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第1章 第 1 章 攻受结婚近10年,少年夫妻起于微末,一路相携,到如今两个人都已年近30。攻风华正茂,事业蒸蒸日上,夫妻关系蜜里调油,春风得意,命运通达,生活似乎将他年少时吃过的一切苦都加倍的补偿了回来。 攻为人处事没底线,在生意场上混得很开,三教九流,来者不拒,白酒和铜钱里泡久了,身上的臭味浸到骨子里,套上西装也不像斯文人。 攻除了手腕阴险,最为人诟病的,还有他每天都用衬衫西装勒着他的大乃和大粗胳膊招摇过市,合作伙伴背地里说他去头像个猩猩,真是沐猴而冠,也不知道他老婆那样的人物是怎么忍得了他。 攻每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反而会高兴,他和受少年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他的第一套西装就是受用做家教攒的钱给他买的,受最喜欢看他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样子。他就是要这样花枝招展,西装笔挺,还要把胸练得鼓鼓的,务必乃大脸美,才能一直保持对老婆的吸引力。 攻一直觉得自己和老婆情比金坚,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红火,不仅是感情,在x上也越来越合拍,无论自己兴致多浓,老婆都纵容到底,这一点比他年少时做这事总是红着脸躲闪着眼睛,戳两下就哭着躲开,进步太多。 因为食髓知味,越发不知道节制,攻酣然尽兴后,老婆常常要在床上躺一整天才能缓过来。心疼他工作辛苦,攻给学校打招呼,让他们给老婆安排少点教学科研任务,最好把他调到行政岗去。 他们已经很少吵架了,但攻作出这个安排之后,某天回到家,看到受一反常态地在工作日很早回来,沉默地坐在客厅角落的落地台灯旁,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握着膝盖,对攻关上门的动静毫无反应。 功放在手里的大包小包东西,转身看着他。青年在灯下静美的像一尊玉像,衬衣西裤,清瘦伶仃,偏嘴角绷紧,神色冷淡,惹人升起惜玉之情。 攻有点忐忑,问宝贝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受凉凉地盯着他,攻知道他最近常常心情不好,很少对自己有好脸色。 “你为什么不守信?”受说。 攻实在是楞了2秒,表面冷静,脑袋里面迅速检索最近手里过了哪些不能让受听见的事,又可能被谁捅到了他的耳朵里。 攻不想冒说多错多的风险,试探着看受:“怎么了宝宝,老公哪里惹你生气了?老公每天都忙着赚钱养家,健身美容,忙得四脚朝天的,有时候惹宝宝不高兴了,宝宝得直接说,直接动手揍,否则等笨蛋老公自己琢磨过来,宝宝得自己白生闷气多久了。” 他偏说话边凑近了想摸受的手,受一把抽走,下一秒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忤逆对方之后,出于本能的恐惧,下意识地要确认他的神情是否有异。 攻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在台灯下白皙姣好的面孔,心中柔软得发痛。 受还是被他捉住了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吐出几个字:“主任说让我调到行政岗,没有教学任务。” 攻想起来了。他马上对天发誓说自己绝对不是故意让他不高兴,只是心疼他工作忙,滑跪在受面前,抱着他小腿,揉捏他腿肚,劝他别生气,别动肝火,本来最近常常睡得晚就伤身体。 “我们明明说好了。我听你的话,你不再盯着我,控制我。” 攻不以为意,不盯着他怎么能行?家里有个漂亮老婆,干的工作又是要成天混在小青年堆里的,他自己不看紧点,老婆跑了谁能替他抓回来不成。 况且他印象里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和受有过类似的谈判,受听他的话下班就回家,回避和外人的交际,房里也不拒绝他的索取,怎么会是他强硬要求或以物换物的结果呢?明明是因为他们夫妻感情深厚,生活和谐,彼此都乐在其中。 受很疲惫地叹口气,说,不要再干涉我的工作,不要插手任何学校的事情,不要再威逼利诱主任给你当眼线传消息。 攻满口答应,也顾不上装傻不承认了,哄老婆吃晚饭要紧,他在下班路上提回来的老鸭汤放凉了就腥了。 受被他握着小臂从沙发里拎起来,只说:“这是我第三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听或者不听,你自己决定。” 攻听了回过头:“宝宝怎么这么跟老公说话,多冷淡。老公供你你读书,支持你工作,不是为了让宝宝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老公体谅你有事情想做,不想成天闷在家里,你也心疼心疼老公,老公少看到你几分钟都要死要活了,怎么受得了你在学校一备课就是半夜12点?” 他故作委屈,“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互相迁就的,你忘记妈妈怎么跟我们说的了?” 他说的备课到十二点早就已经是老黄历的事情了,也只发生过一次,在那之后,他早就用自己的手段让受再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到那么晚。 两个人在一起,贫穷能挨过,亲朋阻挠能挨过,千万种诱惑和打击都没有叫受怀疑或动摇过。 但就是从那一天起,那个十二点像一个催命的计时,他的枕边人从此残忍地卸掉伪装,凶相毕露。 或者在他毫无察觉的更早的隐约微妙的时刻,他模糊的真容就已经狰狞地若隐若现。 第2章 第 2 章 受感到他搭拢在自己身上的羽翅逐渐地不容反抗地收拢,很早他就该发现不对,只是他在爱情里太笨,对攻从始至终都一味地信任。 起初是受在海外做访问学者的那一年,访问到了尾声,导师朋友有个项目向他抛出橄榄枝,受在电话里和攻说了这件事。 没过几天他就接到国内医院半夜打来的电话,告诉他攻出车祸马上要做急诊手术。 受匆匆奔回去,在病房等攻醒来。攻醒来第一件事时看着受流眼泪,哑声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攻肋骨断了好几根,躺在床上顾不得又丑又狼狈,死死捏着受的手,受抿着嘴,忍着泪,素白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直到待在病房角落装死的下属凑上来献殷勤,攻好像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一个会喘气的,惨白着脸含泪和受说:“你回去吧,学业那么忙,我有人看着。” 受当然没有答应。他请了假,白天在医院陪着他,晚上被攻赶回家休息。攻恢复期间工作生活万事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但似乎就是很离不开受。 撞车强度没拿捏好,两只手都断了,要人喂饭,一天要受喂一顿,少一顿他喊着没胃口,多了他心疼老婆手酸,还叫人在旁边立一张小桌板,盯着受吃饭。 他知道受心疼他举目无亲,无朋无友,受肯定会回来,而且不会再走。 这世上只有受会这样心疼他。 受分身乏术,访问匆匆结束,一切后续的学业都不再考虑出去。他自认不是天才,项目和导师那里缺了他不算什么,他的伴侣却只有他一个,从年少时就是如此。 受找到攻的下属问事故当天的来龙去脉,下属答得滴水不漏,他又亲自去局里问,答案也是一样。 攻树敌众多,杀人放火金腰带,生意场上多的是阴险手段,他伤得又这么重,躺床上半月起不来,受很不安。他愁眉不展,攻就安排下去,让局子传回一些新消息,称确实发现有人对攻的车做手脚,正是攻最近收购的企业的大合伙人,人已经拘起来了。 受追问有了结果,又被攻缠得无暇分身——攻天天琢磨着让受骑上来坐脸上,满脑子黄的。受看他这么不放心上,觉得他有分寸,就不再纠结。 后来受顺利留校任教,在某节课后被某个学生追上来,惊喜地发现他是自己曾经资助的学生A。 小A年纪小,但阅历深,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还很会伺候人。 但在攻眼里,他最不可饶恕的是虽然和自己一样出身低微,却有受很早介入了他的因果,A因此顺利地读完高中,竟一路走进顶级高校,能坐在受的课堂。 攻自恃与受少年相识,青梅竹马,为了把小王子从锦绣堆里叼走,也几乎头破血流。他放弃了升学,硬生生靠一腔胆气扎进生意场里搏出家业。 他粗鄙不堪,一身铜臭,比不上受是被他从书香世家拐走的小神仙,俊秀如玉,一身君子端方的书卷气。 他看不得那个狐狸精承蒙受的恩惠,穿着白衬衫人模人样走在受身边,还装模作样地卖弄可怜相,哄骗受真心实意地牵挂他。 他不许用受的钱,不许和受说话,不许和受一起读那些他看不懂的书,写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 攻动了手,做得干干净净,那小子怎么能斗得过他,被拿捏住想早早出人头地好和受比肩的念头,自以为倒转自如,没多久就被按了个合同诈骗罪投进了牢里。 攻在给局子递举报材料之前,还特地设了一场鸿门宴,叫与自己合作颇深、就好这一口的女老板给A灌酒。隔天A昏着头一醒,被从他手机里发出去的“求救信息”叫来的受就在酒店门外焦急按铃。 攻一石二鸟,他早就看那个一见面就眼珠子黏在自己老婆身上的女老板不爽,给她头上按个屎盆子最好。 受后来去里面探望过A,A无父无母,无人可依,他是他唯一的引路人。受觉得自己没做好,竟让A走入歧路。 A只苦笑着看受,下一秒落下泪来。 他说:哥哥,老师,本来以为,很快我就能和你齐肩了。 原来是梦一场。 A让受不要再来了,这地方偏僻阴冷,来一趟太折腾。 A说,哥哥再见。我这样的人,能追逐你到这里,已经是老天眷顾,这一切我都心甘情愿。 只有一件事,请你一定要信我。 他让受小心攻。 受第一反应是不悦,但看着年轻人满脸是泪的样子,只是沉默地起身离开,告诉A可以给自己寄信。 第3章 第 3 章 受一满22岁两人就结了婚,那是他们婚姻的第五年,受事业顺利,爱人体贴,他们的结合虽然没有得到亲友的祝福,但受很满足且珍惜当时的生活。 A的话并未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生活如常向前,直到久未联系的朋友B突然找上受,告诉他该回去家里了,一别四五年,受的父母要熬不住了。 受心里一沉,匆匆赶回家里,二老正端坐客厅,面前茶几上摆满了受爱吃的点心和水果。 受气喘吁吁,眼眶是红的,转头惶惑看了一眼陪自己回来的B,扑上去握住母亲的手:“妈妈,怎么了?” 受爹在旁冷哼一声,说没想到自己进棺材之前还能见少爷一眼。 受妈握着儿子的手就掉下眼泪,不忘随手扇老公一巴掌,她埋怨受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连回来看爸爸妈妈一眼都不愿意,当年的事他们早就后悔了,攻都说没关系不计较了,你难道还不肯原谅我们吗? 受到这里就看出二老出事只是托词,冷静下来,由跪倒在母亲膝边的姿势直起身:“你们找过他了么?” 受爹身居高位,儒雅深沉一辈子,此时却吹胡子瞪眼的:什么话?他是什么东西,我还没和他计较把我儿子拐跑…… 受母亲打断他,冷冷接道:他如今财运亨通,跻身上流,也是飞上枝头了,天天叫人往家里搬金银玉器滋补品,还要把咱家门口喷泉里的雕塑换成你爸的肖像,好一个金龟婿,我们怎么不满意呢! 受一怔,他是没听攻说过这些的。 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眼泪不停:爸爸妈妈那时候怕你被骗,你是个笨的,只会读书,他油滑得像个泥鳅,他欺负你怎么办,你能受得了吗?当年他那样子,换哪个做父母的愿意把你交给他? 她说,妈妈怎么不知道我的小孩这么狠心,这么久了,都不肯回家,妈妈的眼睛都哭得花了。 受帮她擦眼泪,心里酸得厉害,吸着鼻子:我没有不肯回家,我以为你们怨我,觉得我丢脸。 受的确一直以为家里不再愿意认他这个离经叛道的孩子。结婚后没多久他给家里寄过东西,无一例外被退了回来。攻陪他回家那次,保姆来应门,一看见他们委婉地请他们打道回府。 他伤透了心,也不敢再惹他们生气。 当年受和家里坦白和攻的关系,紧接着偷拿户口本被抓了个正着,对把他堵在书房的父母直言要结婚,闹得家里一片人仰马翻。受和父母关系一直很好,从小就乖巧懂事、出类拔萃,受的父母比起愤怒,更多是惶恐,儿子像突然着了魔,生平头一回如此强硬地与父母顶撞,整个家族能说上话的长辈都来劝他,又频频施压,他仍然是一意孤行。 父母把受关在家里,攻来接他那晚,B坐在受家客厅的落地窗边宽解受父母,陪他们说话。受给他发消息,让他拖住人,自己要先走。 他从卧室窗户跳下去,被攻接了个满怀,下一秒却有手电光束打在这对恋人身上,安保高声喊着什么冲过来,要把攻制住。朋友跟在受父母身后匆匆赶来,受爹怒发冲冠:“哪来的贼?快报警!” 受挡在攻身前不让保安靠近,攻又把他扯到身后,单许多双手把他们拉扯着分开,朋友上前握住受的手臂,把他拽到自己这边。受挣不开他的手,看着家里那个常常和自己问好、总是温和带笑的年轻保安队长一脚踹在攻的膝窝,让他狼狈跪倒在草地上,又随即抽出甩棍击打在他腰背。 受激烈挣扎,喊着“不许动他”,用手肘向后猛击B的肋骨,后者吃痛也牢牢拉着他,喊他的小名:“你冷静一点,闹什么!” 受回首狠狠盯着他:“我没有闹,我就是要和他走!别管我!” 受当然没有注意到,挨了他很多下仍然面不改色的B在他怨恨地吼出那句话后,突然露出了非常脆弱的神情,咬牙偏过了脸。 受爹抽出被老婆抱住的胳膊冲过来,脸都气得铁青,高高抬起巴掌,受不躲不避地直视父亲眼睛,抬手狠狠抹掉腮边的眼泪。受爹看着儿子哭得粉白一团的脸,终究没舍得扇,喘着气骂他“真是昏了头了,让你奶奶给你找师父看看”! 受被扭送回房间,卧室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伏在铺满地毯的地板上扭头,看了和B此后五年中最后的一眼。B脸都被他挠花了,下巴上长长一道血痕,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那双眼睛里深深浅浅,竟反射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受父母举报攻入室盗窃,还指认他还带了凶器,把攻和一把匕首一起送了进去。攻在看守所被羁押了整整一周,才被手下带着律师取保出去。 彼时攻虽然羽翼未丰、不能与受的家族抗衡,但早有自己的人脉和话权。若非如此,恐怕也难以脱身。偷拐公主不成,他故意由受的家人磋磨自己一顿,只为在受心头埋根刺。 他的爱人从来最信任最心疼他,这一招果然很成功。 受听说攻被以这样的罪名关进去,腿也落了伤,绝食明志,父母又气又痛,解了他的门禁,放言让这个不孝子再也别回来。 受背离家族,此后几年,谁也不知道攻从中作梗,彼此都以为对方不肯原谅自己。 他换了联系方式,几乎与一同长大的朋友们断交,也再没见过B一面。 第4章 第 4 章 受答应爸妈留下来吃晚餐,用人们忙碌起来,妈妈亲自去煲汤,爹去打下手,受和B一起坐在客厅等开饭。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无言,B一直偏过脸看他:“你生气了么?我帮叔叔阿姨骗你。” 受说没有。又沉默了一会儿,受问:“你下巴那里,是留疤了么?” B轻笑,拉着他的手触摸自己的下颌,受很快收回手,B又勾着他指尖:“扎不扎手?都是胡茬,哪里有疤。” 受不太敢看他,说:“那时候……对不起。” B摇摇头。他对他指指自己的心口:“疤在这里。” B喊受那个很久没有被念起的小名,说:快要五年了,我从有记忆开始,从来没和你分开过这么久,五天也没有过。 他说,我还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么? 我一直给你留言,你一次也没有回复过我。 受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他抬起头,对面就是儿时和B一起打游戏时用的巨大电视屏,倒映出两个经久才靠近的并肩的影子。 “不过,只要看到你过得好就好了”,B声音很温柔,“有顺利留校,还拿了很多奖,我都有关注。” 你和小时候一样出色,他说。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呢,原来没有我你也能过得很好。 受突然觉得很怅然,心里翻滚着很多话,也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想说真的对不起,想说思念和遗憾,可一别数年,竟然说不出口了。 B靠近他拍拍他后心,笑着与他额头相抵:“不要这副表情啦。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太想你了。能见到你我好高兴。” 那顿饭受最终没有吃完,受爹刚给受盛完汤,保姆后脚就神色慌张地跑进餐厅说姑爷来了。 受爹扔了筷子,发牢骚:“王嫂!你喊的什么这是。” 攻车后面跟着辆大卡车,果然把受爹刻成个大石像运进来了,自己下车三两步跑进院子,隔着落地窗对餐桌边的受挥了挥手。 他一进门就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往受旁边一站,也不坐下,端起受的碗喝了一大口汤,又嗔怪道:老婆回娘家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下班回家找不着人差点吓出病来。 二老才是简直要被他气出病来,受爹指着后面那辆皮卡:“那是什么东西?马上拿去销毁了!” 攻说是按照受爹升任书记那年的照片找师父刻的,显年轻,岳父不满意就扔河里吧,他重新叫人再刻一尊。 他扫视屋子里一圈,最后眼神落在坐受旁边的B身上,说好久不见啊B医生,没想到混成这样,饭都得来咱家蹭。 受把他推出门才发的火,质问他想干什么? 攻眼睛里燃起邪火,下一秒却被他的话浇灭:“你不是想让他们满意你么,否则送什么东西?为什么突然这样,前功尽弃了!” 攻满腹的诡计和花言巧语,对着他含怒的清丽面庞,却感到委屈淹没了一肚子的坏水。 “你爸妈永远不会请我去你家里吃饭。他们只喜欢B,还让他坐在你身边,给他盛汤。” 攻让他摸自己的胃部:“我开那么久的车来找你,你家里没人说留我吃口饭。我都饿死了。”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受又心软了,摸摸他狗头:“你不是喝了我那碗么?好喝吗?” 攻故作别扭:“好喝。” 受笑起来,拉着他的手:“我问我妈怎么做的,我做给你喝。” 第5章 第 5 章 回去以后受给B发消息道歉,以及谢谢他还愿意和自己来往。 B过了几天才回:【有个问题,时间过去这么久,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B问:【为什么选他?】 受没有答,删除了聊天框。 回去之后他几年来第一回下了厨房,笨拙地给攻炖了一锅汤,母亲全程通着电话指导他,爹凑在旁边问了七八遍:“给谁喝的?” 受和攻两口子过日子这几年从没说过想家,逢年过节收到学校里发的礼品也都堆在两个人的家里,吃不完就被攻拎到办公室分给下属。 若非经常查他手机,攻也不会发现他那几毛大学老师的工资有一大半都流向了家里,然后统统自己截胡。 攻没法接受他的家人不接受自己,这无关自尊,他知道受生长在一个完满又极优裕的家庭里,他很爱自己的父母,他们的意见一定会影响他对攻的感觉。 攻一定要得到他的全部,他能给出的百分之一百,才能确认自己被爱。他要一点一点剥离受和世界的联系,方有可能安心。 受的父母在攻看来就是敌人,是想把他从受身边推开的外人,这几年只有彼此的生活养刁了他的胃口,他贪婪无度,已经不能允许受和他们保持联系。 他暗地里跳脚破防砸烂好几个办公室,回家前理好袖口假装无事发生,只是每次感到不爽就找人上医院闹事给B添堵。B出身世家这些事闹不到他面前,只默默收集了录影和证据,等待裂缝出现的时机。 攻给受送午饭,隔着办公室玻璃看到岳母坐在受对面,满眼笑地看着已经评上副教授的儿子一口一口吃饭。 等她走了他死撑着笑眯眯进去,一眼就看见受手边柜格里多出的几瓶补剂和装家庭合影的相框。 查受的手机,看到多出几个通讯好友,他们竟不约而同地不敢埋怨受几年间杳无音讯,只是花样百出,想方设法想约受见面。 攻回家阴郁地坐在沙发上,却从身后抽出一个没见过的手工抱枕。受很少往家里添东西,钱都是拿来买书和仪器设备,只有攻执着地往家里各个角落塞一堆家具和装饰品。 攻眼睁睁看着受和过去的人和物重新接轨,千丝万缕的爱意从那个排斥着攻的世界延伸过来,牵引着受。 明明没发生什么事,攻却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时刻心浮气躁,只全情等待着打破这一切的时机,好像狩猎的鬣狗伺候着雀鸟展翅欲飞的瞬间。 受在峰会与B巧遇后共进晚餐,然后回学校加班至深夜的那个晚上,就是他等待的契机。 一张张检查手下传来的照片,看到B半闭着眼用脸颊蹭受耳朵那幕,攻摔了手机,把车飙到一百多码,血红着眼睛三两步冲进院楼。 “什么巧遇?这么多年你就是放不下那个贱人,他一露面你家都不回了,和他吃饭不是话说个没完还笑得很开心吗?我平时没伺候好你,对着那装货的脸你也吃得下!” 受抬头看见他身影本来是露出了半个笑的,他像个阎王似的气势汹汹闯进来,几乎是劈头盖脸地一通质问,打断受的回答,受脸色转向难看,他倒越发不满,转身一脚把沉重的茶几踹得移位,又抬手把上面的餐盒挥到地上。 “你们是不是亲上了?” 攻在原地踱了几步,倏地扭头盯着受。 “老子问你话!” 戾气丛生,他遮掩得很好的那个残忍暴徒在规整的皮囊里跃跃欲试地拱动。 受想解释的话被冲回肚子里,深深吸气,用力闭了闭眼睛:“出去。” 攻冷笑:“我出去,你再给那个贱货发消息打电话,再他妈的跟他天天成双成对啊?十几年了!没完啦,沈望霏,别人和你阳春白雪,和你门当户对,就我他妈是个文盲,是个凤凰男,你他妈和他们鬼混,和我一句话都没的说!” 受气得眼花,起身说那我出去,你在这待着,爱待多久待多久。 他经过攻身边,被攻一把捏着手腕拽回来,推倒在办公室的宽大沙发里,侧脑磕在软包扶手上。 攻像一个不可反抗的灾难,压倒在他身上。受四体不勤,手无缚鸡之力,肌肉贲张、骨架宽大的攻拿捏他不费吹灰之力。 受所有的反抗和怒吼在他看来无关痛痒,轻易即可镇压。 攻连着痛快了几次,痛恨发泄了大半,回过神时发现老婆肉贴肉地被自己抱在怀里,下意识很稳存地亲受的五官和脸颊。 亲到了一脸咸涩冰凉的眼泪。 攻回过神,在暖洋洋的得意里心跳漏了一拍,连连问:“怎么了宝宝,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老公弄疼你了是不是,都是老……” 受哑声打断他:“滚开。” 受以身饲虎,在两个人相爱的十多年里,一步一步把攻放纵成现在的样子。以至他露出一点点拒绝的意图,攻就会失去理智。 攻被骂得瞳孔一颤,竭力克制:“我滚了,谁给宝宝洗澡穿衣服,瞎说话。” 他用自己甩在沙发脚的西装把老婆盖住,攻衣衫甚至仍算齐整,受却只剩一件被褪到一半的衬衫,被箍住了双手。不敢说话,他一下下轻抚着受的后背,轻吻他额头,像往日每晚他们在卧室里的温存一样。 受死死推着他的胸膛,几声呜咽从他垂下的脸的方向传出,渐而哭声密集起来,他放弃顽抗,埋在攻的胸口大哭。 始作俑者抱他在怀里,他却仍下意识向这个人索取安慰。 受哽咽着,心想:我真是贱。 第6章 第 6 章 受不发一言,攻六神无主地给人穿衣服鞋子,回头看到地板上凌乱散着滚得脏兮兮的叉烧包,想到受偏过脸不愿意看他和那边地板一眼的样子,顿时悔得肠子打结。 受一把抹掉流到腮边的眼泪,神色冷极了,像冬日燃烧过后热气散尽的炭堆。 攻过去跪在地上捡包子,边捡边赔笑:“怎么都掉地上了,宝宝出去吃饭还知道打包老公爱吃的,可不能浪费。” 他腆着脸坐到受对面的茶几上,两腿把受夹在中间,咬一口脏包子给他看,故意发出满足的哼声:“嗯,好吃,多久没吃到这口了,还是宝宝心疼……” 受抬起湿红的眼睛,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把包子扇飞,目如寒星,射出尖锐的怒意。 攻被他这样看了一眼,反而笑了:“不怕。老公什么脏东西没吃过。” 受呼吸还带着哭泣的颤意:“贱死了。” 攻低低笑着,毫不在乎地咽下那口包子,环着他从少年时就单薄消瘦,总是一臂能罩笼的肩背:“我就怕自己不够贱。” 怕留不住你。 * 攻受相识于15岁。15岁的受刚上高中,黑发白肤,容貌秀美,刚刚抽条不久,身体还保留着步入极速生长期的清瘦纤细。 一天攻放学回家,下了公交,正要路过昏暗巷子转进小路,在飞鸟扑打翅膀腾空的声音里听见一声啜泣。 攻一瞥,巷口的垃圾桶边被人丢了个书包,大牌logo上是主人不爱惜的使用留下的磨痕。 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攻感兴趣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快黑了,光线阴沉的巷子深处,狭窄角落里,穿着校服的男孩被人制住双手,脸贴着墙,身后紧紧压着个人。那作恶者埋在他颈窝,贪婪□□他的皮肤,隔着几米远,攻听见黏腻恶心的水泽声。 受一直反抗,小兽一样呜呜的哭声时断时续,他应该是憋不住了才会抽泣几下,不停挣动着肩膀,可小臂交叠在身后,双腿又被行凶者别开,处在任人施为的境地。 攻视力很好,看见他偏过一点的侧脸,长睫毛不停颤动,眼泪挂在粉红的颧骨,秀气的耳朵也是充血的颜色。 攻非常缺钱,英雄救美总该给点报酬,再不济他还能挟恩图报。他摘下书包,屏幕碎了大半的破手机立在角落里,拍下他上前一脚踹开那个歹徒的动作。 攻收回腿,把那个倒霉富二代拎着胳膊推出去,想叫他躲远点,不防一点香气从他鼻尖掠过,他愣了半秒,正欲回头的瞬间,那变态又爬起身,抄起拳头扑了过来。 攻半真半假地和他在地上缠斗翻滚,他天生力气奇大无比,但为多混点医药费有意放水,挨了很多下。直到这王八蛋把他踹进一遍堆叠的纸箱里,还想冲过去拽受,攻有点毛了,觉得他在坏他的事。 他流氓堆里混大,有的是阴贼招数,一把把他扯回来,五指成爪直捣对方面门,指甲直直抠进了年轻人的眼睛,对方发出凄厉的痛呼,旋即爆发出全力,拽着攻的头发把他头往墙上砸。 攻本来能把他撂倒,但刚才摔那下把胳膊弄脱臼了。 他闭上眼睛,心道今天真特么是倒了血霉早知道谁管这破事,余光却注意到什么东西从半空落下,而后银光一闪,砰的一声,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重物击打□□的声音,拉扯他的那股力气消失了。 攻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直起身,扫见那男的被一柄铁铲砸了个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弹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他“嘶”了一声,抬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倒霉的有钱小孩。 他还死死用双手捏着那柄和他差不多高的铲子,低着头盯着地上那个生死不明的家伙,很紧张似的喘着气。雪白纤瘦的后颈脊骨节节凸起,攻比他高很多,垂眼就能看见他靠近衣领的皮肤上生着一颗浅色的小痣。 一开始只见到他背影,刚才电光石火间只匆匆瞥过一眼,眼帘仅映过一个轮廓。 攻喊他回神:“别看了,肯定没死。” 少年听见他声音,仓皇转回身,攻看见他嘴唇还肿着,小脸的下半张都泛着水光和晕红,眼角也是湿的,睫毛黏连成一簇簇。穿进小巷的最后一缕余晖下,男孩称得上钟灵毓秀,我见犹怜。 但看过来的眼睛里却并非惊恐,而是尚未熄灭的愤怒和杀意。 攻与他的目光交接,从后脑开始轰地浑身烧起来。 第7章 第 7 章 “你……你怎么样?” 他走过来,神色焦急,“你有没有受伤?” 攻盯着他张合的嘴唇,见他靠近,第一个反应是接过他手上那把沉重的铁铲,然后红着脸,不动了。他眼神直勾勾的,又不发一言,受很快意识到他在看哪里,一怔,随即白着脸露出一个欲哭的表情,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来回擦过自己的嘴唇和下巴。 攻看到他扁嘴,心里一震,慌神道:“你别那么用力。” 他垂下的眼睛里很快涌出新的眼泪,攻丢开铲子,在身上没摸到纸巾,情急下上前揪了人家一边衣领给他擦:“……别哭,你要是生气,我帮你把他剁了也行。” 他握住受的手腕不让他动,拖着一条脱臼的胳膊蹩脚地给他拭泪,笨拙又无师自通地人生第一次环住一个人的肩背,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慰他。 但,不知是他动作没轻重还是嘴太笨,受被他揽进怀里,原本无声的流泪渐渐转为抽噎,而后嚎啕大哭起来。 “……我就是、打不过……呜呜呜……”受边痛哭边说,“我太没用了……” 一只手被攻握着,他就用另一只挡住脸,被遮掩住的小脸上流经的、很丢脸很伤心的眼泪滴答成串,打湿了两个人交叠的校服衣摆。 攻在他的哭声中回首扫了一眼地上的那滩肉,眼神怨毒得令人六月生寒。 但他的声音仍然平和得听不出一丝不冷静:“不是你没用,连我也打不过他,你看,还是你救了我。” 受哭得一时接不上气,闻言想起什么,抽搭着抬起通红的眼睛看他:“对,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有事吗?” 攻颧骨上两道不深不浅的擦伤,此时正缓缓渗出血丝,受与他对视,突然正色冷静道:“我们去医院。” 攻的手机还在立在电线杆后录制着视频,事情像他的计划一样进行,他却突然被一阵羞耻攫住。他看着眼前这个不住地抽噎着,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指蹭掉屏幕上的泪水,想要叫车带他去医院的漂亮男孩,心里慢慢地泛起一阵酸软。 受低着头,吸着鼻子滑动屏幕,突然有电话打进来,他压着声音接起:“喂。” 手机有点漏音,攻听见对方很着急地问他人在哪里,怎么声音不对。攻看着对面人脸上露出了非常委屈与脆弱的表情,却又默了几息,似乎强行咽下了什么,再开口时还是抑不住尾音的颤抖:“我……碰到一些事。已经、解决了。” “嗯……嗯,不用……真的不用,我要挂了,我还有事。……不用接——” 攻打断他通话:“我不去医院,一点擦伤而已。” “你快回家吧,天都黑了,你家里人肯定很担心。” 他回身走向巷口,把背包挂到肩膀上往外走,假意要离开,预备等这个伤心的男孩子被接走后就报警,拿着手里的视频把那个死变态送进去。 匆匆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一只手拉住他的小臂:“不行,你跟我去医院,你还在流血啊。” 攻发出一声闷哼,立刻偏过脸,还是被对方捕捉到了一瞬苍白的脸色。受松开手,六神无主:“我知道了,你胳膊断了是不是?我弄痛你了?对不起,我……车子马上就到了,我们去医院,我会付清你所有费用的。” 攻想直接就走,但是被他捉着胳膊不放,要是硬扯开,能把他疼死。 “……”他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他提醒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这死变态怎么处置?” 受捉着他,湿润的红眼睛射出恨意:“我要让他坐牢。” “嗯,”攻心想:小哭包,还会耍狠。 奇怪,他今晚打不成零工,也敲诈不到报酬了,看着这个人,却仍然充满耐心。 “所以你应该叫来你家里人,然后报警,跟着警察去做笔录。——而我要回家了。”攻循循善诱。 “我不会陪你去,我不是闲人。” 受看着他,轻轻蹙起秀眉,像在思考什么,他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下定决心似地摇摇头:“不管他了。但是你一定要和我去医院,同学。” 怕他跑了,他又攥着攻没受伤的那边衣袖,拉着人一起挪了几步,走到地上那个满头是血、双目紧闭的年轻男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打量了两秒,抬腿又踹了这个人肩膀一脚,轻启嘴唇,丢下几个字:“恶心死了。” 然后蹲下去把他的正脸清楚地拍了下来,发到了和什么人的聊天框里。 他起身向攻解释:“我叫我爸爸来处理他。他打伤你,我会让他向你道歉、赔偿你的。” 听来很可靠,但攻看他的表情,像在说“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第8章 第 8 章 不多时,司机急刹在巷口,下车跑来看清受的脸,大惊失色道:“霏霏,怎么了?谁欺负你?” 他警惕地看向旁边身形高大的攻,把受拉到身后,回头问他:“怎么回事,你说?” 受仰着脸,搡着司机往回走:“钟叔,是他帮了我。我们快点送他去医院,他胳膊被打断了很疼的——别愣了!” 去医院的路上,攻在后视镜与司机对上目光,后者一顿,拧出一个微笑,向他点点头。车子最终停在一家国际医院门口,受牵着攻下车,等在楼外的工作人员热切地把他们一路引上诊室。 医生三两下给攻做了手法复位,让护士带他去再拍个磁共振,受亦步亦趋跟着他,嫌一直在他屁股后面劝他先去做个全套检查的钟叔烦人,把他按到长椅上,让他不许动,转身陪攻走进了检查室。 攻坐在诊疗床上,护士替他消毒伤口,受就拿着他脱下的校服等在一边,突然问他:“你喝冻柠茶吗?我叫一单。” 他一直抱着那件外套,搬了把凳子坐在诊室冷白的灯光下,伸长了脖子看着护士的动作,眉毛轻轻拧着,攻没表情,他在一边共情地小声抽气。 攻闻言偏过脸看他,对上他的眼睛,倒霉蛋披着宽大的校服,短发都乱得东倒西歪,攻还是目眩了一瞬,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就回头答他话这一下,护士缝进他皮开肉绽的伤口里,攻顿时出了满头冷汗,受默默凑过去捏着他手,攻便握不了拳了,只好咬住牙关。 缝完针,两人坐在休息室里等攻的磁共振报告,门外忽然一阵嘈杂,随即一个气质文雅,表情却近乎狰狞的中年男人闯进休息室,一下把受从沙发上拎起来:“没事吧?没事啊,儿子?” 闻言,攻收回欲冲出去的腿,放松下来。 男人把受的胳膊和腿都快速检查了一遍,受被他握着双肩,抿着嘴,粗着声音道:“……没事啊,多大点事。” 他示意父亲看他身后的攻:“是这个同学救了我,我们把那个变态打得很惨。爸爸,你找到那个变态没有?” “找到了,人拷在隔壁急诊。”受爹匆匆看了攻一眼就收回视线,来回地打量受,“你有没有哪里疼?做了检查没?”刚说三句话,他又上火了,来回扫视休息室:“老钟人呢!” 受说自己没事,爹不听他的,攥着他手腕就往外走,爹身后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秘书跟着他跑动,剩下那个走到攻面前,先是道谢,又询问攻的一应信息。 秘书挡住受离开的背影,攻收回视线,淡道:“我是孤儿。” 受被拎上楼做检查,一出门就碰到了一路狂奔过来的B和他身后形容潦草的院长父亲。 B的脸色太难看,他近来时,受下意识躲在了父亲身后。 B冲着受:“你要把我急死?!” 受爹瞪B一眼,吼院长:“来这么晚!” B爹提前摇了下属,把受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受把校服里的短袖脱下来,他爹看见他脖子上的情状,“砰”地一脚踹开凳子:“你……你这……那畜生弄的?” 受偏过脸,很想要忍住不哭,他到了自尊特别强的年纪,在对他的凡事都过分关心的父亲面前总是希望自己显得很强大,而不是这样,一赌气离开父亲身边,就被人打碎了尊严。 但他死死咬牙的同时,父亲哭着捧起他的脸,眼泪从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的脸上成串滴下来:“受委屈了,宝宝受委屈了,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对你发脾气。” 受爹又回头吼院长:“老B,给他打狂犬!破皮了都,他妈的畜生……” 受接受检查时时候B被挡在遮帘外,等受红着眼睛拉开帘子现身,他默默上前拉着受,看了他一眼,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拉着他走到卫生间,把受的花脸擦了个干净。 B面对着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对我撒谎做什么。难道我会嘲笑你?” 第9章 第 9 章 说着,他还是有点破功,很介意地学舌:“还‘已经解决了’?” 受想对他讨饶笑一下,但笑不出来:“不想告诉你。我感觉很恶心。” 因为太羞耻了,他本来最不想让好朋友知道。 受爹一边联系青少年心理医生,一边安抚正出着差、在电话里急得尖叫的老婆,大人们在廊外奔走忙碌,他们坐在角落的长椅里,B俯身将手肘支在膝盖上,转过头看着好朋友。 “你是说,那个人路过,然后帮了你?” 受点头:“他呢?” “周阿姨陪着。” “我去找他吧。”受想起身。 “等等。”B皱起眉,伸手按住他的腿面,“和他比起来,现在还是你比较脆弱吧。” 受拍拍他的手:“你陪我一起去嘛。”他想起什么,给B看自己的外卖订单,“柠檬茶还点了你的份。” B看着他屏幕,嗤了一声:“你也知道瞒不过我。” B陪他下楼,拉着受走进休息室,与独自在沙发上假寐,闻声睁开眼的攻对视。 对方穿着洗得半旧的校服,坐着也显得高大,非常清瘦,肤色被晒得很深,被惊动时投来的目光充满警惕与攻击性。 那攻击性是滞后袭来的,似乎是看清了来人,紧接着识别出这是自己的敌人。 他拎着外卖袋回头看受,后者越过他上前,拿了一杯饮料递过去。攻抬起眼看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看自己制动的胳膊。 “啊。”受替他拆开吸管戳进杯盖,想了想,又递到攻嘴边。 B看他们动作,冷道:“他就一条胳膊?” 攻置若罔闻,对受笑了一下,接过饮料,低头看着吸管若有所思。房间里很安静,只剩杯中冰块相撞的声音。 受拉着不情愿的B坐到他身边:“你和家人报备过了吗?等检查完我们送你回去。” 攻抬起头,只道:“不用。” 他在受的目光里慢悠悠补充:“没人管我。我是孤儿。” B闻言立刻拧住眉,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又急急撇过脸看受,果然在他脸上看到非常熟悉的、表示他又在心软的神色。 受半张着嘴,怔然盯着攻,眨了下眼睛:“怎……” 攻垂下眼睫,以示回避和难堪。 B瞪着他那双可恶的漂亮嘴唇,又听见这个家伙认真道:“我会负责的,同学,别担心。” B用气声急道:“负什么责。” 受经他提醒,思考一秒,又张开嘴唇,“我会照顾你痊愈的。” 攻一直看着他,那神情几乎有些微妙的诡异,只是全然集中地注视着他的观察对象,仿佛全身心都投射在他身上,如此兴味盎然,乐在其中。 攻为难道:“要是有后遗症,我还得打工……” 受随即露出一个坚定的眼神,B见状立刻说有事要商量,把他拉出了休息室。 两人身后,沙发上的人盯着受背影,蓦地露出一个浅淡但忍俊不禁的笑。 * B后来无数次想过,要是那天他在放学后堵住了受,如果他提早一点点赶到巷子,或者,哪怕耍赖缠住受,不让他再回休息室,让大人们去打发那个本来不该和他们有任何交集的人。 那样就好了。 明明攻做的事没有一件是他做不到的,亦没有一件是他不能为他的小竹马做的。 此后抓心挠肝,辗转难眠,日里梦里,最大的念想也不过是逆转这一件事,却永远无法成真。 觉得一个人可爱就会看见他就想笑 下章回开头时间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攻在那晚闯入教授办公室强做了那档子事之后,有足足两个礼拜没讨到受的一个字。 当天夜里受到家就卷了条被子钻进了书房,书房里只有一条窄窄的躺椅,攻在门板外猫到晨光熹微,等确认他扛不住睡着了才敢开了门进去,把人抱回卧室换了睡衣,安生并肩睡下。 隔天受有早课,闹铃响起时头疼欲裂地醒来,等记忆回笼,他登时在乱糟糟的被褥中冷下脸。攻像往常每个周三一样端着两盘三明治从厨房出来,倒好牛奶,却仍在犹豫要不要叫爱人起床——昨晚毕竟是闹到三点多才回的家。他还在围裙上擦着手踟蹰,却见受穿戴已毕地一把拉开卧室门,路过餐桌时看都没看他一眼,迅速地出了门。 他不会打理自己,睡乱的头发并没来得及用发蜡压一下,夹克也拿错了,穿的是攻的那件。 往常上课他会穿正装,但行头一应是攻清洗收纳,自己从没操心过,陡然要找,也许还得开口问,所以就这样出了门,到教室把外套一脱,还是那个衬衣笔挺、不苟言笑的沈老师。 攻回头取他的风衣,追下地库时就见人已经甩上车门冲了出去,心下那点火还没拱起来,想到他衬衣领遮不住的颈间吻痕,又收回步子,哼着曲儿上的楼。 他太了解受了,歆享他的别扭和恼怒,乐见他流露出被刻意惯出来的笨拙,因为那都是他引起、塑成的,是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却不料傍晚去接人下班,在院楼下等到天都黑透,上去问受同事才发现人早就走了,攻立刻查他车子定位,发现他一声不吭跑回了爸妈家,定位半小时前就到了邻市。 悠游的跟随与纵容到这里告终。 结婚第六年了,当然不是没吵过架,他吃飞醋找麻烦的事在他们的生活里屡见不鲜,受再生气也不过是在家附近找个酒店,一晚上点十几个外卖,等攻进门露出被气得咬牙的表情,他就立马端不住架子。 他就是这样的人,被攻弄得伤心了,气急了,也从不会想要反过来伤害回去。知道攻动动手就能查到他,也不会跑远一点,自己消了气,就会回家把日子接着认真过下去。 所以他回自己家去,攻心里的恐慌一瞬像滔天巨浪,将要把他吞没。时至今日,受父母的面目在他眼中仍然如此可憎,受被他们从自己怀中夺走、周密纳入羽翼下,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的那段过去是个被逐渐淡忘的噩梦,本就影影绰绰地游离于旧日,又猝不及防地急速卷土重来。 上回攻闹了那出难堪,受爹让警卫员把他俩的车牌权限一并删了,攻被拦在大门外给人打电话时受正围在料理台边等阿姨做点心,茶几上静着音的手机频频亮起,屏幕上不断浮起新消息。 受妈妈经过客厅,拿起他手机,看见一串来自“陈征”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她看见这两个字就觉得肝疼,抬头看了一眼孩子在厨房和阿姨说话的背影,哼了一声,往下检查攻的消息。 “宝宝去哪了?” “还生气吗?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 “你在哪?下班了不回家去见谁了?” “吃饭了吗?告诉我你在哪,老公接你回家吃晚饭。” “我知道错了。” “你回不回来?” “你去见野男人还发的什么脾气?” “早饭不吃晚饭也不吃,开车低血糖怎么办?” “昨天是不是弄疼了,回来老公揉揉,这个样子还开长途。” “你想干什么?你回你爸妈家干什么?” “宝宝,你乖,你自己回。我去捉你就不是一回事了。” “老公到门口了,和爸妈说再见,我们回家了。” “宝宝,别让我真的生气。” 她握着手机,怒火上涌,手指都在轻微地发抖。 孩子忽然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回家,进门时脸色很差,眼睛下面都是青的,见他们第一眼还努力挂着笑。他们不敢问什么,丈夫看他嘴唇发白,大呼小叫地给他灌了一碗甜汤,她又赶紧叫人把家里新养的小西高地抱出来给他看。 至此他才露出一点真心的笑,接过睡眼迷蒙的白色幼犬,眼里有了亮光。 她捏着手,看着他在远处,认真低下头轻轻挡开不停咬他裤腿的狗,无意识把指背捏到通红。 他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不图他别的,就想他开心,他平安健康。为此殚精竭虑了二十多年,生怕他脚下有一步路不平整,多花了一点力气或心神。 这是她的心肝,她不求有人能像他们一样疼爱别人的心肝,她也不希望谁赶着来疼,只要都远离些,别磕着碰着他,她最满意。 唯独有个人要来染指她的心血,欺负她的宝贝,明明无异于拿刀杀她,她却必须瞻前顾后,时时忍耐着心头之恨。 他们费尽心思铺展的路他不肯走,为他招引的朋辈他也能弃若敝履,从此不用为他操心到寝食难安了,因为有人接管了这个小孩。 她抵抗过,然后几年来他一面都不肯让他们见,所以几乎投鼠忌器,不敢再动。假装丢了一块肉,迟早伤口能愈合。 但从不意味着能容忍别人来摧残她的心肝。 出去玩了两周回来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霏霏,电话。”她神色自然,把手机递给孩子,“他跟你吵架了?” 受转头看到上面闪烁的名字,顿了一瞬,先对妈妈笑了一下。 怒火中烧到胸腔都痛的女人看到这个笑容,忽然难过得像被抽走了大半力气。 五六岁调皮绊倒了爷爷也是这个表情,十五六岁打球崴了脚、在医务室里等到赶去的爸爸妈妈时也是这个表情。 二十五、二十六岁都过去了,他们没亲眼看到,忍住了没去把孩子带回家,苦苦撑到现在,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后悔。 “那真的会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几年前受决然离家前,母亲扶着门框含泪问他。 受那时转身对她挥了挥手,神采飞扬:“是,妈妈!” “现在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晚上回去休息前,受把怀里睡着的小狗放进窝里,忽然听见母亲这样问自己。 “一直都是的,妈妈。”受没抬头,垂眸点了一下下巴。 他转身,迟迟才对上母亲的双眼,神色里有浅淡而无法掩饰的悲伤与遗憾:“对不起。” “我很想你们……也很对不起你们,妈妈。” 受爹闻声匆匆下楼来,就见母子二人在灯下相拥着痛哭,妻子额头抵在儿子胸口,肩膀剧烈地颤抖,而受低着脸,眼泪大颗大颗地打落在母亲后心,浸湿她的外套,留下无序的印痕。 他看着他们,本能地想缓和这个场景,想奚落一句妻子哭相狼狈,再张口,却哽咽起来,不由自主上前将他们都用力揽入怀里,在儿子看不见的身后咬着牙,簌簌落起泪。 受在父母的怀抱中像当年那个违抗一切、偏要叛离既往人生的年轻人那样,下意识抬起手肘,不想让他们看清自己哭得水光淋漓、窘困不堪的脸。 但母亲流着泪,双手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拭去他眼下咸涩的液体,“不哭了,不要哭。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宝贝。” 要是当时支持他就好了,她想。 一直以来,他都还会留在他们身边,下班就回家来吃晚饭,周末就窝在他的房间里睡懒觉,跟着丈夫去和同事打球,像条尾巴跟在她身后浇花。 做了老师,升了副教授,不还是他们的小孩么。 回头看,那段真正还拥有这个孩子的日子遥远得惊心,最最怀念,竟是受十五岁的那一年,在他还没有遇见谁,没有被诱引着跑出这个绕着他旋转的世界的时候。 后来他们长久地、只能远远地躲着看他,看他做从前从没做过的事,跑去做时薪不过百的工作,在繁重的学业下早出晚归,看他下了课去超市买菜,踌躇半晌,把瓜果拿近了观察,比对着手机上的挑选教程边学边看。 由此他们知道他们有一个多么珍贵的孩子,原来他们尽可以早一些放他接触真实的人生,他一直拥有承受的能力与勇气,他生来就要往前走更远。 他们太蠢,太舍不得,结果就是有人带走了他。 他念完博士,他们想让他去海外留学,以朋友的名义在学校设了一项奖学金,到最后,孩子都没有申请。 他们慌张让人去查,又是那个小偷一样的男人,他竟真有本事,办了公司,很会投资,成了科技界新锐,短短几年内家底便厚了起来,两个人早也不缺钱了,他也在受的学校设了奖学金。 不是飞黄腾达了么?丈夫看着传来的照片,上面受和那个人同进同出,他指着上面孩子的身影:“怎么还这么瘦?怎么还自己去买菜?没人给他做饭?” 有没有人顾好他衣食,抚平他情绪,像挂心自己的血肉一样地牵挂他,为他着想? 把孩子交了出去,不是放弃了他,是叫自己软肋攥在人家手上,一生没有这么窝囊过,不上门去上赶着把人要回来,已经是最强的尊严捍卫。 后来没想到,连这也不被允许,有关儿子可窥得的信息越来越少,他们打去的钱会被原封不动转回来。有次没被退回,他们顾自揪心两天,怕他没钱花,就要出国去找人,隔天却收到银行短信通知,转回来的金额多了这几日的几百元利息。 他们的心都要碎了,埋怨他冷血得不像他们的孩子,怨了他好几年,如他所愿,不再联系他。 沈父抚着孩子后脑,感受他细微的颤抖和破碎呼吸,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冰冷的念头。 假若他们联系到的,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呢? 会是谁最希望他们父子生隙,不相往来? 第12章 第 12 章 除了昨晚在书房,沈望霏很多年来第一次独自入睡。深夜他合上笔记本,按灭床头灯,正准备歇下,抬眼看见卧室墙壁上摇曳的树影。 那旁边,月光隔窗洒落在墙边的柜子,上面立了个相框,装着他和柏越高一那年暑假拍的合影。他们身后是凌晨时分燃烧的布罗莫火山,两人戴着面罩,穿得严实,哆嗦着搂在一起看向镜头。 当时是很喜欢这张照片才把它放在那的,后来他却很少真的去看。 拍下那张照片之后没多久,他们认识了陈征。一开始他觉得他可怜,总无缘由地感到愧对他,不想看到他被谁留在身后,显得形单影只。后来渐渐发现他刻意隐藏的那一面,知道是他先撇弃了与大部分同龄人的社交,他也并不潦倒,早就能赚到够他自己日常用的生活费。 如果说有什么是沈望霏一开始没有看错的,可能是他真的想和自己做朋友。 他喜欢他在柏越气冲冲想把他拉走时哄走对方,喜欢他常常从家里带去食物陪他一起吃饭,每次沈望霏在他放学的人流里与他对视,会看见他眼睛亮起来的那个瞬间。 他不会说自己很高兴,或是开口请求自己多多露面。只有一看见他就展开笑容,扬起眉宇,哪怕上一秒还扶着腿在搬完货后剧烈地喘气,或是刚刚蹲在角落狼吞虎咽地塞了满嘴的便当米饭。 沈望霏因此觉得他是很喜欢的。 他风平浪静的人生里多的是顺利的事,什么人因他的青睐而表现得受宠若惊,或总是莫名围着他打转,都不稀奇。 不过,陈征被晒得那么黑,居然还能看得出在脸红。 第一次见面时他那么傲然冷酷,先是随手解救了他,然后表现得哭泣的沈望霏像个烫手的大麻烦。那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此后的每一次见面,都表现得很想要他留下来。 感激、愧疚,和好奇,是沈望霏对这个人最初的感觉。 他没有谁抚养帮扶,也长得高大健壮,比十六岁的沈望霏高了十多公分,没有像他到哪里都有家人朋友环绕,也不显得孤单落魄。 他像动物世界里独行的肉食者,不与谁结伴,不被谁抚养,也正常生活。 好奇心的比重越发的大,驱使着沈望霏陪他养好伤后,又会路过他打工的餐厅去吃晚餐,待在便利店外的餐椅上等他搬完货,然后被他请了一个甜筒冰激凌。 一条伤胳膊用几周的陪伴来还,一个冰激凌用一顿饭还,一顿饭还要用下一顿饭还。 他们慢慢进入彼此的生活,进入一个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世界。他发现陈征那么酷,还不是会害怕孤独,想要做他的好朋友。 沈望霏享受被无所不能、寡言少语的陈征依赖。 在陈征这里,他感受到自己代表了更多的东西。 一些可以从来没有,但是如果有过又被取消,一个人活着就太可怜了,太无聊了的事物。 某个雨天,沈望霏在老师家上完课,回去的路上摔了一跤,只好躲回老旧小区的楼道里,捧着手机告诉陈征:“一会儿我来不了了,裤子弄湿了,要回去换。” 他应该在打工,但还是很快回复:“淋到了?突然下了很大的雨。” “是的。”来时是慢跑过来的,沈望霏看着外面灰白的天幕和密实的雨帘,想着得打车回去,抱怨了一句:“地也很滑。” “你摔跤了么?” 手机紧接着收到对面的这条消息。 沈望霏吃惊:“你什么都知道。” 十分钟后,这个位于旧城区的小区花坛边停下一辆单车,湖蓝色雨披下面支出一条穿着半旧校裤的长腿,透明帽檐下少年露出被雨水打湿的脸:“上来。” 沈望霏抬起头看他:“啊?” 他钻进陈征复古但厚实的雨披下面,感到自己被笼罩入一个温暖的天地,雨声显得模糊,视线向下,始终只能看见溅起的雨水与倒退的反光的路面。 看不见前方,他扶着对方的腰,冲出街巷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烟味、和格格不入的咖啡香气。 顺遂而忙碌的青春期,神秘而热切的同龄人,和他代表的另一种复杂的生活。 陈征的家里,他实际拥有的地方只有一张用铁网编织起来的小床,沈望霏在网上搜到这叫行军床,但搜不到陈征这张,上面每根缠绕的铁丝上都长了锈。 沈望霏上次来作客时没看到它,回忆起来,应该是被折起来塞进厨房里了。 在这个很小的房子里,白日里没有陈征可以居留的时空,这里属于那个名义上抚养陈征的远方亲戚。家意味着安全和放松,他希望这不是陈征的家。或者他可以拥有一个更像家的归宿。 他脱了裤子,盖着陈征的被子,无所适从地坐在这张行军床上,感觉自己稍微动动一边手指头,它就会因为受力不均发出吱嘎声。 沈望霏抬起头,就对上这个人高高投来的视线。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第一次见面就可以坦然说出自己是孤儿的陈征,在看见他坐在自己床上的样子时,竟然别开眼神,目光闪烁,沈望霏解读为他也许感到有些难堪。 他也不自在,没有钻过别人的被窝呢。 墙壁隔音很差,附近住户打开水龙头时的嗡嗡声在头顶萦绕,分辨不出是那个方位传来模糊的争吵,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半晌,不发一言。 这件很小的屋子因为陈征的静默的存在显得更加逼仄了。他蹲下来,伸手探向被子里,牵出沈望霏的小腿:“这里疼不疼?” 沈望霏摇摇头:“没摔坏。” 陈征掀开一点杯子,拇指来回蹭了蹭他泛红的膝盖:“这里?” 沈望霏低头凑近了:“……喔,破了一点皮。” 因为弓起腰前倾的姿势,他一下和这个人离得很近,一抬头,两双眼睛就猝不及防地看进对方眼底。 沈望霏下意识在他手中缩了缩腿,感觉小腿皮肤在泛着寒意的空气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征率先在这个难言的对视中抽身,重新低下头。 沈望霏在上一秒稍微松懈了些许,在下一秒中又看着他一直低下去,然后很轻地, 在那个轻微泛着红肿的,光洁皮肤上细小的伤口上,亲了一下。 太过忙碌了 所以写得很慢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