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侠侣》 第1章 晚自习穿越 大半节晚自习过去了,黑板上挂的电子钟第一位悄然变了个数字,左游终于做出了一道圆锥曲线大题,不过还没对答案。 “肯定对了,这数字太美了。”左游小声对同桌道,“怎样,你在写什么呢?” 吕放桃只是摆手,满是不愿言语之态。 她桌前摆着刚写完尚未合上的政治练习册,此人垂头愣愣瞧着大题结尾句号处未干的墨迹,空气凝滞了许久,她才对着笔迹吹了口气,手指捻着袖口往里缩,两臂一圈就要埋头睡觉。 “诶!”左游刚出声,前桌便转头嘘他,他只好双手合十表了抱歉,沉肩往桌子里缩了缩。 雀跃之心按捺不住半分,左游已然认定了自己是个数学奇才,课桌下修长的双腿似是要逃离这方小天地了般,打着节奏,恍若生了翅膀,安静不了须臾。 他撕下张草稿纸,写下“你好像没写完作业吧”几个字,往同桌桌肚里塞。 吕放桃确实也没睡着,感受到左游动作,她两脚蹬地发力,椅子往后退了一段距离,露出埋在书里的脸。 “我今天问塔罗牌,先做哪一门作业,”她本来面色不虞,忽的和同桌一打照面,见对方探头探脑读空气那副样子,倒也乐了一下,“你猜抽出什么牌?” “什么牌?”左游忍不住发问。 吕放桃没有立刻接话,左游对上她的眼,思绪不住地发散,似是要将裹住他,丝丝缕缕快要贯穿他了。 吕放桃喜欢占卜,班里的女生都知道,身为同桌的左游也知道。她悄悄放了副塔罗牌在桌肚里,课本掩着盒子,又或者说掩着一场少女绮丽的梦。上课时她总伸手去摩挲那个盒子上的印花,这是只有左游知道的。 只是这样容易被老师以为偷带手机,她就继而掏出点零食往嘴里塞。 两人在的学校是所重高,不过他俩的成绩都属于中游,是要努力才能上一本的那种,换言之便是默认的半透明乖孩子,诸如吃零食之类的小事,老师大多当做没看见。 左游深知这个道理,也如法炮制。他的桌肚里也藏着一个小缸,里面养了只小草龟,叫扁扁,是他的宠物,左游总在课上悄悄伸手去逗弄。 他无疑是开心的,上课开小差这事,吕放桃仿佛是道不必言说的天然屏障,他明晃晃的,可亲可爱的同谋。 这一刻他更是欢欣鼓舞,或许是因为刚做出了一道难题,或许明年的高考他也会如今晚一般幸运。他会到大学去,到他喜欢的宠物科学专业去,他会成为兽医也好,成为宠物店老板也好,未来总归是妙不可言的。 好心情让左游的耐心到达了峰值,他就这么看着吕放桃细长的双眼又欲闭上,看着她睫毛颤动,看她沉默着不置一言。 就算没等到答案,却也只觉一股神秘气团圈住了他,鬼使神差地,他还是再问了一遍:“什么牌?” “宝剑九,”吕放桃缓缓睁眼,从课桌里拿出塔罗牌,找到她说的那张给左游看。 牌面是个人捂脸坐在床上,墙边高悬着九把剑。 左游大概也知道塔罗牌颇有些看图说话的意味,牌面的确一目了然,可他仍问了遍:“怎么说?” 吕放桃淡淡道,“意思是不写作业,直接睡觉,我说那太好了,何乐而不为呢。” “你这也太直白了吧,能准吗?。”左游脱口而出道。 “相信就准。”吕放桃斩钉截铁,“而且我知道,不睡觉会有不好的后果。” 此言又勾起左游的好奇心,他又情不自禁问道:“什么后果?” “会睡眠不足。” “……我就多余跟你聊。”那莫名的气氛一扫而空,左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不再看她,脑袋如同被人用大锤砸了般嗡鸣作响,里头满是无聊笑话。 不应该跟吕放桃认真聊天的,没人知道她会不会下一秒就抛个烂梗把场面搞冷,偏偏此人正是以此为乐。 左游余光瞥见她一派轻松样子,弯了眉眼,扬了嘴角,又趴下不动了。 这下他彻底无可奈何了,由着安静得没边的氛围一点点浸透他的发肤,左游亦感觉有点困倦。毕竟不是上课,他没有丝毫抵抗,也学着同桌的样子,伏下身子休息起来。 下节课再写作业吧,小睡一会……都怪吕放桃,本来不困的……左游这么想着,沉沉昏了过去。 才梦了半分钟周末回家拿到手机,排位甚至还在排队,左游便悠悠转醒。 这是什么意思,高中生在梦里也不配玩手机吗?连带着的,他只觉脑袋异常得疼,好像烧开的水壶在两耳边喷气,又烫又涨。 不过他也仅仅是把这当作一觉没睡好,直到他睁开了眼。 眼前格外明亮,不同于夜晚教室白炽灯撒下的光,那种带着温度直直倾泻而下的感觉,不会有错,分明是太阳光。 只见自己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周遭除了草便是泥巴,耸立其中的只有茅草屋子。再往远望些便可见农田,其间有穿几个着粗布衣裳的农夫,居然个个都是长发用布条在头顶挽作一个髻。 左游大惊。 “嗨!”身旁传来熟悉的清脆女声,左游循声转头看去,果然是吕放桃,见她跟自己一样坐在石头上,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原来是下一个梦,他还当是穿越了呢,就知人生不会如此扯淡,哈哈哈。 “你在做梦吗?”吕放桃问。 “不然呢?”左游云里雾里。 “我也以为我在做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吕放桃蹙眉。 左游真的觉得是在做梦了,头脑混乱不堪,甚至无暇思考吕放桃话中深意。 “吕大师您指条明路吧。” 吕放桃也不说话,突然踩了左游一脚。 “我的鞋!”左游惊呼过后,脑内瞬间一片清明,他同桌这一脚并未使多少力,甚至不如膝盖不小心撞上课桌痛,可感触是真切的,有东西在脚上轧过的触感,完全不像是臆想出来的。 他伸手细细抚摩坐着的那块石头,粗粝的微凉的触感也是如此真实。 “不是在做梦吗?”左游小心开口道,嘴里有些干涩,没一点味道。 “应该不是了。” “人家都是掐掐脸,你怎么踩脚呢。”左游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 “你管呢。”吕放桃语气倒是轻快。 可左游望进吕放桃那双柳叶眼,那深黑瞳孔里也有自己的身影,也只能有他了。吕放桃唇边漾起一丝收不住的苦笑,正如她眼中的自己一般。 吕放桃吼了一声:“有没有系统?” 没有回应,亦没有回音。 “得了,没金手指了。看来咱俩没有主角命啊。” “明明是主角的展开啊。” “谁家主角穿一对的,又不是筷子。” 左游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他只知道,他妙不可言的未来似乎变得遥不可及了。 “先走到有人的地方问问情况吧。”吕放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左游一同站起来,有些尴尬道:“你说那些小说里的人,怎么能一醒来就问人家现在是什么年代的,就不怕被当神经病吗?” “要么人家是魂穿的,”吕放桃也满脸无奈,叹道“最多被当一时的癔症了。要么是带系统的,直接给时代背景了。咱们这种赤条条身穿的,都不用问了,往人前一站,别人看咱们奇装异服的就已经当我们神经病了。” 两人都穿着秋装的校服外套和裤子,内搭是自己的T恤,至少没有露胳膊露腿吧,左游这么自我安慰着。 “那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冒着被当成神经病的风险去问,没别的办法了。” 左游无言,心中自知吕放桃说的对,默默走在她身边。 此处显然是个小村庄,房屋古旧,想来并不富庶。二人沿村中主路走了没几步,便被一辆停着的高头马车拦了去路。说是大道,却也不宽,竟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侧身挤出去,本在激烈争论着什么的三五人顿时噤声,几双眼直冲冲看过来,左游顿感万分紧张。 “路过,路过,各位忙自己的。”左游干笑道。 “什么路过!”吕放桃气急。 “你们干什么的。”其中一个斜倚在马头边的大汉不住地上下打量他们。 这人一脚站立一脚蜷着,嘴里叼着根草,标准的混混样。 左游怂了,吕放桃也怂了,眼前人实在像会不分青红皂白痛击所有人的样子。 “这两人不是我们乡里的。”门槛边那位搂着个十几岁孩子的妇人适时出声,“穿得也怪里怪气的,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邪祟。” 恶意,浓稠的恶意不加任何掩饰,扑面而来。左游无不悲哀,心道我们跟你又有什么区别呢,两个眼睛一张嘴,怎么就成邪祟了呢。 可青天白日的,对方就这么空口白牙张嘴胡说,他又怎会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无非是生活不如意,见到两个看着就没什么杀伤力的人,随意便发泄了。 “是邪祟不是顺了你的意,正好能把你家丫头拐走。”大汉嗤笑道。 如出一辙的恶意,交流绝对会很困难,那些上来就把设定细细讲来的NPC完全是梦里的。 不过他也的确没做好开口问些什么的心理准备,怒不得什么。 “我们可不会这么干!”他干巴巴辩驳道。 “那可说不准!”男人回嘴。 那混混边上一个瘦伶伶的女人搡他一把,尖声斥道:“你少说几句吧。” 男人倒也不恼,转头瞪左游和吕放桃,呵斥出声:“你们俩哪凉快哪待着去。” 左游打算回嘴一句后快速逃跑,吕放桃却挽上他胳膊,朝他挤眉弄眼,左游会意她是叫他快走,便也不欲多费口舌,两人侧着身原路返回。 行至马车掩着的地方,他们默契对视一眼,停下脚步,窝起来偷听那几人对话。 隔着车厢,声音传过来并不真切,只能听个大概。 新人开文,欢迎支持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晚自习穿越 第2章 自己卖自己 那纤瘦女人似是劝道:“姐,再过四个月就要测灵根了,城里的老板都怕刚买来的下人就被宗门收去当徒弟了,因着这个事儿,我们今年的生意都不好做。您孩子啊,瞧着身子也瘦弱,咱们就只能收这个数。已经是公道价了,过了这村可不一定有这店了。” “我们家姑娘才十三岁,测灵根跟她有什么关系,你们少在这糊弄我了。何况我们家也不急这一时。” “你还不急,你家这都揭不开锅了吧!”那混混粗里粗气的嗓音格外响亮。 “你闭嘴!姐,我知道你是担心孩子,但孩子到城里也是给大老板做工的,苦不到哪儿去,您自个儿好好想想吧,这事对大家都好。” “人贩子。”吕放桃简洁道。 “听出来了。” 吕放桃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只一眼便悚然放下,车里已经坐了五六个孩子,都是十几岁的样子,神情恍惚,不哭不闹,似被抽了魂般。 想来也正常,若是被拐了去的还能尚存一丝获希望,偏偏是父母亲手把他们推走,像货物一样讲价,何谈希望,又何谈尊严。 左游唯有唏嘘。 “没时间可怜他们了,咱们又何尝不是被拐来的呢。”吕放桃叹气。 “你有什么办法?” “上车,进城。” 左游倒吸一口气:“自己卖自己啊,同桌姐,太强了。” 吕放桃没再出声了,似是在思索待会的话术,左游兀自捻过话头来:“还有一件事,他们刚刚说测灵根,看来这个世界还是个修真世界。” “对,这个是真得好好问问,不然完全进不了这个世界的主线。” 两人交谈间那边也做完了买卖,只剩一把骨头的年轻牙婆拉着小姑娘要上车。 还是卖了啊,左游出神地想着,结局果真那么好猜,总归不会好,这世界给他的初印象也那么坏,他现在唯一的盼头只有快点进入修真板块了。 女人瞧见他俩依旧没走,问道:“小哥小妹,你们还在这干什么呢,我们要走了,这路窄,可别叫马冲撞着。” “姐姐,带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在这边没爹没娘了,活不下去了。”吕放桃上前拉她。 “这……”女人不应,扯了个假笑,反而柔声道,“小妹,你们今年几岁了?年纪大些的,最近可能不太方便……” “十六。”左游率先回答。 “今天是几号?”吕放桃却突然抛出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只有左游明了她是在问时间,可问出日期又有什么用呢,时代年代一概不知啊。 “小妹,你问这个干嘛。”牙婆的笑僵住了,她自然不会明白吕放桃的用意,她眼神忽的飘忽,或许是在揣测面前少女的想法。 “姐,你怎么还没好?”牙公不耐烦了,从马上下来催促,见到左吕二人,顿时双眼圆瞪,“这俩人怎么还在这?” “他们想跟我们一起走。”女人干笑。 “那不可能,他俩都多大了。” “所以今天是几号?” 男人和吕放桃同时开口,左游忍俊不禁,场面如此混乱。 这混混粗声粗气开口:“四月初一,怎么着,小丫头脑袋被驴踢了。” 甫一得到答案,左游霎时通透,心道居然慢了快一个半月,现世当天已经是五月十二日了。 “没有慢,”吕放桃看透他所想,附耳小声道,“我生日是五月十五,今年这天的农历日期是四月初四,都是差三天。” “那我才十五岁。”吕放桃对二人道。 原来是想给自己报小一岁,左游被整笑了。 “十五岁也不行啊,测灵根收的就是十五到十九岁的。” 左游本以为十六也算个水嫩美少年,结果已经是稍大些的范畴了,这就是古代吗。 “但我们俩不要钱啊,只要卖出去就算你们赚到了。”左游咬咬牙,说出了一句在他认知中出卖灵魂的台词。 人贩子二人组似是被这一说辞说动,你看我我看你地无言对峙一阵,似乎都在等对方点头。 最后男人一锤定音:“让他们上来吧,看这蠢小子头发短成这样,肯定也没什么仙缘。” 左游无语,行就行还要攻击一下他的外貌,看出你的人生很悲哀了。 他这个发型凡卫生检查必被扣分,诸如遮眼盖耳云云,到这里反倒成了“短成这样”,只能说人生荒谬,纯靠上下嘴唇碰撞编造些闲言碎语出来,没甚实际意义。 不过能先离开这个穷得叮咣响的万恶出生点便是好事,左游吕放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喜色,含着笑上了马车。 加上之前的五个人,马车上一共坐了八个人,实在挤得不像话。 左吕二人的手臂紧紧贴着,此时正值春夏之交,若有似无又无可忽视的热度自校服间传导而来,连空气亦要被蒸熏。 左游率先败下阵来,抽出手臂往后一搭,空出一段距离来,吕放桃也微不可查地朝他这边挪了挪位置。 可这姿势分明像是他把吕放桃圈在怀里了,左游后知后觉。事实上他一点没碰着她,偏偏二人靠的那么近,偏偏车里满是灰尘味道,只有吕放桃身上是洗衣液的花香,偏偏这世界要叫他二人在异乡作伴。这状况他应对不来,只觉面上薄红,灵魂也要被灼烧。 他觉得吕放桃似乎也在用余光瞧他,她又在想什么呢,如果我们对视上,她对我笑了,我就抱抱她,左游几乎是出神地惦想着。 吕放桃当然没有笑,她只是小声催促左游再问些什么出来。 左游也自知正事重要,环视周围一圈,孩子们都冷着脸,不似可以交流的样子。 虽然在同一个车厢里,心境却大相径庭。此处已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幕隔开了,对他们来说往何处去皆是向下,可对两位异乡人来说,何处皆是向上流,毕竟他们在这个世界才是真正无枝可依。 有一人却不同,刚刚那个和他们一同上车的十三岁女孩,十分扎眼的,不可忽视的,她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怨毒,直直冲他们而来。 当真可笑,你不恨你的母亲,不恨两个人牙子,却要用利刃对着两个路人,因为我们的袖手旁观和默许吗,左游心中不平。如果我们也有可以积分兑换的穿越系统,有强有力的金手指,我们大可以兼济天下,不止救你,更救下这辆车里的所有人。 可我们又有什么呢,左游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是一张英语听写的小抄和没来得及扔的溜溜梅包装,他几乎都要笑了,这些东西连叫他独善其身都没法达到。 “你兜里有什么?”左游问吕放桃。 “什么玩意儿,”吕放桃莫名其妙,但还是掏出一小包东西,“麻酱素毛肚,你吃不吃。” “不要,我不喜欢麻酱。” “真没品。” 左游不多做解释,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应对这般没由来的恨,唯有避开。 他转身问边上一个男孩:“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那男孩睨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半晌才开口:“你是人吗?” 怎么又上来就开除人家人籍,左游求救似的望向吕放桃,后者也只好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 那男孩继续道:“你们俩从没上车开始就一直说怪话,又什么都不知道,谁敢跟你们说话。” 左游哑然。 “此处是益州郊野东鸽村,一会儿约末便到城里了。”那女孩却回答了他,声音不高不低,阴沉得出水。 也打了左游个措手不及,他看不懂,当真讨厌我们,何必主动开口。 左游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同吕放桃耳语:“益州是哪里?” “四川,‘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这你也要问,文盲吗?” “所以是真实地名,那我可以问他们首都在哪里吧。”吕放桃不痛不痒的挖苦比起本地人的逆天发言来说完全是**级别的,左游莫名受用,不跟她打嘴炮,转而思索起来。 “修真世界会有首都一说吗?” “我也不太清楚,问问吧。” “你别问那个小姑娘了,她看着要恨死我们了。” “我本来也没问她,她自己要答的。对了,我想了套话的办法,给你看看。” 吕放桃摊手,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姿态。 左游依旧尝试与身边人对话,斟酌着摆出一副向往之态:“此行要是能去都城就好了。” 此言一出,车里其余人眼里都生出几分诧异,却无人回话了,安静到车轱辘碾过地的声音也震耳欲聋。 吕放桃无言挠了挠脸。 左游尬到头皮发麻,又找补一句:“我还从来没去过都城里呢。” 因着窘迫,他不由得提高了些嗓音,谁知驾驶马车的二人也听见了。牙婆撩开帘子,笑着说:“小哥你别开玩笑了,这里离临安有十万八千里远呢,咱们当然不会去。益州城里有不少大人呢,总能给你们找个好去处。” 左游拱拱手,假意谢过。那女人便又放下帘子,不再过问。 左游后知后觉,她好像是在嫌自己吵,转着弯让他闭嘴呢。 临安,两人捕捉到这个信息,对视一眼,吕放桃做了个口型:“南宋。” “可是修真世界,和现实的古代肯定不一样吧。” “总要有个参照,既然地名一样,就肯定有共通之处。”吕放桃定定注视着左游。 左游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般欺身往吕放桃那边压过去。 吕放桃一惊,忙抬手推他,情急道:“你干嘛?” 左游自然不是突然精虫上脑,电光石火间他有了个大逆不道但至少不会被开除人籍的好办法,他拉开吕放桃边上的车帘,朝外面叫到:“我倒要看看这老赵家的江山有什么好的!” 左游暗自得意,他们刚刚不是嫌他烦吗,他便直接整个大麻烦给他们。 第3章 颠沛流离中 此言一出,死水般的车厢内霎时骚动起来,众人面露惊惧之色。驾车的男人更是直接把马喝停,凶神恶煞走过来像是要把他打死。 “你小子活腻了是吧,皇帝的姓都敢直接叫了。”男人挤上来要把他拽下去,“你赶紧走吧,我们可不敢载你这尊大佛了。” 一瞬间左游心跳加速,赌对了的爽快在胸中弥漫开,接着才是后知后觉地怕起被揍来。 不过这男的也不过长得唬人,并非真的不安定分子,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只是过过嘴瘾了,他们的模式无非是女的唱红脸,男的唱白脸,给那些本就想卖孩子的穷人家打组合拳去了。 他当即心下一横,往后一倒,撒泼道:“我不走!我不走!你们说了要把我卖到城里去,不能言而无信!要不然你们就打死我,反正我下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对!”吕放桃立马附和,“要打死他就连我一起打死,看是我们俩的鬼魂厉害还是你们厉害,反正我们不走了。” “你们两个疯子!讲不讲道理!” 人贩子跟人讲道理,地狱笑话。左游清楚记得,前面好声好气同人讲话,人家上来就说他们不是人,现在他们发癫了,大家就管他们叫疯子了。挺好,疯子至少是人。 车上的孩子们也不耷拉着脸了,也不因为他的发言害怕了,都伸着脖子做出看戏模样。也挺好,牺牲两人脸面,成全大家快乐。 牙婆又过来和稀泥了:“诶呀,大家都和气点说话,谁做生意容易呢,没必要动不动就把死啊活啊的挂嘴边嘛。” “你家生意是拐小孩卖吗?”吕放桃持续输出。 “就是就是。” “不是拐啊,我们都是两厢情愿的正经买卖。” “原来咱们大宋是管人牙子叫正经买卖的,正是大好时代啊。” 左游此言一出,那男人直接一把捂住他的嘴。 下一刻又察觉到不对,愣愣看向他的同伙,道:“大宋是啥,姐,这小子好像是真有癔症,不是来挑事的。” 吕放桃顿时笑出声,为了不破坏严肃氛围又只好瘪嘴憋笑。 左游见她自己跟自己玩得这么开心,也觉得心情稍好,趁热打铁道:“那你说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咱们锦朝三百年积蕴还叫你小子骂上了?” 此言一出,左游和吕放桃不仅没了再针锋相对的意愿,更是心下大松,总算不是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了。 “人贩子还整上国家荣誉感了。”吕放桃小声嘟囔。 “好啦,”左游撞她的肩,宽慰道,“要问的都问到了,咱们就这这个坡把驴下了吧。” “你这个字冲撞到我的姓了,以后要说就说把骡子下了。”吕放桃还在顺着先前的话题走,半开玩笑打趣他。 “诶,嗻,小吕皇帝。”左游一遍应和着,一遍思忖着怎么再安抚那二人,好叫他们在自己闹了那么一通后还带着他俩。 一时没想出个好歹来,倒是那女人会察言观色,眉眼流转间见二人气势软和,虽不知缘由,但还是掐着嗓子来劝:“不如咱们就在这停一会消消气,一会再一道出发。” “这事还能就这么算了?”男人自然脑子没转过弯来,加之吵架正在上头之时,哪有被人叫停这一说。 女人神色不善,照他后腰来了一记,暗暗比了个钱的手势,男人便不做声了。 左游心中暗笑,他其实没想到这二人色厉内荏到这个地步,如此这般还愿意同他们交易。可转念一想,他和吕放桃从来只是货物,甚至是零成本的货物,只要脱了手就不必在意隐患,自然不会半道把他们丢下。 那二人的面目便又可憎了起来。 可人家都把台阶放家门口了,哪还有不下之理。俩人胡诌了几句,此事便翻篇得如此轻易,如此滑稽。 牙公绕回去把马车往路边靠了靠,左游便看着那两个人朝阴凉处走去坐下了。当真是歇下了,也不怕车上的跑了,想来也是有恃无恐。 别人跑不跑不干他们事,左游和吕放桃不管,也下了车,上一边聊天去了。 总算能大声对彼此说话,左游活动两下胳膊,耀武扬威道:“怎么样,我这招牛吧?” 吕放桃嘁了声,道:“麻烦你下次再有‘招’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好吗。” 左游自知理亏,只好合掌道歉,软语道:“我错了,之后一定给你赔罪。” 吕放桃颔首不说话,左游心知她火气没有多盛,绕过去看她正脸,正色问道:“之后怎么样,你想过我们要上哪里去吗?” 还未等到回答,面前闪出第二个人影,两人都一惊——是先前那个女孩。 “待会进了城,你们是不是还要闹事?”女孩轻轻道,似乎是在问他们,可语气中又是十足的笃定,活叫左游摸不着头脑。 “大概不会了。”吕放桃实话实说。 这话倒是噎了对方一下,但她依旧不依不挠道:“你们是要跑吧,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我肯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左游和吕放桃都凌乱了,他们如何叫那人贩子二人组凌乱,这姑娘就怎么把他们整不会,真是一物降一物。 其实想想也能懂,慌乱之中随便抓住什么,以为是救命稻草,事实却是根无甚大用的破布头,骗骗自己破布头能救命又怎样了呢?只是他不理解,他和吕放桃一路诡谲的行为,哪点又值得她依靠了呢? 正所谓无法理解就去感受,可感受之后又是深深的愧疚,左游只觉杨绛有心误他,怎么不幸之人亦会对不幸之人心有愧怍呢。 再对世界这般愤恨,那般苦大仇深,无能为力时将火气转移到他人身上时,怀疑终归是落在自己身上。 左游正要开口,吕放桃却突然故作浮夸叹了口气,道:“我们没有想逃,也没有办法逃,我们帮不了你,实在抱歉。” 吕放桃实在太温柔,其实她大可以骂她,叫她醒醒,别在这痴人说梦,别对他们抱有希望。反正不管怎么做,这丫头都会恨我们,正如她先前在车上那样。 所以他们又要什么体面呢? 不出他所料,女孩眼里霎时蓄满泪珠,欲落不落,大抵是不愿在两个自私之人眼前露怯吧。她的目光亦麻木了,和车上其他人如出一辙。背过身离开时,左游见她伸手揩了眼泪,他只能当没看到。 这一闹把两人的好心情也搅得烟消云散,可再怎么样天也不能不聊了,左游踢走脚边一块石子,打个哈哈道:“所以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指示啥呀,看他们把咱们买到哪儿去再说吧,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吕放桃随了个轻笑,打起精神,伸了个懒腰,抬脚要走。离开树荫的遮挡,烈日洒一点金光在她头顶,是漂亮的。 “跟上啊!” “哦哦,来了!”左游就跟上去。 车里氛围依旧压抑,左吕二人也是无视得得心应手。后面的事总会有知道的一天,左游灭了再同其他人交流的心思,毕竟交流成本实在太高。 一路无言,好在进城路程不太远,不多时便到了,并不算难扼。 人贩子二人组看来已经是熟练工了,女人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子来,这两人对着上面的名字挨家挨户拜访。 有挂着门头的大户人家,或是宾客盈门的酒肆勾栏,无一不是派头十足。 左游有些费解,他从前也看过些古装剧什么的,确实从未细想过下人都是从何而来。类比大厂offer来说,至多也该是应征上岗吧,怎么还是靠人口买卖来的。如此说来这两人当真是干正经生意的?怪不得前面如此气愤,着实叫人越想越是惊异。 即便如此,形式依旧十足难堪。 来人撩开帘子,对着里头的人一个个,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问遍年龄体型再谈价格,只是绝口不谈他们的过往,不在意姓名亦不在意性情,活像砧板上隔夜的肉,赤红却不新鲜。 倒也有叫人捧腹的事,那俩人像是怕了左游吕放桃,一有客源就急不可耐地介绍他俩,想着赶紧甩掉这两个烫手山芋。 可惜事与愿违,一问起年纪,听到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各个摇头像拨浪鼓。问就是年纪太大,马上要测灵根之类套话,听得耳朵要生茧。 “这边人均那么谨慎吗,还是对我们俩太有信心了,就这么觉得我们能被选上?”又被一家拒绝了之后,吕放桃忍不住吐槽道。 左游也很无奈,只好耸耸肩。 天色已然不早,暮色如霞,街道全被洇红。 车队也做成两单生意,左游恐怕他们今日就要作罢,又要耽搁一天,一颗心不由得砰砰直跳。 好在他想错了,四个轱辘转个不停,丝毫没有要停的意味。 又到一户人家门口,牌匾上飞扬跋扈书两个大字——“元府”。 开门出来两个家仆,直言府上不缺下人,正要走之时,其中一人又突然叫住他们。 “诶,你们这,有没有十三岁,下巴上长个痣的姑娘。”那人道。 “你干嘛,有病吧,动歪心思夫人不削死你。”另一人骂道。 “夫人如今都那样了,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二位大人这是何意啊?”牙婆小心翼翼问。 那人遂把原委一一道来,原来这家的三小姐上月骑马摔下来殁了,之后他们的夫人便郁郁寡欢,状似疯魔。面前这小厮居然想着买个替代品,当真大胆。 “天呐,要能恰好有个有唇下痣还十三岁的小女孩,那真要烧高香了,纯纯神人来的。”左游感慨道。 吕放桃又在疯狂使眼色,左游随她眼神方向看去,那个与他们对峙的女孩唇下,赫然生着一颗淡淡的痣。 真是有够狗血的。 女孩自然也清楚自己长相,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神情晦暗不明。 人精似的牙婆当然也不会漏看,她把小姑娘拉下来,笑得根本合不拢嘴。 两个家仆忙不迭去请夫人出来。 映入眼帘是一位年轻妇人,穿着考究,倒不像疯了,只是看着精神头不太好。 谁知她一见那女孩便牵着她的手端详许久,嘴里喃喃自语:“不疑,是我的不疑回来了。” 哪里是啊,左游悻悻收回自己的第一印象。 女孩并未言语,不过也不用给她这机会,元家夫人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自顾自诉说着她不易的思念。 左游眼睁睁看着夫人搂着女孩进门,下人给了牙婆一袋子钱,沉甸甸的,显然是大赚了一笔,那俩人脸上谄媚的笑只把眼睛都挤没了。 本来瞧了两次人离去,左游和吕放桃已经麻木,只当个戏看。这次却不一样,那女孩最后又转头望向他们,眼中怨恨不消。 此一眼,毛骨悚然。 下一章可能会有较多设定介绍,先预警一下[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颠沛流离中 第4章 跻身服务业 “没事,反正以后跟她不会再见面了。”吕放桃宽慰道,“而且我们啥也没干,她难道还要报复我们吗?” 可这套说辞实在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此言一毕吕放桃就绷不住了,扶额无奈道:“真难说啊,这妹妹脑回路不是一般清奇。” “赶紧把咱俩卖掉吧!”左游也受不了了。 此时天色已完全转暗,稀稀拉拉的光亮里左游看不清吕放桃的脸,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朦胧里是她紧抿的唇。 “你害怕么?”左游喃喃问道,下意识抬手又幡然醒悟般放下。 吕放桃听懂他言下之意,翻白眼道:“我是要渴死了。” 二人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滴水未进,之前又跟人贩子二人组费了许多口舌,渴也是正常的。 “要不跟他俩要口水喝?” “别了,肯定是他们喝过的吧。” 左游撇撇嘴,牙婆的声音恰好同时响起:“差不多天黑了,再找最后一家吧。” 牙公应了,用力一抽缰绳,马儿便加速跑起来。这二人是痛快了,左游和吕放桃的心情却要微妙得多,唯有祈祷最后一家能轮到他们。 马车在一家三层酒楼前停下,抬眼望去,红棕匾金字,着墨行云流水,名曰轸星间。虽是入夜,堂内仍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都下来吧。”男人拉开帘子,那女人则径直走进去叫人。 随着牙婆而来的男人体型匀称,估摸着四十来岁,身着件栗色锦缎褂子,啜着笑环视车前众人一圈,拱手道:“小店最近的确人手短缺,可两位带来的人似乎年纪太小,恐怕做不来跑堂的活。” 左吕二人一听“年纪太小”四字,顿时心火四起,一天了第一次有如此动人的话语,几乎要走出去大声自荐,我们年纪大啊。 两个牙人更是喜不自胜。男人一把将他们推出,女人趁机巧笑曰:“这二人已有十六岁有余,性子更是机灵,在郑掌柜您店里干活,想来是最适合不过的。” 那郑掌柜随着她的话将视线投于两人身上,和蔼问道:“两位小朋友,你们从哪里来,想在这做工吗?” 先前从来没人问过被卖之人的意愿,左游疑虑怎么偏就他俩遇上好心人。可那还管的上这么多,无非是有杆便赶紧顺着爬了。 “我们打从到这世上以来便无依无靠了,今天从东鸽村来,就是想在城里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老板,您招我们俩吧,我们什么活都愿意干。”吕放桃肯切道,似乎觉得分量不够,她拽着左游一同跪了下去。 左游将手垫在脑袋下,磕了个不轻不重的头,求道:“您招我们吧。” 郑掌柜很难不被震住,他连忙将这二人从地上拉起,道:“看来咱们轸星楼今天又要添两个机灵的茶房了。” “我瞧着这二人也与贵店有缘呢。”牙婆喜道。 牙公把余下的孩子叫回车上,郑掌柜领着三人进门到柜台边,示意账房先生记账结款。 先生拨弄两下转盘,拱鼻将脸上滑落的叆叇往上推。他飞速眨了眨眼,毛笔利落在桌上账本上记下几笔,便拿出七八块碎银于桌前一字排开,摊手示意牙婆清点。 左游吕放桃新奇瞧着这颇为正式的场面,说不出话来。 牙婆掂量掂量重量差不多,与掌柜多客套了几句话,便甩着帕子走了。 郑掌柜转头看他们,两人都露出个乖巧的笑,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两人报了名来,掌柜点点头,继续道:“我姓郑,你们叫我老郑就好,不用太拘束。今天天色也晚了,我带你们在店内转转,明天带你们去县衙上奴籍,先前的户籍也得去消了。你们之前说是东鸽村来的吧,之后得再回去一趟。” 此言叫二人都有些许尴尬,吕放桃轻叹一声,直言道:“我们没有户籍。” 郑掌柜一愣,但还是摆摆手,不在意道:“那也没事,倒也省事。” 他背过身走了两步,介绍道:“我们这酒楼有三层,一楼大堂供散客吃饭,二楼是环绕天井的中空雅间,供贵客宴饮,三楼是提供住宿的贵宾客房。你们的活计也简单,除了算账和做饭以外的所有事,诸如点菜上菜洒扫云云,总之何处缺人便到何处补上即可。” 二人点头表示听懂。 言语间三人已到大堂东侧悬着的大水牌前,牌子左侧写了菜品酒水,右侧贴着密密麻麻的告示,还有张地图。左游眯眼细看,其中一张大约写了些冤鬼作祟,寻能人除鬼之类的话。水牌前空出一大片地方,并未设桌椅。 “这边是给人表演的地方,若有演杂剧的人,打赏钱咱们需收三成;百花乐坊的文心乐师与咱们结了契,每月初一十五会来演出,不收打赏但需结工钱给她。不过这些由账房先生管,无需你们过问,你们只管在人来时搬道具看茶就行。” “来这看除祟贴的修士也需注意着些,若是常常揭了贴就走的人大可不去管他,如果会坐下来点些什么,那就热络招待着。” 这就不是冒险者委托板吗,左游暗下结论,心道这倒有几分意思。 “贴这些告示可要收钱?”吕放桃沉吟片刻,在左游神游之际适时问道。 “当然不收,”掌柜笑着摆手,“人家愿意在咱们这贴告示,是看得起我们。” “揭榜也不用交钱吧?” “不用。” “明白了。”吕放桃拱手。 郑掌柜带着二人从后门走出,酒楼后别有洞天,还有个四合的院子。 “左边是伙计们的厢房,小店不怎么收市户,基本都是签了奴籍的店伙。待会看看有没有多的空房,实在紧凑你们就睡一间吧。” “这于理不合吧。”吕放桃出声质疑。 “不必担心风化问题,我们先前也有男女合间,厢房内有灵力屏风,就寝时打开即可。” “好吧。”吕放桃看上去仍没有很满意,左游只好不出声装鹌鹑。 “右侧是后厨,最深处是伙计的浴房,连着厨房复灶,最迟亥时要洗完,否则就没热水了。对了,店里不设宾客浴房,届时需要你们提热水到客人房里。正面最深处是酒窖和我的小院,没事不用过来。” 三人朝右侧厢房走去,停在一间紧锁小屋前。郑掌柜摸出三把钥匙,给了二人一人一把,自己另拿一把开锁。 这屋内显然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有人住过,扑面一股霉味,家具都蒙了尘。左吕二人都不动声色地掩住鼻子。 郑掌柜上前打开柜子,空空如也,他开口道:“没有被褥和换洗衣物吗,待会让人送来。时候不早了,你们打扫打扫屋子也可以休息了。” 郑掌柜抬脚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倒回来对着左游道:“你的头发太短没法梳起来,要小心别掉到客人碗里了。” 左游连忙称是,心想做餐饮的关注点还真是不一样,这一发散他又想到些旁的问题,连忙叫住掌柜问道:“马上就要测灵根了,您怎么不仅不在意,反而要招些年纪大的呢?”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道:“忘了同你们说了,我是这的掌柜却不是东家。” 他朝天作揖,娓娓道来:“我们老板是当今曲丞相胞妹曲蕴,总店在临安,这不过是处分店罢了。” 左游当下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原来郑掌柜不过是个大堂经理。花的不是他的钱,风险也不用他承担,他根本就不在意员工会不会干几个月就不干了,还真是现实。 见掌柜离开,吕放桃开始研究那道横亘在两张床中间的所谓灵力屏风。 这东西目前看不出一点灵力的痕迹,只像个巨大的木头相框。吕放桃注意到木框连接地板处有个一拳宽的金属质感滚轮,脚尖发力,带动轮子转动。 一道由绵密灵力织就的白色屏障霎时升起,将房间分做两个小空间,透过这屏风瞧不见对面人。 左游开了眼界,尝试发出不高不低声音喊吕放桃名字,想知道声音能否传播。 “能听见。”回应清晰入耳。 又听一阵轮子高速转动之声,那屏风随动消失,再度露出她清丽的脸来。 她绕到左游这边来,观察一圈发现只有一边有开关,颇为满意道:“那我可以接受,我睡有开关那边。” 左游哪有不应之理,又怕气氛凝滞,赶忙再起话头同她聊天:“送被子的人怎么还不来?” 吕放桃刚要回答,便有两人捧着被子,提着一堆生活用品进来。 左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什么超级毒奶王。 四人交换了姓名,两位同僚便放下东西要走,毕竟大晚上的,没人愿意跟新同事扯东扯西。左游和吕放桃也没有从他们嘴里再问些什么的兴趣,淡淡谢过就罢。 吕放桃从送来的衣物里找出里衣,拿上刚送来的皂角之类物品,对左游道:“我先去洗澡了。” “行。” 左游则行至中庭打了井水蘸湿墩布,打扫起屋子来。吕放桃回来时,他堪堪拖完地擦完桌子,把杯子烛台一类摆上桌。 “哇,辛苦了。” 左游笑嘻嘻拿了自己的衣服,晃着出门道:“这有啥,我走了。” 浴房离厢房只没几步路,但设计却不敢恭维,只有两个仅支持一个人站着的小空间,挂着块布标明男女。 左游走进男浴房,面前墙壁到腰处有一个竹制酌水,往下一掰就会出热水。下面放了木桶木瓢,用来接水舀水。 他一边感叹古人的智慧,一边嫌弃设施的简陋,草草将自己拾掇完,准备赶紧走了。 回到屋里,左游注意到吕放桃帮他把床也铺了,心中不免生出丝丝暖意。 此人正伏在桌前,握着剪刀,出神望向那点跳动的烛光。她散下辫子,鬓角碎发似乎将她侧脸也模糊了。 左游脚下虚浮,不禁轻声念道:“何当共剪西窗烛……” 吕放桃随着他的声音抬头,居然没有损他,而是严肃道:“问你一个问题。” 左游下意识站直:“什么?” “你说剪蜡烛,剪的是芯还是蜡呢?” “那肯定是芯啊,蜡这么厚你怎么剪的动?” “图什么呢?” “把蜡烛熄灭啊。”左游理所当然道。 “那为什么不直接吹灭呢,这又不是酒精灯。” 左游大脑宕机了,好一会没出声。吕放桃见他一脸蠢像,噗嗤一笑,倏地吹了口气,屋里立刻暗了下来。 她自顾自走向床铺,幽幽道:“睡觉吧,明天问问别人。” 左游忙不迭上床,屏风降下,他却没什么睡意。突然一念在脑中闪过,他赶忙向同寝人道出:“郑掌柜没告诉我们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吕放桃没有回应,看来睡神又发力了。 左游无奈勾唇,继而又闭上眼。 第5章 最后的生日 一早,左游就被公鸡活活叫醒,高亢嘹亮完全不输他高中寝室长的闹钟。 “闹够没啊。”他推门出去,见天光不过微亮,四下素丽,皆笼于晨雾和寒气之间,顿时起床气更盛。 吕放桃也起床了,不知道是鸡的问题还是左游的锅,总之她就这么无声无息飘到左游边上,缓缓开口:“你在干什么?” 左游吓了一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低头看日晷,阴影刚过卯字。 左游不解,挠头问道:“我不太懂这个,这代表几点?” 吕放桃也不太熟,掰着手指背起十二生肖表来:“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得,五点多一点吧。” “我天呐,我上学也六点一刻才起啊,这也太命苦了吧。”左游哀嚎道。 “消停点吧,”吕放桃撇嘴怼他,“又没人叫你起床,你自己要跟农家大土鸡过不去,还怨上命运了。走了,醒着也是醒着,去大堂里看看吧。” 两人准备行至大堂,注意到后厨已经有稀稀拉拉几人在备菜。做餐饮的确不容易,伴着晨光择菜,听着似是田园牧歌别有一番腔调,真正做起来却是唯有瞌睡虫相伴的苦活。 堂前有几个伙计拿着扫把洒扫,郑掌柜则刚卸下酒楼门板,见他们来,便摆出和善样子吩咐道:“你们来了,先去看看各桌的筷子桶有没有插上筷子吧,一会我带你们去签户籍。” 这活倒轻松,用不了几分钟就排查完一遍,左游和吕放桃便窝在角落摸鱼。 卯时三刻,堂内已有好多客人来吃茶。见所有人开工,郑掌柜忙不迭招呼左吕二人去县衙。 他们本以为没有原籍恐怕也需运作一番,谁知那书吏完全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只问了一嘴他们从何来,郑掌柜编了一个没听过的地方,那人只是淡淡点头,推出两张契纸让填。 原来各地户籍不互通,奴籍和平民户籍不同,审核难度几乎为零,故而外乡人只需有个担保人,就能签下文书。 左游没写过毛笔字,胡乱涂上一个左字差点给自己丑笑了。他偷偷看了吕放桃一眼,却见她流畅地写下一个个蝇头小字。 “你有技能啊!” “我可是练过的。”吕放桃得意道,“要不要我帮你写?” “麻烦您啦同桌姐。”左游屁颠屁颠奉上。 吕放桃写的利索,却有一个问题叫她犯了难——她不会填生辰。 “我倒是知道我的农历生日是三月廿七,那你的呢?” “你上次不是说你是五月十五号生日吗,我正好比你大一个月,往前推就行了,就是……” “闰二月廿六。”吕放桃快速动笔,“还有年份怎么办?” “直接问掌柜吧,感觉他也不会跟那些人一样麻麻赖赖的。”左游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绕了个弯。 对他们的身世,郑掌柜的确一副万事不萦于心之态,可他们身上诸多诡异之处甚至无需细想,偏偏此人没一点好奇心,叫左游不得不防他一手。 稍稍酝酿之后,左游对着掌柜开口道:“我有些不确定,今年是……” “崇祀十一年。” 这个年号还怎么没满十六岁啊,算盘打空,左游燥了起来,耳根似有火在烧。 他索性不管了,几乎嚷了出来:“其实我是想问,我出生那年是什么年?” “你们连出生年份也不知?我算算,”饶是见多识广郑掌柜也被他惊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多过问,沉吟片刻道,“宝扬四年。” 左游本该吐槽这一个更是年轻,但郑掌柜高超的接受能力已经叫他瞠目结舌了,一时间竟叫他不知再说什么,讪讪回去告诉吕放桃结果。 写全年份后签名落印,流程便算走完,两人也算有了身份。 吕放桃朝太阳举起那张奴籍端详,半开玩笑道:“从黑户到奴隶,咱们也是实现阶级跨越了。” 分明做出一副乐天样子,可为什么你眼里却没有喜气呢?左游心知肚明,他,还有吕放桃,都不过苦中作乐而已。高中再累也是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可这里天大地大,只有他们他们孤零零两人了。 他想要附和,只把这份苦涩做秘密,可话滚到喉头,却见吕放桃笑盈盈望向他,便噎住了。 这位喜欢语出惊人的吕小姐只是一挑眉,摆摆手撇下他大步往前走去,声音朗朗道:“我就随便讲个笑话。” 左游也笑了,追上去搭话:“这根本不算笑话好吗!” 后天是吕放桃生日,他想他总有办法叫所有人开心的。 左游这两天观察了一番,大堂的客人大多冲着好吃管饱而来,几乎不怎么剩菜;二楼雅间则不尽相同,贵客都爱附庸风雅,清茶清酒,上几叠小菜,再佐以糕点,一待就是大半天,而且糕点基本不会吃完。 毕竟兜里没有一个子儿,左游打算用这些客人剩的糕点给吕放桃搭个生日蛋糕。 这并非简单的事,服侍贵宾这种有油水可捞的活谁都想抢着干,他一个新来的想跟老油条比看眼色还是嫩了些。好在左游也有一技之长,作为运动会短跑常驻选手,他选择观察其他人的行动,在别人要动作时率先冲上去,俗称抢单。 不过试了两次就被领班责骂,说他在店里咋咋呼呼影响不好。 吕放桃同样不理解,劝道:“费劲巴拉的事收益还低,你接十桌估计也就一桌给你小费吧,倒不如摸摸鱼,反正都是拿死工资的。” 吕放桃自有一套工作守则,她这两天一直拿着扫帚扫不存在的灰尘装忙,没人央她是决计不会多干一点活的,划水到待的久一点的客人都看得出来。这般行境郑掌柜也没说什么,同样是领班出来警告她两句。 左游认为这实在是大智慧,等过了这阵他将照葫芦画瓢模仿。 要知别人想要可能的是小费,左游还真不是,可不能明说,他只好半真半假道:“我没想要小费,就是想在收拾桌子的时候吃点高级剩菜,咱们这员工餐真心一般。” “也还好吧。” “但我馋嘛,”左游抱怨道,“这领班也是醉了,掌柜还没说什么呢,他先指责上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边上一个刚上完菜路过的跑堂闻言过来,俯身压低声音道:“咱们掌柜估计啥也不管了。” “咋啦?”左吕二人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激起好奇心,忙凑过去问。 “听说隔壁香飘里要花大价钱挖他过去呢,虽然不知他是个什么态度,可他以前对咱们这可不是这般放任。大伙都估摸着,他是想在走之前再给咱们这添点乱呢。” 左游顿觉无趣,本以为郑掌柜会是个高深莫测的角色,谁知不过是鸟择良木而栖。他撇撇嘴,不置褒贬。 那小二仍喋喋不休:“不过我也想不通,咱们这可是丞相的产业,干嘛想不通要去小财主的店里呀?” “不是丞相妹妹的产业吗?”吕放桃插嘴道。 “嗐,那不就是个名头吗,丞相现在官做得如日中天,再有点私产不被皇帝搞吗?何况那曲蕴可是出了名的漱玉党,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做买卖的。” 左游和吕放桃一对眼神,都敏锐捕捉到他话里关键词。两人都知时机不对,人家正八卦着呢,你突然上去问啥是漱玉党,又免不了一顿质疑。就此作罢吧,时间长了自然会知道。 两人又同他多哈喇两句,恰逢有客人进来,便赶紧四散招待。 左游当下并未把此事放心上,独自离开后仍在思考如何抢先别人一步从雅间那顺点心。实在想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决定干脆直接告诉收拾桌子的同事他在给吕放桃准备生辰,叫他们给自己留一点,怎么想也不会冷心冷肺到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吧。 此事的确成了,接近夜市饭点,左游把搭好的糕点塔塞进他们卧房柜子里,计划晚上洗漱完给吕放桃一个惊喜。 艰难熬过夜班,一切就绪,左游雀跃着推门进屋时,吕放桃正拿着剪刀削木棍,依旧是那把剪蜡烛的剪刀。 “你怎么一天一个小节目?”左游不免汗颜。 “我把换下来的破筷子筒拿回来了,”吕放桃指指桌上东西,“还从厨房拿了点碎木头。” “用处是?” “削成签子,写上字就是塔罗牌了,我目前想的是抽签扔出去,有字朝上就是正位,没字朝上就是逆位。” 好一个中西结合,土洋合璧,人类史上最有创造力的一集,左游当即愣在原地,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那,那你用这个剪刀很容易划伤手吧,要不我明天去给你找个砂纸?” 吕放桃狐疑:“你不问我这能灵吗?” “那我还好意思问吗?” “准不准本质上看的是塔罗师的思考能力,而不是牌。”吕放桃眯起眼睛自顾自解答,“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信则准,不信则白搭。” 见左游没搭茬,她起身朝柜子走去,道,“这是我送我自己的生日礼物,另外还有一个东西。” 左游没来得及阻止她,吕放桃打开柜门,那甜点端正摆着,突兀且惹眼。 “这是什么?”吕放桃面色变了几遭,目光在那碟子和左游脸上来回穿梭,活叫他面上发烫。 纵使机敏如她,一切如鱼入水般在脑中贯通,却不知如何应对。 左游不知道吕放桃恢复她一贯的从容花了多久,他只觉头脑发胀,晕晕乎乎天旋地转,定是这古代烛光昏暗,偏要叫他雾里看花。 回神时,吕放桃已经坐在他对面,他们面前摆着那碟他精心摆盘的甜点,她捧着蜡烛,玩味地,笑意盈盈地催促:“给我唱生日歌啊。” 他浑浑噩噩开口,一切都没按他计划行事,本应该他主动拿出蛋糕,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唱着歌出现,可当下氛围如此微妙,将错就错,又怎么不算好呢? 一曲终了,吕放桃闭眼许愿。 可你的脸怎么也那么红,难道只是火光吗,左游想得出神,吕放桃却已经把蜡烛吹熄。 “你许了什么愿?” “能别问这种问题吗,你从百草园问到三味书屋都不会有人告诉你的。”黑暗里看不见那张脸,这乐子人语调却无比熟悉,左游霎时醒酒。 吕放桃点了火折子,托腮遗憾道:“这是最后一个公历生日了,以后就要过农历生日了,得好好珍惜啊!” 左游点头同意,又问道:“你前面说的别的东西是什么?” “铛铛!”吕放桃笑嘻嘻从袖中掏出一物,“专门留到今天的麻酱素毛肚!” 作者的话该说些什么啊,想说点什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最后的生日 第6章 见到修真者 起早贪黑打工半月,好不容易扼到四月十五,左游吕放桃终于可以一睹传闻中的文心乐师芳泽。这些日子总听到她的传闻,却不曾见过本人,实在叫人难耐。 某天空闲,二人站在水牌前看地图,见锦朝疆域辽阔,和他们认知中南宋格局并不相同。 “你看架空时代就是缝合来的,这跟明朝都没差多少。”吕放桃点评。 “确实,这上面特别标出的地点名,是不是就是修仙的门派?” 地图上除了行政区划以外,还另外点明了六个特殊建筑,分别是东部历下枕霞山、西部长安悟惑寺、南部宁州薜荔渊、北部燕京金阙天宫、中部荥阳青栖道宗,以及都城临安乘圣堂。 “东西南北中加一个都城,分布得好均匀啊。” “那肯定是人治的结果,这些应该都是大门派了,小门派都不配上地图。” “早就没有什么小门派了,”一旁默默看榜的中年食客突然道,“当年太祖爷定都临安,和那几个开国元老取缔了大大小小所有的门派,建了如今的六大派,这段故事现在的小辈居然都不知道了。” 别的小辈可能知道,我们这两个小辈是没地方知道去了,左游腹诽,但还是恭敬捧着:“哦?愿闻其详。” “想我曾经也是乘圣堂的外门弟子,本以为出师返乡也会成就一番事业,谁知突生变故,被官府抄了家。若是从前,找个小门派避世也未尝不可,如今可不行了,只能靠除些小妖过活。世人都说六大派一视同仁,在我看来却不是如此,修仙未必是好事。” 左游无语,可面对客人只能努力克制想翻白眼的冲动,这里没人问你的经历,还突生变故,你家没做坏事人家吃饱了撑的来抄你家吗? 他转头看吕放桃反映,也是一副被雷到之色。她长舒一口气,反驳道:“若修仙不是好事,那何故所有人都心向往之呢。” “并非所有人吧,我可是听说,常来贵店演出那位文心乐师,当年可是枕霞山内门弟子,只学艺一年便叛出师门了。” 这要人如何接话,再聊下去怕是要吵架,左游连忙寻个筏子把吕放桃支走:“个人有个人的想法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小吕,还在这闲聊,领班一直在叫你呢,快过去啊。” 吕放桃立刻脚底抹油跑了,留左游在此应付。 他的确有些在意此人口中文心乐师的情况,想从中窥探一二修仙信息,便依旧耐着性子问。谁知那人却道: “你直接去问文心她自己不就好了?” “……确实。”到这种地步已经发不出火了,左游做工这么多天早已见过神人不胜枚举,这位只能说平庸且无新意,应对起来仍面不改色。 回到今日,左游从库里搬来把红木玫瑰椅,放在水牌前。他插腰缓口气,对吕放桃道:“养了半个月,我刘海有点扎眼了,中分不好看,偏分更是非主流,怎么办啊?” “没有吹风机吹过是这样的,剪掉不就好了。”吕放桃耸耸肩。 “古代人能剪头发吗,不是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是古代人还是你爸妈是古代人,今晚吕老板请客剪了。” “用你那把剪过蜡烛削过木头的剪刀吗?”左游打了个寒战。 “你的头发有这么金贵吗,挑剔无效!”吕放桃瞪他一眼,左游赶紧摆手同意。 “你们俩怎么每天这么多话,”两个跑堂带着手套搬个巨大乐器过来,其中一个不满道,“快闪一边去,文心乐师来了。” “哇,竖琴!”吕放桃充耳不闻,只是感叹。 “它叫碧溪,是把箜篌。”一道轻柔女声自身后传来,婉转似清水滴山石。 堂内十几双眼睛齐齐望向那个幽影,正是文心施施然而至。 来人一袭雨过天晴色长裙,宽袍大袖,左游这些天来见过最出尘的穿搭不过于此。虽仅将乌发松散半绾作松弛状,其下一张鹅蛋脸却生得过分端庄明净,称得上一句国色天香。 她朝众人颔首后便在玫瑰椅间端坐,两手轻巧拨动琴弦试音后,柔声道:“各位听客,文心今日献丑了,一曲《霜天晓角》,请诸君静听。” 店员们都退至一边,文心俯身将那把箜篌半揽入怀,素手轻叩,悠扬琴音跃入众人耳中,她亦随着音律歌唱:“冰清霜洁,昨夜梅花发………” 那歌声缱倦缠绵,一曲终了,众人还痴痴愣着,有些人甚至就捏着筷子,一动不动。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席间霎时涌起阵阵掌声。 吕放桃只拍了几下手便停下,她低声同左游耳语道:“唱这么好,表演一次要多少钱啊?” 依旧不解风情,左游吐槽道:“你能不能静静感受一下。” “我感受过了,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听不太懂词,怕又要被说不准,你想听我好好讲讲。”吕放桃假意嘟起嘴,一副誓要将电波系贯彻到底之态,“听到个梅花啥的,星币九正位,孤芳自赏,她认为自己已经取得成功却没有人懂得她的艺术……” “等一下,你怎么真鉴赏起来了?”左游连忙打断这段即将到来的冗长解牌环节,他不是没听过吕放桃给班里女生占卜,基本都要算一节下课。 何况吕放桃满脸促狭,分明是又在捉弄他,哪有牌都不抽就开始解答之理。 “真说了你又不爱听,不过待会有机会我真要去找这位姐姐聊聊,总能问些什么出来的。” 两人谈话间,文心已与听众互动一轮,正是在征集下一首弹的曲子。 “像音乐节诶。”吕放桃乐道。 场子逐渐热火朝天起来之时,忽然从二楼雅间传出一道洪亮的不和谐音,似是掀了桌子。 要死啊,左游抬头望去,只见一英气紫衣女子趴在二楼栏杆前,语气不善道:“不如来一首《白头吟》吧,送给我们不惜打伤亲妹妹也要叛出师门的石红蓝乐师。” 席间客人骚动起来,隐隐传来些诸如骂枕霞山的人穷追不舍之类的话,也有说是个人行为让不要抹黑人家门派云云,更有说难道不是文心的过错之人,一时间众说纷纭。 左吕二人依着他们的言语也也大致能猜出事件原委,都下意识转头看文心反应。 文心却只是默默抚平裙摆褶皱,心平气和开口:“我与枕霞山的前尘往事早已一笔勾销,如今文心只是文心,仅与一柄箜篌作伴。下一曲《暗香》,为诸君助兴。” 楼上之人却没有她这般淡然,她高声喝道:“你用枕霞山的法器出来卖艺,却说和枕霞山没关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文心闻言心意未动,身已先行,飞快抬手用衣袖遮住那把箜篌,不若之前那般淡然,她清清嗓道:“给了我的自是我的,怎么,堂堂六大派之一斤斤计较至此?” “这就是文心不对了,”左游评价道,“她赚这么多钱就不能换一把琴吗?” “你因果关系错了,人家得先有琴才赚这么多钱的。不过那琴是法器吗?”吕放桃不由得望向那座半人高箜篌,通体天蓝色,雕满精细的水波纹样,瞧着的确不似俗物。 那女子更是大怒,一拍护栏,大有一副要翻身下楼之态:“石红蓝,你实在无耻!” 文心起身,环视一圈幽幽开口:“有人闹事却无一人出面制止,这便是轸星间的合作之道吗?” 短短两句话给两个地方都扣了顶大帽子,左游不得不佩服这位文心乐师。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跳出一名黑衣持剑人,居然当真对那闹事之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直截了当将她带离酒楼。 毕竟是丞相私产,左游也不想探讨这人是哪儿来的,也不想问那人为什么就乖乖出去了,都会显得他太弱智,或许那女子本就没有想大闹之意,或许眼前黑衣人实力实在太强,都不是该此时深究的话题;千言万语盈在心间,纵有千般不解,万般疑惑,最后出口也仅余一句调笑:“不过文心乐师真名挺不好听的,我还以为来做ph值测试呢。” “好听就不取艺名了。”吕放桃却不觉左游勾勾绕绕的小心思,头也不回敷衍道,目不转睛盯着水牌前重新奏乐之人。 左游自觉讨无趣,也听起曲来。其实有人表演也挺好,都不用干活。 文心前后拢共弹了六首曲子便行礼谢幕,趁小工们收拾东西之时,吕放桃如先前所言,捧杯热茶冲上去同她搭话。 左游一时踌躇,不知自己是否要上前同她一道,纠结间步子却情不自禁迈开。 “您方才弹唱最后一曲时,嗓音沙哑了些,这雪梨煮水温润,或许能缓解。”吕放桃面上一派诚挚,左游这才看清那杯中并非茶水,而是先前闹事之人所点热饮,被她拿来借花献佛。 文心接过杯子啜饮一口,目光在吕放桃和她身边左游间游走,心知肚明勾唇笑道:“你们倒是面生,新来的跑堂,是要测灵根了吧。” 吕放桃偷偷对左游狡黠挑眉,不顺着文心的话,只是胡乱说话:“我感受到您琴音里有浓浓的愁思,比起知道那些修道之人的琐事,我更想了解您的内心!” 文心近乎完美的表情有一丝龟裂,饶有兴致道:“我倒没想到轸星间还有如此有趣之人,小妹妹,你可懂音律?” “不懂,但我会解读。” “哦?那你说说我第一首曲子,弹的是什么?” 押对题啦!左游内心狂开香槟。 “弹的是傲气,不为世俗大道只为‘乐’这一道,何尝不是一种勇敢。”吕放桃对答如流。 “这道理连跑堂之人都懂,与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却不知。”文心默了一会才嘲讽一笑。 她似乎不愿多言,整理衣冠要走,只留下一言:“如果你们还要去测那灵根,我大可告诉你们,宗门里不会有你们想的,修仙一道,不过虚妄。” 第7章 终于测灵根 是夜,左游洗了头绞干后,如约坐在桌前等吕放桃给他剪刘海。 “这么多人都说修仙不好,咱们还修不修啊?”左游问。 “人家是三人成虎,”吕放桃搬凳子坐在他面前,缓缓哼出一声,“你只要俩人就被吓倒了?” 吕放桃凑近掀起左游刘海,毫不留情下刀,拉扯力太强,左游顿感不妙,慌乱叫起来:“你这能行吗,人家剪层次是有专门的工具的吧!” “我又没剪层次,急什么。”拉扯间她已然完工,拉来一面铜镜捧在胸前,不容置喙道,“看看成品吧。” 一片黄澄澄之中看人并不清晰,不过也足够,左游和镜中人大眼瞪小眼,见他额前发有型又不厚重,映出张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少年脸,不禁满意点头,喃喃出声:“铜镜铜镜,谁是这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是碓冰拓海,我童年男神。”吕放桃波澜不兴地棒读道。 “没人问你啊……”左游无力吐槽。 “顺带一提我的童年女神是奈亚子。” “谁的童年女神是邪神啊!” 吕放桃举起镜子遮住脸,装傻道:“你在讲什么呀左游,赶紧说说正事吧。 ” 左游忍无可忍,夺过她手里的镜子放在一边。可两人先前凑得太近,四条腿几乎要碰到一起,这一动作,猝不及防与那双似笑非笑柳叶眼对上。 方才搞笑段子一般的气氛荡然无存,烛光下左游的身影整个将吕放桃笼住,她眨眼挪开视线,纤长睫毛上下舞动,却似蝴蝶在从左游胸前飞过,播撒下半点花粉。 左游连忙后撤一步,吕放桃咳嗽一声,正色道:“还有一个半月,咱们要想办法弄清进宗门的方法。” “问文心,还能见她两三次吧。你这次肯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了,但我觉得她不一定会说,叛逃都要出来,显然是恨到极点了。” “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问,但对付小艺术家我还是有一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吕放桃有些苦恼,“要是宗门不收我们怎么办,我不想一直端盘子啊。” “还有问题是万一只收了我们其中一个怎么办,或者不同宗门要收我们怎么办。”左游亦无限惆怅,“回家的线索也一点没有,好难啊!” 吕放桃长舒一口气,语气强硬道:“总之,他们走他们的路,我们修我们的仙,难得穿一回,肯定要体验一把!别人说什么咱们都别听进去,我们俩一条心就够了,就只管顺着他们话头来,能问到什么就问,问不到就拉倒。” “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俩要一直在一起。”左游道,只是这话不太对劲,他自己琢磨过劲来了,“这话点像立flag。” “没事,你说出来就会自动破灭,这就叫主角光环。”吕放桃自信宽慰。 “诶,你说我是主角吗?”左游瞬间抓住重点。 吕放桃直接白眼翻上天,推他一把道:“睡觉去吧你!” 之后一个半月里,每每文心现身,吕放桃总锲而不舍上去搭话。 这期间郑掌柜跳了槽,东家从临安派来新掌柜,只可怜那领班,心心念念的位置白白被人抢了去却敢怒不敢言,暗自咬碎一口银牙。新掌柜是个富态女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规矩严得左吕二人叫苦不迭,更是坚定了修仙之心。 可即便吕放桃再巧舌如簧,曲线救国曲到北极圈去,文心也自不动如山,从来只是面上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笑,说些叫人云里雾里的谜语,心情好了便赏些甜点。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六大派收人灵根天赋是硬性要求,内门弟子只收天灵根双灵根,外门弟子只收三灵根。 左游艰难嚼着糍糕,心累道:“这玩意也太黏牙了,我真要给后厨提提意见,话说一刀切是不是有点没人文关怀,那四灵根五灵根就死活没法修啦?” “你不记得一说测灵根那人贩子就发愁那样,这显然已经普及全国,深入基层了,我个人认为宗门应该不会花这么大功夫招生,应该是在国家发力,还不够关怀吗?何况剩下的人,本来没天赋,进了也是浪费时间,恐怕那些当权的就是这么想的吧。” “万恶的精英主义。” “哼,你倒不如说万恶的封建王权。”吕放桃冷笑一声,举起杯子喝了几口,妄图把堵在嗓子眼的糍糕顺下去。 “你们俩还在这聊天,南面那桌人都走了没看见吗,还不去收拾!”领班过来打断他们。 俩人不情不愿应了声,拿上抹布去干活。 左游心道我最后再忍你一天,明天测完灵根我们就拍拍屁股走人。 谁知第二天文心竟又来了,毕竟不是来表演的,她没有带她那把巨大箜篌,只一人俏生生在雅间歇着,托腮打着节奏,一副百无聊赖之态。 她目光里带着三分审视,语气却饶有趣闻道:“我不过想看看,听了我这般遭遇,你们是否还会选去修那劳什子仙。” 什么时候听了,左游内心抓狂,你分明一直在当谜语人。还是吕放桃私下拿她自制的木签塔罗牌算了几次,每次都表明没人对你做什么,你纯属向往自由而已。 吕放桃咬唇,委婉摊牌道:“文心乐师,我们相信事在人为,有些路,前辈的经验并不能全盘相信,注定只能我们自己去走。这些日子,是我们居心叵测接近您,但希望未来,你我都有一个好前程。” “罢了,”文心神态怏怏,摆手叫他们下去,“我可没有为难十几岁小孩的兴趣。” 两人赶忙告退之时,又听身后几近幽怨话语:“果真俗人总逃不开追名逐利,本以为这小姑娘会是特殊之人,不过结局还是一样。” 左游脚下一顿,转头观察吕放桃神色,见她已是捏拳隐忍之色,心中一紧,气口卡在喉间几次还是小声开口道:“你也不用难过嘛,咱们本来就是俗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吕放桃不语,扯过左游袖子快行几步,走到确保文心听不到的地方才愤愤开口:“我没难过,我是真服了。其实不管一个人是喜欢钱还是喜欢艺术还是都喜欢,我都无所谓,甚至你看不看得起别的方式,都是你个人选择不关我事,只要你自己逻辑能自洽我就很佩服你啊。那文心在干什么呢,她一个本地当红乐师,赚大把钱穿最好料子的衣服,整天摆着上等人架子逗我们玩,一天到晚商单接到手软,然后说你讨厌追名逐利,你要真淡泊名利你自己隐居弹琴去啊,这种人我统称为双标怪哈!” 吕放桃这一通话直叫左游听得浑身上下通透,他先前也总觉着文心话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如今才方知其中关窍。 可这却是苦了吕放桃,心知肚明又无法言明,还要一直上赶子贴着,此时再说什么也为时已晚,倒不如开个玩笑,这才是他是舒适区:“好啦,至少你刚刚跟她对峙的时候特别帅,还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首先我没有对峙,服务行业的基本素养还是要有的;其次,你是没学过小马过河吗?”吕放桃鄙视看他一眼。 “谁会想到啊!” 吕放桃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言笑两句,此时就已多云转晴。 两人收拾包袱走出酒楼大门时,还被领班阴阳两句,也权当个屁放了。 再见,轸星间!再见,文心! 当地测灵根的场所同样在县衙前,左吕二人一路见到无数十几岁少男少女往该方向走,到达时已是大排长龙,里里外外被路人和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连忙进队伍里排着,生怕一会人更多。 衙门大门前悬着一道红绸幡布,直直垂下,写有“第二十七科仙门典选大会”。 左游垫脚望去,两名书吏站在一巨大圆盘前,负责评判登记。那圆盘形似日晷,外圈刻金、木、水、火、土五行,内圈则是体、器、音、符、兽、药六道,圆盘向外延生出一根齐胸高柱子,供队伍尽头受试者按手印注入灵力。 吕放桃指了指一旁立着的一块不起眼小水牌,左游眯起眼,见上面清晰写下六大派招人要求。 广招天下十五至十九岁,一二三灵根有仙缘者。 乘圣堂:官籍后代,器修。 枕霞山:女子,体修、器修、音修、药修。 悟惑寺:有意皈依者,体修、符修。 薜荔渊:宁州户籍者,兽修、药修。 金阙天宫:善铸造者,器修、音修、符修。 青栖道宗:有教无类,来既是徒。 左游一时间看得险些不认识修字,问道:“是两个都要满足的意思吗,就比如第一个就只收家里当官的器修?” “应该是这意思,充分必要条件。”吕放桃推测,“最低下这个就是保底的,就算你前面的都不符合,只要你有一二三灵根就进了,但这样会有一种低人一等的错觉诶。” “也没有吧,这些卡家境卡性别,还有卡学期房的,都是出生就定死的,没有也不会遗憾,只有这个金阙天宫要后天努力一下。” 吕放桃若有所思点点头。 队伍前进得很快,绝大部分人都是四五灵根,至少两人开始排队到现在没见过有资格进仙门的。越发靠近那大圆盘,左游也越发紧张起来,只觉呼吸急促,抑制不住想干呕。 他排在吕放桃前面,在前面人黯然离去之时,吕放桃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也算一种莫名的倚仗。 左游向前一步,将手置于柱子之上,合上双眼,努力沉下心神去感受所谓的灵力。 那柱子触感微凉,却有种似有如无的吸力,拉着左游去感知,他只觉丹田微微发热,股股气息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生出枝桠来。 左游猛然睁眼,只见圆盘外侧金、水二字泛起一层耀眼白光,内圈兽字被向上推出。 这是中了吗!左游喜不自胜,兴奋望向吕放桃,见她眼底有浓烈喜悦,心中不禁炸开朵朵烟花。 站在圆盘前那书吏也提起精神,抱拳祝贺道:“金水双灵根兽修,恭喜公子,今日第一位仙徒诞生!请去另一位处入册。” 第七章终于进主线了,下一章益州篇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终于测灵根 第8章 再见啦益州 排在左游后面的人群躁动起来,先前本就喧闹,此时更是人头攒动,不安分气息四溢。 左游只觉全身血液不通了般,笨手笨脚朝那书吏走去。 他向左游要户籍,左游从包袱里艰难掏出早已收好的奴籍证明。那人捏起看了一眼,确认他不是宁州人后干脆道:“青栖道宗。” 他转身从一大木箱中取出一物交到左游手里,抬手恭送,又嘱咐道:“这是青栖门生信物,内门弟子向北走找到对应马车,车上已备好吃食。” 左游点点头,并未抬脚,而是看向吕放桃处。 恰逢结果出来,不同于左游先前那道宁静而悠长的白光,圆盘外圈木、火二字闪出异样夺目鲜妍的红,内圈符字被抬高,伫立其中。 测试书吏又惊又喜叫出声:“变异风灵根!天灵根出来了,连着两位天命人,天佑益州!” 众人愈发无法按捺心中情绪,隐隐有推搡趋势,官兵连忙上前稳住场面。 吕放桃原本见罗盘似生异象,心中还隐隐担心,原来是好征兆,内心欢喜,不觉一蹦一跳超左游走来。 “可以啊,天灵根。”左游笑嘻嘻道。 “一般般吧,也就比双灵根稍微厉害点。” 两人打闹一阵,书吏再次来询问去向:“这位小姐可有皈依佛门意愿?” “没有。”吕放桃诚实道。 他便取出一外形状若鲁班锁之物,要求吕放桃在桌上小沙钟漏完前将其拆开再拼好。 金阙天宫的选拔方式倒是简单粗暴,要是前面没在水牌前看见,左游恐怕要以为这是什么儿童教育机构来摆摊卖益智思维的课呢。 可惜事实立马打了左游的脸,他把此物看浅了,吕放桃摆弄那小玩意急得团团转,他在旁边亦看得晕头转向不得其法。每每想暗搓搓提醒,吕放桃下一刻也心有灵犀般想到解法,再狠狠失败。最后一粒沙悄无声息落与钟底,吕放桃却还刚开始重拼,书吏无情留下“青栖道宗”四字并递上信物,徒留二人僵立原地。 “这没成功好像在羞辱我!”吕放桃愤懑攥紧信物带子,胸意难平。 没等左游说话,吕放桃似是喜欢东西那料子,转移了注意力,不自觉多摸两下后举起此物细看。 那是枚正青色香囊,细细密密绣着桃李纹样,由一条浅绿长绦子系着,悠然散出馥郁的草木香。 吕放桃半开玩笑道:“桃子,看来是为我创的门派,青栖道宗,你们的王回来了。” 左游被她逗笑,思及青栖广收门徒做派,料想这纹样应当是桃李满天下之意。他深感有趣,这倒是个雀儿般清新的小巧思,心下好奇,不由自主向书吏询问其他几个门派的信物又是什么。 书吏大抵有些嫌他烦,好在人挺温和,也没有回绝,朝桌下几个箱子努努嘴,示意他自己去看。 “你有点自来熟呢。”吕放桃抛下一言,率先打开标了乘圣堂那一个,入目是几条镶金腰带。 左游张口就喷:“怎么这么俗气,又不是拳击赛整什么金腰带呢?” 吕放桃嘴角抽了抽,不予可否。 出于礼貌两人都没碰里面东西。依此打开其他箱子:枕霞山是一顶帷帽,帽檐处点缀两朵绒花材质山楂花,二人不知含义故没作评价;悟惑寺一串佛珠也是意料之中;金阙天宫开出个正反面刻不同花样、坠墨色流苏的镂空玉佩,倒是颇具匠心;只是薜荔渊…… “那要是害怕怎么办呢?”左游指着面前的琥珀项链,其中竟包裹着蜈蚣,灵魂发问,“把标本挂脖子上也太超过了吧!” “所以人家招兽修嘛,艺高人胆大,我是敬谢不敏了。”吕放桃默默关上盖子,挑眉对左游道,“你不是号称爱宠人士吗?怎么不爱了?” “小虫子实在是爱不动啊!”左游连连摆手。 吕放桃轻笑两声,又道:“其实我还有个问题。” “直接问,那工作人员还挺好说话的。” 吕放桃便又凑上去,询问变异天灵根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揉揉眉心,眼中有些许疲惫,还是耐心道:“木火双灵根变异为风,金火双灵根变异为雷,水灵根变异为冰,这些都曾发生过,但大多是维持原灵根,具体何因至今无人知晓。不过即变了,便是天赐,接着便好。” “对了,这选拔大会多久开一次啊。”左游又问,先前他看那幡布上写二十七届,觉得数字实在太小,应该不至于一年一届。知道了时间间隔,便能大致算出锦朝成立的时间,或许能结合真实南宋的时间,推算出当今时局。 “五年一次,二位也莫要在此逗留了,今日恐怕再难出第三位内门弟子,速速去马车上吧。” 明摆着赶人,左游和吕放桃也不好意思再多待,道声谢后急忙向北走去。 左游边走边快速算了一下,5×27=135。左游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他记得南宋似乎也就一百多年历史就被蒙古人灭了,别没过几年安稳日子,他们就要参军去了。 两人到书吏所说地点,六辆马车并排在空地等候,车辕上无一不插面令旗表明门派。凭着先前认信物的经验,左游也能猜个**不离十:乘圣堂明黄龙纹旗,枕霞山雪青山楂花纹旗,悟惑寺朱红万字旗,薜荔渊水红象纹旗,金阙天宫鸦青锁纹旗,青栖道宗正青桃李纹旗。 “薜荔渊变大象了,我以为又是什么虫子呢。”左游心有余悸道。 “就是说摆在门面上的东西还是不能这么阴,得让大众接受。” 左游赞同撇撇嘴,两人对车前候着的车夫出示香囊后上了车。 这马车比他们之前坐的人贩子那辆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左吕二人不约而同选了相对而坐,内里装饰清丽,暖香扑鼻,叫人怎么看怎么喜爱。 左游还是探出头问了一嘴:“有劳,咱们多久能到宗门啊?” 车夫笑道:“从益州到荥阳,平日里少不了一个月。好在仙门大选是一等大事,马儿都用了神行符,三天足矣。” “天呐,这不会把马累死吧?” “不会不会,神行符对马没有损害的。” “那就好。”左游放心放下帘子。 吕放桃拿出杯具倒水,抿了口润喉后道:“难道这么清闲,来占卜一下吧。” 此时还未到晌午,选拔到酉时方毕,两人大概要在此无所事事一下午才动身,不找些事做的确闲的发慌。 “不如来算算咱们掌门是怎么样的人?”左游提议道。 “可以。”吕放桃拿出签筒摇得咣咣响,“你来抽牌吧,抽三张。” 左游依次拿出三张签,照吕放桃所言用力甩在桌子上,揭开一看,分别是:节制正位,宝剑二逆位,星币九正位。 吕放桃沉吟片刻,指尖轻划过那三根粗细不一的木签,解读道:“他应该是个比较从容,平易近人的人。但他的从容并非与生俱来的,而是通过控制调和所达到的完满状态,并且他自己也很满足于当下的状态;当下门派的情形,我倾向于井然有序那一挂,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样的。然后这个宝剑二逆位是什么意思呢……估计他是属于心里门清那种人,看着可能跟你跟他都很熟,但自己内心是亲疏分明,或许早已看清那些人是有培养资质之人。” “哦——”左游若有所思点点头,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那咱们也不是那种跟老师混得很好的学生啊,很亏啊。” “没事,当好学生难,当混子还不容易吗?只要不出大错,平时稍微努力一点,说不定就混出来了,跟老师校长关系好没什么大用。”吕放桃拍胸脯道。 “行,那不然给我测测正缘吧。” “走开走开,没有测的义务。” “诶,好小气。”左游本就只想逗逗她,见她面露嫌弃便心满意足住嘴,严肃起来讲了前面锦朝灭国的猜想。 吕放桃却不甚在乎:“打仗跟咱们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谁当皇帝不是当。等到真开打估计我们也辟谷了,随便找个地方一躲也不用担心粮食问题,别杞人忧天。” “那不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嘛。” “又自比上郭靖了,这又不是你的国,看看你身份证背面写的什么吧。” 这话直叫左游醍醐灌顶,他不过一缕来自21世纪的亡魂,又何必插足这个世界的走向呢,何况以他蚍蜉之力岂能撼动大树,与其在意虚无缥缈的未来,倒不如多想想自己和身边人。 左游止了念头,又同吕放桃插科打诨起来。 一直等到傍晚,不见第三人来,车夫便催动歇息着的马儿开始赶路。 左吕二人更是心中怡然,两个人霸占一辆高级马车。左游直接利爽躺下,枕着胳膊翘起二郎腿,捻起小零嘴往嘴里丢,吕放桃也斜靠着小憩,实在美哉。 颠簸三日,总算到了荥阳。两人一路上不是吃就是睡,偶尔扯几句闲天,可谓是穿越以来最舒坦的日子也不为过。 马车在青栖道宗宗门前停下,两人下车,抬眼便是他们与修真之路的初会面。 山门阶梯并不陡峭,和益州那百步九折的地形相比堪称平坦;建筑亦不高耸,青砖琉璃瓦,四周树影绰绰,淡雅平和,的确颇有广招天下徒之风范。 抬眼望去,宗门后巍然伫立一座小山,不高却有云雾缭绕,似有不明生物盘踞其中。 门前扫阶梯的弟子身着白色宽袍,腰间系正青香囊,见他们来,淡淡开口道:“进门向右拐支度处,领新门生用品。” 益州篇原计划五章写完的,结果写了整八章,感觉节奏有些墨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再见啦益州 第9章 新门派一览 两人拜别车夫,又朝那洒扫弟子拱拱手,一齐走进山门。 虽说绿化做得不错,宗门内建筑格局却分外规整,严格按照中轴线对称布局,故而那人所提示的右转,两人只一转头便清晰瞧见。 推门进屋正对面摆一张长桌,坐着几位同样身着白色道袍的同门。其中一位摊开桌上名册,问他们是哪一个。 外门弟子那一栏写了估摸将近二十个名字,内门弟子则只有八人,左游和吕放桃报出姓名,见自己还排在这八人末位,分属第七第八。 吕放桃一看自己在最后,不大乐意,问道:“敢问这名册以何为序?” “本名录依年龄为次。”同门师兄自然道。 吕放桃对这答案倒没什么异议,左游哂笑,复又将名单扫了遍,心说这门派也是老龄化了,招生年龄段在十五到十九岁,十六岁居然成了忙内。 师兄又递出四张文书,是已然写好他们姓名的放良牒文和荥阳户籍证明。他解释道:“太祖爷有令,凡入六大派修习者,需转门派对应户籍。每位修习者须在门内修满五年,五年后若仍愿留在门内则保留户籍,若出山游历,保留与否可自行定夺。” 此言着实叫左游瞪大了双眼,这意思不就是,金阙天宫的人可以白拿个北京户口吗?不过现下燕京倒也不是都城……那不是说乘圣堂的人可以白拿个杭州户口吗?不过人家本来就是家里做官的也没差…… 左游内心一通天人交战,自己给自己哄好了,这么说来最占便宜的还是他和吕放桃,从奴隶摇身一变成普通市民,岂不得其所哉。 两人签下户籍文书,只见师兄催动术法,一根软尺从桌上乘空飞起,绕两人身子一周测量身材维度。紧接着一旁织机机杼飞速旋转,几个呼吸间两件道服顷刻而成。 “不是,都这样了还不推动工业革命啊。”左游窃窃说道。 吕放桃冷笑,泼冷水道:“灵力又不能普及,你动动脑子吧。” “……嘁。” 两人掰扯两句后接过衣服,在一旁帷幔之间换上。青栖道宗校服看着出尘脱俗,布料却顺滑厚实,交叠的衣领瞧着分外庄严,衣摆袖口处都用青色丝线绣着桃李纹样。 吕放桃隔着那道帷幔与左游悄悄道:“穿上这个咱们也是盘菜了。” 左游点点头,又后知后觉想起她看不见,刚想出声回答又听吕放桃嬉笑道:“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 “这么个菜吗?”左游见她又在开玩笑,心中一阵无语。 “此处是一个双关。” “听出来了!不要解释梗啊!”左游崩溃道。 “咳咳,”师兄突然出声,“师妹还是不要再说这般玩笑为好,青栖门人都不大喜欢‘一清二白’这个词。” 这间屋子并不小,换衣之地和师兄的位置离得也不近,吕放桃音量更是有刻意压低,谁知他还能听见。从前看小说也知道修仙之人五感灵敏,却也没说这么灵敏啊。 吕放桃连忙道歉,不需想也知道她现在恐怕是闹了个大红脸。 师兄笑笑表示无事,解释道:“暂时只有一套道服,之后会有弟子再送几套尺寸相同的来,两位不必担心。” 他又拿出两张青栖地图给他们,道:“二位师弟师妹再往前走便是符修和兽修各自清修之地,长老们想来也正在那边相候。” 左吕二人都一一应下。 再次拜别师兄,左游倍感不真切,吕放桃的道服外罩在微微凉风吹动下蹁跹鼓动,拂过他腰间,叫他心生恍惚。 两个月前他们还只是两个普通浙江高中生,日复一日做着七彩阳光和z20联考卷,在庸庸碌碌的日子里追寻最后一点爱好。 此刻他更想问自己,那个留长鬓角也会被批评的不完全刺头,那个在桌肚里偷偷养小草龟的青春期少年,和现在这个长袍完全掩去身形的入门道士,何人是本我,何枝亦可栖,他想不出来。 吕放桃突然开口,那凉丝丝的腔调猛然拉回他四散的思绪:“其实我不在意得不得罪人啊,但他不是连我抖包袱都听到了吗。” “你还再想这事啊,包袱不是就是让人听的。”左游随意道。 “没有想让不熟的人听啊。” 这话却说到左游心坎里,吕放桃就这么天然把他们归在一起,把别人隔绝在外。他先前的多愁善感此时却多余起来,不必再知何谓我是我,如今只要知我们是我们。 他傻愣愣绽出点笑来,被吕放桃推了一把,后者不解道:“你在傻笑什么,你到了。” 不知不觉竟到了兽修苑门前,左游看了看地图,吕放桃所属的符修苑还需再走一段路,她摆手离去,还不忘嘱咐说:“待会全搞定记得再来找我玩。” 左游自是挥别,调整一番心态走进兽修苑,不到一盏茶时间进了三扇门,不累人却烦人。 一高冠女子和一微胖男子本百无聊赖坐在堂前下棋,见左游来,那男子朝女子行了个礼走了。 女子将棋盘拢进腰间储物袋,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带小木轮的书箱,满含笑意对左游道:“你是左游吧,从今后起你我便是师徒了,为师名为温惠,门中行五,道号飞龙。这些都是你日后修行要用之物,收好吧。” 左游连忙接过,有点沉,他赶紧放在地上粗略扫了一眼,里面有一堆书两个蛋和一个储物袋。 两个蛋?左游朝温惠投去疑惑的目光。 温惠解释道:“灵兽是兽修实战之根基,这两颗灵蛋里会孵出你未来的灵兽。由于你是双灵根,故而有一颗金灵根蛋和一颗水灵根蛋,之后或许只有其中之一会孵化,届时你修炼时只需侧重孵化的灵根即可,不过自然也有两颗都孵化的先例,只是双灵根同时修炼会慢上许多。” 左游大致明白,还是疑问道:“这蛋里的灵兽是定下了吗,现下能否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能,灵兽自你灵识之中诞生,修炼时将其放在身边,它自会诞下你心中所想之物。”温惠娓娓道来,语气中却透着些许无奈“这灵蛋也是形势所迫,中原人兽修太少,只因平时几乎不与兽类接触,故而没有稳定为青栖兽修提供大量灵兽以挑选的合作者,为师也十年不曾收过内门弟子了。那以兽修为主的薜荔渊,却是每年有大量现成灵兽等待伺主。” 听了这话左游也不曾心生艳羡之意,反倒觉得开盲盒更有意思些。不过为人徒弟,自要顺着师父的话来,他跟着叹惋一阵,又好奇道:“师父,那您的灵兽又是是什么?” 温惠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转向南方那座地山,遥遥一指:“为师的木龙岚藏,平日就在青栖山上歇息。山上还有些供药修修习的草药,和本门也没甚关系。不过凡门人上山,只要佩了青栖香囊便不会被它攻击,内里香料是祖师爷所制秘方,岚藏闻得出。” 那雄踞山间的庞然巨物,竟是条龙?左游眯起眼睛认真端详一番,下定决心之后要找个日子近距离观察一番。 “这其中别类物件你自行研究即可,为师仅最后一点嘱托,可以去别的弟子苑里切磋,但不可闹事也不可不经同门许可,万万不要叫别苑长老到为师这来说你打搅到其他弟子修行了,处理这些琐事实在费心力。” “是。”左游抱拳行礼。 “有事直接到为师洞府来即可。”温惠留下最后一言,满意离开。 左游则找了个座儿,一件件看起其他东西来。 首先把香囊连同储物袋一道别在腰间,余下都是些书了。他大致翻了翻,除了顶上两本心法和一本从标题瞧不出内容的《玄门百川典》外,底下压着的——《大学》《论语》《中庸》…… 左游倏得只觉压力倍增,是不是搞错了,他是来修仙的不是来考科举的吧,这四书五经放在这里要做什么? 左游难过揉了揉眉心,正欲翻开那《玄门百川典》一探究竟,自头顶穿来一男声:“午安啊,师弟。” 左游抬头,不出所料是先前那微胖男子,起身拱了拱手,等他下文。 那人从袖中拿出一竹编小蛐蛐给左游,咧嘴笑道:“我叫段鞍,你叫我大师兄就行,二十五二十六科都没有同一脉师弟师妹,可算等到你来,一点薄礼,收下就好。” 的确是薄礼,左游接过那小玩意儿,都不用看就知道不值钱,不过见做工挺精细,也藏进袖中,连忙报上自己姓名。 既听他这么说,那此人便是第二十四科修士,一位在这门里修炼了十六年的大前辈了,要知左游今年才堪堪十六岁。可瞧他通身却无甚气派,倒是看着憨态可掬人畜无害,更像是摸了十六年鱼的混子。 左游面色变了几变,一时吃不准要如何同他相处,那人却乐呵呵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此人不求上进,在门里滥竽充数,这点倒也并未说错。” 左游其实没想这么深,这一通抢白下来,反倒觉得此人更像个自说自话的怪人,但还是听他接着道:“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是火灵根,灵兽亦是只火食性驺虞,名唤茴香。幸而同祖师爷灵根一致,青栖后山所栽篁竹也带火性,除了此处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处竹子可供茴香食用,又要我如何离开门派呢。” 那确实没办法了,爱宠人士左游心中赞同之际,段鞍却话风急转直下:“不过躺多了倒觉这日子真心不错。咱们锦朝自建立以来便不曾有飞升成仙之先例,连大乘期修士也屈指可数。这世上修士修行早已不为得道升天,不过是金银财宝,功名利禄,总而言之就是为过得舒坦;可在门派里的日子又何尝不舒坦呢,吃穿不愁,坐也是一天卧也是一天,为何不卧呢?” 为何要跟一个刚入门的有志青年传播这种消极的犬儒主义呢,那文心说说也就算了,大师兄又是这么一个人,这世界莫不是个巨大的洗脑组织,左游无奈,唯有刺他一句:“那师父也不管师兄您每天不修炼吗?” 段鞍浑不在意一笑:“如今不是皆言‘各因其器,一人一法’吗,为追求不同,长老们都不会过问个人修行之道,师父自然不会管我。不过我悄悄同你说,其实到了外面别人一看就知你是哪派人,悟惑寺出来的就顶个光头;金阙的就整天算计着那点银钱;乘圣堂的人总拿鼻孔看人,不过也有温和之人;咱们青栖门人又不免有些迂腐气。无非是法术有些差别,斗法大会上能过过眼福,真到除祟之时不都是血肉狼藉,不堪入目么。” 左游实在听不懂,晕头转向之际段鞍又似乎好师兄之魂上线,找补道:“其实初见面不该说这么多,是我一时激动失言,可别给你留下不好印象了。” 这下他懂了,太压抑了呗,师徒俩每天在兽修苑也见不着人,只能下下棋养养萌宠,看见个新人就表达欲大爆发,忍不住大思考了。可左游的san值也是san值,他真想求各位大哥大姐高抬贵嘴,给他留一点纯真的幻想。 何况段鞍摧残了左游的精神,他却无还手之力,只能乞求此人之后正常一点,躺平即可,还能愉快地做师兄师弟。 故而左游十分识大体道:“不妨事,之后还要请大师兄多多指教呢。” 段鞍又恢复初见那憨厚模样,爽快道:“那修炼之余多来找我和茴香叙话啊。” 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新门派一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