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门》
2. 饮鸩
“你说什么?”
裴轻惟不敢置信地看着戚绥今,戚绥今道:“如你所见,我的大半修为已经消散了。若重修,会非常难。”
裴轻惟的话被硬生生噎在喉咙,良久,他才开口:“不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绥今的努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眠不休,才修炼到如今地步。
现在说断了,谁会相信。
戚绥今道:“嗯,确实如此。”
裴轻惟一言不发,把手缓缓放下。
戚绥今伸手拂去他肩上的一片落叶。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对你,终归是跟别人不同的。”
她踱步来到窗边,轻声说:“我修无情道,自认为修的很好,事实也如此,我都成为天下第一了,可是大乘期后境我怎么都突破不了。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想,我缺一个契机,一个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契机,虽然,这骗不了我自己。”戚绥今回到裴轻惟面前,她伸手把玩他腰间衣裳的流苏,如往常一样,“佛法有曰:以无故成有,以有故成无。我假装有情,再断情,无情道应该就修成了。”
“你真是疯了,情意如何能假装?”
“我当然装不出来,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我本来打算把你骗来,后来放弃了,我就想随便找个人,成婚之后把他狠狠抛弃,但不能让人家白做,事后我给他千金,给他名誉。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我离后境只差一步,我想试一试,这种做法能不能骗过天道,仅此而已。”
戚绥今只穿了一件白衣,单薄的身体瘦削,面庞洁白,腰盈盈可握。
裴轻惟从没见过这样的戚绥今,他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跟自己说这些,故意气他,故意穿成这个样子让他可怜她。
裴轻惟没办法,他对戚绥今从来都没有办法。
他问:“你的道,什么时候断的。”
“不知道。”戚绥今说,“或许是老天嫉妒我,不让我修的那么快。”
裴轻惟道:“你还要继续修,是吗。”
戚绥今笑了下,又魅又灵:“是。可我现在已经跟寻常人别无二致了。”
流苏被她打成一个结,笑的更甜:“所以,你能帮我吗?”
自裴轻惟认识戚绥今以来,她为了得到自己的“道”,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求个人而已,多么简单。
裴轻惟攥住她的手,一双眸子漆黑:“你还想骗我?”
戚绥今摇摇头,笑着:“怎么会。”
裴轻惟道:“两年前你我一别,再未相见,若我今日不来,你准备去求谁帮你?”
戚绥今道:“可是你来了。”
“我来如何,不来又如何。你做事从不张扬,如此大张旗鼓的成婚,岂非另有所图?我是不是在你心里,与沈观并无两样!除去这个观那个观,你又打算去找谁?”
戚绥今微微歪头看他:“多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咄咄逼人。”
裴轻惟松开戚绥今的手,冷笑一声:“多日?在你眼里,这两年跟两天差不多吧,你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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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绥今叹口气,“我没有,你生气了吗?”
裴轻惟实在气,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重新牵起裴轻惟的手腕,在上面探测灵脉,问道:“你修炼的怎么样了。”
裴轻惟甩开她的手,“你总是这样,答非所问,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戚绥今,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吗,你求我,我就帮你。”
戚绥今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青色玉石,她塞到裴轻惟手里:“这个给你,上好的灵器,把它戴在身上,方圆五里的毒物都不敢近身。”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方式吗?”
裴轻惟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紧紧攥着那块玉石。
“要是不够,我有一个藏宝库,里面的灵器宝剑随你挑,都给你。”戚绥今贴心道。
“你我之间,永远只能是交易吗?”
戚绥今微微偏头,烛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跳跃:“我不明白。我给你宝贵的东西,这难道不是诚意吗?你若想要别的,告诉我,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这还不够吗?”
裴轻惟神情晦暗,冷冷道:“你说我于你是‘不同的’,这不同在哪里?是因为折磨起我来,格外得心应手吗?”
戚绥今疑惑不已,她突然将手放在裴轻惟脸上感受温度,问道:“你中邪了吗,怎么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
裴轻惟拍开她的手,“我没有中邪。”
戚绥今道:“那你怎么了?”
3. 昭昭惟心
“戚绥今。”
裴轻惟抬手轻扣住戚绥今的脖颈,然后靠近,两人只有一息距离。
“我真恨你。”
他语调本来是冷的,却因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变得异常灼热。
呼吸缠绵。
裴轻惟眸色更黑,他盯着戚绥今的唇,小心翼翼地轻轻贴了上去。
戚绥今没有躲。
裴轻惟亲了一口后,神情变得古怪,他捧着戚绥今的脸看了一会儿,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紧接着,他又亲向她柔软的唇,亲着亲着,用力咬了一口,一丝血痕留在两人嘴角。
他动作继续着,手往下滑,握住她的腰,解了腰带,手伸进去。
戚绥今颤了一下,她不是不明白裴轻惟想干什么,但她不在乎,她觉得裴轻惟这么做,也无不可。
但只能对她做。
在那只手想往上去的时候,她挡了一下,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裴轻惟意乱情迷,呼吸滚烫,亲着戚绥今的脸,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没听清,说:“不是。”
戚绥今抓住他的头发,她虽然知道理论,但实践却没有过,未免有些紧张。
裴轻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抱上床,三下两下揭开了自己的外袍,脱了上衣。
他伸手去脱戚绥今的衣裳,戚绥今没有拒绝,她觉得自己都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让他伺候伺候自己也是应该的。
裴轻惟循序渐进,仍是着急了些,戚绥今皱了下眉头,指甲掐进他的肩膀,一口咬在他脖颈上,留下齿痕。
就这样,半夜无眠。
翌日一早。
天蒙蒙亮,远山的日光正红。
裴轻惟率先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戚绥今不着寸缕,正趴在自己胸膛上。
他忽然懊悔不已,自己昨天怎么……
怎么做出那种事?
他才是疯了。
却只懊悔了一会,他又觉得这样正好,毕竟戚绥今是娄山山主,他这也算是有名分了,不管是面首还是男宠,总归是有个身份可以待在她身边。
裴轻惟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长大,却一直在戚绥今这里吃瘪,不过是靠他心甘情愿。
戚绥今这时幽幽苏醒过来,她的手按在裴轻惟胸口,撑起半个身子。
昨天那感觉,实在异样,搞得她现在都不舒服。
她还是太善良了点,昨天就应该使点劲咬死他。
裴轻惟撇开视线,瞬间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快速捡着扔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好。
穿好后,他说:“抱歉。”
戚绥今也从床上下来,随便穿了件衣裳,她缓缓走到裴轻惟面前,道:“现在说是不是晚了。”
裴轻惟还道:“抱歉。”
“不用道歉,我并不在乎。”戚绥今轻描淡写道。
她唇色透红,眼睛氤氲着水汽,还是那副倨傲的面庞。
裴轻惟有些生气,他盯着地上戚绥今的衣服,质问道:“难道我对你做什么事你都不在乎吗?”
戚绥今想了想,道:“并不全是。”
裴轻惟面色不虞,冷笑一声,“好啊,好的很,那我便祝你早日得道成仙!”
说罢,摔门而去。
戚绥今实在不理解这人,明明是他要做的,自己遂了他的心愿,怎么反倒生起气来。
容不得戚绥今多想,时候不早了,她今日得去见见沈观了。
*
山主未出席婚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合欢宗对此表示十分理解,或许是山主忙着修炼忘了这茬,山主能选中他们就已经是祖上有光了,怎敢对山主有意见。
沧华宗宗主周迹对此不置可否,他正准备找人去山顶询问一下山主。
还没等弟子上山,戚绥今自己下来了。
她径直闯入仪事堂,合欢宗一众人和周迹都在。
众人见到她,纷纷起身行礼,皆齐齐低下头。
周迹大惊:“山……山主?你怎么来了?”
戚绥今走进来,随便找了个空位坐,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来是有事要说。”
周迹道:“什么事还劳烦您亲自来。”
戚绥今道:“我昨日没出席婚宴,你们是如何办的?”
周迹被问的心里直打鼓,他一向清楚——戚绥今脾气很差,且性格乖张,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可得小心行事,以免哪句话说错惹怒了这位山主。
“您没来,我们还是照常办的,该有的规矩步骤一样都没少,一切都按最高标准来的。”
“嗯。”戚绥今淡淡道:“沈观在哪儿?”
一个身着白衣的老者,推了身边人一把,低声道:“快,出去,山主找你。”
沈观被推着出来,他既激动又害怕,差点摔倒。
他跪在地上作揖:“山主,我就是沈观。”
戚绥今说:“抬起头来。”
沈观抬起头,还是不敢直视戚绥今,视线朝下。
“当日跪在我殿外的就是你?”
“是……”
戚绥今语气冰冷,眼尾上挑,一呼一吸都带着恣意的压迫感。
“是谁让你上来的,你是怎么上来的,又是谁让你跪的。”
几个问题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固,没人敢出声。
沈观更是吓得哆哆嗦嗦,却还是强撑着回答:“回山主,是我自己……我求了周宗主,请他把通行令牌借我,毕竟……山主如此身份,我想着为表敬意,得先去行个礼……”
“自作聪明。”戚绥今转头对周迹道:“你这一宗之主做的倒是慈爱和善,除了他,是不是还有一个人跟你要了令牌?”
周迹今年五十七,做宗主做了二十五年,能力不容小觑,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旧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知道戚绥今有没有释放灵力,他现在几乎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回山主,是裴轻惟。”
戚绥今拿起桌上一根戒尺,随意挥了两下:“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找你要,你也来者不拒全都给了?”
“是……”
“为何给裴轻惟?”
周迹赶紧解释:“山主明鉴,这令牌是您上任不久亲自创办的,且裴轻惟是您当年入门时唯一的师弟,这个宗门里人尽皆知,他来找我说要去恭贺,没有什么理由不给……”
戚绥今道:“看来你很善解人意啊。”
“山主明鉴啊……”周迹欲哭无泪,他虽知道两人许久不见,哪里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差到这般地步了,连对方的面都不愿见到,早知这样,他昨天说什么也不会把令牌交出去。
戚绥今转而又对沈观道:“罢了,如今你既然做了我名义上的夫君,我便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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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保障,你拿一些我的钱财,去山下买一间房子,从此就不要再上山了,我这人喜清净。”
沈观如遭雷击,下意识抬起头,只见面前女子琼姿玉貌,只怕世间再难有第二个此般绝色,就是那一双眼睛无情的很,里面什么都没有。
“山主……可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对吗?”沈观战战兢兢问道。
戚绥今站起身,语气轻蔑:“怎么,你难道还真想跟我在一起吗?”
“……”沈观吓得不敢说话,重新低下头。
“合欢宗地处西方,位置偏僻,并无灵器宝石滋养,且修炼只能靠采补双修,多年来都未曾出过一个大能。我选中你们合欢宗,已经是给了你们莫大的面子,你们有了‘山主夫君’这个头衔,何愁没有宗门上门结交奉承,又何愁没有优秀弟子参拜。你现在质问我,是不满意我的做法吗?”
沈观身体抖如筛糠,慌忙磕起头,“不……不……不敢……是我德行有失!不敢奢求山主原谅,只求山主不要迁怒宗门……”
他身后的合欢宗众人也吓得早就跪在地上。
没有人不清楚,大乘期是何等境界。
修炼等级,一级就隔万壑。
戚绥今要想杀人,都不用亲自动手,吹口气那人就死了。
何况他们这一个小小宗门,还不跟碾死几只蚂蚁一样。
戚绥今没说话,抬腿离开了。
沈观跌坐在地,目光呆滞。那个白衣老者走过来,揪住他的衣领,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孽障!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居然敢说出那样的话!若今日山主迁怒,你就害死了我们所有人!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
沈观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任由老者责骂。
这场闹剧终于还是结束了。
戚绥今回了长仙殿,开始写她这些年总结的功法秘籍。
什么事都可以不做,唯独修炼不可以。
她常常废寝忘食,不分昼夜。
*
晚上,耳边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戚绥今放下笔,走过去开门。
门外也是熟悉的人。
裴轻惟走进来。
大眼瞪小眼。
戚绥今见他两手空空,便道:“我饿了,你没给我带点吃的过来吗?”
裴轻惟轻车熟路坐下,从怀里掏出用牛皮纸包的一包东西,道:“带了。桃花糕。”
戚绥今也坐过去,伸手去拆上面绑着的麻绳,裴轻惟问道:“你都是大乘期了,还用吃东西么。”
戚绥今道:“没有啊,我早就不吃了,只是随口问了你一句,没想到这么不经诈,竟然真的有。”
被戚绥今这么一说,裴轻惟想起来他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戚绥今脾气不好,当然现在也不好,他每次去见她的时候,总赶上她被罚,有时是鞭刑,有时是禁闭,更多的时候是不给饭吃。
裴轻惟知道这个规律后,每次都会带点吃的去见她,早已成为习惯了。
牛皮纸包很快拆开,里面五个桃花糕端端正正摆着,白色的糕身上各有一朵粉色桃花点缀。
戚绥今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评价道:“不错。”
一口咽下去,接着放下了,即便味道不错,她也不会吃第二口,这种由五谷做成的食物,对她修炼没什么用。
裴轻惟见怪不怪,把剩下的替她吃了。
4. 相逢春正好,故人何再见
窗外夜凉如水,大片柔和的白色均匀地铺在山头。
戚绥今继续写字。
裴轻惟坐在她面前,仔细看着她,她还是这么漂亮、尖锐、毫不服输。
戚绥今写着写着,突然道:“忘了问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裴轻惟道:“我答应帮你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还不到时候。”
“需要等多久?”
“等时机成熟,自然就成了。”
“什么时机?”
戚绥今瞥了他一眼,道:“天机不可泄露。”
言毕,戚绥今放下笔,小心翼翼叠起她写完的东西,看向裴轻惟,昨夜的不适感浮现在脑海,她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问:“你还不走吗,我要休息了。”
裴轻惟不置可否。
戚绥今摇头道:“今天你不能对我做那种事了。”
裴轻惟面色瞬间潮红,一直红到脖颈:“我不是为此来的。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戚绥今笑道:“哪种人?”又立刻反问道:“你不是么?”
裴轻惟身体一僵,不再说话,戚绥今拍拍他的肩:“行了,我大人有大量,你今天可以挨着我睡,怎么样?”
裴轻惟想解释,又怕戚绥今当真,觉得他真的没有别的心思,思来想去还是应下了。
他认认真真去铺床,铺的一丝不苟。
戚绥今见他铺完,直接躺了上去,她拍拍床,说:“睡吧。”
裴轻惟脱了外衣,躺上去,一动不动。
戚绥今侧身面对着他,突然道:“我知道你在哪里。”
“你说什么?”裴轻惟疑惑道。
“我说,我知道你这两年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知道。”
裴轻惟扭头看向戚绥今,他发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仿佛盛满了无限月光。
他知道了。
戚绥今是大乘期,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裴轻惟心里有些别扭。
原来她还记挂着自己,是不是……还是在意自己的。
戚绥今合上眼睛,道:“谢谢你。”
这话语轻柔,似乎带着催眠的魔力,裴轻惟的眼皮渐渐发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梦见戚绥今不再渴望修道,而是去嫁了个人。她穿着红红的嫁衣,戴着红红的盖头,嫁给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裴轻惟是被宴请来的宾客——作为戚绥今的师弟。
他喝着杯中的酒,觉得苦涩无比。在抬头的一瞬间,满座宾客消失,只剩他一个,眼看着戚绥今要跟男人拜堂,他立刻跑到堂上,推开那个男人,语气焦急:“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的!不要嫁人,不要任性!”
戚绥今掀开盖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裴轻惟惊醒。
他向旁边看去,身边已经没了戚绥今的身影,只余冰凉。
有一张信纸在床头。
他拿过那张纸,上面潇潇洒洒写着几行字。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几天,又或许几年,也或许几十年。我已经跟周迹打过招呼了,这长仙殿允许你住着。还有,我昨晚写的那张纸上,是我修炼得来的精华,你可仔细阅读背诵,保你进步神速,大乘期指日可待。希望我再次见到你,你就变得很厉害了。勿念。——戚留。”
裴轻惟愣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下来,手里还捏着那张纸,喉咙忽然发干,像火烧一样,他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端起来喝了之后,缓步踱到窗户旁,推开。
两年。
他这两年日日夜夜地想,没人知道他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年赌气离开,是他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可是,她竟丝毫不在意。
罢了罢了。
她能在意什么呢。她没有心。
裴轻惟笑了一下,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蠢笨。
怎么会这么蠢。
居然再一次,上了她的当。
她像当年一样,再次抛弃了他。
她若不想要自己,何必要如此迂回,直接了当地拒绝不是更好,为什么像逗狗一样耍他。先给点甜头,再狠狠给一巴掌。
或许如她所说,她并不在乎。在她眼里,他跟张观李观是一样的。
他还是轻信了她。
乱七八遭的思绪中,裴轻惟想起戚绥今救他那一次。
她那时候拿荷叶当帽子戴在头上,笑得开心:“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要怕,我救你!”
回忆戛然而止。
裴轻惟突然血气上涌,喉咙泛酸,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点点窗棂。
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嘴角血迹,看向窗户外面一座座山川。
“戚、昭、今。”
*
娄山重新修缮了。
自从两年前那位名动天下的山主戚绥今逃走之后,娄山又迎来一位新主人。
叫裴轻惟。
他刚突破大乘期,便急匆匆被托举到了山主之位。
风光无限。
人人都说他是少年英才。
娄山自从没了戚绥今,地位也随之下降了一点,虽然还是世上第一大宗,但还是受了一点影响,所以迫切需要一位可以承托起宗门的人。
正巧,裴轻惟来了。
他修的是最普通的剑道。
此道修的人最多,修到前几阶并不难,普通人都愿意修这个,因为修的快,只是在后期过渡时容易停滞不前。
裴轻惟也算很厉害了,自剑道出世以来,世上还没有人把剑道修到大乘期。
若说当年的戚绥今是天才,那他就是比戚绥今稍逊一点的天才。
戚绥今消失之后,有传闻说是她急功近利,修了邪道,走火入魔而亡。
不过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清是什么。
戚绥今的事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但很快就没人在意了。
谁管你是谁,谁管你丢了还是跑了。
皇帝还轮流做呢,这山主谁当不一样。
如今裴轻惟上任,派头依然很足,且这剑道只要过了过渡期,突破了每阶的第一层,后面修炼会非常容易。
于是在他上任第二天,他的大乘期后境就突破了。
级别比当年的戚绥今还厉害。
沧华宗彻底出名,来拜师求学的人络绎不绝,就连皇室的王子公主都来求个好运。
古往今来,有哪个宗门能在几年之内,出来两位大乘期!
何等荣耀,何等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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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轻惟刚上任,有了权利,便下了一道很奇怪的命令。
他解除了前任山主戚绥今与合欢宗少宗主沈观的婚约。
让这场本就名不副实的婚约彻底湮灭。
有沧华宗的部分人看出了苗头。
这裴轻惟原先可是跟戚绥今关系密切的师弟,两人当年不说形影不离,也算是朝夕相伴了,他此番做法,难不成还是喜欢着他那位师姐?
又有沧华宗的人表示,非也非也,或许是觉得这位师姐拉低了山主的派头,毕竟是跟一个小小宗门结的亲。
这时候,沧华宗的长辈们站出来:你们懂个屁,也敢在这里置喙山主!
合欢宗对此没有表示,也不敢有表示。
如当年一样,没有哪个环节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裴轻惟稳坐山主之位。
其中也不乏有许多宗门怀疑有诈。
修道很难,人只有百年寿命,有些人修到垂垂老矣,也突破不了化神期。
洞虚期已是凤毛麟角,大乘期是什么概念?
离成仙只差一步。
短短几年时间,沧华宗出了两个不世天才,难保不是研制了什么邪法。
于是个别有心之人向沧华宗里安插了细作。
裴轻惟知道这事,任由他们去了,还把其中一个细作安排在自己身边。
细作每天愤愤不平地记录、监视着裴轻惟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
他极少见到裴轻惟修炼,难道是修到大乘期后境懈怠了?
他不明所以,依旧勤勤恳恳地记录着,结果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裴轻惟……每天都抱着一张纸睡觉。
没错,就是一张纸。
纸?
细作更迷惑了,他曾试图偷来那张纸,就在他要碰到纸的时候,发现那上面被下了一道很强大了禁制。
他无法触碰,但可以看到,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或许,天才都有自己的一些小怪癖吧。细作这样想着。
过了几天,这个细作就回去复命了。
他说裴轻惟的生活简单的可怕,大概可以用两句话概括:一、晨起冥想打坐,一坐坐一天。二、晚上抱着一张白纸睡觉。
人们都不相信,让细作滚回去再调查。
细作查啊查啊,还真让他听到了一点异样。
某天晚上,裴轻惟没睡着,起来打开了窗户。
他清晰地看到裴轻惟念着什么东西,前面那些他都没听清,只听清了后面几个字。
他说的是。
戚、昭、今。
细作像是听到了大秘密,慌忙回去复命。
人们听了他的话,觉得还是没什么用,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说不定那只是他做的梦。
细作疯狂摇头,提出质疑,众人驳回质疑,觉得细作有病,开始胡言乱语了,又派了另一个细作去。
就这样,一连去了好几个细作,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此事也不了了之了。
这时,恰逢三年一度的娄山法会要开始了。
说是法会,其实是一群宗门大佬围在一起交友论道,吹吹牛皮,甚至还能发展为宗门少男少女的联谊大会。
是非常热闹的大会。
5. 风遇人止,人止风起
此时,远在酷热之地的戚绥今正背着竹篓,手拿镰刀割着灵草。
她手速快,不多时便背着满满一竹篓,心满意足地进城去了。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到了集市上,她开口吆喝自己的灵草。
“都来看啊,都来看!又大又肥美的灵草!”
“市场价三块灵石一颗,童叟无欺啊,童叟无欺!”
她离开沧华宗两年了,许是之前日子过得太滋润了,到哪都有人捧着,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了,走的时候居然忘了拿银钱。
她本来想偷偷溜回去拿一点,又觉得太麻烦没必要,于是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卖灵草。
越卖越多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来,自己又忘了拿一样东西。
一条金黄细长的腰带,上面泛着粼粼波光的花纹,形似小蛇。
这腰带可是个好宝贝,是个巨型储物袋,能把大体积的东西装进去。
没有储物袋,戚绥今就只能一趟趟地往山下运灵草了。不过这灵草真是好宝贝,无论什么时候都畅销。
她靠着这个生意,活的还算凑合。
前几天,她听见街上有人讨论娄山山主突破了大乘期后境。
嗯,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她该回去了。
卖完最后一颗灵草,她背着竹篓,里面搁着镰刀。
一步一挪,走向沧华宗的方向。
沧华宗地界很大,位于整个中州大陆的中心。
走了好几天,才见到沧华宗的石头大门,门前有两座石头雕刻的凤凰,意为涅槃重生。
她原先拜师就是从这道门里进去的,进去之后,是一道长长的路,走过这条路,方才来到真正的沧华宗。
只是现在,她连门都进不去。
现在的门口挤了很多人——拜师的、问道的、求亲的等等。恰逢娄山法会,来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戚绥今变换了容貌,蒙上面纱,潜入人群,规规矩矩排队去了。
从卯时等到了戌时。
幸好戚绥今有耐心,否则该甩袖离开了。
几名门童负责给进门的人登记,问的问题都一样:“姓甚名谁?散修还是宗门修士?哪个门派的?”
轮到戚绥今了,她大大方方走上前,自报家门:“我姓金,叫金朝。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散修。”
散修跟有门有派的修士可不同,散修是要被问很多问题的。
果然,门童问:“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戚绥今道:“我自小喜爱修仙问道,想来法会学学经验。”
“伸出手来。”
戚绥今似是有些羞怯,半遮半掩把手伸了出去:“见笑了,我才刚到炼气期。”
门童把手搭在她腕上一测,灵脉确实没多少。
炼气期无疑了。
门童冷哼一声,道:“去那边排队搜身,搜完了你就能进去了。”
戚绥今点点头:“多谢道友。”转身去一边搜身去了。
迎面来的是个女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不仅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就连嘴巴都稍显圆润。
戚绥今伸开手,女弟子在她身上随便摸了两下,忽然凑到她面前,认真道:“姐姐,你好香啊。”
戚绥今:“?”
女弟子又道:“姐姐莫怪,我是一名丹修,专门研究花草丹药,姐姐是不是不久前接触过灵草?而且还是百年灵草呢!”
戚绥今实话实说:“不错。”
女弟子道:“我方才听见姐姐是炼气期,不知姐姐修的什么道?”
“剑道。”
“啊,果然。”女弟子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如今新山主修的剑道,这剑道便流行起来,搞得我们丹修都招不上弟子了!”她握住戚绥今的手,言辞恳切:“姐姐,我看你根骨俱佳、天赋异禀,你愿意加入我们门派吗?”
戚绥今摆摆手:“不了,多谢好意。我还是喜欢练剑。”
“好吧好吧……”女弟子略有些失望,继而又振奋起来,道:“我瞧着姐姐有眼缘,要是姐姐哪天弃了剑道,还可以来找我哦!我叫文芙,是沧华宗的药峰峰主蔺泽遇的首席大弟子。”
“嗯。”戚绥今淡淡道。
这女子她不认识,但蔺泽遇她还是知道的,当初她在沧华宗待了第几年来着,在某次的宴会上,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药峰峰主。
他一头白发,听说已是双廿年华,模样却异常年轻,剑眉疏目,唇红齿白。
活脱脱是个年轻少年。
搜完身,戚绥今就进去了。
她假装自己是来求道的,还背着个竹篓,刻意隐藏了自己,不要太突出,免得生出别的事端。
娄山法会建在一座极大的洼地上,四面都是山,中间围成个圆盘,山上是座位,座位一层比一层高,可容纳数万人。
戚绥今来得晚,没座位坐了,只能站在最高也最远的后方。
现在是戌时,她还得等一晚上。
等辰时,法会才开始。
身边还在陆陆续续来人。
戚绥今合上眼,静静感受自己灵脉的流动——修炼还是不能松懈。
就这样等啊等,等天边亮起第一束微光,太阳整个出来之后。
周迹等人姗姗来迟。
这位老宗主清清嗓子,开口发言,声音洪亮似鸣钟:”诸位!首先欢迎大家来我沧华宗交流学习!我们宗门也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吃好玩好就行了!”
几声欢呼和鼓掌声响起后,周迹道:“大家不要喧哗,先容许我说几句,我们沧华宗呢,是一个百年大宗门,我们坐拥山头二十六座……”
每次法会都讲这些,戚绥今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耐着性子继续等,等她想等的人会不会出现。
按理说,这么大场面,他该来一下的。
她以前可没缺席过。
可是周迹讲完,还有其余二十六位峰主讲话,传授经验。
这么讲下去,起码得讲一整天。
戚绥今本来觉得这是最快见到裴轻惟的时机,没想到失算了。
她这回真要拂袖而去了。
她转身正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她下意识挥手甩开,又被来人抓住了另一只衣袖。
戚绥今定睛看去。
“姑娘,我看你俊美聪慧,可有门派了?要不要加入我们鬼修啊?”
原来又是个推销的。
戚绥今抽出两只袖子:“不要。”
这人笑盈盈的,眼睛窄小,一脸圆滑样,他拦住戚绥今:“姑娘别走啊,我可与你细细讲讲我们鬼修!”
戚绥今不愿引人注目,左躲右躲,本来她想从后面溜走,硬生生被逼的向下走去,向圆台方向走去。
戚绥今想着,这人纠缠至此,是个有毅力的,不如就让他出个风头!
她有意引着这男子走向中央。
到了地方后,她转身冲他笑了一下,直接伸腿踢了他一脚。
谁料这鬼修修的就是个机灵敏捷,被他躲过去了!且以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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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才那冲击被瞬间反弹,回到了戚绥今身上。
戚绥今本以为胜券在握,在刹那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蓦地,众目睽睽之下。
她被“踢”到了圆台上。
还踢的比较远。
她翻滚了几下,还没来得及站起身。
就听见有人喊。
“山主到——尔等俯首等待——”
好了,这下不用起来了,趴着吧。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伏在地上,没人会抬头看。
除了戚绥今。
她也是趴着的,不过她偷偷抬起了一点头,从指缝瞟着那位山主大人。
裴轻惟。
他从七万级台阶拾阶而下。
一步一步,脚下云雾都为他让路。两侧的白衣弟子稍有距离地跟在后面。
裴轻惟一袭黑衣,用的是最好的玄锦,层层叠加,薄如蝉翼,华丽贵重,每一块面料上都用银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花纹都隐没在中层,并不张扬。
风遇人止,人止风起。
裴轻惟下来了。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清他的模样。
以玉冠束发,眉骨清秀,压着一双桃花眼,多情悱恻,瞳色漆黑,似有流转光华,笑时自带三分邪气,不笑时冷冽如墨。
戚绥今看他越走越近,立马低下头,不再去看。
桃花香气混合着木皂香扑鼻而来。
一双黑靴来到面前。
戚绥今觉得不对劲,又不能抬头去看,十分无奈。
这时,只听上头有声音传来。
丝丝缕缕,清冷缠绵。
“起来。”
戚绥今猜测说的是自己,但这时机不合适,她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
于是决定装傻听不见,难不成他一个山主,还能屈尊降贵,硬把人抬起来看吧?
嘿,他还真能。
裴轻惟蹲下身,抬住她一只胳膊,半扯着将人拽了起来。
戚绥今只能顺从着起来,谁料低着头刚站定,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空空荡荡——她的面纱被摘了!
她伸手去捂脸,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这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略凸起,此刻抓着她用了十足的力道。
像要把她腕骨捏碎。
戚绥今知道无法再躲,索性让他看好了,反正自己现在是“金朝”的脸。
良久,呼吸都停止了。
裴轻惟开口:“你是何人?”
戚绥今道:“我叫金朝。”
“你是散修?”
“是。”
“修了几年。”
“不多,五年而已。”
“为何不看我?”
戚绥今笑笑,十分恭敬道:“山主大人金尊玉贵,天下无双,我只是一介普通人,不敢瞻仰山主尊容。”
“皮肉骨血罢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山主是大乘期后境的皮肉骨血,要比我厉害的。”
“厉害吗?”
“是啊。”
“以前有个人说我有朝一日会变得很厉害,你觉得她说准了吗?”
“就山主大人目前的情况来看,自然是说准了的。”
戚绥今低着头,那只修长的手放开了她的手腕,而是出现在她视线里,继而下巴一阵冰凉。
那只手抬起了她的脸。
戚绥今被迫看向他。
两年了,他也改变了很多。
6. 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眼泪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巴一轻,面纱被塞回到手里。
裴轻惟走了。
“恭送山主——”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山上去了。
场上的人这才起身,恢复往常。
戚绥今心道,至于么,都吓成这样,比起她,裴轻惟可温柔多了。
彼时,一道黑影从人群穿过,正要悄悄溜走,戚绥今眼疾手快,一把逮住了他。
戚绥今不显山不漏水,却被这鬼修捣乱,闹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她有理由怀疑这人要害她,决定试探一番。
“你往哪儿跑!”戚绥今揪住他的衣领,“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活腻了吗!”
鬼修连连解释:“不是啊姑娘,是你先动手的吧!”
戚绥今桀桀桀地笑起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鬼修道:“我不知道。”
戚绥今道:“那就好。”
话刚说完,旁边已经有几个宗门大师围了过来。
他们看戚绥今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这女子如何能让山主侧目?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周迹首先假意咳嗽两声:“这位道友,你跟我们山主是什么关系?”
戚绥今死死抓着鬼修,回答道:“没关系。”
周迹继续问:“那你和山主可曾相识?”
“没关系如何相识。”
“哦……那山主为何对你……”
戚绥今打断道:“我从来没见过山主,山主愿意干什么干什么,按理说,你我不能随意谈论。”
周迹被一噎,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戚绥今朝向那鬼修:“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鬼修欲哭无泪:“姑娘,你我头回见啊,我真的不知道!”
戚绥今点点头,松开了鬼修。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见戚绥今还盯着他,盯得他有些发毛,只能悻悻抱拳:“抱歉姑娘,说起来这事我也有错,这样吧,我叫宋兼,是沧华宗一名鬼修,若姑娘这两日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找我,我定竭力相助。”
戚绥今道:“好。”
宋兼这才得以逃脱。
戚绥今重新戴上面纱,离开了。
*
雾气渺渺。
在第两万级台阶上,裴轻惟并没有走远,他静静站立在那儿,看着底下拉扯的两道身影。
“去查。”
身边人立刻俯首:“是!”
裴轻惟这才真的离开。
他最得力的两个手下隐没了身形,飞快跑到了山脚。
这两人一个叫赤诚,一个叫蓝虑。
赤诚身形高大,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说。蓝虑则谨小慎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幸好戚绥今还没走远,两人悄悄跟在她后面。
路上,赤诚道:“蓝虑,你说山主为何要我们查一个炼气期的人?这人不会跟山主有仇吧?又或者……她夺走了山主最宝贵的东西,山主要追杀她!”
蓝虑皱着眉:“闭嘴。你不觉得这女子很眼熟吗?”
赤诚哈哈一笑:“啊?谁啊?我没看出来,你倒说说,看着像谁?”
蓝虑沉默。
赤诚叫喊道:“叫你说你又不说了,扫兴!”
蓝虑依旧沉默。
两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跟着戚绥今,生怕被发现,就在戚绥今拐入一片树林时,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蓝虑抬眼望去。赤诚则道:“人呢?人呢?人呢?”
蓝虑:“闭嘴。”
嗖——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风,两人正要回头,反而被强力击倒,腰上一紧,接着被吊了起来!
林中缓缓走出一道倩影。
正是戚绥今。
“说,谁派你们来跟踪我的?”戚绥今手拿一条长鞭,这是她早年为了有个好法器,特地去深海跟一条龙争斗,拔了它心口的三块鳞片制成的。
威力巨大,打人身上,皮开肉绽。
啪——
第一道鞭子落下,抽在了赤诚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赤诚扭曲着身子,大声痛呼,倒吸着冷气:“我不说!我不说!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说!”
啪——
第二道鞭子落在蓝虑身上。
蓝虑面部扭曲,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冷汗滴答滴答直往下掉。
“说不说。”戚绥今举着鞭子问道。
“不说不说不说!死也不说!你怎么如此狠毒!我二人只是跟踪你,又没有害你!”赤诚疼得留下眼泪:“呜呜呜……别打了……我们不跟了还不行吗……”
蓝虑闭上眼:“没用的。”
戚绥今步步逼近,手里的鞭子一甩一甩的:“有志气,只可惜,你们遇上的是我……”
“啊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杀了我们,山主不会放过你的!”赤诚情绪激动,不断挣扎。
戚绥今勾唇一笑。
蓝虑睁开眼,骂道:”蠢货。”
戚绥今拖长了音调,问道:“是不是山主大人派你们来的啊?”
赤诚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蓝虑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情绪:“闭上你的狗嘴!”
赤诚听话,噤了声。
蓝虑视死如归:“事到如今我们狡辩也没用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戚绥今道:“嗯。”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大剪刀,走近两人,作势要剪。
“哎哎哎?你要干什么!住手!”赤诚瞪大了眼睛喊道。
咔嚓、咔嚓。
绳子断了。
赤诚和蓝虑摔倒在地。
戚绥今收起剪刀,拍拍手:“行了,我不跟你们计较,赶紧滚吧。”
赤诚正欲再说点什么,蓝虑一拳锤他肩膀上:“快走!”
两人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跑了。
*
赤诚和蓝虑互相搀扶着。
他二人的半边身子从肩膀到小腿,整整齐齐被劈开了肉,一道鲜红的鞭痕肿起老高,火辣辣地疼,却并未伤及筋骨。
他们跪在长仙殿外。
裴轻惟打开门,两个人血次呼啦,血痕在身后绵延不断,赤诚哭天抢地、捶胸顿足:“山主,我们被人揍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裴轻惟:“?”
蓝虑道:“我二人愚钝疏忽,被发现了,那女子设计把我们吊起来,每人打了一鞭子。”
突然。
一声轻笑自裴轻惟口中传出。
赤诚和蓝虑像听见什么鬼叫一样,刚才还咋咋呼呼,现在立刻噤了声。
他们从来没见过山主笑啊!
这是什么意思?
嫌他们办事不力,要剥他二人的皮吗?
蓝虑毫不犹豫:“山主,可否再给我二人一次机会,我们保证……”
“不用。”裴轻惟打断他,道:“我亲自去。”
“山主……”
裴轻惟抬腿越过二人,道:“回去养好伤,我还需要你们做点事。”
“是!”
*
风起云涌。
穿过层层白云,越过重重山头。
站定。
裴轻惟毫不费地找到了“金朝”的身影。他是大乘期后境,找个人轻而易举。
金朝背对着他,正割着地上满地的灵草,凑近了还能听见嘟囔着什么。
“都是好东西啊……”
“三块灵石、六块灵石……一百九十块灵石……”
“……”
裴轻惟的出现打断了祥和的氛围,他走路无声,气息却强大的明显。
这世上除了他,也没人修炼修出一身骚包的桃花香气来。
黏腻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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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绥今闻到这味道的瞬间就准备好跑了,可惜还是晚了,她被逮住了——裴轻惟拽住她的背篓,左右晃了两下:“道友,你背这么多,不累吗?”
“嘻嘻,不累啊。”戚绥今梗着脖子说道。
裴轻惟松开手,绕到她面前,戚绥今感觉到了,又扭过身子躲开。就这样,他追她逃,她逃他追。
几个回合下来,裴轻惟再次抓住背篓:“道友,好玩吗?”
“嗯嗯。我该走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呢。”戚绥今直直向前走去。
裴轻惟瞬间移动到她面前,挡住去路:“道友,你家在哪儿,我也想去,可否邀我一同前去?”
好了,这下两人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对方。
戚绥今只能拱拱手,作出惊惶的样子:“啊……居然是山主大人!我不知道是您,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裴轻惟却笑了,他看着戚绥今这副样子,觉得十分有趣。
既然她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那他十分乐意陪她玩。
裴轻惟勾着嘴角,一股淡淡的邪气冒出来:“你很怕我吗,金朝道友?”
戚绥今解释道:“那是自然,我一个小小练气期,您抬抬手指我就灰飞烟灭啦,怎么会不害怕!”
“是吗。”裴轻惟故意问道,“有多害怕?”
戚绥今:“……”
其实她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愿意跟裴轻惟在这扯皮,并且心里也没底,她不确定裴轻惟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她也不能试探,只能尽力维持现状。
“唉……”戚绥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尽毕生力气挤出了两滴眼泪:“山主,您别逼我啦,我这辈子能见到山主已是祖宗显灵!我再多说几句,恐怕要把这辈子的福气都耗没了,求您放过我吧!”
“若我不放呢。”裴轻惟轻声道,眼神黏在戚绥今身上,想要在上面盯出个所以然来。他伸手触碰了一下戚绥今的眼角,那两滴泪贴在他的指尖。
他把指尖放到嘴里舔了一下。
戚绥今:“哈?”
裴轻惟怎么这样?!他疯了不成?戚绥今颇有些可怜地看着裴轻惟。
难不成……是修炼修的?修成这副变态模样了?
唉……若真如此,也怪她。
没等戚绥今有所动作,裴轻惟评价道:“你哭起来也很好看。”
果然是疯了。
戚绥今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语重心长道:“山主,您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眼泪。”
裴轻惟道:“你叫金朝,我认识你,不算陌生人。”
戚绥今又道:“那也不行!你不了解我,万一我的眼泪有毒呢?”
“我了解。”
“你不了解。”
“我了解。不仅是眼泪,别的地方我也吃过。”
“……”
你在说什么啊!戚绥今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看穿了。
要不然怎么解释裴轻惟的奇怪行为!难不成是他突然对着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发癫吗?
戚绥今了解他,他绝不是这种人。
嗯,绝不……是。
裴轻惟上手搂住她的腰,身体贴着她的。
怀里美人虽然换了副模样,眼神却没变,嘴唇殷嫣红一点,娇艳欲滴。
“你……”戚绥今欲言又止。
怎么又这样?
“想起来了吗?”裴轻惟问。
戚绥今真受不了了,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她必须得走!于是假意扇了两下风:“哎呀,好热呀,看着天一会可能要下雨了,我得回去收被子了,告辞了,山主。”
戚绥今扭动着身子挣脱开,转身跑了。
裴轻惟没有拦。
他死死盯着戚绥今的背影,毫不放松,逐渐地,背影彻底消失,眼神里多了一丝狠绝。
逃吧。
逃吧。
7. “求也没用”。
娄山法会第二日。
风和日丽,高高的太阳悬在当中。
文芙累得快要晕倒,她昨天好不容易送进去那些参会的人,正准备歇一天,结果又被蔺泽遇叫去打理百药圃。
唉……
文芙不情不愿地去了。刚到地方她就傻眼了。
这……灵草呢?满园的灵草去哪儿了?
匪夷所思。
文芙差点惊掉下巴,她脑子飞速运转着,试图想出对策。
这些草药都是蔺泽遇精心种下的,要是被他知道灵草一颗都没了,被逐出宗门都是轻的!
文芙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戚绥今。直觉告诉她——此事跟她有关系。
文芙立马动身,满宗门里找,她很聪明,猜测要真是戚绥今,八成会在灵草繁茂的地方。
不出一个时辰,文芙就找到了那抹身影。
戚绥今埋头苦干着,镰刀用的飞快。
文芙斥呵一声,跑过去阻止:“呔!还不住手!”
戚绥今停下动作,抬头看去,一名女弟子正朝自己跑来,只是跑的有些快了,她几乎是手脚并用扑过来的,一个趔趄,竟直接扑到了自己怀里!
文芙闻到了戚绥今身上熟悉的草药味,身体像被夺舍了一样,瘫软下去,脑子也不清楚了:“好香。”
戚绥今:“……”
过了一会儿,文芙才从戚绥今怀里离开,她吸吸鼻子,止不住的叹气:“姐姐……你要想要灵草,我给你便是了,不至于把那一园子的都割了吧……”
戚绥今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两手一摊,笑道:“没事,我知道那是蔺泽遇的园子,你若实在担忧,可请他来见我,我会跟他说清楚,不会让他怪罪你。”
文芙不敢置信地看着戚绥今:“姐姐,你是吃灵草中毒了吗?不至于为了安慰我胡说八道吧……”
戚绥今解释道:“我没中毒。你家师父与我有些渊源,我曾经救过他,他承过我的恩,说要报答我,还一直没机会呢。”
文芙八卦之心起来了,问道:“师父他老人家深居简出,姐姐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又是什么时候救了他?当初发生了什么?”
“你不关心灵草长了多少,反而关心起我的私事了,是吗?”
一道如玉珠落脆盘的清冷声音响起,悦耳动听。不远处,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男子走过来,他面庞洁白无瑕,仿佛是经过重重工序制成的精美瓷器。
蔺泽遇。
文芙吓了一跳,作揖道:“师父,您怎么来了!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蔺泽遇忽略了文芙,径直走向戚绥今。
几息过后,他抬手捏起戚绥今的手腕,面无表情道:“炼气期?”
戚绥今点头:“是的。”
蔺泽遇永远冷着一张脸,跟所有人都欠他似的,他这人还有个特点,就是无论说什么正常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在嘲讽别人。
“你方才说,我承了你的恩,可这世间,于我有恩的只有一人,而且,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蔺泽遇顿了一下,”难不成——你是那个人吗?”
戚绥今收起镰刀,摇摇头:“我不是。”随即向文芙道:“不好意思,刚才我说谎了。”
她正色道:“我主人才是。她说她曾救过沧华宗的药峰峰主蔺泽遇,她还说她或许用不上这个恩了,就把这个恩转赠于我了,还说我可以去药峰割光他的灵草。”
蔺泽遇冷冷道:“主人?你是她什么人?”
“心腹之人。”
“我如何信你?”
“峰主不信便算了。”戚绥今无所谓道:“反正灵草我已经割完了,峰主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杀了我吧?
“……”蔺泽遇背着手,眉峰一挑:“不愧是心腹,这蛮不讲理的气势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过奖。”
“呵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真杀了你,倒显得我小心眼了。”蔺泽遇道,“那些灵草就送你吧。”
“谢谢。”戚绥今伸手比划了一大块区域,道,“峰主不如好人做到底,这片的灵草也都给我吧!”
蔺泽遇道:“好厚的一张脸皮。”
戚绥今道:“不才,脸皮厚是本人一大优点。”
“……”
蔺泽遇招呼文芙过来,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我最近有事不会在峰中,若她以后还要什么,不用跟我汇报,直接给她就行。”
文芙还是忍不住问道:“您的那位恩人是谁啊,她的恩情很大吗?这些灵草可都价值不菲,您平时不是最宝贵它们的吗,怎么……”
蔺泽遇道:“我年纪大了,就你一个亲传弟子,你少操点闲心比什么都强,有这时间赶紧去种点新灵草,不该问的别问。”
“哦……”文芙缩缩脖子,退下了,临走时还跟戚绥今拜别:“姐姐再见了。”
*
满地的灵草以戚绥今全部割完结束。
满载而归。
回到沧华宗为参加法会的人准备的小房间,心满意足的躺下了。
她好久没这么畅快地割过灵草了,甚是兴奋,心里盘算着这回能赚好多灵石了!
夜深露重,戚绥今由于太过高兴,一时间睡不着了,她坐起身屏气凝神了一会,决定去拿回她的东西。
那条腰带。
戚绥今起身,推开门出去。一路快步走来到了仙阶。
仙阶足足有七万级。
戚绥今没有犹豫,直接准备走上去。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厉喝:“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自攀登仙阶!”
哎呀,她忘了,这仙阶还有守仙者呢!
戚绥今刚准备抬手把他打晕,又一道声音响起:“道友,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在此地做什么?”
宋兼从黑暗中跳了出来,站在两人中间,他笑眯眯地对守仙者说:“大人,这是我朋友,从外地来的,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守仙者冷哼一声,甩甩手示意他们快离开。
宋兼拉着戚绥今就走了。
走出守仙者的视线,戚绥今颇有些不满道:“你拦我干什么?我马上就能上去了。”
宋兼低声道:“沧华宗有明确规定,除山主、峰主以及外来人员,宗门弟子非必要不能登仙阶,若有违反,鞭刑二十!那守仙者最是铁面无私,而且他可是元婴期,你一个炼气期就不要往跟前凑了!”
戚绥今双手抱胸:“哼,他拦不了我。”
说罢,胸有成竹地走出去,“看好了。”
只见戚绥今走到守仙者面前,从袖口摸出一个东西。
宋兼仔细一瞧,那居然是通行令牌!
持此牌者,可独自或带至多不超过三个人,随意出入沧华宗的任何地方。
戚绥今把令牌交出去,通体墨绿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字。
“蔺”。
戚绥今问:“我可以上去了吗?”
“方才多有得罪,您请便。”
宋兼急忙跑过来,见到此令牌,震惊不已,把戚绥今拉到一边,问道:“这是蔺峰主的令牌?你是如何得来的?”
戚绥今小声道:“你觉得呢。”
宋兼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恍然大悟道:“真的假的?这是你偷来的?”
戚绥今道:“是也不是。我就随手一拿,就到手了。”
宋兼欲哭无泪:“这不还是偷吗!姑娘……你这胆子也忒大了!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还回去吧!”
“不要。这令牌我还有用呢。”
“有什么用?你要登仙阶吗?这可有七万阶呢!等你登上去半个月都过去了!要是被峰主发现了,你会很惨的!而且这就是个台阶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我偏要看。”
戚绥今转身回去,她拿上令牌,头也不回地往上爬。宋兼还想再劝,只能连连叹气。
只剩戚绥今往上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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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仙殿内。
裴轻惟站在窗边,静静看着远方。
他感受到了。
那股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气息,正越来越近,朝自己奔来。
戚绥今。
裴轻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心里又开始恨,过往种种不断浮现。他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只能坐回去,屏息凝神,强压下纷乱的情绪。
咚咚。
两声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裴轻惟没有动作。
转而,窗外飘进来几朵花瓣,淡淡芬芳,此时正值四月,一张脸像花苞初绽一样冒出来,笑意盈盈,一如从前,丝毫未改。
两人对视上,戚绥今随即微笑起来:“山主,原来你也在这儿啊。”
戚绥今面上虽笑,心里却奇怪地很,她爬了这一路,没有感受到裴轻惟的任何气息。
好像是他刻意收敛了。
她还以为没人在呢,这回可尴尬了。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状态:“山主,不小心打扰到您了,祝您天天开心啊,我就在这上面看看风景,一会儿就下去了。”
裴轻惟站起身,冷漠道:“你以为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戚绥今道:“好!我这就走!”
这下裴轻惟急了,直接闪身到了戚绥今面前,十分迅速地抓住她的一片衣袖:“等等!”
“不等了!我马上走!”戚绥今试图甩开袖子。
甩了一下,没动,甩第二下,纹丝不动。
“山主,你松手我就能走。”
裴轻惟不动,问:“金朝道友,你是怎么上来的?”
戚绥今:“……”
裴轻惟瞥了一眼,顺手摸向戚绥今腰间,果然摸到块冰凉的令牌。
翻手一看,是端端正正的“蔺”字。
他唇角微弯,温柔说道:“偷窃峰主之物,可是要进地牢的。”
戚绥今心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戚绥今笑起来,笑得天真纯粹:“山主,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她从怀里掏出一颗百年灵草,塞到裴轻惟手里:“……能不能不要告发我呢?”
“不能。”裴轻惟斩钉截铁。
“……”戚绥今面色僵硬了一瞬,以她以往的经验,裴轻惟应该会答应,难不成他做了山主,架子大起来不说,这些俗物都不入他眼了吗?
“哈哈……没关系的。”戚绥今干巴巴笑了两声,收敛起笑容,准备开溜,可裴轻惟还拽着自己呢,她走不掉。
“山主,我想通了,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你去告发我吧。”戚绥今破罐子破摔,比起被告发,她更不愿意跟裴轻惟有过多纠缠。
裴轻惟道:“你不再求求我吗,说不定我就答应你了。”
“不要。”戚绥今道。
“进来说好不好。”裴轻惟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可以翻窗户进来。
戚绥今脑袋转得飞快,这样也好,她可以趁机搜罗搜罗她的腰带。
她抬起一只腿伸进来,一半身体进来,裴轻惟却直接扣住她的腰把她带了进来,人进来后,他关上了窗。
戚绥今落地的一瞬间就开始在屋里扫视,假装不经意地问:“山主,你这屋里肯定好多宝贝吧。”
“没有。我都扔了。”
戚绥今怀疑地看向裴轻惟,想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真的都扔了吗?”
“真的。”
“一个没留?”
“没有。”
戚绥今的心在滴血,她的储物袋啊……那可是她还没钱的时候一点点攒灵石买的啊。
“为什么要扔了它们。”戚绥今彻底笑不出来了。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戚绥今道:“那山主扔到哪儿了,您能不能告诉我,让我这个低阶弟子捡点剩的也好呀。”
“不告诉你。”
“求……”
“求也没用。”
“……”
8. “你演够了吗?”
戚绥今真没办法了。
她总不能逼问裴轻惟吧。
戚绥今叹口气:“山主,要是没事我先就走了。”
“有事。”
“请讲。”
裴轻惟道:“我没有耐心了。”
戚绥今看着他。
“你演够了吗。”
戚绥今握紧了拳,一言不发,裴轻惟走进她,她只能步步后退,还碰倒了一盏油灯,裴轻惟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把她逼到了角落。
裴轻惟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正好遮挡住她所有的视线,让她只能看到自己。
“你还要逃吗。”裴轻惟静静问。
“听不懂。”戚绥今淡淡回应。
裴轻惟冷哼一声,似是讥讽:“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
裴轻惟看着戚绥今的唇,一种莫名的破坏欲忽然上来,他想把眼前的人吞吃下肚,让她永远不能离开自己。
他低头要亲,被戚绥今躲了过去,她说:“不行。”
裴轻惟眼神越来越冷,手上动作强硬,他一直手握住戚绥今的手腕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撕扯她的衣服。
“我到底要怎么做。”裴轻惟声音很轻,仔细听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没有期待,也没有想听回答的意思。
戚绥今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她不是以前了,现在她打不过裴轻惟。
裴轻惟……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裴轻惟反而停手了,好像只是吓唬了她一下。
裴轻惟退开两步,眼神在打翻的油灯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好没意思。
他在做什么。
裴轻惟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自己的努力都像笑话。
戚绥今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不能激起眼前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没有办法了。
最初感知到她的气息,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确认了好几遍,才从山上下来寻她。
她拒绝相认。
第二次,依然如此。
第三次……
往后还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追,他有些累了。
不如就此……
裴轻惟抬起头,认真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还要走吗?”
戚绥今说:“走。”
“好。”裴轻惟笑了一下,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他说的话轻飘飘的:“我知道了。”
他最后点点头,转过身离开了。
没有回头。
看着裴轻惟刚才的模样,戚绥今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她有些呼吸不过来,从刚才起,鼻尖再也没能闻到那股甜腻的桃花气味。
细密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
这是什么感觉?
*
下山后。
戚绥今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在下面一直等待的宋兼看到了她,急忙跑过去。
“道友,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那上面根本没有好看的!你能这么快下来太好了,趁峰主没发现,赶紧把令牌还回去吧!”
戚绥今没有回应,径直向前走着。
“道友?道友!”宋兼见她不回应,直接跑到她跟前拦住了她:“道友,你这是怎么了?吓傻了?”
戚绥今这才缓缓恢复正常,他看见身上有了一层露珠的宋兼,问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是啊,道友,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
戚绥今打断道:“为什么等我。”
“什么等不等的,你快些还了令牌才是正事!”
“令牌……哦,好的,我去还令牌……”戚绥今有些木讷地说着,直愣愣地向前走了。
*
药峰。
赤诚和蓝虑待在药房里,由文芙给他们上药。
文芙涂抹着草药,问道:“两位道友,这伤口不要沾水,七日后就好了。”
话音刚落,门外挑帘走进来一人,步履轻快,越过屏风走到了后面。
赤诚恍惚间看着是一位女子,便大叫道:“别过来!非礼勿视!”
那人充耳不闻,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赤诚:“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是你!”
蓝虑:“……”
文芙道:“怎么了?你们认识吗?”
戚绥今像丢了魂一样,站立了好一会,瞥了两人一眼,才开口跟文芙说道:“令牌……还给你。”
文芙一头雾水,只见戚绥今已经递了一个东西过来。
文芙下意识接过,待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又差点给它扔出去。
这不是师父的通行令牌吗!
赤诚也看到了,叫道:“你怎么有这个令牌!”
蓝虑肃然道:“偷的。”
赤诚继续叫:“你竟猖狂至此!敢偷一峰之主洞虚期后境掌管整个沧华宗丹药的蔺峰主的令牌?”
戚绥今满不在乎道:“偷了。怎么样。”
赤诚面红耳赤:“你——!我要告发你的罪行!”
咚!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逆着光,隔着屏风,隐隐约约来了几个人。
文芙立即闪身出去,急斥一声:“何人在此喧哗!”
来了三个人,皆穿黑衣,为首那人一双丹凤眼,眼睛锐利细长,眼从鼻尖到唇线,完全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双手抱胸,怀里一双钺,旁边两人则一人拿纸笔,一人拿捆绳。
为首那人开口:“律法堂,牧净语。”
文芙气势登时软了下来,嘴角费力扯了扯:”不知几位大人来此作甚。”
这律法堂是凌驾于所有门峰之上的独立门户。
负责整个沧华宗的监察和审判。
文芙心里打鼓:律法堂亲自抓人?这人犯了什么大错?
不等她多想,三人走到屏风后。
牧净语看到戚绥今,冷脸道:“有弟子说你偷盗峰主通行令牌,跟我们走一趟吧。”
文芙急急忙忙走过来,挡在戚绥今身前,拱手行礼:“各位大人,我是蔺峰主的首席大弟子,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牧净语随意看了她一眼,道:“有人指控一名叫金朝的外来散修,偷了蔺峰主的令牌,你可知道此事?”
文芙就等他说这句话,接着把令牌捧出来,堆笑道:“大人们,误会了,令牌在我这里呢!”
“证据确凿,带走!”牧净语指挥身旁两人道:“在场之人皆有嫌疑,一并带走!”
“哎哎哎——”文芙下意识护住戚绥今,又往后退了一步:“大人,您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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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
牧净语打断道:“包庇犯人,罪加一等。”
眼看几人就要抓到戚绥今,文芙热火上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情急之下把令牌直接塞到了牧净语衣襟里,“好了……现在你也有令牌了……你也犯了包庇罪!”
“诬陷他人,罪加二等。”牧净语慢条斯理地拿出令牌,把令牌举起来横在文芙半张脸上比量了一下:“你身为药峰弟子,心系外人,枉顾师徒情义,罪加三等。”
文芙还要争辩,戚绥今拍拍她的肩,走了出来:“此事是我一人主导,莫要牵连旁人。”
牧净语道:“你说了不算,都带走。”
“等等。”戚绥今道:“你说我偷东西,有证据吗。”
牧净语道:“峰主们位高权重,无需令牌就可随意行动。而令牌则作为通行门禁使用,禁止随身携带。我去问了蔺峰主的侍从,说峰主一连几天都在侍弄灵草,未曾进家,昨日也已离开宗门外出办事。总之,峰主并未从屋里拿出令牌,它总不能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吧!”
戚绥今沉默了一会,想着再说下去也没用,律法堂的人一向正义凛然,他们认定的事绝没有转圜的余地。说起来这通行令牌还是她当年为了清净才设立的,没想到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算了,不过是受个罚而已,她又不是没受过,于是甩了甩头发,颇为潇洒道:“好吧,我认罪。要我跟你们走也可以,但他们几人与此事无关。”
牧净语道:“既然你承认了,那抓你一个就够了。带走!”
身旁两个黑衣人一边架起一只胳膊,把戚绥今带走了。
临走时,牧净语看了两眼令牌,转头对文芙道:“你既然不懂法,就不要随意卖弄。小心日后惹火上身。”
文芙又急又气:“什么……你……”
牧净语走远,他朝后摆摆手,文芙听见他说:“慎言啊,侮辱律法堂,罪加四等。”
“……”
*
律法堂。
这是个在地下一层的昏暗地方,方形建筑。东边是审判室,西面是牢房,由一条长长的走廊连通。
戚绥今被带到审判室。
这里更暗也更冷,仿佛是个很大的房屋,看不见四周尽头。
戚绥今站在庭下,两侧站着整整齐齐等候差遣的弟子,牧净语坐在庭上,一页一页翻着卷轴,开口道:“既已认罪,便按流程走,受鞭刑二十,打入第三百一十号地牢,关三天。”
戚绥今道:“我有异议。”
“说。”
“在我受罚之前,能不能问一下另一个当事人的看法呢,如果他不在意此事,是不是可以免除对我的刑罚?”
牧净语抬起头,从旁边厚厚的材料里抽出一张纸,他把纸扔给戚绥今:“你这种耍心眼的犯人我见多了,我早已提前询问了蔺峰主的意见,这是他的回执,你可以看看。”
戚绥今捡起地上那张纸,上面写着:吾知晓律法堂的规矩,对此事并无意见,但此女与我颇有些渊源,还望律法堂念在她年纪小,轻饶了她吧。
戚绥今举起纸,道:“当事人说可以饶了我!”
牧净语道:“当事人是这么说了不假,可我们律法堂不会认。错就是错,就要受罚。”
戚绥今:“……”
那你还让我看个屁啊!
10. 大佬、菜鸟和乌鸡
一阵死寂,只看见油灯里的烛火在忽闪。
戚绥今道:“我……”
“我”字还没说出口,向前栽去,头轻轻靠在裴轻惟肩上。
裴轻惟扶着她,微微向外侧头,沉声道:“进来帮忙。”
文芙听见动静,知道是喊的自己,接着就进去了,她蹲着查看戚绥今的伤势时,裴轻惟开始脱她被血染湿的衣服。文芙大惊失色,虚空挡了两下:“你做什么……要做也是我来做!”
戚绥今抬头道:“没关系,他……无妨。”
文芙这才愤愤地收回手,裴轻惟压没理会文芙,脱都差不多了,道:“上药。”
文芙赶紧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血止住了。
文芙把戚绥今轻放在草席上,让她趴着。戚绥今看看面前两人,道:“多谢。”
“姐姐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文芙皱着一张小脸,心疼道。
裴轻惟见戚绥今已休息下,直接离开了。文芙嘱咐了几句也离开了。
*
翌日,又是一个风清月明的日子。
法会继续举行着。
裴轻惟破天荒地又去了一趟,据说是周迹有要事找他。
他到地方后,屋里早就坐满了人,其中还有不少宗门大家。周迹见他来,十分高兴,匆匆行完礼后将他安排在了主座。
所有人神色肃穆。
周迹率先开口:“山主,实在是打扰了,若无要事也不会请您来。眼看法会就要结束了,再聚齐这么多人可就难了。”
周迹说话总这样,先铺垫一下,再扯一堆有的没的,然后说点无关紧要的话,最后才说重点。
他说了一会后,语气渐渐凝重,到后面直接连连叹气了。
“山主,不知道您感觉到了吗,近年来修道之人越来越多,修的好的却鲜少有之。要知道咱们修道之人就靠灵脉滋养,灵脉越多越好,反之则……”
“你想说什么。”裴轻惟道。
“山主……我与几位峰主研究了多年,发现中州有些地方的灵脉已然枯竭,而且那些拥有许多灵脉的地方,灵脉分做数股逐年靠拢,就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它们每次集中的时间都一样,但集中的地方并不稳定,有时是西边,有时是南面。且每次集中,必有祸患发生。”
周迹并不停顿,一口气说着:“虽然说万物无常,灵脉去哪里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但您是这世上修为最高的人,能够感应到的灵脉比我们多的多,所以,我想请您为我们寻找新灵脉,并且查出祸端缘由是否为灵脉所扰。”
说了这么多话,周迹越说越激动,显现手舞足蹈起来:“山主,就连我们沧华宗的灵脉也被分走了,请您一定要查清楚啊!”
“嗯。”裴轻惟正要答应,周迹又道:“山主,我知道您日理万机,可此事着实重要,我们不得不提前预防,正好法会开始不久,我们举办一个比试大会,无论什么门派皆可参与,选出其中最优秀的弟子,随您一同前去。”
“嗯。”裴轻惟又被打断,周迹道:“山主,此事非同小可,中州所有修道之人的命运可都系在您一人身上了……”他边说边拿出袖中一个卷轴递给裴轻惟:“这是那些祸患的所在地,都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
“我知道了。”裴轻惟接过,问道:“比试什么时候开始?”
“今日未时。我已经让有意参赛者都报上名了,不多时会在外面抽签放榜。”
*
未时很快就到了。天阴下来,似乎要下雨,却又将下未下。
弟子们兴致昂扬,凑在一起抽签。所有写有名字的卡牌扔在一个圆形大瓮里,瓮上开一洞口,可容一只胳膊进去。
文芙也来凑热闹,她听着有不少弟子都在谈论一件事。
“你说这次谁能夺得魁首?”
“还用说吗,肯定是鬼修那些人了!”
“也是,据说他们的峰主廖思凝研制出了一种新法器,可挡百人攻击。”
“这么神?”
“谁知道。不过他们鬼峰一向行事激进,这回谁要是遇上他们,不残也伤了!”
“唉……自求多福吧。”
文芙心里思衬,这鬼修们去参加,莫不是为了抢灵脉吧?
“喂!让开,别挡我们乌少爷的路!”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把文芙撞开,文芙踉跄一下,回头看清来人。
原来是乌世楠。
廖思凝的弟子。
家中祖父是皇帝的叔叔,祖母是沧华宗的创始人之一的亲孙女,他的身价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旁人都尊称他一声“金小少爷”,意为“金灿灿的世家孩子”。
乌世楠本人十分骄傲,没有承袭他祖父祖母半分优良基因,平日只会逗鸟耍猴,又十分喜爱大红色,亦常戴一只红玉冠,像只大公鸡行走于世间。
宗门弟子私下里给他取了个诨名,叫“乌鸡”。
完全符合其形象,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这个名字。
嗯。没错。
文芙愤愤不平,直接撞回去:“你想插队?一边排着去!”
“吆,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们尊贵的乌少爷不敬?!”
“是你们先撞的我,还不让我撞回去了。”
“切,给我们乌少爷让路是你的福气,你居然敢不要?”
“有病。”文芙翻了个白眼。
“嚯,你说什么?你说我们乌少爷有病?你好大胆子呀!”
“就说就说!”文芙喊道。
这时,从旁边冒出两只头,原来是赤诚和蓝虑。
赤诚最是爱打抱不平,一瞧还是个柔弱女孩子受欺负,更是一点都忍不了,他从人群里冲出来,挡在文芙面前,“我都看见了,是你插的队!乌世楠,你也就仗着有个好外公好外婆了,要脸脸没有,要人品更是没有!你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蓝虑附和:“没有的家伙。”
乌世楠平日最宝贝他的脸,什么养颜霜驻颜粉通通往脸上扑,而且得要最贵的!他长得也算憨态可掬那挂,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他的长相!绝对不能容忍!
乌世楠气的脸都绿了,嘴角恨不得耷拉到地下:“你胡说什么!我要脸没脸,你就有脸了?”他指着文芙道:“怎么?你想英雄救美?你是英雄吗就往前凑!丢人心眼!你是什么境界?你这小身板打得过在座的谁啊?”
论吵架和讽刺人,乌世楠是占上风的,但赤诚可贵在,他会找帮手。
当然不是找蓝虑,要是他,还没等憋出一个字,就被对方连珠炮呛死了。
他在人群里,把牧净语拉了出来。
他、蓝虑、牧净语三人因为某些原因说起来算是相熟。
不用赤诚解释什么,牧净语立马上道,先是用蔑视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圈乌世楠,接着说:“他虽然不是英雄,但他是元婴期,不说十成把握,九成九的机会还是能打得过你这个结丹期的。而且,说你没脸你还真不要脸,仗着自己身份在宗门张扬跋扈,真当我们律法堂是瞎的吗?还有,脸长得丑可以遮,为什么要把它露出来献丑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八百遍也改不了你没脸没皮的事实!”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记住你了!”乌世楠大喊一声,脸色由绿变黑,他要气疯了,瞪了所有人一眼,恨恨地走了。
身后的小跟班也道:“你们都等着,乌少爷记住你们了!都等着倒大霉吧!”
牧净语笑起来,露出个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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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完全是一副天真少年的模样:“好——啊——替我谢谢你家少爷,说我也会记住他的。”
文芙站在一边,十分震撼于这个场面。她想,牧净语不愧是律法堂的,不仅说话好听,声音也好听。
赤诚见呆住的文芙,贴心道:“这位丹修道友,多谢上次你帮我们上药,你放心,坏人已经被我们赶跑了!”
文芙回过神,抱拳:“多谢几位仗义直言,我都记在心里了。”她着重朝牧净语作了个揖:“律法大人,实在抱歉,昨日多有不敬,误会了您,还望海涵。”
“不妨事,以后多长点眼就行了。”牧净语笑了下。
要是往常,文芙听见这话又该生气了,可现在却是好脾气道:“是。”
牧净语几人离开了。
文芙准备去看看抽签的热闹,她挤在人堆里走着,不料突然被一名负责登记的弟子拦下了,问:“你是药峰的文芙道友吗?”
“是的。”
“那你不用抽了,你直接入选了。”
“啊?我没想抽啊?谁允许的?谁把我选上了?怎么回事?”
“哦,没人选你。此行队伍里需要有各方面的人才,你是蔺峰主的唯一大弟子,得了他所有真传,自然不用比试,直接入围。”
“啊?有人问问我愿不愿意吗?”
“没人问你,你必须去。”
“怎么这样——”文芙仰天长啸,她只会种草治病,可不会找什么灵脉啊!
这边文芙心如死灰中,那边牧净语已经打败了几名弟子,眼看着一路高升。
这时,念卡牌的弟子道:“下一场,律法堂牧净语对鬼峰宋兼。”
牧净语的法器是一对子午鸳鸯钺,刃较细窄,似月牙。
宋兼则是一把短匕首,可变换许多模样,袖剑、飞镖、连弩。简单来说,一刀多用。
都是近身作战的法器。
牧净语率先出击,钺堪堪划过宋兼额前碎发,被躲了过去,他又反手一击,钺刺破宋兼肩胛骨处的一小片衣裳。
宋兼的匕首变作袖剑,飞剑出鞘,刺向牧净语,牧净语抬钺一挡,反击回去。
两人这样一来一回,许久都没分出胜负。
宋兼动作诡谲且好使阴招,牧净语渐渐体力不支,宋兼见他已经快支撑不住,笑道:“得罪了。”他旋身出去,短刀瞬间变作飞镖,趁着牧净语格挡,侧身而过,从袖中掏出另一把刀,直接横在了牧净语脖颈!就在他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没想到牧净语根本不怵,一脚把他踹开,又重重一拳打他脸上,丝毫不顾自己脖颈被割开一条细长的伤口,血液四溅!
宋兼被那一拳打翻在地,牧净语骑在他身上,血还在往下滴,染红了白色道服,他抬手粘了一点,把血抹在宋兼眼皮上,笑得极其恶劣:“你输了。”
弟子报:“第三十七场比试,律法堂牧净语胜。”
“好!精彩!”
“好久没看过这么酣畅淋漓的对决了!”
“原来牧大人不仅会判案,打架也这么厉害啊!”
“……”
裴轻惟坐在靠近法会圆台的地方,周围坐着各派宗主。
刚才的对决尽收眼底。
裴轻惟见牧净语赢了,起身。周迹跟着站起来,“山主,比试还没结束呢,后面还有好几场,您要去哪儿啊?”
“无聊。”裴轻惟道:“总之是要选胜者跟我走,谁输谁赢都无所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周迹劝道:”山主,您在这里也能给他们鼓舞士气呀!您看弟子们打得多激烈啊!”
裴轻惟冷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拦我?”
这是什么话,他周迹哪儿敢拦啊,只能陪笑道:“好的,山主您慢走。”
11. 烧房子了!
戒律堂,第三百一十号。
睡了一觉,戚绥今已经不疼了,她端直身体开始打坐。经过这件事,她决定以后要更低调一点,不能这在种无聊的小事上浪费时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呼。
一阵冷风拂过面庞。
戚绥今睁开眼,是裴轻惟来了。他今日打扮的很是好看,跟往常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很不相同。
“山主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我的伤差不多都好喽。”戚绥今起身转了一圈,“你瞧。”
“你后面有何打算。”裴轻惟问。
“没有打算。我只是一个外来散修,参加完法会就该回到我本来的地方了。”
“罢了,我不问你了。我来是跟你说,我有事要离开宗门很长时间,你期间若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赤诚和蓝虑,我已经吩咐好他们待在你身边,他们会帮你。”
戚绥今问:“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调查一些灾祸的原因,并且去找灵脉。”
“找灵脉?”戚绥今眼睛都亮了几度:“你说的是真的吗?”
“到时候我会跟一队人一起去。”裴轻惟见她异常兴奋,突然冷酷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戚绥今的笑脸顿时垮下来,在这一瞬间她忘记了两人的身份,下意识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裴轻惟一脸明了,微笑道:“金朝道友,炼气期不够格。”
“我不是……”戚绥今捂住嘴,意识到失言,又赶紧道:“不是……我说错了……”
“为什么想去。”
“山主,您知道修炼有多难,修道之人谁不想要灵脉滋养,我也想要一点灵脉增加力量,一点点就够了……”
“这不是去玩的,我为什么要一个炼气期的弟子,你有什么能做的吗?”
戚绥今认真想了想,以她现在炼气期的身份,好像还真……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戚绥今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勾向裴轻惟的衣袖:“如果我去的话,山主大人你会保护我的吧。”
裴轻惟:“……”
戚绥今哈哈一笑。
裴轻惟道:“别来这套。”
“哦。”
戚绥今不死心:“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带我去呢?”
“我不会带你去的。”
“无论如何都不会带我去吗?”
“你求求我,我就带你去。”
“只是这样吗?”戚绥今轻声问道。
“……”
“那求求你……”戚绥今泫然欲泣,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尾下压,睫羽轻轻颤动,一张薄唇红里透粉,煞是诱人。
两人多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早已见过对方无数种模样,况乎戚绥今现在捏了脸,是“金朝”的模样,但捏脸技术不行,仔细看看,跟她原来有六七分相像,若非是熟知她的人,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每次看着这样一张脸,裴轻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跟别人一样暗合一样。
他道:“原来的就很好看了。”
戚绥今一怔,尚未明白他什么意思,下一刻,他的手带着些许凉意,轻轻贴住了自己的下颚,在上面游走了几番,忽然停住,翘起一个边,手指探进去——
“嘶”。
揭下了那张人皮面。
“咦?”戚绥今惊呼一声,反手抓住裴轻惟手腕:“……我的脸?”
人皮面轻飘飘落在地上。
戚绥今要去捡,裴轻惟眼神暗了下去,只挑了下眉,似漫不经心又很认真地看了一眼那张无用的面皮。
再抬眼看向真实。
眼神里的情绪瞬间满溢出来,翻涌着无法述诸于口的心绪,爱欲与困惑交织,卑劣与怨恨并行。
眼前人近在咫尺,却像困于囹圄。
再不得出。
他缓缓开口。
“好久不见,师姐。”
*
这场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丝丝缕缕往人身上扑,小且密,淋在身上湿嗒嗒的。
经过剩下几场,牧净语接连取胜,夺得了本次比试的魁首。
赤诚搂住他的脖子,祝贺道:“恭喜恭喜!我就知道大人你能行!”
蓝虑道:“牛。”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牧净语毫不谦虚,笑得肆意。
文芙蹲坐在一旁,还在崩溃着,见三人走过来,立刻追上去:“牧大人好!”
三人身量相仿,文芙比他们稍矮些,牧净语低头看去:“你也好。”
文芙急切问道:“大人,我有一事想问。”
牧净语站住脚:“什么事。”
文芙道:“大人夺得魁首,是打算跟山主一起出行对不对。”
“不是。”牧净语蹙眉:“出什么行?”
“大人你……不知道吗?”
牧净语转头问赤诚:“她说的出行是什么意思?”
赤诚答道:“此次比试跟以往不同了,是有任务的,谁进前三甲,谁跟着山主一起去做任务。”
牧净语有些意外,问道:“什么时候通知的?”
“午时。”
“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未时三刻。”
“……”牧净语沉默了一会,心里已经想了个大概,转向文芙:“你要问什么。”
文芙道:“刚才有位弟子说我是药峰大弟子,此行我必须去,但是我什么也不会,去了只怕是累赘,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不去。”
“这事为什么问我?”
“我想着大人深谙律法,肯定比我懂得多。”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你这次还真的必须去。宗门律法第二十五条:凡宗门下达清楚且分配到位的任务,宗门弟子除以下原因不得旷逃。一、死亡;二、重大疾病,且特指无法行动;三、红白喜事;四、极端天象……”
文芙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她不是听内容去了,只盯着牧净语的脸看了。
“以上条例你都不符合,所以必须去。”
“嗯……”文芙听话地点点头:“好吧,牧大人你也去是吗?”
“我……”牧净语来得晚了,根本不知道这事,往常法会比试都是各宗门切磋比武,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也不来。他叹口气:“我……去。”
文芙听了这话,倒是一展愁容,“好哦好哦。”
蓝虑忽然道:“你流血了。”
文芙问:“谁?”
牧净语:“我。”
刚才跟宋兼缠斗时受的那道伤,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现在又往外渗血。
文芙积极主动:“我来我来!这个我擅长!”
她从衣襟拿出小药瓶,示意牧净语蹲一下,牧净语听话地照做了,药粉撒在伤口,并不疼,冰冰凉凉。
文芙撒完后,意识到自己离牧净语有些近,霎时间脸就红了。
牧净语觉得文芙很奇怪,特意凑得更近了一点,调笑道:“怎么了?”他指指伤口:“你对这个过敏?”
文芙后退两步,脸更红了,慌忙摇摇头,跑掉了。
赤诚见人离开,“牧大人,你干什么突然上人家跟前,都把人吓跑了。”
“那是她胆子小,我可什么都没干。”
“做了还不承认,你太坏了。”
蓝虑:“坏。”
*
律法堂,第三百一十号。
戚绥今与裴轻惟面面相觑。
这怎么办?
谁有破局之法?
好尴尬呀。
裴轻惟捡起地上的人皮面,手中燃火烧了个干净,连一粒灰尘都没剩下,他开口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维持现状,你还是金朝。二、告诉所有人你的真实身份。”
戚绥今道:“我选第一种。”
“可以。但作为金朝,你要听我的,不要变幻容貌。”
“这样我不就被发现了吗?”
“有一种术法,被施法者的真实容貌只会对施法者展现,其他人看到的则是改变后的样子。”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戚绥今满腹怀疑。
“不信算了。”
“信信信!只要你带我一起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
*
是夜。
万里漆黑,星子躲起来,一颗也不见,夜风肃肃,卷起衣摆。
“真是憋屈!这个牧净语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乌世楠带着两个小跟班坐在一方露天桌子上,桌上摆着珍馐美食,当然还有酒。
乌世楠端起酒壶一饮而尽,他早已经喝醉了,脸上染着两坨红印:“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走!咱们去找他,让他别只有一张嘴,堂堂正正跟小爷我打一架!”
“少爷……”小跟班们欲言又止。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尖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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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响起。
“谁?!”乌世楠摇晃着身体站起来。
暗处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手拿一把匕首,正甩来甩去在手里把玩,他遮了半张面,只露出下巴和嘴。
他开口:“原来乌小少爷也有不得志的时候啊。”
“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乌少爷受欺负了不是?那律法堂仗着上头没人管为所欲为,他们主管整个沧华宗的监察,可谁知道他们自己背后有没有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你胡说些什么?”
“您可是皇亲国戚、百年氏族啊,就甘心这么被人踩在脚下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爷,那律法堂的牧净语欺人太甚了,必须给他们一点惩罚才行!”
“你说什么,你认识那人?他叫什么......牧净语?”
“正是。我有个好主意,您想不想听?”
乌世楠醉醺醺的,有些听不懂来人说什么,迷糊着应道:“什么主意。”
来人拿出几个火折子递给乌世楠。
乌世楠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立马清醒了不少,见来人像见鬼一样,直接丢了出去,“你想让我去放火?”
来人捡起火折子:“不错。但是您放心,律法堂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伤到人的。这对他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警告而已,您尽可以放心去做……”
乌世楠不动,来人继续道:“您不会是怕了吧?”
“怕?谁说我怕了!”
“哈哈哈哈哈……少爷真是好性情,如此我便先离开了……”
火折子再次回到乌世楠手里。
*
“快点啊……快走!”
“……”
乌世楠带着两个小跟班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律法堂门外。
他们人手拿一个火折子。
有个小跟班畏畏缩缩问道:“少爷,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另一个身体发抖,也道:“是啊少爷,这可是律法堂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恐怕担当不起……”
乌世楠眉毛一横,怒道:“一群怂包!说的什么话!我这等高贵身份,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律法堂不成?”
“可是……”
“没有可是,怕什么,出了事情我担着,找不到你们头上来!”
“不行啊少爷,不能这样做……您忘了祖训了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事已至此,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两人缩了缩头,不再多言。乌世楠在暗中开口:“扔!”
三只火折子飞出去。
乌世楠道:“念诀!快!把火催动起来!”
三人齐齐念。
顿时,火从一点星迅速膨胀扩大开来,顺着律法堂四周的墙壁燃烧。
火势渐盛。
“少、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小跟班马上要哭出来了。
“什么怎么办!赶紧跑啊!”乌世楠喊道。几人转身跑开,如同脚下生风,逃离了这个地方。
“救火救火!快救火!”巡视的弟子率先发现了不对,奔走着大喊大叫。
牧净语听见动静出来看,火势已经顺着走廊烧到他这里来了!
他赶紧催动“生水术”,将眼前大部分火熄灭。
两刻钟后,经过律法堂众人的齐心协力,火势终于减停。
牧净语顶着一脸灰出来,身后跟着出来一位头发半白,头发被火燎了的老人。
牧净语转身作揖:“堂主。”
老人是律法堂堂主段烨,他常年坐在屋里处理事务,大腹便便,体重少说有二百斤,这回跑出来可累的够呛。
自他身后,又走出来两人。
裴轻惟和戚绥今。
段烨迎上去,理了理胡须和头发,他看到裴轻惟身边还带着位女子,心中疑惑,作揖道:“孩子,你怎么在这里?还......救了个人?”
“碰巧。”裴轻惟道。
段烨道:“实在没成想今夜会出这种事,你受惊了。”
“受惊谈不上。”裴轻惟牵过在身后躲着的戚绥今,“不过这次火灾来得蹊跷,虽说律法堂一贯招人嫉恨,但最多是暗中使绊子,这次闹这么大,应该是受人指使。”
“咳咳……咳……”牧净语上前扶住段烨手臂,段烨拍拍牧净语手背,道:“说的有理,好孩子……去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是!”
12. 审判·阴谋?
牧净语办事效率极高。
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亮,他已经拽着罪魁祸首到了审判庭。
是瑟瑟发抖的乌世楠,还有他的两个小跟班。
与此同时,廖思凝以及周迹也赶到了。
众人落座,乌世楠跪在庭下。
段烨清清嗓子,翻开昨夜赶出来的卷轴,还热乎着,“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审判庭氛围压抑阴冷,两侧还站着蒙面黑衣人,皆眼神如狼。
乌世楠吓得要哭出来了:“是。”
段烨问:“你是乌世楠吗?”
“是。“
“昨夜子时,你伙同两名弟子在宗门内饮酒,是吗?”
“是。”
“子时三刻,你三人来到了律法堂放了一把火,是吗?”
“是。”
“为何放火?”
“因为......”乌世楠看了一眼身边两人,犹豫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道:“昨天比试大会上,我与......”他伸手指向牧净语:“他,吵了一架,我非常生气,然后他说他是律法堂的,所以我就心生报复。放火这事我逼着他二人做的,跟他们无关。“
段烨转头看向牧净语,牧净语道:“确有此事。”
“原来如此啊。”一旁的廖思凝站出来,她身着紫衣,总斜睨着看人,嘴角一颗黑痣,眉眼桀骜,“如此说来,此事并非我徒儿一人之错。”
段烨也是个护犊子的,“此事还未彻底清晰,廖峰主这话说的为时过早吧。”
不过这倒是给了乌世楠启发,他立刻大喊:“没错!这事还有别人参与!除了我和这个叫牧净语的,还有一个女弟子,还有......还有山主身边的赤诚和蓝虑!”
周迹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弟子有错师父有责,你是说山主也有错吗?”
“我没胡说,你们问问牧净语,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几道视线转向牧净语,牧净语作了个揖,如实叙述了那天发生的事。
廖思凝听完后冷笑一声:“你们律法堂就是这么做事的?居然知法犯法,随意辱骂宗门弟子!”
段烨摸了摸胡须,道:“廖峰主,辱骂一词太过了些吧,依我看,牧净语是及时阻止了一场争端,若当时任凭那名女弟子跟乌世楠争吵,后续会不会发展为宗门内斗,实在不好说啊……”
“强词夺理!这是假设,并未真正发生,我们只讨论事实!而事实就是,乌世楠并未直接与牧净语有矛盾,牧净语为了给人出头主动骂了乌世楠,段峰主,你说是也不是?”
廖思凝牙尖嘴利,又有个泼辣的性格,宗门几乎没人敢惹她。
段烨是这个例外,他虽然说话很慢,长得也很慈祥,但就是护短。
他慢悠悠道:“此言差矣。其一,是乌世楠先允许伙伴肆意顶撞压迫其他弟子,其二,也是乌世楠一行人先骂的。”
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牧净语为同门出头难道不是我宗门弟子该有的良好品格吗?总比那些嚣张跋扈到处欺负人的可强太多了吧!”
“你这是狡辩!”廖思凝道:“审判断案不是只看事实吗,而事实就是乌世楠和牧净语一起造成的矛盾,照你这么说,牧净语有故意挑唆的嫌疑!牧净语也得罚!”
“廖峰主,重点不是他二人吵架吧!重点是乌世楠放火烧了戒律堂!这是何等恶行,百年来都未曾有过!”
廖思凝冷哼一声,“既如此……左右是乌世楠犯了错,那就不得不罚了,你们打算怎么罚啊?”
廖思凝板着一张脸,平等地蔑视所有人。她这副样子就好像在说:我看你们要怎么罚,罚的重了我还要闹一场!
段烨正要开口,廖思凝突然打断道:“我好心提醒一下段大人,乌世楠外婆的祖母可是创立沧华宗的人,老太太现在可在家休养呢,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她啊……”
段烨合上卷宗,十分不屑:“沧华宗跟我们律法堂有什么关系!”
“什么?”廖思凝蹙眉,“为了你的徒弟,这种瞎话你都说得出来?!”
“既然你提到这个事了,那我可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
“你要说什么?”
段烨摸摸胡子,眼神锐利:“你们应该只知道律法堂是独立门户,并且下意识以为它归沧华宗管理,但你们都错了。当年沧华宗还未建立时,律法堂就已经存在了,那时候还隶属皇室管辖,职责是督察世间万物,但管得太多分身乏术,后来沧华宗的几名领导者为了自身宗门稳固,特地求了人皇,人皇觉得此提议不错,把我们律法堂扩大,分散各地,让我们这里只负责监管沧华宗,并且跟我们签订了条例,律法堂的律令和沧华宗的戒律相互制衡,除了当年的人皇和领导者谁都不可更改!若真抡起来,乌世楠的外婆也得归我们管!”
廖思凝面色僵硬:“这怎么可能……”
“此事年岁久远,没有人会在意这段历史,但我们律法堂的人都清楚。廖峰主若不信,要不要我把条例拿出来给你看看啊?”
“……”
死寂。
段烨不再理会他们,打开卷宗,公事公办:“乌世楠对其罪行供认不讳。现处罚如下,欺辱同门师妹罚笞刑十下,放纵同伙挑起争端罚禁闭七天,逼迫同门为自己做事罚杖刑十杖,最后,心性不正,蓄意放火烧毁律法堂罚鞭刑三十,打入第一百第六十九号地牢关一个月。数罪并罚,如上。”
众人沉默了一瞬。
段烨微笑:“可还有异议?”
“有!有!我有异议!”乌世楠喊道:“这件事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
“其实我没打算放火的,一开始我只是想找牧净语决斗一下,但是昨天我喝酒之后,有个人找到了我,是他……没错!就是他撺掇我去放火的!火折子都是他给的!”
“这人你可认识,长什么模样?”
乌世楠一下子泄了气势:“我不认识,他蒙着面,我看不清啊!”
段烨道:“既不认识,也无样貌。若你所言非虚,这倒是有待商榷,可以查一下。”
“大人,都这个时候了!我所言肯定非虚啊!我要是骗人就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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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打雷劈!”
“岂止要查,而且一定要查出来!”廖思凝接着道:“乌世楠虽跋扈,但本性不坏,放火这种恶行他是绝对想不到的,定是那人怂恿!”
“嗯。”段烨道,“这样吧,乌世楠先关起来,此事暂且放一放,待查清楚那人再重新审判。廖峰主觉得如何?”
廖思凝:“你们若查不出来呢?”
“不可能。”牧净语坚定道:“我们律法堂一定会查出来。”
“好,我暂且先等着。”
廖思凝甩袖离场。周迹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等人都走后,段烨问道:“净语,我看你刚才似乎十分笃定,对于那个蒙面人……你可知道些什么?”
“回师父,弟子也只是猜测。”
“无妨,说来听听。”
“此人或许是鬼修宋兼。”
“又是鬼修?这是何人?”
“只是鬼修的一名普通弟子罢了。在比试大会时弟子曾与他比过一场,他手法凶戾狡诈,不过他还是不敌弟子,败了。”
“你啊你……到底是年轻气盛,一点都不懂得谦虚。”
牧净语笑道:“谦虚有什么用,别人又不会因为我谦虚高看我一眼。”
“你这孩子,还跟师父顶嘴!”
“弟子不敢。”
“行了,你既有想法,抓紧去查吧,免得这个人跑了。”
“是。”
*
天彻底亮了。
戚绥今跟在裴轻惟身后,问道:“现在就去吗?”
裴轻惟道:“还需等两天。”
戚绥今道:“那正好,我有一个事要办。”
“何事。”
“找一个人。”
“什么人。”
“鬼修宋兼。”
“说清楚,他怎么了?”
戚绥今把后背给裴轻惟看了一眼,“就是他告发了我,害我挨了二十鞭,我要找他麻烦。”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他纠缠我,要我加入他们鬼修,我不愿意想让他出丑,没想到全部返还到自己身上了,我滚到法会圆台上遇见了你。后来我准备登仙阶偷腰带,他劝我不要去,我拒绝了,下山后发现他还在,他催我快去还令牌,我当时正有心事,没多想也就去了,结果就被律法堂的人抓了个正着!他几次三番害我,真是该死!”
“你当时有什么心事?”裴轻惟捕捉到一关键点,问道。
“也不算心事,下山后……算是下山的时候……我有点难受。”
“为什么难受?”
“不知道。”戚绥今说:“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嗯。”裴轻惟淡淡道:“他真该死。”
“对吧对吧,所以我想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永远都不敢再有坏心!”
裴轻惟眸色渐渐染上一层层黑,再也透不出任何光彩,眼神中却充满了隐秘的询问和期待。
“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13. 你是六叔,你是三姑,你们是一家人
风吹树梢沙沙作响,阳光落在树上,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小孔,光影摇曳。
戚绥今瞳孔微微睁大,他看着裴轻惟,他神情异常认真,唇却微弯,好像刚才那番话不是他说的。
“不要,他罪不至死。”
“嗯。”裴轻惟眸色变浅了一些,“我觉得,他或许认识你。”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裴轻惟靠近了一些戚绥今,把她耳鬓的碎发拂到后面,“可以先不杀他,我派人查查他,如何?”
“好。”戚绥今点头,“那我先去教训他!”
戚绥今一溜烟跑了。
她一路冲向鬼峰,这里寒气逼人,树木盘虬繁茂,林中驻扎着无数条毒蛇,一般没事的话,弟子们是不会主动靠近的。
但戚绥今不怕,她天生对毒免疫,被蛇直接咬死比中蛇毒而死的机会大。
她走过树林,来到主峰,门卫弟子拦住她:“干什么的?”
戚绥今作揖:“道友好,我来寻人,你们这里一个叫宋兼的鬼修在哪里?”
“宋兼……你找他干什么?”
“有事。”
“什么事?”
“他骗了我的法器。”戚绥今随口胡诌道。
“哦,那你动作要快点了,他今日一早向峰主告假离开了,就从这里出去的。”
“他走了?去哪里了?”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戚绥今回头一看,正是牧净语。
他走过来,也看见了戚绥今,随口问:“你怎么在这儿,这里很危险,不是炼气期能待的地方,快回去。”
戚绥今站着不动,牧净语见状,稍微挪了下步子,挡在她前面,对守卫弟子道:“律法堂作夜失火,宋兼有重大嫌疑,还望道友如实相告宋兼的行踪,若知情不报,就是包庇罪。”
守卫弟子抱拳:“原来是律法堂的牧大人,失敬,关于宋兼我确实只知道这些,并非隐瞒啊。”
“好,那我去找你们峰主。”牧净语抬腿欲走。
守卫弟子赶忙拦住他:“大人!”
“怎么了?”
“大人……其实我有听到一点。”
“说。”
“宋兼说他要回家去办事。”
“他家是哪里?”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了。”
“好。”牧净语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转身准备离开,瞥了眼戚绥今道:“别站着了,走吧。”
戚绥今跟上去,道:“不再问问了吗?”
“不用了,律法堂有所有弟子的身份信息。一查便知。”
“……”
律法堂。
牧净语带着戚绥今走进一间很大的密室,里面灰尘都积了厚厚一层。
这里摆放着望不到头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沧华宗自建立到现在所有的弟子名册。
牧净语让戚绥今也帮着找找。
戚绥今穿梭在一个个书架中,找着找着,她看见了十分眼熟的名字——裴轻惟。
她鬼使神差地拿下来那本名册。
翻开。
上面画着裴轻惟的画像,画手是精挑细选会看骨的人,他们能从几岁看到几十岁,入门时虽是八岁,画上的却是成年后的模样。
画的很好。
跟现在的裴轻惟一模一样。
又鬼使神差地。
她撕下了那一页。
藏进怀里。
小心翼翼做完这一切后,把名册放了回去。
“我找到了!”牧净语这时喊道。
“来了来了。”
等戚绥今过去的时候,牧净语已经翻开了名册,似乎已经看完了。
戚绥今问:“找到了吗?”
牧净语把名册递给戚绥今:“没有。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年龄和画像。”
“怎么会呢,名册都是由专人做的呀,没有身份的人是不能进宗门的……”戚绥今翻着名册,越翻越不对劲。
果然什么都没有。
牧净语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听路过的弟子说的,他们聊天我顺便听到了一耳朵。”
“是吗?”牧净语显然有些不相信。
“千真万确。”
牧净语看她一眼,继续道:“既然没有生平,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当年有个厉害的人物给他瞒了下来,二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你觉得这个厉害人物是谁?”
“不好说。这事得好好查查。”
*
不日在即。四月底的天异常闷热起来。
裴轻惟出发在即。
与他一同出行的有戚绥今、牧净语,还有文芙。
几人在议事堂集合,文芙第一个到,牧净语紧随其后,最后是姗姗来迟的戚绥今。
牧净语见到戚绥今,十分震惊:“你怎么来了?”
文芙则很惊喜:“姐姐!”
戚绥今不语,得意地笑笑,先落了座。
主座上是周迹和几名德高望重的峰主。
周迹开口:“人都到齐了。我说几句。”
“等等!”牧净语起身,终究是忍不住了:“不是前三甲去吗?还有两位没来。还有……金朝?她也要去?”
周迹道:“这是山主的意思,他说用不着这么多人,至于金朝道友,这也是山主的意思。”
戚绥今见状站出来,背起手,故作深沉:“嗯……是这样的……可能是山主看我长得好看,色令智昏吧,不过我见到你也很惊讶呢——你也去吗?”
牧净语道:“我去。她才炼气期,此番诸多危险,恐怕不合适。”
戚绥今笑笑:“多谢关心,山主说他会保护我的。对了,你既然要走,宋兼的事要怎么查?”
“我已把这件事转交给律法堂其他大人,他们接着查的。”
“好的。”
牧净语转头问裴轻惟:“轻惟,你是认真的吗?”
“轻惟?你为什么叫他轻惟?”戚绥今腾地看向裴轻惟。
这绝对不行!
不管男的女的,或是什么妖什么怪,裴轻惟要是被别人抢走了,她的计划怎么办?
她伸手指向牧净语,眼神看着裴轻惟,痛心疾首:“我明白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背着我跟别人搞到一起了是吗?”
裴轻惟:“……”
周迹:“……”
文芙:“……”文芙不敢说话。
牧净语的脸气得通红,道:“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谁搞到一起了,我与轻惟是多年好友!还有你说‘背着你’是什么意思?你跟轻惟又是什么关系?”
戚绥今有些心虚道:“我……我跟山主也算是故交了。”
牧净语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
“这很正常,山主不是个话多的人。”
“你说我话多?”
“哪里哪里。”
牧净语沉默半晌,着实无话可说了。
周迹见缝插针,赶紧道:“诸位莫要吵了,别伤了和气,不如听我一言,刚才牧道友所说,此行诸多危险。所以我与几位长老商议了一番,提一点小小建议,就是几位身份太过显眼,可以伪装一下身份,调查起来也方便些。”
周迹拿出几张纸,上面画着几人的画像和伪造的生平,“几位可以看看,觉得好就用,觉得不好弃了就可。”
首先是裴轻惟:身份是沧华宗剑峰弟子,元婴期。
金朝:裴轻惟的妹妹,结丹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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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净语:裴轻惟的六叔,结丹期。
文芙:裴轻惟的三姑,结丹期。
好……特别的伪造啊。
牧净语大叫道:“不是,为什么是六叔?!这是什么辈分?”
周迹解释道:“你的身份是山主爷爷亲弟弟的第六个儿子,故称‘六叔’。”
牧净语:“……”
“那我呢?”文芙问。
“同理,你是山主爷爷亲弟弟的第三个女儿。”
“……”
牧净语道:“为什么搞这么复杂?金朝为什么只是妹妹,我们不能也是弟弟妹妹吗?”
“这是有考究的,我特地找了宗门弟子之间有亲属关系的四名弟子,这可不容易找,正好把你们四人的身份安在他们身上了。”
除了裴轻惟,几人都颇有些嫌弃,但裴轻惟却道:“尚可,就用这个吧。”
“罢了罢了,我没什么意见。”戚绥今道。
“我也没有了。”文芙道。
“……随便吧。”牧净语道。
最后还有一行字,是周迹写的:这四位是我沧华宗的弟子,特地奉命前来调查。小辈无状,若有不足之处,还望海涵。
字的末尾盖着沧华宗的黑色印章。
这张纸上面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那行字,就差告诉别人:你要是敢欺负我们沧华宗的人,要你们好看!
周迹道:“诸位既然都没有意见,那事不宜迟,便出发吧。山主手里的地图上不仅有位置介绍,祸患也有描述。我在这里守着沧华宗,等待你们归来。”
*
烈日当空,一行人来到宗门口,那两只凤凰依旧栩栩如生,他们御剑起飞,各背着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简便的换洗衣物。
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祸端位置在中州西面。
一个名叫问宜宗的小宗门。
这个宗门是一对夫妻创办的,后来他们去世,他们的儿子付览接手并掌管宗门,直到现在。
宗门弟子只练一种法器,就是长枪。
付览一生无妻无子,只有一个痴傻的年轻弟弟叫付良,因此,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宗门上。
这个祸端就出在付良身上,那天他睁开眼后,突然就清明了,变得不再痴傻,可惜这个情况只持续了几天,几天后付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几个人按也按不住,后来自己消停了之后,恢复了几天聪明,不过却再次抽搐。就这么反反复复十几次,医师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
付良被关了起来,众人都以为他是疯了。
这么一关就关了大半年,付良终于彻底消停后,身体也被折磨地如同枯枝败叶一般。
继付良之后,某天又有一名弟子中招。
后来,逐渐发展为两人、三人、四人……越来越多的弟子癫狂。
付览没办法,只能把所有人都关起来,并在整个中州寻找最好的医师,可惜都未果。
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四人奉命来此,付览早早得到了消息,站在宗门口迎接。
问宜宗靠海边,建筑是完全对称的,屋门全部朝里,就连两旁的树都修剪的分毫不差。
戚绥今觉得有些奇怪,以她的经验,宗门迎接客人至少要出动十个人以上,如今却只见付览一个人。
她便开口问道:“付宗主好,只有你一个人来吗,其他弟子呢?”
付览是个很严肃的人,他瘦削形似竹竿,眼睛却异常突兀的大,鼻孔朝外,厚嘴唇。
就像一张脸上所有的五官都是凸起的。
他道:“弟子们在修炼,就不让他们来了。”
牧净语道:“付宗主,我听闻这里的弟子都擅使长枪,正好我也会,等哪天有空可否让你们这里的弟子跟我比试一番?”
付览点头:“自然可以。”
14. 怕黑、怕鬼
落叶簌簌,天灰蒙蒙的一片,整个罩在问宜宗上面。
几人进了宗门,路上也没见到一名弟子。
这里安静的连呼吸都听的清清楚楚。
付览问:“路途遥远,几位大人不妨先用吃点东西吧,我已命人备好了饭食,大人们移步这边。”
说罢,这付览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径直走向一处。
四人跟着进了屋。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食。
虾子闷冬笋、鸡油花雕蒸白鱼、蟹粉扒豆苗、黄焖鱼唇等。
全是海里的东西。
几人先道了谢,陆续落座。付览则静立在一旁,“大人们不必客气,尽管吃吧。”
戚绥今问:“付宗主不吃吗?”
“不用了,我早已经吃过了。”
戚绥今不置可否,她拿起桌上的筷子,犹豫再三,也没想好吃哪一个。
对于鱼类,她实在消受不起,但旁边的付览一直盯着,她并不好驳了主人家的面子,正在纠结中,旁边一双筷子已经伸了过来,夹着几根豆苗,放在她碗里。
裴轻惟道:“吃这个吧。”
“嗯嗯。”戚绥今放下心来,专心吃碗里根根分明的豆苗。
文芙和牧净语倒是大快朵颐,或许是真饿了,这些菜很快见底了。
付览见他们吃的差不多了,便道:“大人们,路途遥远一定累了,天色已晚,不妨去休息吧。我已备好了房间,就在这边。”
外面的天确实已经黑了。
戚绥今心里疑惑更甚,又是吃又是睡,正事还一点都没干呢!
这付览,怎么听怎么像在赶人。
可眼下有什么办法。付览已经走出去了。
裴轻惟先起身,三人跟上。
付览走了一段路,在几间房间外停下,他手指着面前一排房间。
“这些都是原来弟子们住的,现下已没人了,不过都是干净的,大人们随意,住哪个都行。我还有事,就先退下了。”
付览匆匆离开。
“这付宗主怎么说走就走?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文芙提出疑问。
“谁知道呢。”戚绥今走到一间房间前,趴在门缝往里看,隐约看见里面还算可以,就道:“我住这里了哦。”
牧净语和文芙也随便选了两个房间进去了。
就剩裴轻惟在外面。
他没进房间,而是巡着刚才付览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问宜宗各处建筑虽然完全对称,但架不住里面实在弯弯绕绕,没一会的功夫,裴轻惟就被绕进了一个死胡同。
死胡同的尽头是个红色大门。
上面贴着两张关公像,画像长期暴露在外,经风吹雨打,已经残破不堪了。
裴轻惟走过去,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推开后,是极深极暗的一条道路,道路中央,站着一道他极为熟悉的身影——戚绥今。
她正朝着他笑,还对他招了招手,张合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裴轻惟刚要走进去,就听身后有人喊他名字:“裴轻惟!”
他回过神,眼前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冰冷的墙壁。
哪里有什么道路和关公像。
身后戚绥今追过来,拉住裴轻惟的手,十分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你刚才怎么了?怎么直愣愣往前墙上撞?”
她的手很软,温温热热的。
裴轻惟深吸一口气,“刚才我应该是中了幻术,宗门里偶尔有残留的阵法并不稀奇。”
戚绥今道:“看来这里的幻术颇为厉害,连你都中招了。”
裴轻惟道:“只是一时疏忽。”
戚绥今冲他笑:“幸亏我来了,你是不是得感谢我救了你。”
“嗯。”
“一个‘嗯’就完了?你……”
戚绥今忽地被一股力道强拽了过去,她被裴轻惟拥入怀里,他的头埋在她肩颈。
沉声问:“你怎么来的这里。”
“我总觉得那个付宗主有鬼,想着跟踪他看看情况,谁知道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戚绥今拍拍他的后背:“我不要别的,到时候找到灵脉,多分我一点就行了!”
“好啊。”裴轻惟抬头咬了一口戚绥今的肩膀,“走吧,我突然累了,回去休息。”
“你是狗吗,怎么咬人啊?”
“我不是。”
裴轻惟松开手,拉着戚绥今往回走。
夜愈发深,两人一路无言,走到房间前,戚绥今道:“好了,再见,我去睡觉了。”
“等等。”裴轻惟跟上她,一把把她推进房间,他自己紧随其后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很暗,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戚绥今勉强能看清裴轻惟的脸。
他神情有些古怪,一双黑眸愈发亮起来,像是在压抑某些情绪,直勾勾盯着戚绥今看。
他说:“师姐。”
“嗯?”戚绥今下意识回应。
“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为什么?”
“怕黑、怕鬼。”
“别胡说了。我可以留你在这里,但是你要老实一点。”
“好的。”
于是两人躺在同一处,戚绥今里面,裴轻惟在外面。床幔放下后,更什么都看不见了。
“快睡吧。”戚绥今背过身说,说是快睡,其实她一点都没有睡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戚绥今睁着眼想着白天付览的所做作为,一只手缓慢地搭在她腰上,戚绥今抬手去推那只手,推了两下没推动,索性也不推了。
谁料那只手根本不老实,往前滑了一点,直接搂住了腰。
“今天的饭好吃吗。”裴轻惟问。
“一般。”
身后,呼吸喷洒在后颈。
“你觉得付宗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见第一面,看不出来。”
戚绥今感觉身后的人贴近了自己。
“刚才我在幻境看到了你。”
“我怎么了?”
“没怎么,你在对我笑。”
“……”
“我很喜欢。”
“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
那只手搂住另一侧腰,把戚绥今板了过来。
四目相对。
“如果这就算奇怪,那更奇怪的事不是都做过了吗。”
“……”
裴轻惟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戚绥今认认真真看着裴轻惟,回答:“刚才在想问宜宗,现在什么都没想。”
“你我多年情谊,在你心里我只算‘故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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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绥今听得出来,裴轻惟是在问昨天她回答牧净语的那句话。她摇摇头:“那是随口敷衍说的,你在我心里不算‘故交’,你是这世上唯一跟我有关系的人。”
裴轻惟继续问:“什么关系呢。”
戚绥今抿了抿唇:“不知道。”
裴轻惟沉默片刻,道:“无妨。”
“什么无妨?”
“你定义不了我们的关系,无妨。”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是什么都无妨。”
“你最近总说莫名其妙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我走了。”裴轻惟说着起身,迅速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了。
戚绥今随意瞥了一眼,没太在意,回过头继续睡了。
*
第二日,戚绥今终于睡醒了,她伸伸懒腰,坐起身,去穿自己的衣裳,穿完后忽然发觉有问题。
整个房间,还是黑的。
不是正常的黑,从窗外透出来的黑似乎在流动。
是禁制!
戚绥今立刻去开门——果然开不了了!
没有犹豫,她催动灵力,硬生生撞开了门上的禁制,撞开门后,又被一道金色的禁制挡住,这道禁制范围很大,目测笼罩了整个问宜宗。
她再次催动灵力把禁制打开一道口子,她俯身钻出去,把其余三人房间的禁制全打碎了,一个个的推开门。
“文芙!”
“牧净语!”
“裴……山主!”
幸好,三人完好的待在屋里,没受一点伤。
“姐姐,怎么了?”文芙睡眼惺忪,揉着眼睛。
“先出来,这里不能待了,咱们去找付宗主问个清楚。”
“怎么了呀,要问什么。”文芙困得睁不开眼,懵懵地穿着衣服。
牧净语躺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戚绥今直接进去,见他紧闭双眼,便上手拍了两下他的脸:“喂,快醒醒!”
牧净语没动静,身后裴轻惟过来,抓起他手腕一测,“他中毒了。”
“什么毒?怎么中的?”
“只能是昨日饭里下的毒,他吃的最多,醒不过来也正常。”
“是付宗主下的毒?他为什么要下毒,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问宜宗这么一个小地方修这么多路干什么,肯定是为了藏起来什么东西!这个付宗主绝对有鬼!”
牧净语睡得正香,什么也听不见。
戚绥今道:“要不要把他唤醒?”
“不用,让他睡吧。”
戚绥今招呼站在门口张望的文芙:“文芙,进来吧,我和山主一会出去抓坏人,你在这里看着他。”
“我听见了,你们要去抓付宗主对不对。”
“没错。那付宗主长得像一只青蛙,待我们抓到了给你涮涮吃,听话,你在这里待着,等我们回来。”
“好,你们要注意安全,我这三脚猫功夫就不去添乱了。”
裴轻惟和戚绥今离开房间。
说实话,这宗门里的路确实难走,走着走着就会分成岔路,两个岔、三个岔,最多六个岔!
戚绥今等不及,御剑飞到上空,没几息就发现了付览的身影。
她下来跟裴轻惟说,两人即刻追了过去。
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之后,他们见到了付览。
付览正站在一口井边。
15. 发狂的所有人
付览不说话,眼睛下面的肌肉开始抽搐,逐渐蔓延到整张脸,所有的五官都仿佛要挣脱皮肉逃出来。
突然,他从背后掏出一把亮锃锃的大砍刀!
“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起来,五官乱飞,举着刀就朝戚绥今跑来:“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你要杀谁?”戚绥今迈出一步迎上去,付览举着砍刀来回砍,都被戚绥今躲了过去。
他状似癫狂,已经没了正常神智。
“这是……疯了?!”
戚绥今右手竖起两指放在唇上,口念法诀,召唤出自己无数法器中的一个。
一支发簪。通体银色,顶端缀有一颗粉色小桃花。
发簪飞出,迅速从刀刃自上而下盘旋了几圈,直刺入付览的手背!
血液迸溅,砍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付览痛苦地跪着地上捂住手。
戚绥今走过去,握住簪子另一端用力插进地下,付览的手连带着被钉在地上。
戚绥今问:“你要杀谁?”
付览仍旧痴狂地笑着,“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戚绥今用力打了他一巴掌:“醒醒!”
付览不为所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发簪蕴含着强大灵力,他被钉在地上不能动,四处不能挣扎,竟直接趴在地上口吐白沫起来。
“这怎么办?”戚绥今后退两步,免得他嘴里吐出的脏东西粘到自己的衣裳上。
“我来。”裴轻惟拔起簪子,薅起付览衣领,把他拖到一边,给他单独下了个禁制。
裴轻惟下的禁制一般没人能逃脱。
戚绥今见被困在禁制里不断挣扎的付览,“他怎么忽然疯了?”
“先不论这个,咱们来这里这么久了,除了付宗主,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戚绥今摇摇头,立马意识到不对:“我刚才御剑飞天也没见到,哦!他这个宗门不会……没人了吧?”
“八成是。”
“那……人都去哪儿了?”
“得找。”
戚绥今和裴轻惟一前一后走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被他们发现了一处地方。
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紧闭门窗上了锁的,除了这个。
这是位于正方两侧的东厢房,通常由晚辈居住。
想来这里住着的是付览的弟弟,付良。
戚绥今打碎门前禁制。
房门大敞着,浓厚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仔细听还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嘎吱声,这里与问宜宗干燥萧索的气息截然不同,怎么看都透露着无限诡异。
戚绥今捂住鼻子走进去,裴轻惟随后跟着。
血腥味更加浓郁,其中还夹杂着腐臭味。
还未完全进门,先入耳一阵阵东西掉落的沉闷声。
待两人完全进去后——
只见一层层的尸体随意地堆叠在一起,胳膊压胳膊,腿压着腿,身上道服破烂不堪,露着大片肌肤,他们全都面色青紫,双目紧闭,嘴角溢着白沫。
戚绥今强忍着没干呕,又见堆在最上面的尸体在往下滚,好像是被人推下来的。
“嗬……”
尸山后面传出一道细微的声音。
接着,尸山上冒出一个男人头顶,继而是两只胳膊,再后来是全身。
他面色灰白,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一绺绺已经结成了块,嘴唇发紫,两只眼睛极亮,面庞虽脏,却依旧能看出是个长相不错,眉清目秀的男子,身体干枯,手臂青筋暴起。
正顺着尸体往下爬。
“嗬……”
戚绥今站立不动,男人爬到她脚边,头扭来扭去,像只小兽一样,状似闻了闻,接着伸出干瘪的手捏起戚绥今的一片衣摆,眼看就要掀起来,戚绥今一脚踢他头上。
“滚!”
这力道不大,只是象征性驱赶一下,果然,男人一只手捂住头,像受了委屈似的爬到了一边。
戚绥今看着他,他也看着戚绥今。
裴轻惟走近尸山,看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皆已经死去多时了。
死状完全一样。
戚绥今轻轻用脚尖碰了碰男人,她问:“你是付良?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男人听到她的话,用力点点头,喉咙里挤出沙哑破碎的几个字。
“我……付良……”
戚绥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付良似乎觉得戚绥今没有恶意,谨慎地靠近了些,随即猛地抓住她的一只脚腕,“你是、是哥哥……的……味道……一样……”
戚绥今再次给他踢开,“什么意思?”
付良这次没有害怕,匍匐过来还想抓戚绥今,戚绥今直接一脚踩他小臂上,“还敢过来!”
付良像一只赖皮蛇,即便被踩的动不了,手依旧一张一合作出“抓”的动作。
戚绥今不明所以,觉得问一个傻子也问不出什么,又防止他再爬过来,顺手撕下一块长条衣裳,把他的两只手反着绑了起来。
“再过来就真踩死你!”戚绥今威胁道。
付良安分了些。
一旁的裴轻惟还在观察那些死尸,这些死尸还有一个共同特点——没有舌头。
断面整齐,像是被割掉的。
戚绥今走过来一起看,她看着裴轻惟掰开其中一个人的嘴,里面满是干涸凝结的猩红。
“活着的时候割的。”裴轻惟道。
“天呐,这是为什么?难不成付览在修炼什么邪术?”
“不像。你听过有人拿舌头搞邪术的吗?”
“这倒没有,那是为什么。”
“防止他们多嘴,或者……惩罚、凌虐。”
“这么多人的舌头都被割了,到底犯了什么错?”
“他们嘴角有白沫,脸色青紫,跟祸端描述的一模一样,看来生前都发过疯。”
“话虽如此,可现在连付览都疯了,我们连个知情人都没有了。”
“那只能等了,这个祸端症状不是疯几天,清醒几天吗,咱们等他清醒,趁他疯的这段时间,咱们在宗门里再找找线索。”
戚绥今转身走向地上的付良,拽住绑他手的布条把他拖了出来。
裴轻惟站住脚:“你这是要把他弄哪去?”
“这里太臭了,还有付览不是疯了吗,没人管他了,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啃尸体吧,所以把他带走先关起来。”
裴轻惟蓦地看见戚绥今脚腕上的脏手印,他快步上前拦住她,指着脏的地方问,“这是他弄的吗?”
“哦,是的,你知道的,他是个傻子呀。”
“我来吧,你先回去换身衣服。”裴轻惟接过付良,对戚绥今道,“他的手也不知道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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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
戚绥今心里悱腹了几句,还是忍住了没问出来:能有什么毒,只是脏了一点,再说又不是你脏,洁癖也洁癖到我身上了吗?
裴轻惟道:“你换完在这里等我,我把他安置好过来寻你。”
说罢,他拖着付良往远处走,戚绥今往回走。
戚绥今走回房间,换了件淡淡的鹅黄色襦裙,裙上用金线绣着绣球花,一层层轻如纱的衣摆下方也用金线加重了些,不至于漂浮,领口开得小,不过也漏出了脖颈及以下一小块肌肤。
“真是麻烦。”她嘟囔着,“以前不是能直接在泥里打滚吗,也没见着这么多事啊。”
她想着想着,自己居然还答应了。
或许是成熟了吧,她可真是越来越善良了。
换完后,她拐弯先瞧了眼文芙和牧净语。
文芙刚要喊,被戚绥今打手势拒绝了,说了个口型:“我还有事,先走了。”
文芙点点头。
戚绥今原路返回,来到那扇充满血腥味的门前。
裴轻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见到戚绥今,问:“怎么这么久。”
戚绥今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笑嘻嘻道:“不是你让我换的吗,你还嫌弃上了。”
裴轻惟唇角勾起,眼神淡淡溢出一丝玩味:“我哪里嫌弃了,你很漂亮,只是我以为你又跑了。”
“……”戚绥今被一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还没找到灵脉,我不会跑的。”
“好吧,我错怪你了,走吧。”
戚绥今跟上裴轻惟,走在他身边。走了几步,她偷瞄了一眼,其实这几天她不止一次的觉得裴轻惟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变得更高了,更强大了,也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她以为她是了解裴轻惟的,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了解。
裴轻惟好像也不了解她。
明明两个人关系匪浅,却不知为何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唉……戚绥今在心里叹口气,修道可真难啊。
裴轻惟不知道戚绥今心里的这些想法,他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戚绥今心痒痒,试探性问道:“裴轻惟,你做山主的时候无聊吗,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裴轻惟眼神变了一瞬,仿佛有一点自嘲,又有一点无可察觉的期待,“你在问我吗?”
“我都喊你名字了,不是你还有谁。”
“这是你第一次问我想什么。”
“真的假的,我以前没问过吗?”
“从来没有。”
戚绥今听见这话,心里一揪,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蔓延开来。
她从来没问过吗?
她自也不知道。
看着裴轻惟这个模样,怎么怪可怜的,怎么回事?
她哪里做错了吗?
戚绥今吞咽了一下,压下纷乱的情绪,抬起头,“你……我……那就是我第一次问吧……我现在想知道……”
“你。”
裴轻惟垂眸看她。
“我怎么了?”
“我在想你。”
“无时无刻。”
“无时无刻。”
裴轻惟重复了一遍,眼神不再是惯有的理智,只剩下掩饰不住的偏执和决绝,他忽然笑了,眼底那些疯狂缠到她身上,密密麻麻,无时无刻。
16. 噩梦、噩梦、梦梦梦~
春风拂过,空气更显干燥,原本寂静的宗门更加寂静。
戚绥今瞳孔微颤,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裴轻惟。
他以前说的那些奇怪话,做的奇怪事,自己并没有多想随他去了。
现在仔细想想,自己如此放纵宽容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
到底是为什么呢?
戚绥今没想出什么来,不敢再看裴轻惟,只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扣住裴轻惟的手,靠近了一点他,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
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嗯,快……走吧,快走吧。”
这时,裴轻惟拍拍她的手背做出个安抚的动作。
戚绥今更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透过襦裙,看着脚尖。
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差不多把问宜宗都逛完了,期间裴轻惟动动手指,把所有禁制都解除了。
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戚绥今道:“回去吧,找不出什么了。”
“好。”
两人走回去,刚进去牧净语的房间,他就睁开了眼,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牧大人?”
牧净语惊魂未定,急促地喘着气,他扭头看到文芙纯洁的笑脸,又看到门口的戚绥今和裴轻惟,这才稍显安定一些。
他抬手擦擦额角的汗:“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罢了。”
“天呐,什么梦这么可怕?”
牧净语蹙眉:“一个很离奇的梦,我在一个大房间里靠墙坐着,周围很黑,但我能看清所有东西,然后我看见大概几个穿着统一青色道服的人出现朝我走过来,他们都张着嘴,嘴里不停地往外流血,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整个房间都要塞不下了,最后,前面的人跌倒,后面的人踩上去,就这样一层层叠起来,眼看就要顶破天花板的时候,我醒了。”
戚绥今和裴轻惟对视一眼,她道:“还真是离奇,你这个梦……跟我们刚才在东厢房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我说,东厢房里就是这样,里面有一座尸山。”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梦见那种东西……”
“事实就是这样,你确实梦见了。不过你应该是中了某种残留在这里的幻术,你梦见的,或许是某个人的记忆。”
“可是……”
裴轻惟打断道:“我来说吧。”
裴轻惟把刚才发生的所有事细致地讲了一遍,包括问宜宗里已经没有弟子了这件事。
牧净语和文芙震惊了许久,下巴都差点合不上。
文芙喃喃道:“我就说不该来吧……这跟撞鬼了有什么区别……”
戚绥今想了想,道:“还是有点区别的,鬼是虚幻的,他们是实心的。”
文芙哭笑不得。
牧净语则道:“轻惟,你是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付览清醒过来吗?”
“暂且别无他法。”
“我有一个主意,这是律法堂审问犯人时会用到的,也许可以提高一下效率。”
“什么办法。”
“咱们手里不是有付良吗,把付良带到付宗主面前,刺激一下,说不定兄弟二人相见,付宗主就清醒了。”
“好办法啊!”戚绥今赞同道,“那就把付良弄过来,让他好好见见亲哥哥!”
裴轻惟道:“你们先去找付览,我去带付良,随后就到。”
待牧净语穿好衣裳,戚绥今带着两人来到了禁制付览的地方。
他蹲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凝固的血成块黏在上面。
不多时,腰间绑着一根牵灵缚的付良出现在视线里,裴轻惟手里拿着缚绳的另一端。
付良胆战心惊地走过来,看到不远处的付览,顿时眼睛瞪大了些,险些挣脱牵灵缚,他连滚带爬地过去,扑到付览面前。
“哥……哥……”
付览听到呼唤,眼神瞬间清明,他见到付良亦激动起来,使劲拍打着外层禁制要出来。
“付良……付良……”
牧净语见状,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他面朝付览:“付宗主,你可知罪!”
付览身形一晃,沉默下去,牧净语厉声道:“我劝你即刻说明情况,或可从轻处罚!”
付览不言不语,牧净语拿出自己的法器,作势在刀枪不入的禁制上挥舞了几下。
钺在敲击在禁制上发出噼里啪啦震耳的声音。
“说不说!”
“快说!”
果然,没“打”几下,身后的付良有了动作,他拽了拽牧净语的衣裳下摆,牧净语嘴角上扬,回过头,只见付良一脸急切,结结巴巴道:“别……打……哥哥……我说……”
牧净语收回法器,“原来你不傻呀,那你可要一字不落地全说清楚,少一个字我就剁你哥哥一根手指头!”
“说……说清楚……我哥哥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不是我们的错……哥哥想保护所有人……”
牧净语厉色道:“好好说!别结巴!我且问你,问宜宗所有弟子为何无一活口?”
“……好好说……我好好说……”付良抖着身体蜷缩起来,活像受了只惊吓的兔子。
他看了眼牧净语,匆匆低下头,缓慢道:“弟子们都不喜欢我,说我是灾星,后来宗门里来了一位道士,他说可以治好我痴傻的毛病,哥哥很是开心,宴请了他好多天,道士最后真的救了我,我变聪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之后,弟子们更不喜欢我了,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我去问哥哥,哥哥说一切都完了,让我认命。后来,给我送饭的弟子从两个变成一个,最后只有哥哥一个人来了。他说所有人都生了跟我一样的病,他说他要救他们,然后我昨天醒过来……”
付良指指戚绥今:“就遇见他们了……”
“说了这么多,这些弟子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牧净语道。
付良摇摇头,“我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了……别问我了……”他抱着头趴在地上,突然哭起来。
“呜呜呜……呜……”
哭得很难听,像鸭子叫一样。
禁制里的付览听到哭声,立马站了起来,大喊大叫拍打着禁制。
牧净语侧开身,竖起大拇指朝后一指裴轻惟:“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你把手敲烂了也出不来。”
付览在仍旧里面疯狂拍打,眉头紧蹙,眼珠赤红,嘴巴张的很大,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神情也是不正常害怕和紧张。
牧净语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
随即,付览仿佛突遭恶疾一般,径自晕倒了。
线索又断了。
牧净语有些无奈,摊了摊手,表示尽力了。
戚绥今把文芙喊过来,道:“好妹妹,我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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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要不你去瞧瞧付良,我帮你按住他,你师承蔺泽遇,能力必然不俗,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来。”
“好。”文芙和戚绥今一起走过去。
戚绥今敲了下付良的头:“抬起来,给你看病。”
付良一听“看病”,身体也不抖了,十分乖巧地坐起来。
付良又脏又臭,除了那张脸还算看得过去,让人不至于心生嫌恶。
文芙并不在乎这个,在她眼里,付良目前是生病需要照顾的人。
文芙把手搭在付良脉上,脉跳的非常急,将出欲出,胡乱冲撞,像一把琵琶,每一次拨动,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这是他的灵脉,他拥有非常汹涌的灵脉。
文芙大吃一惊,这个付良的灵脉比她多的多。
他们修道之人第一件事便是感知灵脉,待学成后,对方之间几乎打眼一看就能知道是个什么境界。若想知道的更准一点,要么把脉,要么测胸口灵脉分布。
这些年她医治过不少弟子,对于正确的灵脉探测不说十拿九稳,起码有八成是准的,她如今才堪堪是结丹期,这个付良少说是化神期。
但是他的灵脉并不表露在外面为人所知,而是隐藏在皮下,伺机而动,等待时机到了便会破土而出!
文芙稳稳心神,随口乱扯,对付良道:“你平时都吃什么?”
付良道:“螃蟹……鱼虾……宗门靠海,就吃海里的东西。”
文芙道:“那以后少吃点吧,容易头疼。”
付良:“嗯……”
文芙起身,给了戚绥今一个眼神,她立马心领神会,松开了付良,点了下付良的耳朵,关闭了他的五感。
“可以了,他听不见了,大家都在,说吧。”
文芙先叹了口气:“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虽然不修道,但体内有很多隐藏起来的灵脉,至少把他推到了化神期。还有,至于他的疯病,灵脉太多,我完全探不出来。”
戚绥今“哦?”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
牧净语脱口而出道:“他一个傻子怎么有这么多灵脉?不会是抢的其他弟子的吧?”
话说完,几人都沉默了。
别得不说,牧净语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灵脉,是可以抢的。
但要是随意抢的话,整个修真界就乱套了,所以抢可以抢,但有非常严苛的条件。
而且是唯一的条件。
这条件还是百年前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宗师研究成功的。
一个邪术。
首先,需要选在遮天蔽日的树林里,里面还得充满瘴气,在地面先需要摆放好一人高一人宽的八卦图,抢夺灵脉的人坐在里面,然后在八卦图的周围放上十面阴阳镜,镜面朝里。
只论这个倒也不难,但抢夺的时机有说法,需得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日月交汇、天地变色、天上的雷响三声,树上的鸟齐齐叫三声,世上所有花瓣都掉落三瓣后,方可成功。
此法太过玄奥,根本没人能成功。
许是那老宗师老糊涂了,胡咧咧的。
牧净语摆摆手道:“我瞎说的,他不是修道之人,怎么有能力去抢其他人的灵脉呢!难不成是有人替他抢啊!”
众人再次沉默。
牧净语咽了口唾沫:“不是吧……还能真是这样啊?”
戚绥今道:“未尝不可。”
17. 寻死的老妇
海风从四面吹过,带着腥气。
付良忽然看不见,十分慌乱,他手足无措地要站起来。
戚绥今按住他的头把他按了回去,恢复了他的五感。
几人少许沉默过后,文芙道:“这只是猜测,并无实际根据,我们要不等付览清醒之后再做定论吧。”
“好吧,暂时只能这样了。”戚绥今用手帕擦着刚才被付良的头发染脏的手指,“不过等着也是无聊,不如去宗门外看看吧,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那他怎么办?把他留在这里这里吗?”文芙提出问题。
付良实在是臭,熏的人难受,戚绥今道:“按理说他在我们的视线里安全一些,带上他可以,先找个地方请人给他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戚绥今边说着边拿起牵灵缚,准备拉着付良走。
付良不愿意,他扭过头不看任何人,也不移动。
“怎么了,舍不得你的青蛙哥哥啊?”戚绥今揶揄道。
只见付良转过头,视线落在文芙身上,他指向文芙:“……要……她牵……我不走……”
“你好大脸啊,你还挑上了?”牧净语喊道。
“不……她是……好人。”
戚绥今翻了个白眼,正要伸腿要踹付良一脚,文芙拦住,“姐姐,没关系的,给我吧。”
戚绥今收回腿,“你确定吗?”
“没事的。”
戚绥今瞪了一眼付良,作了个砍头的手势。
付良得到允许,立刻躲到了文芙身后。
牧净语在身后跟着,揪着付良的衣领把他拉远了些,呵斥一声:“离远点!”
付良害怕牧净语,缩着头不敢靠近文芙。
*
一行人来到宗门外面,这里虽然靠海,但不繁华,甚至可以说是荒无人烟。远处海鸟掠过,经起水面一点涟漪,日头高高挂,波光粼粼,洒金一般。
“呕——”
牧净语闻着腥臭的海风,再加上之前吃了过多的海货,不知道是味道相冲还是什么,直接反胃起来。
文芙站住脚等他走过来,拉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吧。”
牧净语摇头:“没事。”
文芙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棕色小药丸给他:“吃了这个会好很多。”
牧净语接过,嚼了嚼咽下去:“多谢。”
走在最前面的裴轻惟在此时停下,他回头道:“有人。”
戚绥今警觉起来:“谁?”
十几米开外,有个颤颤巍巍,住着拐杖的老妪正朝这里走过来。
戚绥今定睛一瞧,确定无任何灵脉波动,是个手无缚鸡的老太婆无疑了。
她握紧的拳放松下来,老太婆好似没看见他们一般,在海边沙滩上走了几步后,突然转换方向,径直朝海里走去。
“喂!”戚绥今打了个手势,示意其余三人不用过来,随即跑过去,拦在老妪面前。
老妪呆滞地继续往前走,戚绥今赶紧念了个定身咒。
老妪这才不动,浑浊的眼珠干涩地转动几下,凝视着戚绥今,干裂枯萎的嘴唇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见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戚绥今都习惯了,从善如流道:“就不让你死。”
老妪重复:“为什么不让我死。”
戚绥今道:“遇到我,是你命不该绝。”
老妪:“……”
戚绥今循循善诱道:“太婆啊,首先,你肯定打不过我,其次,我不是喜欢欺负弱小的人,你呢,就乖一点,告诉我们一些事,到时候我们就放你去死,好不好?”
老妪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想问什么?”
戚绥今双脚站在海水里,刚好没过脚腕,换的新衣服下摆被浸湿。
“太婆你知不知道问宜宗呢?”
老妪神色如常:“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问宜宗的人都去哪儿了呢?”
老妪眼角皱纹抽搐了一下,“都死了。”
“怎么死的?”
“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意思?”
老妪冷哼一声,眉眼浮现出怒色:“我知道你们就是来问这个的,反正全死了,告诉你们也无妨。问宜宗的人都是疯子!尤其是那个付览!他放着好好的宗门不要,非要去求什么仙,问什么道!后来上了一帮道士的当,想挽回也晚了!”
“太婆,具体说说吧,他上了什么当?”
“那帮道士起先告诉他,他们可以治好他弟弟付良的病,经过医治,付良的病果然好了,可惜只维持了几天,那些道士又说需要名贵的珍稀药材,于是付览派弟子逼迫我们海民给他挖海里的药材,说是进贡给仙人,有机会踏上修仙之路,可我们都是一群普通人,谁会想去修仙问道。渐渐地,我发现身边出海的人越来越少,不仅如此,那些逼我们下海的弟子也越来越少。”
老妪神情恍惚,深深陷入回忆里。
“之后,那些道士走了,但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我的丈夫、女儿、儿子,全都不在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去找问宜宗想问个清楚,但是大门紧闭,我根本进不去,于是我找了个梯子爬到墙头……看见了一件可怕的事……”
“什么事?”
老妪眼里充满惊惧和后怕:“一件我死都不会忘记的事……那是个夜晚,在月光照下,我看见付良笑着,他面前跪着一排问宜宗弟子,他手里拿着刀,一个个、一个个把刀伸进他们嘴里,割下了舌头!”
戚绥今的神情有些维持不住,她握住拳,沉声道:“太婆,你确定是付良干的吗?他不是个傻子吗?”
“我确定!”老妪严肃道:“我确定就是付良,我人虽老,可眼不花,那就是付良没错。”
“付览当时在吗?”
“不在。”
“付良怎么会有这么大能耐,那些弟子没有挣扎逃跑吗?”
“没有。他们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样,脸上都挂着笑,他们……好像很开心。”
“……”
事情的发展远超戚绥今的想象,她问道:“太婆,付览付良的关系怎么样?”
老妪道:“非常好。他们兄弟二人常在一处。”
“问宜宗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还能是怎么死的,疯死的!”老妪情绪激动,恨声道:“当初不是没人劝过付览,但是他早疯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害了问宜宗的人,又害了我们!他罪大恶极,万死难赎!”
戚绥今听着还是有些疑惑。
故事要是这么讲的话,无疑是那群道士和付览的错。
那么,付良是无辜的吗?
一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的傻子,即便疯了,会有胆量去割人舌头吗?
一个傻子,又是怎么学会割人舌头的?
离奇。
戚绥今提议道:“太婆,既然是付览害了你的家人,你想不想亲手报仇,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老妪苍老的眼珠焕发出些许神采,语无伦次,不敢完全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能让我亲手报仇?”
“真的。”
老妪突然哭起来,哭完了笑,笑完了哭:“老天不薄我!老头子,你看见了吗!你们可以在地下安息了!”
戚绥今搂住老妪肩膀,把她扶了过去。
老妪低着头,先感谢了一圈人,随后抬起头,眼神扫视一圈,定格在付良脸上,脸上皱纹仿佛寸寸裂开:“你、你怎么还活着?”
老妪受了很大的惊吓,连连后退。
戚绥今安慰道:“别害怕太婆,有我在,他伤不了你。不过,他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老妪万分惊恐,瞳孔骤缩:“他死了啊……”
戚绥今眉头紧蹙,正要开口,却见老妪仿佛想到什么更恐怖的事,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指着付良尖声道:“……他已经死了!那天之后……我就在海边见到了他的尸首!”
戚绥今道:“未必见得,太婆,你当时可有上前探查他是否真的死了?”
“我……”老妪恍然明白过来:“……没有……但他当时趴在地上,翻着白眼,我以为他死了……”
“好了太婆,别吓唬自己了,跟我们走吧。”
戚绥今转手把老妪交给牧净语:“你带着老太太先回问宜宗,我去找山主一趟,随后就到。”
“你俩要去干什么?”
“秘密。”
戚绥今衣摆粘了不少泥沙,略沉重,她拖着步子走到裴轻惟面前。
“裴轻惟,你帮我弄弄呗。”
“弄什么。”
“我的衣裳,它湿了。”
“……”
十几年前,在裴轻惟被戚绥今救的那天晚上,裴轻惟逃亡过程中,身上的血沾染了枝叶泥土,在戚绥今搬运他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就粘到身上。
戚绥今彼时还很爱干净,她又气又恼,让裴轻惟给她洗,她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却非得这么做。裴轻惟受了伤没法移动,任凭她自己急得跳脚。
戚绥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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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妥协了,半夜,她自己去洗了外衣,洗完后拎在手里,只穿着一身中衣回来了。
她正准备晾起来,裴轻惟见她这个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自顾自整理着灵草,脸腾地就红了:“你怎么……”
“我怎么了?你不给我洗,我只好自己动手喽,你可别说你反悔又想洗了。”
“不是……你这样在外游荡会非常危险,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吗?”
“听不懂。”
“你的师父没教过你吗?”
“没有。”
“……”
裴轻惟闭了闭眼,叹口气:“罢了。总之,在外面的时候不要只穿里衣,在家里可以,还有,不要跟陌生男子说话,不要轻信陌生男子的话,不要跟陌生男子单独待在一起,不要……”
“等等。”戚绥今晾好衣服,蹲下来看着裴轻惟,黑眸亮亮的:“你说的这些,不就是现在我们两个的情况吗?原来我不能这样做吗?”
裴轻惟见她懵懂,十分无奈,她一张小脸粉白,透着无尽困惑。
他看她许久,才道:“不可以。”
戚绥今眼睛光亮褪去,她站起身,冷冷道:“依你所言,是我做错了,我走了。”
戚绥今临走时,还不忘拿着外衣,即便是湿的,她也穿在了身上。
她觉得裴轻惟是没有骗她的。
她不能这样做。
走啊走,夜风呼啸,外衣湿透的感觉本来就不好受,被风一吹,更是冻到骨头里。
“阿嚏!”戚绥今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
她站住脚,开始往回走,本来那个山洞就是她的,她回去理所当然!
山洞还亮着,火堆生着火,裴轻惟远远看见她走过来。
戚绥今走进来,脱下外衣,重新晾上。
裴轻惟这次没说什么,直勾勾看着:“你怎么回来了。”
戚绥今认真思衬了良久,道:“我的衣裳湿了,很冷,还有,我怕你死掉。”
火焰明灭里,只有少女一张脸娇蛮可人。
裴轻惟家世尊贵,但父母早亡,后来被父母的好友清诀道长抚养在身边,清诀待他严厉,动辄打骂,很少受到关心。
清诀还告诉他,别人对他好都是因为他有个好家世,都是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没有人会真心对他好的。
现在,在裴轻惟眼里。
戚绥今是例外。
“除了我。”裴轻惟听见自己说。
“什么?”戚绥今问。
“除我以外的其他陌生男子,你不要对他们这样做。”
戚绥今静静看着裴轻惟,轻轻点点头:“好。”
裴轻惟道:“我有办法给你弄干衣裳。”
戚绥今道:“什么办法?”
裴轻惟食指和拇指扣起来,口念法诀。
一团小火焰飞过去,遇到衣裳忽然停下,它迅速铺散开,轻轻拂过每一寸布料。
戚绥今兴奋地走过去,摸着确实是干了,“你真厉害,这控火术我也学过,但就是学不好!”
“这没什么的,你要是想学,我可以好好教教你。”
“好啊好啊!”
接下来,戚绥今开始了她为期三天的控火术练习。
……毫无成效。
不是烧了灵草就是燎了眉毛。
裴轻惟急忙叫停了,学不好就不要勉强了,劳心伤神。
戚绥今觉得有道理,便不学了。
此后经年,戚绥今有洗过的衣裳就拿给裴轻惟让他烘干。
再后来,戚绥今觉得这样太麻烦,索性直接把换下来的衣裳扔给裴轻惟,让他替自己洗了。
裴轻惟没什么意见,任劳任怨地干。
裴轻惟对于戚绥今提出的要求,几乎没有不答应的。本来戚绥今还是个自立能干的小女孩,硬是被惯得懒散了许多,生活上的事她没有操心过,都是裴轻惟替她做。
洗衣做饭这种小事自然不必说,就连每日早课都是裴轻惟去叫她。
她惯常起不来,裴轻惟提前去叫,迷迷糊糊坐起来,裴轻惟给她穿衣裳,先穿罗袜、鞋鞋履,再一层层穿上外衣,最后配带好法器。
一日复一日。
少女身量逐渐变高,面庞越发漂亮,两条白皙匀称的小腿垂在床沿,赤足握在手里柔软无骨。
裴轻惟一如既往,在他眼里,戚绥今怎么都不会变。
18. 杀杀杀
裴轻惟现在不用念法诀,照样能凝聚火焰。
在他的控制下,火精准地烤干了戚绥今的衣摆鞋袜。
戚绥今剁剁脚,觉得十分爽利,狡黠地笑笑:“谢了。”
裴轻惟道:“走吧。”
四人回到问宜宗,来到付览面前。
老妪见到付览的刹那,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目赤红,滚滚眼泪落下,她挣脱开牧净语,扑了过去:“我杀了你!”
文芙一个箭步上前,拦住老妪:“婆婆,他被下了禁制,你碰不到他的。”
老妪急道:“什么是禁制,为什么我碰不到他?”
文芙解释道:“婆婆,您先别着急,事情到此还未完全明了,给我们一点时间,待我们查明之后,您再动手也不迟。”
老妪冷静下来,眼里盛着滔天怒火。
文芙柔声道:“婆婆,你先在这里住着,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个交代。”
老妪被文芙带走,去了一个空房间。
接着,文芙出来后,戚绥今立刻结法术,给整个房间下了一重复杂的禁制。
戚绥今看看三人,道:“事已至此……就事已至此吧,只能先等着了。”
*
是夜,今晚的月亮格外亮,洒下一层银灰落在问宜宗。
戚绥今几人老老实实守在原地,未曾挪过一步。
文芙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牧净语默默走到她身边,文芙也不客气,头一歪靠在牧净语肩膀上。
牧净语道:“不如你们都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戚绥今拍拍胸脯,大义凛然道:“不用,你们都回去,我在这里……”
话未说完,旁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外面禁制破碎,房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
阴影里,一个浑身漆黑的物体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牧净语赶紧把文芙晃醒,带着她后退两步。
戚绥今定睛一瞧。
那东西正好抬起脸——是老妪!
“哎哎哎!别爬了!”戚绥今率先反应过来,这老太婆也开始变疯了!
“呵呵呵呵呵呵……”老妪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目光烈烈如火,“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们都得死!都得沦为我腹中之物哈哈哈哈哈……!”
戚绥今身形一闪,登时站立在老妪面前,她的整张脸在月光照耀下透着一小块阴影。
她微微歪头,笑着。
“说什么呢,老太婆?”
老妪怒斥一声:“小辈何敢!我可是……我可是叶素梅!是问宜宗的道祖!你们见到我还不跪下!”
戚绥今问道:“问宜宗不是是付览的爹娘一手建立的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要是没我给他们撑着,他们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乞讨呢!我是整个问宜宗的核心!”
“哦,那又怎么了,你很骄傲吗?”
“……”
叶素梅气急败坏,张开手朝戚绥今而来,戚绥今呼唤一声:“牵灵缚!”
原本绑着付良的牵灵缚听到召唤,放开付良,直冲叶素梅而去!牵灵缚牢牢捆住叶素梅,令其动弹不得,叶素梅不能行动,只能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小崽子!想当年我风光的时候,连人皇都给我几分薄面……呸!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敢对你们老祖宗不敬……”
“闭嘴。”戚绥今抬起一根手指,点在叶素梅眉心,“师父说我是孤儿,不知道祖宗是谁。”
“……”
叶素梅仍然在骂,付良没了束缚,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悄悄挪走,捏碎了关押付览的禁制。
付良咬破手腕,喂给付览一口血,付览的眼睛顿时清明——他恢复了神智。
付良正准备带着付览跑,旁边的文芙拔剑横在他们前面:“站住!你们想跑?”
付良抬手一击,化神期的威力不是文芙一个结丹期能抵抗的。
只轻轻一击,文芙霎时被打飞出去,身体重重撞在后面墙上,晕了过去。
这时一道利光划过,割伤了付良的手背,牧净语跳出来,身后跟着裴轻惟。
裴轻惟身边悬浮着一把铜剑,这剑还是当年戚绥今送他的。
他靠着这把剑所向披靡,一路打到最高峰。
这剑有个名字,叫“斩灵”。
剑身通体漆黑,剑刃边缘有些卷翘,雄浑沉重。
斩灵剑通人性,感知到主人有危险便会自发出来进入战斗状态。
它没有任何停顿,直冲付良而去,电光火石间,“噗呲”一声闷响传到耳朵里,付良触手一汪冰凉,付览在怀里缓缓滑下去,两只眼睛半睁,被一剑刺穿胸口。
“哥哥!”付良大叫一声,痛彻心扉。
斩灵剑刺穿付览后立刻调转方向,刺向付良。
付良感知到危险,抬手去挡,剑光一凛,攻击对冲,付良被打飞出去,翻了几个滚趴在地上。
他忍着痛在地上挣扎,牧净语上前欲捉住他,谁料他油滑如鱼,牧净语只觉身后一阵凉风迅速略过,低头看去,只见付良以极快的速度爬到了戚绥今身边,他不再趴着,而是扭曲着身体,笨拙地站了起来。
他身材瘦削个头却高,竟能直接笼罩住戚绥今,遮住她面前所有光线。
“我要吃了你!!”
付良尖叫起来。
戚绥今愣了一下,随即定住大骂的叶素梅,讥笑一声,而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要吃了我?都疯到这个地步了吗,你好大胆子啊!”
话音刚落,她身体周围开始波动,从地面猛地钻出数条花藤,每一条都由无数细小花茎组成的。
花藤围住戚绥今,她向前走了一步,花藤跟着走,几息间,花藤把她和付良包裹在一小块空间里。
她神情冷漠,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绞。”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刹。
旋即——花藤刺向付良,刺穿他的手腕、大腿、肩膀,先把他牢牢固定住,转而聚紧,死死拧住付良!
戚绥今神情愉悦,愈显得眉眼惊艳,然而越是美丽,越是冷寒。
“我说过,你要是再过来,就真的杀了你。”
“谁让你不听话。”
喀嚓、喀嚓、滋滋、滋滋。
骨头和皮肉开始变形,刺穿皮肉的骨凝成新的花藤,挤出的肉开成红花,远远望着,绚丽夺目。
绞杀。
最后,付良凸出的眼珠掉出来一颗,滚落到戚绥今脚边,她没看,直接一脚踩上去,留下一地红痕。
花藤枝丫波动起来,每一根藤上仿佛生了小口,细细密密地压住付良的每一块,吞咽、消化、湮灭。
空气中弥漫开新鲜的血肉味道。
吃完后,花藤心满意足地退回地底。
戚绥今踩着那块红痕走过来。
牧净语握着法器,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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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到花藤里发生了什么,戚绥今走过他身边时,问道:“这……刚才那个法器是你使的吗?你……付良呢?他人怎么没了?”
戚绥今停住,淡淡道:“杀了。”
“杀了?!”牧净语神情陡然一变,惊愕不已:“你把他杀了?”
“是啊。我杀的。”
牧净语如遭雷击,现在眼前的戚绥今比那些发疯的人还要恐怖,“你不是炼气期吗?怎么会驾驭那种凶恶的法器?还会驱使它杀人?!”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好办。”戚绥今话音刚落,她迅速在牧净语面前打了个响指,语气平稳,“好孩子,睡吧。”
牧净语黑眸一翻,晕了过去。
此时,裴轻惟走了过来,他看见戚绥今脸上一点血迹,是杀付良时溅上去的。
那抹红怎么看怎么刺眼,他伸手捻去了,温热的手指触在戚绥今脸上,倒是让她安心了一些。
她握住裴轻惟的手,眼神雀跃,像个邀宠的小孩:“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裴轻惟神色不经意地凝固,漫开一些其他情绪,眼底并不气恼,倒像无可奈何,似乎还有些故意的成分在:“你不是说你的道断了吗,你骗我?”
戚绥今认真道:“我没只骗你一个人。”
“……”
“我全骗了。”
“你还真敢编……炼气期,差距这么大,你既有心要瞒着,不怕暴露吗?”
“不怕,暴露了能怎么样,他们又不打过我。”
“……”
戚绥今道:“要我说,总归是一窝疯子了,这地方又查不出什么,我们即便逼问也未必问出什么实话,如此还费什么话,干脆直接杀了的好!”
“……”
“我留下叶素梅,待牧净语醒后,让他好好盘问一番,不怕她不开口。”戚绥今磨磨唧唧:“我知道这样做有些草率,可你也知道,我不是个会考虑很多的人,付览还好说,但付良尸骨无存,届时牧净语问起来,就说是他做了个噩梦,怎么样……”
“戚绥今。”裴轻惟不耐烦地打断。
“到。”戚绥今弱弱回应。
“你连我也骗,就只是为了灵脉吗?你走的这两年去哪了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我不问你就不说,你打算一辈子不告诉我吗?”
接着又补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绥今:“……”
戚绥今叹口气,“我没有不告诉你,待日后时机合适,自会跟你说。”
“什么时机,又是两年后?”
裴轻惟语气里的酸味异常明显。
他极少对自己这么说话,戚绥今想着,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戚绥今无奈道:“我不跟你吵。”
裴轻惟道:“你觉得这是吵架?”
戚绥今有些急了:“不是吵架是什么,你以前不这么跟我说话,自从两年前成婚那天你来找我,你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变得奇怪?究竟是谁变了?”
“反正不是我!”
裴轻惟:“……”
他被气到了,戚绥今看出来了。
她道:“你以前不生气的。”
“谁说我生气了。”
戚绥今悄悄走到他面前,重新牵起他的手,声音放的软了些:“裴轻惟。”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捧着脸:“别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但是我决定原谅你。”
“……”
19. 叶素梅的话
天光大好,阳光穿过一切,万里无云。
牧净语做了个梦,梦里他在审问犯人,岂料那犯人突然暴起,打了他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疼?
牧净语猛地睁开眼,坐起身,看见身边站着胳膊打着绷带的文芙,还有微笑的戚绥今和裴轻惟。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戚绥今见他醒了,甩甩手,打趣道:“舍得醒了?”
牧净语深吸一口气:“不对,我怎么睡着了?昨天明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戚绥今,想起了什么,惊恐不已:“你、昨天你杀……”
戚绥今捂住他的嘴,打断道:“不错,那个叶素梅昨天发疯了,不仅杀了付良,还把你打晕了,是山主救了我们。”
牧净语看向裴轻惟想要个答案,两只眼睛充满了困惑,“可我看到的是……”
戚绥今道:“是你又做噩梦了。”
裴轻惟点头附和:“是这样的。”
“是吗?”牧净语敲敲头,“那就……多谢轻惟了?”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戚绥今道:“好了好了,都别客气了。咱们赶紧去找叶素梅问个清楚。”
四人再次来到关押叶素梅的房间。
昨晚戚绥今把她绑了起来,由牵灵缚束缚着,但脸上的疯狂与倨傲丝毫未减。
牧净语沉声道:“叶素梅,你现已铸成大错,已是必死的结局,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还可以让你死的轻松一点。”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蠢货!你敢杀我?谅你年纪轻不知我身份,还不快去向你家长辈打听打听我是谁!又岂是你们能随意处置的!”
牧净语掏出一把小刀,银光骤显,他不发一言往叶素梅手上划了一道,血液汩汩。
“我自小在律法堂长大,对付不肯开口的犯人有的是办法,实话告诉你,我就算现在拿刀一点点割下你的肉,也没人能说什么。”
“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律法堂?想拿这个吓唬我?”
牧净语大方承认,“对,就是吓唬你。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吧。”
叶素梅:“……”
牧净语趁热打铁:“我问你,问宜宗弟子可都是被你残害?”
“残害?哈哈哈哈!”叶素梅仰头大笑,笑声嘶哑,“是我在残害他们,还是付家那两个贼夫妻在残害他们?这问宜宗,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她猛地盯住付览的尸体,眼神怨毒:“你们既然决心要查,也发现这宗门格局的奇怪之处了吧,你们以为这对称的宗门是为什么?为了好看?这是一座牢笼!一座祭祀所有人的牢笼!”
牧净语:“祭祀?”
“没错,就是祭祀,当初我……”叶素梅突然顿住,脸色苍白,她咬着牙,污黑的血液自嘴角流出。
她把血咽下去:“世人皆知剑、鬼、丹、符道,鲜少有人知晓我乐道,乐者,愿心也,自当问心无愧。当初他夫妻两个找到我,就是看重我独一无二的能力,我们乐修可以隐藏本体,变做一根琴弦,只要有声音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他们求我帮他们振兴问宜宗,可这世上宗门何止千百个,若无特别之处,如何能出类拔萃!于是他们想到了一种邪术,此术以人命为燃料,可以迅速提升人的修为境界,凡是来到问宜宗的人都被迫害的差不多了……”
“借住邪术,问宜宗在短期内崛起过一段时日,不过报应不爽,用邪术等同于烧命,他们生下痴傻的付良后就死了!付览接手宗门,他忌惮我,趁我变作琴弦时将我捉住,把我囚禁,困在一个凡人身上,我多年不得逃脱!然后他效仿其父母,把邪术全都用了一遍,甚至更严重,更厉害!再加上中途那些道士煽风点火,问宜宗彻底废了,所有人都死了!”
“我附在这老妇身上,终于等到今天逃出,叫我怎能不恨!我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付览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把炼了这么多人得来的灵脉全给了付良,这付良被付览养的亦是心思扭曲,他割人舌头取乐,动不动在外杀人,只是他痴痴傻傻,身体被折腾地危如累卵,惊惧晕厥也是常有的事……”
一口子说了许多,叶素梅有些累了,她讥笑几声,低下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看着办吧!”
牧净语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些道士们是谁?那个门派的?”
叶素梅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语气飘乎。
“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曾在老妇身体时见过一次,具体模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为首那人很年轻,容貌俊美,看着很严肃,衣袂飘飘,不像道士,倒像是……画上的仙人。”
“……”
一张纸笺自文芙手中飞出去。
刚才四人一人写了几个字,文芙是写的最好看的,如沐秋水,细筋入骨。于是便选文芙写信。
她详细写下问宜宗发生的一切。
信笺上下了咒语,可以准确无误的到达沧华宗。
牧净语让裴轻惟给叶素梅下了一道道禁制,用牵灵缚捆了一圈又一圈,才放下心,道:“你别想跑,我们已经通知了律法堂的人,他们稍后赶到就会把你带走。”
“哼。”叶素梅冷哼一声,“你们等着。”
*
海风袭来,带着暖洋洋的太阳一齐迟迟来到。
四人出发下一个祸端地点。
是个小村庄,名曰:石苔村。
在中州靠近东面的地方,低山缓坡,民风淳朴泼辣,这里种植着许多辣椒,到处都是红绿交加一片。
此地并未发生过什么灾祸,但灵脉曾两次集中在这里,是唯一一个灵脉集中过两次的地方。
牧净语玩笑道:“我看是这灵脉喜欢吃辣吧?”
戚绥今接话:“有可能哦,我也喜欢吃辣。”
几人还没进去村里,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出来,村口就是集市,今天是他们赶大集的日子。
驴叫、鸭叫、杀猪叫、鸡飞狗跳。
“喂喂喂,不要拦到路!麻烦你们几个让一哈!”身后一个操着浓厚地方口音的汉子喊道:“赶忙点!费不得咯!”
戚绥今几人赶忙侧身让开,那汉子推着小推车疾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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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扬起一地尘土。
“咳咳咳……”文芙呛了一口,戚绥今拍拍她的背。
四人进了村,里面更是热闹非凡,人们摩肩接踵,但凡蹲下捡点什么东西都可能被踩死。
“哎呦我说……这地方……”牧净语伸着脖子叫道:“怎么这么挤啊!这能卖出去东西吗?”
“谁知道——”戚绥今远远回应道,没一息功夫,她已经被挤到边上去了。
几个人在人群里被推来推去,好不容易挤出来,迎面差点又撞着个人。
“哦哟,生面孔嘛,是外头来买辣椒的嘞?”
来人中等偏矮的身材,头戴一顶黑皮帽,皮肤黝黑,面部骨骼分明。他十分热情,继续说道:“我是这嘞的村长,叫陈保田。各位客官想买辣椒算是找对门路喽,我家们嘞辣椒园,在整个中州都怕是数一数二大!你要哪样品种我家们都有,来来来,都过来看一哈嘛,包你满意!”
牧净语面色凝重:“请讲中州话。”
村长转换地非常快,立即改口重复了一遍,语气都变雄浑了很多:“我是石苔村的村长,叫陈保田,客官们买辣椒找我准没错。”
牧净语回复道:“嗯,我们不买辣椒。”
陈保田顺利应对:“不买辣椒没事的,我们这里还有鲜鱼、甜酒……”
牧净语道:“好了,村长,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来是……”
戚绥今打断道:“我们是旅者,路过此地,想见识一下风土人情,想着借住几天,不知道有没有客栈呢?”
“啊,原是来旅行的客人啊,那你们又来对了!我们这里有许多溶洞和峡谷,风景特别好,你们一定要多住几天啊!”
“嗯嗯,好的。”戚绥今道。
陈保田热情洋溢,带着他们去了一处三层吊脚楼,楼顶是小青瓦,飞檐翘角,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图案。
石苔村大部分房子都长这样。
陈保田转过身道:“这里是我家,客人们要是不嫌弃,就在这里住着,住多久都没问题!既是来玩的,就得好好招待招待你们!你们尽管玩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有钱,会付给您房费的。”
“怎么,看不起我?我老陈头不缺你们那几个钱!你们只管在这里玩,我会找人来陪你们!”
架不住陈保田的盛情,四人答应下来在这里住着。
陈保田把他们安排在了三楼。
没一会天就黑了,夜晚,西风阵阵,湿漉漉的。
陈保田安置完他们后去地里忙活了一阵,戌时才回来。
回来后,他就站在庭院大喊:“客人们——都下来,吃饭啦!”
四个人一夜没合眼,又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的不行了,直接全部睡倒了。
戚绥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清醒了一下又睡过去,过了一会又听见喊声,猛然惊醒,撑着身子坐起来,以为出什么事了,连鞋都没穿,赤足从楼上走了下来。
等她下来后,发现三人已经围坐在一方小桌上,还有在一旁坐着的陈宝田和一个小麦肤色的年轻男子。
20. 心意
“姐姐你醒了?实在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刚才村长喊了半天了,我说不要喊不要喊,他非想要你下来尝尝他做的糍粑。”文芙看见戚绥今,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就来尝尝吧,真的挺好吃的。”
“没事,我正好也饿了。”戚绥今打了个哈欠,裹了裹衣裳。
她走过去坐下,旁边是那个陌生男子。
文芙介绍道:“这位是村长的儿子,叫陈保地。”她递给戚绥今一碗米粉:“姐姐,保地哥的厨艺可好了,你尝尝这粉,可香了!”
陈保地露着大白牙,纯朴地笑着。
戚绥今捧着碗,看着汤里漂浮的几颗辣椒,热腾腾的驱散了不少寒意。
陈保地发现戚绥今光着脚,立马放下筷子跑进一间房间,过了会从里面拿了东西出来,坐回座位,把东西递给戚绥今,原来是一双干净的鞋。
“这是我出嫁妹妹以前的鞋子,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先穿上,夜里露水重,别冻着了。”
戚绥今本人对于穿不穿鞋这件事不是很在乎,除了裴轻惟,还是头一次被别人提醒。
她点点头,把鞋随意地跻拉上了:“谢谢。”
对面的裴轻惟把筷子放下,朝众人颔首:“我吃饱了,先走了。”
“好啊,裴老弟先去休息吧,等明日一早让保地给你们做羊肉汤啊!”
裴轻惟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戚绥今喝了一口汤,果然美味,放下碗,拿起筷子三下两下把米粉吃了个干净。
虽然她并不需要吃,但没抵抗住诱惑。吃完后,也辞了众人,回房间去了。
戚绥今倒头躺在床上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睁开眼,就看到一抹黑影坐在她床边,她下意识抬腿踹过去。
小腿被捉住,按下去。
“是我。”
裴轻惟低声道。
戚绥今正欲询问,又即刻刹住,她稍稍思衬了下,觉得裴轻惟应该是来找自己睡觉的,想到这一点,她往里挪了挪,轻车熟路地把外面的空让出来,拍了拍:“你在这里睡吧。”
“嗯。”裴轻惟也不客气,脱了外衣躺下了。
楼下依旧热闹,众人开始喝起了酒。
*
翌日,湿漉漉的空气减少了些,太阳升的高高的。
裴轻惟这次睡了很久很久,等他睁开眼,戚绥今已经穿戴好,蹲在床边看着他。
见他醒来,戚绥今道:“我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裴轻惟坐起身。
“你比以前长得好看了。”
“……”裴轻惟没回应,径自下床穿衣服。
戚绥今强调道:“我说真的。”
“随便。”
戚绥今跟着裴轻惟走出去,下楼。
昨天欢声笑语的桌子上趴满了人。
都喝醉了。
戚绥今走过去晃晃文芙和牧净语,两人睡得很死,文芙手里还握着一块糍粑。
戚绥今道:“先不管他们了,随他们睡吧,我们两个去查。”
“嗯。”
两人走出吊脚楼,来到外面,这里跟昨天一样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各路商人层出不穷。
戚绥今道:“你觉得灵脉集中在这里是为什么?总不能真是喜欢吃辣吧。”
裴轻惟道:“或许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而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人。”
“展开说说。”
“搅乱问宜宗的那些道士,一定还祸害了其他地方,说不定这些祸端都与他们有关,叶素梅说过那位像‘仙人’,既然这样,那他在人群里必定惹眼,这里灵脉聚集过两次,说不定有人见过他们。”
戚绥今赞许道:“很有道理,我们分头去问问。”
两人分开走,一个往西边,一个往东面。
戚绥今一路西行,路上尘土飞扬,把人的脸都染成土色。越往西走人越少,两旁的树渐多,路狭窄起来,最后堪堪只容一人经过。
这路的尽头是个溶洞。
一进去脚下就踩上湿滑的苔藓,里面静极了,“滴答”“滴答”的水珠声滑落,怪奇嶙峋的结晶倒挂在头顶。
戚绥今走进去没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戚绥今匆忙上前,单膝跪地作揖行礼:“师父!”
“几日不见,劳烦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
钟奚拧着眉头,常年不散,嘴角总微微向一边扯着,露出鄙夷的神情。
他说完这句话,警惕地看了眼戚绥今,语气冰冷:“你还当我是你师父吗?”
戚绥今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卑不亢:“可是徒儿做错什么了吗,师父为何这么说。”
“你做没做错,自己心里清楚,还要我说吗?”
“徒儿不知,还请师父告知。”
“我从小就告诉你,若你想要做一件事,就要竭尽一切、拼尽全力去做!除非失败否则绝不能停!你看看你现在,消极懈怠,优柔寡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徒儿知道。请师父相信徒儿,再给徒儿一些时间,徒儿一定能……”
“好了,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用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师父!”戚绥今站起来,举起三根手指:“我从小到大没发过誓,现在我答应师父,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完成您老人家的夙愿,若完不成,必叫我身死道消。还请师父最后再给我一段时间。”
钟奚似乎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他走到戚绥今面前,嘴角的弧度又增大了一点:“那为师便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师父。”
钟奚飘飘然离开。
戚绥今拍拍刚才跪地的那只腿,神色如常,转身走出溶洞。
这里查不到什么了,她决定回去。
走回去的路上,她观察了下周围环境,这里普普通通,顶多是风景漂亮一点,其他没什么特别的,确实不是那种吸引灵脉的无上宝地。
回到原地,戚绥今等着裴轻惟回来找她。
她坐在旁边的一块半人高的石阶上,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等了不知多久,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戚绥今有些无聊,刚跳下石头准备去找裴轻惟的时候,有个东西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一帮杂耍艺人正在表演吞剑。
戚绥今头一次见这个,觉得十分神奇。
她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表演的两位艺人似乎是夫妻,女子站的稍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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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点,双手握住剑柄刺下去,男子岔开腿半蹲着,剑自口入,一点点没入喉咙消失不见。
“哇!”她忍不住发出感叹。
“好看吗。”
裴轻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垂眸看着她。
戚绥今见到他,刚才的兴奋剂一下子浇灭了不少,她扭过头,“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很久了。”
裴轻惟解释道:“我刚才路过一个小摊,看见一个小玩意,便买回来了。”
“什么玩意。”
“一只会跳的小青蛙。”
“快给我瞧瞧。”
裴轻惟张开手,一只墨绿的铁皮小青蛙躺在手心,尾巴那里有个圆形按钮。
戚绥今拿过来,捏在手里,拧了几下按钮,小青蛙的四条腿开始扑腾,“真的会跳!”
玩了一会,才问,“这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
“那我能不能拆开它?”
“它是你的,怎么处置随你。”
“好。”戚绥今实在喜欢这个青蛙,她把它小心翼翼踹进怀里,拉着裴轻惟回去。
两人回到吊脚楼,桌上几人还睡着,不过身上多了几个毛毯,想来是陈保地给他们盖上的。
戚绥今噔噔噔跑上楼,哐叽一声重重关上门。正巧,外出采买的陈保地回来了,他手里拿了很多藤条,准备编花篮用,他拿过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开始拧木藤。
裴轻惟在原地站了一会,刚准备上楼,被陈保地叫住,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客人,我这人笨,不会说话,就会做点小手工,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旁边看着。”
裴轻惟没说话,拉了另一个小板凳坐了过去。
陈保地见他不排斥,索性把藤条给他几根:“客人,你可以试试做一个。”
裴轻惟还是沉默着,他看了两眼陈保地的动作,便开始自己动手,做了好一会儿……
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把藤条放回原位,还是老老实实地看别人做吧。
半个时辰后。
“呱!——呱呱——呱!”
文芙和牧净语同时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个声音。
什么鬼叫?
两人和陈保田先后被吵醒,只见自己身边围了几十只在乱蹦乱跳的铁皮大青蛙!
“啊!”文芙尖叫一声,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牧净语从腰间拔出钺:“什么情况?”
这时候戚绥今从一旁跳出来,叫道:“这是我做的大青蛙,都别害怕!”
“你要干什么啊?”牧净语后退一步,眼神指着地上的青蛙们,眼神惶恐:“你弄这个想干什么?”
“你们不觉得很可爱吗?”戚绥今笑着说,顺手拿起地上一只,举在牧净语面前:“你瞧,捏捏它还会叫呢。”
“啊!拿远点!别挨着我——”牧净语尖叫。
戚绥今了然,道:“你不会害怕吧?”
牧净语闭上眼,不再去看。反观文芙,却从后面走过来,她戳戳戚绥今手里的青蛙,“确实很可爱哎,姐姐,这都是你买回来的吗?”
“不是,这是我做的。”戚绥今骄傲道:“你喜欢我送你几个。”
“好啊,随便给我几个就行。”
21. 谷神和春神
在牧净语的强烈谴责下——大抵是说扰民、影响村容之类的,戚绥今只留下了几个送给文芙,剩下的装进包裹里背到集市上去卖了。
还别说,戚绥今造的铁皮绿青蛙在一众红彤彤的辣椒里脱颖而出。
虽然东头有小铁皮青蛙,但她这个是大的,买的人更多了些。
她又小小赚了一笔。
惹得不少人羡慕。
旁边一位中年大爷问:“哎哟,小妹妹,勒个都是你做嘞哦?”
戚绥今学着对方的音调,点头道:“是我做嘞!”
大爷露出赞赏的眼神:“小小年纪,有点凶火哦!”
戚绥今拿起包裹离开,留下一个背影:“谢谢夸奖。”
回去路上,她揣着十几块灵石,缀在腰间,十分惹眼,因此被几个流氓山贼盯上了。
戚绥今走到一处偏僻拐角,贼人从两边窜出来:“站住!”
几人拦住戚绥今。
戚绥今站住脚。
来人是三个,为首那人一脸凶相,嘴角有刀疤,手拿一把生锈的菜刀,身量中等,后面两人都是胖子,手拿长矛。
刀疤见戚绥今长相不俗,本来还恶狠狠地,一下子换了副模样,堆笑道:“哟,小妹,走这么快往哪儿去啊?莫不是去私会情郎?”
戚绥今瞥他们一眼:“想活命赶紧滚。”
刀疤沉浸在自己的台词中:“哎呦,还是个性子烈的!哥哥这几天点背,婆娘还跟人跑了,酒都喝不起,你手头方便不,给哥哥拿点来用嘛!“
戚绥今冷笑一声,“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啊——!”刀疤发出痛苦刺耳的叫喊,他的胳膊凭空瞬间反转扭曲,软塌塌耷拉着。
戚绥今屹立不动,笑着,重复道。
“你确定?”
“啊啊啊啊——!”在刀疤几人眼里,笑盈盈的戚绥今跟修罗恶鬼没什么区别了,“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折断你的胳膊而已。”
“你……”刀疤惧怕极了,不敢多说什么了,忍着剧痛对身后两人呵道:“走走走……快走快走!”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胆子真小。”戚绥今评价道。
待戚绥今走后,那些山匪躲到来到一处角落。
“哎呦喂……我说小哥,你这是什么鬼差事啊……我们听你的只是吓唬吓唬她,都没动手……你也没说这人这么厉害啊……吓死老子了……她这脾气杀人都有可能……你可得多赔老子点钱……”
暗处走出一个人,正是牧净语。
他蹙着眉,从钱袋子往外倒金珠子,他关于在问宜宗发生的事半信半疑——金朝到底是不是练气期?她身上实在太多值得考究的点了。
*
刚才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戚绥今,她一路晃晃悠悠,消磨着时间,边摘花边哼着小曲儿走回吊脚楼。
回去后,见到是这样一副场景。
陈保地和陈保田在切菜炒菜,裴轻惟在炉子旁边烧火,好像是呛到了还咳嗽几声,牧净语咬着牙,费老大力气在编花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文芙正在看着他编花篮。
树上还有几只喜鹊在。
戚绥今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一种奇怪的情绪填满了她的心房。
“客人,你回来了,青蛙都卖出去了吗?”陈保地第一个发现了她,冲她笑着。
文芙立马接上喊道:“姐姐,快来看看,牧大人手可巧了,他编了好几个花篮了。“
戚绥今走过去,放下空空如也的包裹,晃了晃腰间的灵石,“都卖出去了,挣了十七块灵石呢!”
说完,她跑过去看牧净语编花篮了。
牧净语皱着眉头,戚绥今瞥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编这个很累吗?
牧净语见她来,咽了口唾沫,顺手擦了下额头的汗,神色恢复正常,举起手中花篮:“怎么样,本大人的花篮可比某些人的青蛙强吧,既美观还实用。”
戚绥今“嗯嗯”两声,作出思考状:“是是是,花篮不错,不过我觉得有一点美中不足。”
牧净语:“哪里不……”
没等牧净语说完,戚绥今继续道:“就是这个编花篮的嘴太碎了。”
牧净语:“……”
文芙在旁边笑起来,陈保地的声音响起:“饭好了,吃饭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戚绥今得意地朝牧净语笑,回应道。
四人坐到饭桌上。
陈保地父子俩做的有些丰盛了,酸笋鱼、蹄髈、牛瘪、鸡肉。
许久不吃饭的戚绥今也抵挡不了诱惑,吃了许多,吃着吃着,陈保田开口,语气欢快:“客人们,今天晚上是四月二十六,我们这里有个石灯节,你们也来参加吧。”
文芙来了兴趣:“什么是石灯节?”
陈宝田放下筷子,挺起胸脯昂起头,认真解释道:“现在正是我们种植辣椒的时候,石灯节也叫‘石秧节’,求个圆满丰收。”
戚绥今随意听听,不甚在意,裴轻惟也没听,在给她挑鱼刺。
陈保田继续道:“石灯节有个传说,妹儿,你想不想听?”
文芙:“想听想听!”
“传说啊,几千年前,我们石苔村有两位神明,是谷神和春神,他们一个司地方作物的种植和生长,一个司花草树木繁衍,本来是一片祥和,但谷神逐渐觉得春神实在用处不大,开始故意找麻烦,想办法把春神赶走了,谁料,一个邪神趁机闯入村里,他所到之处作物枯萎、寸草不生,谷神元气大伤,这时候,一位容颜俊美的女神来了,正是春神,她被谷神坚守的品德所感动,不计前嫌,决定留下来,用自己一半神力打败了邪神,并与谷神结为伴侣,从此石苔村就有了两位神明庇佑。人们为了纪念他们,就创办了‘石灯节’。”
文芙听得非常认真,起初还津津有味,听到最后眉头紧蹙,恕她着实不能理解了:“为什么春神都被赶跑了还能回来啊?这心胸也忒大了吧,居然还跟谷神结成了伴侣?”最后,文芙发出灵魂质问:“她是正常神吗?”
“这……”陈保田也回答不上来,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儿子。
陈保地接收到信号,解释道:“那毕竟是传说,不可当真。”
文芙道:“好吧。”
陈保田道:“好了好了,传说就是传说,谁也不知道两位神明大人想些什么,我们只关心节日就好了!今日酉时开始,几位可一定要来啊!”
“好啊好啊!”文芙举着茶碗回应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陈大叔,我看这花篮都是巴掌大,难道是用在石灯节的吗?”
陈保田道:“正是。花篮是给家里有女儿的用,女孩们拿着花篮去参加灯会,花篮内底部贴有女孩的名字,里面放上女孩们独有的物件,比如簪子、手镯之类的,若是看上哪位男子,便会把花篮塞到他们手里,若男子也有意,第二天会把花篮还回来,里面再放上他想送给女孩们的东西。”
文芙一阵摇头,发出疑惑:“若是女孩第二天没收到回信,岂不是很伤心吗?”
“哈哈哈哈哈,妹儿,这个你放心吧,我们这里的女孩子都泼辣的很,不会因为这种事伤心,她们只会觉得是男人们没有眼光!”
文芙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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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这样很好。”
对面的戚绥今慢吞吞吃着鱼肉,鱼肉被弄地整整齐齐,唯有一小块指甲大小的鱼皮粘在上面,她指着那块,小声对裴轻惟道:“夹走它,我不吃。”
裴轻惟自然地夹过来自己吃了,一旁的牧净语看的目瞪口呆。
众人说说笑笑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也天不早了,各自玩耍了一会,酉时就到了。
陈保田先找到戚绥今和文芙,给她们一人一个花篮,再递给她们一只笔:“你们写上名字,再放上自己的物件,就能带着去了。”
戚绥今不明白什么意思,看向文芙,文芙示意跟着她做。
文芙率先写了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的手帕放了进去,戚绥今有样学样,她没有手帕,就把自己的香囊放了进去。
“好了,妹儿们,走吧。”
陈保田带着五个人齐齐出发,走到一片幽深树林里。
这里点点烛火亮着,照亮了一大片,人影绰绰,隐隐若现。
再靠近一些,是嘈杂的交谈声和音乐声。
几人走进去,这里别有一番天地,是几颗粗壮大树围起来的一块地方,可容纳几百人。
中间一个大火堆,旁边飞舞着萤火虫。
“沙沙沙”——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众人安静下来,陈保田道:“大祭司要来了。”
只见刚才围成一圈跳舞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从深处里走出一个人。
来人先闻其声,是沉重的脚步声,再者见到的是一把权杖,顶端挂着几个牛角羊角,最后才见到这人。
身着一袭墨绿的长袍,帽檐遮住额头,袍尾曳地长长的,身量较高,露出的手指枯瘦如柴。
他抬起头,露出完整的脸,是一张抹了几道红色油彩的脸,他张嘴说话,露出漆黑的牙齿:“诸位村民们,又是新的一年,我们重新相聚于此,谷神和春神祝福你们!”
这嗓门如他人一般干枯沙哑,却异常刺耳,震得人耳膜疼,戚绥今怀疑他本体是个大喇叭。
“祝福!祝福!”
“福来到!”
“感谢谷神春神!”
“……”
村民们激动地喊起来,陈保田和陈保地也喊起来。
喊了大约一刻钟后才渐渐平息。
大祭司敲敲权杖:“诸位,谷神和春神也收到你们的祝福了,现在,我们要选出圣者。”
牧净语问:“什么是圣者?”
陈保地道:“就是能跟神明交流的人,每年都会选出一位,被选中的人会被神明短暂上身,这期间可以向神明提出问题,不过为了稳妥,也为了珍惜与神明交流的时间,这些问题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说的这么神,真的有神明吗?”
陈保地悄声道:“我们稍微年轻一些的不太信这个,不过我爹他们那辈的比较信,客人你想啊,若你被选中了,上去总不能说坏话吧。”
大祭司开始原地转圈,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权杖挥舞地剧烈,铃铛沙沙作响,所有人屏息凝视。
权杖停下,大祭司闭上眼睛,面朝人群走了过去,他紧闭双眼,越过每一个人,走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了一个人面前。
这人是戚绥今。
戚绥今见此,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后面的人,便光明正大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谁料大祭司感应到了也跟着她挪了一步,戚绥今挪几步他就跟几步。
戚绥今:“?”
大祭司睁开眼睛,这双眼睛是半透明的琥珀色,里面倒映着戚绥今的脸。
他道:“你,被选中的圣者。跟我来吧。”
22. 别的感觉
戚绥今站着不动,死寂蔓延开来。
大祭司道:“圣者,请跟我来。”
文芙悄悄拽拽戚绥今的衣袖,戚绥今看向她,文芙示意没事,尽管去。
戚绥今看看大祭司,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跟去了。
戚绥今被引到火堆前。
大祭司敲了三下权柄,把其中一个牛角放在戚绥今手里,又从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竹筐放在她面前,嘴里又念了几句咒语,道:“请诸位把神果交上来。”
牧净语低声问:“‘神果’又是什么?”
陈保地道:“就是银钱,为了好听些,起了个别名,叫‘神果’。”
牧净语道:“这……不会是骗钱的吧?”
陈保地道:“没关系,要的银钱并不多,大家随意给的,只为了求个安心,客人你可以不用给。”
牧净语道:“入乡随俗嘛,我给一点吧。”
“好啊,愿神明保佑您。”
裴轻惟在一旁站立不动,双手抱胸,静静凝视着戚绥今。
神果越来越多,眼看要溢满竹筐,大祭司喊道:“停!”
众人才堪堪退去。
大祭司突然道:“请神明上身。”
说罢,把戚绥今往前一推。
“哄呀呀嘿呀呀呼呀呀霍呀呀……”村民们一齐唱起歌来,调子古老又神秘。
戚绥今离得火很近,火舌仿佛要吞噬她。
大祭司问:“神明来了吗?”
戚绥今不知所云,只好答道:“没来。”
大祭司再问:“神明来了吗?”
戚绥今依旧道:“没来。”
大祭司:“神明来了吗?”
问了几遍,戚绥今猜测着这人的用意,想了一会,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便拿起手上的牛角看了看,牛角是个老物件,歪歪扭扭的划痕很多。
她仔细思衬良久,决定道:“来了。”
大祭司道:“您是谷神还是春神?”
戚绥今选择了第一个选项,道:“……谷神……吧。”
大祭司道:“伟大的谷神,去年石苔村的收成骤减五分之一,恐有邪祟来袭,我等斗胆问一下,您与春神可否仍如往昔?”
戚绥今脱口道:“春神是……”接着打住,她思考着,也不知道这春神和谷神的关系,最好不要贸然说,透过火焰,她向裴轻惟飞去一个眼神:“怎么答?”
裴轻惟点头。
戚绥今答道:“是的。”
大祭司道:“伟大的谷神,今年我们的收成是如何?”
戚绥今思考了一下,又看向裴轻惟,他依旧点了点头。
戚绥今道:“很好。”顿了顿,补充道:“很好的。”
大祭司咧开嘴,晃动权杖,上面的牛角羊角相互碰撞,“谷神春神祝福我们!”
周围村民喊道:“谷神春神祝福我们!”
戚绥今也跟着喊:“祝福你们!”
众人欢呼了一会,大祭司最后喊道:“恭送谷神——”
众人:“恭送谷神!”
大祭司道:“谷神走了吗?”
戚绥今道:“走了。”
大祭司拿过戚绥今手里的牛角,按着原路返回,缓缓走入树林深处。
大家重新唱起来跳起来。
戚绥今回到裴轻惟身边,文芙喜欢热闹,拉着戚绥今玩去了,牧净语没等祭祀结束就跟着陈保地走了,他让裴轻惟也走,那时候戚绥今还没讲完话,便被拒绝了。
裴轻惟安静站在人群里,来来往往穿梭的女孩们瞧他俊俏,纷纷往他怀里塞花篮,没等拒绝的话说出口,那些女孩又纷纷跑掉了。
文芙牵着戚绥今的手:“姐姐,你看她们都把花篮送出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得送出去?你有想送的人吗?”
戚绥今道:“没有。不如我送给你吧。”
文芙道:“这怎么行,这是得送给心悦之人的。”
戚绥今道:“那我心悦你。”
文芙被逗的捂着肚子大笑,“别开玩笑了姐姐。”她挑挑眉,意有所指,“说认真的——你想送给谁?”
戚绥今还能送给谁,只能送给裴轻惟了呀。
文芙见她不说话,边拉她往回走边说:“好了姐姐,别紧张,送就送了,我看山主大人对你很不一般呢……”
戚绥今道:“其实我对他……”
话音未落,两人就见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许多小花篮的裴轻惟。
文芙轻声问:“其实你对他怎么了?”
戚绥今答道:“其实我对他挺一般的。”
说完,戚绥今走过去,走到裴轻惟面前,没说什么话,只是把他怀里多的快要掉下来的花篮拿过手里一部分,自己那只则放到一边。
裴轻惟道:“玩的开心吗?”
戚绥今道:“还可以喽。你的花篮这么多,要怎么处理呢?”
裴轻惟道:“我方才看了下,底部都有名字,一会打听打听给还回去。”
文芙道:“不行。这里的风俗是男子有意才还花篮,虽然说有个‘再送回去东西’的先决条件,但是还是不妥。”她诡异地笑了笑,故意看了眼戚绥今,“不过……山主大人,这么多美丽大方的女孩子,你一个都不喜欢吗?”
裴轻惟道:“我不认识她们,何谈喜欢。”
文芙“哦?”了一声,追问道:“那山主大人有喜欢的人吗?”
裴轻惟回答道:“有。”
文芙道:“是谁?”
裴轻惟捡起地上被戚绥今搁置的花篮,却道:“我的一位故人。”
文芙不罢休:“故人是谁?”
裴轻惟道:“我只有一位故人。”
文芙收敛起笑容,谁不知道山主那位故人,那是前任山主,如今不知所踪的师姐。
原来不是金朝。
文芙对戚绥今投去一个和善的眼神,试图安慰她,不过戚绥今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文芙扯开话题:“关于花篮,我有个好主意!”
戚绥今道:“什么主意。”
文芙道:“这样吧,我们还是要还的,不过在花篮里放点东西回去,正好,这里有一、二……一共七个花篮,那铁皮青蛙正好还有七只,姐姐,把你给我的青蛙送回去,你不介意吧?”
戚绥今摇摇头。
文芙道:“好,就这么办吧!”
三人立马动身回去,文芙上楼把青蛙都拿出来,一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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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花篮里,又一个个写上内容一样的字条:本人已有挂念之人,祝姑娘亦觅得良人。
半夜,三人沿路打听是谁家姑娘,挨个给送了回去。
回去路上,却见不少行人往相反方向跑,他们嘴里喊着:“不好了!大祭司死了!”
文芙快步走了两步,顺手拉住一个人:“这为小哥,发生什么事了?大祭司怎么突然死了?”
这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颇为不满地甩开文芙:“谁是你哥咯,哪个认得是咋回事,你要是想知道就跟着一起去看!”
文芙眨巴眨巴眼,戚绥今说:“走吧,去看看。”
三人匆匆赶过去,走过当初大祭司离开的那条路,路的尽头豁然开朗,是一片空地,此时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人。
文芙拉着戚绥今左挤右撞,终于是来到了最前头。
只见刚才还挥舞着权杖的大祭司,已经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
他口鼻皆有血渗出,权杖丢在一边,胸口插着牛角,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微张作惊恐状。
“真的死了。”文芙说。
“嗯……被人杀了吧?但是谁会杀他?”戚绥今道。
文芙道:“居然有人敢杀大祭司?”
戚绥今道:“一会等仵作来了看看吧。”
裴轻惟这时候也过来了,他看了眼尸体,道:“仵作查不出来,这是他自己捅的。”
戚绥今道:“你怎么知道?”
裴轻惟道:“我试过。”
“……”
戚绥今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眉头蹙起:“你试过……什么?”
裴轻惟睨着她,道:“那天晚上你跟我睡觉没看到吗?”
戚绥今噎了一下,老实答道:“哪天?哪天我都没好意思看……”
文芙眼中闪过惊疑,“等等,先停一下。”随即问道:“山主大人,你刚才说什么?你跟金朝睡过觉?”
戚绥今面无表情道:“怎么了呀?”
文芙差点跳起来:“什么怎么了!山主大人,你居然脚踏两只船!你……你心里有师姐,身体还跟金朝在一起?嗯??”
周围有些村民被喊声纷纷吸引,目光投向这里。
戚绥今“哎呀呀”一声,赶紧捂住文芙的嘴:“好了好了。我不在意的,我愿意的。”
文芙拿开戚绥今的手,大叫道:“天呐!”
戚绥今道:“小点声小点声,嘘……别急别急,你听我说,我愿意的,这没什么的。”
“啊!”文芙又叫一声,她捂住耳朵捂了一会儿,须臾才放下,她怀疑地看了眼裴轻惟,接着看向戚绥今,大声问道:“姐姐,我知道山主大人的地位和权力,你有没有被胁迫?”
戚绥今摇头:“没有。没有胁迫。”
文芙道:“你是真心愿意吗?”
戚绥今道:“真心的。”
文芙道:“你喜欢山主大人吗?”
戚绥今迟疑了。文芙立刻抓住了她的迟疑:“姐姐,你不喜欢他对吗?”
戚绥今却道:“不是喜欢。是别的感觉。”
文芙问:“什么感觉?”
戚绥今回答,“比如睡觉这件事,如果他跟别人睡觉,我会不愿意的。”
23. 裸露
文芙转向裴轻惟:“山主大人,你是不是给金朝下迷魂药了?”
戚绥今道:“没有。”
文芙喊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万一有呢?他那么强大,他如果想得到你,有的是办法。”她看着裴轻惟,想要个答案,“山主大人,有还是没有?或者说你用了什么别的手段诱骗了她?”
戚绥今小声道:“没有呀。”
文芙看着戚绥今,认真地说:“你看,他已经迷惑了你,你一直向着他说话。”
裴轻惟道:“没有。”
文芙道:“你看,他不承认。”
裴轻惟:“………………”
文芙继续道:“姐姐,山主大人心里有别人,你跟着他不会幸福的。你既然已经知道,就应该及时止损,离开他。”
戚绥今毫不在意道:“没事。我要的并不是幸福。”
文芙道:“那你要什么?”
戚绥今道:“我不能告诉你。总之,山主大人跟我这样没关系的。”
文芙要仰面吐血了,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天呐,姐姐,没想到……你竟被山主大人蒙骗到这种地步了……”
戚绥今笑了笑,握住文芙的手,认真说:“哪有啊。好吧,逗你的。”
文芙道:“什么?”
戚绥今笑着,脸庞洁白,“没什么了,总之你就别担心了,山主大人不是你想的这样,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很感谢他的。”
文芙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或许是我见识短浅,只要姐姐你愿意,我不能说什么。”
戚绥今点点头,摸了摸文芙的脸:“谢谢你。”
文芙道:“好了,山主大人,你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吧。”
裴轻惟沉默了一瞬,道:“我曾用一把匕首刺入自己腰间,伤口、方向大概就是他那个样子。”
戚绥今问道:“你刺自己干什么?”
裴轻惟道:“我不想说。”
戚绥今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裴轻惟道:“没什么好说的。”
文芙道:“好了好了。既然都对彼此没那个意思,就不要说这么多令人误会的话了。”
“…………”
这时候大祭司的尸体被抬走了,唯余地上一滩血迹。
戚绥今提议道:“咱们回去吧。”
文芙回去的路上兴致缺缺,一直有意无意地挡在戚绥今和裴轻惟中间。
三人回到吊脚楼,已是丑时。
牧净语和陈保地也刚好回来。
牧净语一进门就嚷着:“大祭司死了,你们知道吗?”
文芙道:“你去哪里了?”
牧净语道:“祭祀途中,保地兄收到一个女子送的花篮,让我跟他一起还回去了。不过大祭司死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文芙道:“知道,我们亲眼看到了。”
牧净语道:“我和保地兄也想去看,结果到那里的时候人已经全走了,晚了一步。你们知道那祭司是怎么死的吗?”
“自戕。”
裴轻惟淡淡道。
“怎么说?”
“幻境。”
牧净语道:“这个地方只有辣椒,连个修士的毛都没有,怎么会有幻术?”
裴轻惟道:“因为他跟我当初的症状一样。”
牧净语蹙眉:“什么?”
裴轻惟道:“唯一不同的是,我没有死。”
“轻惟,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牧净语越来越听不懂了。
裴轻惟道:“修炼到大乘期的那年,我总会出现幻觉,像做梦一样,但看到的、感受到的都非常真实,我曾有一次在幻境里看到了想见的人,她要杀我,我说可以,等她把剑刺入我的胸口后我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手里握着剑柄,不过剑刺偏了,刺到了左侧腰间。”
“等等等等……轻惟,你喝醉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在讲故事吗?”牧净语困惑不已。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裴轻惟说着开始解自己的上衣,几下脱了了干净,露出光裸的上半身。
身体苍劲有力,肌肉线条漂亮,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一丈长的疤痕在左腰异常突兀。
戚绥今瞳孔微微睁大,站在原地,牧净语上手摸了一下:“居然真有!”
裴轻惟却看向离他两步远的戚绥今,道:“看清楚了吗?”
戚绥今一言不发,避开他的视线,走过去把耷拉在腰间的衣裳给他披了一下:“嗯,看清楚了。穿上吧,冷。”
裴轻惟垂眸看她:“你帮我穿吗。”
戚绥今道:“嗯。”
衣裳拢共也没几件,很容易就收拾完了,不过戚绥今没给别人穿过衣服,她自己穿衣服都没这么仔细,她指尖拂过裴轻惟皮肤的时候,只余滚烫。
“等等等等……!不对劲,不对劲啊!”牧净语叫起来,文芙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拽住他:“牧大人别喊!”
牧净语道:“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大乘期的后遗症吗?”
裴轻惟道:“不是。”
牧净语反问道,嘴里嘟嘟囔囔:“不是这样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修炼走火入魔生了心魔?不过修到洞虚期就可以自由控制心魔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刹住,匪夷所思地盯住裴轻惟,一字一顿道:“你、是、故、意、的?”
裴轻惟并不迟疑:“是。”
牧净语大为震撼,又颇为不解:“为什么?轻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你刚才说的故事里面,是不是说有个想见的人,你是为了那个人才这样的?”
裴轻惟道:“是。”
牧净语道:“那个人是谁?”
裴轻惟没有回答。
牧净语更不明白了,“你跟她到底多大仇啊?让你宁可让心魔攀附也不忘记?不过你完全有能力去报仇啊,她总不能比你还厉害吧?”
裴轻惟道:“不是仇人,我喜欢她。”
牧净语:“……???”
文芙觉得是时候站出来了,再问下去万一扯出金朝了怎么办?她还是个年轻姑娘,被人知道了这些隐秘的私事不好。
文芙扫视一圈院子,看见饭桌上的茶壶,一把将它举起用力摔在地上。
“嘣!”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彻。
众人被这声音吸引了一瞬,陈保地快步过去,“怎么了,你没事吧,客人?你快去一边,我来收拾。”
文芙按住陈保地:“先不急。”
陈保地:“啊?”
文芙站过去,挡到戚绥今面前,对牧净语道:“牧大人,我刚才不小心打碎了茶壶,保地哥非说我故意的,要我赔给他,怎么办?”
陈保地:??
牧净语没思考文芙的话,直接从腰间解下钱袋扔给她:“赔。”
文芙急道:“大人,重点不是赔钱,是保地哥他诬陷我!”
陈保地:???
牧净语“啧”了一声,“你先等等,茶壶的事等会再判,现在有比茶壶重要一万倍的事。”
文芙拦住他:“不行,必须现在解决,牧大人,你忍心看着我被诬陷吗?”
牧净语没办法,任由文芙把他拽走处理茶壶的事了。
文芙回头朝戚绥今眨了下眼,示意:“快走。”
戚绥今心领神会,侧头问裴轻惟:“走吧?”
两人先后上了楼。
文芙见人走了,稍稍放下心来。
牧净语看见一地碎片,问陈保地:“保地兄,刚才发生什么了,文芙说……”
文芙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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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误会误会呀,保地哥跟我很好的。”
陈保地老实说:“刚才……”
文芙打断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就是这样!”
牧净语:“耍我玩?”
文芙:”不敢不敢,实在是误会。”
牧净语并未计较,他准备回头询问裴轻惟,可哪里还有人。
牧净语看向文芙,皮笑肉不笑:“……轻惟是故意的,你也是故意的,对吗?”
文芙重复:“不敢不敢。“
牧净语冷笑:“你有什么不敢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三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文芙道:“绝对没有。”
牧净语道:“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文芙拍拍胸脯保证:“真的没有。”
牧净语凑近文芙,以一个近乎贴耳的距离,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轻惟说的那人是谁吗?”
文芙一阵脸红心跳:“山主大人喜欢谁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
牧净语看文芙的反应,笃定道:“这个人我认识。”
文芙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认识,我都没见过。”
牧净语笑道:“听你这意思,你认识?”
文芙道:“不认识!”
牧净语道:“所以……究竟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牧净语也是个难缠的,文芙叹口气,道:“罢了,那你要保证,知道之后不要多问一句,尤其是不要牵扯旁人。”
“自然可以。”
文芙低声道:“是……山主大人的师姐。”
牧净语道:“前任山主?”
“正是。你可别到处说啊。”
“你确定轻惟的心上人是这位师姐吗?”
“山主大人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哦,倒是有些意外了,我以为是金朝呢。”
“没有没有,这里面没有金朝姐姐的事。”
“哦……?”
*
翌日,天光大好,蒙蒙亮的一丝红线自天边浮起。
由于大祭司的死,身为村长的陈保田既得安慰受惊的村民,又得准备后事,忙活了一夜才回来。
他拖着疲惫充满血丝的眼睛,敲响了陈保地的门,陈保地早已收拾利索,打开了门。
“儿啊,大祭司没了,走吧,今日准备火葬,爹有些累,你去跟客人们说一声,今天要失陪了。”
“好。”
陈保地挨个敲四个房门:“客人,我们今日要去办大祭司的火葬,要失陪了,抱歉。”
文芙醒的最早,她“腾”一下打开门:“保地哥,我能不能也去?”
陈保地有些担忧:“火葬有些吓人的,你要是不害怕可以去。”
文芙摇头:“我不害怕,我想去看一看。”
这时,旁边房间陆陆续续走出来戚绥今几人。
文芙搂过戚绥今的胳膊,道:“我的伙伴们也都去。”
陈保地劝告道:“可以……要是你们害怕离开就行。”
文芙问:“对了,保地哥,大祭司是怎么死的?”
陈保地道:“仵作仔细查验了,是自戕。”
文芙道:“仵作是怎么说的?有查出祭司为什么自戕吗?”
陈保地道:“仵作说是祭祀结束后,大祭司回到家中自戕的,至于自戕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大祭司自己不想活了,还有人说是大祭司得了绝症……不过人已死,具体原因没有人会知道了。”
牧净语问道:“保地兄,圣者是随机选的吗?为什么祭司会选中金朝?”
陈保地点点头:“没错,是随机的,每年选中的人都不一样,也选中过外乡人,不过问的问题都是大同小异。”
牧净语不置可否。
24. 火葬·大祭司
火葬地点在大祭司家旁边的枣树下。
树下铺着一块大红布,大祭司躺在上面,伤口被处理好了,衣服也换了崭新的,身上贴满了黄色符篆,笔迹狂放,皆由鲜血画就。
与昨晚一样,他的身边围满了村民。
陈保田和仵作站在尸体前。
一只麻雀飞过来,它先在枣树上停了停,接着滑到大祭司胸口上、脸上,啄了啄他的鼻子。
仵作要驱赶,陈保田拦住了他:“杨哥,莫撵它,这是祭司养的,养了好多年咯。”
仵作这才没动,麻雀啄了几口,把头贴在大祭司脸上蹭了蹭。
大祭司不会再回应它了。
等了许久,麻雀没有离开的意思,仵作说:“要不得,陈老弟,错过吉时就麻烦咯!得把它撵开!”
仵作上手呼扇,麻雀受惊飞回枣树上。
陈保田沉重道:“……开始。”
仵作招呼了两个人过来,两人手里拿着锋利的小刀和木桶。
仵作深吸一口气,跪坐到祭司左侧,另外两人跪在右侧。
大祭司胸口的衣服被小刀仔细割开一小块,大约一拳左右,露出皮肤,仵作下刀划开皮肤,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手伸了进去,摸索两下,取出一方红彤彤的东西。
心脏。
在场许多村民都别过头,只有少数或惊恐或好奇地看着。
“呕……”
有人忍不住跑到一边吐去了。
牧净语见惯了酷刑,并不觉得有什么,低声问陈保地:“火葬为什么要把心脏掏出来?”
陈保地盯着那颗心脏:“习俗罢了。心脏为五脏之首,而大祭司与神明接轨,自然来的干净,去的干净。”
心脏被捧着放进木桶。
伤口缝合好。
仵作擦干净手,站在一旁等着。
“火葬开始——”
陈保田大喊一声。
人群里冲出来大约十几个人,他们往祭司身上扔火纸、纸铜钱、金元宝等等,直到完全淹没他。
陈保田举着火折子,扔了进去。
火势瞬起。
烟灰乱飞,麻雀吓得瑟瑟发抖,叫个不停。
烧了一刻钟,什么都没剩下。
“灵归于天,羽化登仙!”
陈保田喊。
这句话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戚绥今脸色变了变,她绕过裴轻惟,来到陈保地面前:“为什么是羽化登仙?登什么仙?”
陈保地解释道:“死不说死。祭司本职是与神明沟通,神之下即为仙,祭司完成了他的使命,去往天上成仙。”
“仙?这是真的吗?”
陈保地笑道:“客人,你们正经修道人士难不成也信这个,怎么可能是真的,世上哪有仙人。”
凉风拂过,枣树下只剩骨灰。戚绥今沉默着,裴轻惟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保田大声宣布道:“祭司是一脉相承,现在,祭司已去,且其无后,我们必须要选出一位新祭司。”
说完,他徒手抓起一把骨灰,走到陈保田面前,用手指沾了一些点在他额头上,并道:“骨灰在谁头上不掉,就是谁。”
陈保田挨个挨个地把骨灰涂到村民额头上。
村民都等待着,等了不知道多久。
树上那只麻雀盘旋在树枝焦急地尖叫,它扑闪着翅膀迟迟不落。
终于,骨灰选中了一个人。
他额头的灰白印记持久不掉。
一位少年。
陈保田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文芙认得他。
是昨天听说祭司死讯匆忙赶去的那位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在风中摇摇欲坠,他自己显然都没想到。
文芙担忧地看着他。
少年眼神空洞茫然,在一个做什么都懵懂的年纪,被迫做了什么都不懂的事。
陈保田拍拍他的肩:“夏行,神明选中了你,即刻起,你就是石苔村的祭司。”
这名叫夏行的少年懵然地站在原地。
人群里,一位妇人低声的啜泣声隐约传出,文芙看过去,猜测那应该是夏行的母亲。
“这种办法根本毫无逻辑,为什么要这样。”文芙有些气愤,“他不过十六七岁,什么都不会。”
陈保地叹气:“没办法,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会了。”
“……”
夏行接过象征祭司的权杖,那权杖比他还高,他拿在手里都有些费劲。
“今已尔身,承此圣职,莫失莫忘。”
陈保田喊道:“向祭司献上祝福!”
村民们喊道:“祝福祭司!愿祭司保佑我们!”
陈保田带着夏行离开了。
村民也四散离开,只有刚才那位妇人没有走。
文芙不忍心,走过去意图安慰,不料那妇人突然冲到枣树下,把祭司剩余的骨灰泄愤一般地踩踏,看起来似乎是气急了、恨极了。
踩完后,跌坐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文芙赶紧走过去,蹲下把手帕递过去:“夫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伤心?”
妇人仍旧痛哭着,“可怜我儿啊……我的儿……”
文芙心道一声“果然”,便问:“妇人,你是夏行的娘亲吗?”
妇人拿开手,抽泣几声:“是。”她猛地抓住文芙的手臂,双目血红,“可怜我儿!可怜我儿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啊!”
文芙抽出手给妇人擦眼泪:“夫人,先别哭,有什么话你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妇人顿了一下,盯着文芙,好像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她捏住文芙的手腕,眼神一变:“你真能帮我?”
文芙道:“只要不做坏事,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妇人随即看向后方几人,在她看见戚绥今时,下意识紧张了一下,瞳孔骤缩,手颤颤巍巍指过去:“……她……她是谁……”
文芙道:“夫人,你说的是谁?”
妇人指着戚绥今:“她……让她过来……我……”
文芙喊道:“姐姐,你过来一下吧!”
戚绥今闻言便信步走了过去。
妇人凝视着她,擦擦眼泪,文芙把她扶起来。
妇人道:“我叫欧阳珠,是夏行的母亲。”说完她看着戚绥今,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
戚绥今道:“怎么了?”
欧阳珠道:“我认识你。”
戚绥今:“?”
欧阳珠眼里闪烁着光芒,急切地问,“是他让你来的吗?”
戚绥今蹙眉道:“谁?”
欧阳珠嘴角垂了一下:“没关系。看来……不是了……”
她比戚绥今矮了一个头,但气势丝毫不减,旋即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手腕。
戚绥今会意,探了下她的灵脉。
时有时无。
有的时候特别丰沛,最多可达到化神期的境界,可少的时候又几乎没有。
“怎么回事?”戚绥今疑惑不已,“你是修士?”
欧阳珠闭上眼睛,旋即睁开,道:“不错,我曾经修道。”
“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是谁?”
“我叫欧阳珠。”
戚绥今摇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欧阳珠突然激动激动起来,猛地扑向戚绥今:“我见过你的!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我记得你叫什么名字!虽然你与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你就是她!”
戚绥今歪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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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认识我就认识我吗?”
欧阳珠道:“我真的认识你!”
戚绥今故意问道:“那——我是谁?”
欧阳珠板住她的胳膊,指甲掐进衣袖:“你是戚……唔……”
禁言术。
戚绥今吹吹手指,眸色一暗:“嘘……”
文芙扶住她的肩膀:“夫人,夫人,别害怕。”
戚绥今继续道:“你神智失常了,先别说话了。”
欧阳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瞪着戚绥今:“……”
文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戚绥今随即附耳过去,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最好不要胡说,否则我让你今天就看不到夏行。”
欧阳珠脸色一僵,戚绥今微笑着解开禁言术。
蓦地,文芙感到手上一股温热,她下意识看去,发现手背上染满了血迹,并且还在不断地增多。
是欧阳珠在吐血。
“夫人?!”文芙惊叫,欧阳珠身体无力已经站不住了,文芙扶不住她,任凭她滑落在地,欧阳珠推开她,盘腿打坐,她调动体内灵气运转,强行压制住身体的不适。
欧阳珠冷静了不少,她缓缓:“我是你师父钟奚的旧友。”
戚绥今道:“这跟夏行有什么关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欧阳珠的声音因为哭过的原因有些沙哑:“我早年被崔待……也就是你们见到的大祭司追杀,因为我杀了他的妻子,被他的魔剑诛伤后,逃无可逃来到了石苔村,为了活命,也为了我腹中孩儿,情急之下给他种了一种名曰‘同心念”的蛊,子蛊和母蛊互相不得离开十里之遥,否则神消俱灭。”
“所以呢?”
欧阳珠道:“我还没说完。种完蛊之后,我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崔待是石苔村的大祭司,由于他的身份不能长久地离开这里,我们就被彻底困在了这里,一直到夏行长大……没想到……没想到……”
欧阳珠目眦欲裂,两行泪不停地流:“夏行平安无事长这么大……我以为他死了……他不会害我的孩子……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哭喊了一会,文芙也安慰了一会。欧阳珠继续道:“几年前,钟哥他曾找到过我,说想再创当年辉煌,只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什么都会变的。我亦不是曾经扬言要游历天下的欧阳珠了,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让夏行好好活着,夏行活着就够了。”
戚绥今问:“我师父找你做什么?当年的辉煌又是什么?”
“当时被我拒绝后,钟哥气愤离去,从那天起,我就没再见过他了,我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你……许是老天可怜我,给我了一条路,你是他的徒儿,你一定会帮夏行的对吗?”
戚绥今哂笑:“你是我师父的旧友,又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帮你?”
欧阳珠面色一凝,失望的神情满溢开来。
戚绥今才道:“我可以帮,但我不会白做,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我师父他跟你说了什么,当年的辉煌又是什么意思?”
欧阳珠咽下一口血,“我告诉你之后,你若反悔了当如何,我凭何信你?”
戚绥今右手并起三根,竖起:“这样吧,我以我师父的名誉起誓,若你说了之后我没救夏行,必叫我师父身死道消。”
欧阳珠脸色一僵,这……哪有徒弟借师父名头发毒誓的?
她擦干净嘴角的血:“罢了,我都告诉你,当年……我们一行有七个人,无宗无派,所有人都是从污杂的环境里长起来的,完全是凭自己的能力走到当时的地位,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都有着同一个目标,就是平尽天下不平事……”
随着欧阳珠的讲述,当年之事像一副凛冽的画卷铺在苍茫大地上,卷起无尽悲凉与过往。
25. 过去之事1·一间雪
“你这个小畜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允许你在这儿的,赶紧滚!”
一座厚重的牌匾下压着一扇朱红的大门,冰凉的台阶上趴着总角年华的欧阳珠。
腊月,风雪裹挟着钻进她破烂的裤脚,冷的她站都站不起来,侍卫把她囫囵踢了下去,她打了几个滚掉下台阶。
这一踢倒是让欧阳珠活络了一些,她不能再趴着了,再趴着真得冻死,于是爬起来,裹紧自己的破粗布衣衫,想找个稍微暖和的地方待着。
当年她被抛弃在城墙下,和乞丐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平时吃东西要么捡,要么抢,夏天还好,有野菜可吃,冬天就不行了,几乎没有填饱肚子的时候。
不过欧阳珠是个很乐观的人,她跟着乞丐们学会了怎么抢最快,怎么偷不会被发现,除了冷点饿点,活的倒也行。
今天她实在太困了,又或许是饿的发晕,居然倒在人家的家门口了。
实在是晦气。
“晦气”通常是别人骂欧阳珠用的词,她听的久了,也觉得自己晦气。她没读过书,不认识字,自然也不明白晦气是什么意思,她觉得应该是说她脏。
脏就脏吧,她又没钱买皂。
不过听得再久了一些,晦气入她耳,就是左耳朵出右耳朵进了。
“小孩儿!”
伴随着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
“你往哪儿去?”
毛毛大雪忽然停了,最后几粒雪落下时,欧阳珠看见来人。
大约二十几岁,眉眼极其漂亮,嘴角上扬,看起来永远都像笑着,朱唇白面,黑发剑眉,穿着华贵的绛紫衣裳。
“你好,我叫钟奚。”
“……”
欧阳珠不敢回答,她瑟缩着眼神,立马要跑,可钟奚牢牢抓住她不允许她动。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钟奚把自己的柔软的虎皮外袍脱下来,披在欧阳珠身上。
旁边家仆见状,阻止道:“公子,她好脏,不要……”
钟奚斜睨一眼,语调瞬间冷下去:“不要什么?”
“没什么……”家仆被一瞪,不敢多言。
钟奚微笑着,他笑起来时仿佛周围雪要化尽了:“别害怕,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欧阳珠被钟奚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带回了家。
这是欧阳珠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房子。
庭院深深,古朴典雅。
她被仆人领着走到一间房间里,这里暖炉热热的,凳子软软的,仆人给她端来一碗热面,里面放了很多肉块。
欧阳珠捧着碗吃起来,连汤也喝的一干二净,喝完后,她才发觉钟奚坐在她对面,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还发现,钟奚换了件衣服,由紫色变为白色,更衬地眉眼冷峻。
欧阳珠依旧不敢抬头看:“……谢……谢谢你……哥哥……”
钟奚笑道:“不客气。”他托着脸,凑近问她:“你有地方去吗?”
欧阳珠握着拳,“没有。”
钟奚笑盈盈道:“我有个地方,你愿意去吗?”
“……什么地方?”
“风权门。”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我叔叔创办的,一个可以接纳像你这样无家可归之人的地方。”
“……”
钟奚微微歪头:“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想去吗?”
“真的吗……没……没……”欧阳珠眼里含泪:“我只是觉得……我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不用再流浪了……”
“那是自然,风权门从此就是你的家。”
“嗯。”欧阳珠用力点头。
*
风权门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里收容的大多全是流氓街痞,最是凶狠暴戾,欧阳珠年纪最小,免不了受欺负。
但是她愿意在这里,因为这里起码有地方睡,有馒头吃。
欧阳珠很容易满足,一天能有一个凉馒头吃就好了!
她每天都伤痕累累,夜晚挂着未干的泪痕,在疼痛中安睡。不过,她只要想起钟奚,她就能再坚持下去!
钟奚的叔叔钟毅是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而且他的行为跟他的长相一样凶恶。
他每天逼着欧阳珠他们练习功法,逼他们背法诀,让同伴们互相争斗残杀,谁输了谁就会被赶走。
欧阳珠不想被赶走,她日复一复,年复一年地拼命练习,拼命背诵。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输了。
欧阳珠彼时已经十七岁,正年轻,什么都不懂,她不懂修真界的规则,也不通人情世故。她已经尽力坚持了九年,够了。
在一个普通的日子,她被赶出了风权门。
又是一个腊月。
天上飘起鹅毛大雪,簌簌往人身上落。
欧阳珠走在厚厚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推开大门——
当年人依旧在。
钟奚已然长成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眉眼比起几年前更显舒展。
乍一看,像画里的人似的。
欧阳珠飞跑到他面前,起初她有些不敢相信,试探性开口,说出她当年称呼他的:“……哥哥?”
钟奚笑道:“你长大了。”
欧阳珠异常开心,道:“要是没有哥哥,我早就死了,何来长大。”
钟奚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欧阳珠摇摇头:“没有,我没受苦。”
钟奚依旧问了当年那个问题:“你有地方去吗?”
欧阳珠的回答也相同:“没有。”
“那便跟我走吧。”钟奚说。
钟奚把欧阳珠带回了家,他告诉欧阳珠他要做一件大事。
欧阳珠问:“什么大事?”
未等钟奚回答,外面传来仆人们的叫喊声:“小绥!小绥!不能进,公子屋里有客人!”
又闻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小屁孩跳进屋里,她四处张望了一圈,看到钟奚后瞪大眼睛:“师父!”
钟奚喝斥一声:“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小小的戚绥今不在乎被说,她指着欧阳珠道:“你已经带回来很多哥哥姐姐了,都没空陪我玩了!今天你必须陪我堆雪人!”
钟奚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对欧阳珠笑笑:“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着玩儿的。”说罢,他揪住戚绥今的衣领把她提溜出去。
欧阳珠偷偷跟过去瞧,只见钟奚松开手,戚绥今整理整理衣服,像个小大人似的:“你别说又没空,我已经等你好几天了,你今天必须陪我。”
钟奚怒目道:“我跟你说了万事以修道为先,整日想着玩没有前途!你《心法》的第一百三十二章背过了吗?”
戚绥今点点头:“我早背过了!我连后面五章也背过了!”
钟奚冷言道:“那就再背五章!”
戚绥今气得跺脚:“我讨厌你!”
钟奚回到屋里,对欧阳珠说:“小辈无状,见笑了。”
欧阳珠问:“她是谁?”
钟奚道:“我捡的徒弟,随母姓,叫戚绥今,‘绥今’意为安抚当下,平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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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
欧阳珠在钟府留下了。
钟奚每天都让人教欧阳珠修炼,短短几年下来,她学到的要比风权门里多的多,她的修为迅速增长,一路修到了化神期后境。
钟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面貌也不似以前那般温润。
三年后,他把戚绥今送去了沧华宗,自己则跟欧阳珠踏上了一条新的路。
一条名为“证道”的路。
路上,欧阳珠和钟奚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修士,从两个人逐渐发展壮大,哪里有不平事哪里就有他们。
只因他们是在一个雪天横空出世的,世人称他们为“一间雪”。
后来又因为他们每次出现都必会流血死人,改称为“一见血”。
他们侠名远播,受大多数人尊敬。后来他们之中有人认为自己功在千秋,理当让后人铭记,便心安理得地开始大量收礼,钟奚依旧坚持当初的道,对此颇有微词,屡次劝告未果。
自此,分歧出现。
七个人分裂成三派,一派是钟奚和欧阳珠,一派是主张赶紧扩大美名广招弟子收敛钱财,还有一派打算退出。
钟奚无法改变,只能任由他们去了。
他跟欧阳珠依旧在世中飘荡。一次,两人在一处幽深的森林里猎杀一只妖兽,妖兽境界非常高,两人皆不敌,欧阳珠为保护钟奚受了重伤。
“快走啊!你要是不走,咱们都得死!你走了,咱们两个起码能活一个!”
“……”
钟奚眼神幽暗地看了眼欧阳珠,转身离开了。
欧阳珠看他走了,放下心来,妖兽也被他二人伤的不轻,它愤怒无比,朝着欧阳珠扑来!
就在妖兽的爪子落下时。
“嗖!”
一道利剑飞过。
妖兽的眼珠瞬间爆裂,它吃了痛,惨叫一声逃走了。
一队人骑着马往这边赶来,他们身穿重铠甲,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马蹄声突然停止,只有一阵冷风吹过。
一只玄色靴子踩下来,黏稠的一圈血滴在草地上。
欧阳珠失血过多动弹不得,瞳孔倒映着来人。
他面带骷髅面具,腰上的柳叶剑色如青黛,冷气森森,他走过来时把剑取下提在手里。
他停下脚步,站在欧阳珠面前,伸手将自己的面具摘了去,漏出一张十分有棱角的脸,舒眉朗目,如圭如璋。
“你是何人?这是皇室围猎场,你是怎么进来的?”
欧阳珠额头流着血,流进嘴角:“多谢……救命之恩……我是……来杀那只妖兽的……”
“为什么杀它?谁让你杀它?”
“我……哥哥……它说妖兽是坏的……”
“谁是你哥哥?你哥哥呢?”
“他叫钟奚,我让他先走了。”
“……”
来人缄默半晌,蹲下道:“我叫顾景纯,是中州的将军,你还能站起来吗?”
欧阳珠摇摇头。
顾景纯把她抱起来,正在这时,另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见到顾景纯抱着一个血淋淋的美人时,都十分疑惑,为首的是三皇子,他不过七八岁岁,正伏在马背上,瞪大了眼睛,指着欧阳珠道:“舅舅,这个妖兽化形了?!”
顾景纯轻柔地抱着欧阳珠:“不是,她是受了伤不小心进来的。”
三皇子叫道:“啊!那赶紧带她走,可别死在我们围猎场了,要不然妖兽该闻着味过来了!”
顾景纯把欧阳珠扶上马,自己在后面搂过她,驾马离开。
26. 过去之事2·求不得
等欧阳珠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装潢豪华的房间里。
“你醒了?”
欧阳珠视线逐渐聚焦,顾景纯捧着书,两根手指夹起纸张翻页。
“你猜你睡了几天?”
欧阳珠还没反应过来,顾景纯淡淡道:“五天。”
欧阳珠低下头:“抱歉……我这就离开……我……”
顾景纯道:“等等,你伤还没好全,医师说至少要一个月。”
欧阳珠晃悠着身体已经站了起来:“不行,哥哥还在等我……”
顾景纯翻过一页书,悠悠道:“‘一见血’的欧阳珠,我查过了,名头不小嘛,你哥哥是钟奚,我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先待在这里,耐心等等吧。”
尽管欧阳珠一再表示自己不能在这里,却拗不过顾景纯,她还是留了下来。
五天后,她的伤的好很多了,想出去走走时,门外身穿甲胄的两名侍卫拦住她:“小姐,将军说你需要静养,不能乱跑。”
欧阳珠只能回屋,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家,她最好不要乱跑。
顾景纯每天都会来找她一起吃饭,雷打不动。
今日吃饭时,欧阳珠问:“我闷的慌,可以出去透口气吗?”
顾景纯夹起一颗鹌鹑蛋稳稳放在她碗里,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笑容:“可以啊,你想去哪我陪你。”
欧阳珠摇摇头:“你是将军,肯定有很多公务要忙,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逛逛就行。”
顾景纯笑道:“没事。我不忙的,你是不想让我陪你吗?”
欧阳珠慌忙摆手:“不是的!我是怕打扰你……”
“怎么会。我很乐意效劳。”
吃完饭,欧阳珠如愿出去在府里逛了一圈,回去后,顾景纯道:“以后尽量不要出来了,你的伤不能受风。”
结果,自那次之后,欧阳珠再也没踏出房门半步。
就这么一直待着,直到一个月后她准备离开顾府,却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拦了下来。
她终于迟钝地发现不对劲,顾景纯把她软禁了!
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她跟任何人都不相熟。
她无法求人帮忙,只能靠自己。
而且顾景纯跟她境界差不多高,再加上她府里,跑出去有些困难,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这天晚上,她等着顾景纯来吃晚饭。
她指尖藏有钟奚之前留给她的迷药,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顾景纯提着食盒进来,他放下两碗粥,继而摆放其他饭菜,欧阳珠趁机把药下了进去。
顾景纯很快晕了过去,欧阳珠按耐下心中喜悦,悄悄打开了房门。
很顺利的是,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连个扫洒的家仆都没有。
她住在一个大园子里,里面有好几间房,就在她刚推开园子正门时,身后猛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一声一声,伴随着黑暗的天,敲的人头皮发麻。
“阿珠,你去哪里?”
欧阳珠的心砰砰直跳,她转过头,看见顾景纯双眸,漆黑又冰冷。
“怎么不说话?你去哪里?”
顾景纯问。
“我……去散步……”
顾景纯道:“晚上黑,别走错了路。我陪你。”
他走上前,牵起欧阳珠的走,慢慢走着。
月光寂寥,风儿喧嚣。
好像两人真是来散步的。
“阿珠,你嫁给我吧。”
顾景纯突然说道,他目视前方,欧阳珠看不清他的神情。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
“阿珠,我不怪你。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
“不……”
顾景纯侧头看她:“我保证。”
“不是……”欧阳珠不是不愿意,顾景纯家世好,长相好,对自己也好,只是她还没做好准备。
顾景纯笑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三日后便成婚,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你再也不用到处奔波了。”
……
欧阳珠跟顾景纯在一起了。
顾景纯对她很好,几乎什么都依着她,还给她安排了一位贴身婢女,叫紫云。也允许她在府里到处走,但坚决不让她出门。
欧阳珠虽然大部分时间沉溺在温柔乡里,但心里总记挂着钟奚。成婚后半月,她偷偷写了一封信,托信任的紫云寄出去。
这信转手就到了顾景纯手里,他看也没看,顺手放在油灯上烧了个精光。
当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来找欧阳珠,他把她搂在怀里,呼吸喷洒在她脖颈。
“阿珠,我查到了。”
“什么?”
“你哥哥钟奚,他死了。”
“不可能!我让他走了的!”
“他死在一个剑客手下。”
“不可能的……”
欧阳珠眼泪簌簌落下,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顾景纯把她搂的更紧:“阿珠,不要哭。以后你只有我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过了两个月,欧阳珠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且,她怀孕了。
摸着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欧阳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脸上也有了微笑。
顾景纯经常推掉早朝陪她养胎,每日换着花样给她做饭。
欧阳珠时常困惑,并且有种虚幻感。
她问:“顾景纯,我什么都没有,你喜欢我什么?”
顾景纯回答地很简短:“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是什么?”
“就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看见你浑身是伤,只是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这就是喜欢吗?”
“嗯。”
……
好景不长,欧阳珠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被仇家找上了门。
来人踹开她的房门。
他道:“欧阳珠,你可还认得我!我是崔待!你杀了我的妻子,我要你偿命!”
欧阳珠当然认得眼前人是谁,她杀过的每一个人她都记得。
她放下手中针线。
“你妻子为了夺取无上功法,杀了许多人,该死。”
“她该不该死也不是你说了算!你们‘一见血’自诩清流,干得不也是滥杀人的勾当吗!你们所做所为又是对的吗?”
崔待甩起长鞭朝欧阳珠而去。
“不要!”欧阳珠起身躲避,纵使她灵力高强,但毕竟怀有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她费尽力气堪堪躲过几次致命攻击。崔待追的紧,欧阳珠避无可避只能跑出门。
顾景纯几日前已经去了边境作战,临行前给她安排的守卫,此刻已被迷晕在外面。
府里依旧没有人帮她,欧阳珠逃啊逃,一扇血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她迟疑了一下,最终推开了它。
圆月高高悬着,照到边境顾景纯的骷髅面具上,照到欧阳珠紧张的脸庞上。
第一次,她从顾府走了出去。
再没回来过。
……
“你是说,夏行是中州钟鼎之家顾家独子顾景纯的亲儿子?”
文芙震惊不已,她虽鲜少知道外面的事,但这位顾将军常年在外作战,身上大大小小什么伤都受过,某次她师父蔺泽遇外出摘灵草,正巧救治了他,从此二人便结为了好友。
要说这位顾将军,文芙摸不透他的脾性,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笑的很勉强,像是没有开心的时候,大多时候板着一张脸。
欧阳珠点点头:“不错,后面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戚绥今道:“所以,我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欧阳珠缓缓道:“他找到我的时候,面容有些不似从前,我一下子没认出来,他变得有些……邪?或许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只说他要得到‘仙门’后面的东西,让我跟他一起。”
“‘仙门’?他说的‘仙门’是什么?在哪里?”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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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那后面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
“……”
欧阳珠讲完那些事,已然是强弩之末,多年来母蛊的侵蚀早就掏空了她的身体。
她身体无力,往前倒去,她抓着地下沙土,爬到戚绥今面前,递给她一个玉戒指:“求你……我没什么东西……把这个带给夏行……崔待死了……我活不成了……你是他的徒弟……你会帮我的……不要让夏行做祭司……不要告诉他我死了……带他离开……”
最后一口血沫喷到戚绥今鞋面上,白锦的鞋面血色点点,像盛开的梅花。
“啊!死了?!”文芙探过欧阳珠的颈脉说道:“姐姐,死了……”
随即,欧阳珠体内的母蛊从眼角缓缓爬出,还没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便被戚绥今抬脚踩碎了。
母蛊已死,欧阳珠本就枯槁的身体迅速萎缩,几息之间变做干尸,尸水腐臭化水,并且流动速度非常快,若不及时制止,会把地面完全腐蚀,不能再种植作物。
戚绥今没说话,拽住欧阳珠两只胳膊拖到了枣树下,催动生火术,一把火把尸体烧了个干净。
这时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那只麻雀飞过来,它好像是刚恢复了神智,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戚绥今身上,绕来绕去,使劲啄着戚绥今的头。
戚绥今直接抓住了它,看着这只护主心切的麻雀,道:“又不是我害的你家主人,你找错人了。”
麻雀不依不饶,开始啄戚绥今的手,戚绥今另一只手生起小火苗靠近麻雀,它到底还是害怕,挣扎着飞跑了。
戚绥今像是没感觉有人在场一样,毫不顾忌地做完这些事,看起来十分轻松。
牧净语用手肘戳戳裴轻惟:“她一直这么我行我素吗?”
裴轻惟道:“嗯。”
牧净语:“话说,金朝是你的什么故人啊?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她一个炼气期,胆子也是出奇的大,而且她怎么会这么多东西?”
裴轻惟道:“她很厉害。”
牧净语道:“嗯……确实有点厉害。”
戚绥今拉过愣在一边的文芙,十分自然道:“走吧,事不宜迟,去把夏行救出来。”
戚绥今自然是没听到裴轻惟和牧净语两人的交谈,几人一路打听找到了大祭司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石头垒成的房屋,坚不可摧。
屋里,陈保田身边站着陈保地,还有几位石苔村的长老。
“夏行,你已经成为祭司了,要注意你的行为!”
夏行气喘吁吁,他刚才要逃跑没跑成被抓了回来,正弓着腰。
“我不做祭司!凭骨灰就能判定我的一辈子吗!我不要!”
夏行冲着所有人大喊,肩胛骨起伏着,手背青筋暴起,他拿起权杖朝在场所有人挥舞:“你们要是再不让我走,我就把这里全都砸烂!”
陈保田“哎呀哎呀”两声,起身想缓和下夏行的情绪:“这里都是石头,砸不烂的,你先放下权杖,咱们一切好商量。”
夏行踩到石桌上,大喊:“商量个卵!你们这些人净会骗人!什么祭司,什么神明!你们有谁真的见过!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糊弄人!
陈保田是个好脾气的人,不知道怎么跟人争论,陈保地完美继承了他爹的脾性。
只有几位长老挺身而出,有人走暴躁风格:“夏行你住嘴!!你居然敢质疑神明的选择?你倒反天罡!”
有人柔言相劝:“夏行,做祭司有什么不好?有些人想做还做不上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还有人理性分析:“夏行,此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做了祭司,所有人都会尊重你,并且你的母亲……”
不说“母亲”还好,夏行一听这两个字更加躁狂,不住地大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娘还在家等我!”
戚绥今只身一人走进屋,她见夏行情绪激动,便伸手握住权杖另一端,夏行被迫看过去,一只苍白漂亮的手率先进入视线,而后是一双淡漠的眼睛。
27. 做梦
“夏行,我带你走。”
戚绥今的话语仿佛充满了魔力和抚慰人心的力量,夏行冷静下来,丢下权杖,迅速跳下石桌,眼神隐约透着期待:“你是谁?你能带我走?”
戚绥今拍拍夏行的肩,道:“你先出去等着,我有话跟你说,走吧,他们拦不住我。”
夏行没有犹豫闪身跑出去。
戚绥今看着屋里的人,笑起来:“各位先别生气,听我一言,夏行不是不会做祭司,是他不能啊!”
长老们冷哼一声,摸了摸白胡子:“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份吗!”
戚绥今抱拳:“各位别急,你们可知这夏行为何不能?”
不等几位回应,戚绥今接着道:“我虽是外人,但这几天也知晓了一些关于祭司的事。夏行他不行,他不干净,做不了祭司。”
“你究竟是何人?随意闯入祭司殿大方厥词!这是我们村的事,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陈保田出来打圆场:“这位是前几天来做客的道长们。”
“道长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什么劳什子道长!”
陈保田:“大家都别吵,有话好好说……”
戚绥今提高声调:“夏行的母亲欧阳珠杀了祭司的妻子,彼时夏行还在母腹之中。”
“?!!”
“你胡说什么!”
“欧阳珠有罪,夏行自然也有罪!”
“无凭无据!把欧阳珠找来我们当面问清楚!”
“哎呦,晚了。欧阳珠自知罪孽深重,已然潜逃了,各位要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找,看她是不是真的逃了。”
说完话,戚绥今匆匆退下,留下长老们面面相觑。
夏行在离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等着,身边站着裴轻惟三人。戚绥今走过去,叹了口气,问道:“你今年多大?”
夏行道:“十七。”
“好年纪。”戚绥今把玉戒指递给夏行:“你母亲让你离开这里,暂时不要回来。”
夏行有些懵:“我母亲……让我走?”
戚绥今道:“你刚才也见识到了,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一定会抓你回去做祭司,所以你先出去避避风头。”
夏行握紧了戒指,迟疑不定。
戚绥今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文芙赶紧走上前,递给夏行一方叠的很整齐的手帕,里面有几行字,“你若无地方可去,可以去沧华宗找药峰峰主蔺泽遇,就说是他弟子让来的,届时他自会安顿好你。”
夏行攥紧了手帕,死死咬着唇,都咬出了血。良久,他才下定决定,作揖道:“多谢几位。”
他迈出了第一步,向远处走去。
*
日头晚了下来,天边冒出黄线。
戚绥今几人回到了吊脚楼。
没有人说话,毕竟刚才弄出来了一场事故,大家都不愉快。
陈保田和陈保地做好了饭等着他们,有清蒸鳜鱼、肉丝汤、牛肉韭菜等。
饭桌上依旧沉默,陈宝地挨个给四人倒上了甜酒。
文芙率先开口:“村长,我们……”
陈保田却笑笑,举起酒杯开口:“妹儿,不用多说,你们做的对!哈哈哈哈哈……其实保地这些年一直有跟我说过,是我们这些老的太迷信咯……我理解你们年轻人,夏行年纪确实小不合适……走就走吧,走的远远的才好!”
他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什么:“不过,娃儿们……我们没找到欧阳珠,你们说她杀了祭司的妻子,这事是真的吗?”
戚绥今笑道:“自然是假的,她们母子两个已经都离开了。”
陈保田惊讶了一瞬,紧接着颇欣慰道:“也是,走了就行,否则那些老东西们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戚绥今夹了一片牛肉放到碗里,问:“村长,你们的祭司是怎么选出来的啊?是世袭?
陈保田道:“不错。老子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过传到崔待这里,无后了。”
戚绥今状似疑惑道:“他为什么无后?”
陈保田干笑两声,似乎有些不愿回答:“喝酒喝酒啊,客人们。”
戚绥今继续问:“村长,酒等会再喝,您先说为什么啊?”
陈保田看了眼陈保地,他早就把头埋起来了,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陈保田叹了口气,挠挠头:“其实……”他把酒杯放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道:“前祭司大人,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随即压低声音:“行吧,既然客人想知道,我就知无不言了!其实……大祭司他不行……”
“什么不行?”戚绥今立刻问。
“不行不行。”陈保田连忙摆摆手,“我不能再多说了,对逝者太不敬了……就是……就是那个不行……”
“哪个啊?”戚绥今道,“村长既知道内情,何不一下子说个明白?”
陈保田“哎呀哎呀”两声,使劲摇头。
一旁的裴轻惟幽幽开口,吐出两个字:“不举。”
戚绥今没听清:“什么?”
文芙把手放在嘴边,悄悄开口:“命门火衰,肾阳不足。”说罢,她凑到戚绥今耳边解释了一通。
戚绥今不是不懂,只是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干巴巴笑笑:“这……也未必吧,你们怎么知道祭司这种私事?”
陈保田道:“当初祭司还很年轻,他无妻无子,我们为了有人传承,特地找了好多貌美女子送进祭司房里,谁料全被他侮辱了一遍赶回来了……他说他有一位妻子,不过谁也没见过,这难道不是他为了遮掩说的谎话……”
“哦……”戚绥今又道:“村长,你对欧阳珠了解多少?”
“欧阳珠?我们没什么交集,并不了解。”
“哦……那前几年村里可来过什么特别的人?”
“妹儿,你这话说的,咱们石苔村每天不都来很多外地商人吗,奇怪的多了去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啊?”
戚绥今意有所指:“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过欧阳珠吗?”
“怎么会有。”陈保田当即否认:“她在村里这么多年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交际都没有。”
“哦……”
戚绥今不再问,把碗里的牛肉夹起来吃了。
众人吃到很晚,直到天上星子明亮。
夜晚,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啊——”
一道厉声划破黑夜。
“有妖怪!吃人啦——”
“快跑啊!”
“……”
身为村长的陈保田率先起身,陈保地紧随其后,“爹?”
陈保田面色凝重,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和陈保地往外跑。
戚绥今咽下最后一口饭,“走!”
等戚绥今刚走出门,就看到陈保田跪在地上,他面前横着一具男尸,瞳孔放大,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陈保地颤抖地转过头,他的手和脸上皆有喷洒状的血迹。
“杀……杀人了……”陈保地吓的不轻,语无伦次道。
戚绥今赶紧过去,发现男尸的肚子被剖开了,内脏全部挖空。
滴答。
滴答。
一坨黏稠腥臭的液体滴到戚绥今肩膀上。
她抬头望去,一张生满尖牙的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吼——”
戚绥今闪了一下躲过去,那趴在树上的怪物跳了来,它四肢抓地,大约有半个人高,身后拖着尾巴,浑身长满鳞片,头上生了四个角,背上有小翼,嘴角稀稀拉拉流着口水。
它身体十分灵活,前爪一变就转换不同的方向。
刹那间。
漫山遍野仿佛被唤醒了,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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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它的身体开始变大、膨胀。
直到高过三层吊脚楼。
树枝乱颤,地面压裂,叫声可以传遍整个石苔村。
文芙大喊一声:“小心!这是只级别很高的妖兽!它是牙蜃!可以跟一个洞虚期的修士打平手!”
斩灵剑率先出击,它盘旋在牙蜃头上几圈,疾冲而下!牙蜃虽然变大了,但灵活性依旧很高,他跳来跳去,躲过了每次攻击。
“吼!”
“斩灵,刺。”裴轻惟轻喝一声。
斩灵听到主人命令,毫不迟疑地再次出击,这次成功了,直接刺穿了牙蜃的尾巴,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牙蜃扭动着巨大的身躯,不住地嘶吼。扭动的时候还在不停地乱看乱嗅。
“这里怎么会有级别这么大的妖兽?”文芙喊道,她的发丝被牙蜃挣扎带起的狂风吹乱,“这种的不应该……”
牧净语挡在她身前,笃定道:“是灵脉。它一定是来找灵脉。”
“可是……灵脉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感受到它集中的地方,并不能据为己有啊。”
“人不可以,或许这种大妖可以。”
“……”
“锃锃锃!”
斩灵剑突然被震飞,回到了主人身边。
牙蜃要抬腿就跑,“牵灵缚!”戚绥今召唤一声,绳索冲过去,在高速移动中变长,冲到牙蜃面前果断转弯,缠在它四个角上,硬是把它逼停了。
“吼!”
牙蜃的尾巴血流如注,被斩灵剑刺后的伤口不会那么轻易愈合。
戚绥今正要走到它面前,却见它转过身体,那双井口大的眼睛充满了幽怨。
缓缓地,它的眼角滑下一点东西。
那是它的眼泪。
戚绥今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再看一眼还是这样。
这只妖兽哭了?!
戚绥今指着它:“你哭什么?”
牙蜃昂起头,眼泪大滴大滴滑落,滴在地上形成水晶状的固体。
“姐姐小心!那是他独有的技能!会让所有人陷入梦境再也不复还!躲远一点!”
戚绥今闻言,勾起唇角,向前走了一步:“什么梦境?”
文芙喊道:“是可怕的梦境!就像上次牧大人在问宜宗做的梦一样!牙蜃会编织梦境,它与我们一同在梦里,它会在梦里杀人!”
“原来是这样。”
戚绥今走到牙蜃面前,伸手碰触掉在地上的眼泪,“那让我看看,我的梦境会是什么样的吧。”
弹指间,那颗眼泪消散。
戚绥今依旧如常,她收回手,回头对文芙笑道:“忘了说了,我从不做梦。”
她挨个把眼泪打破,转回去对牙蜃道:“你这招对我没用哦。”
牙蜃恼羞成怒,眼泪越流越多,它双眸变得漆黑如墨,蓦地,从里面挤出一滴血泪。
它伸出前爪从眼角拿下来,瞬间抛了出去。
血泪在抛出的刹那,分散开无数细小血珠,密密麻麻铺在这方寸之地。
裴轻惟见状上前一步,念出法诀。
“弥织。”
随着法令念出,牙蜃的瞳孔里倒映出这样一副画面:一张巨大的金色网铺开,弹开大部分血珠,把所有人罩在了里面。
不过,稍微晚了一会,有一小颗漏网之珠。
不偏不倚,正好滴在裴轻惟手背。
他低头看去,血珠立刻在眼前消失,牧净语在他身边也刚好看见,轻唤一声:“轻惟!”
骤然,裴轻惟身体晃了一下,眼神变得迷离。
“坏了。”文芙不敢置信地看着,“山主大人中招了。”
“嘣!”
弥织网收缩了下,仍然稳妥地保护着所有人,只不过里面的所有人都去了梦境。
裴轻惟的梦境。
……
28. 夫子、成婚
“夫子,我错了。”
戚绥今听到自己说这句话,她向四周看了一下,发现自己跪在书院里。
沧华宗书院的书案前。
“你错哪里了?”
熟悉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原本夫子的脸已经被换了,换成了裴轻惟的脸。
“……”
戚绥今明显地愣了下,她没想到裴轻惟的梦是这样的。
她还以为是打怪、比试,然后轻轻松松得个前三甲的啦。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是老师?
裴轻惟抽出腰间佩剑。
剑刃冰凉,下一秒,戚绥今感到一股力量缓缓抬起她的下巴。
裴轻惟比现在要年轻一些。
戚绥今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看见他漂亮的脸说道:“戚绥今,你的剑练的不好。”
戚绥今迟钝了一会的情绪在此刻活络起来,她没见过这样的裴轻惟,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用一根手指推开剑刃,慢慢站起身。
“哪有夫子用剑指着自己学生的?夫子,你是不是存有别的心思?”
戚绥今这句话在裴轻惟耳朵里,像变了一种味道,而后又变回去,曲曲折折,还是想歪了。
不过裴轻惟此时的身份是夫子,自然而然带着些许严肃。不过眼底转瞬即逝的一抹慌乱还是暴露了他。
“休得胡说。”
戚绥今一看他这样子,更觉有趣,她把手背在身后,探头看他:“你是个坏夫子。”
裴轻惟握紧了剑柄,一言不发。
戚绥今微笑着评价道:“黑心的夫子。”
裴轻惟解释道:“是你没有背过剑法法诀。”
戚绥今笑道:“我背不过,夫子就罚我吗,好狠的心啊。”
裴轻惟把剑收起来:“不止,你还作弊、打伤同学……”
“原来我也这么坏啊。”
“知错能改……就行。”
戚绥今走过来故意靠近他,两只眼睛天真地看着他:“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裴轻惟红着一张脸问。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做了夫子,会把学生们教成什么样?”
“不要开这种玩笑。”裴轻惟低声冷然道。
“我偏要说。怎么,夫子还能堵上我的嘴不成?”
“戚绥今!”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戚绥今把手放在他手腕探灵脉。
他的灵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体内乱窜。
嗯。元婴期。
戚绥今道:“夫子,一会你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接着,她把手贴在他胸口,“不过……夫子,你的心怎么跳这么快?”
“……”
戚绥今盯着他看。
“不要说了。”裴轻惟甩开她的手,从脸红到脖颈,别开头,眼神躲闪。
戚绥今跳坐到书案上,两条腿自然下垂,她敲敲自己的两只膝盖:“夫子,我都跪累了,帮我揉一揉怎么样?”
“……”
碍于身份,裴轻惟是绝对不能做这种事情的,他拒绝的非常干脆:“不行。”
戚绥今眨眨眼,道:“求求你了呗。”
裴轻惟瞳孔微颤,他坚决道:“不行,你要是疼可以去药峰。”
“夫子。”戚绥今道:“我不要。膝盖疼,走不动,要不你背我过去?”
“……”
裴轻惟叹了口气,他蹲下背过身,示意戚绥今可以上来。
戚绥今从书案上跳下来,“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信我?我骗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
地面突然开始震颤,墙皮簌簌剥落。
戚绥今推开书院门,看见牙蜃跑过来,一路势如破竹。
她指着远处,道:“夫子,你看,它来了。”
牙蜃来到书院门口,巨大的嘶吼声要把书院屋顶掀翻。
“姐姐——”
在牙蜃脚边,跟着它一起奔来还有文芙几人,不过他们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里是牙蜃的主场,要尽快杀了它!否则会出不去的!”文芙喊着。
“咦唷……搞哪样名堂?咋个一睁开眼从屋头变成这里了?”
陈保田父子懵然地跟着跑,他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咋个回事?不是有人死了吗?难道我们也死了?”
牧净语勾唇一笑,道:“放心,我们没死。”
四人还没跑到书院门口,牙蜃一掌拍下,把半边屋子砸了个通透。
戚绥今立即召唤出花藤,花藤扑过去缠住牙蜃的四肢,令它动弹不得,对付这种庞然大物,花藤不能用简单的方法,要另辟蹊径,只见它的每一根枝条上开始长出尖刺,刺穿牙蜃的鳞片,捅进皮肉。
牙蜃也不是好惹的,它疯狂撕咬着身上的花藤,血肉横飞!
倏忽,牙蜃咬破一个口子,得了空子,跑了!
下一刻,地面裂开,眼前的一切都在倒塌,众人跌落进去。
漆黑漆黑的空间里,过了不知多久,红艳艳的光照进眼睛里。
“恭喜!”
“恭喜!”
入耳便是几声贺喜,眼前一片红的戚绥今登时便明白过来。
她在成婚。
她掀开盖头看了一眼,看到不远处坐在宾客席的文芙几人。文芙捂着脸从指缝偷看;牧净语表情凝固;陈保田父子依旧懵然。
放下盖头,她刚坐起身,手腕就被捉住,继而又一抹红进入视线下方。
她迅速又掀开盖头看了一眼,裴轻惟身穿婚服,金线绣在领口和腕处,他从未穿过红色,今日一见,倒是别有风姿。
裴轻惟对她笑着,眼神柔和了很多,似乎眼里只能盛下一个人。
“夫人,你累了吗?”
戚绥今心想,这梦境真是不错,能让她见到各种各样的裴轻惟。
“有些累。”此时她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觉得裴轻惟这人平时内敛沉稳,没想到梦里别有一番天地,“一会你帮我捶捶腿。”
裴轻惟指尖摸了摸她圆润的耳垂,“夫人,你真好看。”
戚绥今心道,她什么时候不好看过。
“既然累了,我们便回去休息吧。”
戚绥今摇摇头:“等等。”
“等什么?”
裴轻惟拉着她要走,戚绥今赶紧喊住他:“裴轻惟,先等等。”
裴轻惟停住,凝视着她:“你不叫我夫君吗?”
“……”戚绥今想了想:“这个也等等吧,我怕你醒来之后不好意思。”
“醒什么?”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假的。”戚绥今伸手指了一圈,“这些都是假的,我没有嫁给你,这是你做的一个梦。而且妖兽快来了,我这次必须要杀了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裴轻惟眼神淡淡的,依旧柔和,他点点头,给戚绥今整理了下衣襟,“我相信你。”
戚绥今深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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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那就行。”
裴轻惟嘴角讥讽地抬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冷冽的氛围蔓延开来。
“假的你也不愿意给我。”
“……”
“吼!”
牙蜃来了!
它从屋顶跳下来,刚才还在四周的宾客们骤然消失,只剩文芙几人。
牙蜃来到裴轻惟身后,嘶吼一声张嘴咬过来。
裴轻惟转身抽出剑,拧了个剑花,斩灵剑溢着浓密的剑气刺了过去。
从脑门到尾巴尖。
径直劈成两半。
牙蜃死了。
文芙欢呼一声,牧净语脸色也缓和了。
但是——梦境还在。
牙蜃腥臭的骨肉味道在空气里爆发着,斩灵剑因为沾染了血而异常兴奋,不停地颤抖。
文芙意识到不对,她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裴轻惟一只手按在新娘颈间。
由于刚才宾客都在乱哄哄的,她什么都没听见,不过这次,对面说了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假的也可以。”
裴轻惟说。
“你愿意吗?”
戚绥今的心出现细密的痛感,这是她第二次疼。
裴轻惟突然把盖头掀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戚绥今的呼吸都停了。
看清新娘是谁的时候,文芙捂住嘴尖叫一声,惊呼:“啊!是……是山主的师姐!”
牧净语蹙眉,“不对。她是师姐,金朝在哪里?我们几个都在这里,金朝不应该也在吗?”
陈保地压低声音道:“我觉得……”
文芙转头问:“保地哥,你想说什么?”
陈保地道:“我曾经无意间注意过裴客人,他现在看这位‘师姐’的眼神,跟看金朝客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文芙眼神变幻了一瞬,恍然大悟,接着她和牧净语同时想到,同时对视——
“山主把金朝当做师姐了!”
陈保地:“?”
文芙跺脚:“天呐,看来山主对这位师姐真是用情至深,姐姐居然是替身?”
陈保地:“嗯……我觉得……”
牧净语扶额道:“也不知道轻惟是怎么想的。”
陈保地:“其实……”
文芙道:“所以山主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牧净语道:“算了。我去把他唤醒。”
陈保地:“……”
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谁都没再听见陈保地说话,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牧大人。”文芙拦住他,摇摇头:“没用的。据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来看,山主大人现在不想醒来,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自然会醒的。”
“……”
戚绥今现在只想把盖头掀下来。
不过裴轻惟捧着她的脸,盖不住。
戚绥今有些着急,心里思衬着怎么办,不过她的心虽然乱,却有一小块地方是清明的,那里装着一些别的心绪。
无法表达。
她左想右想,认真看着裴轻惟,问了一个问题:“我是谁?”
裴轻惟回答:“戚绥今。”
“是什么时候的戚绥今?”
“我眼里的。”
“嗯。好吧。”
戚绥今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凑到裴轻惟面前,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亲完后,细密的痛感消失。
心里那块清明的地方被巨大的呼啸声填满。
她听见自己说:“我愿意。”
29. 我恨你
“这可是你说的。”
裴轻惟放开手,认真地看着戚绥今,突然,他召唤出牵灵缚,把文芙四人绑了起来。
“喂喂喂!山主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文芙叫道。
“轻惟!你想干什么?”牧净语叫道。
裴轻惟没看他们,随即唤回斩灵剑,剑猛地变粗变宽,横在文芙几人面前。
“斩灵,去。”
四人被捆在斩灵剑上,往梦境的裂缝处飞去。
陈宝田喊道:“天爷呀,我还从来没飞过呢!”
“姐姐——”
文芙焦急的喊声淹没在风声里。
牙蜃死了,梦境随之会结束,但是裴轻惟强行续上了梦境,造梦者已死,他这么做是以反噬自己为代价,倒行逆施。
戚绥今下意识去追,裴轻惟禁锢着她,眸中漆黑:“婚礼还没完呢。”
戚绥今叹口气。
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或许是那句“假的”让她心存愧疚,她这次没有想太多,摸摸裴轻惟的脸:”好,那就继续吧。”
裴轻惟的眼睛亮了一瞬,“真的?”
戚绥今道:“真的。”
“好。”
裴轻惟端起桌上两杯酒,递给戚绥今,两人喝了合卺酒。
也不知道这酒是什么做的,戚绥今喝下去觉得很烧心。
她舔舔唇,裴轻惟垂眸看她。
戚绥今想着婚礼肯定有很多繁琐的流程,想着快点办完出去,问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裴轻惟淡淡道:“洞房。”
戚绥今:“……”
她一时无言,回想起那晚的感受,裴轻惟折腾了很长时间,而且感觉也不是很好,便道:“能不能快一点?”
虽然戚绥今是另外的意思,但这话在裴轻惟听来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邀请。
他深吸一口气,按耐下乱糟糟的心绪,喉咙滚动吐出几个字:“你先去房间里等我。”
戚绥今点点头:“那你快点哦。”
裴轻惟整理了一下衣服,踱步过去,轻轻推开了房门。
戚绥今安静坐在床边,抬眼看了下。“你来了。”
裴轻惟轻轻关上房门,坐到她身边。
戚绥今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问:“你是谁?”
“裴轻惟。”
“是真的还是假的?”
裴轻惟拉过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左腰伤疤处,“感受到了吗?”
裴轻惟的手滚烫,戚绥今只觉一阵酥麻,她看着裴轻惟,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不想你总是这样对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别离开我。”
裴轻惟看着她突然说出这句话,目光灼热,眼神却并不自信。
戚绥今被盯地有些不自在,莫名有些燥热,她把那只放在腰间的手往下按了按,一股冲动涌上心头:“给我看看罢。”
“看什么。”裴轻惟有些疑惑。
“把衣服脱了。”
裴轻惟一顿,松开戚绥今的手,他双臂自然下垂,一脸了然地摊开手,“你既然想看,自己脱。”
于是戚绥今便上手自己脱下来了,她的手跟裴轻惟的截然相反,冰凉纤细。
她手指触碰到那条疤,疤痕狰狞,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疼不疼?”
裴轻惟看着戚绥今,分析她的表情,须臾,着重地说了一个字:“疼。”
“你很少喊疼的,看来真的很痛。”
戚绥今如是说道,她手滑过疤痕,“何苦呢?”
裴轻惟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纵使再迟钝也明白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大乘期后境不是这么容易就突破的,你太心急了。”
“?”
戚绥今解释道:“修道最忌心急,你又不像我这么有天赋,还是慢慢来吧。”
裴轻惟:“………………”
戚绥今摸着摸着,恍然大悟:“在问宜宗那次,你说你中了幻术,其实不是对不对?那是你的心魔!”
裴轻惟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动作下去,目光粘在她身上。
戚绥今认真想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有些事情在她脑海里渐渐串联起来,她犹犹豫豫道:“那就,还有一个问题……”
她长呼出一口气,耳际稍有些红润,又思索良久:“你……”
“你……”
“……”
结果,“你你你”了好几个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反倒把自己憋的不轻。
“……”最终,戚绥今晃了下头,肩膀沉下去:“算了。”
“怎么不说?”
“先……不说了。”
“不说就不说。”裴轻惟道:“没关系。”
说罢,他伸手捧起戚绥今的脸,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这样就够了。”
戚绥今浑身发热,但是手依旧冰凉,她把两只手都贴在裴轻惟腰间,感受着那些温度。周围一切开始变幻,红烛燃烧、窗外呼啸着冷风,就连眼前的裴轻惟她也看不清了。
手上温度消失,裴轻惟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像是猛然惊醒:“师弟!”
……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黏稠湿重,雾一般地落下来。
“咚咚咚。”
三声均匀地敲门声响起。
戚绥今慢吞吞睁开眼睛,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师姐,我进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双月白的鞋子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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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考试,快起来吧。”
戚绥今闻言再次躺回去,什么这个考试那个考试,考了也不会,她实在困得不行,让她再睡一会儿……
裴轻惟十分顺手地掀开被子,把她拽了起来,她下意识往前趴,裴轻惟就把后背给她靠,而后是穿鞋、穿袜、束发、穿衣等。
这一套流程下来,戚绥今也醒了。
裴轻惟牵着她走到考场,这里一个学生也没有。
戚绥今有些不开心,她撇撇嘴:“来早了,这里都没人,我还没睡够呢。”
说完趴桌子上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有意识,是耳边传来猛烈的雨声,那雨声真的很大,要把人耳膜震破。
她抬起头,懵了一瞬,发现周围变暗了些许,学堂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裴轻惟在她身边。
“怎么还没有人来,是不是你记错时间了?”戚绥今皱着眉,问道,“裴轻惟,你怎么不说话?”
裴轻惟在纸上写着什么,随口回应道:“说什么。”
戚绥今道:“我说这里怎么还没有人过来,是不是你记错时间了。”
裴轻惟道:“没有。”
戚绥今是相信裴轻惟的,她思索了一下,道:“那是他们记错时间了?”
裴轻惟道:“或许。”
外面雨噪声越来越大,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已然漆黑一片了。
戚绥今道:“好大的雨。”
裴轻惟没有回应。
戚绥今转头看他:“你在写什么?给我看看。”
“等会给你看。”
“我现在就想看!”戚绥今作势要去争夺,裴轻惟也不拦着,直接让她把纸拿走了。
上面写着一大串修炼的心法。
戚绥今读起来很是畅快。
她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什么?这是你写的吗?”
裴轻惟摇头:“不。这是你写的。”
“我写的?怎么可能?”戚绥今甩甩纸张,“说实话,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裴轻惟道:“你给我的。”
戚绥今严肃道:“认真点,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裴轻惟重复:“你给我的。”
戚绥今:“……”
只听裴轻惟继续说着。
“我每天都在念,我每天都在背。”
“我每天都在念,我每天都在背。”
“我每天都在念,我每天都在背。”
“……”
戚绥今放下纸,问道:“你怎么了?”
裴轻惟道:“我恨你。”
只见面前的裴轻惟蓦地消失,他消失的地方冒出几张白纸来,渐渐地,白纸越来越多,直到溢满整间学堂。
戚绥今被白纸淹没窒息,晕了过去。
30. 你疯了?
斩灵剑驮着几人从梦境飞出来。
现实中,文芙几人相继醒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牙蜃死了,它的眼泪被雨水冲刷干净,一旁的戚绥今也醒了过来,她顷刻意识到这是现实之后,立刻用眼神寻找裴轻惟。
他还没醒,戚绥今快走两步过去,蹲在他身边,推了他几下胳膊。
裴轻惟被唤醒了,戚绥今却想起梦里的事,不知道如何是好,便起身走到了一边。
牧净语跟着走过来:“轻惟,你还好吗?没事吧?”
“无事。”
牧净语蹙眉:“你刚才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你差点就回不来了!”
“嗯。”裴轻惟面色如常。
牧净语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别告诉我你又是故意的!”
“是。”
“你疯了吗?!”
裴轻惟眼神沉静,吐出口血,随即用手背擦去嘴角:“我没疯。”
“你……”牧净语欲言又止,看着他站起身,斩灵剑回到他身边,他掌心凝聚火焰,把牙蜃烧成粉末。
裴轻惟道:“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休息?我做不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要去休息?!轻惟,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裴轻惟道:“没什么。”
牧净语气极,他还要争辩几句时,裴轻惟已经转身走了。
戚绥今和文芙也走了。
陈保地走过来拍拍牧净语的肩膀:“净语兄,你也回去吧,大家都累了。”
雨势变小,朦朦胧胧看不清所有。
陈宝田父子俩给那具尸体盖上了雨布,等待他的家里人赶来。
牧净语气到半夜都没睡着,他想不明白裴轻惟到底在干什么。
想着想着,在困惑中睡去。
翌日,牧净语醒过来,刚走出房门就听见文芙在喊。
“牧大人,快下来吃饭吧,保地哥给咱们留了饭!就你起的最晚了!”
“哦,来了!”
牧净语下楼,坐在饭桌上,“保地兄去葬礼了吗?”
“对啊,他跟村长一起去了。”
牧净语“嗯”了一声,刚拿起筷子,就发觉哪里不太对……
金朝怎么没和裴轻惟坐在一起?而且……气氛怪怪的。
戚绥今全然不知牧净语心里在想什么,早饭依旧有鱼,但是裴轻惟没给她弄,她只能自己一点点挑刺了。
牧净语走着神。文芙却直戳重点:“山主大人,你昨天跟金朝在梦境里做什么了?”
“……”
裴轻惟没有回答,戚绥今看了一眼文芙:“没什么。”
文芙道:“一定有什么!而且是山主大人冒着危险非得做的事!”
戚绥今道:“真的没什么。”
文芙了然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戚绥今道:“没有。”
文芙转头问裴轻惟,严肃道:“山主大人,梦境里那场婚礼我们也看了,你喜欢的是师姐,而不是喜欢金朝姐姐,对吗?你的思念我们能理解,但是姐姐是无辜的呀,若你没有控制好梦境,那你们两个就都回不来了!”
裴轻惟沉默着。
戚绥今笑道:“没事的,你忘了他有多厉害吗,他一定能回来的。”
裴轻惟道:“未必。”
戚绥今的笑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她把饭碗往前推了一下:“你想把我困在梦境里?永远出不来?”
裴轻惟道:“求之不得。”
戚绥今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是。”
“为什么想这么做?”
“一直想这么做。”
戚绥今想起他说的那句“我恨你”,这话两年前她也听过,当时只认为是他胡说,现在想想,或许说的是真的,裴轻惟恨她。
他居然恨她?
戚绥今首先是愤怒,其次才是疑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她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恨他,但是“恨”这个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在心里磋磨了几下,才问了一句:“你讨厌我吗?”
裴轻惟回答的很快:“不。”
“你嫌弃我吗?”
“不。”
“你厌烦我吗?”
“不。”
一连问了好几个,就是不说“恨”。
戚绥今手里的糍粑被她捏扁,她迅速冷静下来:“你想伤害我吗?”
“我不会伤害你。”
戚绥今冷笑一声:“你骗我。你已经伤害到我了。”
“我伤害到你什么了?”
戚绥今使劲咬掉一口糍粑,在嘴里嚼了两下,道:“不知道。”
裴轻惟冷冷道:“你现在问我,是想确认什么,你从来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戚绥今扔掉手里糍粑,攥紧了拳头:“你没有给我挑鱼刺。”
裴轻惟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挑。”
“因为你以前都是给我……”
裴轻惟打断道:“以前?以前是多久,你敢说出来吗?”
戚绥今觉得裴轻惟又犯病了,“你怎么了?”
裴轻惟拿起一根筷子,“我真的不想跟你说这些这些没用的,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筷子从中间断裂成两截。
文芙见状,忙道:“不要吵架!”
牧净语道:“好了,吃饭吧,吃饭吧!”
戛然而止。
没人再说话了。
吃完饭后,陈保田父子也回来了。
陈保田摇着头叹气:“唉,你说这娃儿是咋个搞的嘛?嫩个年轻就没了爹娘,现在又守寡,留她一个人带起个奶娃娃,命苦哇……”
文芙问道:“是昨晚那位的家里人吗?”
陈保田道:“是啊,她叫柳雪,死的是她丈夫。”
文芙道:“唉,这是意外,谁都避免不了的。”
陈保田道:“谁说不是呢,就是可怜那两个襁褓里的孩子了。”
文芙道:“村长,你告诉我柳雪的家在哪里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陈保田摆摆手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最好晚点去,因为她现在……”他指指头顶:“精神有些不好了……”
文芙放下筷子:“怎么回事?”
陈保田道:“她男人叫莫运,昨晚差点就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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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陈保田道:“莫运人已经三十好几了,从来没正经干过几天活,柳雪身体不好,一直为了这个家操持,家里的辣椒都是她种的,但是她干得慢,干一会歇一会,辣椒种的并不多,赚不了几个钱。”
“三天前,莫运得了个消息,说给一个工头干活,就能得到种辣椒十年的收成。莫运跟柳雪说,什么活不干,他也得去干这个,他必须去。去的路上还遇见了家里亲戚,他对亲戚说他要给他们娘俩挣钱。”
“昨天是第三天,他提前让柳雪做好晚饭等他,结果,他被妖兽杀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几块银锭。”
文芙闻言大惊,好几晌都没说出一个字。
“怎么会这样。”
文芙站起身:“村长,你告诉我吧,我现在去看看。”
陈保田道:“好吧。你顺着大门一直朝西走,看到门口有白幡的就是她家。”
文芙点头,牧净语跟着起身:“我也去。”他看向裴轻惟:“轻惟,你们两个也去吧。”
戚绥今不说话,裴轻惟起身“嗯”了一声,跟着去了。
等三人都走了之后,戚绥今才偷偷摸摸跟着后面。
到地方后,柳雪家已经围了很多人。
在这个小村子里,发生不了什么大事,死个人就是大事,挨家挨户都会来瞧瞧,更何况是被妖兽杀死的人。
多稀奇啊。
戚绥今站在人群最后面。
文芙挤到前面,只见柳雪跪在棺材前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地嘟囔。
她说的是:“他真的把钱赚回来了。”
文芙快步走上前,蹲下准备给柳雪把个脉,却被人一掌推开:“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把我运儿克死的!”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传来,柳雪的脸顿时肿的老高。
推人的是柳雪的婆婆吴香,文芙喝道:“你做什么!”她伸手把打人者拽开,“你怎么打人呢?”
吴香骂道:“你是谁,这是我们家事,你插什么嘴!”
文芙道:“我是来帮忙的。”
吴香痛骂:“什么来帮忙的,你们都是来看笑话的!早不帮晚不帮,偏偏人死了才帮!一群心肺都喂狗了的东西!”
文芙怒道:“你说什么!”
吴香扑过来,要抓她的头发,文芙连忙起身躲开了,“这位大婶,说话不要太过分了,你家中有丧事我不便说难听的话,还望你积点口德。”
“什么口德,我儿子、我亲儿子都死了你要我积什么德!你们都来看看啊,有人欺负我这个老太婆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文芙还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
她沉默了,静静地看着吴香在地上撒泼打滚,滚累了就去砸棺材,把头砰砰地往墙上撞。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儿啊,你把为娘舍下了,你让我怎么活啊!”
吴香死命地往棺材上撞,没一会儿头上肿起大包,流下血来。
文芙到底还是看不下去,拦了一下:“大婶,你别撞了,冷静一下。”
吴香撞的晕晕乎乎,居然还有力气骂:“不用你管!你们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赶紧滚!”
文芙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赶紧扔下几颗金豆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