里,赢了一只通体乌黑的“铁头将军”,宝贝似的揣在竹笼里,巴巴地翻墙到沈府,要带沈知意去后院的老槐树下斗蛐蛐。沈知意从没见过这般威风的蛐蛐,眼睛亮得像星星,蹲在石凳旁,手指轻轻戳着竹笼,小声问:“阿玦哥哥,它真的能打赢别家的蛐蛐吗?” 萧玦拍着胸脯保证:“那当然!这可是我用三支糖葫芦换来的,保管让张尚书家的那只‘金刚王’输得屁滚尿流!”说着,他便要去牵沈知意的手,带她去巷口的空地上“应战”。可沈知意刚起身,裙摆却勾到了石凳上的砚台,“哗啦”一声,砚台摔在地上,墨汁溅了满地,连一旁晾晒的柳氏最爱的月白绫罗帕子,也染了一大片黑。 沈知意吓得瞬间白了脸,眼圈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她知道那帕子是母亲要送给外婆的生辰礼,平日里碰都不让她碰,如今被自己毁了,定然要受罚。萧玦见状,立刻把竹笼往旁边一放,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刚好赶上闻声而来的柳氏。 “这是怎么回事?”柳氏看着满地狼藉,语气带着几分愠怒,目光落在沈知意发白的小脸上,正要开口,却被萧玦抢了先。 “伯母,是我不小心撞翻了砚台,还弄脏了帕子,您别怪知意。”萧玦说得坦然,甚至还故意把沾了点墨汁的袖子往身前递了递,“您看,我袖子也脏了,是我拉着知意玩闹,没注意脚下。” 柳氏何等精明,一看便知是萧玦在替女儿顶罪,可看着少年挺直的小身板,还有他眼底“别拆穿我”的恳求,终究是软了心。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惯着她吧。这帕子算了,下次不许再在院子里追跑打闹。” 等柳氏走后,沈知意才敢拉着萧玦的袖子,小声说:“阿玦哥哥,明明是我弄的,你为什么要替我认错?” 萧玦揉了揉她的头发,把沾了墨的袖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我是男子汉,当然要护着你。再说了,我娘罚我,最多就是让我抄两遍《论语》,要是罚你,你肯定要哭鼻子,我可舍不得。”说着,他从怀里摸出颗糖,剥了糖纸递给她,“别难过了,帕子我让我娘再送伯母一匹更好的,比这个还软。” 沈知意含着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刚才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她知道,萧玦永远会这样护着她,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 还有一次,国子监放了假,萧玦带沈知意去逛庙会。街上人多,沈知意被一个卖泥人的小摊吸引,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萧玦不见了。她心里一慌,眼泪顿时涌了上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见她孤身一人,又生得粉雕玉琢,便上前想把她拉走,嘴里还说着:“小丫头,跟叔叔走,叔叔带你找爹娘。” 沈知意吓得往后躲,大声喊着“阿玦哥哥”。就在汉子的手要碰到她胳膊时,萧玦突然冲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不管不顾地朝汉子身上砸去,大声吼道:“放开她!她是我妹妹!” 汉子被砸得一愣,见萧玦虽然年纪小,却眼神凶狠,像只护崽的小狼,又看了看周围渐渐围过来的人,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萧玦立刻拉过沈知意,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满是焦急:“知意,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他吓到?” 沈知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阿玦哥哥,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萧玦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极柔:“不怕不怕,我在呢,我怎么会弄丢你。”他把剩下的糖葫芦递给她,自己则牵着她的手,再也不敢松开,哪怕是买糖人、看杂耍,都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她再走丢。 回去的路上,沈知意还在小声啜泣,萧玦便蹲下来,给她擦了擦眼泪,认真地说:“知意,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跟着我,不能乱跑。要是再遇到坏人,你就喊我的名字,我就算跑遍整条街,也会找到你。” 沈知意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只觉得有萧玦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后来还有一次,沈知意跟着萧玦去城外的河滩放风筝。萧玦的风筝是只威风的雄鹰,而沈知意的是只粉色的蝴蝶。两人跑着跑着,蝴蝶风筝的线突然断了,飘到了旁边的柳树上,挂在了高高的枝桠上。沈知意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萧玦见状,立刻把自己的风筝往地上一扔,撸起袖子就往柳树上爬。那棵柳树不算粗,却也有两丈多高,沈知意站在树下,仰着头,小声说:“阿玦哥哥,你小心点,实在不行,风筝就不要了。” 萧玦却回头冲她笑了笑:“不行,这是我给你买的蝴蝶风筝,你最喜欢的,怎么能不要?”他手脚麻利地往上爬,很快就够到了风筝,可就在他往下爬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沈知意吓得尖叫一声,萧玦却稳稳地抓住了树枝,调整好姿势后,慢慢滑了下来。 他把风筝递给沈知意,自己的手却被树枝划破了,渗出血来。沈知意看着他的手,眼泪立刻掉了下来:“阿玦哥哥,你的手流血了,都怪我,要是我不追风筝就好了。” 萧玦却满不在乎地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笑着说:“一点小伤,不碍事。你看,风筝好好的,我们还能接着放。”他拉着沈知意的手,带着她跑起来,粉色的蝴蝶风筝重新飞上天空,在蓝天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沈知意看着风筝,又看了看身边笑容灿烂的萧玦,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萧玦就是这样,不管她想要什么、闯了什么祸,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替她撑腰,护她周全。他的宠溺,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刻在每一个日常里,是替她顶罪时的坦然,是找不到她时的焦急,是为她爬树摘风筝时的勇敢。 那些年,沈知意敢在京城里跟着萧玦疯跑,敢把墨汁洒在母亲的绫罗帕上,敢追着断线的风筝跑遍河滩,皆是因为她知道,身后永远有一个萧玦,会为她挡下所有风雨,会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而萧玦也乐在其中,他喜欢看沈知意闹,喜欢护着她,喜欢她依赖地躲在自己身后,仿佛护着她,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这份“一个敢闹,一个敢护”的默契,成了两人青梅竹马时光里最珍贵的印记,也成了后来岁月里,最让人心疼的回忆。 第3章 及笄簪玉,一诺此生 暮春的沈府被紫藤香裹着,连风都带着几分软意。前厅里宾客的谈笑声顺着回廊飘进绣楼,沈知意坐在鎏金菱花镜前,指尖轻轻攥着茜色及笄服的衣角,连呼吸都带着点紧张——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更是她等萧玦的日子。 柳氏正用犀角梳为她绾发,梳齿划过青丝,留下温润的触感。“别慌,”柳氏看着镜中女儿泛红的耳尖,笑着打趣,“不过是绾个成人髻,倒比上次你偷拆我绣绷时还紧张。”沈知意脸颊发烫,刚要反驳,门外忽然传来青禾雀跃的声音:“小姐!小侯爷来了!” 她猛地转头,撞进一双亮得像淬了星光的眼眸里。萧玦站在帘外,月白锦袍上绣着几枝疏朗青梅,腰束玉带,墨发用羊脂玉冠束起,褪去了往日跳脱,却仍藏不住眼底的飞扬。他手里捧着个描金紫檀锦盒,脚步轻快地进来,无视了丫鬟们偷瞄的目光,径直走到她面前,声音清亮:“知意,及笄快乐。” 柳氏识趣地放下梳子,笑着退到一旁:“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去前厅看看。”绣楼里只剩他们两人,萧玦打开锦盒,一缕温润的玉光立刻漫出来——里面躺着枚白玉佩,雕着两枝交缠的青梅枝,一枝抽芽,一枝缀着颗饱满的青梅,纹路细得能看清梅萼上的绒毛。 “这是永宁侯府的‘绾梅佩’,”萧玦拿起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纹路,语气忽然沉了些,没了往日的嬉闹,“我祖父用它定了我祖母,父亲定我母亲时也用的它,如今……该给你了。” 沈知意的心跳骤然加快,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望着玉佩上的青梅,想起幼时两人在槐树下分食糖葫芦,想起他替她顶罪时的坦然,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萧玦见她这模样,眼底软得一塌糊涂,他走到她身后,从镜中望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簪在她刚绾好的发髻上。 冰凉的玉佩贴着发顶,却瞬间被体温焐热。萧玦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垂,两人皆是一怔,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郑重:“知意,今日我为你簪玉,待我弱冠那日,定用十里红妆来接你。” “十里红妆?”沈知意抬头,从镜中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满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像春日暖阳,把心都烘得发烫。 “嗯,”萧玦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的玉佩,“要让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沈知意是我萧玦要娶的人。到时候,我要给你备上最软的云锦,最亮的珠钗,还要把你爱吃的王老汉糖葫芦,让人天天送到侯府来。”他说得认真,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日——红绸绕满侯府与沈府的街巷,她穿着大红嫁衣,发间依旧簪着这枚绾梅佩,笑着朝他走来。 沈知意望着他,忽然鼻子一酸,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这一个字,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却也藏了她满心的欢喜。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玉佩,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仿佛这枚玉已经锁住了他们的往后余生。 萧玦见她应下,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他想伸手抱她,又想起这是在绣楼,终究是忍住了,只低声说:“往后有我在,定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响,是风吹落了紫藤花瓣,飘进绣楼,落在沈知意的发间。萧玦伸手替她拂去,指尖划过她的发丝,温柔得不像话。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发间玉光流转,少年站在她身后,眼底满是宠溺,连空气里都飘着甜意。 前厅的宾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善意的起哄声。沈知意的脸颊更红了,萧玦却毫不在意,反而挺直了脊背,像是在宣告什么——这是他的姑娘,是他要用一生去护的人,是他赌上侯府传承、许下十里红妆承诺的心上人。 他那时以为,这枚绾梅佩定能锁住他们的缘分,以为“待我弱冠,必以十里红妆娶你”的承诺,会像侯府的传承一样牢固。他没料到,后来会有那样一场冰冷的骤雨,会让他亲手摔碎这枚玉佩,会让那句承诺变成刺向两人心口的刀。 可此刻,绣楼里的阳光正好,紫藤香漫,玉光温润。萧玦望着镜中红着脸的沈知意,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许;沈知意摸着发间的绾梅佩,只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萧玦,拥有了这份从青梅竹马延续而来的、独属于她的温柔。 第4章 夏窗递甜 及笄礼上那枚绾梅佩簪在发间的重量,像一颗石子投进沈知意的心湖,漾开的涟漪许久都未散去。自那日后,她再看萧玦,总觉得少年眼底的光比从前更亮些,连说话时的语气都软了几分——从前是毫无顾忌的“阿玦哥哥”,如今倒要在心里斟酌半响,才敢轻轻唤出声;从前敢抢他手里的糖葫芦,如今递来一块帕子,都要指尖发烫地攥半天。这份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暮夏午后的蝉鸣,藏在浓荫里,细碎却绵长。 那日午后,日头正烈,蝉鸣声此起彼伏,把书房里的空气都烘得暖融融的。沈知意坐在临窗的妆凳上描字,宣纸上摊着刚写了一半的《兰亭集序》,墨汁是清晨刚研的,还带着松烟的清苦。她握着笔,正专注地临摹“之”字的笔法,手腕微微一偏,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砚台边缘,乌黑的墨汁立刻染了大半截指尖,像在白皙的玉上落了颗黑痣。 “糟了。”沈知意低呼一声,连忙放下笔,对着指尖懊恼地皱起眉。这双手是母亲从小教着养护的,描字、绣花、抚琴,哪样都离不得干净,如今沾了墨,怕是要洗好一会儿才能净。她正低头盯着指尖发呆,窗沿忽然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像有小石子落在木头上。 她抬头望去,只见萧玦正趴在窗沿上,半个身子探进来,墨发被风吹得微乱,额前碎发下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他手里举着个青釉瓷碗,碗沿还凝着细密的水珠,一看就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碗里盛着琥珀色的酸梅汤,汤面上飘着两颗饱满的蜜饯梅子,是沈知意最爱的胭脂梅。 “看你描字描得额角都出汗了,”萧玦的声音压得轻轻的,怕惊到她似的,他把瓷碗从窗缝里小心递进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顿了一下。萧玦连忙收回手,耳尖飞快地红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娘刚让厨房做的,特意加了你爱吃的桂花蜜,快尝尝,还冰着呢。” 沈知意接过瓷碗,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她低头看着碗里的酸梅汤,桂花蜜的甜香混着梅子的微酸,顺着鼻尖钻进心里,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拿起碗边放着的银勺,轻轻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冰凉的汤液滑过喉咙,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桂花的清醇,比上次在庙会喝的不知甜了多少倍。 “好喝,”她抬头冲萧玦笑,眼底亮晶晶的,像盛了星光,“比上次在庙会喝的还甜,桂花蜜加得刚刚好。” 萧玦趴在窗沿上,支着下巴看她喝,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浅金,连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着酸梅汤,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声音放得更柔了:“喜欢就多喝点,碗里还有不少。我跟厨房说了,往后每天这个时候都做,我给你送过来。”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到她面前。那帕子是上好的杭绸,月白色的底色,边角处绣着一枝小小的青梅,梅枝纤细,梅蕊点点,针脚细密得像真的青梅刚抽芽似的——是萧玦前几日特意去锦绣坊,让最好的绣娘按着记忆里的青梅模样绣的,连绣线都选了最接近青梅新绿的颜色。 “你指尖沾了墨,擦一擦。”他看着她沾了墨的指尖,眼神里满是疼惜,“别用袖子擦,会蹭脏衣服。” 沈知意接过帕子,指尖触到杭绸的柔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子,看着边角的青梅绣样,脸颊慢慢红了——她知道萧玦素来粗枝大叶,连自己的衣裳都懒得挑,如今却会特意为她绣一块帕子,还绣上他们最熟悉的青梅。她用帕子轻轻擦着指尖的墨渍,动作慢得像怕弄坏了帕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眼底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不过是块帕子,你要是喜欢,我再让绣娘给你绣几块,绣上你喜欢的蝴蝶也行,或者绣上你的名字,这样就不会跟别人的弄混了。” “不用了,”沈知意连忙摇头,把擦干净的手藏在身后,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这块就很好,我、我会好好收着的。”她把帕子叠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仿佛那不是一块普通的帕子,而是稀世的珍宝。 萧玦见她这般珍视,心里比喝了酸梅汤还甜。他趴在窗沿上,陪她说话,讲国子监里先生出的趣题,讲张尚书家的公子斗蛐蛐输了哭鼻子的糗事,逗得沈知意不时笑出声。阳光慢慢西斜,透过窗户落在宣纸上,把“之”字的笔画染得暖融融的。沈知意偶尔抬头,能看到萧玦专注的眼神,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让她心里的甜意像发酵的蜜,越来越浓。 蝉鸣声渐渐轻了,风里多了几分凉意。沈知意把最后一口酸梅汤喝完,把瓷碗递还给萧玦,小声说:“谢谢你,阿玦哥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萧玦接过碗,笑得眉眼弯弯,“明日我还来,给你带刚出炉的荷花酥。” 他说完,又趴在窗沿上看了她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沈知意坐在窗前,摸着荷包里的帕子,指尖还残留着杭绸的柔滑和青梅绣样的凸起。她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兰亭集序》,忽然觉得那些原本枯燥的笔画,都变得可爱起来——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寻常的描字时光,都能变得这般甜蜜。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样的甜蜜会像泡沫一样易碎,这样小心翼翼的爱恋,会在日后的风雨里被打得支离破碎。可此刻,暮夏的风正好,墨香混着桂花蜜的甜,窗沿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气息,所有的美好都凝聚在这一刻,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第5章 骑马 入夏后的第一个晴日,风里带着些微的燥热,却又裹着郊外青草的清香。萧玦一大早就揣着颗刚从王老汉那儿买的糖葫芦,翻着墙钻进了沈府的后花园——他前几日从塞外马场挑了匹温顺的枣红马,取名“踏雪”,今日特意来邀沈知意去城外河滩骑马。 彼时沈知意正蹲在海棠花下,手里捏着片刚落下的花瓣,正跟青禾说要把花瓣夹进书页里。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就见萧玦站在不远处,玄色锦袍的衣角被风吹得轻晃,手里的糖葫芦红得透亮,格外惹眼。 “阿意,”萧玦快步走过来,献宝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我新得了匹好马,性子温顺得很,带你去城外骑马好不好?” 沈知意眼睛一亮,她长这么大,只在集市上见过别人骑马,还从没自己骑过。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我……我不会骑,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有我在呢!”萧玦拍着胸脯保证,语气里满是笃定,“踏雪乖得很,我牵着它,再教你怎么骑,肯定不会让你摔着。”他见沈知意还是有些迟疑,又把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声音放软了些,“就去一会儿,回来我再给你买两串糖葫芦,好不好?” 这话瞬间戳中了沈知意的软肋。她接过糖葫芦,咬了一颗,甜意漫上来,心里的犹豫也散了大半,点了点头:“那……那你可得牵好我。” 萧玦见她应下,笑得眉眼弯弯,连忙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青禾在后面喊着“小姐慢点”,他也只回头摆了摆手,脚步快得像怕沈知意反悔似的。 到了城外的河滩,踏雪早已被小厮牵在那儿等着。那是匹枣红色的马,鬃毛油亮,眼睛温顺,见了萧玦,还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萧玦先让小厮拿来马凳,自己先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对沈知意说:“来,我拉你上来。” 沈知意看着萧玦伸出的手,掌心宽大温暖,还带着点糖葫芦的甜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萧玦的手一握住她的,就立刻收紧了些,力道刚好能让她站稳,又不会觉得疼。他轻轻一拉,沈知意就借着马凳的力,坐到了马背上,刚好在他身前。 “别怕,抓好我的胳膊。”萧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沈知意的耳尖。她连忙伸手,轻轻抓住萧玦的胳膊,指尖碰到他锦袍下的手臂,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心里的慌乱瞬间少了大半。 萧玦轻轻夹了夹马腹,踏雪便慢慢走了起来。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青草的清香,沈知意低头能看到踏雪的鬃毛在风中轻晃,抬头能看到萧玦的下巴线条,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 “你看,踏雪是不是很乖?”萧玦低头看着沈知意,见她眼底满是欢喜,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得意,“它走得很稳,你试着放松点,不用抓那么紧。” 沈知意听他的话,稍微松了点手,却还是不敢完全放开。萧玦察觉到她的紧张,便放慢了马速,一边牵着缰绳,一边轻声教她:“骑马的时候,腰背要挺直,脚要踩好马镫,这样就不会累。要是想让马走快些,就轻轻夹一下马腹,想让它停,就拉一下缰绳。”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偶尔会落在沈知意的颈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按照萧玦说的,试着挺直腰背,脚也慢慢踩稳了马镫。踏雪走得很稳,像在平地上散步似的,一点都不颠簸。 “你看,是不是不难?”萧玦见她慢慢放松下来,笑着说,“等会儿我让踏雪走快些,你感受一下风的速度,很好玩的。” 沈知意点了点头,心里的好奇压过了紧张。萧玦轻轻夹了夹马腹,踏雪便加快了脚步,慢慢跑了起来。风变得更急了些,吹得沈知意的发丝都飘了起来,落在萧玦的手臂上,痒痒的。 沈知意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像风铃似的。萧玦听着她的笑声,心里也甜丝丝的,他微微侧过头,能看到沈知意笑得眉眼弯弯,阳光落在她脸上,像镀了层金边,格外好看。 跑了一会儿,萧玦让踏雪慢了下来,他低头问沈知意:“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不累,”沈知意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兴奋,“还想再骑一会儿。” 萧玦笑着应了,又带着她骑着踏雪慢慢走。两人沿着河滩走了一圈,萧玦偶尔会跟她说起踏雪的趣事,说它刚到马场的时候,还跟别的马抢草料,后来被他驯了几天,就变得温顺了。沈知意听得认真,偶尔会问一两句,两人的声音在风里交织,格外温馨。 又骑了一会儿,沈知意确实有些累了,萧玦便让踏雪停下来,先扶着她下了马。沈知意刚落地,腿还有些软,萧玦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站稳。“怎么样,骑马好玩吗?”他问。 “好玩!”沈知意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下次你还带我来好不好?” “好啊,”萧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你想,我天天都带你来。”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沈知意,“你额角出汗了,擦一擦。” 沈知意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萧玦:“你刚才教我骑马的时候,是不是一直牵着缰绳,怕我摔下来?” 萧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啊,我怕你不小心摔着,所以一直攥着缰绳,不敢放松。”他说得坦然,却没说,刚才骑马的时候,他一直用余光看着她,生怕她有一点不适。 沈知意听了,心里暖暖的,她看着萧玦,轻声说:“阿玦哥哥,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萧玦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会陪你一起。” 夕阳西下的时候,萧玦牵着踏雪,沈知意走在他身边,两人慢慢往城里走。风里依旧带着青草的清香,还有糖葫芦的甜味,沈知意偶尔会抬头看萧玦,见他正望着夕阳笑,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要是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她不知道的是,萧玦也在心里想着,以后要多带知意来骑马,带她看遍京城里的风景,等他弱冠,定要用十里红妆前来娶她,然后让她永远这么开心。 那时的风是暖的,夕阳是柔的,少年少女的心事是甜的,所有的美好都凝聚在这一刻,像一颗刚裹好糖衣的糖葫芦,甜得没有一丝杂质。 第6章 雨窗护暖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悄无声息,清晨还透着几分晴意,午后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雨丝细密如愁绪,织成一张朦胧的网,把沈府的庭院笼在其中。梧桐叶被雨水打湿,墨绿的叶片沉甸甸地垂着,偶尔有雨滴顺着叶尖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嗒嗒”的轻响,倒添了几分雅致。 沈知意素来爱这样的雨天,总觉得雨雾里的庭院像幅水墨丹青。她坐在绣楼的窗边,面前的绣绷上绷着块藕荷色软缎,正绣着枝寒梅,针脚细密,花瓣已初见雏形。窗外雨声潺潺,屋内熏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静谧得恰到好处——若不是那声突如其来的响雷。 “轰隆!” 惊雷猛地在云层里炸开,震得窗棂都微微发颤。沈知意手一抖,绣花针“叮”的一声掉在绣绷上,指尖还被针尖轻轻扎了下,渗出一点细小的血珠。她本就怕打雷,这般骤响让她瞬间攥紧了衣角,眼底飞快地蒙上一层慌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雨似乎更大了,风声裹挟着雨声敲打着窗户,偶尔还夹杂着远处隐约的雷声,让她忍不住往椅子里缩了缩。她正想喊青禾进来陪自己,房门却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雨意的萧玦出现在门口。 他撑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伞沿还滴着水,墨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衣摆也沾了不少雨珠,显然是冒雨跑过来的。见沈知意坐在窗边,脸色发白,他连忙收起伞,快步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阿意”,我听说打雷了,怕你害怕,就赶紧过来了。” 沈知意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担忧,身上还带着雨天的凉意,心里忽然一暖,刚才的慌乱也散了几分。萧玦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手还在轻轻颤抖,连忙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你看,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竹制风铃,竹架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挂着五个小巧的青梅木雕坠子,每个坠子都雕得栩栩如生,连青梅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萧玦轻轻晃了晃风铃,“叮铃铃”的响声清脆悦耳,像泉水流过石涧,瞬间压过了窗外的雨声。 “这是我昨天在市集上看到的,”他说着,走到窗边,找了个挂钩把风铃挂好,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动风铃,青梅坠子轻轻碰撞,发出更细碎的响声,“摊主说这叫‘青梅铃’,风吹着就响,能安神。往后再打雷,你就听风铃的声音,想着这是我给你带的,就不怕了。” 沈知意望着风铃,青梅坠子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竹纹,清脆的响声萦绕在耳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得发烫。她刚要开口说“谢谢”,又一声惊雷炸响,比刚才更响几分。她下意识地往萧玦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他的手臂,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萧玦见状,立刻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哄受惊的小猫:“不怕不怕,我在呢。有我在,雷声再大也吓不到你。”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拍在背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抚平她心里的慌乱。 两人就这么站在窗边,谁都没有说话。窗外雨丝绵绵,梧桐叶在雨中轻轻摇曳;屋内风铃轻响,檀香袅袅。沈知意靠在萧玦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雨水的清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青梅香——想来是他揣风铃时,沾了青梅坠子的气息。这味道让她想起春日里一起摘青梅的时光,想起他翻墙送糖葫芦的模样,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安稳。 她偷偷抬头看萧玦,见他正望着窗外的雨,侧脸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长长的,投下一小片阴影。雨水打湿的发梢贴在他的脸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爽。沈知意看着他,心跳忽然快了几分,连忙低下头,假装去看绣绷上的梅花,耳尖却悄悄红了。 萧玦似乎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眼底忍不住漾起笑意。他没有戳破,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风铃的位置,让铃声更清晰些,然后继续站在她身边,像一道坚固的屏障,替她挡去所有关于雷声的恐惧。 雨渐渐小了,雷声也远了,只剩下风铃的“叮铃”声和窗外的“滴答”雨声。沈知意终于敢抬起头,看着萧玦,轻声说:“阿玦哥哥,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萧玦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以后再打雷,你就派人去侯府叫我,我马上就来。” 沈知意点了点头,望着窗边的风铃,心里暗暗想着:有萧玦在,好像再可怕的雷声,也没那么吓人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萧玦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心里也在默默承诺:往后不管是打雷,还是其他的风雨,他都会一直护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一场更大的“风雨”,会将此刻的温暖撕碎,会让这清脆的风铃声,变成日后回忆里最伤人的回响。可此刻,绣楼里暖意融融,风铃轻响,少年的守护就在身边,所有的美好都刚刚好,像这雨天里的青梅铃,纯净又温柔。 第7章 泥人 入冬后的雨总来得急,一场骤雨过后,永宁侯府后巷的泥地变得湿润柔软,黏而不沾手,正是捏泥人的好时候。萧玦蹲在巷口,指尖沾着湿泥,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却半点不在意——他已经在这里蹲了三个时辰,面前摆着一排刚捏好的泥人,有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有穿着锦袍的少年,还有牵着马的小厮,个个眉眼鲜活,像极了他和沈知意的日常。 前几日沈知意随口提了句,话本里说泥人能留住时光,若是把喜欢的模样捏成泥人,就能永远记得当时的甜。萧玦记在了心里,第二日就找了府里的老工匠,软磨硬泡学了捏泥人的法子。老工匠说,捏泥人要用心,把念想揉进泥里,捏出的人偶才会有灵气。萧玦把这话刻在心里,每捏一个泥人,都想着和沈知意的点滴——翻墙送糖葫芦时她的笑,及笄礼上簪玉佩时她的羞,骑马时她攥着他衣袖的模样。 “小侯爷,这泥人捏得真好,跟活的似的。”路过的小厮忍不住探头看,见最中间那个泥人,梳着双环髻,穿着浅粉色襦裙,手里还捏着颗小小的糖葫芦,一眼就认出是沈知意,“这是沈小姐吧?” 萧玦立刻把泥人往怀里拢了拢,瞪了小厮一眼:“别碰,刚捏好,还没晒干。”他小心翼翼地把泥人放进铺了软布的木盒里,每个泥人之间都垫着油纸,怕蹭坏了细节——那个牵着马的泥人,马背上还捏了个小小的青梅佩;那个坐在海棠树下的泥人,手里捏着片桂花花瓣;最特别的是一对并肩的泥人,少年牵着少女的手,脚下还捏了片小小的芦苇叶,是他们未赴的芦苇荡之约。 等所有泥人都收好,天已经擦黑了。萧玦抱着木盒,脚步轻快地往沈府走,路过王老汉的糖葫芦摊,还特意买了串最大的,揣在怀里——知道沈知意爱吃,要和泥人一起送给她。 沈府的后门没关,青禾早就等着了,见他来,连忙迎上去:“小侯爷,你可来了,小姐都等你半天了。” 萧玦跟着青禾往绣楼走,心里还有些紧张,手紧紧抱着木盒,像揣着稀世珍宝。刚到门口,就听见沈知意的笑声,她正坐在窗边描字,月光落在宣纸上,把她的侧脸映得格外柔和。 “阿意。”萧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木盒放在桌上,“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沈知意抬头,见他指尖还沾着点泥渍,袖口也蹭了些灰,忍不住笑了:“你又去哪里疯玩了?弄得这么脏。”她伸手想帮他拂掉袖口的灰,却被萧玦拦住了。 “你先看这个。”萧玦打开木盒,里面的泥人整齐地摆着,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土黄色。沈知意的眼睛瞬间亮了,伸手拿起那个穿浅粉色襦裙的泥人,指尖轻轻摩挲着裙摆上的花纹:“这是我?” “嗯,”萧玦点头,声音里满是期待,“我捏了我们一起做过的事,你看这个,是我翻墙送糖葫芦给你;这个是我们在桂树林摘桂花;这个是你描字,我在旁边看你。”他指着每个泥人,细细说着背后的故事,眼底的光比灯光还亮,“老工匠说,把念想揉进泥里,泥人就会有灵气,这样我们的日子,就能永远记着。” 沈知意拿起那个牵着马的泥人,见马背上捏了个小小的青梅佩,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又拿起那对并肩的泥人,想起之前提起想要个泥人,嘴角便忍不住弯了起来:“你连这个都记得。” “当然记得,”萧玦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们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他从怀里摸出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刚买的,还热乎着呢,你尝尝。” 沈知意接过糖葫芦,咬了一颗,甜意漫上来,心里更暖了。她把糖葫芦放在一边,拿起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泥人,这个泥人穿着鹅黄色襦裙,手里捏着颗小小的蜜橘,是她幼时生病,萧玦冒雨送来的蜜橘。“这个我记得,”她抬头看着萧玦,眼底满是笑意,“当时你浑身都湿透了,还说蜜橘是刚摘的,一点都不甜。” “哪有不甜,”萧玦反驳,却有些心虚,“当时怕你不吃,才那么说的。”他伸手拿起那个并肩的泥人,轻轻放在沈知意手里,“等我们下次去芦苇荡,我就把这个泥人带着,放在芦苇丛里,让它替我们记住那天。” 沈知意点头,把泥人紧紧攥在手里,指尖传来泥人的温热,像萧玦的掌心。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小罐清油:“这是我让厨房熬的,能让泥人保存得更久,不会开裂。”她蘸了点清油,轻轻涂在泥人身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我们一起给泥人上油好不好?” “好。”萧玦立刻点头,学着她的样子,蘸了点清油,小心翼翼地涂在那个牵马的泥人身上,生怕蹭坏了马背上的青梅佩。两人头挨着头,凑在灯下,细细给每个泥人上油,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 “你看这个泥人,”沈知意指着那个坐在海棠树下的泥人,它手里捏着片桂花花瓣,“我们下次摘桂花,也像这样,坐在树下吃糖糕好不好?” “好,”萧玦点头,声音放得很轻,“以后我们要一起做更多的事,我要把它们都捏成泥人,装满整个木盒。”他看着沈知意的侧脸,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等他弱冠,要亲手给她捏个最大的泥人,穿着大红嫁衣,戴着凤冠霞帔,放在新房里,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娘。 等所有泥人都上好油,天已经很晚了。萧玦要走了,沈知意把泥人小心地收进木盒里,放在床头最显眼的地方:“我会好好保管它们的,每天都看一眼。” “嗯,”萧玦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下次我再给你捏新的,捏我们去登高的模样,还有你绣香囊时的样子。”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沈知意正捧着木盒笑,心里甜得像浸了蜜。 沈知意抱着木盒,坐在窗边,看着萧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她拿起那个并肩的泥人,放在月光下,泥人身上的清油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把碎星。她轻轻摩挲着泥人牵着的手,心里暗暗想着:等萧玦弱冠,他们要一起捏更多的泥人,捏他们的婚礼,捏他们往后的日子,让这些泥人,陪着他们走过岁岁年年。 那时的她不知道,这些满是心意的泥人,会在日后的风雨里被摔得粉碎;那些捏在泥人里的承诺,会变成最伤人的回忆;那个要一起装满木盒的约定,终究没能实现。可此刻,月光温柔,灯光暖人,手里的泥人带着萧玦的温度,满是藏不住的甜,像他们此刻的时光,纯净又美好。 第8章 桂花漫巷 入秋后的京城像被浸在了蜜罐里,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天空洗得愈发澄澈,像块透亮的蓝宝石。风里裹着满城桂花的甜香,不浓不烈,却丝丝缕缕绕在鼻尖,连空气都变得温软起来,吸一口都觉得心尖发甜。 沈知意晨起推开绣楼的窗,第一缕阳光刚好落在庭院里的两株桂树上。那是她十岁生辰时,萧玦特意从城外移栽来的,一株金桂,一株银桂,如今已长得枝繁叶茂。细碎的金蕊银蕊缀满枝头,风一吹,花瓣便簌簌落下,像下了场温柔的花雨,在青石板上铺成一层薄薄的金毯银毡,连走在上面都怕惊扰了这份甜。 她踩着软底绣鞋下楼,蹲在桂树下捡花瓣。指尖刚触到一片温热的金桂花瓣,墙头上忽然传来“嗒”的轻响——是萧玦常用来打暗号的小石子。沈知意抬头,正撞进少年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萧玦半蹲在墙头上,墨发被晨风吹得微乱,额前碎发下的桃花眼亮得像盛了秋光。他手里举着个竹编的小篮,篮沿沾着几片桂花,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刚摘的金桂,阳光落在篮子里,连花瓣都泛着暖光。“阿”意,快上来!”他压低声音喊,怕惊动了沈府的下人,语气里却藏不住雀跃,“我今早去城西给你买糖炒栗子,发现那边的桂树林开得正好,带你去摘桂花做糖糕好不好?” 沈知意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早就想做桂花糖糕了,只是府里的桂花瓣不够多,如今听萧玦这么说,哪里还忍得住。她连忙转身回屋,换了身月白色的素色襦裙,裙摆绣着几枝淡青色的梅枝,轻便又利落。再出来时,萧玦已经从墙头跳了下来,正靠在桂树上等她,手里还多了个小板凳——知道她翻墙头费力,特意给她准备的。 “慢些,踩稳了。”萧玦扶着小板凳,看着沈知意踩着凳子往墙头上爬,伸手稳稳托住她的腰。指尖触到她腰间软缎的瞬间,像被烫到似的轻轻收回,耳尖却悄悄泛红,连说话都比平时轻了几分,“别慌,我在下面接着你。” 沈知意趴在墙头上,伸手抓住萧玦递来的手,借力翻了过去。刚落地,萧玦就把竹篮塞到她手里:“你拿着,轻得很。”他自己则走在外侧,沿着窄巷往城西走。巷子里偶尔有马车经过,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声,萧玦总会下意识地把沈知意往身边拉一拉,手臂轻轻护在她身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沈知意攥着竹篮的手紧了紧,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巷子里飘来的桂香,心里甜得像揣了颗糖。 城西的桂树林果然没让人失望。成片的桂树连成一片,金桂的暖、银桂的洁交织在一起,远远望去像笼着层朦胧的烟霞。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满地花瓣上,像撒了把碎金碎银,连影子都带着甜意。萧玦从怀里摸出根早就准备好的长竹竿,竹竿顶端绑着个细细的竹网,是他特意让府里的工匠做的,用来摘高处的桂花正好。 “你站远些,别被花瓣砸到。”萧玦举起竹竿,轻轻敲打着枝头。金桂银桂簌簌落在网里,也有调皮的花瓣落在沈知意的发间、肩头,甚至钻进她的衣领里,痒得她忍不住笑出声。她伸手去接飘落的花瓣,指尖沾了满手桂香,凑到鼻尖闻了闻,甜香混着指尖的温度,让她忍不住弯了嘴角。 萧玦看着她仰头接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阳光落在她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发间沾着的桂花像点缀的碎金,可爱得让他心尖发软。他悄悄走过去,指尖轻轻拈下她发间的一片金桂花瓣,仔细叠好,藏进自己的袖袋里——他想把这秋日的甜、这刻的她,都悄悄收起来,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摘了满满两篮桂花,日头也升到了半空。两人坐在树林深处的青石上歇脚,萧玦靠在树干上,从怀里摸出块油纸包,油纸还带着温热,显然是一直揣在怀里捂着的。“我今早特意绕去巷口的李记,让摊主多放了些糖,”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外壳焦黑,却透着诱人的甜香,“还热着呢,你尝尝,比上次的还甜。” 他拿起一颗栗子,指尖轻轻一捏就开了壳,露出里面金黄粉糯的栗肉。怕烫着沈知意,他还特意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她面前:“快吃,凉了就不粉了。” 沈知意张口接住,栗肉的粉糯混着浓郁的糖香在嘴里化开,暖意从舌尖一直传到心里,连手脚都暖和起来。她嚼着栗子,眼睛弯成了月牙:“真甜,比上次的好吃多了。”说着,她也拿起一颗栗子,学着萧玦的样子剥壳。只是她的指尖没那么有力,剥了半天也只剥开个小口,还沾了满手糖渣。 萧玦看着她笨拙的模样,正要伸手帮忙,却见她好不容易剥出半颗栗肉,递到他面前。就在他张口要接的时候,沈知意又忽然收回手,自己轻轻咬了一小口,才把剩下的半颗递过来,眼底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给你吃半个,不然你又要把所有的都留给我,自己一口都不吃。” 萧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接过那半颗栗肉。栗子的甜里似乎又多了层她唇齿的清香,暖得他心口发颤,连心跳都快了几分。他看着沈知意指尖的糖渣,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擦擦手,别蹭到衣服上。” 沈知意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帕子上熟悉的青梅绣样——是上次萧玦给她擦墨渍的那块。她轻轻擦着指尖的 第9章 桂花糖糕 几日后的午后,秋阳格外温柔,透过沈府书房的菱花窗,在宣纸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沈知意正伏在案上描字,宣纸上“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诗句刚写了一半,窗外忽然传来青禾轻快的声音:“小姐,小侯爷来了!” 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头便见萧玦站在门口,身着件浅青色锦袍,腰间系着块白玉佩,手里提着个朱红漆食盒,食盒边角还缠着圈浅金色的锦带,一看便精致得很。他脚步轻缓地走进来,怕惊扰了书房的静谧,却还是难掩眼底的雀跃:“知意,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沈知意放下笔,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食盒上,好奇地问:“是什么好东西?” “你猜猜。”萧玦笑着把食盒放在案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刚掀开一条缝,浓郁的桂花甜香就漫了出来,混着糕点的酥香,瞬间填满了整个书房。待盒盖完全打开,只见里面整齐码着四块金黄的糖糕,糕体蓬松,表面撒着细碎的金桂花瓣,还淋了层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我娘按着你上次说的方子做的桂花糖糕,”萧玦拿起一块递到她面前,指尖还能感受到糕点的温热,“刚从烤箱里取出来没多久,我特意用棉絮裹着食盒,还热着呢,你快尝尝。” 沈知意接过糖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她轻轻咬了一口,外皮酥得掉渣,内里却软得像云朵,桂花的清甜裹着糖霜的绵甜,在嘴里慢慢化开,没有一丝腻味,只有满溢的桂香。她眼睛瞬间弯了起来,像盛满了秋阳:“比我想象的还好吃!这桂花的香味太浓了,比上次在桂树林里闻到的还香。” “喜欢就好,”萧玦见她吃得欢喜,眼底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我娘说,要是你爱吃,往后天天给你做,我给你送过来。” 沈知意把剩下的半块糖糕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也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你帮我分担些。” 萧玦接过糖糕,却没立刻吃,目光落在她的嘴角。不知何时,她嘴角沾了点细碎的糖霜,像颗小小的珍珠,衬得她的唇愈发红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掉那点糖霜,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看,嘴角都沾到糖霜了。” 指尖碰到她嘴角的瞬间,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传遍两人全身。沈知意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连忙低下头,假装去拿案上的茶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指尖都有些发烫。 萧玦也愣了一下,收回手时,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她嘴角的温度,带着淡淡的甜香。他看着沈知意泛红的耳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咬了口手里的糖糕。桂花糖糕的甜在嘴里化开,却比不过心里的甜——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的涟漪许久都未散去。 沈知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试图压下心里的慌乱。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萧玦,见他正低头吃着糖糕,侧脸的轮廓在秋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长长的,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在桂树林里,他悄悄把落在自己发间的桂花花瓣藏进袖袋的模样,心里又甜又暖,连茶水都多了几分甜味。 “对了,”萧玦忽然开口,打破了书房的静谧,“明日我休沐,带你去城外的芦苇荡好不好?我听人说,那里的芦苇都黄了,风一吹像波浪似的,可好看了。” 沈知意抬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神,连忙点头:“好啊,我还从没见过芦苇荡呢。” 第10章 苇荡约 “对了,”萧玦忽然开口,打破了书房里的静谧。他指尖还沾着点糖糕的碎屑,说话时目光落在沈知意描了一半的宣纸上,却又很快转回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明日我休沐,不用去国子监,带你去城外的芦苇荡好不好?我听府里的小厮说,这几日那边的芦苇都黄透了,风一吹就像金色的波浪似的,傍晚还有归雁从上面飞过,可好看了。” 沈知意正低头用帕子擦着指尖的糖霜,听见“芦苇荡”三个字,猛地抬起头。她长这么大,只在话本里见过对芦苇荡的描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却从未亲眼见过那片能漫过人身的金色苇丛。此刻听萧玦这么说,眼睛瞬间亮得像盛了星光,连忙点头:“好啊!我还从没见过芦苇荡呢,话本里说的芦苇荡,是不是真的能藏住人呀?” 见她应得爽快,萧玦的笑意立刻漫到了眼底,像秋阳落在湖面,漾开一圈圈暖光。“当然能,”他说得笃定,仿佛已经见过无数次,“那芦苇长得比你还高,到时候我带你钻进苇丛里,保管连青禾都找不到我们。”他说着,还伸手比了比高度,指尖差点碰到沈知意的发顶,又连忙收了回去,耳尖悄悄泛红,“不过你别怕,我会牵着你,不会让你走丢的。” 沈知意被他逗得笑出声,脸颊上还带着刚才的红晕,像熟透的桃子:“我才不怕,有你在呢。”这话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假装去整理案上的宣纸,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帕子。 萧玦听见这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声音放得更柔了:“那说定了,明日我一早来接你。我们先去巷口吃李记的糖炒栗子,我让摊主多放些糖,再带些今日的桂花糖糕路上吃,等傍晚回来,还能赶得上吃你最爱吃的王老汉糖葫芦。” 他说得细致,连路上吃什么、回来做什么都盘算好了,像怕漏了任何一点能让她开心的事。沈知意听着,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正低头认真地擦拭食盒,阳光落在他的发间,镀上一层浅金,连他专注的模样都觉得格外好看。 “好,”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那我明日要早些起,穿上次你说好看的那件浅粉色襦裙好不好?” “好看,”萧玦立刻点头,仿佛已经想象出她穿着粉裙站在芦苇荡里的模样,“你穿什么都好看。”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竹制哨子,递到她面前,“这个你拿着,明日要是在芦苇荡里走散了,你就吹这个哨子,我一听见就会来找你。” 那哨子是竹制的,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还刻着个小小的“玦”字。沈知意接过哨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竹面,心里却暖得发烫。“我会好好收着的,”她把哨子放进贴身的荷包里,轻轻拍了拍,“不过我们不会走散的,我会一直跟着你。” 萧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又想起这是在书房,终究是忍住了,只轻声说:“嗯,我们不会走散的。” 那天下午,萧玦又在书房里陪了沈知意许久。他坐在对面看书,目光却总不自觉地飘到她身上——看她描字时认真的侧脸,看她偶尔抬头冲他笑时眼底的星光,看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荷包里的哨子,连时光都变得慢了起来,甜得像化不开的蜜。 傍晚时分,萧玦要走了,沈知意送他到府门口。夕阳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明日我卯时就来,你别起太早,多睡会儿。”萧玦叮嘱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我知道了,”沈知意点头,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香囊,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是我用前几日摘的桂花做的,能安神。明日你带在身上,路上要是累了,闻闻就不困了。” 那香囊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几枝小小的芦苇,针脚细密,是她中午趁着萧玦看书时偷偷绣的。萧玦接过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桂香混着丝线的清香,让他心里甜得发颤。“我会天天带在身上的,”他把香囊系在腰间,轻轻拍了拍,“谢谢你,知意。” “不用谢,”沈知意脸颊微红,连忙转过身,“你快回去吧,明日见。” “明日见。”萧玦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摸着腰间的香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要早些起,去李记买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再去侯府厨房拿些温热的桂花糖糕,还要牵着踏雪,让知意坐在马背上,慢慢往芦苇荡走,不让她累着。 沈知意回到绣楼,立刻找出那件浅粉色的襦裙,小心翼翼地叠放在床头。她又从荷包里拿出那个竹哨子,放在灯下仔细看着,想着明日要和萧玦一起去芦苇荡,要一起吃糖炒栗子,要一起看归雁,心里就像揣了颗糖,甜得睡不着觉。 青禾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小姐,您明日要去芦苇荡,比过年还开心呢。” 沈知意脸颊微红,却没反驳,只是笑着说:“当然开心啦,这是我第一次去芦苇荡,还是和阿玦哥哥一起去。”她说着,又想起萧玦明日会牵着她的手,会带她钻进苇丛里,会给她剥糖炒栗子,脸颊更红了,连忙转过身,假装去整理书架,心里却满是对明日的期待。 那晚,沈知意睡得格外香甜,梦里都是芦苇荡的模样——金色的苇丛在风里摇曳,她穿着浅粉色的襦裙,牵着萧玦的手,在苇丛里奔跑,耳边是风的声音,是雁的鸣叫声,还有萧玦温柔的笑声。她手里拿着竹哨子,荷包里装着桂花香囊,连梦里都是甜的。 萧玦也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摸着腰间的桂花香囊,想着明日要和沈知意一起去芦苇荡,要给她摘最漂亮的芦苇花,要给她编个芦苇环戴在头上,要让她成为芦苇荡里最亮眼的风景。他甚至在心里偷偷想着,等明年秋天,还要带她来芦苇荡,还要给她做更多的桂花糖糕,还要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第11章 苇荡誓言 天还未亮,窗纸刚泛出一点鱼肚白,沈知意就醒了。她摸了摸枕边的浅粉色襦裙,指尖触到裙摆上绣着的细碎白梅,心里的雀跃像要跳出来。青禾端着热水进来时,见她正对着镜子抿唇笑,忍不住打趣:“小姐这模样,倒像要去赴什么天大的喜宴。” 沈知意脸颊微红,却没反驳,只催促着青禾帮自己绾发。她特意让青禾梳了个简单的双环髻,只簪了支素银梅花簪——萧玦说过,她不戴过多首饰时最清爽。收拾妥当后,她摸了摸贴身荷包,里面的竹哨子硬硬的还在,这才放下心,提着裙摆往府门口跑。 刚到门口,就见萧玦牵着踏雪站在树下,身上穿着件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她绣的桂花香囊,手里还提着两个食盒。“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会儿,”他见了沈知意,眼底瞬间亮了,快步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的手,“看,刚买的糖炒栗子,还热着呢,还有厨房刚装的桂花糖糕。” 沈知意低头,见他指尖沾了点栗子壳的碎屑,显然是为了让她拿到就能吃,在路上就剥好了不少。她接过食盒,咬了颗栗子,甜香混着暖意从舌尖漫到心里:“比上次的还甜。” “那是,我让摊主多放了半勺糖。”萧玦笑得得意,扶着她坐上踏雪的马鞍前,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早上风凉,别冻着。”他牵着马缰绳,慢慢往城外走,踏雪的蹄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为这场秋约伴奏。 路上的行人还不多,晨雾像轻纱似的笼着街道,桂香从巷子里飘出来,缠在两人身边。萧玦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给沈知意看路边沾着露水的野菊,或是檐角垂落的晶莹冰棱;沈知意则靠在他身侧,听他讲国子监里的趣事,手里攥着那支竹哨子,连风都觉得温柔。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芦苇荡的影子。金黄的苇丛一望无际,风一吹,就像翻涌的金色波浪,偶尔有几只早起的水鸟从苇丛里飞起,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沈知意看得眼睛都直了,从马背上下来时,连脚步都快了几分:“阿玦哥哥,你看!真的和话本里写的一样!” 萧玦笑着跟上她,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小心脚下,有碎石子。”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裹着她的手,让她心里格外安稳。两人沿着苇丛边的小路往里走,芦苇秆比沈知意还高,叶片划过衣袖,留下淡淡的草木香。 走到芦苇荡深处,萧玦找了块干净的青石,让沈知意坐下,自己则去摘芦苇花。他选了几枝最饱满的,仔细理掉枯叶,编成个小小的芦苇环,轻轻戴在沈知意头上:“好看,像芦苇荡里的小仙子。” 沈知意抬手摸了摸芦苇环,脸颊微红,从食盒里拿出块桂花糖糕递给他:“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两人并肩坐在青石上,吃糖糕、剥栗子,听风拂芦苇的“沙沙”声,偶尔有归雁从头顶飞过,排成整齐的“人”字,沈知意忍不住指着雁群喊:“阿玦哥哥,你看!是大雁!” 萧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底满是温柔:“等它们明年回来,我们再一起来看。” 第12章 重阳登高 月下许终身 重阳节那日的天,清得像被水洗过,连一丝云絮都没有。晨光刚漫过沈府的墙头,萧玦就牵着踏雪站在了门口,身上穿了件深青色锦袍,腰间系着沈知意绣的桂花香囊,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刚买的重阳糕和温好的菊花酒,是特意为登高准备的。 “今日风轻,正适合登高。”萧玦见沈知意穿着件浅杏色襦裙走出来,裙摆绣着几枝淡菊,眼底瞬间亮了,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山路上人多,你跟着我,别被挤到。”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裹着她的手,让她心里格外安稳。 两人牵着马慢慢往城外的望秋山走,路上果然热闹得很。挑着担子卖重阳糕的小贩、结伴出游的世家公子小姐、牵着孩子的夫妇,来来往往,都带着过节的喜气。萧玦始终把沈知意护在身侧,遇到人群拥挤的地方,就轻轻把她往身边拉一拉,手臂悄悄护在她身后,不让旁人碰到她。 “你看,那家人在插茱萸。”沈知意指着路边一户人家,院里的妇人正把红色的茱萸枝插在门楣上。萧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等会儿到了山顶,我也给你插枝茱萸,辟邪祈福。” 望秋山不算高,却很陡,山路是用青石板铺成的,有些地方还长了青苔。萧玦牵着沈知意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偶尔还会弯腰帮她拂掉裙摆上沾的草屑:“慢些走,不用急,我们慢慢看风景。”山路上的枫叶红得似火,野菊开得正艳,风里带着菊花的清香,混着草木的气息,吸一口都觉得心旷神怡。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观景台早已站满了人,萧玦牵着沈知意挤到栏杆边,指着远处的风景:“你看,从这里能看到半个京城,还有那边的长河,像条银带似的。”沈知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京城笼罩在淡淡的薄雾里,长河泛着金光,层林尽染的秋山连绵起伏,美得像幅水墨丹青。 “真好看。”沈知意看得入了迷,直到萧玦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茱萸香囊,香囊是深红色的,布料有些粗糙,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意”字,针脚疏密不一,显然是第一次做针线活。 “这是我亲手缝的,”萧玦的耳尖悄悄泛红,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针脚不好看,但是里面装了茱萸和晒干的菊花,能辟邪祈福。”他把香囊递到沈知意面前,眼神里满是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沈知意接过香囊,忍不住笑了出来:“比我绣的还丑,针脚都歪到一边去了。”话虽这么说,她却把香囊紧紧攥在手里,贴在胸口,“不过我喜欢,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东西。” 她说着,从荷包里拿出个香囊,递给萧玦。那个香囊是淡绿色的,上面绣着两枝交缠的青梅,枝桠间还缀着几颗小小的青梅果,针脚细密,配色雅致——是她熬夜绣了三个晚上的成果。“这个给你,”沈知意的脸颊微红,“里面装了茱萸和桂花,你带在身上,能安神。” 萧玦接过香囊,眼睛瞬间亮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青梅绣样,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真好看,比我那个好看多了。”他立刻解下腰间的桂花香囊,把青梅香囊系上去,拍了拍:“我天天都带着,绝不摘下来,连洗澡都不摘。” 沈知意被他逗得笑出声,眼底满是欢喜。两人并肩站在观景台,吃着重阳糕,喝着菊花酒,看着夕阳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风里的菊花香更浓了,偶尔有几片枫叶落在他们肩头,像撒了把碎红。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月亮悄悄爬了上来,洒下清冷的月光。石板路上的人少了许多,萧玦依旧牵着沈知意的手,慢慢往前走。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偶尔有桂花从路边的树上落下,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带着淡淡的甜香。 走到半山腰的一棵桂树下,萧玦忽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沈知意,眼神里满是坚定,像蕴藏了整个秋日的星光:“阿”意,等我弱冠,我就求父亲去你家提亲,用十里红妆娶你。我要让你穿最华丽的嫁衣,戴最贵重的首饰,让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萧玦唯一的妻子。” 沈知意的脸颊瞬间红了,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 “我是认真的,阿意!你再等等,我一定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将你迎娶进门!”萧玦一脸认真,生怕沈知意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她没有再躲开他的目光,反而轻轻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好,我等你。” 风轻轻吹过,桂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萧玦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要把这秋日的甜、这月下的承诺,都攥进手心里,藏进往后的岁月里。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那时的月亮很圆,桂香很甜,少年人的承诺很真。他们都以为,这十里红妆的约定,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以为这牵在一起的手,永远不会分开;以为这重阳登高的甜蜜时光,会是他们往后岁月里最寻常的日常。 却不知,命运早已在不远处埋下了风雨。那场盛大的十里红妆,终究成了镜花水月;那枚日日佩戴的青梅香囊,会在日后的决裂雨夜被他亲手丢弃;而这重阳月下的承诺,也会变成心口最疼的疤,在每个秋夜,隐隐作痛。 可此刻,月光温柔,桂香清甜,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连风都带着化不开的甜。他们站在桂树下,望着彼此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红绸绕巷,锣鼓喧天,她穿着大红嫁衣,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永宁侯府,从此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第13章 冬日甜意 冬至这天的雪来得格外早,天还没亮透,就有鹅毛般的雪花从云层里飘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沈府的青瓦上、庭院里。等沈知意睡醒时,推开窗一看,整个庭院早已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梧桐枝桠上积着雪,像缀满了细碎的梨花,连空气里都带着雪的清冽,冷得人鼻尖发痒。 她正趴在窗边赏雪,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撞进眼帘——萧玦穿着件玄色锦袍,外面罩了件白狐毛斗篷,墨发上沾了些雪粒,像撒了把碎盐,手里还攥着个暖手炉,正快步朝绣楼走来,远远看见她,就扬着嗓子喊:“阿意!快下来,我们堆雪人去!” 沈知意连忙披了件藕荷色的斗篷,踩着绣鞋跑下楼。刚到庭院,就被萧玦一把拉住手,他的手裹在暖手炉里捂得温热,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凉意。“你看这雪,刚积了薄薄一层,最适合堆雪人了。”萧玦指着庭院中央的空地,眼底满是兴奋,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两人挽着袖子开始堆雪人。萧玦手巧,先滚了个大大的雪球当雪人的身子,又滚了个小些的当脑袋,小心翼翼地摞在一起。他从口袋里摸出两颗黑豆子,仔细嵌在雪人的脸上当眼睛,又跑去厨房找了根红通通的胡萝卜,削尖了插在眼睛下面当鼻子。最后,他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墨色围巾,绕着雪人的脖子系了两圈,还特意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看,像不像你?”萧玦退到沈知意身边,指着雪人笑得眉眼弯弯,“尤其是这圆乎乎的脸,跟你吃撑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知意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悄悄泛红,伸手捏了个小雪球,轻轻砸在他肩上:“明明像你,傻乎乎的,连围巾都跟你脖子上的一样。”她说着,又捏了个雪球,正要再砸过去,却被萧玦一把抓住手腕。 萧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也捏了个雪球,追着她跑:“好啊,敢砸我,看我不把你变成小雪人!”庭院里顿时响起两人的笑声,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肩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沈知意跑得裙摆飞扬,偶尔回头看一眼追在身后的萧玦,见他笑得开怀,心里也像揣了个暖炉,热烘烘的。 跑累了,两人就坐在回廊下歇脚。萧玦靠在柱子上,喘着气,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到沈知意面前。油纸包还带着温热,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烤得金黄的红薯,外皮有些焦黑,却透着诱人的香甜气息。“这是我早上让厨房烤的,特意用棉絮裹着揣在怀里,还热乎着呢,你快吃。” 沈知意接过红薯,指尖碰到油纸,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暖意。她小心翼翼地剥开外皮,金黄的薯肉露出来,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她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薯肉在嘴里化开,带着淡淡的焦香,暖意从喉咙一直传到心里,连手脚都暖和起来。 萧玦坐在她身边,双手撑着回廊的栏杆,看着她吃,自己却一点都不动,只笑着说:“我不饿,早上在家吃了不少点心,你吃就好。” 沈知意知道,他哪里是不饿,分明是特意留给自己的。她停下嘴,把红薯掰成两半,递到他嘴边,眼神认真:“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了。”她了解萧玦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吃,他定然也不会吃,只会把红薯留着,等凉了再偷偷扔掉。 萧玦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底软得一塌糊涂,只好张嘴咬了一口。红薯的香甜在嘴里化开,却比不过心里的甜。他转头看向沈知意,见她正低头小口吃着红薯,脸颊上沾了点红薯屑,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替她擦掉。 指尖碰到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传遍两人全身,他们都顿了一下,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沈知意的脸颊“唰”地一下红了,连忙低下头,继续吃红薯,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慌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没发现,萧玦望着她的眼神,比冬日里难得的阳光还要温柔。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落在她沾了点红薯屑的嘴角边,落在她握着红薯的、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能一直这样,陪着她看雪、堆雪人、吃烤红薯,该多好。 雪还在轻轻飘着,落在回廊的栏杆上,积了薄薄一层。两人坐在回廊下,共享着一个烤红薯,听着雪花落在庭院里的轻响,谁都没有说话,却觉得这样的时光格外美好。沈知意偷偷抬头看了萧玦一眼,见他正望着雪花发呆,侧脸的轮廓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忍不住心跳又快了几分,连忙低下头,把脸埋进温热的红薯里。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这样的冬日甜意会一直延续下去,以为能永远这样并肩坐在回廊下,看雪落满庭院,看岁月慢慢流淌。却不知道,命运早已在不远处埋下了伏笔,一场更大的风雪正在酝酿,会将这所有的甜蜜都吹散,让这温暖的烤红薯、清脆的笑声,都变成日后回忆里最伤人的碎片。 可此刻,雪落无声,暖意融融,少年人的心事藏在雪光里,藏在红薯的香甜里,藏在指尖相触的温柔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第14章 过年 腊月初八刚过,京城里的年味就浓了起来。沈府的丫鬟们忙着扫尘、贴春联,厨房的烟囱里日日飘着肉香,连庭院里的那两株桂树,都被挂上了红灯笼,风一吹,灯笼晃悠悠的,满是喜庆。沈知意坐在绣楼里,手里捏着萧玦送的泥人——那个并肩站在芦苇荡的小泥人,指尖轻轻摩挲着泥人身上的清油,心里却在盼着萧玦的身影。 自上次萧玦送泥人后,国子监的课业就忙了起来,他有好几日没来了。沈知意把那些泥人仔细收在锦盒里,每日都会拿出来看一遍:翻墙送糖葫芦的泥人、摘桂花的泥人、描字的泥人,每个都带着他们的回忆,看一眼,心里就甜丝丝的。 “小姐,小侯爷来了!”青禾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雀跃。沈知意立刻放下泥人,快步跑到窗边,果然看见萧玦站在庭院里,身上穿着件枣红色的锦袍,腰间系着她绣的青梅香囊,手里还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脸上满是笑意。 “阿”意,我来给你送年货了!”萧玦抬头看见她,挥了挥手,快步走上楼。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刚炒好的瓜子花生、裹着糖霜的核桃、还有沈知意最爱吃的蜜饯梅子,最底下还藏着两串糖葫芦,红得透亮。 “我娘让厨房做的,特意给你留了一份。”萧玦拿起一串糖葫芦,递到沈知意面前,“刚裹的糖霜,还脆着呢。”沈知意接过糖葫芦,咬了一颗,甜意混着山楂的微酸在嘴里化开,心里的期待瞬间被填满。 “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沈知意小声抱怨,却忍不住笑了。萧玦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国子监最近忙着备考,我一有空就过来了。对了,我还有个好东西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两个新捏的泥人——一个穿着大红袄子,梳着双环髻,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灯笼;另一个穿着枣红锦袍,手里提着个食盒,眉眼间满是笑意,正是他们此刻的模样。 “我特意捏的新年泥人,”萧玦的耳尖悄悄泛红,“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像泥人这样,一起提灯笼、吃年货。”沈知意接过泥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的手艺比上次好多了,这个灯笼捏得真好看。”她把新泥人放进锦盒里,和之前的泥人摆在一起,满满一盒,像藏了一整年的甜。 离过年越来越近,京城里的年味更浓了。萧玦几乎每天都会来沈府,有时帮着贴春联,有时陪沈知意一起包饺子。沈知意的手艺不好,包的饺子不是露馅就是形状奇怪,萧玦却不嫌弃,每次都抢着吃她包的饺子:“好吃,比我娘包的还好吃。” 除夕夜那天,沈府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和春联。萧玦早早地就来了,手里提着个大大的灯笼,灯笼上画着两枝青梅,是他特意让画匠画的。“我们去放烟花吧,”萧玦牵着沈知意的手,往庭院里走,“我买了你最爱看的满天星。” 庭院里早已摆好了烟花,萧玦点燃引线,很快,烟花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五颜六色的火花像星星一样散落,照亮了整个庭院。沈知意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拍手叫好。萧玦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满是欢喜,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放完烟花,两人坐在廊下吃饺子。萧玦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红包,递给沈知意:“新年快乐,这是我的压岁钱。”沈知意接过红包,打开一看,里面不是银子,而是一枚小小的银质青梅吊坠,和他送的青梅佩很像。“这是我让银匠做的,”萧玦轻声说,“戴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沈知意把吊坠戴在脖子上,轻轻摸了摸,心里暖暖的:“我也有礼物给你。”她从荷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香囊,香囊是枣红色的,上面绣着个“玦”字,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和茱萸:“这个能辟邪,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萧玦接过香囊,立刻系在腰间,和青梅香囊并排挂着,笑得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我天天都带着,绝不摘下来。”两人坐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红灯笼,听着远处的鞭炮声,手里握着彼此的手,心里甜得像浸在蜜里。 大年初一那天,萧玦带着沈知意去逛庙会。街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卖年货的小贩、表演杂耍的艺人,热闹非凡。萧玦始终牵着沈知意的手,怕她被人群挤到。他们一起吃了糖葫芦、糖画,看了杂耍表演,还一起买了个大大的风车,风车转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像在为他们的新年祝福。 “你看,那个泥人摊!”沈知意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摊主正在捏泥人,周围围了很多人。萧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我们也去捏一个,捏我们今天逛庙会的模样。” 摊主很快就捏好了两个泥人,一个牵着风车,一个拿着糖画,眉眼鲜活,像极了他们。萧玦把泥人递给沈知意:“我们把它和之前的泥人放在一起,这样我们的回忆就更全了。” 回家的路上,沈知意抱着新捏的泥人,心里满是欢喜。她抬头看着萧玦,见他正笑着看她,眼底满是温柔,忍不住说:“阿玦哥哥,今年的新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年。” 萧玦握紧了她的手,认真地说:“以后每个新年,我都会陪你过,我们还要一起捏更多的泥人,装满整个锦盒。”他望着远处的红灯笼,心里暗暗想着:等他弱冠,一定要用十里红妆娶她,让她成为他的新娘,以后每个新年,都能像此刻这样,陪在她身边,看她笑靥如花。 那时的年味正浓,红灯笼映着两人的身影,手里的泥人带着温度,心里的甜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他们都以为,这样的新年会一直延续下去,那些装满泥人的锦盒,会记录下他们每一个甜蜜的瞬间,那些许下的承诺,会在日后的岁月里一一实现。 却不知,命运的风雨早已在不远处等待。这场满是甜意的新年,会成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回忆;那些带着年味的泥人,会在日后的决裂中被摔得粉碎;而那句“每个新年都陪你过”的承诺,终究会变成心口最疼的遗憾,在每个新年,提醒着他们曾经的甜蜜与美好。 可此刻,红灯笼依旧明亮,烟花还在绽放,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满是藏不住的甜,像这新年的糖,纯净又美好。 第15章 青梅甜 过完年的京城还裹着残冬的冷意,晨起推开窗,总能看见青石板上结着层薄薄的霜花,风一吹,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沈知意裹着厚厚的狐裘斗篷,坐在绣楼窗边,手里捧着个暖手炉,目光却总往巷口飘——自除夕后,萧玦就被侯夫人拉着去走亲访友,已有三日没来了。 锦盒里的泥人被她摆得整整齐齐,新添的庙会泥人站在最前面,牵着风车的小泥人仿佛还在“呼呼”转着。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穿红袄的泥人,想起萧玦捏泥人时指尖沾着的湿泥,忍不住弯了嘴角。正发呆时,楼下忽然传来熟悉的轻响,是萧玦常用来敲窗的小石子。 沈知意立刻起身,趴在窗沿上往下看。萧玦站在庭院里,身上穿着件玄色镶毛锦袍,墨发上沾了点雪粒,显然是冒雪来的。他手里提着个食盒,仰头冲她笑,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阿意,快来!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连忙披好斗篷下楼,刚到门口就被萧玦递来的食盒挡住了视线。“刚从城南老字号买的姜撞奶,还热着呢,”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碗冒着热气的姜撞奶,乳白的膏体上撒着点红糖,甜香混着姜的暖意扑面而来,“天太冷,喝这个暖身子。” 沈知意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里。她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姜的微辣混着奶的香甜在嘴里化开,一点都不冲,反而暖得人喉咙发酥:“比我娘做的还好喝。” “那是,我排队排了半个时辰呢,”萧玦笑得得意,见她斗篷的领口没拉好,伸手替她拢了拢,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脖颈,两人都顿了一下,他连忙收回手,耳尖悄悄泛红,“风大,别冻着了。” 沈知意低头喝着姜撞奶,脸颊却悄悄发烫。院角的红梅还开着,雪落在花瓣上,红白相映,格外好看。萧玦指着红梅,忽然说:“我们去折几枝梅花吧,插在你书房的花瓶里,能香上好几天。” 两人踩着霜花往院角走,萧玦走在外侧,偶尔有积雪从枝头落下,他总会下意识地把沈知意往身边拉一拉,用自己的肩膀挡住落雪。他选了几枝开得最盛的红梅,小心地折下来,怕刺到她,还特意把花枝上的刺都捋掉:“你拿着,轻得很。” 沈知意接过梅花,指尖碰到他的手,还是像往常一样温暖。她低头闻了闻,梅香清冽,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甜得像揣了颗糖。回到绣楼,萧玦帮她把梅花插进青瓷瓶里,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火,屋里顿时暖了不少。 “对了,”萧玦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递给沈知意,“给你做的。”布包里是双棉鞋,鞋面是淡粉色的,上面绣着两枝小小的青梅,鞋底纳得厚厚的,针脚细密——是他走亲访友时,趁空偷偷做的,手指还被针扎破了好几处。 沈知意拿起棉鞋,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知道萧玦最不擅长针线活,能做出这样的棉鞋,定是费了不少心思。“你怎么会做棉鞋?”她轻声问,指尖轻轻摩挲着鞋面上的青梅绣样。 “我娘教我的,”萧玦的耳尖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女孩子冬天穿棉鞋暖和,我就学着做了一双,要是不合脚,我再给你改。”他说着,还想拿过棉鞋看看,却被沈知意按住了手。 “很合脚,我很喜欢,”沈知意把棉鞋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我明天就穿。” 萧玦见她喜欢,心里比喝了姜撞奶还甜。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把棉鞋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柜里,又拿出锦盒里的泥人,一个个摆好,指尖轻轻拂过泥人的脸,动作温柔得不像话。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连她认真的模样都觉得格外好看。 “等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去城外的温泉庄子好不好?”萧玦忽然开口,眼神里满是期待,“我娘说那里的温泉能暖身子,还有大片的梅林,到时候我们还能摘梅花做梅花糕。” 沈知意抬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神,连忙点头:“好啊,我还从没泡过温泉呢。” “那说定了,”萧玦笑得眉眼弯弯,“我先去跟我娘说,让她提前把庄子收拾好,再让厨房准备好你爱吃的点心。”他说着,还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玉佩,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是我从庙会买的平安扣,戴着能保平安。” 那平安扣是羊脂白玉做的,温润通透,上面刻着小小的“意”字。沈知意接过平安扣,戴在脖子上,刚好贴在胸口,暖得人心尖发颤:“谢谢你,阿玦哥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萧玦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以后我会给你买更多好看的东西,带你去更多好玩的地方。” 夕阳西下时,萧玦要走了。沈知意送他到门口,见他身上的锦袍沾了不少雪,忍不住替他拍了拍:“路上小心,别冻着了。” “知道了,”萧玦点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明天我再给你带姜撞奶,还要陪你一起描字。” 沈知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扣,又看了看衣柜里的棉鞋,心里满是暖意。回到绣楼,她把平安扣和青梅佩放在一起,又把棉鞋摆在床边,想着明天就能穿,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那晚,沈知意睡得格外香甜。梦里,她穿着萧玦做的棉鞋,和他一起在温泉庄子的梅林里摘梅花,他还为她做了梅花糕,甜得像他们此刻的时光。她知道,虽然残冬依旧寒冷,但只要有萧玦在,每一天都会过得温暖又甜蜜。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这样的甜蜜会一直延续下去,以为那些承诺会一一实现,以为他们会像锦盒里的泥人一样,永远在一起。却不知道,命运的风雨早已在不远处等待,这场残冬里的温暖,会成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回忆,那些藏在寒日里的甜,会在日后的岁月里,成为支撑彼此的力量。 可此刻,屋里的炭火依旧温暖,梅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平安扣贴在胸口,满是藏不住的甜,像这残冬里的一缕阳光,纯净又美好。 第16章 提亲风波 残冬的寒意还没散尽,沈府的庭院里却忽然热闹起来。那日沈知意正坐在绣楼里描字,青禾端着茶水进来时,脚步都比平时轻了几分,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姐,前厅来了客人,听说是……是来提亲的。” “提亲?”沈知意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她抬头看向青禾,眼底满是诧异,“提什么亲?” “是城西的李尚书家,”青禾的声音压得更低,“来的是李尚书的夫人,还带了好多聘礼,说想让他家公子娶您呢。” 沈知意的心瞬间沉了一下,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她站起身,脚步有些发虚,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巷口空荡荡的,没有萧玦的身影。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楼下就传来母亲柳氏的声音:“知意,下来见见李夫人。”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慢慢走下楼。前厅里果然坐满了人,李夫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身边站着个面色拘谨的少年,想来就是李尚书家的公子。桌上摆满了聘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就是知意吧,果然是个标致的姑娘。”李夫人见了她,立刻笑着起身,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我家阿恒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沈知意的手被握得发紧,却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躲开李夫人的手,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抱歉。”她连忙回头,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住了——萧玦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她身后,脸色难看极了,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怒意,连指节都攥得发白。 “萧小侯爷也来了?”李夫人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还是笑着打招呼,“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萧玦没有理会李夫人,目光紧紧锁在沈知意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知意,跟我走。”他说着,就要拉沈知意的手。 “萧玦!”沈仲书皱着眉开口,“这是沈家的家事,你先出去。” “家事?”萧玦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神里满是不甘,“知意是我要娶的人,你们凭什么给她安排亲事?” 这话一出,前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柳氏连忙打圆场:“萧玦,你别冲动,我们就是和李夫人聊聊天。” “聊天?”萧玦指着桌上的聘礼,语气里满是嘲讽,“用这些东西聊吗?知意不喜欢这些,她喜欢的是城西的糖炒栗子,是桂树林的桂花,是我给她捏的泥人,不是这些冷冰冰的珠宝!”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急坏了。沈知意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心里忽然一暖,之前的慌乱也散了大半。她轻轻挣开李夫人的手,走到萧玦身边,轻声说:“我不嫁。” “知意!”沈仲书的脸色沉了下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能任性?” “爹,我只嫁萧玦。”沈知意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坚定,“我和他早就定了约定,等他弱冠,他会用十里红妆娶我。” 萧玦听到这话,心里的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他紧紧握住沈知意的手,转头看向沈仲书和柳氏,语气郑重:“伯父,伯母,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成熟,但是我向你们保证,等我弱冠,我一定会用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知意,一辈子对她好,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李夫人见此情景,脸色难看极了,站起身冷冷地说:“既然沈小姐心有所属,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便带着儿子和聘礼匆匆离开了。 前厅里的人走光了,沈仲书看着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真是不让人省心。” 柳氏却笑着打圆场:“好了,既然知意喜欢,那就随她吧。萧玦,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是以后敢欺负知意,我可饶不了你。” “谢谢伯母!”萧玦的眼睛瞬间亮了,拉着沈知意的手紧了紧,“我一定不会欺负知意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第17章 吃醋 两人刚走出前厅,萧玦的手还紧紧攥着沈知意的,指腹满是冷汗,连指节都泛着白。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墨色的眸子里还带着未散的慌意,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甚至有些发颤:“你刚才吓死我了,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像是不敢想那个结果,“你是不是就要答应李夫人了?” 沈知意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他平时在国子监里跟人争论时意气风发,在马场骑马时张扬肆意,此刻却像只怕丢了宝贝的小兽,眼底的紧张藏都藏不住。她轻轻挣了挣被攥紧的手,却没挣开,只好抬头望着他,语气带着点调侃:“你觉得我会吗?我早就跟你说过,等你弱冠,我就嫁你,难不成还会变卦?” “那可不一定。”萧玦的眉头还是皱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醋意,连眼神都委屈了些,“李尚书家那么有钱,桌上的聘礼堆得像小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样样都比我能给的好,万一你动心了怎么办?”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青梅香囊——那是他目前能给她最贵重的东西,比起李家的聘礼,确实显得普通。 “傻样。”沈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攥着自己的手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焦躁的小猫,“我喜欢的从来不是那些冷冰冰的聘礼,是你这个人啊。是你小时候翻墙给我送糖葫芦,怕我被娘骂还替我顶罪;是我生病时你冒雨跑遍京城,给我寻来最甜的蜜橘;是你为了让我开心,蹲在巷口捏了一下午泥人,指尖都沾着泥渍;是你陪我去看芦苇荡,怕我走丢,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这些东西,再多名贵的金银珠宝,也换不来。” 她说得认真,每一句话都像带着暖意的小石子,轻轻落在萧玦的心里。他眼底的慌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甜,像被浸在了蜜罐里。他没再说话,只是忽然一把将沈知意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贴在她的耳边,放得极柔,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知意,谢谢你。以后我会更努力,好好读书,早点弱冠,早点风风光光地娶你,再也不让任何人打你的主意。” 沈知意靠在他的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残冬的寒气,却格外让人安心。她轻轻抬手,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锦袍上,小声说:“我相信你。”残冬的风还在庭院里吹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她知道,未来或许还有很多未知的风雨,但只要萧玦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那天下午,萧玦没有走。他陪着沈知意在书房里描字,却没像往常一样看书,只是坐在她对面,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点后怕,又带着点珍视,看得沈知意都有些不好意思,握着笔的手都顿了顿:“你别一直看我,我都没法描字了。” “我不看你,万一等会儿又有人来提亲怎么办?”萧玦却不肯移开目光,语气里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固执,“我得看着你,才能放心。” 沈知意被他逗得笑出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人来提亲,你就是想太多了。”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原来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小侯爷,也会有这么着急、这么爱吃醋的时候,甚至还会因为一场提亲风波,变得这么小心翼翼。 夕阳西下时,侯府的小厮来催了,说侯夫人等着萧玦回去用晚膳。萧玦没办法,只好起身准备走,却还是不放心,拉着沈知意的手反复叮嘱:“要是再有人来提亲,不管是谁,你都不能答应,一定要第一时间让青禾去侯府找我,我马上就来,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沈知意笑着点头,帮他理了理有些皱的衣领,“你快回去吧,别让侯夫人等急了。” 萧玦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走到庭院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沈知意一眼,见她还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自己,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沈知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心里满是甜蜜。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白玉平安扣,那是萧玦在庙会给她买的,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又想起锦盒里那些他捏的泥人,每个都带着他的心意,忍不住笑了——原来被人这么紧张、这么在乎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她转身回了书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还带着笑意。她拿出锦盒,把里面的泥人一个个摆出来,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并肩站在芦苇荡的泥人,心里暗暗想着:萧玦,我们一定要快点长大,快点实现我们的约定。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场小小的提亲风波,只是命运给他们的一个预警。未来的风雨,远比一场提亲要猛烈得多,会打碎他们所有的甜蜜约定,会让他们在绝境中渐行渐远。可此刻,夕阳的余晖还在,书房里的暖意还在,心里的甜还在,她只觉得,有萧玦在身边,便是这世间最圆满的事。 第18章 两家母叙 残冬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沈府客厅的八仙桌上洒下细碎的暖光。柳氏坐在桌边,手里捧着杯温热的菊花茶,目光却时不时往门口飘——今日她特意让人去侯府递了帖子,请萧玦的母亲林氏过来小坐,实则是想聊聊前日萧玦大闹提亲现场的事。 “柳姐姐,让你久等了。”门口传来林氏温和的声音,她穿着件宝蓝色锦袍,身上披着件白狐毛披风,身后跟着个捧着食盒的丫鬟,“刚从府里给你带了些刚做的杏仁糕,你尝尝。” 柳氏连忙起身迎上去,笑着拉过林氏的手:“妹妹能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快坐,我特意给你泡了菊花茶,解解腻。” 两人分主宾坐下,丫鬟给林氏添上茶,便识趣地退了下去。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水蒸腾的轻响。柳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斟酌着开口:“妹妹,前日府里来了些客人,让萧玦那孩子受了惊,你可别见怪。” 林氏闻言,忍不住笑了:“姐姐这话说的,我还能不知道那臭小子的性子?他昨日回府,还跟我念叨呢,说差点让人把他的心上人抢走了,急得饭都没吃好。” 柳氏听了,也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从小就黏在一起,感情好得很。前日李尚书家来提亲,我也是想着让知意多些选择,没成想萧玦那孩子反应这么大,直接就冲进来了,还跟他伯父据理力争,说要娶知意。” “那臭小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在这事上还挺执着。”林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他前几日还跟我要银子,说要给知意买最好的布料做新衣服,还说要学做点心,给知意做她爱吃的桂花糖糕。我还纳闷呢,今日听姐姐一说,才知道是为了这事。” 柳氏闻言,心里更暖了:“萧玦这孩子,是个有心人。知意跟我说,萧玦给她捏了好多泥人,每个泥人都对应着他们一起做过的事,还为了她学做棉鞋,手指都被针扎破了。” “是吗?这臭小子,这些事倒是没跟我说。”林氏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满是笑意,“看来,他是真的把知意放在心上了。” 柳氏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林氏:“妹妹,我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知意和萧玦的心思,我们做母亲的都看在眼里。我也知道萧玦是个好孩子,知意跟着他,我放心。只是,他们年纪还小,婚事还得从长计议。” 林氏点了点头,语气也严肃起来:“姐姐说的是。我也觉得,他们现在还小,应该先好好读书,等萧玦弱冠了,再谈婚事也不迟。不过,我也跟萧玦说了,让他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知意娶进门,不能委屈了她。” “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柳氏笑着说,“知意这孩子,性子软,却很有主见。她跟我说,非萧玦不嫁。我也希望,他们能像我们当年一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会的。”林氏看着柳氏,眼神里满是笃定,“萧玦虽然调皮,却重情重义。他既然认定了知意,就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我也会好好教他,让他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将来能撑起一个家,给知意幸福。”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从孩子小时候的趣事,聊到将来的打算,越聊越投机。夕阳西下时,林氏起身要走,柳氏送她到门口,还特意让丫鬟打包了些知意亲手做的桂花糕,递给林氏:“这是知意做的,你带回去给萧玦尝尝,让他也知道,知意心里也有他。” 林氏接过桂花糕,笑着说:“好,我一定带回去。替我谢谢知意,这孩子有心了。” 看着林氏的马车渐渐远去,柳氏心里满是欣慰。她知道,有了她和林氏的支持,知意和萧玦的未来,一定会更加顺利。她转身回府,想着要把今日和林氏的谈话告诉知意,让她也放心。 回到绣楼,柳氏见知意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萧玦送的泥人,嘴角还带着笑意。她走过去,坐在知意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知意,娘今日跟萧玦的母亲聊了聊,她也很赞成你和萧玦的事。她说,等萧玦弱冠了,就会让他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知意闻言,脸颊瞬间红了,却还是忍不住问:“娘,萧玦的母亲,真的这么说吗?” “当然是真的。”柳氏笑着说,“萧玦那孩子,对你很上心。他还跟他母亲说,要学做点心,给你做桂花糖糕呢。” 知意听了,心里甜得像浸了蜜,低头看着手里的泥人,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知道,有了娘和萧玦母亲的支持,她和萧玦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那时的阳光依旧温暖,客厅里的茶香还未散去,两家母亲的谈话,像一缕春风,吹散了残冬的寒意,也为两个孩子的未来,添上了最温暖的一笔。她们都以为,有了她们的支持,知意和萧玦一定能顺利地走到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却不知道,命运的风雨,早已在不远处等待,会打碎这所有的美好与期待。可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满是藏不住的甜,像这午后的阳光,纯净又美好。 第19章 亲长意暖 残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京城里的风却已添了几分柔和。自两家夫人那次深谈后,沈、萧两家的往来愈发频繁,从前是两个孩子偷偷翻墙见面,如今却是长辈们主动邀约,连空气里都透着对这门亲事的期待。 永宁侯夫人林氏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日晨起翻看库房,见新到了几匹江南织造局送来的云锦,有浅粉绣缠枝梅的、淡绿缀银丝的,还有宝蓝织暗纹的,每一匹都质地精良、配色雅致。她立刻让人把这些料子都搬出来,指尖轻轻摩挲着云锦的纹路,笑着对身边的嬷嬷说:“这些料子看着就适合知意,她皮肤白,穿浅粉和淡绿定是好看。” 李嬷嬷笑着应和:“夫人说得是,沈小姐性子温婉,这些素雅的颜色正合她的气质。” 林氏点点头,又让人取来笔墨,仔细记下每种料子的花色和尺寸,才让人备好马车,往沈府去。她还特意让人带上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是前几日托人从西域寻来的,羊脂白玉通透温润,上面刻着细小的青梅纹,正适合送给知意。 到了沈府,柳氏早已在门口等候。见林氏带着这么多衣料,她连忙笑着迎上去:“妹妹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可别惯坏了这孩子。” “什么惯坏,”林氏笑着摆手,让人把衣料搬进屋里,“我看这些料子好看,想着知意定喜欢,就给她送过来了。女孩子家,就该穿些好看的料子。” 两人走进客厅,林氏让人把衣料一一展开。浅粉的云锦上,缠枝梅绣得栩栩如生;淡绿的料子缀着银丝,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宝蓝的暗纹低调雅致,透着贵气。沈知意从绣楼下来,看到这些衣料,眼睛瞬间亮了,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傻孩子,跟伯母客气什么。”林氏拉过她的手,把那对玉镯戴在她手腕上,“这镯子也给你,戴着玩。你和萧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将来也是要做我儿媳妇的,我给你些东西,是应该的。” 知意的脸颊瞬间红了,低下头,指尖轻轻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里甜得像浸了蜜。柳氏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你伯母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快谢谢伯母。” “谢谢伯母。”知意小声道谢,声音里满是欢喜。 林氏看着她害羞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又说:“我已经让人把料子的尺寸记下来了,让府里的绣娘给你做几身新衣服,春装夏装都做几套,你要是有喜欢的样式,也可以跟我说,让绣娘按着你的心意做。” “谢谢伯母,您想得真周到。”知意抬头,看着林氏,眼神里满是感激。她知道,林氏这么做,是真心把她当家人,也是在为她和萧玦的将来铺路。 那天下午,林氏和柳氏坐在客厅里聊天,知意则在一旁陪着,偶尔插几句话。林氏还跟知意聊起萧玦小时候的趣事,说他小时候为了给邻居家的孩子抢回玩具,跟人打架,最后自己却哭了;说他第一次学骑马,摔了下来,却爬起来继续骑,倔强得很。知意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对萧玦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第20章 母叙心意 林氏坐着马车回到侯府时,天色刚擦黑。刚进府门,就见萧玦揣着手,在廊下踱来踱去,墨色锦袍的衣角被风吹得轻晃,显然是等了许久。见她回来,萧玦立刻迎上去,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却又刻意装作不经意:“娘,您怎么才回来?” 林氏看着儿子眼底藏不住的期待,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跟你沈伯母聊得久了些,怎么,这么盼着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萧玦的耳尖悄悄泛红,挠了挠头,没直接回答,却跟着她往正厅走,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她手里提着的食盒——那是沈府丫鬟打包的桂花糕。“沈伯母……没说什么吧?”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林氏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看向站在一旁、连手脚都有些拘谨的儿子,故意逗他:“没说什么啊,就聊了聊家常,说最近天气冷,让我们多注意保暖。” 萧玦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手指攥了攥衣角,连语气都蔫了几分:“就……就聊了这些?”他还以为,娘会跟沈伯母聊提亲的事,聊他和知意的将来,没成想只是寻常家常。 见他这副模样,林氏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不逗你了。”她放下茶杯,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萧玦面前,“这是知意亲手做的,你沈伯母特意让我带给你的,说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萧玦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心里瞬间暖了起来。他没立刻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捧着稀世珍宝。“娘,您到底跟沈伯母聊了什么?”他又追问,眼神里满是期待。 林氏看着儿子这副紧张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语气也温和起来:“你沈伯母啊,今日跟我提起了前日提亲的事,还说,知道你对知意上心。”她顿了顿,见萧玦的身子瞬间绷紧,又继续说,“她说,知意这孩子,性子软却有主见,跟她坦言,非你不嫁。还说,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很,她也放心让知意跟着你。” 萧玦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盛了星光,手里的桂花糕都差点掉在地上:“真……真的?沈伯母真这么说?”他之前还怕沈伯母怪他大闹提亲现场,怕她不同意自己和知意的事,此刻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林氏笑着点头,又说,“你沈伯母还跟我说,你给知意捏了好多泥人,每个都对应着你们一起做的事,还为了她学做棉鞋,手指都被针扎破了。她说,你是个有心人,知意跟着你,她放心。” 萧玦的脸颊瞬间红了,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小事,知意都跟沈伯母说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让知意开心。” “娘知道你对知意好。”林氏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她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欣慰,“今日我也跟你沈伯母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当务之急是好好读书,将来有能力撑起一个家。等你弱冠那日,我就亲自去沈府提亲,用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知意娶进门,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萧玦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看着娘,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一直以为,自己和知意的将来还很遥远,没想到娘已经跟沈伯母把这事定了下来。“娘,您……”他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发紧,半天只说出一句,“谢谢您。” “傻孩子,跟娘客气什么。”林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一样,“你是我儿子,你的心思,娘还能不知道?从你小时候翻墙给知意送糖葫芦,娘就知道,你这颗心,早就系在她身上了。” 萧玦捧着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混着暖意从舌尖漫到心里,比任何时候都甜。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枚银质青梅吊坠——是他之前给知意买的平安扣同款,只是刻的是“玦”字。“娘,等下次见到知意,我就把这个送给她,跟她保证,一定好好读书,早点弱冠,早点娶她。” 林氏看着儿子眼底的坚定,笑着点头:“好,娘等着那一天。”她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萧玦面前,“多吃点,这可是知意的心意,别浪费了。” 萧玦接过桂花糕,大口吃了起来,心里甜得像浸了蜜。他坐在娘身边,一边吃,一边跟她说今日在国子监的趣事,说等天气暖和了,要带知意去城外的温泉庄子,说要给她捏更多的泥人,装满整个锦盒。 窗外的风还带着残冬的寒意,正厅里却暖意融融。林氏听着儿子絮絮叨叨的话,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欢喜,心里满是欣慰。她知道,儿子找到了自己想守护的人,这份心意纯粹又珍贵。 那时的她,以为只要等萧玦弱冠,就能顺利让他和知意成婚,让两个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却不知道,命运的风雨早已在不远处等待,这场满是暖意的谈话,这份对未来的期许,终将在日后的变故中,变成最伤人的回忆。可此刻,正厅里的灯光温暖,桂花糕的甜香弥漫,母子俩的笑声交织,满是藏不住的甜,像这残冬里的一缕阳光,纯净又美好。 第21章 亲长意暖 残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京城里的风却已添了几分柔和。自两家夫人那次深谈后,沈、萧两家的往来愈发频繁,从前是两个孩子偷偷翻墙见面,如今却是长辈们主动邀约,连空气里都透着对这门亲事的期待。 永宁侯夫人林氏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日晨起翻看库房,见新到了几匹江南织造局送来的云锦,有浅粉绣缠枝梅的、淡绿缀银丝的,还有宝蓝织暗纹的,每一匹都质地精良、配色雅致。她立刻让人把这些料子都搬出来,指尖轻轻摩挲着云锦的纹路,笑着对身边的嬷嬷说:“这些料子看着就适合知意,她皮肤白,穿浅粉和淡绿定是好看。” 李嬷嬷笑着应和:“夫人说得是,沈小姐性子温婉,这些素雅的颜色正合她的气质。” 林氏点点头,又让人取来笔墨,仔细记下每种料子的花色和尺寸,才让人备好马车,往沈府去。她还特意让人带上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是前几日托人从西域寻来的,羊脂白玉通透温润,上面刻着细小的青梅纹,正适合送给知意。 到了沈府,柳氏早已在门口等候。见林氏带着这么多衣料,她连忙笑着迎上去:“妹妹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东西来,可别惯坏了这孩子。” “什么惯坏,”林氏笑着摆手,让人把衣料搬进屋里,“我看这些料子好看,想着知意定喜欢,就给她送过来了。女孩子家,就该穿些好看的料子。” 两人走进客厅,林氏让人把衣料一一展开。浅粉的云锦上,缠枝梅绣得栩栩如生;淡绿的料子缀着银丝,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宝蓝的暗纹低调雅致,透着贵气。沈知意从绣楼下来,看到这些衣料,眼睛瞬间亮了,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傻孩子,跟伯母客气什么。”林氏拉过她的手,把那对玉镯戴在她手腕上,“这镯子也给你,戴着玩。你和萧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将来也是要做我儿媳妇的,我给你些东西,是应该的。” 知意的脸颊瞬间红了,低下头,指尖轻轻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里甜得像浸了蜜。柳氏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你伯母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快谢谢伯母。” “谢谢伯母。”知意小声道谢,声音里满是欢喜。 林氏看着她害羞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又说:“我已经让人把料子的尺寸记下来了,让府里的绣娘给你做几身新衣服,春装夏装都做几套,你要是有喜欢的样式,也可以跟我说,让绣娘按着你的心意做。” “谢谢伯母,您想得真周到。”知意抬头,看着林氏,眼神里满是感激。她知道,林氏这么做,是真心把她当家人,也是在为她和萧玦的将来铺路。 那天下午,林氏和柳氏坐在客厅里聊天,知意则在一旁陪着,偶尔插几句话。林氏还跟知意聊起萧玦小时候的趣事,说他小时候为了给邻居家的孩子抢回玩具,跟人打架,最后自己却哭了;说他第一次学骑马,摔了下来,却爬起来继续骑,倔强得很。知意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对萧玦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第22章 书房谈心 而另一边,沈父沈仲书也对萧玦愈发看重。沈仲书是个文人,平日里最喜欢和人探讨学问,自从发现萧玦虽然调皮,却在学问上很有天赋后,便常常邀请他来家里做客,一起探讨诗书。 每次萧玦来,沈仲书都会把他带到书房。书房里摆满了书架,上面放着各种书籍,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应有尽有。沈仲书会拿出自己珍藏的古籍,和萧玦一起研读,偶尔提出几个问题,萧玦都能对答如流,有时还能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让沈仲书忍不住点头称赞。 “你对《论语》的理解,比许多国子监的学生都要深刻。”一次,沈仲书看着萧玦写的读后感,忍不住称赞,“你这孩子,要是能再静下心来,多花些时间在学问上,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 萧玦听了,心里很是高兴,却也有些不好意思:“伯父过奖了,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学习。”他知道,沈仲书对自己的认可,不仅是对他学问的肯定,更是对他和知意婚事的认可。所以每次来探讨学问,他都格外认真,希望能让沈仲书放心,让他知道自己有能力给知意幸福。 有一次,两人探讨完学问,沈仲书留萧玦在家里用膳。席间,沈仲书忽然问:“萧玦,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萧玦放下筷子,认真地回答:“伯父,我打算好好读书,将来参加科举,争取能考个好功名,这样才能有能力保护知意,给她幸福。等我弱冠,我就请父母去您家提亲,用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知意进门。” 沈仲书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欣慰。知意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她能嫁个有担当、有能力的人,能一辈子对她好。我看你这孩子,重情重义,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萧玦的心里瞬间暖了起来,他郑重地对沈仲书说:“伯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对知意好,一辈子都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沈仲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我相信你。来,我们继续吃饭,尝尝你伯母做的这道糖醋鱼,是知意最喜欢吃的。” 萧玦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糖醋鱼,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心里却比糖醋鱼还要甜。他知道,沈仲书的认可,是他和知意婚事上的一大助力,他离娶知意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家的关系越来越近,对萧玦和知意的婚事也越来越认可。林氏时不时会给知意送些衣料、首饰,还会邀请她来侯府做客,让她熟悉侯府的环境;沈仲书则常常和萧玦探讨学问,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把他当作半个儿子看待。 萧玦和知意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不再需要偷偷摸摸翻墙。有时萧玦会来沈府,陪知意描字、绣花;有时知意会去侯府,看萧玦练剑、读书。两人一起在庭院里散步,一起在书房里看书,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感情越来越深厚。 第23章 婚期将至 初春的风已褪去残冬的凛冽,裹着草木抽芽的清香,吹得城外的梅林一片烂漫。萧玦牵着沈知意的手,沿着青石小径往梅林深处走,踏雪温顺地跟在身后,马蹄偶尔踩过落在地上的白梅花瓣,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为这场春日邀约伴奏。 这片梅林是萧玦前几日偶然发现的,漫山遍野的白梅开得正好,枝桠交错间缀满莹白的花瓣,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洒下来,把整片林子染得像浸了月光,美得让人不敢呼吸。“你看,我说过这里很好看的。”萧玦侧过头,看着身边的沈知意,眼底满是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沈知意的眼睛早已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她轻轻挣开萧玦的手,走到一株开满花的梅树下,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那细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弯了嘴角:“真的好好看,比话本里写的仙境还要美。”她抬头时,一缕发丝落在颊边,沾着片小小的梅瓣,在阳光下泛着淡粉的光。 萧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悄悄走到她身后,踮起脚,从枝头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白梅,轻轻插在她的发间。梅瓣的清香混着她发间的脂粉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忍不住轻声说:“阿意,你看,你比这梅花还好看。” 沈知意的脸颊瞬间红了,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她伸手摸了摸发间的梅花,低头看着脚下铺得厚厚的花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片梅林:“萧玦,我们的婚事,是不是真的快了?” 这话让萧玦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沈知意,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调皮,只剩下满满的坚定,像蕴藏了整片梅林的光:“是,很快了。我娘已经在跟绣娘商量嫁衣的样式,我爹也跟你爹提过,等我下个月过了弱冠礼,就用三书六礼来提亲。”他说着,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让沈知意心里格外安稳,“到时候,我要让你穿最华丽的凤冠霞帔,坐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进侯府的门,成为我萧玦唯一的妻子,一辈子对你好。” 沈知意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映着漫天的白梅,映着他们对未来的所有期待。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好,我等你。” 萧玦见她应允,心里的欢喜像要溢出来。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梅林深处走。两人的脚步很慢,偶尔会在开满花的树下停下,萧玦会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爬树摘果子的糗事,沈知意会给他说府里丫鬟们聊的趣事,笑声在梅林里轻轻回荡,混着风吹过花瓣的“簌簌”声,格外动听。 走到林子中央的一块青石旁,萧玦拉着沈知意坐下。他从马背上的食盒里拿出两个瓷碗,倒上温热的梅花茶——是他特意让侯府厨房用梅花和蜂蜜煮的,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你尝尝这个,我娘说喝了能清心。”他把碗递到沈知意面前,眼神里满是期待。 沈知意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梅花的清甜和蜂蜜的绵甜,暖得人心里发酥。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抬头对萧玦笑:“真好喝,比上次的姜撞奶还甜。” “喜欢就好,”萧玦笑得眉眼弯弯,“我特意让厨房多煮了些,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一罐,你想喝的时候就能热着喝。”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白玉镯,上面刻着缠枝梅纹,和他之前给她的绾梅佩是同一块玉料,“这个是我让银匠改的,等提亲的时候,我再给你换更大更好的玉镯,这个你先戴着玩。” 沈知意接过戒指,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玉镯的大小刚刚好,戴在左手手腕上,和之前的青梅佩,透着说不出的契合。她抬头看着萧玦,眼底满是笑意:“我很喜欢,不用换更大的,这个就很好。” 萧玦见她喜欢,心里比喝了梅花茶还甜。他伸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却又怕碰掉她发间的梅花,只好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等我们成亲了,我就把这片梅林买下来,以后每年初春,我们都来这里看梅花,好不好?” “好啊,”沈知意点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眼前的梅林,“还要一起煮梅花茶,一起捡梅花瓣,一起在这里放花灯。” 阳光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花瓣的地上,像永远不会分开。萧玦紧紧握着沈知意的手,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成亲的模样,看到了她穿着凤冠霞帔向他走来的样子,看到了他们日后一起在梅林里看雪、煮茶的日常。 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风雨早已在不远处盘旋。这场看似水到渠成的婚事,会在他弱冠礼的前一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政变彻底打碎;他精心准备的凤冠霞帔,会变成压在箱底的旧物;而这片承载了他们所有期待的梅林,日后再想起时,只会剩下满目的荒凉和心口的钝痛。 可此刻,阳光正好,梅香清甜,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连风都带着化不开的甜。沈知意靠在萧玦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满是安稳——她以为,有双方父母的支持,有萧玦的承诺,他们一定会像所有圆满的话本结局一样,白头偕老,岁岁常伴。 踏雪在一旁安静地吃着草,偶尔抬头看一眼并肩坐着的两人,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整片梅林安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花瓣飘落的声音,还有两人偶尔低语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春日序曲,把此刻的美好,永远定格在时光里。 第24章 弱冠提亲 三月初三,正是萧玦弱冠之日。天还未亮,永宁侯府就已张灯结彩,朱红的灯笼挂满廊檐,连空气里都飘着喜庆的甜香。萧玦站在镜前,由嬷嬷为他束发加冠——玄色的冠冕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月白色的锦袍绣着暗纹青梅,腰间系着沈知意亲手绣的青梅香囊,手里握着早已备好的提亲礼单,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期待。 “时辰差不多了,该去沈府了。”永宁侯萧承安走进屋,拍了拍儿子的肩,语气里满是欣慰,“今日是你弱冠之日,也是你求娶知意的日子,拿出点担当来,别让沈家笑话。” “爹,我知道。”萧玦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礼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提亲的聘礼——从西域运来的羊脂白玉、江南织造局的云锦、成色极好的珍珠玛瑙,还有他特意让人打造的一对金镶玉青梅佩,每一样都透着他的心意。 林氏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雕刻精美的玉印,上面刻着“萧氏知意”四个字:“这个你带上,是我和你爹的心意,也算给知意的承诺。”她仔细为萧玦整理好锦袍的褶皱,又叮嘱道,“到了沈家,要懂礼貌,多听你沈伯父的话,别像平时一样毛毛躁躁的。” “娘,我记住了。”萧玦接过锦盒,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像揣着稀世珍宝。 时辰一到,萧玦便带着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往沈府去。队伍里的小厮们抬着聘礼,红绸裹着的箱子一字排开,从侯府一直延伸到沈府门口,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着这桩京城里人人羡慕的婚事。 沈府早已做好了准备,沈仲书和柳氏站在门口等候。见萧玦带着队伍过来,沈仲书笑着迎上去:“萧玦,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快进来。” 萧玦恭敬地行了礼:“伯父,伯母,今日我是来提亲的,希望能娶知意为妻,还望伯父伯母成全。” 柳氏看着他郑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快进来吧,知意还在绣楼里等着呢。” 众人走进客厅,萧玦让人把聘礼一一呈上。当那对金镶玉青梅佩被拿出来时,柳氏的眼睛亮了:“这对佩饰真好看,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这是我特意让人打造的,”萧玦解释道,“上面的青梅纹,是按知意绣的香囊样式做的,希望能和她的香囊配成一对。” 沈仲书看着他,点了点头:“你有心了。我知道你对知意好,这些年你们的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知意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对她好,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伯父您放心,”萧玦站起身,语气郑重,“我萧玦在此承诺,此生只娶知意一人,定会对她百般呵护,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我违背今日之言,愿受天打雷劈。” “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柳氏连忙打断他,“我们相信你,也放心把知意交给你。” 就在这时,青禾从屋内走出来,笑着说:“小姐让我来请小侯爷进去,说有东西要给您。” 萧玦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跟着青禾往绣楼走。走到门口时,他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沈知意正坐在窗边,穿着林氏送的浅粉色云锦裙,发间插着一朵白色的梅花,见他进来,脸颊瞬间红了,连忙起身:“你来了。” “嗯,我来了。”萧玦走到她面前,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今日我来提亲,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沈知意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是我给你准备的弱冠礼。” 萧玦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绣着“玦”字的墨色锦帕,还有一枚小小的银质印章,上面刻着“知意之夫”四个字。“这是我绣了很久的锦帕,还有这枚印章,希望你能喜欢。”沈知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满满的心意。 萧玦拿起锦帕,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心里甜得像浸了蜜:“我很喜欢,会一直带在身边。”他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枚刻着“萧氏知意”的玉印,递给沈知意,“这个给你,是我爹娘的心意,也是我的承诺。等我们成亲那天,我会用它给你盖下印记,证明你是我萧玦唯一的妻子。” 沈知意接过玉印,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抬头看着萧玦,见他眼底满是自己的身影,忍不住说:“萧玦,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我也是,”萧玦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拥入怀中,“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绣楼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彼此的心跳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楼下的客厅里,两家的长辈正笑着商议婚期。林氏笑着说:“我看五月初五就很好,是个吉利的日子,天气也暖和,适合办婚事。” 柳氏点头赞同:“我也觉得五月初五好,到时候可以请些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把知意嫁过去。” 沈仲书看着她们,笑着说:“好,就定在五月初五。到时候,我要亲自送知意出嫁,让她风风光光地成为萧家人。” 众人欢声笑语,满是对这桩婚事的期待。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看似水到渠成的婚事,会在不久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碎。 萧玦和沈知意站在绣楼的窗边,看着楼下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萧玦轻轻握着沈知意的手,轻声说:“知意,等我们成亲了,我带你去看遍天下的美景,去江南看烟雨,去塞北看草原,还要带你去我们之前没去成的芦苇荡,好不好?” “好,”沈知意靠在他的肩上,嘴角满是笑意,“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要把彼此的未来都攥在手中。他们以为,这场弱冠提亲,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开始,却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风雨,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 可此刻,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这一瞬——朱红的聘礼、温暖的阳光、彼此的承诺,还有满溢在空气里的甜,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纯净又美好。 第25章 父亲的反常 暮春的风已带了几分燥热,吹得永宁侯府书房的窗棂轻轻作响。萧玦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见父亲萧承安正对着案上的奏折眉头紧锁,指节因用力攥着笔杆而泛白,连他进来都未曾察觉。 “爹,喝杯茶吧,刚沏好的。”萧玦将茶盏放在案边,目光扫过奏折上的朱砂批注,只隐约看见“边境”“粮草”等字眼,却没多想——父亲身为太子少傅,常年为朝堂事务操劳,偶有忧虑本是常事。 萧承安这才抬起头,眼底带着难掩的疲惫,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庭院里的石榴树出神。那棵石榴树是萧玦出生那年栽下的,如今已枝繁叶茂,可萧承安的目光里,却没有了往日看它时的温和,反而多了几分沉郁。 “你今日没去沈府?”萧承安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去过了,”萧玦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阿意给我绣了个新的荷包,还说要跟我一起挑成亲时穿的锦袍样式。”他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打趣他,却没料到萧承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低头看向案上的奏折,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萧玦心里微微一怔,却还是没往深处想。他只当父亲是因朝堂事务烦心,便笑着宽慰:“爹,您要是累了就歇歇,朝堂上的事再急,也得顾着身子。再过两个月就是我和知意的婚期了,到时候您可得精神些,亲自送我拜堂呢。” 萧承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婚期的事……你最近跟沈家人提过吗?” “提过啊,”萧玦不明所以,“昨日我还跟伯父聊起,说要在府里的花园搭戏台,到时候请些戏班子来,热热闹闹的。” “嗯,知道了。”萧承安点了点头,却没再往下说,只是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我再处理些公务。” 萧玦看着父亲疲惫的模样,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他走到门口时,无意间瞥见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漆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叠书信,上面的火漆印他从未见过,而父亲拿起书信时的眼神,满是凝重。 可这份疑惑,很快就被即将成婚的喜悦冲淡了。第二日,萧玦依旧按时去国子监读书,课后便去沈府找知意。两人坐在书房里,一起看绣娘送来的嫁衣图样,知意指着一件绣满缠枝莲的凤冠霞帔,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件好不好?绣娘说用的是最好的云锦,还会缀上珍珠和宝石,肯定很好看。” 萧玦握着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的玉镯,温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格外安稳:“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等成亲那天,我要让你成为京城里最风光的新娘。” 知意脸颊微红,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不要多风光,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对了,昨日我娘还说,要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让你今日留下吃饭呢。” “好啊,”萧玦笑着点头,心里满是暖意,却没注意到沈仲书进来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忧虑——沈仲书身为翰林院学士,虽不直接参与党争,却也听闻了朝堂上的风声,只是看着女儿和萧玦欢喜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将那层阴影戳破。 第26章 不想她有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玦沉浸在成婚的期待里,丝毫没察觉朝堂上的暗流已悄然蔓延到了侯府。他只发现父亲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会整夜不睡;母亲林氏也常常对着账本发呆,偶尔还会悄悄抹眼泪,却只说是眼睛进了沙子。 直到五月初的一天,萧玦去吏部给父亲送公文,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往日里热闹的吏部衙门,今日却格外安静,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见他进来,都立刻闭了嘴,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神色。 “萧公子,侯爷在里面呢。”吏部尚书的小厮迎上来,语气比平时恭敬了几分,却也多了几分疏离。 萧玦走进吏部尚书的书房,见父亲正和吏部尚书坐在那里,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案上摆着一份奏折,上面的字迹他认得,是户部侍郎的手笔,内容却让他心头一震——奏折里弹劾永宁侯府私吞边境粮草,还附上了几张所谓的“证据”。 “这是怎么回事?”萧玦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爹,我们家怎么可能私吞粮草?这一定是有人陷害!” 萧承安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却还是强撑着镇定:“没什么,只是有人弄错了,很快就会查清的。你先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可是爹……”萧玦还想说什么,却被吏部尚书打断了:“萧公子,侯爷说得对,这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你先回去吧,别让侯夫人担心。” 萧玦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转身离开。走出吏部衙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官员的议论声,“听说太子最近不太好过,连带着永宁侯也……”“是啊,据说二皇子那边都开始动真格的了,这次永宁侯怕是凶多吉少……”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萧玦心上,他这才意识到,父亲近日的忧虑,根本不是寻常的朝堂事务,而是一场足以摧毁整个侯府的危机。他快步往侯府走,心里满是慌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未接触过朝堂上的纷争,更不知道该如何帮父亲渡过难关。 回到侯府,萧玦直奔书房,却发现父亲不在里面。他问遍了府里的丫鬟小厮,才知道父亲去了太子府。萧玦坐在书房里,看着案上父亲没处理完的奏折,还有那叠他之前见过的书信,心里第一次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萧承安终于回来了。他的脸色比去之前更差,锦袍上甚至还沾了点泥渍,显然是在太子府遇到了麻烦。见萧玦坐在书房里,他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萧玦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家?我们明明没有私吞粮草!” 萧承安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沉重:“这不是简单的陷害,是党争。如今陛下病重,太子和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我们侯府是太子的人,自然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他们想要扳倒太子,就必须先除掉我们这些支持太子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萧玦急切地问,“我们去找陛下解释啊,陛下一定会相信我们的!” 萧承安苦笑了一声:“陛下如今病重,连朝政都交给了几位皇子处理,哪里还能管得了这些事。再说,那些人既然敢拿出‘证据’,就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就算去找陛下,也未必能说清楚。” 萧玦看着父亲绝望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忽然想起和知意的婚期,想起两人对未来的期待,想起沈家人信任的目光,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爹,那我和阿意的婚事……” 萧承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婚期的事,恐怕要暂缓了。如今侯府正处在风口浪尖,要是这个时候成婚,只会给沈家带来麻烦。我已经让人去跟沈家人说了,让他们做好准备,万一……万一侯府真的出事,也好让他们有个退路。” “不要!”萧玦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嘶吼,“我不要暂缓婚期!我要娶知意!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我不能失信于她!” “这不是失信不失信的问题!”萧承安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眼底满是痛惜,“你以为我不想让你风风光光地成婚吗?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我们任性!要是我们侯府倒了,你觉得沈家还能安然无恙吗?知意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萧玦被父亲问得哑口无言,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对,可他一想到要对知意说出暂缓婚期的话,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疼。他想起知意为他绣荷包时认真的模样,想起两人在梅林里许下的承诺,想起她穿着浅粉色云锦裙笑靥如花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第27章 侯府崩塌的前夜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平日里总是妆容精致、仪态端庄,此刻却发髻散乱,原本平整的锦袍下摆沾了不少泥点,手里紧紧攥着一封折叠得皱巴巴的书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色更是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林氏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甚至有些破音,她快步走到萧承安面前,将书信递了过去,手还在不停发抖,“太子府……太子府来人了,说……说太子殿下被二皇子软禁在东宫了!还说……还说二皇子已经禀明陛下,要拿我们永宁侯府开刀,逼太子认下谋逆的罪名!” 最后几个字,林氏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她话音刚落,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窗外风吹过石榴树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萧承安猛地抬起头,原本就凝重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颤抖着接过书信,手指刚触到信纸,就感觉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他展开书信,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迹——那是太子府幕僚的亲笔,字里行间满是慌乱,详细写了今日清晨二皇子如何带着禁军包围东宫,如何以“太子意图谋反”为由将太子软禁,又如何在朝堂上点名要永宁侯府“配合调查”,言语间尽是绝望。 仅仅看了几行,萧承安的手就抖得厉害,连书信都快要握不住。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书架上的古籍被震得掉下来几本,砸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却没能让他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书信上的“谋逆”二字,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萧玦站在一旁,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误会,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当他看到父亲撞在书架上的狼狈模样,听到父亲嘴里反复说着“完了”,再看到母亲捂着脸低声啜泣的样子,心里的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终于明白,父亲近日的忧虑、母亲的反常,根本不是寻常的朝堂琐事,而是一场足以将整个永宁侯府彻底摧毁的灭顶之灾。他之前沉浸在成婚的喜悦里,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如今想来,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父亲深夜留在书房的灯火、母亲对着账本偷偷抹泪的模样、吏部衙门官员们复杂的眼神,都成了印证这场危机的铁证。 萧玦踉跄着走到窗边,双手紧紧抓着窗棂,指节泛白。他望着庭院里的那棵石榴树,那是他出生那年父亲亲手栽下的,如今枝繁叶茂,枝头还挂着小小的石榴花苞。往日里,他看着这棵树,总能想起童年时和父亲在树下下棋、和母亲在树下纳凉的温暖时光,可此刻,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荒凉。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仿佛看到了沈知意得知婚期暂缓时的模样——她或许不会哭闹,只是会红着眼眶,轻轻问他“为什么”,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会盛满失落和不解;他仿佛看到了沈伯父和沈伯母失望的眼神,他们那么信任地把女儿交给自己,期待着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如今却要因为侯府的变故,让沈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甚至仿佛看到了侯府被抄家的惨状——禁军破门而入,丫鬟小厮们四处逃窜,母亲抱着他的胳膊哭着说“怎么办”,父亲被戴上枷锁押走时,回头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舍…… 这些画面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萧玦的心上,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比起心里的痛,这点皮肉之苦,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他恨自己的天真和愚蠢。这些日子,他一门心思扑在和知意的婚事上,满脑子都是嫁衣的样式、婚宴的布置,对父亲的忧虑视而不见,对朝堂的暗流一无所知。他像个活在蜜罐里的孩子,以为只要有父母的庇护、有知意的陪伴,就能永远无忧无虑,却忘了在这繁华的京城之下,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玦儿……”林氏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萧玦,眼神里满是无助,“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真的要……要被抄家吗?那知意怎么办?你们的婚事……” 提到“知意”,萧玦的心又是一阵剧痛。他和知意的婚期定在五月初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选好了嫁衣的图样,定好了婚宴的戏班子,甚至连新房里要摆什么样式的家具都商量好了。知意还说,要在新房的窗台上摆上两盆她亲手种的桂花,等秋天开花时,满屋子都是甜香。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别说风风光光的婚礼,就连他们能不能安稳地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他甚至不敢去想,当他告诉知意这个消息时,她会有多难过;他更不敢去想,沈家会不会因为侯府的变故,而被迫和他划清界限。 萧承安扶着书架,慢慢站直了身子。他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声音里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绝望:“现在……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二皇子既然敢动太子,就不会给我们留活路。我现在就去宫里,哪怕是跪,也要求陛下给侯府一条生路。” “不行!”林氏立刻拉住他,眼泪又掉了下来,“陛下现在病重,朝政都在二皇子手里,你去了只会送死!我们……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比如……比如投靠其他皇子?” 萧承安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们侯府是太子的人,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如今太子倒了,其他皇子避我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收留我们?再说,二皇子心狠手辣,他既然盯上了我们,就不会给我们投靠别人的机会。”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林氏压抑的啜泣声。萧玦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石榴树,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了。永宁侯府的重担,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肩上,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想起了知意送他的那枚银质印章,上面刻着“知意之夫”四个字,此刻正好好地放在他的贴身荷包里。他还想起了两人在梅林里的约定,想起了他对知意许下的承诺——“等我弱冠,我就娶你,一辈子对你好”。 可现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能保护知意?又怎么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泪水顺着萧玦的脸颊滑落,滴在窗棂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绝望。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必须振作起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为侯府、为父母、为他和知意的未来,拼一把。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石榴树的枝叶剧烈摇晃,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萧玦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父母,眼神里虽然还有恐惧,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爹,娘,我们不能放弃。就算二皇子要对我们下手,我们也要想办法活下去。还有知意,我不能让她因为我们侯府的事受到牵连,我必须去见她,跟她说明白。” 萧承安看着儿子眼中的坚定,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场风暴,终究还是把这个还没真正长大的孩子,推向了残酷的现实。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你去见知意。但记住,千万不要连累沈家,就说……就说我们侯府临时有急事,婚期暂缓。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萧玦用力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这一去,他还能不能再回到侯府;也不知道,他和知意的未来,还能不能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父母,母亲还在低声啜泣,父亲靠在书架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曾经那个庇护着他的温暖侯府,好像在这一刻,已经开始崩塌了。 第28章 暂违婚期 暮色像一层薄纱,轻轻笼住沈府的庭院。萧玦骑着踏雪,停在沈府门口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有些褶皱的锦袍,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静些——他不能让沈家人看出异样,更不能让知意察觉到那场即将吞噬侯府的风暴。 开门的小厮见是他,连忙笑着迎上来:“小侯爷,您来了!小姐和夫人都在厅里等着呢,说您今日怎么比平时晚了些。” 萧玦勉强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小厮往里走。穿过庭院时,他看到知意亲手种的那几盆桂花,枝叶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像极了他和知意之间即将绽放的未来。可一想到侯府的变故,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心就像被重物压着,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走进客厅,柳氏正坐在桌边绣着帕子,沈知意则趴在一旁,手里拿着几张绣娘送来的嫁衣图样,见他进来,眼睛瞬间亮了,立刻站起身跑过来:“阿玦哥哥,你可来了!你看这几件嫁衣,哪件好看?我觉得这件绣满缠枝莲的最漂亮,绣娘说缀上珍珠会更亮。” 她手里拿着图样,兴奋地递到萧玦面前,眼底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萧玦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接过图样,目光落在那片精致的缠枝莲上,耳边却响起父亲在书房里说的“婚期暂缓”,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柳氏放下绣活,笑着打趣:“看我们知意,见到你比见到什么都开心。快坐,我让厨房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刚热好。” “伯母,不用麻烦了。”萧玦连忙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他的语气太过严肃,让原本热闹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沈知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她看着萧玦紧绷的侧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阿玦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萧玦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沈仲书和柳氏,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伯父,伯母,是这样的……我们侯府近日临时出了些急事,需要父亲亲自去处理,可能……可能没办法按时筹备我和知意的婚事了。所以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婚期能不能暂缓一段时间,等侯府的事处理完了,我们再重新定日子。”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可说出“婚期暂缓”四个字时,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心脏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客厅里瞬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沈知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玦,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婚期暂缓?为什么呀?我们不是都已经选好嫁衣了吗?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婚了,怎么突然要暂缓?” 萧玦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声音低沉:“是侯府的急事,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父亲只是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我知道这样很突然,也知道会让你们失望,可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他不敢说出真相——他怕沈家人知道侯府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怕他们会因为害怕被牵连而疏远自己,更怕看到知意得知真相后绝望的眼神。 柳氏看着萧玦躲闪的目光,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她和沈仲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柳氏轻轻握住知意的手,柔声问道:“萧玦,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很严重?你跟我们说实话,我们也好帮你想想办法。” “真的只是普通的急事,”萧玦连忙解释,语气却有些慌乱,“很快就能处理好的,等处理完了,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知意过门,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沈仲书皱着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萧玦,我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知道‘急事’不会让一场即将举行的婚事突然暂缓。你若是信任我们,就跟我们说实话。你和知意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也把你当半个儿子看待,若是侯府真的有难处,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萧玦听着沈仲书的话,心里满是愧疚和感激。他知道沈家人是真心关心他,可他不能把他们拖进这场危机里——二皇子既然敢对侯府下手,就绝不会放过任何和侯府有关的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沈家也陷入危险之中。 “伯父,真的没什么大事,”萧玦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就是父亲要去边境处理粮草的事,可能需要些时间。等他回来,我们就立刻筹备婚事,绝不会让知意等太久。” 他的话漏洞百出,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看着知意泛红的眼眶,心里像刀割一样疼,却只能狠下心,继续说道:“知意,对不起,让你失望了。等侯府的事处理完,我一定补偿你,好不好?” 沈知意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她看着萧玦,眼神里满是不解和委屈:“阿玦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 萧玦的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他差点就要说出真相,可一想到父亲的嘱托,想到侯府的安危,还是忍住了。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知意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带着距离:“我真的没事,就是最近有些忙。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挑嫁衣,好不好?” 知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柳氏连忙拿出帕子,帮知意擦去眼泪,又对萧玦说:“既然是侯府的急事,那婚期暂缓也可以。你别太着急,照顾好自己和你父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们说。” “谢谢伯母。”萧玦感激地说道,心里却满是愧疚。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兑现承诺了。 他不敢再停留,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真相,也怕看到知意委屈的模样。他匆匆跟沈仲书和柳氏道别,又深深看了知意一眼,才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到知意还站在客厅门口,眼神里满是失落,风吹起她的衣角,显得格外孤单。萧玦的心脏像被撕裂一样疼,他在心里默默说:“知意,对不起,等我,一定要等我。” 然后,他狠下心,转身骑上踏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府。马蹄声渐渐远去,沈府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暮色里。萧玦坐在马背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第29章 祸起东宫 夜色像浓墨般泼洒在京城上空,永宁侯府的朱红大门前,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萧玦刚从沈府回来,脚步还带着几分虚浮——他终究没能对知意说出婚期暂缓的真相,只借口侯府有急事匆匆告别,此刻满心都是混乱,却没料到,灭顶之灾已在门前等候。 “开门!奉旨查抄永宁侯府!”禁军统领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手中的鎏金令牌在灯笼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慌作一团,有的想跑去通报,有的吓得缩在角落发抖,往日里井然有序的侯府,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萧玦刚冲到门口,就被两名禁军按住了肩膀。冰冷的铁链擦过他的手腕,他挣扎着嘶吼:“你们凭什么查抄侯府?我爹是太子少傅,我们侯府没有谋反!” “凭什么?”统领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太子意图谋反,永宁侯府通谋作乱,证据确凿!陛下有旨,抄没侯府所有家产,男丁下狱待审,女眷罚没入奴籍!” “不可能!这是诬陷!”萧玦目眦欲裂,想要挣脱禁军的束缚,却被死死按住。他看着禁军们手持长刀,冲进府内,砸开库房的锁,将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搬出来,心里像被无数把刀子割着——那些东西里,有他为知意准备的嫁衣料子,有母亲珍藏的传家首饰,还有父亲视若珍宝的古籍字画,如今却都成了“罪证”,被肆意践踏。 “玦儿!”林氏穿着寝衣,头发散乱地跑出来,看到被按在地上的儿子,瞬间红了眼眶,“你们放开他!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无辜?”统领上前一步,眼神冰冷,“侯府上下,就没有无辜之人!把她带走!” 两名女官上前,粗鲁地抓住林氏的胳膊。林氏挣扎着,目光死死盯着萧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玦儿,别怕!娘会想办法的!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救你爹!” 萧玦看着母亲被强行拖拽着离开,看着她锦袍的下摆被划破,看着她回头时满是绝望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禁军,朝着母亲的方向扑去,却被狠狠踹倒在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鲜血。 “爹!我爹在哪里?”萧玦捂着额头,视线模糊地四处张望。他看到父亲萧承安被两名禁军押着从书房出来,身上的锦袍已经被扯破,头发散乱,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看到萧玦,萧承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却还是强撑着喊道:“玦儿!别冲动!记住,我们侯府没有谋反!一定要活下去,为侯府洗刷冤屈!” “爹!”萧玦哭喊着,想要爬过去,却被禁军死死按住。他看着父亲被铁链锁住,看着父亲被押上囚车,看着囚车的轮子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碾碎他最后的希望。 府里的哭喊声、禁军的呵斥声、东西被砸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挽歌。萧玦被按在地上,看着曾经熟悉的侯府一点点变得狼藉——他和知意一起待过的书房,窗棂被砸坏,案上的嫁衣图样散落在地上,被人肆意踩踏;他为知意捏泥人的那间偏房,泥人被摔得粉碎,碎片混在尘土里,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模样;庭院里的石榴树,被禁军的长刀砍断了枝干,嫩绿的叶子落了一地,像在为侯府的覆灭哀悼。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禁军们扛着最后一箱财物离开,侯府的大门被贴上了封条,红色的封条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萧玦被铁链锁着,和其他侯府男丁一起被押上囚车。他回头望去,曾经荣华富贵的永宁侯府,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满地狼藉,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囚车缓缓驶过京城的街道,路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甚至朝囚车上扔烂菜叶和石子。萧玦低着头,任由那些污秽落在身上,心里却像冰窖一样冷——他想起不久前,他还骑着踏雪,带着聘礼去沈府提亲,那时百姓们的目光里满是羡慕和祝福;可如今,他却成了人人唾弃的“反贼”之子,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他忽然想起了知意。此刻的她,应该还在沈府里,期待着五月初五的婚期吧?她会不会听说了侯府的事?会不会担心他?会不会……因为他的缘故,受到沈家的责备? 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扎在萧玦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点察觉朝堂的暗流,后悔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父母,更后悔自己连累了知意——他和她的未来,本应该是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可现在,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囚车驶到刑部大牢门口,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萧玦被禁军推搡着走进大牢,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味,冰冷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被关进一间狭小的牢房,牢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进微弱的光线。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手腕上被铁链磨出的血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侯府的过往——父亲教他读书写字的模样,母亲为他缝补衣服的模样,他和知意在梅林里许下承诺的模样,还有他们一起规划未来的模样。 这些美好的回忆,此刻却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曾经的永宁侯府小侯爷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背负着“反贼”罪名、苟延残喘的囚徒。 可他不能死。他想起父亲在囚车上对他说的话,想起母亲含泪的嘱托,想起他和知意还未实现的约定。他必须活下去,哪怕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哪怕要承受无尽的折磨,他也要活下去,等着为侯府洗刷冤屈的那一天,等着能再见到知意的那一天。 萧玦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微弱的光线,眼神里虽然满是痛苦,却多了一丝坚定——他不能倒下,绝不能。 第30章 牢外惊鸿 萧玦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血腥味混着大牢里的霉味,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闭上眼,试图驱散那些关于侯府倾颓的噩梦,可父亲被押上囚车的背影、母亲绝望的哭喊、还有那些被摔碎的泥人碎片,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浮现,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更痛一分。 就在这时,牢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狱卒不耐烦的呵斥:“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玦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透过牢房狭小的铁窗,他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粉色身影,正被狱卒拦在不远处的走廊里。那身影纤细而倔强,即使隔着昏暗的光线,他也一眼认了出来——是知意! “阿意?”萧玦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他踉跄着扑到铁窗前,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阿意!你怎么会在这里?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知意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走廊,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当看到铁窗后那个浑身是伤、头发散乱的萧玦时,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再也忍不住,挣脱狱卒的阻拦,朝着牢房的方向跑过来:“阿玦哥哥!真的是你!他们说你……说你是反贼,我不信!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她跑到铁窗前,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铁栏上,看着萧玦额头的伤口、手腕上的铁链,还有他眼底的疲惫与绝望,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你的头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打你了?大牢里是不是很苦?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她的担忧与心疼,像温暖的溪流,一点点淌进萧玦冰冷的心里。可这份温暖,很快就被现实的残酷浇灭——他是背负着“谋反”罪名的囚徒,而她是清白世家的小姐,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没事,你别担心。”萧玦强忍着心里的疼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里的人没有打我,也给我饭吃,你放心。你快回去吧,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你来看我,他们会生气的。” “我不怕!”沈知意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铁栏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爹娘知道我要来,他们没有拦我。阿玦哥哥,我知道侯府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你,也相信伯父伯母。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一定会!” 她的话带着坚定的信念,像一束光,照亮了萧玦绝望的心房。可萧玦知道,这场危机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二皇子心狠手辣,既然已经对侯府下手,就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想要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知意,别傻了。”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里满是痛苦,“二皇子权势滔天,我们侯府……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因为我,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忘了我吧,找个好人家,好好生活。” “我不!”沈知意猛地提高声音,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会忘了你的!我们说好要成亲的,你说过要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阿玦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看着她倔强而坚定的眼神,萧玦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他多想告诉她,他也想活下去,也想兑现承诺,也想和她一起穿上嫁衣,走进侯府的大门。可现实的枷锁,却把他牢牢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快走!别在这里耽误时间!”狱卒不耐烦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拉沈知意离开。 “别碰她!”萧玦嘶吼着,试图挣脱铁栏的束缚,却被死死挡住。他看着沈知意被狱卒强行拉走,看着她回头时满是泪水的眼神,看着她拼命朝着自己挥手,嘴里还在喊着“阿玦哥哥,一定要等我”,心脏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疼得他几乎昏厥。 沈知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剩下她的声音还在牢房里隐隐回荡。萧玦靠在铁窗上,缓缓滑落在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微弱的光线,眼神里不再只有绝望,更多了一份坚定。他知道,为了知意,为了她的期待,为了他们还未实现的约定,他必须活下去,哪怕承受再多的折磨,哪怕要在这大牢里待上一辈子,他也要等着那一天——等着洗刷冤屈,等着再次见到知意,等着兑现那句“我娶你”的承诺。 大牢里依旧昏暗潮湿,可萧玦的心里,却因为那一眼相望,因为那句“一定要等我”,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希望。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难走,但只要知意还在等他,他就绝不会放弃。 第31章 被关禁闭 沈知意从刑部大牢回来时,眼眶红肿得像核桃,锦袍的下摆沾了尘土,连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都散乱了几分。她一路跌跌撞撞冲进沈府,直奔书房——她知道,父亲沈仲书在翰林院任职多年,认识不少朝中官员,或许能有办法救萧玦。 书房的门虚掩着,沈仲书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眉头微蹙,神色间满是凝重。沈知意推开门,不顾礼仪地扑到他面前,膝盖“咚”地一声跪在青石板上,声音带着哭腔:“爹!您救救萧玦吧!他是被冤枉的,侯府也是被冤枉的!您在朝中认识那么多人,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沈仲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笔,伸手想扶她起来:“知意,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我不起来!”沈知意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爹,您不答应救萧玦,我就不起来!萧玦他在大牢里受了好多苦,他额头还在流血,手腕被铁链磨破了,您要是不救他,他会死在里面的!” 她想起在大牢里看到的萧玦——曾经意气风发的侯府小侯爷,如今却满身伤痕,眼神里满是绝望,只有在看到她时,才透出一丝光亮。那份模样,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她心上,让她寝食难安。 沈仲书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沉重:“知意,不是爹不救他,而是这件事,爹根本无能为力。” “怎么会无能为力?”沈知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您是翰林院学士,跟吏部尚书、礼部侍郎都交好,您去跟他们求求情,让他们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证明侯府是被冤枉的,不行吗?” “你不懂朝堂上的事。”沈仲书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这次太子被诬陷谋反,是二皇子一手策划的,证据‘确凿’,陛下又病重,朝政都在二皇子手里。谁都知道侯府是太子的人,二皇子就是要借着这件事,彻底铲除太子的势力,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侯府?我要是去求情,不仅救不了萧玦,反而会把我们沈家也拖进去,到时候,连你和你娘都要受牵连!” “可萧玦是无辜的!侯府也是无辜的!”沈知意嘶吼着,声音里满是不甘,“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冤枉,看着萧玦死在大牢里吗?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沈仲书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知意,你以为爹不想救他们吗?萧玦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也很喜欢他。可我是沈家的家主,我要对沈家负责,要对你和你娘负责!我不能因为一个萧玦,把整个沈家都赔进去!” 他站起身,走到沈知意面前,语气缓和了些:“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侯府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你和萧玦的婚期已经暂缓,以后就不要再想着他了,好好在家待着,爹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不!”沈知意猛地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不要找别的好人家,我只要萧玦!爹,您就救救他吧,求您了!我以后一定听话,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救萧玦!” 她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很快就渗出了血。沈仲书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却还是狠下心,转身对门外喊道:“来人!” 两名家丁立刻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一旁:“老爷,有什么吩咐?” “把小姐扶回房里,好好看着她,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沈仲书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是。”家丁应了一声,上前想要扶沈知意起来。 “我不回去!我要救萧玦!爹,您不能这样对我!”沈知意挣扎着,想要挣脱家丁的束缚,却被死死按住。她看着父亲冷漠的背影,心里满是绝望,眼泪掉得更凶了,“爹,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您明明知道萧玦是被冤枉的,您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沈仲书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把她带下去,好好照顾,别让她伤了自己。” 家丁们架着沈知意,强行把她往房里拖。沈知意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父亲的名字,哭喊着要救萧玦,声音凄厉,却始终没能让沈仲书回头。 回到房间,家丁们把她安置在床榻上,又在门外守着,防止她逃跑。沈知意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门外家丁的脚步声,心里满是绝望。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沈府的庭院,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萧玦在大牢里的模样,浮现出他们在梅林里许下的承诺,浮现出他们一起规划的未来。 “萧玦哥哥,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她靠在窗边,眼泪无声地滑落,“可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一定会的。” 她开始疯狂地想办法——她试着从窗户爬出去,却发现窗户被钉死了;她试着跟门外的家丁求情,却被无情地拒绝;她甚至想绝食抗议,逼父亲改变主意,却被母亲柳氏发现,强行喂了粥。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知意被关在房间里,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救萧玦的希望。她不知道萧玦在大牢里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她的无能为力而失望。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拿出萧玦送她的那个竹哨子,放在嘴边,却不敢吹响——她怕自己一吹响,就会忍不住哭出声,也怕萧玦听不到她的呼唤。她只能紧紧攥着哨子,在心里默默祈祷:“萧玦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而书房里,沈仲书看着窗外女儿房间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复杂。他何尝不想救萧玦,何尝不想让女儿开心?可他不能拿沈家的安危冒险。他只能默默叹了口气,拿起笔,继续批阅公文,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女儿的哭声,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坐立难安。 第32章 绝境抉择 刑部大牢的潮湿让萧玦的伤口反复发炎,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可他始终没放弃——他还盼着知意能带来好消息,盼着父亲说的“洗刷冤屈”能有一天成真。直到那天,牢门被沉重地推开,二皇子身边的亲信李大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进来,昏黄的光线下,那人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算计,让萧玦心里莫名一紧。 “萧公子,别来无恙?”李大人站在牢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嘲讽,“如今永宁侯府倒了,你这昔日的小侯爷,倒也能屈能伸,在这大牢里待了这么久。” 萧玦靠在墙壁上,没力气跟他周旋,只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是二皇子要斩草除根了?” “斩草除根倒不必,”李大人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到铁栏边,“二皇子仁慈,念在永宁侯曾为朝廷效力,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在这份投诚信上签字,再答应迎娶镇国公家的千金,二皇子就可以饶你父亲一命,免他死罪改判流放,侯府女眷也能从奴籍中除名,改为贬为庶民。” “迎娶镇国公家的千金?”萧玦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让我放弃阿意,娶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 “萧公子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什么选择对自己最有利。”李大人收起笑容,语气变得冰冷,“你要是不答应,三日之后,永宁侯就要问斩,侯府女眷会被发配到苦寒之地为奴,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而你,萧公子,会被安上‘拒不认罪’的罪名,跟你父亲一起上路。”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至于沈小姐……她是清白世家的小姐,你觉得,沈家会让她嫁给一个‘反贼’之后吗?你要是死了,她或许还能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你要是连累了沈家,她的下场,恐怕比侯府女眷好不了多少。”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萧玦心上。他想起知意在牢外哭着说“我会救你”的模样,想起她眼底的坚定和期待,想起他们在梅林里许下的“一辈子”的承诺。可他更清楚,父亲的性命、母亲和妹妹的未来,还有知意的安危,都系在他这一个选择上。 “我要是答应了,你能保证我父亲真的能免死?能保证侯府女眷不再为奴?”萧玦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二皇子一言九鼎,自然说到做到。”李大人拿出一枚印章,放在文书上,“只要你签字画押,明日一早就会有人去天牢提人,改判文书也会立刻下发。镇国公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只等你点头。” 萧玦看着那份投诚信,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他想起父亲被押上囚车时说的“一定要活下去,为侯府洗刷冤屈”,想起母亲含泪的嘱托“你一定要救你爹”,想起知意哭着说“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他知道,他没有选择——要么放弃爱情,换家人一线生机;要么坚守承诺,让所有人都陪着他一起走向毁灭。 “我要见我父亲一面。”萧玦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可以。”李大人很爽快地答应,“只要你签字,今日下午就能让你见永宁侯一面。” 萧玦伸出手,接过李大人递来的笔。笔尖悬在文书上,他的手不住地发抖——这一笔下去,他就再也不能兑现对知意的承诺;这一笔下去,他和知意的未来,就彻底成了泡影;这一笔下去,他就成了背叛爱情的人。 可他没有退路。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知意的笑容、父亲的脊梁、母亲的眼泪,最后,他猛地睁开眼,在投诚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牢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在为他和知意的爱情,画上一个无奈的句号。 李大人拿起文书,满意地笑了:“萧公子果然识时务。下午我会让人来带你去见永宁侯,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说完,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开,留下萧玦一个人在牢里。萧玦靠在墙壁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想起知意送他的那枚银质印章,上面刻着“知意之夫”四个字,此刻还在他的贴身荷包里。他想起两人在沈府书房一起看嫁衣图样的模样,想起知意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的温柔,想起他们约定好要一起去芦苇荡、一起看梅花的未来。 这些美好的回忆,此刻却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他知道,从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能给知意幸福的萧玦了。他成了一个为了求生,不得不放弃爱情的懦夫,成了一个背叛承诺的罪人。 可他不后悔——只要父亲能活下来,只要母亲和妹妹能免于流放,只要知意能不受牵连,能找个好人家安稳过一辈子,他的牺牲,就不算白费。 下午,萧玦被带到天牢见父亲。萧承安看到他,眼神里满是惊讶,随即又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瞬间明白了什么。“你……答应二皇子的条件了?” 萧玦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爹,我没办法。我不能看着您被斩,不能看着娘和妹妹被发配为奴。只要你们能好好活着,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萧承安看着儿子,眼眶瞬间红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玦的肩:“是爹对不起你,是爹连累了你,连累了侯府,也连累了知意那孩子。” “不怪您,”萧玦摇了摇头,强忍着眼泪,“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爹,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为侯府洗刷冤屈,一定要证明我们是被冤枉的。” 萧承安重重地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好,爹答应你,一定好好活下去,一定为侯府洗刷冤屈。” 离开天牢时,萧玦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一丝阳光,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将迎娶一个陌生的女人,过上没有知意的生活,可他不后悔——因为他用自己的爱情,换来了家人的一线生机,换来了知意的安稳未来。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穿着浅粉色襦裙、笑靥如花的姑娘,想起他们在梅林里许下的承诺,想起那句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阿意,我不能娶你了。” 第33章 情断碎玉 五月中的风,是褪去春寒、染着夏意的温柔信使,既没有春日的料峭,也没有盛夏的燥热,裹着草木的清香和阳光的暖意,吹在身上像薄纱轻拂。萧玦站在庙门内,玄色锦袍早已换成了普通的青布衣衫,腰间的青梅香囊被他悄悄取下,藏在袖中——那是知意亲手绣的,他舍不得丢弃,却也不敢再佩戴。 昨日,二皇子派人送来消息,说只要他能彻底断绝和沈知意的往来,让沈家彻底放下戒心,便会立刻下发改判文书,免父亲死罪,将母亲和妹妹贬为庶民,而非流放苦寒之地。为了让这场“情断”看起来更真实,二皇子甚至让他带上那块他亲手送给知意的青梅佩——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摔碎它,便是摔碎两人所有的过往。 “阿玦哥哥!”破庙外传来知意清脆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萧玦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青梅佩,指尖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所有情绪,脸上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情。他转过身,看向快步跑来的沈知意——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粉色襦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几分憔悴,显然这段时间被关在家里,没少受苦。可即使如此,她的眼睛里依旧带着光,那是看到他时,难以掩饰的欢喜。 “阿玦哥哥,你终于肯见我了!”知意跑到他面前,喘着气,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却被萧玦下意识地躲开。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的光也黯淡了几分:“阿玦哥哥,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爹把我关在家里,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萧玦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像被无数把刀子割着,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多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告诉她他是被迫的,告诉她他从未想过要和她分开。可他不能——二皇子派来的人就藏在破庙周围,只要他有一丝犹豫,父亲的改判文书就会化为泡影,母亲和妹妹也会被立刻押往流放之地。 “我没事。”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他刻意避开知意的目光,看向庙外的枯叶,“我找你,是有话要跟你说。” 知意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她看着萧玦冰冷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阿玦哥哥,你要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侯府的事有转机了?我们的婚期……” “婚期?”萧玦猛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嘲讽,“沈知意,你还在做什么白日梦?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个能风风光光娶你的永宁侯府小侯爷吗?我现在就是个罪臣之子,我爹被判流放,我娘和妹妹被贬为庶民,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娶你?”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知意的心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玦,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阿玦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愿意跟你一起吃苦,我愿意等你,等你为侯府洗刷冤屈,等你重新站起来……” “等?”萧玦转过身,眼神里满是“不屑”,他甚至故意露出一丝冷笑,“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沈知意,你别天真了!你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吃得了苦吗?你能跟着我住破庙、啃窝头吗?你爹娘能同意你嫁给一个罪臣之子吗?” 他一步步逼近知意,语气越来越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扎得知意体无完肤:“我告诉你,我萧玦从来就不是什么痴情之人!以前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是沈学士的女儿,能给侯府带来好处!现在侯府倒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 “不……不是这样的!”知意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萧玦的胳膊,却被他狠狠甩开,“阿玦哥哥,你说谎!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怎么能说变就变?” “我说过的话多了,你还真信?”萧玦的心脏像被生生撕裂,可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冰冷的神情,他从袖中取出那块青梅佩——那是他亲手打造的,玉质温润,上面的青梅纹栩栩如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你看,这是你当初非要我给你买的定情玉佩,”萧玦拿着玉佩,语气里满是“嫌弃”,“以前觉得它贵重,现在看来,不过是块破石头,留着也没什么用。” 沈知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佩,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阿玦哥哥,你不能这样!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怎么能这么说它?你把它还给我!” 她扑上前,想要抢夺玉佩,却被萧玦侧身躲开。他看着知意绝望的眼神,心里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可他知道,他必须狠下心,必须让她彻底死心。 “还给你?”萧玦冷笑一声,举起玉佩,“沈知意,你记住,从今天起,我萧玦和你沈知意,再无任何关系!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像这块玉佩一样,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玉佩摔向地面! “不要!”沈知意尖叫着,想要扑过去接住,却还是晚了一步。 “啪!”清脆的碎裂声在破庙里回荡,像一道惊雷,狠狠炸在知意的心上。那块温润的青梅佩,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了好几块,玉屑飞溅,像一颗颗破碎的眼泪。 沈知意僵在原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涌出眼眶。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玉佩的碎片捡起来,却被萧玦一脚踩住了手背。 “啊!”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眼泪掉得更凶了。 萧玦看着她手背上的红印,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的脸上却依旧冰冷:“沈知意,我劝你别再白费力气了!碎了就是碎了,再捡起来也没用!我们之间,也是一样!你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我萧玦不识抬举,配不上你,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他收回脚,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玦!”沈知意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绝望,“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是不是被迫的?你说啊!” 萧玦的脚步顿了顿,他的背挺得笔直,却微微有些颤抖。他多想回头,多想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多想抱着她告诉她他有多无奈。可他不能——他只要回头,只要流露出一丝不舍,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父亲、母亲、妹妹,还有知意,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冰冷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苦衷?被迫?沈知意,你太天真了!我不过是看清了现实,不想再跟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浪费时间罢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大步走出破庙,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庙外的风更冷了,吹在他的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他快步走着,直到再也看不到破庙的影子,才再也忍不住,靠在一棵枯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伸出手,看着掌心因为攥紧玉佩而留下的红痕,又摸了摸袖中那块被他藏起来的青梅香囊,心里满是绝望和痛苦。他知道,他亲手摔碎的,不仅是那块定情玉佩,还有他和知意所有的过往和未来;他亲口说出的那些决绝的话,不仅伤了知意的心,也把他自己的心,凌迟得鲜血淋漓。 可他不后悔——只要父亲能活下来,只要母亲和妹妹能免于流放,只要知意能彻底死心,能找个好人家安稳过一辈子,他所承受的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 只是,在无数个深夜里,他总会想起那个穿着浅粉色襦裙的姑娘,想起她在梅林里笑靥如花的模样,想起她蹲在地上,想要捡起碎玉时绝望的眼神,想起那句没能说出口的“阿”意,对不起,我不是不爱你,我是不能再爱你了”。 而破庙里,沈知意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的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染红了玉屑,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比起心里的痛,这点皮肉之苦,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她抱着碎玉,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声嘶哑,再也流不出眼泪。庙外的风依旧在吹,卷着枯叶,像在为他们破碎的爱情,唱着一首绝望的挽歌。 第34章 心碎 五月风暖,吹不透知意心头寒,早已盖过了身体的痛。她抱着怀里的碎玉,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上,青石板路凹凸不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让她浑身发颤。 怀里的玉碎片硌得手掌生疼,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染红了浅粉色的襦裙,可她却舍不得松开。那是她和萧玦的定情信物,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如今却被他亲手摔碎,像他们之间的情分一样,再也拼不回来了。 她想起萧玦刚才冰冷的眼神,想起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不过是因为你能给侯府带来好处”“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不想再跟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浪费时间”。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让她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相信,那个曾经翻墙给她送糖葫芦、冒雨给她送蜜橘、蹲在巷口为她捏泥人的萧玦,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个在梅林里对她许下“一辈子对你好”的承诺的少年,那个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我弱冠就娶你”的萧玦,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如此决绝? 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被迫的。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试图寻找一丝慰藉。可萧玦摔碎玉佩时的决绝,他踩在她手背上的冰冷,他转身离开时毫不留恋的背影,又像一盆冷水,将她最后的希望彻底浇灭。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好奇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可她却像没看见、没听见一样,只是机械地往前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的碎玉,和心里那个破碎的萧玦。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年她才五岁,跟着母亲去侯府赴宴,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是萧玦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把她救了上来。他浑身湿透,却还笑着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她想起他们一起在国子监外的小摊上吃糖葫芦,萧玦总是把最大的那颗留给她;想起他们一起在桂树林里摘桂花,萧玦为了帮她够到最高枝的桂花,差点摔下来;想起他们一起在绣楼里看嫁衣图样,萧玦指着那件绣满缠枝莲的凤冠霞帔,笑着说:“你穿这个一定很好看。” 这些美好的回忆,此刻却都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她一边走,一边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走到沈府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府门紧闭,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她和曾经的幸福彻底隔开。她知道,进去之后,等待她的,可能是父亲的责骂,是母亲的担忧,是永远无法再提及的萧玦。 她抱着怀里的碎玉,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她想起萧玦最后说的那句话:“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是啊,没有了他,她该怎么好自为之?没有了他,她的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她抬起头,看着沈府的大门,眼神里满是绝望。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碎玉,指尖触到冰冷的玉屑和温热的鲜血,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决绝——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她要去找萧玦,她要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她站起身,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她抬起头,看到母亲柳氏正站在她面前,脸上满是担忧和心疼。 “知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跑出去见萧玦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柳氏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看着她手背上的红印和怀里的碎玉,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娘……”沈知意看着母亲,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萧玦他……他不要我了……他摔碎了我们的定情玉佩……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柳氏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眼泪也无声地滑落:“傻孩子,别哭了,娘知道你心里苦。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娘会陪着你的。” “不会过去的,娘,”沈知意摇着头,声音嘶哑,“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 “别去了,知意,”柳氏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你爹已经知道你跑出去了,正在书房里等着呢。萧玦那孩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再去找他,也没有用了。听娘的话,我们回家,好不好?” 沈知意看着母亲满是心疼的眼神,又看了看沈府紧闭的大门,心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那个有萧玦陪伴的、充满希望的日子了。 她被母亲扶着,一步步走进沈府。府里的丫鬟小厮们看到她的模样,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她穿过庭院,看到那几盆她亲手种的桂花,叶子已经枯黄,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走到书房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里面传来父亲沈仲书压抑的咳嗽声,她知道,等待她的,可能是一场暴风雨。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心都碎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书房的门。沈仲书坐在案前,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眼神里满是复杂,有愤怒,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还知道回来?”沈仲书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颤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跟萧玦来往,你为什么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他把你抛弃了,你满意了?” “他没有抛弃我!”沈知意猛地抬起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一定是被迫的!爹,你相信我,他不是那样的人!” “苦衷?被迫?”沈仲书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知意,你醒醒吧!萧玦已经答应迎娶镇国公家的千金了,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他为了攀附权贵,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还在为他找借口!” “什么?”沈知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你说……他要娶镇国公家的千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柳氏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手,语气沉重,“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二皇子已经下了旨,下个月就为他们举行婚礼。知意,你别再自欺欺人了,萧玦他……真的不爱你了!!” 第35章 执念追问 五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吹得沈府庭院里的柳枝轻轻晃,细碎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晃得人眼晕。可沈知意站在廊下,指尖却冰得像揣了块寒玉——她攥着袖中那片浅粉色衣角,布料上还留着被玉屑划破的毛边,那是破庙那日,她扑过去捡碎玉时,被萧玦踩住手背,慌乱间勾破的。指尖反复摩挲着那道裂痕,仿佛还能触到当日玉屑的冰凉、手背的钝痛,还有萧玦那句“再无关系”的绝情。 自那日从破庙回来,她被父亲禁在院里,连房门都少得出。可心里的执念却像藤蔓,缠着那些旧时光疯长:她不信萧玦说的“从未爱过”,不信他翻墙送来的糖葫芦是假的——那年冬夜,他揣着糖跑过来,手冻得通红,却把最甜的那颗塞进她嘴里;不信他冒雨寻来的蜜橘是假的——她染了风寒,他淋着大雨跑遍半个京城,把还带着水珠的橘子放在她枕边;更不信他蹲在巷口捏的那些泥人是假的——每个泥人都带着她的发式、她的衣袍,连她笑时的梨涡都捏得清清楚楚。还有梅林里那句“一辈子对你好”,弱冠那日那句“风风光光娶你”,这些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说变就变? 终于在一个午后,她趁着家丁换班的间隙,拎着裙摆从后门溜了出去。鞋尖沾了泥,发丝被风吹乱,她却顾不上——她要去镇国公府外的街角,她听丫鬟说,萧玦近日常去那里商议婚事,她要等他,要亲口问清楚,要看看他眼底是不是真的没有半分不舍。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街边的摊贩开始收摊,镇国公府的朱红大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沈知意躲在一棵老槐树下,手心攥得全是汗,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直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来,车帘上绣着的暗纹,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侯府旧时常用来接她的马车。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像要撞出胸腔。不等马车靠近,她快步冲上前,张开手臂拦在路中央。车夫猛地勒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嘶鸣,车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萧玦探出头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比从前清瘦了些,眉眼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沉郁。可看到她时,那沉郁瞬间被慌乱取代,眼底像落了颗火星,飞快地亮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去,覆上一层冰冷的霜:“你怎么会在这里?赶紧走!” “我不走!”沈知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声音带着颤抖,却透着一股不肯罢休的坚定,“萧玦,你看着我!那日在破庙,你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说从未爱过我,是假的;你说自愿娶镇国公千金,也是假的!你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二皇子逼你?你告诉我啊!” 萧玦握着车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街角,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苦衷,也没人逼我。沈知意,你别再纠缠,否则对你、对沈家,都没有好处。” “好处?”沈知意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要讲好处了?你在梅林里说要一辈子对我好,是为了好处吗?你弱冠那日提着聘礼来提亲,是为了好处吗?你为我捏泥人、学做棉鞋,也是为了好处吗?”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马车边,想要看清他眼底的情绪,想要从那层冰冷下找到一丝熟悉的温柔。可萧玦却猛地偏过头,抬手狠狠放下车帘,对车夫厉声喊道:“开车!别管她!”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在碾碎她最后的希望。沈知意追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萧玦!你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你有没有真心对我好过?你告诉我啊!” 风里灌满了她的哭喊,吹得车帘微微晃动。萧玦坐在车里,双手死死攥着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的胸口像被巨石压着,疼得喘不过气,耳边全是她的声音——她的哭喊声、她的质问声,还有从前她笑着喊他“阿玦哥哥”的声音,缠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心口发麻。 他多想掀开车帘,冲出去抱住她,告诉她所有真相:告诉她他是为了救父亲、救母亲,才不得不答应二皇子的条件;告诉她他摔碎玉佩时,心比她还疼;告诉她他每晚摸着她绣的青梅香囊,都会想起他们的过往,想起梅林里的约定。可他不能——车外街角的茶摊旁,站着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那是二皇子的人,正盯着这里。他只要露出一丝破绽,父亲的流放文书就会变成死刑,母亲和妹妹也会被重新贬为奴籍,甚至连沈家,都可能被牵连。 马车越走越快,渐渐把她甩在后面。沈知意跑不动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她看着马车消失在暮色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片浅粉色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 暮色渐浓,街边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心里的寒。可她还是不肯放弃——她想,明天她还来这里等,后天也来,大后天也来。她一定要等到他,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她彻底死心。 第36章 出双入对 沈知意蹲在镇国公府外的老槐树下,膝盖早已被冰凉的青石板冻得发麻。自上次追着萧玦的马车哭喊后,她便像着了魔一般,每日都会偷偷溜出府,守在这里。她总觉得,萧玦一定会再来,一定会给她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句“我有苦衷”。 这日的阳光格外好,五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甜香,吹得人心里发暖。沈知意刚躲到树后,就看到镇国公府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连忙探出头,却在看清门口身影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萧玦走在前面,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那不是她送的,也不是侯府的旧物,想必是镇国公府新送的。而他身边,跟着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身姿窈窕,眉眼间带着几分娇俏。女子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侧着头对萧玦说着什么,嘴角挂着甜甜的笑,而萧玦,竟然微微侧过头,耐心地听着,眼底还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那女子,想必就是镇国公家的千金,萧玦的新未婚妻苏令蘅。 沈知意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看着两人并肩走下台阶,萧玦很自然地接过女子手里的食盒,动作流畅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女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没有避开,反而微微颔首,像是在回应她的玩笑。 两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竟是那样般配,那样和谐。萧玦会为女子拂开挡在面前的柳枝,会在女子驻足看摊贩时耐心等候,会在女子笑出声时,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这一切,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沈知意的心上。她想起从前,萧玦也是这样为她拂开柳枝,也是这样陪她看摊贩,也是这样看着她笑。可如今,他把这些温柔,都给了另一个女子。 她跟在他们身后,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她看着萧玦和那女子走进一家糕点铺,萧玦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女子嘴边,女子娇羞地咬了一口,两人相视而笑。那桂花糕,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萧玦曾为了给她买一块,跑遍半个京城。 沈知意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里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看着两人从糕点铺出来,手里拎着包装精美的糕点盒,继续往前走。萧玦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偶尔会低头和女子说着什么,语气里满是宠溺。沈知意的心,像被生生撕裂一般,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起萧玦在破庙摔碎玉佩时的决绝,想起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想起他说从未爱过她。从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是有苦衷的,可现在看到他和新未婚妻如此“出双入对”,如此恩爱,她才不得不承认,或许萧玦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不爱她了,他真的是自愿娶别人的。 夕阳渐渐西下,萧玦和那女子走到马车旁。萧玦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子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马车缓缓启动,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沈知意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风里依旧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可沈知意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慢慢转过身,朝着沈府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知道,她的执念,她的等待,都在看到萧玦和新未婚妻“出双入对”的那一刻,彻底碎了。那些美好的过往,那些甜蜜的情话,或许真的只是一场谎言,一场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谎言。 回到沈府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她想起萧玦曾说过要一辈子对她好,想起他们在梅林里许下的承诺,想起他们一起规划的未来。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成了她心里最痛的回忆。 她知道,她该放下了,该彻底忘记萧玦了。可心里的那道伤疤,却怎么也无法愈合。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那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想起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柔,想起他最后那冰冷的眼神。这些回忆,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上,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忘记。 第37章 赐婚圣旨 入夏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很快就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雨幕。沈知意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镇国公府斜对面的巷口,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有那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府门前的方向。 这几日,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追着萧玦追问,只是每日悄悄来这里,看着他和苏令蘅出双入对——看他们一起去茶楼听戏,看他们并肩在庭院里赏花,看萧玦为苏令蘅递上暖炉,看苏令蘅为萧玦整理衣襟。每一次看见,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次,可她还是不肯走,总觉得还有一丝希望,总觉得萧玦会回头。 直到今日午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雨幕的宁静。一队身着明黄服饰的太监,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浩浩荡荡地朝着镇国公府走来。沈知意的心跳骤然停止,手里的油纸伞微微晃动,伞沿的雨水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知道,这是赐婚的圣旨。 镇国公府的人早已在门前等候,萧玦和苏令蘅并肩站在最前面。萧玦穿着一身暗红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苏令蘅则穿着一身粉色罗裙,头上戴着精美的珠钗,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看向萧玦的眼神里满是爱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之女苏令蘅,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永宁侯之子萧玦,才貌双全,品性端方。今赐二人婚约,择吉日完婚,钦此!”太监尖锐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知意的心上。 萧玦和苏令蘅一同跪下,双手接过圣旨:“臣(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雨水打湿了萧玦的锦袍,贴在他的身上,可他却一动不动,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苏令蘅则激动地握紧了圣旨,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看向萧玦的眼神里满是幸福。 沈知意站在巷口,看着这一幕,手里的油纸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淋透了她的衣衫,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滴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她想起萧玦在梅林里对她说的“一辈子对你好”,想起他弱冠那日提着聘礼来提亲时的坚定,想起他为她捏的那些泥人,想起他为她学做的棉鞋,想起他们一起看的嫁衣图样……这些曾经让她满心欢喜的回忆,此刻却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将她的心割得粉碎。 她一直以为,萧玦是有苦衷的,他是被迫的,他心里还有她。可直到这一刻,看着他亲手接过赐婚圣旨,看着他和苏令蘅一起谢恩,她才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所有的等待都是徒劳。 萧玦是真的要娶苏令蘅了,他是真的不爱她了,他是真的把他们的过往都忘了。 雨水越下越大,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萧玦和苏令蘅一起走进镇国公府,看着府门缓缓关上,将她和他们的世界彻底隔开。她站在雨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失声痛哭。哭声被雨声掩盖,没人听见她的绝望,没人看见她的心碎。她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大雨中,为那段逝去的爱情,为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少年,为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承诺,哭得肝肠寸断。 哭到最后,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麻木地坐在雨里。雨水冰冷刺骨,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心里的冷,早已盖过了身体的痛。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执念,她的等待,她的爱恋,都该结束了。萧玦有了他的新归宿,她也该回到自己的世界,学着忘记,学着放下,学着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那颗被伤透的心,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愈合。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忘记。 雨还在下,冲刷着青石板上的痕迹,也冲刷着她心里的伤痛。沈知意慢慢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沈府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带着一丝解脱后的平静——心死如灰,大抵就是如此吧。 第38章 清门避嫌 暮春的雨刚过,沈府庭院里的青石板还沾着湿痕,柳氏却已经让人把库房里所有和永宁侯府相关的物件都翻了出来,堆在廊下。有萧玦少年时送知意的木雕小玩意儿,有林氏从前给知意做新衣时送来的云锦料子,还有去年萧玦弱冠时,沈仲书回赠的那方墨宝——如今,这些曾象征两府情谊的物件,都被整齐地码在木箱里,等着被送走。 沈仲书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一卷刚送来的朝报,目光却落在案上那封未拆的信上——信封上的字迹他认得,是林氏的手笔。自永宁侯府出事,萧玦被判流放,林氏被贬为庶民后,这是她第一次来信,想必是走投无路,想向沈家求助。可沈仲书却迟迟没有拆开,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封边缘,眉头拧成了川字。 “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禀报,“要不要现在就送到城外的破庙里?林夫人……应该在那里落脚。” 沈仲书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点头:“送去吧,别留下任何痕迹。告诉送东西的人,放下就走,不要和林夫人多说一句话。” “是。”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仲书叫住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把库房里那两匹新到的棉布也带上,再拿些碎银子,别让她知道是我们送的。”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低声应道:“奴才知道了。” 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沈仲书才拿起案上的信,拆开来看。信里的字迹歪歪扭扭,想必是林氏在困苦中写的,字里行间满是辛酸——她如今住在城外破庙,靠给人缝补浆洗度日,萧玦被流放至苦寒之地,至今没有消息,她实在走投无路,才想向沈家求些帮助,哪怕只是打听一下萧玦的近况。 沈仲书看完信,轻轻叹了口气,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炭盆里。火焰很快将信纸吞噬,化为灰烬。他知道,他不能帮林氏,不是无情,而是不能——如今朝堂上局势复杂,二皇子刚站稳脚跟,对所有和太子旧部有牵连的人都盯得极紧,沈家世代清廉,若是被人发现还在和侯府往来,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满门受牵连,他不能拿整个沈家的安危冒险。 更何况,知意还在家中。自那日在大雨中看到萧玦接了赐婚圣旨,知意就像变了个人,整日待在房间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沈仲书看着女儿日渐憔悴的模样,心里既心疼又无奈——他若是再和侯府往来,只会让知意更难放下,更难走出这段感情的阴影。 没过几日,翰林院的同僚就上门拜访。几人坐在客厅里喝茶,话题不经意间就聊到了永宁侯府。 “听说林氏如今住在城外破庙,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一位同僚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沈大人和永宁侯府从前交情不错,如今难道就不管不问吗?” 沈仲书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淡淡一笑:“从前确实有过几分交情,可侯府犯了谋逆大罪,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沈家世代清正,岂能和逆臣有所牵连?如今早已和侯府划清界限,不再往来了。” “沈大人说得是,”另一位同僚连忙附和,“如今二皇子掌权,正是整顿朝纲的时候,沈大人能明辨是非,不和逆臣往来,实在是明智之举。” 沈仲书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喝着茶。他知道,这些话很快就会传到二皇子的耳朵里,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沈家已经和侯府划清界限,才能保住沈家的平安,才能让知意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可他心里的愧疚,却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从前和永宁侯一起在翰林院共事的日子,想起两人一起探讨学问、一起饮酒畅谈的时光,想起林氏曾亲手给知意做新衣、送点心的情谊。如今侯府落难,他却只能袖手旁观,甚至连一封回信、一句问候都不敢有,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无情无义之人。 更让他心疼的是知意。他知道,知意心里还爱着萧玦,还盼着萧玦能回来。可他却不得不狠下心,斩断所有可能让知意抱有希望的念想——他让人把萧玦送的所有物件都送走,不准府里的人再提起萧玦的名字,甚至连知意房间里那盆她亲手种的桂花,都以“容易招虫”为由,搬到了后院。 有一次,他路过知意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站在门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想推门进去,想安慰女儿,想告诉她他心里的无奈。可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不能心软,心软只会害了女儿,害了整个沈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不再和侯府有任何牵连。朝堂上的风波也渐渐平息,二皇子对沈家的戒心也慢慢放下,沈仲书的官职也得以保全。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沈仲书总会想起林氏信里的那些话,想起萧玦少年时的模样,想起知意眼底的绝望。他知道,他用“划清界限”保住了沈家的平安,却也失去了曾经的情谊,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而知意,也渐渐从那段感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不再整日待在房间里,开始帮母亲打理家务,开始重新拿起绣花针,只是眼底的光,却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明亮了。她知道,父亲的决定是对的,是为了沈家,为了她。可她心里的那道伤疤,却永远也无法愈合,每当想起萧玦,想起那段逝去的爱情,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沈府的家风清正,讲究明哲保身,这是沈家世代传承下来的风骨。可在这份风骨背后,却藏着多少无奈和心酸,只有沈家人自己知道。 第39章 远送乡野 入夏的清晨还带着几分凉意,沈府庭院里的栀子花刚绽开第一瓣,知意就被母亲柳氏轻轻唤醒。她睁开眼,看到母亲手里捧着一个早已收拾好的蓝布包袱,眼底带着难掩的红血丝,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安——前几日父亲说要送她去乡下舅家小住,她以为只是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知意,起来梳洗吧,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柳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女儿微凉的皮肤,心疼得几乎落下泪来。 知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起身。她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模样——眼底的淤青还没消,脸色苍白得像纸,曾经灵动的眼神也失去了光彩。自那日在大雨中看到萧玦接了赐婚圣旨,她就再也没好好睡过一觉,整日待在房间里,不言不语,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柳氏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素银簪子,又拿出一件半旧的浅蓝布裙让她换上:“乡下不比京城,穿得朴素些好,免得引人注目。” 知意顺从地换上布裙,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布料,忽然想起从前萧玦总说她穿粉色最好看,还特意让人从江南运来最好的云锦,给她做新裙子。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每想一次,就疼得她心口发紧。 收拾妥当后,柳氏拎着包袱,牵着知意的手往外走。走到前厅时,沈仲书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神色凝重。看到知意,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却还是硬着心肠说道:“知意,到了舅家要听话,好好养身体,别再想京城的事了。等过些日子,局势稳定了,爹再接你回来。” 知意抬起头,看着父亲严肃的脸庞,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她知道,父亲送她去乡下,是为了让她远离京城的是非,远离那些关于萧玦的消息,也是为了让她彻底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她心里的痛,又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爹,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良久,她才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沈仲书点了点头,将钱袋递给柳氏:“路上小心,到了舅家记得让人捎个信回来。” 柳氏接过钱袋,攥在手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老爷,您也要多保重身体,别太操劳了。” 知意跟着母亲走出沈府,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夫早已等候在那里。柳氏帮她扶着车帘,看着她坐进马车,又叮嘱道:“到了舅家要是想娘了,就给娘写信,娘会尽快给你回信的。” “嗯。”知意点了点头,掀开马车窗帘,最后看了一眼沈府的朱红大门。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如今却要暂时离开,心里满是不舍和酸楚。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渐渐远离了沈府,远离了京城的繁华。知意靠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变化——从热闹的街道,到郊外的田野,再到蜿蜒的小路,心里的失落越来越浓。 柳氏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递些水和点心,却很少说话。她知道,知意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再多的安慰,也比不上让她自己慢慢想通。 马车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到达乡下舅家。舅家住在一个小村庄里,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舅妈看到她们,热情地迎了上来,接过柳氏手里的包袱,笑着说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早就收拾好房间了,快进来歇歇。” 知意跟着舅妈走进房间,房间不大,却很整洁,窗台上还摆着几盆盛开的野花,透着一股质朴的生机。她放下包袱,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嬉戏的孩童,听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平静。 柳氏在舅家待了三日,帮知意安顿好一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时,她拉着知意的手,反复叮嘱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胡思乱想,娘会常来看你的。” 知意送母亲到村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身回到舅家。舅妈怕她孤单,每天都拉着她一起做家务,教她纺线、织布、种菜。一开始,知意总是心不在焉,常常望着远方发呆,想起萧玦,想起那些过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被乡下的生活所吸引。清晨,她会跟着舅妈一起去田间劳作,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绿油油的庄稼,心里的烦恼渐渐消散;午后,她会坐在院子里,一边纺线,一边听舅妈讲村里的趣事,偶尔还会和村里的姑娘们一起去河边洗衣,听她们唱着欢快的歌谣;傍晚,她会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染红天空,感受着乡村的宁静和美好。 她开始学着忘记,忘记萧玦的绝情,忘记那段破碎的爱情,忘记京城的是非。她知道,父亲送她来乡下,是为了让她重新开始,她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更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偶尔想起萧玦。想起他翻墙送来的糖葫芦,想起他冒雨寻来的蜜橘,想起他在梅林里许下的承诺。这些回忆,像一颗颗尘封的珍珠,藏在她心底最深处,偶尔会泛出微弱的光,却再也不会让她心痛如绞。 她知道,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而她,也会在这片宁静的乡野间,重新找回自己,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40章 逐渐适应 乡下的初秋,风里带着稻穗的清香,吹得院角的丝瓜藤轻轻晃。沈知意蹲在菜园里,手里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刚种下的青菜苗松土。泥土沾在指尖,带着湿润的凉意,她却毫不在意——比起刚来时的手足无措,如今的她,早已能熟练地打理这片小菜园,连舅妈都笑着说她“越来越像个乡下姑娘了”。 刚到舅家那会儿,她总是沉默寡言。白天跟着舅妈去田间劳作,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手里的锄头怎么也握不稳,常常把菜苗锄断;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想起萧玦——想起他在破庙摔碎玉佩的决绝,想起他和苏令蘅出双入对的模样,想起大雨中那道赐婚圣旨,眼泪就忍不住打湿枕巾。 舅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从不多说什么,只是每天拉着她一起做事。清晨天不亮,就叫她起来一起去河边挑水。乡下的河水清冽,倒映着岸边的芦苇,知意提着水桶,跟着舅妈一步步走在田埂上,听着晨鸟的鸣叫,心里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些。白天,舅妈教她纺线织布,粗硬的棉线在她手里总是打结,手指被纺锤磨得发红,她却咬着牙不肯停——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伤心的过往。 日子一天天过去,知意渐渐适应了乡下的生活。她学会了辨认田里的庄稼,知道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施肥;她学会了纺出均匀的棉线,织出带着简单花纹的布;她甚至学会了用柴火灶做饭,虽然一开始总是把饭烧糊,可后来也能做出香喷喷的米粥和小菜。 村里的姑娘们都很热情,常常来找她一起玩。她们会拉着她去山上采野果,红彤彤的山楂、紫莹莹的葡萄,装了满满一篮子;她们会带着她去河边洗衣,一边捶打着衣服,一边唱着欢快的歌谣,歌声顺着河水飘远,引得岸边的青蛙也跟着“呱呱”叫;她们还会邀请她去家里做客,拿出珍藏的麦芽糖,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吃,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传到心里。 知意渐渐打开了心扉,脸上也有了笑容。有一次,村里的姑娘们拉着她去看庙会。庙会上很热闹,有耍杂技的、有唱大戏的、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一个姑娘给她买了个糖画,是一只展翅的蝴蝶,晶莹剔透的糖丝在阳光下闪着光。知意拿着糖画,小口小口地舔着,甜丝丝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萧玦给她买的糖葫芦,心里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刺痛——那些过往,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回忆,不再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 深秋的时候,舅家的稻田成熟了,金黄的稻穗压弯了腰,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村里的人都忙着收割稻谷,知意也跟着一起去。她拿着镰刀,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弯着腰割稻穗。阳光晒得她脸颊发烫,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在稻田里,可她却觉得很充实。傍晚收工的时候,看着装满稻谷的粮囤,她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这是她亲手劳动的成果,是属于她自己的收获。 晚上,舅妈做了香喷喷的米饭和炒青菜,还炖了一只老母鸡。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其乐融融地吃饭。舅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笑着说:“知意,你这段时间瘦了好多,多吃点补补身体。”知意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在乡下,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宁,这种感觉,是在京城从未有过的。 入冬后,乡下下起了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田野和屋顶,整个村庄都变成了白色的世界。知意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舅妈缝一双棉鞋。窗外的雪花很美,她却没有心思欣赏,只是专注地缝着棉鞋。忽然,她想起从前萧玦为了给她学做棉鞋,手指被针扎得满是伤口,心里微微一动,却很快又平静下来——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照顾身边的人,过好眼前的日子。 除夕那天,舅家很热闹。舅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有鱼有肉,还有她最喜欢的饺子。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吃着年夜饭,聊着天。舅舅拿出一瓶酒,给知意倒了一小杯,笑着说:“知意,新的一年,祝你开开心心,忘了所有不开心的事。”知意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得她咳嗽起来,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不是伤心的泪,而是感动的泪,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新年过后,知意收到了母亲柳氏的来信。信里说,京城的局势稳定了些,父亲让她在乡下再住一段时间,等彻底稳定了,就接她回京。知意拿着信,心里很平静——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渴望回到京城,反而觉得乡下的生活很美好,很适合她。她给母亲回了信,说她在乡下过得很好,让母亲不用担心,等她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知意在乡下的生活越来越充实。她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更重要的是,她慢慢放下了过去,走出了那段感情的阴影。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许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但她已经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和信心。 春天到来的时候,知意种下的青菜苗已经长得很茂盛了。她蹲在菜园里,看着绿油油的青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知道,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终究会像这片青菜苗一样,在时光的浇灌下,慢慢长出新的希望,而她,也会在这片宁静的乡野间,重新找回自己,迎接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41章 吉时 而另一边,长庚星未落,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已被漫天彤云染透。檐角铜铃在晨风中轻颤,缀满红绸的走马灯转得细碎,将廊下那排鎏金宫灯的光晕揉成流动的碎金,泼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成一条通往正厅的喜庆长径。 萧玦站在东跨院的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的扣环。那扣环是成色极佳的和田白玉,雕着缠枝莲纹,触手温润,可他掌心的薄茧却总也暖不透玉面的凉。小厮墨书正为他系着大红吉服的腰带,动作轻缓得近乎谨慎,见他目光落在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忍不住低声劝:“公子,今日是大喜之日,您多少得笑笑,别让国公府那边看出端倪。” 萧玦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镜中的男子身形挺拔,玄色镶红边的吉服衬得他肩背更显宽阔,只是那双曾含着星子的眼,此刻像蒙了层霜,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几分僵硬。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镇国公书房,老人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指叩着案上的密函,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沉稳:“萧玦,你父亲的案子虽暂压,但京中暗流未平,唯有我苏家能保你一命。你娶令蘅,我保你侯府残余族人平安,如何?” 那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落,一片枯叶飘进窗棂,落在密函上,遮住了“罪臣萧承安”四个字。他攥紧了袖中的青梅佩——那是他从沈家后花园的碎石堆里寻回的,玉佩已碎成三块,他用金箔细细嵌了裂痕,却再也拼不回当初的温润。最终他点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好。” “公子,吉时快到了。”墨书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萧玦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衣领,大红的绸缎蹭过指尖,竟让他想起沈知意当初为他缝补旧衣时,指尖的温度落在他袖口的触感。那时她总说,阿玦哥哥穿红色最好看,衬得眉眼都亮。可今日这满室的红,却像烧得正旺的火,要将他心里最后一点念想都烧成灰烬。 正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吹鼓手们嘹亮的唢呐声。萧玦迈开脚步,踩着满地红毡向外走。廊下的丫鬟仆妇们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见了他纷纷躬身道喜,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可他却觉得那些笑容像蒙了层纱,看不真切。走到台阶下,镇国公苏承安已站在那里,一身紫色蟒袍,见他过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别紧张,往后令蘅就交给你了。” 萧玦颔首,刚要开口,却瞥见国公身后的月亮门里,一抹鹅黄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纤细,步态轻盈,像极了从前总爱躲在门后偷看他的沈知意。他心头猛地一紧,脚步下意识地顿住,目光追着那身影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晃动的芭蕉叶。 “怎么了?”苏承安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当他是紧张,笑着打趣,“莫不是怕了?我们家令蘅虽是女子,却也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的性子,你可别被她比下去。” 萧玦收回目光,勉强牵了牵嘴角,没接话。他知道,那不是沈知意。自三个月前他摔碎玉佩,沈知意便大病一场,后来沈学士便以养病为由,带她回了江南祖籍。这三个月来,他无数次在夜里梦见她,梦见她哭着问他“阿玦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梦见她蹲在地上捡那些碎玉,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白玉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吉时到——”司仪拉长了语调,声音穿透喧闹的乐声,在庭院中回荡。萧玦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正厅的方向。红毡从他脚下一直铺到厅内,尽头的喜堂中央,摆放着供桌,桌上的烛台燃着大红的蜡烛,烛火跳动,映得桌上的瓜果糕点都泛着喜庆的光。 第42章 红妆 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从后院传来,伴随着丫鬟们轻柔的笑语。萧玦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站在供桌旁,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通往后院的门。很快,一群穿着粉色襦裙的丫鬟簇拥着一位红妆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头戴凤冠,凤冠上的珠翠流苏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大红的嫁衣裙摆拖在地上,上面绣着百子千孙图,金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的脸被红色的盖头遮住,只能看到下颌优美的弧度,以及垂在身侧的双手——那双手戴着赤金手镯,指尖涂着蔻丹,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正轻轻攥着嫁衣的下摆。 这便是苏令蘅,镇国公府的千金,他的新妻。 萧玦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耳边的乐声、喧哗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沉闷地响在胸腔里。他想起沈知意曾趴在他膝头,叽叽喳喳地说将来要穿什么样的嫁衣:“阿玦哥哥,我不要那么重的凤冠,会压得脖子疼。我要穿绣着青梅的嫁衣,就像我们定情的玉佩那样,好不好?” 那时他笑着揉她的头发,说“都听你的”。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穿着最华贵的嫁衣,戴着最精致的凤冠,却不是他曾许诺过一生的人。 司仪走上前,高声唱喏:“新人拜天地——” 苏令蘅在丫鬟的搀扶下,站到了萧玦身边。她的气息很轻,带着淡淡的熏香,与沈知意常用的桂花熏香截然不同。萧玦能感觉到她的手臂轻轻碰到了自己的手臂,那触感柔软,却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弯腰。萧玦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红毡上,那上面绣着的鸳鸯戏水图,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他想起从前和沈知意在侯府的后花园,两人坐在湖边看鸳鸯,沈知意说:“阿玦哥哥,你看它们多好,一辈子都在一起。”那时他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也会像它们一样”。 “二拜高堂——” 苏承安和国公夫人坐在供桌后的椅子上,脸上满是笑意。萧玦弯腰,目光掠过国公夫人鬓边的珍珠钗,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被贬为庶民后,住在京郊的小院里,他只敢偷偷去看过一次。那天母亲正在缝补旧衣,见了他,只是红着眼眶说“你要好好的”,却半句也没提侯府的事,半句也没怪他。 “夫妻对拜——” 萧玦转过身,面对苏令蘅。她依旧低着头,盖头遮住了她的表情。他能看到盖头边缘绣着的缠枝纹,金线勾勒,极为精致。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弯腰。 就在两人的身影即将交叠的瞬间,苏令蘅忽然轻轻动了一下,盖头下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萧公子,你……还好吗?” 萧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盖头下的目光虽看不见,却仿佛能穿透那层红绸,落在他的脸上。他怔了怔,才意识到她是在问自己。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无妨。”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说话。在此之前,他们只在三个月前的国公府家宴上见过一面,那时他心思沉重,只匆匆瞥了她一眼,只记得她穿着淡蓝色的襦裙,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喝茶,不像其他贵女那般喧闹。 拜完堂,丫鬟们簇拥着苏令蘅向新房走去。萧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苏承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去陪陪令蘅吧,女孩子家第一次离家,总是会紧张的。” 萧玦点头,转身向新房走去。穿过喧闹的庭院,走过挂着红绸的回廊,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新房的门虚掩着,里面点着一对大红的喜烛,烛火跳动,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苏令蘅坐在床边,依旧戴着盖头,双手放在膝上,姿态端庄。 丫鬟们见他进来,纷纷行礼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萧玦站在门口,看着床边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从前和沈知意在一起时,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觉得自在。可现在,面对苏令蘅,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令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局促,轻轻开口:“萧公子,你不必拘谨,今日之后,我们便是夫妻了。”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春日里的细雨,落在人心上,竟让人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萧玦走到她面前,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掀她的盖头。指尖碰到盖头的红绸,他的手顿了顿,想起三个月前,他也曾这样为沈知意掀过一次盖头——那是在侯府的花宴上,沈知意戴着自制的纸盖头,非要他掀开,说要让他看看“未来新娘子的模样”。那时他笑着掀开,看到她脸上沾着的金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说“我们知意真是好看”。 盖头缓缓落下,露出苏令蘅的脸。她的皮肤白皙,眉眼清秀,鼻梁小巧,唇瓣涂着正红的胭脂,算不上惊艳,却透着一股温婉大气。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此刻正静静地看着萧玦,没有羞怯,也没有不满,只有平静。 “萧公子,”苏令蘅看着他,却带着不满,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也知道你娶我并非心甘情愿。但我父亲既然将我许配给你,我便会尽我作为妻子的本分,与你好好过日子。你也不能总是惦记着他人,毕竟现在我才是你的妻子。” 萧玦愣住了,他没想到苏令蘅会如此直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苏令蘅平静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她是镇国公府的千金,本可以嫁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却因为父亲的安排,嫁给了他这样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苏令蘅似乎看出了他的愧疚,轻轻笑了笑:“你不必觉得愧疚,婚姻之事,本就由不得自己。何况,我相信你并非薄情之人,只是暂时被困住了而已。”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不会逼你忘记过去,也不会干涉你的想法。但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毕竟,你还得靠着我父亲,一个罪臣之子,就不要再高高在上了?我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还需要我们苏家的助力!” 萧玦看着她眼中的讥讽,心里那堵坚硬的墙。他想起母亲说的“你要好好的”,想起苏承安的承诺,想起那些还在等着他洗刷冤屈的侯府族人。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苏小姐,你即是我的妻,我定会对你好的。” 萧玦冷冷的回答,心中燃起怒火,可心中却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要冷静,他要翻案。 苏令蘅听到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她站起身,走到桌边,为他倒了一杯酒:“萧公子,我们喝了这杯合卺酒,从今往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萧玦走过去,接过酒杯。杯中酒呈琥珀色,散发着淡淡的酒香。他看着苏令蘅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她眼中的笑意,忽然想起从前和沈知意偷喝父亲的酒,两人都被辣得直皱眉,却还是笑着说“这是我们的合卺酒”。 心头一阵刺痛,他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的回忆压下去。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他举起酒杯,与苏令蘅的酒杯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干杯。”他轻声说。 两人同时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一丝辛辣,却也透着几分暖意,缓缓流进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第43章 威胁 酒液入喉的辛辣还未散尽,萧玦便将空杯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垂着眼,避开苏令蘅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那块嵌金的青梅佩,玉佩的棱角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此刻的处境。 苏令蘅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将自己的酒杯也搁在一旁,语气里没了方才的温和,多了几分锐利:“萧公子这杯酒,是敬我这个‘苏家助力’,还是敬你心里那位沈小姐?” 萧玦猛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苏小姐既知我娶你是为苏家之力,何必再提旧事?”他刻意加重了“苏家之力”四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也藏着几分隐忍的怒火。他知道自己此刻没有资格反驳,侯府的冤案、族人的安危,都系在苏家这条线上,可苏令蘅这般直白的戳破,还是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苏令蘅却笑了,那笑意没达眼底,反倒透着几分凉:“我不过是提醒你,别拎不清。你如今是罪臣之子,若不是我父亲点头,你连踏入这国公府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查什么冤案。”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吹动她鬓边的珠花,“我苏令蘅虽不是娇纵蛮横之人,却也容不得自己的丈夫,心里天天装着别的女人。你想借苏家的势,就得守苏家的规矩,更得守我苏令蘅的规矩。” 萧玦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缓缓开口:“苏小姐想让我守什么规矩,不妨直说。” “很简单。”苏令蘅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胸口,“往后,不许再想沈知意,不许再藏着那块与她有关的玉佩。府里的人若敢提‘沈’字,我会让他们知道后果。还有,每日下朝后,必须回府与我一同用膳——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萧玦,是我苏令蘅的丈夫。”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带着镇国公府千金独有的底气。萧玦的心猛地一沉,那块青梅佩是他与沈知意最后的念想,苏令蘅要他丢弃,无异于要他剜掉心头的一块肉。可他看着苏令蘅眼中的决绝,又想起母亲在京郊小院里红着眼眶的叮嘱,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苏令蘅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最好如此。”她走到床边,将叠放在上面的锦被掀开一角,“时候不早了,你若累了,便先歇息吧。我去外间处理些府里的事,晚些再回来。” 萧玦没应声,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人,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满是红绸的墙上,显得格外孤寂。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进怀里,指尖触到青梅佩的温润,心头一阵酸涩。他想起沈知意哭着问他“阿玦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想起自己摔碎玉佩时她绝望的眼神,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可他很快便擦干了眼角,将玉佩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床头的暗格里——他不能丢,至少现在不能。他要等,等侯府冤案昭雪的那一天,再将这块玉佩还给沈知意,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玦连忙收回手,装作整理衣襟的样子。苏令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走到他面前:“夜里凉,你若要在外间坐,披上这个,别着凉了。” 萧玦看着她递过来的外袍,愣了愣。方才的尖锐仿佛都消失了,此刻的苏令蘅,又恢复了几分温婉的模样。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外袍:“多谢。” “不必谢我。”苏令蘅淡淡道,“你若是病了,耽误了查案的事,我父亲那边,我不好交代。”她说完,便走到另一边的软榻旁,将带来的被褥铺好,“我今晚睡这里,你睡床上,互不打扰。” 萧玦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些复杂。他原以为苏令蘅会像其他贵女那般,要么娇纵蛮横,要么故作柔弱,却没想到她竟如此通透,既不委屈自己,也不刻意为难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苏令蘅这般做,不过是为了苏家的颜面,为了让这场婚姻看起来更“体面”罢了。 夜渐深,房间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萧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能听到软榻那边传来苏令蘅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他悄悄起身,走到暗格旁,将青梅佩拿出来,借着微弱的烛光,摩挲着上面的青梅纹。 “知意,再等等我。”他轻声呢喃,“等我为侯府洗刷了冤屈,一定去找你,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就在这时,软榻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萧玦连忙将玉佩藏回暗格,转身看向苏令蘅。只见她翻了个身,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做了噩梦。萧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将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苏令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丝尴尬。萧玦连忙收回手,低声道:“你被子掉了。” 苏令蘅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萧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萧玦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想了想,如实回答:“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苦衷,谈不上过分。” “我父亲说,你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是暂时被困境困住了。”苏令蘅轻声道,语气里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疲惫,“我知道,逼你忘记过去很残忍,可我也是个女人,我不想自己的丈夫,心里永远装着别人。” 萧玦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他一直觉得苏令蘅是这场婚姻的“受益者”,却忘了她也是被父亲安排的人,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委屈。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不说这些了。”苏令蘅闭上眼,“明日还要去给我母亲请安,早些歇息吧。” 萧玦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床边。这一夜,他依旧没怎么睡,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烦躁。他知道,这场婚姻注定不会平静,他与苏令蘅之间,隔着沈知意,隔着侯府的冤案,隔着苏家的势力,可或许,正如苏令蘅所说,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只能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慢慢寻找彼此都能接受的相处方式。 天快亮时,萧玦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里,他又回到了侯府的后花园,沈知意穿着绣着青梅的嫁衣,笑着向他跑来,可就在他伸手要抓住她时,画面忽然破碎,变成了苏令蘅带着锐利眼神的脸,问他“你想借苏家的势,就得守我的规矩”。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路,才刚刚走了第一步。 第44章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雀鸣声便透过窗纱钻进来,搅碎了最后一丝沉寂。萧玦睁开眼时,软榻那边已没了人影,只余下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熏香,提醒着他昨夜并非梦境。 他起身整理好衣袍,刚走到外间,便见苏令蘅端坐在梳妆台前,丫鬟正为她梳理长发。铜镜里映出她的侧脸,眉眼间已没了昨夜的锐利,只余下几分贵女的端庄。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只淡淡道:“洗漱水已经备好了,用完便去前厅给母亲请安,别让她等久了。” 萧玦应了声“好”,走到桌边坐下。丫鬟端来温热的洗漱水,他掬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他看着铜盆里自己的倒影,眼底还带着几分疲惫,可想起今日要见国公夫人,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苏家是他翻案的唯一依仗,国公夫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不多时,两人便一同往前厅走去。廊下的丫鬟仆妇见了他们,纷纷躬身行礼,目光却在两人之间悄悄流转,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萧玦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却只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前走。苏令蘅则面色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只是偶尔会侧过头,低声提醒他“前面有台阶,慢些走”。 到了前厅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国公夫人温和的声音。苏令蘅轻轻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母亲,孩儿和萧公子来看您了。” 萧玦跟着走进来,只见国公夫人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锦袍,鬓边插着一支赤金镶珠的发钗,面容温婉,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他连忙躬身行礼:“晚辈萧玦,见过国公夫人。” “起来吧。”国公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刚新婚,不必这么拘谨。” 萧玦谢过,在苏令蘅身边坐下。丫鬟端来热茶,他双手接过,指尖触到茶杯的温热,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凉——国公夫人的笑容虽温和,可那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萧公子如今在兵部任职,想必很忙吧?”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缓缓开口,“我听承安说,萧公子才智过人,在兵部很受器重,倒是难得。” 萧玦放下茶杯,恭敬地回答:“都是国公大人和兵部同僚的提携,晚辈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他知道国公夫人是在试探他,毕竟他是罪臣之子,能在兵部谋得职位,全靠苏家的关系。 “分内之事能做好,也很不容易了。”国公夫人笑了笑,话锋却忽然一转,“只是不知萧公子,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报答苏家的提携?” 萧玦心中一凛,知道重头戏来了。他抬眼看向国公夫人,语气坚定:“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为苏家分忧。待侯府冤案昭雪之日,晚辈也定会报答国公大人和夫人的恩情。” “昭雪冤案?”国公夫人挑了挑眉,目光落在苏令蘅身上,“萧公子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这冤案哪有那么好查?丞相在朝中势力庞大,萧公子如今根基未稳,贸然行事,怕是会惹祸上身,到时候,不仅自己遭殃,还会连累我们苏家……” 她的话没说完,却带着明显的警告。萧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刚要开口,便被苏令蘅抢先一步:“母亲,萧公子心里有数,不会贸然行事的。他如今在兵部,也是想多攒些人脉,为将来做准备。” 国公夫人看了苏令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也没再继续追问:“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只是令蘅,你是国公府的千金,可不能受委屈。萧公子,我把令蘅交给你,你可得好好待她,若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可不会饶你。” 萧玦连忙起身,郑重地说:“夫人放心,晚辈定会好好待令蘅,绝不让她受委屈。”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就好。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去前厅用早膳了,别让承安等久了。” 两人谢过国公夫人,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出前厅,萧玦便听到身后传来丫鬟们压低的议论声: “你说萧公子真的会对小姐好吗?毕竟他心里还有别人……” “不好说呢,听说萧公子以前和沈家小姐感情可好了,要不是侯府出事,早就成亲了……” “嘘,小声点,别让小姐听到了!” 萧玦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些发疼。苏令蘅也听到了,却只是面色平静地继续往前走,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直到走出很远,她才侧过头,看着萧玦,语气平淡:“府里的人就这样,喜欢嚼舌根。” 萧玦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愧疚。那些议论,明明是针对他的,可苏令蘅却要跟着一起承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令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笑了笑:“你不必觉得愧疚,既然我嫁给了你,这些闲言碎语,我自然要一并承受。只是萧玦,我希望你记住,我苏令蘅可以陪你承受这些,却不能陪你一直活在过去。你若想让我父亲继续帮你,就得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真心待我的。” 她说完,便加快脚步,向前厅走去。萧玦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复杂。他知道苏令蘅说的是对的,可要他彻底放下过去,对苏令蘅付出真心,他现在还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苏令蘅的脚步。前厅里,苏承安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见他们进来,笑着招手:“你们来了,快坐下,早膳都快凉了。” 萧玦走过去坐下,看着桌上丰盛的早膳,却没什么胃口。他能感觉到苏承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期待,也带着几分审视。他知道,这场婚姻,不仅仅是他与苏令蘅两个人的事,更是他与苏家之间的一场“合作”。他必须扮演好“苏家女婿”的角色,才能换来苏家的支持,才能有机会为侯府洗刷冤屈。 早膳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结束。苏承安放下筷子,看着萧玦,缓缓开口:“萧玦,明日兵部有个重要的会议,讨论边境防务的事,你也一起去。到时候我会引荐你认识几位将军,对你将来有好处。” 萧玦心中一喜,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国公大人!” 苏承安点了点头,笑着说:“你是我的女婿,我自然要帮你。只是你要记住,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明日的会议,你可得好好表现。” “晚辈明白!”萧玦郑重地说。 从国公府出来,萧玦的心情好了许多。明日的会议,对他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机会,他必须好好把握。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苏令蘅,忽然觉得,或许这场始于利益的婚姻,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苏令蘅和苏承安,都在真心实意地帮他。 苏令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对他笑了笑:“明日的会议很重要,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别出岔子。” 萧玦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忽然觉得心里的那块冰,似乎融化了一丝。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萧玦知道,明日的会议只是一个开始,他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他不再像之前那般迷茫,因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苏令蘅,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第45章 暗途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拍打在国公府书房的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萧玦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太子旧部林文渊,现居城郊破庙”几个字——这是林墨昨夜冒险送来的线索,也是他追查太子冤案的关键一步。 案上的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他抬头看向窗外,月色透过云层,洒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光秃秃的枝桠像极了太子案中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缠绕着,理不清头绪。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萧玦下意识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转头见苏令蘅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夹袄,领口绣着一圈暗纹,衬得她脸色愈发清冷。 “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忙什么?”苏令蘅将茶盏放在案上,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兵部卷宗,却没多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父亲说,明日你要随他去见几位老臣,早些歇息,别误了时辰。” 萧玦松开手,将纸团塞进袖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没暖透心底的凉:“知道了,多谢提醒。” 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三个月。自新婚夜后,苏令蘅便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白日里一同应付府中人事、出席应酬,夜里则分房而居,除了必要的交谈,再无多余的话语。她从不问他在忙什么,也从不干涉他的行踪,却总在他需要苏家助力时,恰到好处地递上“梯子”——或是提醒他某位老臣的喜好,或是暗中安排人帮他打通关节。 就像上月,他想查太子案中涉及的粮草账目,却被户部官员百般刁难。苏令蘅得知后,只在饭桌上淡淡提了一句“母亲娘家的表舅,如今在户部管档案”,便让他顺利拿到了关键凭证。可这份“帮助”,却带着冰冷的距离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苏家掌控的棋子,连感激都显得苍白。 “明日见的几位老臣,有两位曾是太子的旧部。”苏令蘅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攥着袖管的手上,“你若想打听什么,别太心急。父亲让你去,是让你攒人脉,不是让你惹祸。” 萧玦心中一凛,抬头看向她。苏令蘅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萧玦却知道,她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不能告诉她,自己追查太子案,不仅是为了洗刷侯府的冤屈,更是为了还太子一个清白;也不能告诉她,林墨传来的线索,可能会让他们都陷入危险。 “我知道分寸。”萧玦最终只说了四个字,语气里带着几分隐忍。他知道,在没有足够证据之前,任何疏漏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不仅会毁了自己,还会连累苏家。 苏令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夜里凉,别熬太晚。你的身子垮了,父亲的计划,也会受影响。” 话音落下,她便推门而出,留下萧玦一个人在书房里。烛火依旧跳动着,萧玦却觉得心里更冷了。他知道苏令蘅说的是实话,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她关心的从来不是他,而是苏家的计划,是父亲的期望。可即便如此,方才她那句“别熬太晚”,还是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投入冰湖的石子,转瞬即逝。 第二日清晨,萧玦随苏承安去见几位老臣。几人在茶馆的雅间里落座,谈的多是朝堂琐事,偶尔提及太子,也只是寥寥几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忌惮。萧玦坐在一旁,耐心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既不显得突兀,又能巧妙地引导话题,打探着太子旧部的消息。 席间,一位姓王的老臣忽然提起:“听说前些日子,城郊破庙住着个怪人,整日闭门不出,不知是什么来头。” 萧玦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掩饰着:“哦?竟有这种事?许是避祸的流民吧。” 苏承安看了他一眼,笑着打圆场:“流民也好,怪人也罢,与我们无关。来,王大人,我们喝酒。” 萧玦知道,苏承安是在提醒他别露馅。他压下心头的急切,陪众人喝了几杯酒,直到宴席结束,才借着如厕的机会,悄悄离开了茶馆,向城郊破庙赶去。 破庙破败不堪,院里长满了杂草,萧玦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他推开门,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坐在草堆上,面色苍白,正是林墨所说的林文渊。 “你是……萧小侯爷?”林文渊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沉了下去,“你来做什么?太子案早已定案,你还想翻案不成?” “林先生,我知道你是太子的旧部。”萧玦走到他面前,语气诚恳,“侯府的冤案,与太子案息息相关。我此次前来,是想请你出山,指证当年陷害太子的凶手,还太子和侯府一个清白!” 林文渊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太子出事时,多少人受牵连?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万幸,岂敢再掺和这些事?萧小侯爷,你还是回去吧,别自寻死路。” 萧玦看着他决绝的态度,心中有些着急:“林先生,难道你就甘心看着太子蒙冤,看着那些凶手逍遥法外吗?只要你肯出山,苏家会保你安全!” “苏家?”林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苏家当年对太子案避之不及,如今怎会突然想翻案?萧小侯爷,你不过是苏家的棋子,别太天真了!” 萧玦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林文渊说的是实话,苏家帮助他,不过是想借他之手,打击丞相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放弃——这是他唯一能洗刷侯府冤屈、还太子清白的机会。 “无论我是不是棋子,我都要翻案。”萧玦语气坚定,“林先生,只要你肯提供证据,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担保你的安全!” 林文渊看着他眼中的坚定,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我隐居这么多年,也累了。当年太子待我不薄,我不能让他一直蒙冤。我这里有一份太子当年写给先皇的奏折,里面提到了丞相与废太子的往来,你拿去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萧玦:“这奏折是我当年偷偷藏起来的,是唯一的证据。你拿着它,好自为之。” 萧玦接过油纸包,心中激动不已,连忙道谢:“多谢林先生!我定会好好保管这份证据,早日还太子和侯府一个清白!” 他揣好油纸包,匆匆离开了破庙,刚走到巷口,便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掀开,苏令蘅坐在里面,面色依旧清冷:“拿到证据了?” 萧玦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等他:“你怎么来了?” “父亲担心你出事,让我来看看。”苏令蘅淡淡道,“上车吧,这里不安全,先回府。” 萧玦上了马车,车厢里一片寂静。他看着苏令蘅的侧脸,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若不是苏承安让她来,她绝不会主动关心他的安危。 “林文渊的事,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会派人保护他。”苏令蘅忽然开口,“那份证据,你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丞相的人最近盯得紧,你行事要更小心。” 萧玦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苏令蘅没再说话,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萧玦靠在车厢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他不仅要与丞相斗,还要在苏家的阵营中步步为营,更要忍受苏令蘅的冷淡。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停下——为了父亲,为了侯府,为了太子,也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 回到国公府,萧玦将证据藏在书房的暗格里,才松了一口气。他刚走出书房,便看到苏令蘅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的梧桐树。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第46章 嘲风 早朝的钟声刚过,太和殿的白玉阶前便聚满了朝臣。萧玦跟在苏承安身后,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石阶,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今日要议的是边境粮草调度之事,而负责此事的,正是丞相的门生、户部尚书李嵩。 “哟,这不是萧公子吗?不对,该叫萧大人了。”尖细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萧玦回头,见李嵩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户部的官员,个个脸上都挂着看戏的笑意。 周围的朝臣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自萧玦凭借苏家之势进入兵部后,这样的嘲讽便从未断过——有人笑他是“苏家赘婿”,靠妻子上位;有人骂他是“罪臣之子”,不配站在这太和殿前;更有甚者,还会故意提起永宁侯府的冤案,揭他的伤疤。 萧玦收回目光,没接话。他知道,此刻越是辩解,只会招来更多的嘲讽,不如沉默以对。可李嵩却不打算放过他,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折扇“啪”地一声合上,指着他的鼻子道:“萧大人,听说你近日在查边境粮草的账目?怎么,是觉得我们户部做得不好,还是想借着苏家的势,在陛下面前抢功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附和道:“李大人说得对,萧大人刚进兵部没几天,就想插手户部的事,未免太心急了些。”还有人阴阳怪气道:“人家有镇国公撑腰,自然有恃无恐,哪像我们,只能靠自己苦干。” 萧玦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李大人,边境粮草事关军情,乃是国之大事,并非某一部的私事。我奉兵部尚书之命核查账目,只是为了确保粮草能及时运到边境,何来‘抢功’之说?” “核查账目?”李嵩冷笑一声,眼神轻蔑,“萧大人怕是连粮草的计量单位都分不清吧?当年永宁侯府倒台,听说萧大人连自己的生计都成问题,如今突然管起这么大的事,别到时候账目没查清楚,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萧玦心上。侯府出事时,他确实窘迫过,甚至差点流落街头。可李嵩故意提起这些,就是为了羞辱他,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 周围的朝臣也跟着哄笑起来,那些笑声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萧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缓缓开口:“李大人,我虽曾落魄,却也知道‘为国效力’四个字的分量。不像某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只知结党营私,置边境将士的生死于不顾!” “你说什么?”李嵩脸色一变,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推萧玦,“你个罪臣之子,也敢污蔑我!” “李大人!”一声厉喝从旁边传来。苏承安走了过来,挡在萧玦身前,目光冷冽地看着李嵩,“早朝在即,你在此喧哗,成何体统?再者,萧玦是我的女婿,也是朝廷任命的兵部主事,你屡次对他出言不逊,莫非是没把朝廷放在眼里?” 苏承安乃是国公,位高权重,李嵩虽有丞相撑腰,却也不敢公然与他对抗。他悻悻地收回手,冷哼一声:“镇国公护短,李某无话可说。只是希望萧大人别真的能力不济,到时候丢的,可不止是他自己的脸,还有镇国公府的脸!” 说完,他甩袖而去,身后的官员也跟着散去。周围的朝臣见没了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开,只是看向萧玦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轻视和好奇 他看着李嵩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怒火依旧未消。他知道,李嵩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他是罪臣之子,没有自己的势力。若想不再受这样的羞辱,就必须尽快查清太子和侯府的冤案,恢复自己的身份,让那些嘲讽他、羞辱他的人,都闭上嘴。 这时,早朝的钟声再次响起,朝臣们纷纷向太和殿内走去。萧玦整理了一下朝服,深吸一口气,跟在苏承安身后,迈步向殿内走去。阳光透过殿门,洒在他身上,却没能驱散他心头的寒意。他知道,今日的嘲讽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会有更多的艰难和羞辱等着他。可他不会退缩,为了侯府,为了太子,也为了自己,他必须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方布满荆棘。 进入太和殿,萧玦站在朝臣的末尾,目光落在殿中央的龙椅上。陛下坐在龙椅上,神色威严,正在听取兵部尚书关于边境防务的奏报。萧玦认真地听着,将那些关键信息记在心里。他知道,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能力,做出成绩,才能让那些轻视他的人闭嘴,才能有机会查清冤案,为自己和侯府正名。 奏报结束后,陛下看向众臣,问道:“关于边境粮草调度之事,众卿可有什么看法?” 李嵩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户部已制定好详细的粮草调度计划,确保能及时将粮草运到边境,还请陛下放心。” 萧玦心中一动,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众臣纷纷侧目,看向萧玦。李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多事。 陛下看着萧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了点头:“萧爱卿请讲。” 萧玦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陛下:“陛下,臣近日核查边境粮草账目时,发现有几笔粮草的去向不明,且户部上报的粮草数量,与实际库存存在差异。臣怀疑,有人从中克扣粮草,中饱私囊,还请陛下准许臣继续核查,查明真相,确保粮草能真正用到边境将士身上!” “什么?”陛下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竟有此事?李嵩,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嵩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伏在地:“陛下,臣冤枉啊!户部的账目都是经过严格核查的,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定是萧大人查账时出了差错,还请陛下明察!” 萧玦冷冷地看着李嵩:“李大人,我手中有详细的账目记录,每一笔都有据可查。你若说我查错了,不妨将户部的原始账目呈上来,我们当众对质!” 李嵩的额头渗出冷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那些账目确实有问题,是他和丞相的人一起做的手脚,用来克扣粮草,中饱私囊。如今萧玦当众提出来,他根本无法应对。 陛下看着李嵩的样子,心中已然明白几分。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朕命你二人即刻将账目呈上来,由御史台负责核查。若真有人克扣粮草,朕绝不姑息!” “臣遵旨!”萧玦和李嵩同时躬身应道。只是萧玦的声音坚定,而李嵩的声音,却带着几分颤抖。 早朝结束后,萧玦走出太和殿。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和殿,心中暗暗发誓:父亲,母亲,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查清真相,为你们洗刷冤屈,让那些陷害你们、羞辱我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苏承安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今日你做得很好,不仅挫败了李嵩的气焰,还为我们争取到了核查粮草账目的机会。只要能从账目中找到丞相克扣粮草的证据,我们就能进一步扳倒他!” 萧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多谢岳父大人今日出手相助。若不是您,我恐怕很难应对李嵩的刁难。” “你是我的女婿,我自然要帮你。”苏承安笑着说,“不过,你也要注意安全。丞相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他肯定会找你的麻烦。” 萧玦心中一凛,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两人并肩走下白玉阶,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萧玦知道,今日的胜利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可他不再像之前那般迷茫和无助,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苏承安在支持他,还有那些等待着冤案昭雪的人,也在期待着他的成功。他会带着这份期待,继续前行,哪怕前方依旧布满荆棘和嘲讽。 第47章 轻抚碎玉 夜漏过三响,国公府的庭院早已沉寂,唯有萧玦书房的烛火还亮着。他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捻起暗格里那枚嵌金的青梅佩,碎玉的棱角硌着掌心,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却比案上的热茶更让他心安。 烛火跳动,将玉佩上的青梅纹映得忽明忽暗。萧玦的指腹反复摩挲着裂痕处的金箔,那是他当年亲手一点点嵌上去的,每一道纹路都藏着与沈知意的回忆——侯府后花园的青梅树下,她踮着脚递给他一颗酸梅,笑眼弯弯;元宵灯会上,他用刚赢来的玉佩,笨拙地为她系在腰间,说“往后它替我护着你”。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苏令蘅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见他握着玉佩出神,脚步顿了顿,却没说话,只将瓷碗放在案上,蒸汽氤氲着,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萧玦猛地回神,迅速将玉佩揣进怀里,指尖还残留着碎玉的凉意。他抬眼看向苏令蘅,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见你书房还亮着,怕你熬夜伤神。”苏令蘅的目光掠过他紧攥的衣襟,声音依旧清冷,“莲子羹温着,你趁热喝吧。”她说完,便转身要走,没有追问,也没有停留,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寻常。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知道苏令蘅定是看到了玉佩,可她从未问过一句——不问它的来历,不问他为何夜夜摩挲,更不问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这份刻意的“不问”,像一层薄冰,隔在他们之间,让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也让他不敢轻易开口。 他端起莲子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他再次摸出玉佩,借着烛光,细细看着上面的裂痕。那日他摔碎玉佩时,沈知意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她蹲在地上,指尖被碎玉划破,血珠滴在白玉上,像一朵凄厉的花。他那时有多狠心,如今夜里就有多悔恨——他恨自己不能护她周全,恨自己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更恨自己连思念都只能藏在深夜,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案上的卷宗上。那是他白日里整理的太子案线索,每一页都写满了阴谋与血泪。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重新揣进怀里,紧紧攥着,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力量。他知道,只要冤案一日不昭雪,他就一日不能去找沈知意,也不能让她知道真相——他怕丞相的人会用她来要挟自己,更怕她知道一切后,会再次为他流泪。 夜深了,烛火渐渐微弱。萧玦将卷宗整理好,起身走到窗边。庭院里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月光下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满是牵挂与隐忍。他轻轻抚摸着胸口的玉佩,低声呢喃:“阿”意,再等等我,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定会去找你,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这句话,他夜夜都说,像一句承诺,也像一句自我安慰。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要多久,也不知道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是否还能找回那个曾在青梅树下对他笑的姑娘。 他转身回到案前,吹灭烛火。黑暗中,只有掌心的玉佩还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陪着他度过这个又一个思念蔓延的夜晚。而这份思念,他只能藏在心底,藏在无人知晓的深夜,从不解释,也不敢解释。 第48章 日复一日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漫长,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密网,将舅舅家的小院笼在一片湿润的绿意里。沈知意坐在窗前,指尖捏着一枚刚绣好的青梅荷包,针脚细密,却没了往日的鲜活——从前绣这个,是想着要给萧玦系在腰间,如今绣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收进锦盒的力气都没有。 自去年跟着父亲回江南,已经过去整整一年。初来时,她夜夜睡不着,枕头下藏着那几块从侯府后花园捡回的玉佩碎片,指尖反复摩挲着裂痕,眼泪总在夜里无声地浸湿枕巾。她想不通,那个曾在青梅树下说要娶她的阿玦哥哥,怎么会突然变得那样狠心,说他们的情分像碎玉一样,再也拼不回来了。 舅舅和舅母怕她闷坏了,便教她打理院里的菜畦,教她绣嫁妆用的锦缎,还时常带她去镇上的集市。春日里,她跟着舅母去采新茶,指尖被茶尖的细毛蹭得发痒,耳边是茶农们爽朗的笑声;夏日里,她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摇着蒲扇,看表弟表妹追逐嬉闹,蝉鸣声里满是热闹;秋日里,她跟着舅舅去收橘子,金黄的橘子挂满枝头,甜香扑鼻;冬日里,她围着火炉缝棉袄,听舅母讲从前的趣事,暖融融的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渐渐被这些细碎的温暖磨平了棱角。她不再夜夜抱着玉佩碎片流泪,反而会在整理旧物时,将那些碎片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木盒里,放在衣柜的最底层——不是忘记,而是学会了把那份回忆妥帖安放,不再让它时时刺痛自己。 这日午后,雨终于停了。沈知意提着竹篮,去院里摘新鲜的青菜。刚走到菜畦边,就看到表弟举着一枝新开的栀子花跑过来,笑着递给她:“表姐,你看这花多香,插在你屋里肯定好看!” 她接过栀子花,指尖触到花瓣的柔软,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气。她笑着摸了摸表弟的头:“真好看,谢谢你。” 这时,舅母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笑着说:“知意,你父亲来信了,说京里一切都好,还问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呢。” 沈知意接过信,拆开看了看。父亲在信里说,他在京中一切顺利,还说听闻镇国公府的千金苏令蘅与萧玦成了亲,夫妻二人在京中颇受敬重。看到“萧玦”两个字时,她的心脏还是轻轻颤了一下,可随即就平静下来——就像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旧人,心里虽有波澜,却再没了往日的悸动。 她将信折好,放进袖中,抬头看向院外的天空。雨后天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远处的青山镀上了一层金边。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泥土和花草的清香。她忽然觉得,或许她早就放下了——放下了那个在青梅树下许她一生的阿玦哥哥,放下了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也放下了那个总在深夜里流泪的自己。 晚饭时,舅舅问她:“知意,你父亲问你想不想回京城,你怎么想的?” 沈知意夹了一口青菜,笑着说:“舅舅,我想留在江南。这里的日子很舒服,我想跟着舅母学绣锦,还想把院里的菜畦打理得更好,等秋天橘子熟了,还能给父亲寄些过去。” 舅母听了,高兴地说:“好啊,留在江南好!你要是喜欢,舅母教你绣最好看的锦缎,将来给你做嫁妆!” 沈知意的脸颊微微泛红,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害羞地躲开,反而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夜里,她将那枝栀子花插在床头的瓷瓶里,清甜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她躺在床上,没有再想萧玦,也没有再想那些过去的事。她听着窗外的虫鸣声,想着明日要去镇上买些丝线,要把那只没绣完的荷花锦帕绣好,想着秋天橘子熟了,要给父亲和朋友们寄些去。 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她脸上,映出她平静而温柔的笑容。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想起萧玦,想起那些青梅树下的时光,但那些回忆,只会像这月光一样,温柔地照在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让她流泪了。她终于明白,放下不是忘记,而是带着回忆,好好地往前走,去遇见更多美好的人和事,去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第49章 得二皇子信任 暮春的御花园繁花似锦,暖风卷着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却吹不散凉亭内的凝重。二皇子赵珩握着茶盏,目光落在亭外的湖面,眉头微蹙——方才与陛下议及边境防务,丞相又以“粮草不足”为由,提议暂缓增兵,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丞相怕兵权旁落,故意拖延。 “殿下,兵部主事萧玦求见。”内侍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赵珩抬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与萧玦素无交集,只听闻此人是镇国公的女婿,原是罪臣之子,却凭几分才干在兵部立足,今日突然求见,不知有何用意。 “让他进来。”赵珩放下茶盏,语气平淡。 不多时,萧玦身着玄色朝服走进凉亭,身姿挺拔,神色沉稳。他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臣萧玦,见过二殿下。” “免礼。”赵珩示意他坐下,目光审视着他,“萧主事今日找孤,可有要事?” 萧玦落座,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双手递上:“殿下,此乃臣近日根据边境地形绘制的粮草运输路线图,想请殿下过目。” 赵珩接过图纸,展开一看,眼中渐渐露出惊讶。图纸上不仅标注了现有的运输路线,还密密麻麻标注了沿途的驿站、水源,甚至用红笔圈出了几处可以避开泥石流、缩短行程的新路线,旁边还附带着详细的运力测算——从出发地到边境,原需二十日的路程,按新路线走,竟能缩短至十五日。 “你竟有如此心思。”赵珩抬头看向萧玦,语气中多了几分赞许,“这路线图,你花了多久绘制?” “回殿下,臣利用休沐日,查阅了近十年的边境舆图和粮草运输记录,又向兵部的老驿卒请教了沿途地形,前后耗时月余。”萧玦如实回答,“近日听闻丞相以‘粮草不足’为由反对增兵,臣以为,并非粮草不足,而是运输效率太低,导致粮草无法及时运抵边境。若按此新路线调度,不仅能缩短行程,还能减少损耗,足以支撑边境增兵之需。” 赵珩心中一动。他深知丞相拖延的心思,却苦无对策,萧玦这张路线图,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他再看萧玦,见他神色坦荡,眼中没有谄媚,只有对国事的关切,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你可知,这份路线图若呈上去,会得罪丞相?”赵珩语气凝重地问。 萧玦抬眼,目光坚定:“臣入宫为官,是为报效朝廷,为边境将士谋福祉,并非为了趋炎附势。丞相若真为国家着想,便不会因一份路线图而记恨臣;若因此记恨,那臣也无所畏惧。” 这番话,说得坦诚又有骨气,让赵珩心中的赞许更甚。他放下图纸,看着萧玦:“你虽是镇国公的女婿,却不似旁人那般,只知依附岳家。孤看你是个有才干、有担当的人,往后若有什么想法,可随时来见孤。” 萧玦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行礼:“谢殿下赏识!臣定当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为朝廷效力!” 这时,内侍匆匆来报,说陛下召二皇子即刻去御书房议事。赵珩起身,将路线图仔细收好,对萧玦道:“这份路线图,孤会亲自呈给陛下。你且回去等候消息,孤不会亏待你的。” “臣遵旨!”萧玦躬身相送,看着赵珩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缓缓直起身。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意融融,他知道,今日这番会面,是他在朝堂上找到的新契机——二皇子素有贤名,且与丞相不和,若能得他青睐,不仅能更快推进太子案的调查,还能为自己增添一份助力。 几日后,陛下采纳了萧玦的新路线图,下旨让户部按新路线调度粮草,并破格提拔萧玦为兵部员外郎,负责监督粮草运输。消息传来,丞相一派虽心有不满,却因陛下已然下旨,且路线图确实可行,只能作罢。 萧玦接到旨意时,正在书房整理太子案的线索。苏令蘅走进来,看着他手中的旨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依旧语气平淡:“恭喜你,得二皇子赏识,又升了官。” 萧玦抬头,见她虽面无波澜,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心中微动:“此次能成,多亏了二皇子肯相信我。往后有他支持,查案也能更顺利些。” “你心里有数就好。”苏令蘅走到案前,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二皇子虽贤明,却也身处漩涡之中,你与他走近,需更加谨慎,别被卷进皇子间的争斗里。” 萧玦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这份清冷的叮嘱,比任何祝贺都更让他安心。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把握分寸,不会忘了初衷。” 苏令蘅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书房。萧玦端起热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暖了心肺。他看向窗外,御花园的花香仿佛顺着风飘进了国公府,带着希望的气息。他知道,得到二皇子的青睐,只是他前行路上的一步,往后还有更多的艰难等着他,但他不再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正朝着真相,朝着为侯府、为太子昭雪的目标,一步步靠近。 第50章 助二皇子登基 深秋的夜,寒星缀满天幕,京郊的驿站内却烛火通明。萧玦将一卷密函递到二皇子赵珩手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殿下,这是丞相与三皇子私通外敌的密信,林墨从边境密探手中截获,证据确凿。” 赵珩展开密函,借着烛光逐字细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密信上的字迹虽经伪装,却与他此前掌握的丞相手札笔迹隐隐相合,信中不仅提及三皇子承诺登基后割让边境三城,更载明了丞相计划在明日早朝时,诬陷他“私结将领、意图谋反”的阴谋。 “好一个狼子野心!”赵珩将密函攥紧,指节泛白,“孤忍了他这么久,他竟真敢勾结外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萧玦躬身道:“殿下,丞相党羽遍布朝野,三皇子又掌控京畿部分卫戍兵力,明日早朝恐是一场硬仗。臣已按计划联络了兵部尚书与京营指挥使,他们愿效忠殿下,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京营副指挥使是丞相的门生,若他从中作梗,恐难控制局面。” 赵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目光落在萧玦身上:“你有何对策?” “臣已安排死士,今夜子时潜入京营,控制副指挥使。”萧玦声音沉稳,“同时,臣让苏将军(苏令蘅兄长,镇守京郊大营)率三千精兵,于明日卯时前抵达宫门附近隐蔽,若丞相敢动武,便即刻入宫护驾。”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布防图,标注清晰:“殿下只需在早朝时,将密信呈给陛下,揭穿丞相与三皇子的阴谋。臣会安排御史台同僚适时发难,拿出他们贪腐、构陷忠良的证据,届时群臣必站在殿下这边。” 赵珩看着布防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又看了看萧玦眼中的坚定,心中忽然安定下来。自去年御花园萧玦献上粮草路线图,他便知此人不仅有才干,更有胆识——他敢查丞相克扣粮草的旧案,敢为太子冤案奔走,更在他数次陷入困境时,总能拿出破局之策。如今这般周密的计划,更让他确信,萧玦是能助他定鼎江山的关键之人。 “好!就按你说的办!”赵珩拍案而起,“明日早朝,孤便与他们清算总账!” 子时刚过,京营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旋即归于平静——萧玦安排的死士已得手。他站在驿站窗前,看着远处京营的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青梅佩。他想起沈知意,想起若此次失败,不仅自己性命难保,侯府冤案永无昭雪之日,连苏家也会被牵连。但他没有退路,唯有一战。 次日卯时,天还未亮,萧玦便随赵珩入宫。宫门前,苏将军率领的精兵已隐蔽在街角,盔甲反射着冷冽的晨光。赵珩拍了拍萧玦的肩:“孤若能顺利登基,必为永宁侯府昭雪,也必不负你今日之功。” 萧玦躬身:“臣所求,唯有国泰民安,忠良得以正名。” 早朝时分,太和殿内气氛凝重。丞相果然率先发难,手持一封“密信”,跪在地上高呼:“陛下!二皇子私结京营将领,意图谋反,此乃证据,请陛下严惩!” 三皇子也跟着跪奏:“父皇,儿臣近日也听闻二皇兄与边关将领往来密切,恐对父皇不利,请父皇明察!” 朝臣们哗然,有人面露惊色,有人窃窃私语,更多人则看向赵珩,等着他辩解。 赵珩却神色平静,缓步走出朝列,从袖中取出丞相与外敌的密函,递到内侍手中:“父皇,儿臣确有‘证据’要呈——这是丞相与三皇子私通外敌、意图割让国土的密信,还请父皇过目。” 陛下接过密函,越看脸色越沉,猛地将密函摔在地上:“逆贼!朕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勾结外敌!” 丞相脸色惨白,连连叩首:“陛下!此乃伪造!是二皇子陷害臣!” “是不是伪造,一查便知!”萧玦上前一步,呈上早已准备好的证据,“陛下,臣这里有丞相近三年与边境商号的往来账目,其中多笔款项流向不明,与密信中提及的‘通敌经费’数额相合;另有御史台同僚查到,三皇子近日频繁与外使接触,形迹可疑。” 御史台官员随即纷纷附和,呈上更多证据——有丞相构陷太子的旧案证词,有三皇子收受贿赂的账本,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丞相与三皇子面如死灰,瘫倒在地。朝臣们见局势已定,纷纷跪奏:“请陛下严惩逆贼,以正国法!”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京营指挥使率部入宫,跪地奏道:“陛下,京营副指挥使意图叛乱,已被臣拿下!臣愿效忠陛下,效忠二皇子!” 陛下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已然明了。他站起身,指着丞相与三皇子,厉声喝道:“将此二人打入天牢,彻查其党羽!” 混乱平息后,陛下看着赵珩,又看了看一旁沉稳而立的萧玦,缓缓道:“珩儿,朕知你素有贤德,又能识得忠良、平定逆乱。往后,这江山社稷,便交给你了。” 赵珩眼中一热,跪地叩首:“儿臣谢父皇信任!定当勤政爱民,不负父皇所托,不负江山百姓!” 几日后,陛下下诏退位,传位于二皇子赵珩。登基大典那日,京城张灯结彩,百姓夹道欢呼。萧玦站在新帝身后,看着龙椅上的赵珩,心中百感交集——他不仅助新帝定鼎,更离侯府冤案昭雪、太子沉冤得雪的目标,近了一步。 第51章 二皇子登基 新帝登基的吉时定在卯时三刻,皇城的钟声穿透晨雾,在京城上空回荡。太和殿前的白玉阶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排列,朝冠上的珠串随着整齐的叩拜动作轻轻晃动,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珩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缀满珍珠的翼善冠,一步步踏上丹陛。玄色的龙袍拖在金砖地面上,金线绣成的龙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仿佛踩在无数个日夜的隐忍与谋划之上。他走到龙椅前,转身面对百官,目光扫过阶下——看到了镇国公苏承安眼中的欣慰,看到了兵部尚书的赞许,也看到了萧玦挺拔的身影,那双曾藏着隐忍与坚定的眼中,此刻满是肃穆。 内侍官手持诏书,以清亮的嗓音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者先帝躬行仁政,抚育万民,今因年迈倦勤,禅位于皇子珩。珩性宽仁,识大体,历数载磨砺,堪承大统。今登大宝,改元‘永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诏书声落,又有内侍捧来传国玉玺,双手呈到赵珩面前。赵珩接过玉玺,冰凉的玉质触到掌心,却让他心中涌起滚烫的责任感。他举起玉玺,高声道:“朕继位之后,必以民为念,轻徭薄赋,整肃吏治;必为冤臣昭雪,还朝堂清明;必守疆土,护我大胤江山永固!” 话音落下,阶下再次响起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连殿外的晨光都似被这声浪染得更暖。萧玦跪在百官之中,看着龙椅上的新帝,眼眶微微发热——从御花园递上粮草路线图,到深夜驿站谋划平叛,再到今日亲眼见他登极,这一路的风雨与风险,此刻都化作了心头的安定。他知道,新帝的承诺不是空话,太子与侯府的冤案,终于有了昭雪的希望。 登基大典的流程繁杂,从祭天到受贺,再到宴请百官,整整持续了一日。待到暮色四合,萧玦才从皇宫中走出。国公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宫门外,苏令蘅坐在车内,见他上来,递过一杯温茶:“今日累了吧?” 萧玦接过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看着苏令蘅,忽然发现她眼中的清冷淡了许多,多了几分柔和:“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陛下说,明日便会下旨重审太子案与侯府案。” “那便好。”苏令蘅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父亲今日在宴席上还说,总算没辜负当年对先太子的承诺。” 马车缓缓行驶在夜色中的街道上,窗外偶尔闪过挂着红灯笼的商铺,那是百姓为庆祝新帝登基而挂的。萧玦靠在车壁上,忽然想起藏在怀中的青梅佩——自新帝登基,他心中的巨石落了大半,连带着对沈知意的思念,也少了几分刺痛,多了几分释然。他知道,等冤案昭雪,他或许该去江南一趟,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告诉她,他没有辜负当年的初心,也为了彻底与过去告别。 几日后,新帝下旨,命大理寺卿与御史大夫共同主持,重审太子“谋逆”案与永宁侯府“通敌”案。萧玦作为关键证人,呈上了林墨找到的奏折、旧仆的证词,以及他这些年搜集的所有证据。朝堂之上,当年的阴谋被一层层揭开,丞相党羽的罪行被公之于众,太子与永宁侯的清白终于得以昭雪。 当新帝下旨恢复永宁侯府的爵位,追封太子为“懿德太子”时,萧玦跪在太和殿上,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欣慰的笑容,看到了太子温和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与坚持,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退朝后,新帝留下萧玦,拍着他的肩道:“萧卿,你为朝廷立了大功,朕欲封你为兵部侍郎,你意下如何?” 萧玦躬身谢恩:“臣谢陛下隆恩。只是臣更愿留在大理寺,协助整理历年冤案,还更多忠良清白。” 新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头道:“好!便依你所愿。朕相信,有你在,朝堂定会越发清明。” 走出皇宫时,阳光正好,萧玦抬头望向天空,只觉得心中一片澄澈。他知道,新的朝堂,新的开始,而他的路,才刚刚真正展开——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这来之不易的清明,为了不负新帝的信任,也为了不负自己这些年的坚持。 第52章 权倾朝野 永熙三年的冬雪,比往年落得更早些。大理寺衙门外的老槐树裹着银霜,萧玦身着紫色官袍,踩着积雪步入大堂时,属官们已捧着卷宗列队等候,齐声行礼的声音压过了檐角冰棱滴落的轻响——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需仰仗苏家、忍辱负重的罪臣之子,而是新帝倚重的“左膀右臂”,身兼大理寺卿与太子少保两职,掌刑狱、辅东宫,朝堂之上,无人敢小觑。 “按昨日拟定的章程,先审江南盐商贪腐案。”萧玦将暖炉递给随从,指尖拂过案上堆叠的卷宗,目光锐利如刀,“涉案的三位知州,今日务必提审完毕,供词需与盐运司的账册一一核对,不许有半点疏漏。” “是!”属官们躬身应下,捧着卷宗匆匆退去。堂内很快只剩萧玦一人,他翻开最上面的卷宗,指尖落在“苏州知州王显”的名字上——此人是前丞相的余党,当年曾参与构陷永宁侯府,如今终于落在他手中。 正看着,内侍监的总管太监提着宫灯走进来,脸上堆着笑意:“萧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着呢,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萧玦起身整理官袍,随太监入宫。御书房内暖炉正旺,新帝赵珩拿着一份奏折,见他进来便笑道:“萧卿来得正好,你看这份关于整顿漕运的奏折,可行否?” 萧玦接过奏折,快速浏览后道:“陛下,漕运积弊已久,若想彻底整顿,需先换漕运总督——现任总督张奎是三皇子旧部,虽未参与谋逆,却多年克扣漕银,若不换他,新政难行。” “朕也是此意。”赵珩点头,语气中带着信任,“此事便交予你去办,人选你定,朕无异议。” 这般毫无保留的托付,在三年间已成常态。自新帝登基,萧玦先是以大理寺卿之职厘清数十桩陈年冤案,为太子与永宁侯府正名,后又辅佐新帝推行新政,整肃吏治、改革税赋,每一件都办得稳妥周全。朝堂之上,原本对他心存疑虑的老臣,如今也皆服其才干;而那些试图攀附他的官员,却都被他以“不循私情”挡了回去——他的权柄,从不靠结党营私,而是靠一次次实打实的功绩,垒在新帝的信任与百姓的口碑之上。 从御书房出来,夜色已深。路过兵部衙署时,却见灯火通明——苏令蘅的兄长苏策正率部将议事,见他走来,连忙迎出门:“妹夫,你来得正好,关于北境增兵的方案,我们正想请你参谋参谋。” 萧玦随他走进衙署,看着沙盘上标注的北境防线,缓缓道:“北境严寒,增兵需先解决粮草与冬衣。我明日便让人协调户部与工部,十日之内,务必将物资运抵边境。” 苏策笑着拍他的肩:“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如今朝堂上,也就你能让户部那些老顽固乖乖听话。” 萧玦淡淡一笑,并未接话。他知道,户部之所以“听话”,并非惧他权柄,而是他每次协调物资,都会带着详细的调度计划与民生数据,让人心服口服。就像去年南方水患,他亲赴灾区,不仅调度粮草赈灾,还制定了疏通河道的方案,让数万户百姓得以重返家园——那份赈灾奏折上,“以民为本”四个字,是新帝亲笔所批,也是他为官的准则。 回到国公府时,苏令蘅正坐在书房等他。桌上摆着温好的酒与几碟小菜,她见他进来,递过一杯酒:“今日审案还顺利?” “王显已认罪,当年构陷侯府的细节,都招了。”萧玦接过酒杯,与她轻轻一碰,“明日我会将供词呈给陛下,前丞相的余党,也该彻底清算了。” 苏令蘅看着他,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柔和:“你如今权柄在握,却比从前更谨慎了。” “权柄越大,责任越重。”萧玦饮尽杯中酒,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上,“我若行差踏错,不仅辜负陛下信任,也对不起那些因冤案死去的人。” 他从未忘记,自己今日的权柄,是用多少隐忍与牺牲换来的——是侯府满门的冤屈,是沈知意的离去,是苏令蘅的陪伴,更是新帝的知遇之恩。所以他不敢贪,不敢纵,只能步步谨慎,以权柄护朝堂清明,护百姓安宁。 夜深了,萧玦坐在案前,看着那份即将呈给陛下的供词,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侯府后花园,父亲曾对他说:“为官者,当存敬畏之心,握权而不骄,掌权而为民。”那时他尚年少,如今终于懂了这句话的分量。 窗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京城的喧嚣。萧玦将供词收好,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那里早已不再藏着青梅佩,而是换成了一枚新帝赐的御守,上面刻着“忠君爱民”四个字。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而他手中的权柄,从来不是为了满足私欲,而是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为了不辜负每一个信任他的人。 第53章 苏令蘅离开 永熙二年的冬,来得比往年更凛冽。镇国公府的西跨院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窗棂上的声响,萧玦坐在床边,指尖拂过苏令蘅苍白的脸颊,她的呼吸轻得像一缕丝线,随时会断在寒风里。 “别再为我耗神了。”苏令蘅睁开眼,声音细弱,却带着惯有的平和,“朝堂的事要紧,陛下还等着你来辅佐。”她嫁给他三年,始终相敬如宾,后来渐生默契,却终究没能等到花开结果——自去年染了肺疾,身子便一日弱过一日,连御医都只敢摇头叹息。 萧玦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却暖不透她指尖的冰凉:“我已请陛下准了假,往后日日陪着你。”他刚晋升为大理寺卿,正是新政推行的关键时候,可此刻,卷宗与权柄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令蘅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里还藏着她亲手绣的护心符,针脚细密,是她病中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她忽然说,语气没有半分怨怼,“若我去了,你若想找她,也无妨。只是……别负了陛下的信任,别丢了自己的初心。” 萧玦喉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却发现所有言语都苍白无力,只能任由泪水落在她手背上。 腊月初八那日,雪下得最大。苏令蘅靠在他怀里,听他讲京郊别院的桃花快要开了,忽然笑了笑,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她到最后也没说一句抱怨的话,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葬礼办得极尽哀荣,新帝赵珩亲自到场祭奠,百官皆披麻戴孝。萧玦一身素服,跪在灵前,三日未曾起身。苏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哭道:“好孩子,不怪你,是令蘅没福气,没能给你留个后。”他只是沉默,指尖反复摩挲着苏令蘅留下的那枚护心符,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直往里灌。 守孝的日子里,萧玦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日对着苏令蘅整理过的卷宗发呆。那些标注清晰的批注、折角的页码,都还留着她的痕迹。有次深夜,他恍惚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她端着热茶进来,抬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门框,才猛然想起,那个总是安静待在一旁、默默为他打理琐事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熙三年春,桃花开得如云似霞。萧玦按苏令蘅的遗愿,将她的骨灰葬在了京郊别院的桃树下。他站在墓前,看着纷飞的花瓣落在石碑上,忽然想起她曾说:“这里的桃花,开得和江南的一样好看。”那时他还不懂,如今才明白,她早已看穿了他心底的牵挂,却从未点破。 从那以后,萧玦像是变了个人。他依旧勤勉朝政,辅佐新帝整肃吏治、改革税赋,权势日渐滔天,却再也不见半分笑意。朝堂上,他是说一不二的萧大人;回到国公府,却常常独自坐在西跨院,对着满室寂静出神。案上永远温着一杯热茶,就像她还在时那样,只是茶凉了,再也没人会为他重新续上。 永熙五年暮春,江南的“知意绣坊”早已声名远扬。沈知意偶然从客商口中听闻,京中萧大人丧妻两年,至今未再娶,膝下也无子嗣。她手中的绣花针顿了顿,随即继续绣着锦缎上的青梅纹,眼底没有波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些年少时的爱恨嗔痴,早已被岁月磨成了遥远的过往,连带着关于他的消息,也只剩一句淡淡的“安好”或“遗憾”。 而此刻的京城,萧玦刚从皇宫议事回来。路过西跨院时,见丫鬟正收拾苏令蘅的旧物,其中一本摊开的诗集里,夹着一朵干枯的栀子花。那是三年前他从御花园折来给她的,她竟一直珍藏着。 他拿起那朵栀子花,指尖拂过干瘪的花瓣,忽然红了眼眶。原来那些沉默的陪伴、无言的懂得,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只是他明白得太晚。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案上冷掉的茶,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孤寂——他权倾朝野,却终究失去了那个能与他共赏桃花、共品热茶的人。 桃花年年依旧,只是看花的人,早已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