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狂恋》
1. 撞见
今年的北城尤其热,已经连续一周高温预警。
连窗外不知名的鸟儿都止了鸣啼,困恹恹藏在梧桐树里,不想动弹。
倒是教室里,那几把风扇不知疲倦地转着。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姜眠被语文老师抽中,把名句默写板块对应的诗词给背了一遍。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身形纤瘦,颊边垂下的刘海儿被随意地勾在耳稍后。
嗓音流畅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音色清透得像被井水浸过的瓜果,撂青石板上脆声一响,露出香甜的瓤。
这盛夏带来的燥热莫名安抚了不少。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摆手让她坐下:“不愧是咱们的语文课代表,背得很流畅,不像刚才抽到的几个同学,磕磕巴巴跟啄木鸟似的,别说是我教的啊,嫌丢人。”
课堂上稀稀拉拉几声笑。
老师拍了拍讲台,严肃道:“下学期就高三了,大家上点心,这些诗词都是送分题,丢分的同学自觉把整首诗抄二十遍,开学交作业。”
……
日暮西斜,赶在暑假的前一天,各科老师快马加鞭把期末试卷评讲完。
离出分还有半个月,大家对自己的期末考成绩都有了大致的估分。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影响铃声响起的瞬间,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复燃——
终究是暑假到来的欢喜占据了上风。
老师携着教案后脚刚出,教室里扔书的扔书,撕本子的人也不甘下风。
多媒体不知被哪个混小子打开,音量嚣张地拉到最大,放着周杰伦的《晴天》。
另一批人谈论着暑假相约去哪嗨。
叩叩,桌角被人敲了下。
“姜眠,和我们一起去海边烤肉派对吗?”
程浩热情邀请。
少女端正坐着,低头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垂眸整理着笔记,安安静静的,跟周围乱哄哄的一切格格不入。
闻言,她抬起眼梢,礼貌道:“不了谢谢,我要兼职。”
祝晓晓翻了个白眼,扯了程浩一把,嘟囔道:“你喊她干嘛,她哪次跟我们出去玩过,热脸贴冷屁股......”
那男生尴尬地咳了几下,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只不过余光没忍住瞥向一边。
少女的五官精致小巧,脾气温和冷淡,透窗而过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显露出几分不容置喙的疏离。
好像除了学习,对什么都不在意。
忘了班上的谁说过。
姜眠她学习好,长得也好看,就是话少,也不怎么合群。
除了跟班长徐凇走得近些,好像真没跟谁扎过堆。
放学,姜眠值日,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高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其他年级也早已放假,全校只有他们高二是最晚离校的一批。
校园很空,静悄悄的。
姜眠独自走在花廊下,很喜欢这种独处的时刻。
再加上期末考成绩不错,步伐也雀跃了几分,难得有闲情欣赏墙上的内容。
学校会把每一届学科竞赛的第一名展示在表彰墙上。
姜眠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数学竞赛组。
上面贴了好几排三寸照,其中一张轻易攥取了她的所有视线。
少年留的是板寸,五官利落,轮廓分明,大概是连拍照的时候也不得安分,凤眼促狭,眉梢慵懒地挑起。
张扬肆意,是玻璃墙也压不住的少年意气。
瞧着就是个不好管教的硬茬。
下方龙飞凤舞写着他的名字:许凛。
寸照的胶不牢,经过岁月的风吹洗礼,有了卷边。
傍晚的风涌来,带着盛夏的躁,吹得藤蔓的枝叶沙沙作响。
玻璃栏年久失修,微颤,那张寸照竟然从墙上脱落,顺着底下那条缝,掉在了墙角。
姜眠走过去,弯腰捡起它。
“姜眠。”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呼唤。
少年跑过来,站在面前。
校服干净规整,扣子一直扣到锁骨最上边那颗,是清爽干净的模样。
他叫徐凇,是姜眠刚搬来梧桐街时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楼上的邻居。
初来乍到时很多不习惯,是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姜眠许多帮助。
“班主任刚找我有点事,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去辅导机构。”
徐凇眼神显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姜眠家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父亲欠了很多外债,几年前不堪重压跳楼自杀,姜眠和奶奶相依为命。
家里没了顶梁柱,生活的重压都承在姜眠稚嫩的肩上。
学校、家、兼职的地方构成了她日常的三点一线。
徐凇收回万千思绪,瞥见她掌心的三寸照。
“这个是……”
姜眠抿抿唇,“刚在地上捡的。”
明明是光明正大捡的,心底却莫名冒出几丝心虚,像是被人抓包的小偷。
两个人往校门口走。
姜眠漫不经心地问,“他现在应该读大学了吧。”
徐凇只当她是好奇,不疾不徐道:“算起来,他应该读大二了。说起这位学长,事迹可太多了,算是我们京市一中的风云人物,中考以市第一名的成绩进来,读的尖子班,成绩虽然好,行为作风却很大胆,打架逃课飙车早恋样样不落下,每周早会必被校长批评点名罚站,后来高二犯了事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
姜眠惊诧,呼吸紧了几分,轻声问:
“为什么?”
“学校给出解释是行为严重违纪,具体原因不清楚,老师那边对这件事也避而不谈,也禁止学生议论。许凛学长的离开就像一个禁忌。”
“不过,我之前跟学生会一个师兄关系不错,他正好和许凛同班……”徐松压低声音道,“据他说,许凛当时闹出过人命。”
姜眠心底一沉:“后来呢……”
“据说后来去了二中,你初中没在这儿读,不知道很正常,怎么忽然问起他,你认识?”
姜眠抿了抿唇,“不认识,就随便问问。”
她指尖微凉,捏着那张泛黄的三寸照,“要怎么放进去?”
“扔了吧,前几天年级组开会,学校领导发话,暑假期间让人把这面表彰墙拆了,改成规章制度公示栏。”
姜眠心不在焉嗯了声,正巧公交车到了,她和徐凇是相反的方向。
姜眠上了公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错题本,解开金属皮扣,把藏在掌心的寸照放了进去。
……
辅导机构位于一条老街上,名为堕落街。
楼栋偏窄,入口被一个酒吧和台球馆左右夹击,抬头时率先入目的是那个硕大的“好运来台球厅”广告牌,还嵌了层骚包又炫酷的彩灯,辅导机构那个锈迹斑斑的广告牌则在最下边,看起来分外不起眼。
机构有两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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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各配两个辅导老师,一个班大概十来个学生,皆就读于1~3年级不等。姜眠主要负责辅导全班的数学作业。
按理说,姜眠暑假放得晚,这种兼职轮不到她,得亏之前那个老师有事离开,她才有机会补上这个空位。
面前这个小女孩的基础差,姜眠耐心讲了许久才把她讲懂,直到小女孩把例题写过关,负责人郭老师才准放她走,说是要为家长和学生负责。
等结束,已经很晚了。
姜眠抻了下酸涨的脖子。
等电梯时遇到另一个同样兼职晚辅的女生小楠。
“我那天听郭老师说你高中还没毕业,课业那么重,干嘛不趁暑假好好放松呀。”
平时不过点头之交,姜眠随便编了个理由。
正好电梯来了,小楠瞥见姜眠掉在地上的东西。
“是你的吧?”
姜眠连忙捡起来,道谢。
是一个钥匙扣,上面挂着奶奶一针一线绣的醒狮。
还串了枚生肖木牌,雕刻着一只小兔子,活灵活现。
“好可爱!”
“我奶奶做的。”
“手真巧。”
出了楼,俩人分路。
傍晚下过一场迅疾的雷阵雨,夜风扑面而来,裹挟着夏日独有的燥热,旧棚子往下滴着水,淅沥作响。
浅水洼折射出斑斓色彩,仿佛揉碎了一地星光。
这段路要经过一个小巷,那盏路灯似乎坏了,光影昏沉。
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暧昧娇嗔,缠绵悱恻。
姜眠下意识捏紧醒狮钥匙扣,掌心一片温暖。
老人瞒着她爬山去寺庙开过光,苦心叮嘱让她随身携带,说是吉祥如意,保平安的。
也会带来好运。
她循着声儿看过去,墙角纠缠着两个人影。
其中那个女生长相清丽,红唇妩媚,身上一件朋克风吊带和辣妹短裙,曲线毕露,很经典的辣妹穿搭。
腿长腰细,只是在宽肩窄腰的男生面前,显得娇小。
吊带妹的白皙手臂搭在那男生肩上,整个人是伏在他宽阔胸膛的姿态,仰头亲吻他的喉结,喉音娇嗔,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这老街附近有不少酒吧,走夜路时撞见这种荒唐场面也不是一件稀罕事。
只是这男生跟那些醉酒后兽性大发的人不太一样。
男生懒洋洋倚着墙,人高腿长,眉眼俊冷,侧脸轮廓被光影雕刻得利落分明。
长臂随意垂在一侧,指尖竟还携着烟,火星子忽明忽灭。
分明长了一副多情放纵的浪子样,却八风不动,冷漠得很。
更像是被勾.引的那一个。
这眼前的活春宫岂不比大荧幕里面的好看。
姜眠屏住呼吸,忘了挪步。
“阿凛,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靠在他身上的女生面色绯红,软声乞求。
男生轻哂一声,情绪极淡,散漫错开贴近喉间的唇,蓦地掀起眼皮,偏头看向角落。
指尖的烟灰抖落,似笑非笑:“看够了没?”
嗓音磁沉浑厚,混着滴答水声,融入夜色。
一字字清晰又深刻地砸进她耳朵。
姜眠撞入那双黑亮狭长的眼眸,愣了半晌,慌忙敛起目光,绕道而行。
仓皇的影子在昏昧灯光的映衬下,于斑驳的墙角弯折出弧度。
像是某种命运即将发生转变的隐喻。
……
2. 初恋
入伏后,各地气温飞速攀升,柏油路面蒸腾着热气,梧桐树叶蔫耷成卷儿。
这个夏天似乎比往年还要难熬。
京市人民医院门口车流密集,公交站的人也不少。
姜眠静默站在角落,突然一阵尖锐狗吠,把她吓得一激灵,手上的病员ct纸袋没拿稳,里面的检验报告单哗啦啦散落一地,那一大袋子药也掉在地上。
“哎,不好意思啊。”泡面头大妈搂紧怀里的博美犬,道歉得毫无诚意,随后匆匆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什么人啊,这大妈赶着投胎吧。”
旁边一个同样等公交车的白裙子女生替姜眠打抱不平,帮她捡起地上的东西。
却见面前的少女杵在原地,盯着地上的报告单,眼尾渐红,雾霭悄然笼上眼眸,睫毛一眨,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坠在被烈日烘烤的地面,瞬间蒸发。
“你...…还好吧?”白裙子女生关心道。
“没事。”姜眠赶紧摇头,抹掉眼泪,嗓音微颤。
她接过女生手里的病历单子,礼貌道:“谢谢。”
姜眠长了一张精致小巧的鹅蛋脸,皮肤雪白似玉,让人挪不开眼,她不是那种乍一看很惊艳的大美人,而是国民初恋那一款,五官属于耐看型,干净清纯。
尤其是那双熠亮杏眸,让人联想到初春花瓣上凝结的第一颗露珠,羸弱却透着一股倔韧,惹人怜爱。
偏偏此刻露出的微笑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女生瞅了眼她怀里的ct纸袋,隐约猜到什么,医院这种地方有几个人能笑着出来。
姜眠手上拿着的是奶奶的肝脏增强ct和各类检验报告,呈现的多项指标都不太理想。
上一次哭的记忆已经模糊,经历过太多生活变故,她早已麻木,唯独在至亲生病这件事上束手无策。
姜眠想起肝胆外科周医生说的话:“人工肝只能暂时解燃眉之急,并非治愈手段,你奶奶的肝功能未能有效改善,建议尽早肝移植……”
可肝移植动辄五十万,她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哪来那么多钱?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和压力劈头笼罩她,即使是38度的高温天气,也让她手足发凉。
手机震动把姜眠拉回现实,是同在甜品店兼职的季柠薇,嗓音急切:“眠眠,这个机器是不是坏了呀,打不起奶泡。”
甜品店原本有三个人,姜眠请了一个小时假,来医院取检查报告,少了她有点周转不开,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忙碌。
“薇薇姐,再等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挂完电话,姜眠的目光透着几分茫然。
热风袭来,行人如织,各种噪声不绝于耳,几个高中生在树下嬉笑打闹,尽情享受这美好的暑假时光。
身为同龄人的她站在路边,有种与世隔绝的割裂感。
换做五年前,姜眠锦衣玉食,也被爱包裹,是无数同龄人艳羡的姜家大小姐。
那时的她哪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魄到同时做几份兼职,为了生活拮据度日,四处奔波。
……
夜晚回家,姜眠借着楼道微弱的光,把钥匙插进生锈的锁孔。
这个老破小已有几十年历史,六层楼高,当时家中突发变故,债台高筑,只租得起这个房,房东说是一楼四十平的宜居小屋,其实就是个阴冷潮湿的杂物间,通风和采光都不太好,只是和家人住一起,再简陋的条件也是温馨港湾。
姜眠深吸一口气,掩去满脸疲惫,露出温和的笑,这才推开门。
厨房亮着光,老人端出一碗饺子:“眠眠回来啦。”
姜眠赶紧放下东西,去接过烫碗,嗔怪道:“奶奶,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而且我兼职的地方是包晚饭的,你每次只需要热自己的饭就好了,不用等我。”
奶奶慈蔼道:“你不是最爱吃香菇肉馅的饺子吗?市场的香菇正好打折,新鲜又便宜,我就买了,你快尝尝。”
姜眠点点头,每个饺子都鼓囊囊的,塞满了馅儿料。
“奶奶,你包的饺子一如既往得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老人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叹了口气,笑说:“也不知道我还能给眠眠包多久的饺子。”
姜眠的心沉了沉,稳住声线说:“奶奶,你别这样说,我今天去医院,那个负责你病的陈主任说你恢复得很好,只要我们坚持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这样啊,那就好……哎,咱们别提这些了,眠眠快趁热吃,奶奶锅里还给你煮了两个鸡蛋,你每天出门早,带路上填肚子。”
“欸。”姜眠低头喝汤,竭力忍住眼眶的酸涩,不想让奶奶看到。
若是家中没有突生变故,老人家本该颐养天年,衣食无忧被人伺候着。
现在却习惯了做糙活,眼神也不如当年好了。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奶奶活下去。
夜晚来电铃乍然响起,上面显示晚辅机构负责人郭老师。
姜眠正打算跟郭老师提辞职。
夏季的夜晚是大排档生意的高峰期,她打算换个端洗盘子的活儿,虽然比晚辅累些,但每天挣得更多。
“小姜啊,抱歉啊这么晚打扰,你睡了吗?”
郭老师平时严厉板正,机构里的学生们都有点怕她,然而此时压低声音,温和询问,让姜眠有几分不适应。
“还没有,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下周一班里会来一个新同学,基础不太好,我记得你在学校里的各科成绩放在几个老师中是最优秀的,你以后就专门负责他的作业怎么样?其他学生就不用管了,我会安排别的人负责。”
“抱歉啊郭老师,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讲,我打算……换个兼职。”
“啊...”电话那边沉默半晌,似乎有些遗憾,商量的口吻,“那这样吧,反正这个月还剩一个周了,你先做完,等我们找到合适的老师你再走怎么样?”
这事本就是她反悔在先,跟之前谈好的做满暑假相悖,姜眠不好意思推脱,只好答应下来,最后只问了句:“那个学生多大了?”
“八岁,是个小男孩。”
……
“妈妈,我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呀?”
“好看,我们小羊生下来就是爸爸妈妈最漂亮的小公主。”
“陈姨,帮我把相机拿过来一下。”
“爸爸,你下班啦。”
“今天是小公主的生日,爸爸当然得提前回来啦。”……
“爸爸……”姜眠呢喃着,在七点的闹铃中掀开沉重的眼皮。
几缕暖阳透过小窗洒在薄被上,她偏头就能看到天边绽开的晨曦。
——房间朝南是这个破落出租屋为数不多的优点。
淡青色的棉质帘子在裹着热气的风中微微晃动,耳边的热闹声渐渐悠远,归于平静。
三年多了,偶尔还是会梦到以前的事儿,那些幸福的无忧无虑的时光,让人迷恋着不肯醒来。
少女抬起皙白的手,纤指挡住那细碎的光晕,轻眨了下睫,指缝间露出破旧窗台边杂乱生长的不知名野草。
此去经年,过往种种宛如昨日黄花,仍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可指腹的薄茧又在提醒着她,梦破灭了。
——姜家落魄,她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姜小姐。
自从奶奶生病后,比以往嗜睡了许多,还躺在床上。
姜眠轻手轻脚洗漱完,捏着装鸡蛋的袋子,出了门。
她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十五分钟后到达打工的甜品店。
店长是个三十几岁少女心爆棚的不婚主义女人,给甜品店取了个挺有诗意的名字,叫“八月江南”。
推着玻璃门而入,漾起清脆的风铃声,伴随着柔软的奶甜香。
落地玻璃窗旁还支了几张奶油风小桌,装修走得是简约温馨风。
度过早班高峰期,姜眠把台面擦净后,抻了个大懒腰。
搭档季柠薇这几天都不太对劲,时常满脸花痴盯着手机,欣喜溢于言表。
眼看要碰倒杯子,姜眠眼疾手快扶住,笑她:“谈恋爱啦?”
季柠薇娇羞地嗯了声,悄声说,“暂时是暧昧期,不过就快确认关系了,嗯……物理系的学长。”
季柠薇比姜眠大一岁,烫着梨花头,是C大的准大一新生,也是一个纯朴乖巧的小镇姑娘,身上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韧劲。
姜眠被她眼里纯粹的亮光吸引,接过话:“他很好吗?”
“那当然,差不多185吧,又潮又帅。”
“眠眠,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啊?”季柠薇托着下巴八卦。
姜眠颜值高,上学时抽屉被塞情书是常有的事,周围也不乏学生偷吃禁果,她每天疲于奔波,既要忙学业又要照顾奶奶,无暇去想那些东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昨夜误打误撞,瞥见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姜眠甩掉浮想联翩,在季柠薇希冀的眼神下,随口说了几个当代流行的标准:
“帅气,多金,专一。”
季柠薇笃定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
“纸片人。”
“……”
确实,在这个快餐式时代,帅气多金还用情至深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下午五点换班,姜眠脱掉工作服,随后前往辅导机构。
几分钟后,公交车直达堕落街。
北城政府在几年前把它列为计划开发的城中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动工。
电线横七竖八,黑压压覆在头顶。
拐弯处正好遇到小楠,她也匆忙,喘着气儿:“你也刚到啊,路上堵车。差点就要迟到了。
”
“嗯。”姜眠话比较少,听到小楠惊呼一声,“我去,那车……”
她循着视线望过去,马路牙子上停了辆超跑,通体是超炫酷斩男的黑色,而周遭是歪倒西斜的电瓶车,这极致的反差仿佛根本不在一个图层。
“这车也太酷了吧,什么车啊。”
小楠没见过这么炫酷的豪车。
她凑过去看,车标由一串英文和抽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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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图形构成,赶紧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发给男朋友。
“迈凯伦。”旁边传来姜眠波澜不惊的声音,她只平淡地看了眼,就挪开了视线。
必经的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大门紧闭,倒是旁边的球馆门口多了两张台球桌,几个小青年吞云吐雾,握着杆一边谈笑一边打球。
流里流气的,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晓不得郭老师怎么想的,把机构选在这种地方,不怕那些小孩被带坏吗?”小楠悄咪咪吐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赶路太累,声音一下子没收住。
咔嗒——
球入袋。
几个人的视线齐刷刷投过来,视线带着打量,不太友善。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安静且诡异。
小楠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下意识抓住姜眠的胳膊,怕事的躲在她身后。
姜眠眨了下眼,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正要进楼栋入口,空气中传来球体碰撞铁板的声响,随后咣当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一圈,恰好停在她脚边。
“麻烦,扔过来。”一道辨识度很高的嗓音,似曾相识。
姜眠抬眸看过去。
男生站在卷帘门下方,个子挺高,瞧着一米八五往上,浓眉凤眼,姿态闲散,黑瞳里有些淡漠,一口京腔懒洋洋的,携着几分痞气。
这样的眼神,仿佛瞬间把她带回那个蝉鸣不止的盛夏——
浓荫覆盖却剑拔弩张的小巷里,英挺恣意的少年也是如这般,浑身压不住的桀骜不驯。
姜眠认出了他。
只是不知道他认出她没。
姜眠失神片刻,捡起地上的篮球随手扔了出去。
她抬手时,袖子下滑,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看起来柔柔弱弱没什么力气,接下来却发生了惊人的一幕。
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深藏不露、实力如此。
那篮球却被她抛出一条优美流畅的弧线,很听话地稳稳进了框,一点不拖泥带水。
场面的氛围登时就变了样,那几个男生眼睛都瞪直了。
姜眠扔完球就进了楼道,半秒都没多待。
“我靠,我刚刚没看错吧,这他妈女版库里?”
“高手在民间啊,不得不说,我第一次在一个女生身上看到了帅气。”
“怎么,看上人家了。”胖子撞了下楚天阔。
“还别说,这妞挺养眼的,你看那种又纯又欲的脸,不知道在床上是什么滋味。”
都是群嘴把不住门儿的野混子。
咔塔——
旁边传来打火机的摩擦声,许凛指尖把玩着烟,把打火机随手扔在台面上,像在沸腾的水里丢了个定海神针,隐隐透着股警告的意味。
大伙儿噤了声。
许凛眼眸幽深,唇角几不可察勾了下。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出落得水灵,瞧着乖巧,神情清清冷冷的,看起来不怎么爱搭理人。
肩膀上搭了只手,沈辞从侧面绕过来,模样吊儿郎当的:“怎么?认识?”
许凛吸了口烟,脑子里掠过一个有几分相似的轮廓,但记忆太久远,早已模糊。
他似笑非笑,混不正经道:“初恋。”
他话一出,大家笑成一片。
“不是,凛哥,你什么时候喜欢过这款?”
“大家谁不知道你初恋是那时候的一中校花,叫什么来着,蒋雪儿!”
“你记错了吧,明明是二中那个舞蹈生,当时还大凛哥一届来着,身材好的一批。”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探讨着许凛的前任,他女朋友换得勤,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个个都是绝色,还都是肤白貌美大长腿那款,非艳即媚,身材火辣。
刚才那女生太乖了,一看就是好学生,根本不是他的菜。
别提初恋了,他们跟在凛哥身边这么久,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
“话撂这儿了,要真是凛哥初恋,我立马直播倒立吃键盘。”陆岷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想起来了,你上次的赌注还没兑现。”楚天阔提醒。
“那是意外,谁知道孟榆妍这么不给力,居然也没打破纪录。”
……
他们说的孟榆妍是许凛的现任女友,陆岷之曾打赌他们交往一定会超过三个月。
许凛以前那些交往对象,从来就没有超过三个月的。
孟榆妍是公认的大美女,身材好,会来事,当初是许凛主动追求的她,交往后带她出席各种场合,郎才女貌,很登对,大家都觉得他们会打破“三个月必分手”的魔咒。
谁知,在离三月之期还剩最后一天的时候,许凛提了分手。
原因很简单:腻了。
陆岷之赌输。
大伙嚷着他请客,还让陆岷之跳脱衣舞,陆岷之悔死了,让许凛救救他。
许凛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还有这么无聊的赌注。
他神色懒散地靠着台子抽烟,掀了掀眼皮,胸腔漫出一阵轻蔑的笑,寡淡地骂了声:“傻缺。”
3. 兼职
闹腾完,他们换了个话题。
“凛哥,你们家怎么想不开把佑安送来这边的辅导机构啊?”
“对啊,凛哥,我记得佑安他不是特别聪明么,还需要来这种小不拉几的辅导机构吗?当她们老师还差不多。”
以许家的实力,请各个领域的精英来当私人教师都不在话下,却把小孩送来这种简陋的地方辅导学习,这操作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
许凛啧了声,想到那小屁孩扯着他袖子,平时没有多余表情的小脸上难得几分乞求的姿态,几分无奈道:“图好玩呗,小孩子嘛,待几天腻了就知道回去了。”
此刻,许大少爷还不知道,他低估了某人的忍耐力。
也没有料到,有一天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
辅导班楼道。
经过这个插曲,在小楠眼里,姜眠就是女神般的存在,“不是,你练过啊。”
那距离至少都有十米远了,比三分球还夸张,说进就进,跟玩儿似的。
姜眠表情很淡,没把那个小插曲放心上,“运气吧。”
小楠竖起大拇指,脸上写满牛逼,“以后我就叫你姜姐得了。”
姜眠忍俊不禁,“真是运气。”
她以前干过篮球兴趣班的兼职,主要负责打扫球场的卫生,没事就扔球玩。
闲暇之余,还能偷点师,学的不精,一些技巧还是懂的,再加上点运气,一把投中也不是什么难题。
辅导机构包晚饭,俩人乘着电梯来到四楼。
孩子们还没放学,小食堂没什么人。
小楠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刚才看他们那副架势,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群殴了。”
姜眠抿了下唇:“大白天的,不至于这么嚣张吧。”
“诶,那可不一定。”小楠说,“我总觉得那男生有点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哎我这记性!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富二代上了热搜榜嘛,开着豪车去参加网红聚集的泳池派对,就是刚才停在巷子里那辆跑车,据说落地八位数起。”
“媒体偷拍的照片,虽然模糊,但八九不离十,就是刚刚跟你说话那个大帅逼,据说是尚瑞药企的大少爷,叫...许凛?后来没多久热搜就被撤掉了。市中心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怎么会来这种偏僻的小地方……”
小楠拿了个餐盘,握着铁勺慢悠悠打菜:“反正那个圈子的人挺复杂的,咱们惹不起,以后还是尽量绕道走吧。”
说完,又开始无厘头地感慨,“凶是真的凶,帅也是真的帅,哎,有的人就是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啊生来就是牛马……”
姜眠思绪飘远,比起“许凛”,“尚瑞药企”这四个字同样让人印象深刻,国内知名的老牌企业了,每次国家有难首当其冲,捐赠数亿,国人一致认可的良心企业。
这些年来,给奶奶买的治病的药数不胜数,盒子上印的厂家中十有八九都来自这个尚瑞药企。
再说许家……
在京圈很有名。
姜家还没有落难前,她就是个小公主,被家人们保护的极好,是真正的温室里娇养的花朵,有时圈子里有什么宴会活动,父母也不会带她出席,大人的世界残酷又冷漠,那种纸醉流光的场面,父母很少让她接触。
再加上父亲在家里极少提及生意上的事,姜眠对许家一无所知。
倒是许凛这个名字,从当时那群所谓的名媛朋友中听到过好几次,不过传到她耳朵里的都不是些什么好事迹。
那时,姜眠对他的印象算不上好。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姜眠对他的印象才有了改观。
吃完晚饭,来到三楼,学生们陆陆续续到小教室,跟姜眠热情打招呼,一张张小脸疲惫却可爱,笑嘻嘻地喊着姜老师。
还没到上课时间,郭老师把姜眠叫到办公室。
途径大厅,姜眠的视线留意到角落。
沙发上坐了个小男生,明眸皓齿,可爱俊秀,背着黑色皮质的小书包,衣服干净整洁,小手腕上戴着全球限量两只的RichardMille,蓝宝石剔透水晶表壳精致低奢,安安静静地翻看手上的杂志。
姜眠猜,这人便是郭老师说的那个特殊学生了,
堪堪八岁的年纪,身上却有种同龄小孩没有的成熟。
……
“姜眠,我找你过来是想跟你聊聊兼职这个事,真的没法继续做下去吗?”
办公室里,郭老师满脸恳切。
“嗯,我想换一个离家近点的兼职。”
郭老师:“我可以给你涨工资,而且你只需要带一个学生,就刚才坐在客厅那个,很听话的,辅导他不难。”
姜眠在犹豫。
她察觉到郭老师在竭力挽留她,近乎迫切。
暑假找兼职的大学生有很多,最不缺的就是人,这个岗位不是非她不可。
其次,她真的很需要钱,涨工资能涨多少?如果薪资勉强,还不如找个离家近的兼职,还能兼顾到奶奶。
郭老师见说不动她,眉微蹙,瞄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音量压低:
“我这么跟你讲吧,妹妹,或许你应该听说过尚瑞药企?”
“许家在京城是多少人高攀不起的存在,外面那小孩就是许家的宝贝,寻常人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得到,这层关系处好了,以后你毕业找大公司的实习和工作都是一句话的事……你还小,很多东西可能暂时体会不到,我比你先入社会,也大不了你几岁,把你当亲妹妹才跟你讲这些,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钱有权就是王道,身为过来人,劝你抓住一切机会为你的将来好好铺路。”
哦,字字句句为她着想,原来也是在为自己谋更大的利益。
姜眠眨了下眼。
自从家中发生变故,她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郭老师那句“你还小,很多东西可能暂时体会不到”在她这里不太适用。
何况家教使然,她比一般人的欲望低,三言两语很难动摇。
让她疑惑的点在于,“为什么偏偏是我?”
郭老师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随后夸她脾气好长得好看,讨小孩喜欢,关键是能力也够,教得很好……一些漂亮顺耳的奉承话。
可信度不太高,但继续追究也没什么意义,这些年来姜眠一直信奉一个处事原则,只要没损害到自己的利益,不轻易与人争论。
姜眠淡淡说了声:“我再考虑一下吧。”
郭老师没有勉强。
即使这事没定下来,这周也要照常辅导,一天也不能落下。
姜眠离开了办公室。
她刚出门,准备去领那小孩。
沙发上的小男生抬头就和她对视上,晶莹剔透的瞳孔里闪着光亮,背着书包利落地跑过来,仰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还挺听话。
“郭老师跟你说过,这几天由我辅导你?”
小男孩点头。
“跟我走吧,我们去四楼。”
小男孩规规矩矩跟在姜眠的后面,进了电梯。
这个辅导机构有好几个教室,各个年龄段的学生都有,郭老师在四楼特意腾了一间空教室出来,收拾得干净整洁,还连夜装了个新空调,给这个小少爷用,可见其重视程度。
姜眠按完电梯,弯下腰,平视他的眼睛。
小少爷长得粉雕玉琢,五官有种稚嫩的帅气,长大后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女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飞速眨了下眼,白皙的脸憋得通红,吞吞吐吐地说,“许、许佑安。”
得,这是害羞了?
明明看起来也不像那种腼腆的小孩儿。
反差还挺大,姜眠抿抿唇,觉得他挺好玩儿,于是笑了声,友好地伸出手,“佑安,我叫姜眠,你叫我姜老师就可以了,希望这段时间我们能好好相处。”
许佑安愣了愣,眼底掩饰不住的雀跃,然后看看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
他只带了一本奥数题和一本英文书。
姜眠大致摸了下他的底子,发现跟郭老师说的一样,基础确实很一般。
很多单词不会念,姜眠就从最基础的音标开始教。
辅导一直持续到九点。
按理说可以结束了。
许佑安却指了指教材书上的单词,示意姜眠教他。
“squirrel,松鼠。”少女的美式发音很纯正,温柔清澈得让人联想到初春时节潺潺流动的溪流。
八岁,才二年级,不会这些单词很正常。
姜眠见他这么好学,便没急着下班,弯着腰又耐着性子教他念了几遍。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一大一小循声看去,门框上懒洋洋倚了道欣长的人影,他目光慵懒地扫视了圈这个屋子,不正经地拖着懒音:“得,这才第一天就舍不得走了?”
男人肤色很白,跟他锐利的眼神一样,透着股冷意。
姜眠愣了愣,他怎么在这?
她顿了会转过头,碰巧看到许佑安低头时收敛的目光,小眉头蹙着,似乎不太高兴他的出现。
想想也是,一个是许家的大少爷,一个是许家的小宝贝,出现在这也无可厚非。
姜眠站起身,指腹轻掐了下掌心,按捺住心底那分忐忑,淡声询问:“你是许佑安的家长吗?”
“嗯。”许凛抬起眼眸,拖着音调,深邃的眉眼懒洋洋的,又冷又颓,好像什么都难以入他的眼。
“许佑安今天表现不错,很听话。”
按照惯例,姜眠下班前,要跟学生家长简单交代完今晚的学习情况。
许凛安静听着。
“佑安,明天见。”姜眠摸了摸小孩儿脑袋。
许佑安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姜老师再见。”
许凛余光扫过某人着急下班,利落离去的身影,眼眸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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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眯了眯。
他走过去,拉出椅子在许佑安旁边坐下,长腿漫不经心地敞开,吊儿郎当地说:“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许佑安默默收拾书包,没应声。
又恢复成往日那副谁也不理会的模样。
许凛也不恼,早就习惯了似的。
“什么时候英语水平掉到初级词汇了,英国那几年白待了?”
他眼角浮着笑意,揶揄味满满,“不应该呀。”
许佑安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大少爷无奈一笑,勾住小孩的书包,拎在手上,“走吧,小祖宗,家里那位给你熬了鸡汤,回去晚了该训我了。”
……
后来每天晚上九点,许凛都会按时出现,来接许佑安。
偶尔他会早几分钟,懒散地倚在门框,他身形高大修长,拘束在那狭小的空间,存在感强到让人难以忽视。
如果非要形容,就是教导主任突袭教室后门的既视感。
姜眠正在给许佑安批改作业,小男孩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身板端正,小表情很认真。
不用抬头,姜眠都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宛如实质般的炽热目光。
姜眠轻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门口,尽可能礼貌道:“许佑安他家长,麻烦您去外面的沙发上坐着等行吗?”
许凛单手插兜,几秒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去了外面。
许凛这人天生反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句话自己居然乖乖照做了。
说是大厅,其实就是个放书架和桌椅的公共区域,地方不大,只能容纳几个人。
许凛就窝在那张旧沙发里,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单手支颐,眼皮懒洋洋轻压出一条褶皱。
脑子里不禁掠过少女伏案阅题时,露出的雪白纤细的后颈,一缕细发垂在颊边,脸蛋嫩得能掐出水,连认真讲题的声音也清甜软糯,把夏日的躁意瞬间驱走一大半。
他站在门口,居然看得微微出神,抬眸就对上少女清凌凌的视线。
心底莫名几分心虚。
—
时间静静流淌,就这么安稳度过了一周。
周五晚上,姜眠结束完课程,去了趟洗手间,辅导机构的人都快走完了,电梯停在三楼,小楠走进来:“巧了,又遇见了。”
“嗯。”
小楠:“最近怎么样,那个小少爷好教吗?”
姜眠:“挺好的。”
除了……
姜眠脑子里冒出那张冷硬帅气的脸,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也不知道许佑安这么乖顺,会不会被他欺负。
姜眠就是个颜狗,和许佑安相处了短短一个周,彻底被他俘获,成为他的姐姐粉。
长得帅气还听话的迷你版小奶狗谁不爱?
真要离开了,还有点不舍。
小楠伸了个懒腰:“周末打算去哪玩?”
姜眠:“在家做卷子。”
“这么枯燥啊,哦,我忘了,你还是个高中生。”
开学就高三了,时间那么紧张还出来兼职,小楠打心底里佩服。
俩人走出大楼,手肘被人碰了下,小楠下巴往前面点了点,示意她看。
街边那辆炫酷超跑蛰伏在夜色中,线条凌厉,凛然不可侵犯,劲瘦挺拔的男生拉开车门,让小孩坐进去。
关门后,他摸出一根烟,慵懒地倚靠在车窗上。
黑T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不得不说他身材很好,是标准的倒三角,漫不经心咬着烟头的模样,简直勾人得要命。
小楠痴迷地感叹:“说实话,还有点羡慕你。”
姜眠疑惑:“......什么?”
“兼个职还能天天近距离欣赏到两个这么养眼的帅哥。”
姜眠笑:“帅又不能当饭吃,而且我就要走了。”
“啊,你不在这干了啊。”
“可能吧……”姜眠抿抿唇,尚且有点纠结。
“你要是走了,我就没有饭搭子了。”
小楠只难过了几秒,目光却从没离开过某人,巴不得变成口香糖黏在他身上,忽然悄咪咪地问:“你说那小孩会不会是那大帅比的私生子呀……”
私-生-子!
姜眠咳了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话说他俩的面相是有几分相似,她想过是亲兄弟,却没往私生子那层面想。
不过,早在多年前,圈子里就流传着他的风流往事,有个会打酱油了的私生子也不奇怪。
姜眠在那个圈子待过十多年,再奇葩的事都听过,接受能力比同龄人强。
许凛抽完烟才拉开车门,迈凯伦扬长而去,驶离深巷,在浓郁的夜色中拉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凛冽线条,像一匹迅疾的猎豹。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卷起路上的枯叶,泼墨似的天空乍然闪了下,是雷阵雨的前兆。
姜眠捏着单肩包,朝相反的方向匆匆跑去,渐渐没入暗处。
4. 逢生
她还没跑进小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段路灯年久失修,姜眠原本想在屋檐下躲会雨,一辆救护车仓促驶过,碾起一阵水浪,鸣笛声混合着雨声震破耳膜。
姜眠的心重重跳了下,给家里打电话。
打不通。
心头萦绕着不好的预感。
她毫不犹豫跑进雨里。
前方路口站了个男生,打着伞焦急张望,是楼上邻居的儿子徐凇。
他看到姜眠眼睛一亮,大声道:“姜眠!你奶奶晕倒了,你快回去吧。”
好像五雷轰顶,姜眠听不到任何声音,没要他的伞,淋着暴雨麻木地往家里跑。
小区门口围了很多人,看到她回来,神色各异,七嘴八舌的议论混合着淅沥的雨声。
几个白色的医务人员穿着雨衣打着伞,把担架抬上车,有个女医务大声说:“你们谁是家属?”
姜眠从雨幕里钻出来,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是我。”她说。
“就你一个吗?”
“嗯。”
“上来!”女医务伸出手,看起来很不耐烦。
奶奶躺在担架上,脸上戴着氧气罩,安静地就像死了。
姜眠怕极了,薄瘦的身子一直在发抖。
她看着奶奶被推进急救室,一门之外,姜眠安安静静蜷缩在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门被推开。
姜眠立刻站起来,眼眶红红的:“周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
一直是肝胆外科周医生负责她奶奶的病,他表情凝重道:“老人家的身体一直不太乐观,还是那句话,建议尽早肝移植……”
姜眠竭力冷静下来,“我奶奶年纪这么大了,能承受大手术吗?”
“一般来讲,肝移植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但是考虑到病人年纪太大,身体状况差,传统手术风险高了许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以考虑肝移植微创手术,手术后切口小,能减轻病人不少痛苦,后遗症也会大大减少。”
姜眠抓住他手,喃喃道:“微创……就微创吧医生,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周医生看着她年纪挺小,稚嫩的肩膀却独自扛起了家庭重担,不禁起了悲悯之心,他叹了口气:“我们做不了,目前全球可考范围内,只有一例运用全腹腔镜进行全肝移植的成功案例。”
……
姜眠麻木地交钱、和医生护士沟通……一个人走完所有流程。
最后,给尚在昏迷中的奶奶擦干净手背,她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走廊尽头。
女孩卸下所有力道靠着墙壁蹲下。
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艰难处境:
她没有钱,也没有人脉;
她一无所有。
她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救不了奶奶。
姜眠沉思片刻,蓦地在手机里输入一串文字,搜索引擎瞬间跳转到一个页面:
“x年x月x日,由天北私立医院肝移植中心学科带头人许河清教授带领该院肝移植团队,首次运用全腹腔镜进行全肝移植,是目前全球可考范围内第一个成功案例……几年前许教授便到退休年纪,后来被天北私立医院高薪返聘,由于许教授年岁已高,身体欠恙,一个月只做三台手术,找他的人络绎不绝……”
她又点进许教授的人物百科词条,往下拉,是人物关系网。
她的目光被某个人的名字攥住所有目光。
弟弟:许靳城,尚瑞药企董事长。
而许凛是尚瑞药企董事长的独子。
所以许凛也是许河清的亲侄子!
姜眠愣了好一会儿,理清这层关系。
一根线在脑子里盘绕,把所有人物串联到一起。
医院狭窄安静的楼梯口,只有安全出口散发着黯淡的光。
姜眠捏着手机,纤细指骨微微发白,犹豫良久,在信息栏敲下几个字:
郭老师,我想继续留在辅导机构。
她的裤子上都是泥泞,鞋子也湿透了,刘海儿成绺耷拉在额头上,还在滴水。
像一只孤立无援的落魄小猫。
漫长的等待——
叮!收到回信。
郭老师: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眠抬起头,目光盯着一处。
一只飞蛾原本在走廊灯前扑腾,另一只飞虫突然从窗口蹿了进来,绕着那只飞蛾转,似乎目的性挺强,把飞蛾带进了楼梯口。
把它从光明的地方拽入黑暗。
那仿佛是上天的一种隐喻——
他们注定会介入彼此的人生。
姜眠抱着膝盖,忽然没什么骨气地泪流满面。
——
御景湾,京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亦是非富即贵的别墅区。
私人泳池倒映着明亮的路灯,一个身影从水里钻出来。
寸头痞气利落,上面一道斜杠嚣张邪佞。
他裸露的脊背宽厚阔气,泛着晶亮的水渍,腰腹紧致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人鱼线条流畅且凛冽,透着少年的烈性,也有成熟男人的性感。
“阿凛,吃饭了。”家里的阿姨走过来。
许凛捞起搭在椅子上的浴巾,懒洋洋嗯了声,一边漫不经心地擦身上的水渍,一边迈着步子往前厅走去。
今天许父生日,许母亲自下厨,佣人在一旁打下手。
客厅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亮如白昼。
精致摆盘的菜一道道上桌。
许凛刚进屋,就听到母亲孟清璃和王嫂的对话。
“那种辅导机构靠谱吗,我听说里面找的都是些兼职的学生,甚至还有高中生,说不定还没有咱们安安聪明,先不论她们自己的教学水平怎么样,就冲那个小地方的环境我就不太喜欢,鱼龙混杂的,把安安带坏了怎么办,你说这放着顶级精英私教不用,做什么非要去这么不正规的辅导机构。”
“太太你先别急,还记得当时安安为了去这个辅导机构,不惜用绝食来表态,可把你和许总愁坏了。”
“记得,当时谁劝也不吃,安安把自己锁房间里面,谁也不理,全家急得团团转,后来还是我松口同意他去那个地方后,他才走出来,主动去餐桌边乖乖吃饭。”
王嫂安慰道:“安安比一般小孩都有自己的主意,何况他愿意出门也不是件坏事,多接触些外面的人,也有利于他病情的康复,再者,每天都有阿凛亲自接送,还有保镖暗地里跟着,太太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说完,王嫂上楼叫许佑安用餐。
与此同时,别墅院门自动向两边划开,有车子驶进来。
尚瑞医药集团是许靳城一手创建起来的帝国,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近几年开始着手把商业版图拓展到海外市场,无论许靳城忙到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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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都会回家。
一家人在餐桌上前整整齐齐。
许母盛了碗鲜热的鸡汤放在他面前:“公司上的事情多教教凛凛,让他替你分担分担。”
许父:“他是我儿子能不教他吗,这都大二了,还成天出去鬼混,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许凛的父母一直是圈子里的模范夫妻,很是恩爱。
许凛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到来,谁知意外早产,在保温箱小小一只,许家每天提心吊胆,求神拜佛,幸好后来平安长大。
许父许母没选择再生,竭尽所能给许凛最好的生活,他从小顺风顺水,有求必应,被万千宠爱围绕着,泡在蜜罐里长大,自然也就养成了乖戾张狂的性格。
许母则一直是比较溺爱那方,“男孩子嘛,就是要贪玩一些。”
许凛懒洋洋靠着椅背,跟没骨头似的,瞧不见正行,半晌才慢悠悠说,“爸妈,你们放心吧,公司的事我有数。”
许母还想说什么,许凛瞄了眼旁边的人儿,慢条斯理说:“咱们佑安还等开饭呢。”
只顾着说话,忘了桌子边还有一个小孩,许佑安静静坐着,眨巴着琉璃似的瞳孔,盯着那盘水晶虾仁饺子。
孟清璃哎呀一声,赶紧夹了块梅子酱小排,“不好意思啊,宝贝,伯母跟你哥说话去了,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菜。”
小家伙垂着睫毛,默默吃饭。
孟清璃平时完全把许佑安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抚养,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比上心,比如今晚的胃口明显比中午好了许多。
吃完了整整两碗米饭!
小表情也不似中午那般恹恹不乐,显而易见的心情不错。
孟清璃靠在许凛耳边小声打探:“安安这是怎么了?”
许凛:“什么怎么了?”
孟清璃:“要不是安安年纪太小,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许凛哼笑了一声:“妈,你想多了。”
手机震动了下,是那帮死党打来的,许凛离桌去沙发那边接电话,无非就是约他泡吧打球,许凛找了个理由推掉了。
无意间,许凛触开微信,瞥见和辅导机构负责人的聊天记录。
-许先生,我们机构那个小姜老师打算留下来继续兼职。
时间停留在凌晨两点。
许凛昨晚通宵打游戏,没怎么留意手机,一觉睡到下午,起床看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十三个小时后,立马告诉了小家伙。
果然也不闹小情绪了,乖巧得跟什么似的。
晚饭尾声,孟清璃给了许凛一个眼神,叮嘱道:“听说东方广场有烟火秀,你带安安出去消消食。”
许凛:“知道了。”
许佑安也很配合,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临走前,许凛凑到孟清璃跟前,混不正经说:“妈,生个妹妹给我玩呗。”
孟清璃捶了他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想要妹妹自己生去。”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生。”
“什么时候把你对象带回来再说吧,我听岷之说你大学里都换了好几个女朋友了,我这一个都没见着,再说换这么勤像什么话,什么时候带回家吃吃饭,让我和你爸瞧瞧——”
孟清璃唠叨的间隙,许凛已经拎着小家伙走到了大厅门口,头也没回,酷酷地摆手。
拽得不行。
孟清璃气笑了,由了他去。
5. 靠近
昨夜大雨,下午才堪堪放晴,路面仍旧湿滑,这条通往小区的老街时常被环卫工人遗忘,叶子零落成泥,脏兮兮无人理睬。
姜眠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里走,她没钱给奶奶请护工,凡事都得靠自己,一天一夜没阖眼,整个人快虚脱到极点。
老人是凌晨醒过来的,意识时而混沌,姜眠寸步不离守着,直到傍晚奶奶再次入睡,她才抽了空回趟家拿换洗的衣物。
这边路灯坏了,光影昏昧,周遭安静得恐怖。
姜眠的视线也比一般人差,借着手机的亮光,只管盯着自己的影子,布鞋踩在枯叶上,窸窸窣窣。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起以前一些事。
她打小就怕黑,到了分床的年纪,还黏着父母,直到父亲从西班牙带回一颗天然夜明珠,放在她卧室的床头,一到夜晚就散发出晶莹剔透的柔光,那时候她爱不释手,后来每晚即便没有父母的陪伴也会睡得很香甜。
再后来,为了填补公司的债务,这颗有市无价的夜明珠最终以极不匹配的价格拍卖给了一个企业家,以取悦他的情人……
她加快了脚步,拐角听到不知道哪家传来的狗叫,夜里,听力更敏锐,犬吠中混杂着人的谩骂声,敲敲打打,乒乓作响。
好像,是家的方向。
这被大城市边缘化的老破小只有寥寥几家的窗户亮着,不知是歇息了,还是默契地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充耳不闻。
风声飒飒,这种暴雨欲来的感觉很熟悉——
某次债主闯入家中,把能用的东西全部砸了。
母亲用羸弱的身躯把她护在墙角,还悄悄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颤着声说:宝宝,叔叔们在帮我们打老鼠,你不是最怕老鼠吗,老鼠都被吓跑了……
那时她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怎么会看不穿那个善意的谎言?
那双隐忍泛红的婆娑泪眼,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不堪的回忆撞入脑海,姜眠心脏被攥住,及时止住了脚步,扒下一根树枝看过去——
筒子楼最不起眼的一楼角落,那扇门大敞开,晃荡着几个身影,坐在楼梯上,香烟缭绕,像在等什么人。
这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臂膀上纹着一条蜿蜒的大蟒蛇,手上抄着一根腕粗的家伙,朝地上吐了口痰,不耐烦道:“就一个死老太婆和臭丫头,能跑哪去。”
“老大,说不定去朋友家了,再等等吧。”
那纹身男嗤笑一声,一半脸藏在阴影里,像魔鬼一样,“姜家风生水起时巴结的人不少,落魄后,全他妈翻脸不认人了,现在的他们就是过街老鼠,谁还敢和他们扯上关系。”
声声入耳,姜眠紧紧咬着唇,浑身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恨他们。
“老大,要不我们去那边找找看,说不定见我们在,躲着不敢出来……”
姜眠回过神,双腿僵硬地往后挪,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绕过几棵栾树,她才转过身拔腿就逃。
求生的本能让她拼了命似地往前跑。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
树木石墙不断往后退,她不知道该往哪逃,只是凭着本能扎进有光的地方。
不知不觉闯入了夜市,摊贩吆喝着,烧烤滋滋冒油,喝酒划拳,人潮涌动,烟火气十足。
然而就是这质朴平静的街道上,仓皇跑过一个纤薄的女生。
披肩长发在风中凌乱,她皮肤很白,露出的脖颈纤细柔软,一双杏眼小鹿般仓皇失措,白色Polo领短袖卫衣迎风贴腰,勾出盈盈一握的曲线,她步子急乱,引得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还以为她是迷路的外地人。
有好心人上前,问小姑娘怎么了。
她也不理睬,只顾逃跑。
没用的,没人能救她。
那年家里被砸后,母亲携着她连夜赶往当地派出所,结果被对方一句没有证据敷衍了事。
其中利益勾结,不言而喻。
这条老街叫玉林街,有点年代了,似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把这座城市最落魄和最繁华的地段隔开。
风声伴随着欢呼声,海浪般翻滚入耳,姜眠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穿过玉林街来到了东方广场。
听说今晚有烟火秀,许多人瞅见商机,早早就在广场支起摊做起了小本买卖,周边还有京剧表演和街舞宣传……
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姜眠扶膝歇息,扭头瞥见那帮混混就在人群中,表情凶狠,居然追到了这儿。
她感到一阵悚然,拔腿欲逃,
倏地,手腕被人抓住!
心惊肉跳,她蓦地抬头。
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男生很高,身上是纯色的美式复古无袖黑T,皮肤是冷白色的,手臂线条劲瘦结实,是常年健身的结果。
他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凛冽上扬的剑眉,和一双狭长的凤眸。
寸头修剪得利落,鬓角一条嚣张的斜杠。
姜眠脑子里白光划过,有种熟悉感。
直至他开口,嗓音磁沉,懒洋洋的京腔绻着股砂砾感,“姜老师,干嘛呢?喊半天儿了都。”
姜眠看着他,没有说话,长跑后一旦停下,被抛之脑后的疲惫感就会席卷而来。
她微喘着气,皙白的鼻尖渗出薄汗,鹅黄色的胎毛湿软得贴在额上。
这两天姜眠都住在医院,身上的衣物还未来得及换洗,不怎么干净,风尘仆仆,有些狼狈。
小姑娘还没认出他,颤巍巍抬睫,一双杏眼又惊又恐,惹人怜爱。
她本能扯回手,想挣脱他的桎梏。
许凛松开手,哼笑了声,长指勾了下黑口罩,露出脸。
神情一如既往的散漫不羁。
姜眠愣了瞬。
不远处的谩骂声突兀传来,人群躁动,那几个泼皮无赖和人起了争执,其中一个眼尖儿的瞅见姜眠,赶紧唤了句老大。
小姑娘收回视线,瘦小的身子肉眼可见地薄颤了下,求生本能让她伸出葱白小手,捏住他的白T衣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眼圈微微泛红,凝着他的瞳孔。
干涩苍白的唇无声地翕动。
帮-帮-我。
那帮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许凛微蹙了下眉,转瞬收敛起眼角的顽劣,抓住她的腕,带进了旁边的狭巷。
……
姜眠有点意外。
她向他求救,本就有赌的成分在。
毕竟他们只见过寥寥几面,毫无交情就算了,他看起来也不像大发慈悲的善人,怎么会帮她?
容不得她多想,那帮人后脚就闯入了视野,抄着家伙挡在巷口。
纹身男朝地上唾了一口痰,一双浑浊的鱼眼打量着许凛,他在这社会上摸滚打爬多年,只需透过五官、穿着和气度就能基本判断对方的出身。
许凛自打他们出现眼皮子就没眨过,冷冽的眉宇间也毫不掩饰地攒着一股子傲,有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风范。
指不定是这京市哪家豪门官绅的公子爷,那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权衡再三,纹身男说道:“年轻人,我劝你把你旁边那个臭丫头交出来,这件事跟你无关。”
姜眠的脊背泛出潮湿的汗,心底顿生出几分悔意,或许真的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手臂下意识垂落,和他松开距离,下一秒却被男生温热的掌心回握住。
许凛不着痕迹地把她护在身后,视线扫向那群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爱多管闲事。”
言下之意,这件事,他管定了。
他宽肩窄腰立在那,宛如一道无坚不摧的墙,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他也丝毫不落下风,像一匹桀骜难驯的孤狼。
奈何手机没电了,姜眠也没法向外界寻求帮助,清丽的眸子里难掩忧色,不愿再给他增添负担,退后的同时,叮嘱了声:“小心。”
纹身男没了耐心,五步化作三步冲了上来,许凛眼疾手快,侧身避开,棍子虚晃一枪,砰的一声砸在墙上,斑驳墙皮凹进去一块。
姜眠深吸了口气!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须臾之间,许凛只手攥住对方领子,一个旋身,把他胳膊拧到后面,纹身男的侧脸贴着墙皮挤压变形,尚且来不及挣脱,夜色中便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许凛卸了他的腕!
抄着的木棒也应声坠地。
纹身男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许凛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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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扭了下脖子,活络筋骨,他顶着一张出类拔萃的脸胡作非为,坏得让人咬牙切齿,偏偏拿他没法。
他嗤了声,眼底戾气尽显,一副欠揍样,“你们老大不行啊,要不爷爷我宽宏大量一回,准许你们拜我为老大得了。”
另外几个人见状,汹汹气势骤减,忌惮得不敢上前。
擦,这逼绝对练过!
纹身男一边倒抽气一边忿忿地用力命令道:“沃擦他妈……给老子上啊!愣住干嘛!”
他们这才豁了出去,蜂拥上前。
许凛动作麻利,一气呵成,次次直击要害,死不了,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没一会儿,地上就倒了一片。
男生舔了下后槽牙,嘴角上扬,露出一抹邪佞笑意,鬓角那条斜杠彰显嚣张的个性,简直混得要死,“很久没这么爽了。”
夜空有月,粼粼光华落在墙沿,一缕跃上他的眉角,倒是柔和了几分嗜血锋锐,衬得那皮相愈发优越。
静谧中隐约传来警笛声,光源离巷口越来越近。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路人报的警。
许凛眯了下眸,下一瞬,腕上覆着一只手,那温度柔软微凉,力道往反方向拽。
他垂眼,对上一双剔透坚定的杏眼,盛着莹莹月色,无声胜有声。
姜眠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他往巷子的另一端跑,出口是鳞次栉比的居民楼,头顶是晾衣杆和横七竖八的电线杆,不远处,是高楼大厦灯牌闪烁的街区闹市。
其实没必要逃,许凛鬼使神差地,就这么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跟随她的步伐。
绚烂烟花在天空轰然炸响,搅乱了夜幕中的稀疏星芒,此刻广场上的人在喧嚷欢呼,而彼时,一双人影在月光下奔跑。
仲夏夜的风掠过耳畔,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这一幕有点像老电影里亡命天涯的爱人。
身后的脚步慢下来,蓦地抓住她手腕。
“没追上来。”
他的嗓音磁沉,经过刚才那番折腾,愣是不见半点疲意。
姜眠顾忌地往后瞥了眼,靠着墙轻喘。
心里松了口气。
“害怕?”咔嚓一声打火机的金属脆响,他的掌心腾起一丝蓝色火苗,慢条斯理点了根烟,口吻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不屑。
他个子比姜眠高很多,火光明晃晃映在脸上,衬得五官棱角分明。
她视线上移,扫过他脖颈上的淤痕,额角还挂了条鲜红的擦伤。
姜眠的唇咬得发白,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半晌才轻着声回了一个字:“怕。”
许凛吸了口烟,啧了声,“怎么招惹的那群人?”
嗓音透着股懒劲儿。
姜眠没说话。
墙角的野猫蹿过,碰到废弃的易拉罐儿,丁零当啷一声脆响。
女孩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天际的烟花就快进入到尾声,映在脸上的色彩不断变换,忽明忽暗。
她脸蛋很小五官却精致,肤白眉软,沉沉静静的模样。
很难将她和刚才那群疯狗牵扯到一起。
见她不想说,许凛的眉蹙了几分。
半晌,兜里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打破这沉默的氛围。
长指捏着手机屏幕,他在回信息,腕骨瘦削,泛着冷白色的骨感。
半晌,他掐灭手上的烟,眼尾上扬,忽然说:“姜老师,帮个忙?”
姜眠愣了瞬,反应过来,他刚刚才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现在有事求于她,她没有理由拒绝,于是轻轻点了下头,什么都没问,乖乖跟在他身后。
只是不知道,她能帮上他什么?
刚才借着路灯的光,姜眠无意间瞥到他回消息时,给对方的微信备注:小屁孩儿。
难道这件事跟许佑安有关?
寂寂的夜色中,传来一阵咕咕的胃鸣。
姜眠下意识捂住肚子,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白日里为了省钱,她只吃了几个小笼包,又经过刚才的折腾,消耗大量体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女孩子的脸皮到底薄,姜眠抬头瞄了眼男生挺括的背影,他捏着手机似乎在给某人发信息,应该没听见。
6. 荒唐
疑惑间,俩人已经步入了正街。
车水马龙,视线亮堂了不少,行人多起来,耳边嘈杂。
姜眠表现出几分心不在焉,保持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人倏地停住,侧过身来,姜眠差点撞上他坚硬的胸膛,慌忙拉开距离。
头顶的人发出一声轻嗤,淡淡道:“挑几根。”
嗯?
面前是个卖糖葫芦的小推车,原木色的宣纸上整整齐齐陈列着各色糖葫芦,暖色的灯光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泽,连空气中都飘散着一缕甜香。
好好的,买糖葫芦干嘛。
姜眠心底虽有疑问,还是乖乖照做,选了两根草莓糖葫芦。
许凛在旁边扫码。
摊主把糖葫芦分别放进纸袋,打包好递给姜眠。
商业街繁华喧闹,她安安静静跟在旁边,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许凛眼梢往她身上瞥了一眼。
少女穿着白色Polo领短袖卫衣,身板纤薄,衣摆不知道哪碰的灰,有点脏,也有轻微的褶皱。
配的是浅蓝色的牛仔裤,很休闲朴素的一身穿搭,泛着学生气。
那张脸却是干净十足,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白皙清透的像羊脂玉,清纯中带着点冷意,让人挪不开眼。
她倒一点没乱看,长睫卷翘浓密似蝶翼扑闪,也不知道想什么。
许凛的眉间萦绕着几丝戏谑的笑,语调散漫:“小朋友可真有意思,都不问问干什么就跟着我走,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姜眠抿抿唇,想也没想,轻声应道:“不怕。”
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莫名笃定。
跟刚才被追逃时,战战兢兢向他坦白害怕的态度截然不同。
许凛啧了声,漫不经心说:“这意思是,你觉得我看起来,没那群人可怕?”
姜眠微微抬起眉梢,想到一些和他沾边的陈年往事。
姜家还没落魄前,他一直是圈子里同龄人谈之色变的一类人,打架斗殴,逃学飙车,还玩早恋,挑战规则和权威,可谓劣迹斑斑。
再瞧他面相,鬓角剃得很短,上面一道嚣张邪气的横杠。
狭长的眼尾上挑,一副混不正经的痞坏样。
刚刚也亲眼见识过他动手的样子,桀骜难驯的像匹野狼,狠厉又决绝。
是挺不好惹的。
“不知道。”少女的嗓音平静软糯,口吻几分认真,“……但是你帮过我,就当你是个好人吧。”
她说的是“帮过我”,不是“刚刚帮了我。”
旁人不会去细究那字眼间的差别。
对姜眠来说,却是好几年的跨越。
好人?
这两个字好像戳中他的笑点,面前的男生发出几声闷笑,肩膀微微颤动。
眉角眼梢溢出笑意,他本来就长了一张游戏人间的脸,笑起来,放浪形骸到极点。
姜眠看着他,一脸莫名。
视线不经意落在他带着鲜红小伤的脸上,伤口藏得深,正好在他利落的下颌处,不细看不易留意到,估计是刚才打架时碰到的。
“你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姜眠就朝路边一家便利店走了进去,这次轮到许凛不明所以。
没几分钟,瞧见小姑娘提着一袋东西走出来。
她停在跟前,把袋子递给他。
许凛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云南白药喷雾、棉花签、湿巾和一个冒着热气的灰不溜秋的蛋?
他顿时明了,把东西塞她怀里,扬眉勾唇,不甚在意的模样:“这么点擦伤,死不了。”
许凛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转头看见小姑娘还站在原地。
剔透灵动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里面藏着一股执拗。
许凛挑挑眉,现在的高中生学习压力大,脾气也不小,芝麻大点小事都容易炸毛,他寻思着小姑娘该不会生气了吧。
往回走了几步,他正欲开口,姜眠率先说了一句话:“你有女朋友吗?”
街道上来往的人很多,他们正好站在路边的树下,周遭什么杂音都有,小姑娘的声音不大不小,清甜软糯的,正好每个字都落入他的耳朵里。
问他要联系方式的人很多,但像她这么平静无澜的还是第一次见。
那口吻就好像随口问了句“你吃了没?”
许凛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兴味,眉挑了下,带着点这个年纪的男生特有的嚣张顽劣,“前几天刚分,你要是有想法,得先排个号——”
然而下一瞬,少女猝不及防的举措打断许凛的思绪。
落在脖颈上的东西带着些许凉意,姜眠伸长手臂,扬起白嫩的下颌,捏着棉巾处理他锁骨的“伤口”。
本以为是受的伤,没想到是血渍,别人的。
沾了水,轻轻一擦就干净了。
许凛垂下眼眸,眼底带着一丝诧异,不脑子有几秒都处于宕机状态。
像这样乖乖站在原地,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任别人近身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女朋友误会。”姜眠没什么表情地解释。
巴掌大的鹅蛋小脸近在咫尺,眼底清明得不染一丝尘埃。
搞半天是他自作多情了?许凛自嘲地哼笑了声。
他这人浪荡成性,随心所欲,只有别人在他这吃瘪的份,哪有被泼冷水的时候。
幽深的视线垂落,他眸光不自觉打量起眼前的人。
少女长得很漂亮,堪堪十几岁的年纪,眼尾轻轻上扬,把娇艳和清纯融合得恰到好处,再长大些不知道多招人。
夜风混着少女发梢的栀子馨香,拂去夏夜的燥热。
他大概是受了什么蛊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她被风吹起的发丝挠过掌心,像羽毛似的带起痒意,在他的心口激起细小的涟漪。
蓦地,下颌处传来异样,姜眠手持云南白药气雾剂,毫不犹豫地往他的伤处喷了两次。
许凛鼻翼间都是奇特的药香,瞬间拉回了凌乱的思绪。
“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就不能温和点儿,小姜老师?”
嗓音低沉散漫,带点儿化音的京腔,让人耳膜发痒。
姜眠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下,没应声,捏着裹了层塑料袋的茶叶蛋,力道很轻地敷在他脸上。
“什么味儿?”许凛蹙眉。
“白鸡蛋卖完了,凑合用吧。”
“……”
顶着张纯欲无害的初恋脸,却是钢铁直女的做派。
得,别说这利落劲跟他有几分像。
许凛轻蔑地呵笑了声,被气笑了。
—
许凛一路上都在想,说不定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问他的情感状态,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借口,同时,为他的见义勇为怦然心动,又心疼他的伤口,所以才主动为他上药……
也是后来,许凛每每想起这个夜晚,都觉得自己可笑到极点。
血气方刚的男生难得胡思乱想了这么多,殊不知,沉默跟在一旁的少女,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想欠他太多。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在一家快餐店前。
许凛推开玻璃门,让她先进去。
开在市中心24h营业的KFC,晚上十点也挺热闹的,大厅亮堂,一楼坐满了人,许凛带着她去了二楼。
男生目光扫了圈,径直走向靠窗的沙发。
姜眠瞧见那张桌子只坐了一个小男孩儿,眼神直直盯着面前的手机,俊气的小脸上是跟周围同龄人格格不入的稳重。
偏头瞧见他们过来,准确地说,是看到她之后,眼神才熠熠闪光起来。
印证了姜眠的猜测,这小男孩果真是许佑安。
疑惑归疑惑,姜眠露出温和的笑意,小孩儿似乎挺高兴的,稍稍坐直了小身板。
许凛侧着身,示意她坐里面。
姜眠刚坐下,便听旁边的人开口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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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姜老师特意给你买的。”
我,特意,买的?
姜眠眨眨眼,这才想起手上拎着的糖葫芦。
他刻意咬重那两个字。
怎么就“特意”了,明明是某人自掏腰包吩咐她买的?
虽然不明所以,姜眠配合得也算默契,“借花献佛”把糖葫芦递了出去——
“佑安,你尝尝看。”
小孩眉眼弯出弧度,双手接过袋子,那架势就像接过什么了不得的礼物。
“谢谢。”
姜眠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字,是许佑安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糖葫芦有两串,小家伙把另一串分给姜眠。
姜眠盛情难却,抿抿唇,递给旁边的人,小声说:“你买的……要不,你吃吧。”
许凛挑了下眉,淡声说:“我不吃甜食。”
谈话时,传来A314号取餐的播报声。
许凛起身去前台取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他个子高,优越的五官在人群中很扎眼,薄薄的眼皮压出一条褶皱,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
尤其是那件美式复古黑T,把他的手臂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劲瘦有力,却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没多久,他端着餐盘回来。
点的是全家桶,满满一大桶鸡翅,汉堡和鸡肉卷散发着油炸的酥香。
许凛把三份冰可乐分发到各自面前。
唯一不同的是,只有姜眠面前放了一份培根蘑菇鸡肉饭。
像是,特意给她点的。
姜眠疑惑了瞬,把餐盘轻轻推到小少爷面前。
下一秒,一只青筋分明的大手又把盘子拉了回来,稳当停在姜眠面前。
许凛闲闲道,“不是早就饿了么,给你点的。”
所以说,刚才在巷子里,他都听到了?!
“谢谢啊……”
姜眠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脸上仍维持着几分拘谨。
“手滑点多了,懒得退。”
他漫不经心划开游戏界面,口气欠欠儿的,
姜眠:“……”
小少爷把一次性手套递到她手边,再客套下去便显得矫情,姜眠戴上手套享用晚餐。
许凛靠着沙发,捏着薄薄的手机打游戏,松垮垮敞开腿,面前的美食一口没动,眉眼疏懒松弛。
小孩儿坐在对面吃糖葫芦。
透亮的落地玻璃幕望出去,上弦月高高悬起,垂下视线便是三人轮廓分明的影子。
乍一看,挺岁月静好的一幅画面。
然而,姜眠的心里却算不上多平和。
短短两天,历经了亲人住院抢救、债主催款和深巷群殴,她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把生活过得跌宕起伏,乱七八糟。
大概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
倒霉就倒霉吧,她认了,只要日子在继续,就不能轻言放弃,打不死她的终使她更强大。
哪怕这个时候,姜眠还在庆幸,幸好继承了妈妈的乐观。
看吧,天无绝人之路,昨晚还困扰着她的难题,今夜上天就把机会带到了她跟前。
许凛。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脑子里划过男生和那群紧咬自己不放的疯狗搏斗的画面,狠厉又果决,让人避恐不及。
正好,他又是天北私立医院肝移植中心学科带头人许河清教授的亲侄子。
或许……或许可以利用他的背景和人脉,让自己和亲人得到庇护。
只要能救奶奶,她什么都可以做。
哪怕是违背道德。
冰可乐的杯壁渗出细密的水珠,姜眠指尖被冻得通红、发麻,直至毫无知觉。
姜眠被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坏心思骇到。
她轻轻吸了口气,回过神。
荒唐的想法一旦冒出苗头,就会生根发芽。
有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着:要不,试一试吧。
和许凛在一起。
7. 叫嚣
荒唐的想法一旦冒出苗头,就会生根发芽。
有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着:要不,试一试吧……
然而,没几分钟,姜眠就萌生了退意。
几乎每隔几分钟就有个女生过来打破这样的和谐。
许凛是真的招人。
胆大的,会直接拿出手机,满脸期待问他能不能加个微信。
腼腆的,就假装经过,然后不经意往桌子上塞张表白的纸条。
也有女生直接支朋友过来,打着玩大冒险的幌子,问他要联系方式。
姜眠算是明白大街上他为什么要戴着口罩了,确实能省掉不少麻烦。
许凛自然没给联系方式,给出的理由也很敷衍草率,比如没带手机、不方便给诸如此类,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他的推脱和不上心。
起初还维持着几分疏离礼貌,后来次数多了,深邃的眉宇微蹙着,肉眼可见的不耐。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便止步不前。
他这样的人,不好招惹,笑时凤眸含情,乱人心神,其实心里冷漠的很,来去自如,只有伤别人的份。
没人能住进他眼里。
姜眠心不在焉地舀了勺鸡肉饭,真想提醒一下这些女孩们,换一个人喜欢。
可正是飞蛾扑火的年纪,哪是三言两语就劝得住的。
忽然鼻尖蹿入一股奇异的香水味,余光中一道阴影划过,在斜上方的位置坐下。
是个烫着法式卷的小姐姐,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背了个LV的可颂包。
这自来熟的样子,似乎和许凛是认识的。
“帅哥,我有个朋友很好奇,你皮肤这么好,用的什么牌的微信?”
女生单手支颐,抿着唇微笑,眼睛buling好似会说话,看起来很甜美。
得,又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不过她跟之前那些人不太一样,自信又有趣的人走到哪都会发光。
她在许凛那,会是个例外吗?
姜眠沉默吃着饭,心底却紧张了几分,余光一直留意着旁边。
果不其然,许凛动了动,把手机熄了屏,随意扔在桌上,轻轻勾起唇,嗓音散漫道:“你跟你朋友说,我用的老婆牌微信,她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给她。”
“老、老婆牌?”女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掩面偏头朝四点钟方向,坐靠墙位置的朋友挤眉弄眼求助。
那朋友捏着拳头助威,示意她继续要。
女生豁出去,硬着头皮说:“当然可以。”
姜眠也正疑惑着“老婆牌”微信是什么意思,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很轻地哼笑了声,“把你手机给我。”
空气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
姜眠正喝着冰可乐,猛然察觉不对劲,偏头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
“……?”你不对劲。
法式卷女生猛然反应过来,“她是你……老婆?!”
许凛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欣赏着女生的表情,同时朝另一个方向点了点下巴,懒洋洋道:“喏,娃都能打酱油了。”
小少爷眼珠子转了转,配合着许凛,清脆地喊了声:“妈妈。”
姜眠到嘴的可乐差点喷出来!
直觉自己听错了。
最尴尬和懊恼的还要属坐在对面的女生。
本来以为他说的“老婆”是托词,可小孩总不会骗人吧,那小表情看起来别提多真挚了,就算不信也得信了。
本来见这个大帅比被人要微信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再加上并坐在一起俩人看起来要么不熟,要么就是熟过头。
猜测他们是兄妹或者朋友,反正不可能是情侣。
这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上前。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颜值巨高的三个人,居然是一家三口!
“不哈意思哈,打扰了……”女生悻悻离去。
姜眠在原地凌乱,她今年才17岁,却凭空多了一个儿子,和一个话都没讲过几句的老公?
不要太离谱。
然而还没完,许凛居然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捻起一个炸鸡块,送到她嘴边,勾起的唇角温和多情,“孩儿他妈,你不是最喜欢炸鸡块了吗,来张嘴,我喂你。”
姜眠愣住,这个人到底有完没完。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这不太好吧?”
许凛扬起眉,懒洋洋道:“有什么不好,丈夫喂妻子天经地义。”
说着鸡块已经凑近。
留意到那女生还在观察他们,姜眠勉为其难咬住那鸡块,眼睛瞪着他,咀嚼的力道中多少带着些私人恩怨。
看在他请她吃饭的份上,配合着他把戏演完。
这一幕在周围人看来无比的亲昵恩爱,简直羡煞旁人。
刚离去的那女生和她朋友还在偷瞄,见到此情此景,大概是觉得尴尬羞愧得无地自容,直接把桌上的套餐打包,飞速逃离现场。
同时,姜眠捕捉到她抱歉和祝福交织的眼神。
一场闹剧总算结束。
许凛垂着脑袋,手肘撑桌,手背抵住光洁的额头,闷笑出声。
连宽阔的肩膀也止不住颤动。
素来冷冽的眉宇舒展开,笑起时露出一口白牙,又痞又坏,很耀眼纯粹的少年模样。
姜眠有一瞬的失神。
KFC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姜眠打了个寒噤。
她喝完一口温水,站起身:“借过,我要去趟洗手间。”
——
姜眠洗完手,没着急出去,而是给季柠薇发了条信息。
她俩都在甜品屋长期兼职,生活上的大小事都会互相吐槽,逐渐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姜姜今天早睡了吗:我有个朋友跟我一样在辅导机构兼职,突然有一天学生他爸约老师吃饭,这是什么意思?
柠檬微微甜:学生在吗?
姜姜今天早睡了吗:在,就他们仨。
柠檬微微甜:学生他妈不在吗?
姜姜今天早睡了吗:额,只知道这个学生的家庭有点复杂……
柠檬微微甜:我知道了,真相只有一个!
姜姜今天早睡了吗:什么?0.0
柠檬微微甜:他想让你当娃他妈!
姜姜今天早睡了吗:???
不要太离谱。
姜眠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同时快速理清乱糟糟的思绪。
首先,是郭老师在她要提出离开辅导机构时的挽留,那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就很可疑,似乎非常在意她的去留。
其次,以许家的实力,没必要把这么重要的宝贝送进如此“简陋”的辅导班。
细想,许佑安平时对别人很冷漠,却唯独在她面前非常得乖顺。
脑子里把那些诸多巧合连到一起,最后箭头异常合理地指向季柠薇那个猜测。
难道许凛真想给他的私生子找个“后妈”?
可为什么偏偏找上她。
姜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少女不施粉黛,能清晰得看见脸上的细小绒毛,皮肤白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
太荒谬了。
姜眠心底郁闷。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正巧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XL:生气了?
许凛知道她联系方式,姜眠并不意外。
有一次晚辅,临近放学,许佑安问她能不能要一个她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不懂的知识点可以问她。
小孩满脸真诚地看着她,姜眠不忍拒绝,便在他书本的最后一页留下了一串数字。
她盯着许凛的昵称看了几秒。
他这样的人,太骄傲了,身边从来不缺暧昧和拥护,太轻易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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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不会放在心上,比如感情。
于是,姜眠果断地拒绝了他的好友申请。
墙上扯出一张纸,又擦了擦手,姜眠转身,正准备出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撞入眼帘。
姜眠差点撞上他宽阔的胸膛,幸好及时止步。
她抬眸对上男生狭长的眼眸,冷白的长指把玩着金属点烟器,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出去聊聊?”
姜眠抿了抿唇。
许凛推开旁边的玻璃门,二人站在二楼的走廊。
夜晚的温度实在是高,热浪拂面而来。
咔嗒一声,许凛点了一根烟。
袅袅青雾被风一吹就散了,他的嗓音携着几分磁:“因为刚才的事生我闷气?”
“没有。”姜眠淡淡说了声,也没抬眼看他,兀自撑着栏杆看别处。
“行,我的错,不该跟你开那种玩笑。”
他嗓音懒洋洋的,听不出一点诚意,坏的坦荡明白。
姜眠也不恼,平静地说:“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他掀了掀眼皮,挥散面前的烟雾,不让它吹到她脸上。
“今晚的事挺感谢你的,但是我仔细想了想,我可能暂时没有当别人后妈的想法,佑安他爸,您另请高明吧。”
姜眠一口气说完,眼神很诚恳。
许凛听得一头雾水,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下,几秒后明白过来。
小丫头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他有些好笑地弯起唇,胸腔震颤,闷出几声哼笑:“不是,你还真信啊。”
姜眠脸上几分了然,毕竟私生子这身份确实挺敏感的,传出去不好,她一个外人,当事人有顾虑也可以理解。
“放心吧,我会保密。”她信誓旦旦地说。
下一秒,许凛曲着长指,在她白皙的额头弹了下。
“那是我堂弟。”
姜眠吃痛,蹙着秀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怪不得五官有几分相似。
他却忽然凑近,眼角眉梢携着几分不正经的戏谑:“造谣可是要下地狱的。”
明明知道许凛在开玩笑,姜眠的心里却不受控地颤了几分。
她莫名想起一句很类似的话:
践踏真心也是要下地狱的。
“抱歉。”
姜眠自知理亏,下意识道歉,眼眸垂着。
许凛轻哂了声,睨了她一眼。
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小,长得干净清纯,情绪却收敛得很好,跟谁都隔着一层膜,若有似无得疏离。
他淡声:“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许凛笑了下,漫不经心:“刚才拿股怂劲儿哪去了,就不怕再遇到巷子里那群疯狗?”
不怕是假的。可是姜眠心里清楚,他们一年也就来几次,就算威逼,她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也怕闹出人命,顶多就吓唬两下,一般不会多停留。
不过,既然许凛提出这个要求。
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应当好好把握住这个接近许凛的机会。
“谢谢。”姜眠说。
许凛已经掐灭烟,兀自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姜眠连忙跟上。
……
肯德基,餐桌上。
“姜老师,我哥说你要送我回家,是真的吗?”
许佑安眨巴着琥珀色的眸子仰头看她,亮晶晶似塞满了星星,那样强烈期待的眼神,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姜眠懵懵地点头,有些凌乱。
这怎么跟许凛说的不一样。
她下意识看向许凛,他却恍若未闻地抬着下颌,眼皮窄窄的,目光淡淡的。
联系到之前在身上发生的一些事,姜眠琢磨出点意味,困惑她的渐渐露出真相的一角。
8. 心软
下楼时,姜眠鞋带松了,靠在墙角低头系鞋带。
余光瞥见墙角那两个穿黑色短袖的男人也随之起身。
她记性不差,印象中在她和许凛进来前,他们就在了。
看起来都是普通人,没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这几年的颠沛磋磨,让姜眠的神经比同龄人更敏感些。
她抿抿唇,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快步跟上许凛。
KFC门口已经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这里不能久停。
许凛拉开后车门,小孩儿钻了进去。
姜眠心有余悸地往后面瞥了眼,那两个男人竟然跟了出来,还跟她对视了一眼。
姜眠轻轻咽了下喉,警觉了几分。
面前的男生高大挺拔,像牢靠的屏障挡在面前,她悬空的心底蓦地生出一丝安心。
许凛立在车门旁,察觉身后的人迟迟不动,正要开口,衣摆传来轻微的拉扯感。
姜眠嫩白的指尖扯着他,睫毛轻颤。
喉咙像被人遏制住,艰难地提醒:“后面那两个人……”
许凛看过去,随后眯了下眼眸,只淡声说了两个字:“保镖。”
“……”
富贵人家树大招风,为了保障小孩儿的人身安全,一般都会安排保镖暗中护着。
姜眠闻言愣了下,松了口气,抿抿唇,恢复了血色,“哦。”
许凛脑子里掠过她煞白的小脸。
心底轻嗤,这小姑娘胆可真小。
姜眠和许佑安一起坐后面,许凛则坐在副驾驶。
车里开着冷气,温度适宜,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许佑安从椅背里摸出一个储物盒,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正当姜眠疑惑,他白嫩的掌心在面前摊开——是一颗彩色的果糖。
“给我的吗?”
许佑安眨巴着褐色眼眸,乖巧地点点头。
前面传来司机大叔的声音:“小少爷平时可宝贝他的糖盒,谁也不准碰,我在许家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主动亲近人。”
“是吗?”姜眠忽然觉得这糖果烫手,平日里许佑安跟她的相处中,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乖宝宝,妥妥的一枚小暖男。
一点也不像司机大叔说的那样高冷。
“谢谢佑安。”姜眠微笑着接过糖果。
“姜老师是哪里人?”副驾驶忽然传来低沉的嗓音。
姜眠回答:“北城人。”
“家里人呢?”许凛接着问。
车厢里一阵沉默,安静地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车流声。
许凛轻挑了下眉,漫不经心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听你的口音不太像地道的北城人。”
“我妈妈是南江人。”
“哦,怪不得。”
许凛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大概是今晚月色好,他没来由冒出点兴致,百无聊赖多问了几句,“南江那边的风景好,依山傍水,气候适宜,很适合养老,姜老师想过以后回南江吗?”
姜眠抿了抿唇,看向窗外。
这颗糖果是柠檬的味道,酸与甜的口感在唇齿里融合弥漫,最后汇聚成苦涩的味道,在喉间不上不下。
“大概不会了。”
细软的声调染上一丝悲伤,不自觉牵动旁人的思绪。
许凛抬起眉梢,看向后视镜,少女撇过头,耳颈那处的肌肤很白,像落了一团脆弱的雪。
目光盯着窗外的景色,没什么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喉咙发痒,想抽烟,念着车里有人,又收束起那个念头。
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刻在骨子的修养没让他再继续刨根问下去。
倒是姜眠垂下了杏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里的遐思,嗓音低缓道:“我父母都过世了,再回去也没什么意义。”
许凛盯着后视镜,听到这话,眸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下颌线绷紧了瞬,他开口:“抱歉。”
之前,他总是带着戏谑玩笑的口吻,混不正经地喊她姜老师。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难得的认真。
有句话,高级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让猎物心软,是她靠近他的手段之一。
只是忽略了旁边还有个小孩。
许佑安瘪着小嘴巴,平直的唇线往下弯。
他似乎共情了姜眠的难过。
把手探过来,轻轻放在姜眠的头上,安抚似的地摸了摸。
这动作让人联想到摸小动物时候的场景。
姜眠愣了下。
“没事,都过去了。”
她云淡风轻地说了声,唇边的笑看起来倔强又让人心疼。
许佑安眼巴巴地望着她,好像在共情她的难过。
姜眠无奈,“对了,我妈妈教过我一些南江歌谣,你想听吗?”
许佑安眼睛一亮,轻声说:“想。”
他喃喃补充:“想听姜老师唱歌。”
姜眠咬了下唇,只想着怎么安慰小孩,忘了车里还有两个成年男子。
但愿她蹩脚的唱音不要把人吓跑。
“那我唱的不好听你可不许笑我哦。”
“不会。”许佑安笃定道,他奶凶地捏紧小拳头,“谁敢笑你,我就揍他。”
姜眠忍俊不禁。
“我开始啦。”她调整了下呼吸,“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妈妈桥,阿妈叫囡囡好宝宝,给吴吃甜糖糖,给我喝八宝汤,我们坐着船儿追月亮……”
吴侬细语温和而柔软,仿佛真的把人带入了那烟雨朦胧的南江,和至亲一起泛舟赏月,重回无忧无虑的童年。
姜眠唱着唱着,声音渐小。
肩上一重,小孩儿居然靠着她睡着了。
姜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许佑安枕在她腿上。
司机开的车很稳当,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姜眠靠着车窗,那段童谣牵扯出很多回忆,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冒出一家三口在南江游玩的场景,镜花水月般美好却短暂。
窗外的光线明明灭灭,无人知晓,她眼尾溢出湿润,悄无声息划过白皙脸颊。
如果刚才的脆弱是为了博取许凛的同情而演的戏。
那此刻,她是真的难过了。
许凛抬眸看向后视镜。
后座上,一大一小安静依偎着,闭眼陷入沉睡。
他的目光落在姜眠身上,带着几分深沉意味的打量。
他小时候在商业晚会上遇到过这样一个小女孩,印象中她活泼开朗,笑容璀璨夺目,像小太阳一样炽热耀眼。
可面前这个女生,除了这和她几分相似的眉眼。
那谨小慎微、冷淡寡言的模样。
真是一点也不像。
许凛淡漠地收回视线,阖眼休憩。
几分钟后,司机叫醒他。
到地方了,许凛平时不常和父母住,上大学后就一个人搬到了离学校比较近的东湖别墅区。
开门下车。
司机候在一侧,没压住心底的好奇心,恭瑾问道:“少爷,那段时间安安绝食也要报那个辅导机构,该不会跟这个小姑娘有关吧?”
许凛忍了一路,这时已经点了根烟,携在长指间,微眯着眼,眉宇凛冽,闷着声儿,只应了个字:“嗯。”
他一个眼神示意,司机就明白要做什么。
姜眠睡得浅,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让她养成了身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的习惯。
她迷迷糊糊睁眼时,正好看到司机把许佑安从她身上挪开,随后抱出了车厢。
这是到他们家了?
蓦地,腿间一股湿润黏腻的异样,让她倏然清醒过来。
而恰在此时,许凛拉开驾驶座的门,身形利落地坐了进来,关门时带进一阵暖风。
是淡淡的烟草味。
他系上安全带,言简意赅道:“我送你回去。”
透过后视镜,少女低垂着脑袋,雪白的耳垂红成樱桃色。
她声线有些紧绷,小声询问道:“我可以,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许凛是情场老手了,女生那点有意无意的小伎俩他都心里有数。
“怎么了?”他轻挑眉。
姜面细白的手指捏着真皮座椅,羞于启齿道:“我可能来例假了,不太舒服,能借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许凛的指尖碰了下方向盘,昏昧中勾起一抹弧度:
“可以。”
姜眠下车前,许凛从后备箱取出一件黑色薄外套,长臂从窗口伸出来,递给她。
姜眠惊诧于他的细腻,可转念一下,他谈过那么多任女朋友,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谢谢。”
姜眠把外套系在腰上,又从裤兜里摸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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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纸巾,弓着纤瘦的身子,轻轻擦拭那个位置。
幸好是深色的,弄脏了也不太明显。
“不用管,司机会处理。”
大概是嫌她擦不干净,姜眠便没弄了,跟在他身后,进了别墅的院子。
“清洁费我到时候会转给你。”
许凛懒得跟她跟她客气:“随你。”
小区的绿化很好,周围树木高大茂密,路灯明亮,进门就是花圃,种着蔷薇科花卉,空气里都是甜香。
走到门口时,司机正好出来,“少爷,我把佑安放在了二楼卧室。”
许凛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应了声,让他没事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司机走的时候,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姜眠上。
人在困境中呆久了,大多都会磨炼出察言观色的本领。
姜眠不难看出,司机眼里流露出的那几分不屑。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大晚上不回家睡觉,却死皮赖脸地留在男生家里,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这行径实在令人不齿,那妄想攀附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温和礼貌地点头回应。
姜眠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进门就是偌大的客厅,一整面落地窗通透利落,黑白灰复式极简风格,平时都有专门的人来打扫,看起来干净整洁,装潢陈设都透着富贵人家的轻奢。
许凛递给她一双女士拖鞋,淡黄色的。
他周围莺莺燕燕多,从不缺热闹,家里常备女士拖鞋也不奇怪。
“新的。”头顶传来低沉的一声。
大概是见她盯着拖鞋发呆,以为她嫌弃。
姜眠下意识解释,男人已经走开,留给她一个挺括的背影。
姜眠赶紧把鞋换上,跟了过去。沙发也很大,是灰白色的,不耐脏,姜眠不敢坐,按捺住下身的不适,拘谨地站在一旁。
许凛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在茶几上,清削的下巴视线点了下沙发,示意她坐。
姜眠抿抿唇说:“不用了,洗手间在哪?”
许凛扫了眼某个位置:“右手边。”
“我叫了闪送,一会儿能麻烦你把东西递给我吗?”
许凛双腿交叠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大概是困了,掀起眼皮应了声很寡淡的嗯。
这洗手间比她和奶奶住的出租屋还宽大,姜眠锁上门,连忙把裤子脱了下来,内裤上洇湿了一大片,鲜血淋漓看着挺吓人,大腿内侧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她例假提前了,简直毫无防备,晚上还喝了凉的可乐,她体质不好,但愿不要痛经。
幸好洗手间放着湿纸巾,姜眠迅速处理完,只是这内裤不能要了。
她刚把内裤扔进垃圾桶,门外就传来两下短促的敲门声。
“来了。”
姜眠把许凛的外套缠在腰上,确认遮得严密后才挪着碎步走过去。
她浅吸一口气,拧开锁,指尖刚碰到门把手,听到外面传来许凛低沉冷冽的嗓音。
“今晚没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孟榆妍,我这人最烦别人在我面前哭。”
“腻了,不想再说第三遍。”
他在跟前女友打电话。
许凛比她想象中还要无情得多。
姜眠隔着门都能听到手机那头女生抽抽噎噎的颤音,偏偏他不为所动,冷漠得让人寒心。
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跟这样的人谈恋爱。
姜眠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那她现在算什么,飞蛾扑火吗?
不,不会的。
她跟她们不一样。
等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不需要许凛提分手,她也会主动离开,走得比谁都干脆。
……
浴室的门从里面拉开,只露出一条缝,女孩严严实实藏在门口,像一只丛林里伺机而待的狐狸,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许凛挑了下眉,长指勾着塑料袋,把东西递了过去。
缝隙里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跟那些喜欢做美甲的女生不一样,她的指甲剪得圆润干净,透着淡淡的粉,指尖无意间擦到他的指腹,羽毛似的带起一阵微不足道的痒意。
“谢谢。”姜眠说了声。
绵软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被电话里的人听到。
孟榆妍顿时止了哭声,不可思议道:“许凛,你和谁在一起?”
9. 留宿
门阖上。
姜眠背靠着门呼出一口气,唇边浅浅勾起一抹俏丽的弧度。
有种坏意得逞的刺激和快感。
许凛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察觉到她的刻意而为?
姜眠忽然庆幸他已经分手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
她打开橙黄色的纸袋,里面放着她买的安睡裤。
以及他还递过来一个咖色纸袋,里面装着一条白色的裙子。
姜眠再次惊诧于许凛的细腻。
正好她裤子弄脏了,衣服也是昨天的,经过这两天的奔波,看起来风尘仆仆。
原本还打算凑合穿,现在看来,有新的选择。
姜眠站在镜子面前,把裙子套上,掐腰款式,裙摆是蕾丝,露出一双纤白细腻的腿,行动间灵动飘逸,温柔仙气,是最近很流行的白月光穿搭。
这大概又是他某个前女友落在这的衣物。
姜眠垂下睫毛,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他们相爱的细节,拉链在后面,她侧过手臂把拉链往上提,就在这时,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坠胀的不适。
疼得她嘴唇发白。
姜眠的一只手撑着浴室,每走一步都让她难受得秀眉深蹙。
……
没多久,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靠在沙发上的许凛正好抽完了一根烟,懒洋洋掀起眼皮看她。
姜眠在他对面坐下,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许凛,我可以再拜托你帮我一件事吗?”
男生轻嗤了声,眼神意味深长。
姜眠抿了抿唇,他甚至不用开口,姜眠也不难猜到他在笑什么,笑她得寸进尺吗?
不帮就不帮吧,对待许凛这种情场高手,这段手段可能见多了,而她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拿捏人心那方面还是太弱了,她不能着急,自乱了阵脚。
“什么事?”许凛捏着烟头,按进烟灰缸。
姜眠咽了下喉,苍白着脸,温声道:“帮我拉一下裙子的拉链。”
她侧过身,纤细的双腿并拢,白裙滑到大腿处。
“可以。”许凛收起目光,一步步走近她。
他就站在她身后。
余光落在她修长白皙的天鹅颈,拉链还剩一半没拉,纤瘦骨感的蝴蝶骨若隐若现,洁白无瑕得像一片从未被人玷污过的雪地。
他的长指刚碰到姜眠的拉链,小姑娘单薄的脊背就不自觉轻颤了下。
滚烫的目光黏在后背,姜眠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体质不好,例假的疼痛简直要人命,小腹里像是有只手在拉扯,用力地往下拽。
姜眠的四肢百骸都散发着冷意,但不至于连拉链的力气也没有。
贝齿咬着唇瓣,她紧张地一动不敢动,空气中弥漫的危险笼罩着她。
心底竟然生出一丝悔意,太冲动了。
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指尖捻着拉链往上提,无意间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触感微凉,却像烈火撩原。
姜眠的脊背蔓开一阵热意,从后颈一直攀升到脸颊。
寥寥几秒的时间,却恍若长达到没有尽头。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音调:“可以了。”
姜眠悬着的心才放下,“谢谢。”
许凛压着单眼皮,眼神扫过她抓着沙发,蜷缩成一团的手指,骨节又白又细。
他薄唇上扬,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淡声问:“姜老师,你紧张什么?”
姜眠睫毛颤了颤,顿了半晌,才温吞道:“太疼了。”
她的眼神湿润而柔软,苍白的脸颊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仰头看人的时候纯稚无害。
跟谁欺负了她似的。
许凛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喉咙里懒散地溢出一声了然的哦,“我忘了,我家没有药,要不要给你网上买点,布洛芬?还是红糖?”
跟很多直男的回答不一样,他不是敷衍草率的“多喝热水”。
“不用麻烦了,我家里有。”姜眠抿抿唇,继续说,“还有一件事,我怕把你女朋友的衣服弄脏了,等我改天洗干净了再给你,又或者,你介意的话,我改天买一件新的裙子还给你。”
她下身还疼着,说话时有气无力。
声线愈发绵软,吴侬细语,每一个字都在人心口挠痒痒。
许凛已经坐回沙发,翘着二郎腿,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她身上。
裙子是掐腰款式,拉上拉链后,衬得她腰肢更加纤细,严丝合缝地贴合。
曲线毕露,没有他那些前女友夸张,是恰到好处的弧度。
一根细吊带挂在清削的肩上,正好显露出她蝶翼般的锁骨。
很合身。
许凛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比任何人都要合适。
他喉咙发痒,又想抽烟。
指尖捏着烟身,嗅到那股烟草味才要好受许多,半晌,许凛掀起眼皮百无聊赖地回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姜老师,你今年几岁了?”
姜眠不明所以,翦水秋瞳眨了下,乖巧应道:“17岁。”
他的目光太露骨,姜眠耳稍的热还没褪去,别开眼神又慢吞吞补充了句:“12月份就成年了。”
许凛笑起来,“还挺小,为什么做兼职?”
姜眠轻抿唇,轻描淡写道:“挣点零花钱。”
许凛握着玻璃杯,喝了口水,仰脖时喉结滚动。
谁家好人会让准高三生出去兼职?
他的第一想法是,姜眠的家境不太好。
说不定一家都是吸血鬼,压榨她剥削她。
啧,这小孩儿还挺惨的。
他面上不动声色:“不怕影响学习吗?”
“不会。”姜眠淡声说,“我一直都是我们班的第一,年级也排得上前十。”
她眼神发亮,口吻却平淡无奇,似乎这时一件很平常的事。
许凛的指尖摩挲着杯壁,轻挑起眉稍,“你们好学生还真是,够拼的啊。”
姜眠捧着那杯热水,等凉了会儿才入喉,暖呼呼的感觉缓和了些身体那份不适。
“许凛。”她看向他,“我要回去了。”
跟那群娇滴滴喊他名字的女生不一样,多喊几句,就让人发腻。
她这是水乡养出来的好嗓子,清甜温吞,喊得人心尖发痒。
“是挺晚的了。”许凛眯了下眼。
小姑娘穿着裙子坐在沙发,手轻轻捂着肚子,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还念叨着回去,脾气挺倔。
姜眠站起来,手上提着装脏裤子的咖色纸袋。
正要打车,余光瞥见二楼蹿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它从旋转楼梯下来,最后几个阶梯没站稳,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姜眠吓了一跳,只见那小东西又利索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晃着尾巴过来,张牙舞爪扑到许凛身上。
竟然是一只阿拉斯加幼犬。
它吐着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许凛弓着身子,长指挠了下它下巴,嘴角扯出吊儿郎当的笑:“傻狗。”
“傻狗”缠了他一会儿,瞧见沙发上的人,又晃着尾巴调转了方向。
最后,停在姜眠的脚边。
它仰头呆呆地看着她,身上的毛是黑白相间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漆黑明亮,咧着嘴憨憨地笑。
姜眠快被它萌化了,渴望的目光看向许凛,询问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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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凛:“可以。”
转移注意力后,姜眠连疼都忘了,弯着腰,去摸狗。
小团子享受地躺在地上,摊开柔软的肚皮,发出“嗷武~”的声音。
毛发蓬松,舒适,温软。
怪不得很多人喜欢养宠物。
真的很治愈。
姜眠唇边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连眼底那丝若有似无的阴郁也随之飘散了。
明晃晃的十七岁的女孩该有的天真。
“它叫什么名字啊?”
“旺仔。”一道低沉的嗓音适时插入。
“好可爱。”姜眠爱不释手。
养狗一直是她小时候的愿望,可惜妈妈狗毛过敏,这个愿望便一直没有实现。
“姜眠。”旁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
“嗯?”小姑娘歪头,抬眼看他,疑惑。
想到她刚才认真的模样,许凛下意识想说衣服不是他女朋友的,不用还了。
可下一瞬又觉得这解释多余,于是漫不经心开口:“出了一身汗,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花不了多长时间,一会儿就送你走,你急吗?”
按理说,姜眠出于礼节,会婉拒,然后自己打车回家,不用再麻烦他。
可那样,就会错失和许凛产生链接的机会。
同时她清楚,他是那种说一不二,干脆利落的人。
多余的客气,只会惹得他厌烦。
姜眠抿了下唇,轻声说:“我不急。”
许凛已经叼着一根烟,深邃的眉眼轻佻,似笑非笑:“行。”
姜眠和旺仔玩了一会儿,旺仔大概也困了,安安静静靠在姜眠脚边,两只耳朵温顺地趴下,眼珠圆溜溜的。
姜眠腹下的坠胀感又车轱辘似的捻过来,她坐在地上,蜷缩着腿。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许凛还在洗澡。
姜眠靠着沙发,心想就闭着眼睛眯一会,等他出来了应该会叫她。
谁知这一闭眼,就是一晚上。
她按亮手机,屏幕显示早上五点半,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薄毯。
别墅的落地窗望出去,是朦朦亮的天际。
大脑恍惚了会儿,关于昨晚的记忆才一股脑涌进来,她不是睡着了,而是被痛晕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把她从地上抱到沙发上,沙发很柔软也很宽大,完全够她睡。
得益于客厅空调适宜的温度,她才会在这么炎热的夏夜,睡得如此舒坦。
奶奶还在医院躺着,她真的得离开了。
姜眠找来一支笔,在茶几上留了张纸条,轻手轻脚离开了别墅。
许凛起床下楼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了人影,一旁放着叠得整齐的薄被。
纸条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谢谢。
字迹娟秀,笔锋流畅,跟她人一样,只是瞧着乖巧。
别墅外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是家政阿姨定时上门清洁了。
许凛点头示意,她才戴上手套,携着清洁装备进了屋。
许凛慵懒地窝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捏着透明的玻璃杯,扬脖喝了口温水。
他刚睡醒,锋利冷白的眼皮耷拉着,漫不经心划拉着微信消息,一个晚上就冒出了几十条新信息,他对孟榆研那些炮轰的“小作文”完全无动于衷。
甚至,都没有点进去看。
死缠烂打的行为只会让人更厌烦。
他目光下移,落在下面那个微信昵称上:Everythingwins
他眯了下眸,点进去。
里面只有两条信息:
-我是姜眠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10. 男友
姜眠到医院的时已经七点了,奶奶还在床上熟睡。
姜眠睡眠质量差,醒来就很难再次入睡,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这才精神了些。
她在椅子上坐着,一直等到八点钟护士过来给奶奶输液。
护士面相和善,喜欢同奶奶聊天:“你闺女真孝顺啊,每次来医院都陪着你,看着挺小的,今年几岁了呀。”
“今年12月份就18岁啦。”
护士思考了一下,热络道:“哦,那属兔的啊,我表弟也是属兔的。”
“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旁人一眼就看得出她想给人介绍对象。
奶奶笑,婉拒她的好意:“要高考了,等大学再谈恋爱吧。”
姜眠垂着眼眸,因为那句“有没有喜欢的人”走了会儿神。
她其实是个感情迟钝的人,不知道自己对许凛有没有喜欢。
至少不讨厌。
下一瞬,她猛然捕捉到“属兔”这两个字眼。
本能摸了下腰侧,发现身上穿的是裙子,又赶紧去翻装衣服的袋子,里面也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多半是落在他家了。
这下,即使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思也要被怀疑居心叵测了。
姜眠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口气,握着手机,琢磨着要怎么开口。
这时,微信群弹出很多消息。
-程浩:铁子们,社会实践是什么时候啊,我下周要和我哥去土耳其坐热气球,归期未定。
-周玲:嫉妒使我面目全非.jpg
-祝晓晓:班长,你来定个时间呗@徐凇
-徐凇:明天上午怎么样?大家有空吗?
-程浩:我没意见!
……
这个社会实践活动是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实践之中方知真,目的在于探索中培养社会责任感,以小组为单位,他们七个人正好分配到一个组。
确定好时间和地点后,姜眠在群里回复了一个收到。
没多久,屏幕上方又弹出一个人的私信。
姜眠平静地点开和他的对话框。
-肖凯:姜眠,听说你们明天要去长青街做社会实践活动,我能请你吃午饭吗。
-姜眠回应道:不好意思,我已经和其他组员们约好吃饭的地方了。
-肖凯:问题不大,我请你们吃饭,吃完下午咱俩一起去看电影。
姜眠没有回复了。
敲不开的门还一直敲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肖凯是隔壁班的富二代,换个好几个女朋友,在学校里为了追求她,没少做过让人尴尬的事儿。
平时呼朋伴友的,还是年级刺头,极度自我,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拒绝的话,还是假听不懂,三番两次地来“骚扰”姜眠。
姜眠一心只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于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期望平静地过完高中。
却不曾想,优异的成绩和清纯的外貌,成了一把双刃剑。
她抿了抿唇,卷翘的睫毛眨了下,杏眸掠过一道灵动狡黠的亮光。
姜眠给许凛发了条信息: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东西落在你家了。
一分钟后,收到对面的回复,一个非常利落的问号。
-姜眠:没有就算了,打扰了。
-许凛:[图]是这个吗?
-姜眠:对。你明天早上会从长青街经过吗,我顺便把裙子还给你。
许凛看着那两条信息,表情很淡。
家政阿姨确实从浴室拿出来一个小玩意,是个钥匙扣,上面缀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醒狮,绣工精致,针脚扎实。
还串了枚兔子木牌。
在搭讪的游戏中,这是最低级也是最容易让人看穿的戏码。
才十七岁的年纪,还是太稚嫩了。
说话时颤抖的眼睫就能暴露所有小心思。
他把玩着钥匙扣,薄唇轻勾。
这小姑娘看着乖,有时又笨拙地露出小尾巴,像只心怀不轨的小狐狸。
……
-许凛:有空。
没有拒绝。
姜眠轻轻松了一口气。
奶奶的情况好了许多,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姜眠不确定家里是什么情况,也不想让刚出院的奶奶担惊受怕。
于是中午趁奶奶吃盒饭的时候,偷偷回了一趟家。
果不其然,那帮人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客厅的地上是歪倒西斜的板凳,厨房是满地的碎碗......
不过幸好没有丢东西,不然到时候花钱置办,又会是一笔更大的开销。
姜眠把屋子打扫好,确定看不出任何人为毁坏的破绽后,才赶去医院接奶奶。
夜晚的时候,姜眠炖了山药排骨汤,香气浓郁的味道溢满整个屋子。
奶奶:“辛苦我们家小羊了。”
小羊是姜眠的小名,只有家人才会这么喊她。
奶奶笑容慈蔼,大病初愈,脸色还有点白,“怎么这次是用铁锅炖的汤?”
奶奶是个讲究人,习惯喝砂锅煲的汤。
姜眠怔了瞬,那帮人把家里的碗都给砸碎了,时间太匆忙,她还没来得及置办新的砂锅。
姜眠:“我不小心把砂锅打碎了,奶奶,下次用砂锅给你炖你最爱吃的芸豆猪蹄。”
奶奶并没有怀疑:“好。”
吃完晚饭,姜眠端来草药水给奶奶泡脚,她坐在沙发一旁,给奶奶捏肩膀。
自从奶奶生病后,身体大不如以前,关节时常犯疼。
“那帮人又来了吗?”奶奶忽然问。
姜眠顿住:“你……怎么知道。”
“客厅的地面是湿的,餐具也换过,吓坏了吧。”奶奶摸了摸她的脑袋,就跟小时候一样。
“眠眠,要是没有奶奶,你会不会轻松点。”
姜眠鼻尖发酸,“奶奶,以后可不许说这种丧气的话了,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呢,你是我最亲的人,如果连你也不在我身边了,那我活着……”
姜眠哽咽了下,一想到奶奶不在人世时的凄惨场景,她就难过到心脏发疼。
日子还长,不能这么悲观。
姜眠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奶奶,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我会努力挣钱给你治病,然后把债还完,我们会搬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更明亮宽敞的房子,他们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好,眠眠的愿望会实现的。”奶奶温和地说,
姜眠轻轻枕在奶奶身上,喃喃应道:
“会的,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深夜,只剩小房间的灯还亮着,姜眠伏在那张旧书桌上,计算兼职的工资。
白天去甜品店打工,一天有80块,晚上去辅导机构,一次有60块,柠薇姐还给她介绍了线上写文案的兼职,单价200块一篇,她一周能挤出时间写2~3篇文,如果阅读量不错,后期合作甲方还会提高她的单价。
除去请假的天数,算下来,她这个月能挣4200块钱。
自从奶奶生病后,一分一厘都是救命的稻草。
她必须得精打细算,竭尽所能开源节流,不耽误学业的同时,见缝插针地做兼职挣钱。
奶奶目前每周1~3次透析,幸好办了慢病卡,每月透析只需要六七百。
然而,除去药物、房租、吃穿等各种开销,她一个月只能攒下不到两千块!
太少了!
照这样下去,她猴年马月才能攒到做手术的费用。
姜眠轻轻叹了口气,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心头。
或许……可以跟他借?
可是他凭什么借那么多钱给她。
他跟她又不熟。
姜眠放下笔,满腹心事躺进被窝。
躺下前,点进许凛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家里那只阿拉斯加幼犬,看起来是趴在他怀里的姿势,蓬松毛发下露出一对呆萌圆眼,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沙发上,明晃晃映在它眼底,边角露出一点主人的白衬衫。
姜眠以前看过一本心理学书籍,上面提到,喜欢养宠物的男生,心底通常都是善良且富有爱心的。
善良……
姜眠咀嚼着这个词,恐慌和愧疚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狠狠罩住。
家里没出事前,爸爸每年都会默默地慈善捐款,从来不会高调宣扬,而妈妈每个月都会带她去孤儿院给那些小孩儿包饺子吃。
爸爸妈妈都是很正直善良的人。
也希望她将来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可是现在,她却要变成一个坏女孩,去欺骗玩弄别人的感情,利用别人的善良,达成自己的目的。
姜眠把脸埋进被子里,眼泪打湿了面颊,她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
第二天上午,姜眠七点半准时起床,她提前跟甜品店打过招呼,临时请假一天。
奶奶起得更早,锅里已经熬好了小米粥,配上奶奶腌的酸黄瓜,姜眠咕噜喝了一小碗就出门了。
小组汇合的地方在长青街一个奶茶店里面。
姜眠刚进门,徐凇就冲她摆了摆手:“姜眠,我们在这!”
“不好意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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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点堵车。”姜眠拉开板凳坐下。
“没事,我们也刚到。”徐凇说。
祝晓晓不满道:“堵车就不知道早点出门啊,大家都在等你。”
姜眠也没生气,心里头默数了下在场的人头,漂亮的脸蛋平静地回怼道:“如果我没数错,我应该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另外,现在距离班长约定的八点半集合还差三分钟,所以,我并没有迟到。”
祝晓晓被怼得哑口无言。
下一秒,侧面大咧咧坐下两个人:“我靠,刚好卡点到,班长,你不会扣我们分吧!”
正好是晚到的程浩和廖远。
打脸来得比刮风还快。
“没事。”徐凇说。
“出门太急忘了带笔,借我用用。”
程浩贱兮兮地伸手从祝晓晓的笔袋里摸了支笔出来,被祝晓晓狠狠瞪了一眼。
“怎么回事,大早上火气这么大……”程浩咧着嘴,嘟囔了声。
“人都到齐了,接下来我来给大家分配任务。”徐凇有条不紊地安排。
他们定下的主题是环保志愿活动,需要深入社区。
准备工作做完,一行人出发去附近的居民楼。
女生负责发放宣传册,向居民普及环保知识,男生则拿着工具,清理公共区域的垃圾。
姜眠的微信不停弹出消息,她被烦的不行,直接把对面的人给拉黑了。
小区门口的人流量大,她在站在保安亭旁边。
几分钟后,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街道传来,炫酷的黑色机车停在路边。
少年摘下头盔,是一张姜眠最不想看见的脸。
肖凯一眼望见她,扔下头盔走过来,“姜眠,你怎么把我拉黑了啊。”
“我很忙。”姜眠的声音很冷淡,她情绪一直很稳定,没怎么对人黑过脸,这次是真的有些不耐其烦了。
另一边,周玲拉住祝晓晓:“那不是八班那个富二代肖凯嘛,他怎么来这了?”
祝晓晓瞥了眼:“他当时追求姜眠闹得人尽皆知,是个女孩子都招架不住了,估计追到手了呗。”
“妈呀,那是谁,比肖凯帅十倍!”周玲惊呼道。
……
肖凯:“姜眠,我帮你发小册子吧,发完就给我解除黑名单行不行。”
姜眠后退一步:“你是真听不懂吗,以后别来打扰我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肖凯盯着她,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对姜眠穷追不舍,一方面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另一方面他在兄弟面前打过赌,要在一个月内拿下她。
谁知道屡屡受挫,他的耐心都快告罄了。
肖凯挡在她面前,眉宇间几缕烦躁,去抢她手上的小册子时失了分寸,全部散落在地上。
姜眠好脾气地蹲下去捡,正巧,手机亮了,上面弹出几条消息——
-许凛:我到长青街了,你人在哪?
姜眠的心底燃起一丝希望,连忙发了个位置过去,随后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肖凯,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以免激怒他,对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只是默默祈祷着,许凛快点出现。
肖凯咽了下口水,“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
“哥哥!”姜眠朝某个方向喊了声,翦水秋瞳熠熠闪光。
许凛把车子停在小区入口旁边的香樟树下,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美式工装,脚上踩着马丁靴。
啪,甩关车门,随后就听到一阵清甜的呼唤。
哥哥?
等看清来人,他懒懒挑起眉,黑眸划过一阵诧异。
配上那利落的寸头,这个人透着一股野性痞气。
往前走了几步,小姑娘已经一路小跑站在他面前。
看起来多迫不及待似的。
“哥哥,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姜眠仰着脑袋,眼巴巴望着他。
她的皮肤又薄又白,气质属于清清冷冷的那一挂。
斑驳的阳光洒在她额前的碎发上,因为这一生甜软的哥哥,让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如果细看,不难读懂她眼里的情绪,扑闪的长睫灵动狡黠似蝶翼:
拜托,拜托,不要戳穿我。
许凛勾了下唇,“嗯,带了。”
他伸手把东西递过去,余光瞥见小区门口站了个男生,学生模样,表情复杂地往这边看。
姜眠握住钥匙扣,蓦地,听到上方传来轻嗤的一声。
下一秒,面前的男人低颈,凑到她耳畔,嗓音低沉,携着几分戏谑:
“小同学,心思不纯啊,这是拿我来给你挡烂桃花了?”
11. 雨夜
他离得很近,一丝温热的鼻息喷薄在她的耳畔。
姜眠心虚地眨了下眼,退到安全距离。
许凛把醒狮小挂件还给她。
姜眠嗓音勉强欢快地说:“谢谢哥哥,我们晚上见!”
虽然白天不用去甜品店,晚上还是要去托管机构兼职的。
只是姜眠说完才意识到,从字面意思上看,这句话貌似有歧义。
姜眠的背影太仓促,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果不其然,肖凯一脸震惊,本能伸手捏住她肩膀:“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们是什么关系?”
“就你看到的那样。”姜眠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后退一步,冷声说:“总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们正在暧昧阶段,很快就会确认关系,你以后别来打扰我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就和他交往。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被甩的都不知道。”
“不劳你操心。”姜眠态度很强硬。
肖凯拧着眉,眼底是不甘和顾忌。
许凛的人谁敢动。
京圈小太子的名号不是闹着玩的。
肖凯虽说是富二代,却还不够格挤进那个圈子,更没有胆量去招惹里面的人。
他忿忿地离开了。
姜眠松了口气,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连忙追出小区,倏地旁边慢条斯理走出一个高大人影。
“你没......走吗?”姜眠看着乍然出现的许凛,愣住。
那她刚刚跟肖凯说的那些话,他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他眼里,她大概已经坐实了狐假虎威的小骗子形象。
没关系,反正事在人为。
姜眠眼底几分心虚地看着他,主动开口:“不好意思啊,事发突然,临时拿你当了一下挡箭牌。”
“……你生气了吗?”
许凛嘴里嚼着口香糖,薄薄的单眼皮压在一股戏谑,似笑非笑:“你猜?”
姜眠自然猜不到。
不过他看着就不像什么好脾气的人。
姜眠轻咳了声,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对了,得亏你没走,我还没把裙子还给你。”
她一骨碌钻进保安亭,提了个纸袋子出来,递到许凛手上,“你放心,我洗干净了的。”
姜眠抿抿唇,郑重地说了声:“许凛,谢谢你。”
她刚才说那些话,许凛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她喊了声他的名字。
他掀起眼眸,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嗤了声:
“姜眠,你挺有意思啊,刚刚喊哥哥不是喊得挺好听吗?”
……
城市的十字路口,红绿灯在倒数。
许凛盯着某一处,冷白色的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方向盘。
脑子里莫名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少女离开前凑近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哥哥,谢谢你?”
小姑娘的眼神比同龄女孩还要清白,好像只是随意一说。
澄亮的没有丝毫杂质,却明晃晃的勾人。
许凛顶了下腮帮子,说不清这股来路不明的躁意。
直到绿灯亮起,后面的车传来喇叭声他才反应过来。
这边,姜眠干起活时,明显心不在焉了许多。
她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后知后觉嘬出那句话的浓烈暧昧。
耳后的热意像燎原一样,持续烧到脸颊。
她还是太不自量力了,许凛那种人,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撩到手的吗。
她拍了拍涨红的脸,越来越没有底气。
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姜眠发完手中的小册子,正好是饭点,徐凇发来信息,让她去社区活动中心领盒饭,这是小区给的志愿者福利。
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几个人挤在一起刚好能坐下。
姜眠到的时候,几道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姜眠大概猜到了什么,若无其事坐下。
徐凇把保温袋里的饭盒分到每个人手上,祝晓晓负责分发一次性餐具,到姜眠这儿动作顿了下,她眼神复杂地打量几秒。
祝晓晓没看清在小区门口跟姜眠说话的男人,倒是看清了那人扬长而去时的车牌号,
京AG0,这车牌象征着财富和权利的尊贵身份,一般人花钱也买不到。
他轮廓瞧着年轻,开的多半是家里的车。
也不知道是哪家太子爷。
就冲姜眠穿的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怎么看都不像跟那种人有关系。
周玲刚好坐姜眠旁边,她憋不住事,咬了咬筷子,勾着脖子八卦道:“眠眠,你和那男的在交往吗?好帅啊,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该不会是哪个大明星吧,还会开车,他大你几岁啊,如果是男朋友的话,就太酷了吧。”
“朋友。”姜眠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慢条斯理吃着米饭。
没有任何和他们八卦的心思。
她长得乖,但垂着眉眼不理人的样子,挺冷的。
透着疏离感。
周玲撇撇嘴,没继续问下去。
程浩拍了下桌子:“有那么夸张吗?能有我帅?看看照片。”
周玲朝姜眠看了下眼:“刚刚隔太远,没拍到,反正挺帅的,根明星一样……”
祝晓晓嘀咕了声:“拽什么拽。”
……
志愿者活动结束后,几人各回各家。
姜眠朝公交车站走去,身后传来一声:“姜眠!”
徐凇跑到面前。
“怎么了?”
“我打了车,一起回去吗?”
他们住一个巷子,非常顺路。
姜眠婉拒道:“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去。”
徐凇在学校里是很受欢迎的人,要是她和他走得太近了,学校那群人肯定又要胡乱八卦。
姜眠不喜欢那些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人害怕、惶恐、不知所措。
她喜欢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不被其他人打扰。
姜眠刚到车站,肩膀被人拍了下,是去而复返的徐凇。
“你……”
“滴滴司机觉得路太绕把我订单取消了。”男生挠挠头,解释。
姜眠笑笑,没说话。
下午的太阳很晒,姜眠眯着眼眸,身侧清瘦的阴影默默倾斜了下,正好挡住那道刺眼灼热的烈阳。
姜眠困恹恹的,疲惫得只想赶紧回家,没留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化。
“姜眠,”徐凇偏过头,语气稀疏平常,“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姜眠恩了声。
“是朋友吗?”徐凇犹豫了好一会儿,从来没有这样追问过她,不熟的人或许会有种隐私被侵犯的反感,比如刚才那几个同学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猎奇感,就让人感到一阵不适。
可是此刻姜眠没有,并不是因为她脾气有多好,而是她相信徐凇是好人,他是她来这个地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真的是朋友。”
她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徐凇似乎松了一口气,坦白内心的担忧,“是朋友就好,姜眠,我怕他伤害你。”
姜眠抿了抿唇,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他不会伤害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伤害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徐凇也分不清自己是好心提醒还是小人之心,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想让姜眠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他帮过我。”
姜眠轻轻勾起唇,眼里一片纯澈温柔。
……
下午,姜眠在家睡了长长的一觉,许久没睡得这么舒坦了。
醒来已经是傍晚,跟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去辅导机构兼职了。
到地方的第一件事是去四楼餐厅解决温饱问题,姜眠端着打好菜的餐盘,随便找了个位置,没几分钟小楠端着餐盘过来,可怜兮兮请求道:“眠眠,想拜托你一件事,今天我男朋友生日,想早点回去陪他看电影,你放学后能帮我送一下学生吗。”
她看着姜眠,眼巴巴地乞求。
也不是多难的事,姜眠同意了。
吃完饭,姜眠在小教室等许佑安的到来。
想到上午的事,那声“哥哥”像魔咒一样萦绕在耳边,她捧着脸,心情忐忑地等待时间流逝,竟然没有勇气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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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小男孩乖乖巧巧地站在门口,跟个小绅士似的。
“姜老师好。”
“进来吧。”
姜眠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眼,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我哥在楼下打台球。”许佑安说。
姜眠提起的心又倏然放下,伴随着几丝不知名的怅惘。
姜眠转移话题,“今天要学习的内容是过去进行时……”
时间悄然流逝,许佑安的作业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临近放学,姜眠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佑安,一会儿我要去三楼帮另一个老师送学生,时间有点紧张,你看要不要和我一起三楼等你哥哥?”
许佑安摇摇头,解释道他哥就在楼下的台球厅,他可以自己去找他。
姜眠便不再勉强,把他送到一楼后又折回去。
……
“姜老师,公司临时通知加班,等我到机构恐怕已经很晚了,家里也没别人,要不你让小灵自己乘公交车回来吧?”
姜眠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传来嘈杂的谈话声,随后就挂断了。
小灵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姜眠。
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瘦巴巴的,眼睛却很大,懵懂又无辜,大概已经习惯了不被在乎。
姜眠听郭老师谈起过小灵的情况,单亲家庭,只有妈妈带她。
寂寥的大厅里,姜眠握着手机,在犹豫。
大家都离开了,机构不让久呆。
姜眠轻轻勾起唇角:“走吧,我送你回去。”
……
屋漏偏逢连夜雨,乌云笼罩着城市上空。
刮来的风把行道树吹得低垂,携着雨滴扑在脸上,店铺门外的墙角,姜眠打着伞把小孩护在怀里。
打车软件上迟迟没有司机接单。
这种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天气,怕是很难打到车。
十几米远的小巷口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许佑安背着小书包爬上后座,陈全撑伞挡风,护在门侧。
许凛正在打游戏,抬眼瞥向旁边的人,懒声道:“今天你小姜老师教你啥了?”
许佑安把书包放好,俊俏的眉眼间显露几分疲倦,他打了个哈欠,歪头秒睡。
“……”
主驾驶的特助陈全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小声安慰道:“少爷别难过,安安他现在至少肯开口说话了,慢慢来。”
许凛单手支着床沿,眼眸微眯,似在思量,低沉散漫道:“是啊,他只有在小姜老师面前才说话,其他人都无差别对待,要不,我把小姜老师绑回许家吧。”
陈全认真提醒:“……少爷,绑人犯法。”
半晌,黑色小轿车驶出小巷。
风声阵阵,街头的人影乱窜,在北城,这样的雷雨天气很常见。
有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玻璃上,滴答滴答发出清脆的声响,半敞的车窗阖上的那一刹那,许凛看到了这样一幕——
逼仄的墙角,蜷缩着一个人影,竭力撑着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淡黄色小伞,细看之下,她怀里还藏了个半大的小女孩,风雨飘摇,俩人好像随时都会被摧毁。
看似脆弱,瘦韧的身躯却有着极强的力量,咬牙坚持,像那山巅永不服输的凌霄花。
姜眠一手撑着伞,一手捏着手机,由于复杂的天气情况,司机取消了她的订单。
幸好小灵很听话,抱着她的腰,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姜眠得想个办法,把她送回家,再待下去,恐怕两个人的衣服都得打湿。
踌躇无措之际,路边划过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一旁,起初姜眠并没有在意,直到车门打开,余光瞥见里面撑开一把黑色的直柄伞。
男生的腿很长,穿着笔直宽松的工装裤。
伞面抬起时,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嘴唇很薄,鼻梁高挺,眼尾向内深勾,瞳孔很深,是冷漠的薄情样。
他径直走到姜眠面前,宽阔的背影像一面墙,立在风口,把她遮得严实,透不进一丝风雨。
许凛垂眸看她,深邃的瞳孔没以往那么锐利冷刻,而是藏着雾霭般的情绪,“上车。”
12. 拍照 I had a crush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天边的惊雷正好炸开,这密闭的空间正好隔绝了暴雨的侵袭。
车里开着恰到好处的冷气。
姜眠轻轻松了口气,差点衣服就湿透了。
许佑安也在后座,靠着车窗睡觉,听到动静,迷迷瞪瞪半睁开眼,有些好奇地看着姜眠。
他大概以为在梦里,头歪过来,依赖地靠在她肩上
“到哪?”因为无端冒出的两个不速之客,被迫转移到副驾驶的许凛淡声问道。
“佳南二期,麻烦你们了。”姜眠报了灵灵家的地址。
车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只听见窗外的雨滴密密匝匝,哗啦啦很有节奏的砸在窗户上,催人困顿,灵灵眼皮子碰了碰,也倒在姜眠的肩上。
姜眠的一只手揽着她的肩,察觉到明显比同龄小女孩还纤瘦的身体。
她想到小时候妈妈在小区附近救助的那只流浪猫。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小女孩的母亲跟消失了似的,没再打电话过来。
“姜老师。”副驾驶传来许凛的嗓音,低沉的,微哑的,安静的车厢里,并不突兀。
姜眠抬头,懵懂地“嗯?”了声。
目光越过副驾驶的椅背,落在他肩上,光线昏昧,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瞧不清神情。
传来似笑非笑的一声:“你总是这么好心吗?”
那两个字眼像针尖一样轻轻地刺了心脏一下,姜眠呼吸滞了几秒。
她挪开视线,庆幸许凛看不到她心虚的眼神。
雨珠断线似的,从玻璃车窗滑落,像眼泪。
半晌,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似地答道:“也不全是......偶尔,会很坏。”
比如,坏到算准你们的车经过的时间,
坏到她把每一寸可怜的神情都表现得恰到好处,
坏到算准他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叛逆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炽热、正直和善良的心。
……
眨眼,将近开学,暑假进入尾声。
辅导机构的课程结束当天夜晚,姜眠就拿到了郭老师给的工资。
比想象中还要多了几倍,姜眠没有收,回复道:郭老师,你是不是算错了?
郭老师:没有算错,多的是给你的奖励,你教的很好,家长很满意。
姜眠:那也不用给这么多吧。
郭老师:拿着吧,这都是你应该的。况且,家长给我们的也不少。以后找兼职还来我们机构啊。
姜眠便不再推辞,道了谢。
有钱不挣王八蛋,她现在真的很需要钱。
存款进度:9032/500000
昏黄的灯光下,姜眠伏着纤瘦的脊背,在小本子上记下这串数字。
给公司兼职写文案的钱要过几天才结,算上这笔,应该能破万。
然而,离五十万还是太遥远了!
日常还有其他开销,只能说,任重而道远。
喉咙蓦地窜起一股痒意,难耐到无法忽略和克制,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寂静的夜里,传来金属的咔塔响。
蓝色火焰像极光一样美丽,清爽的薄荷味足以媲美冰镇鸡尾酒,安抚胸腔的焦躁和烦闷。
姜眠把窗户大打开,方便散味。
她已经很久没抽了。
只有压力大到喘息不过来时,才会来上一口。
她是别人眼里的乖乖女,可是没有人知道,她背地里偷偷染上了抽烟的恶习。
姜眠独自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夏风吹动窗户,拂进一阵热风,让人无端想起那个闷热的雷阵雨夜。
高挺的少年撑着雨伞站在风口,垂着眼眸向孤立无援的她施以援手,尽管那是一个她精心设计的圈套,可她的确有片刻的动容,以及一丝丝愧疚。
她恋爱经验为0,在男女之情方面的技巧也笨拙不堪。
他的眼神太深邃,姜眠看不出是怜悯还是心疼。
不过,比起过程,她更在乎结果。
至少,结果是好的——
把小女孩送回家后,司机听从许凛的吩咐,开车朝她家的方向驶去。
雨停了,黑色轿车停在老旧小区外面,泥泞的路口,年久失修的路灯。
水珠滴答落在破烂的窗台顶棚,发出清脆的声响。
姜眠轻轻阖上车门,软和着眉眼,说了声:“就送到这里吧,谢谢。”
皮质车轮胎正好陷在凹凸不平、蓄满浑水的水泥地上。
许凛没有下车,隔着窗户和她说话。
“快开学了,许佑安需要一个私人家教,他很喜欢你,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接下这个兼职。放心,不会占用你周末太多时间,时薪你可以提。”
姜眠垂眸,看着被浑水弄脏的鞋,那水凼就像天堑一般隔在她和许凛之间。
“好。”她抿了抿唇说,“我考虑一下。”
……
翌日,姜眠如往常一样,前往甜品店兼职。
这个时间段店里没什么单,可以正大光明地忙里偷闲,老板娘也曾默许过,不影响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她们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
姜眠拿出包里的试卷,趴在收银台赶剩下的暑假作业。
同样是准高三生,同龄人要么在补习班争分夺秒地学习,要么是家里的宝贝,父母好吃好喝供着。
哪像她,在那么关键的一年,还要辗转于各个兼职岗位,像个不停息的陀螺,连学习时间都是见缝插针挤出来的。
季柠薇心疼地抿抿唇,送上一杯鲜榨的果汁,“小美人辛苦啦,第一个给你尝店里的新品~雪梨鲜橙汁。”
姜眠眉眼弯起弧度,“谢谢。”
姜眠在草稿上笔算的速度都快了许多,余光瞥见季柠薇举着手机好像在抓拍自己。
季柠薇讪讪道,“不好意思啊,就觉得你认真学习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没忍住拍了几张。”
她捏着手机欣喜地凑过来,把相册翻给姜眠看。
拍照技术不错,姜眠还挺喜欢的,顺口说了声:“没事儿,你想拍就拍吧。”
季柠薇瞧着她好脾气的模样,起了兴致:“最近我们学校搞了个校花校草大赛,第一名有机会印在C大的招生海报上,那可是代代相传的至高荣耀啊,据说还有丰厚的奖金,投票正在火热进行中,小美人儿,你介意我把你的照片放上去吗?”
“可我不是你们学校的啊……”
“问题不大,我们C大包容性很强的,就拿这次比赛来说,大到年过古稀的老教授,小到保洁阿姨都有资格参加。”
“还可以这样?”
季柠薇:“对啊,有没有心动呀?”
“你想放就放吧,我不介意。”姜眠听完微微一笑。
她对朋友一向大方,目前只对钱感兴趣,对这种名气、“荣耀”什么的,看得很淡,况且,C大美女如云,校花这个头衔怎么也轮不到她。
季柠薇也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挑了几张自以为很满意的照片,传了上去。
“对了,你下周是不是要开学了?”
姜眠抬头说:“嗯,下周一。”
“小美人儿,眠眠,眠宝~我有个不情之请~”季柠薇凑近,不断抛送媚眼。
姜眠见她欲言又止,放下笔,温和道:“什么事呀?”
“我之前不是网恋了一个C大的学长嘛,我们约了今晚见面,人生第一次网恋奔现,有点紧张,要是有个人陪我的话,我会更有安全感些。”
平时季柠薇帮衬了她不少,姜眠爽快得答应下来。
季柠薇激动地搂住她,兴奋道:“等事成之后,请你吃火锅。”
姜眠说,“去之前,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emmm……”季柠薇打量了下她的穿着,“你穿得太素了,去酒吧的话,得打扮得成熟些。”
成熟?
姜眠低头看着自己素白的棉T和浅色牛仔裤,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季柠薇瞧着她纯质懵懂的小眼神,打了个响指,“这样吧,下班去我家怎么样,我给你化妆!”
姜眠脾气好,软乎乎答应下来。
她从来没去过酒吧,季柠薇的提议对她来说,充满了新鲜感和诱惑力。
这个暑假都在忙碌,她其实挺期待今晚的活动,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下班前,姜眠给奶奶打电话知会了声,说今晚在朋友家住,还叮嘱奶奶按时吃药,有事一定要打电话,奶奶笑着叮嘱让她好好玩,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操心。
季柠薇租住的地方在C大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她是C大的准大一新生,高考完来京市旅游,顺便做点兼职攒生活费。
房间里衣柜挺大,翻出好几套适合姜眠的衣服。
她俩身材都差不多,尺寸很合身。
化完妆,季柠薇还用卷发棒给姜眠做了个造型,变动发生在出门前一刻,姜眠进了洗手间,季柠薇等待之余,坐在沙发上刷C大的贴吧,无意间浏览到一篇帖子,标题叫《盘点C大各系的极品渣男》。
往下滑到物理系,那人的名字和她的暧昧对象一模一样,也叫李柏叙,下面记录了他在大一期间的“罪行”,比如同时和多个异性交往,恋爱出轨,PUA……
季柠薇起初以为只是巧合,直到下面几个匿名ID放出他的照片,以及一些证据确凿的聊天记录,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原来她每天暧昧的对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欺骗她的感情就算了,还编造出家人生病的借口,从她这里诓骗了五千块钱。
季柠薇打电话过去想听他的解释,李柏叙却敷衍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还在微信上取消了这次约会。
暗恋即将修成正果的雀喜被冷水浇头淋下,那种感觉有点像精心期待了很久的礼物,拆开后发现其实是一坨翔。
季柠薇哭红了眼眶,姜眠知道内情后也义愤填膺。
“不行,我必须去找他问清楚。”
哪怕要不回钱,也要狠狠揍他一顿出气!
姜眠不放心,也跟了过去,“我陪你。”
打车前往原本约好见面的地方,一家位于锦林街道名为“狂恋”的酒吧。
目之所及是五光十色的氛围灯,年轻的男女在里面呐喊,肆无忌惮的狂欢。
季柠薇被生气冲昏了头脑,四处寻找李柏叙的踪迹,眼尖地捕捉到吧台边,侧着身子和年轻女孩嬉笑的身影。
尽管季柠薇已经被当事人拉黑,也没有见过面,凭借着对他朋友圈熟悉的程度,认出那身一模一样的潮流穿搭,和高度相似的发型和身材。
季柠薇一口咬定,就是李柏叙那个渣男。
“李柏叙!”
男生听到声音偏过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被冰凉的鸡尾酒泼了一脸,紧接着俊脸上就硬生生挨了一拳,脑子懵逼地一时无法思考。
原本坐他对面那个女生惊讶道:“你谁啊?!”
季柠薇还没出够气,叫女生让开,继续对“李柏叙”发动攻击,那男女的朋友也赶过来,激亢的音乐本就让人热血沸腾,磕着碰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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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就炸,旁边不想干的人也被波及,姜眠原本是去拉架的,现在也被迫加入了战斗,男女女女撕扯成一片,场面极度混乱,最后惊动了酒吧保安。
负责人让关掉音乐,人群中不知道谁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唤,“啊!死人啦,出人命了!”
姜眠抬头望去,地上躺了那个男生,他阖着眼,脸部红肿,脖颈上起了很多红疹,脸上有凌乱的血渍,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
而季柠薇的手还抓在他衣领上,刚刚杀红的眼清醒过来,发丝凌乱,表情惊恐,显然被吓着了。
警笛声和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剥开人群,气氛一时降到冰点,姜眠心底冒出两个字,“完了。”
……
“完了。”
陆岷之叹了口气,“这局又输了。”
许凛曲下劲瘦的腰,冷白骨感的手指捏着长杆,随着清脆的一道响声,台面上最后一颗障碍球咣当入袋。
站在一旁的俏丽女生鼓了几个掌,身姿窈窕地过来,“许少,你的球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她捏着盛红酒的高脚杯,讨好地递过去,试探的口吻:“听说,你和榆妍姐吵架了?”
许凛没接,放下杆,不留情面的绕过去,坐下。
女生吃了瘪也不恼,脑子里只剩他刚刚打球的帅气模样,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能让人怦然心动。
“什么吵架啊,凛哥这是分手了。”
“哇哦,看来有人要失眠了。”
“谁啊?”
“孟榆妍呗,当时高调秀恩爱,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她是许凛的女朋友,当初有多高调,现在摔得就有多惨。”
“嗤,今天也没来参加寥哥的生日趴,估计是觉着没面儿吧。”
楚天阔点了根烟,瞥了眼许凛,漫不经心跟旁边的人说:“昨晚还给我打电话,说了不少醉话,让我们劝劝,凌晨还发了条被闺蜜送医院急诊的朋友圈。”
“我去,这么劲爆呀。”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
在场谁不知道许凛的脾性,喜欢这种情感于他而言就像一场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万万不能当真,否则,注定被辜负。
不知道谁咋咋呼呼了句,“狂恋这次又上同城热搜了。”
楚天阔凑过去,“咋了。”
“狂恋”是北城的人气酒吧,京市土著小年轻的快乐星球,也吸引了不少外地来打卡小青年,树大招风,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被同行恶意送上热搜。
这不,上一秒还发生打人事件,下一秒,就被买上了同城热搜榜第一。
点进去,是一段打架视频,混乱的场面中有张面熟的脸一晃而过。
“那人不是蒋承舟嘛。”
“欸,还真是舟哥。”
楚天阔眨了下眼,惊愕道:“女库里?”
“什么库里?”
楚天阔没多说,拿过手机径直走向许凛,“凛哥,你看。”
许凛漫不经心抬眼,看清视频里的人,冷冽的眉宇微蹙,下一秒,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众人不解。
楚天阔也摸了下后脑勺,琢磨不出所以然。
什么时候起,凛哥对那女孩儿这么上心了。
—
时针一点点移动到凌晨十二点的位置,锦林派出所的灯还亮着。
冷气很足,姜眠撑着眼皮蜷坐在长椅上,余光瞥见最后一批人被保释带走。
一个小时前,他们因为扰乱公共秩序被警务人员拘留。
忐忑不安大约半小时后,民警带来一个好消息,那个倒地的男生由于抢救及时,身体安然无恙,且是因为误食了女伴给的花生才引起的严重过敏反应。
坏消息是季柠薇打错了人,对方非富即贵,他们或将面临被起诉的风险。
季柠薇很害怕,可疲惫在恐惧面前还是占据了上风,她靠着姜眠的肩睡着了。
闭眼也咂巴着嘴说梦话:“对不起啊眠眠,我脸盲揍错了人,害你被警察蜀黍抓走了……”
“没关系……”姜眠轻着声回复。
目前只剩她们的担保人没来。
姜眠不想让奶奶操心,幸好季柠薇联系到一个熟人,据她说是在京市务工的老乡,正在驱车赶来的路上。
姜眠耷拉着困倦的眼皮,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她点开了常用的单词软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厅的玻璃门从外面被人拉开。
值班的民警昏昏欲睡,靠着椅子打了个哈欠,看清楚来人,下意识站了起来。
姜眠蜷在长椅上,脖颈发酸,听到脚步声愈发近,直到停在她面前。
余光猝不及防闯入一双马丁靴,黑的透亮。
姜眠扬起脖颈,目光顺着他被工装裤包裹的长腿往上,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男生站在灯光下,微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棱角分明的面庞,眼尾勾起的弧度懒懒散散的。
姜眠心口莫名滞了下。
单词软件上正好跳到这样一个单词:crush。
下面备注的释义是这样的。
用作动词时,意为“压碎、碾碎、压垮。”
用作名词时,则为“短暂地、热烈地、羞涩地迷恋。”
例句是:Ihadacrushonhim.(我曾经短暂地、热烈地、羞涩地迷恋过他)
姜眠以前一直以为这种crush的情感,只会存在短暂的一段时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跳不可控制了。
13. 警局
姜眠看着他在办公椅上大辣辣坐下,接过民警递过去的文件夹,握笔签字。
期间,他顺着民警的视线,往这边瞥了眼。
看那神情,估计是被叮嘱,回去后好好教育一下她们。
姜眠脑子里迟钝地冒出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帮她。
季柠薇同样很诧异,她原本做着美梦。
忽然被姜眠叫醒,说有人来保释她们了。
谁知一睁眼,就看到一张C大校园贴吧上的常驻极品脸,季柠薇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不是,眠宝,你俩什么关系呀?”
“之前在辅导机构兼职时,辅导过他堂弟。”
……
民警把一行人送到在警局门口,全程凶巴巴的民警大叔脸色竟然难得的宽和,揶揄道:“你小子,谈的新女朋友啊。”
“不是——”姜眠开口。
下一秒,许凛宽大的手掌伸过来,轻轻放在她头顶,揉了揉,淡笑了声:“远方表妹,家里妹妹不懂事,给程叔你们添麻烦了。”
民警大叔半信半疑,又觉这句话分外耳熟,记忆拉长到许凛年少时期,那时他也是个特别能惹祸的主,许家派人来领他时,也常说这句话。
几年过去,当年叛逆的小屁孩已经长这般高大,肩宽腿长,看着就能扛事的模样。
姜眠有点懵,瞥见他无奈又稍显宠溺的神情,别说,还真有点像兄长。
这人真是,谎话张口就来。
民警大叔接过话,“小姑娘瘦胳膊细腿,得亏没受伤,不然破相了多可惜。”
许凛递给那警官一根烟,“程叔,改天一起喝茶。”
“行,你那天托人送过来的大红袍我还没喝。”
……
时间有点晚了,姜眠打了个哈欠,困倦席卷心头,旁边的谈话接近尾声,他的大掌又扣住她的脑勺,头顶传来声音:“走吧,妹妹。”
姜眠抬头便撞入他打量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带着一种亮光。
夜风裹挟着一抹燥热,吹起姜眠的衣角,玻璃门映着她的身形,皮质的A字小短裙,上衣是吊带款式的,不窄,牢牢得扒拉在肩膀上,露出清削的锁骨,纤细的腰肢也盈盈一握,很纯欲俏皮的穿搭,跟她日常简朴的风格截然不同。
反差太大。
看起来确实有点像离家出走后,去酒吧寻欢作乐的叛逆妹妹。
而眼前的“哥哥”看起来也并没有因为小妹的调皮头疼苦恼,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宝藏,惹人心痒的雀跃。
季柠薇察觉到那抹微妙的气氛,知趣地先行一步:“眠宝,我老乡来接我了,我先走啦。”
姜眠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抬脚往前,“要不一起吧——”
季柠薇瞥了眼许凛,干巴巴地解释道:“那可能不大行,我老乡比较社恐,而且车子很小。”
说完就溜走了,跟阵风似的。
许凛的手指轻轻扣在姜眠肩上,“走吧,送你回家。”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过,大街上空无一人,根本不好打车,姜眠抿抿唇,接受朋友抛弃她落荒而逃的悲惨现实,硬着头皮说,“那就麻烦你了。”
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待,姜眠上车后靠在窗边,和许凛隔了一道沟堑。
他不知从哪捞来一件冲锋衣外套,扔她怀里。
姜眠偏过头,男生已经环着手臂闭眼假寐,唇薄鼻挺,冷漠中藏匿着细腻的温柔。
姜眠很轻地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她穿的是A字短裙,双腿拘谨地并拢,把外套搭在上面后,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没敢睡觉,盯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发呆,几秒后,右方突然驶上来一辆红色的跑车,还是迈凯伦Artura,落地三百万起。开车的人戴着黑色的口罩,肩线挺括流畅,妥妥的帅哥一枚。
姜眠余光瞥到副驾驶上那道眼熟的身影,看起来有点像季柠薇,还来不及看仔细,跑车就超过他们先行一步了。
印象中季柠薇说过,她从小在小镇长大,只身来北城念书,这里除了那个她只提过一次的老乡,再没有别的熟人,莫非她老乡就是刚刚那个开豪华跑车的帅男?
姜眠走了会儿神,这几天发生太多事,眼看就要开学,又是一笔对她而言不少的学费和生活费,姜眠实在有些心力交瘁,靠着椅背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
车窗倏然落下一半,旁边传来温和的声音:“姜老师晕车吗?”
姜眠身子坐直了些,抿抿唇,回道:“没有,不怎么晕。”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姜眠怕自己睡着,想到刚才他们熟稔的口吻,主动挑起话题说:“你以前经常去派出所?”
许凛轻挑了下眉,一闪而过的路灯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初高中那会儿经常闯祸,去派出所是家常便饭,隔壁居民都眼熟我,我是他们教育小孩的反面教材。”
“教育归教育,警局的那些人对我都还不错,说我是当兵的好苗子,指望我读个国防大什么的,结果我读了机械专业。”
姜眠笑出声,唇边的弧度浅浅的,露出一个小梨涡。
许凛失神,目光看着她薄□□致的脸,瞧着还没有他巴掌大。
“姜老师的梦想是什么,有想好大学念什么专业吗?”
姜眠认真咀嚼着那两个词,回忆不自觉回到小时候,她坐在秋千椅上,妈妈穿着白色优雅的裙子轻轻推她,笑着问:咱们小羊长大了想当什么样的人啊?
小姜眠崇拜地看着妈妈,稚嫩纯真的声音说:想和妈妈一样成为古典舞老师!
后来……
后来梦想被尘封到沉重的木箱里,生活的真相像玻璃渣一样一次次扎在肉上,疼痛催促着她咬牙向前,或许穷人就不配谈梦想这么高级的欲望,在他们眼里,光是生存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
“不出意外,我应该会读英语专业吧。”
“当老师?”
“嗯……”
许凛默然地看着她脸庞。
姜眠垂着长卷的眼睫,风轻轻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黑色的发丝衬得她肤色很白,深色的玻璃车窗映着她纤瘦的身影,孤零零的,像一朵洁白的破碎的茉莉。
这种无言的、沉静的感伤,像细线一样牵扯着他的心脏。
她很少会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
没多久,车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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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她居住的老巷,下车前许凛喊了声:“姜眠。”
姜眠顿住开门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酒吧的事不用担心,被打那个人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他找你们麻烦,”
许凛的声音低沉而温厚,像大提琴的弦在夜里轻轻震颤,让人莫名心安。
姜眠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渊源,她深感歉意地说了声,“替我跟你朋友说声抱歉。”
“许凛,谢谢你。”
姜眠发自内心的,说出这句话,眼神比任何一次都要诚恳。
许凛勾起唇,喉结微微滚动,眼里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就只是口头感谢?姜老师,我那个提议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当许佑安私人家教的事。
见姜眠沉默,许凛也不着急,说了声“早点回去休息吧”,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姜眠还站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车影,心头一阵怅惘的失落,不知不觉,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步入昏暗破旧的楼道,姜眠借着手机光把钥匙插进生锈的门孔,尽可能动作放轻,生怕惊扰睡着的奶奶。
蹑手蹑脚收拾好,她如释重负地躺在小床上。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她的房间没有空调,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风扇搁在柜子上,吃力地转动,竭力送出微不足道的风,宛如一个垂垂老者。
姜眠辗转反侧,被汗渍濡湿的背心贴在肌肤上,不太舒服。
她开始细细咀嚼许凛说过的话,去财力雄厚的许家当私人家教,并且薪资由她决定,对于一个贫穷困顿且孤立无援的高中生来讲,这是一个天赐的机会,傻子才会放弃。
她在犹豫什么?她有什么好犹豫的?她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接近许凛,让许凛喜欢她,然后顺利地让奶奶做手术。
姜眠深吸一口气,下定某种决心似的,点开了和许凛的对话框,她打了很长一串字,最后在按下发送的前一刻全部删掉,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也在一次次摇摆不定中逐渐审视明晰自己内心的恐惧。
她害怕踏出这一步就万劫不复。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
而彼时,许凛也没睡。
他洗完澡懒洋洋靠在床头,捞过枕边的冲锋衣外套,盖在脸上。
上面残留的关于少女馨香温软的味道已经变淡。
他像一只野犬似的,变态般地轻嗅。
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出她靠着车窗温软沉静的模样,想到小姑娘纤白的腿,小狐般清透柔和的眸子,那清冷哀伤的神情让人心痒。
是装的?还是真的有沉重的心事,真想剖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藏着怎样的坏。
他另一只手在下面有规律地动,冷白的长指捏皱了床单,小臂上青筋隐隐凸显,渗出细微的汗珠。
……
姜眠内心挣扎得有些疲惫了,捏着手机正准备闭屏,对面忽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一条语音。
姜眠懵了瞬,迟疑几秒后点开:
“姜老师,还没睡吗?”
深夜寂寥,姜眠隐约听出他声线有种惫懒的哑,莫名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