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总在醉梦里》 第1章 弟子心悦师尊 曲沃将自己关在偏殿里,窗外是簌簌落下的雪片。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他面前摊着一张宣纸,墨迹犹未全干,字迹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那封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反复斟酌了无数遍的信,终于快要完成了。 笔尖悬在最后,只要落下那个名字,这满腔无法按捺的、大逆不道的心事,就将彻底具象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正欲落笔—— “曲沃。” 一个清冽中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高,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曲沃耳边。 他猛地抬头,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 师尊容醉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肩头还落着未拂去的细雪,眼尾泛着熟悉的、被酒意浸润的薄红。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桌案,扫过那盏孤灯,最终,落在了曲沃惊慌失措的脸上,以及……他手下那封墨迹未干的信笺上。 那一瞬间,曲沃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想遮挡,想解释,想将那封信立刻揉碎吞下,但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的视线在那信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容醉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探究都没有。就像是无意中瞥见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他甚至还像往常一样,随口吩咐了一句,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明日早课,别忘了。” 说完,他转过身,雪白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个淡漠的弧度,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风雪声中。 偏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曲沃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颓然松开了握笔的手。 笔杆落在纸上,滚出一道难看的墨痕,污了那精心写就的文字。 师尊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这种无声的、仿佛根本不值得在意的态度,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让曲沃感到一种灭顶的恐慌。 他的感情,他那份挣扎了许久、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情感,在师尊眼里,就如此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吗? 不,不能这样! 一股混着绝望、不甘和破罐破摔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 他一把抓起那封被墨迹污损的信,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偏殿,直奔容醉居住的主殿方向。 听雪阁前,积雪未融。 曲沃“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积雪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裤,刺骨的寒意针扎一样袭来,但他浑然未觉。 他高高举起那封信,朝着主殿那扇紧闭的、透出温暖灯光的门喊道:“弟子曲沃有罪!请师尊责罚!” 声音在空旷的雪夜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 殿内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风铃偶尔的零丁脆响。 他不肯起身,就那样固执地跪着,仿佛要用这种自虐的方式,逼迫那个云淡风轻的人,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应,哪怕是最终的审判。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身体渐渐麻木,寒意深入骨髓,举着信的手臂酸胀颤抖,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 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发顶,将他几乎塑成一个雪人。 那封信,原本洁白的宣纸,此刻被他攥得发皱,边缘染着几点狼狈的墨痕,像他此刻污糟的心事。 夜幕低垂,雪光映着稀薄的月色,给庭院覆上一层惨淡的青白。 飞檐下的风铃偶尔被夜风拨动,发出零丁脆响,更显得这雪夜空旷寂静。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倒计时。 逐出师门。 他脑子里反复盘旋着这四个字。 青岚峰的叛徒,修真界的笑柄。 从此以后,他的名字将与“欺师灭祖”联系在一起,再不能踏足这让他无比眷恋的青岚山半步。 也好。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想。 总好过将那份日益炽热、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情感继续隐藏,日日对着那人清透的、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从不入心的眼眸,假装恭敬,假装纯粹。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很轻,带着点特有的散漫,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由远及近。 曲沃浑身猛地一僵,几乎要屏住呼吸。 他不敢抬头,视线里只能看到一双素白的靴子不疾不徐地踏入他低垂的视野范围,停在面前。 靴边沾着些许未化的雪沫,还有……一点深色的酒渍。 一股清冽中带着醇厚的酒香,先于来人的话语,袅袅地飘了过来,冲散了周遭一部分寒冷的空气。 “傻跪着做什么?” 声音带着惯常的、微醺的懒洋洋,被酒液浸透,有些沙,有些软。 曲沃猛地抬起头。 容醉就站在他面前,身姿依旧如孤松玉山,只是微微有些晃动。 他手里拎着一个朱红色的酒壶,宽大的雪白袖袍垂落,随着他的动作,一角轻轻扫过曲沃被夜风吹得僵冷的发顶。 那双总是蕴着山间云雾般笑意的眼眸,此刻更是醉意朦胧,眼尾泛着一抹薄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迤逦几分。 他看着曲沃,像是看着一个在雪地里贪玩忘了回家的孩子,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起来,回去。”容醉又说了一句,甚至伸出手,似乎想拉他一把。 那截从袖中探出的手腕,白得晃眼,在清冷月色下,仿佛泛着微光。 曲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几乎要炸开。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师尊没有震怒,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结局,更让他无所适从。 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将手里那封皱巴巴的信又往前递了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艰涩,带着豁出一切的绝望:“师尊!弟子……弟子心悦您!这封信……您看到了吗?” 容醉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看了看那封堪称“罪证”的信,又看了看徒弟那双通红、执拗、带着水光的眼睛。 然后,他忽然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疏离客气的笑,而是真正被逗乐了的,甚至笑出了些许气音,带动着肩膀微微颤动。 他仰头,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清亮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流过线条优美的下颌,没入衣领。 “爱一个人,”他放下酒壶,目光重新落回曲沃脸上,那目光穿透了醉意,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疲惫,“本就很难了。” 他顿了顿,向前略倾了身,雪白的衣袖几乎要完全笼罩住跪着的青年。 那股混合着冷梅香气的酒味更加浓郁,将曲沃牢牢包裹。 温热的气息,带着酒的醇香,猝不及防地吹拂在曲沃敏感的耳廓上。 比烧红的剑刃烙在身上,还要滚烫。 曲沃整个人剧烈地一颤,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听到师尊用那种含着醉意、因而显得格外亲昵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他的耳膜上,砸进他的心里:“承认爱一个人……比爱更难。” “曲沃,”那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叹息,“你很勇敢。” 话音落下,容醉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摇摇晃晃的醉态,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醉后的呓语。 他不再看僵跪于地的徒弟,也不再理会那封举了半夜的“罪证”,转身走回了那扇透着温暖光亮的殿门。 “砰。” 轻微的关门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 细碎的雪沫落在曲沃的睫毛上,肩膀上,和他依旧死死攥着那封信的手背上。 那点被气息吹拂过的耳廓,依旧残留着惊心动魄的灼热,一路烧进他的四肢百骸,烧融了冻僵的血液,也烧毁了他所有预设的结局。 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那道逐渐消失在雪幕与殿门后的身影。 师尊没有怪他。 没有斥责,没有驱逐。 可他此刻的心,却比被当场拒绝、被严厉惩处,还要乱上千百倍。 “承认爱一个人……比爱更难。” “你很勇敢。” 那两句话,连同耳畔那抹滚烫的触感,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他的神魂深处。 雪,越下越大了,纷纷扬扬,仿佛要掩埋一切。 曲沃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第一次发现,他或许,从未真正看懂过他那总是醉醺醺的师尊。 曲沃还记得,他遇见容醉,是在一个血色弥漫的黄昏。 那时他还不是青岚峰的弟子,只是一个在修真界底层挣扎、身负血仇的流浪儿。 他被仇家逼至绝境,浑身是伤,缩在一个破败巷弄的角落里,意识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个狞笑着的身影提着刀剑逼近。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他几乎能闻到泥土之下的腐朽气息。 就在利刃即将加身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酒香忽然弥漫开来,冲淡了血腥味。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如同谪仙临世,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与那些凶徒之间。 来人身姿挺拔,广袖白衣在晚风中拂动,与这肮脏血腥的巷弄格格不入。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曲沃一眼,只是懒洋洋地对着那群凶徒说:“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也不嫌丢人?” 他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语气轻慢,却自有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些凶徒显然被激怒了,叫嚣着冲上来。 然后,曲沃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容醉甚至没有动用腰间的佩剑,只是随手挥了挥衣袖,仿佛驱赶烦人的蚊蝇。一股无形的巨力涌出,那些凶徒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昏死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容醉这才转过身,低头看向蜷缩在角落、满身血污的少年。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出尘的轮廓,那双眸子像是盛满了醉意。 “根骨不错,心性……也够狠。”容醉蹲下身,毫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污会弄脏那身价值不菲的白衣,伸手捏了捏他的腕骨,又看了看他即便濒死也依旧紧握着的、一枚磨尖了的碎瓷片——那是他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武器。 “小家伙,要不要跟我回青岚峰?”容醉歪着头看着他笑,“有酒喝,有饭吃,还能学本事,总比死在这里强。” 那时的曲沃,并不知道“青岚仙尊”在修真界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也是他灰暗人生中,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耀眼的光。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了容醉伸过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被容醉带回青岚峰后,曲沃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容醉对他这个唯一的亲传弟子,与其说是严师,不如说更像一个……过于随性且爱喝酒的监护人。 修炼上,容醉从不苛责。 他不会规定曲沃必须几点起床练功,也不会因为他某个剑招练了千百遍仍不得要领而动怒。 他往往是在自己有兴趣时,随口提点几句。 有时,曲沃在院中练剑,容醉就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拎着酒壶,醉眼迷离地看着。 “你看那云,聚散无常,似有还无。我们青岚峰的剑意,便要如这流云,看似缥缈,实则蕴藏天地之力。”说完,自己先灌一口酒,叹道:“可惜,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啊……” 他待曲沃极好,好到近乎纵容。 青岚峰收藏的灵丹妙药、功法典籍,只要曲沃需要,容醉从不吝啬。 曲沃修行遇到瓶颈,心情郁结时,容醉甚至会陪他在峰顶看一夜的星星,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直到他心境开阔。 但这种“好”,总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容醉从不谈论自己的过去,也似乎对曲沃的过往不甚在意。 他像一团温柔而疏离的云,将曲沃纳入羽翼之下,给予庇护和指引,却从不让人真正触及云层深处的核心。 正是这些日常相处的点滴,如同细雨润物,悄无声息地在曲沃心中种下了不该有的种子。 他会记得,容醉醉酒后,偶尔会露出与平日不同的、带着一丝脆弱的神情,那时他会安安静静地守在师尊身边,为他披上外袍,听他无意识的呓语。 他会记得,有一次他下山历练受伤,回来时,容醉一边嫌弃他“学艺不精”,一边亲手为他上药,那指尖触碰伤口时的轻柔,和他蹙眉时眼里的担忧,做不得假。 他会记得,容醉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心思细腻。有一次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某本古籍,没过几日,容醉便不知从何处寻来了相关的孤本注解,随手丢给他,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细节,汇聚成洪流,冲垮了曲沃心中名为“师徒”的堤坝。 敬仰逐渐变质,依赖滋生出独占的**。 他开始贪恋那抹白衣的身影,开始在意师尊醉酒时是否会着凉,开始不满足于仅仅站在弟子的位置上仰望。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目光却越来越炽热。 他练剑更加刻苦,因为他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站在那人身边。 这份隐秘的情感,在日复一日的积累中,终于到了无法压抑的地步。 于是,有了那封沾染墨迹、倾注了他所有勇气与绝望的信。 于是,有了这大雪纷飞之夜,他在雪中的长跪。 第3章 弟子……僭越了 曲沃放下书卷,走到榻边。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坐下,伸出手,隔着薄薄的寝衣,轻轻按在容醉旧伤所在的肩胛位置。 掌心运起温和的灵力,如同暖流,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去。 容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默许。 “吵醒师尊了?”曲沃低声问,手上的动作未停。 “……无妨。”容醉的声音带着睡意初醒的沙哑,比平日更软几分。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灵力的流动不再是单纯的疗愈,渐渐沾染了别的意味。 曲沃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肌肤的温热和骨骼的轮廓,每一次轻按,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叩问。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容醉依旧闭着眼,但曲沃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蝶翼,泄露了主人并非真的平静。 那总是萦绕着他的清冷酒香,此刻似乎也混合了另一种气息,一种更私密、更温暖的味道。 “曲沃。”容醉忽然唤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弟子在。”曲沃立刻应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曲沃的指尖还停留在容醉的衣带边缘,那冰蚕丝织就的带子,光滑微凉,如同他此刻触碰到的、衣襟下那一小片裸露的肌肤。 他方才以疗伤为名,渡入灵力,此刻灵力已平复了旧伤处的隐痛,但他的手指,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无法撤离。 容醉没有动,甚至没有睁眼,只是呼吸的频率,几不可察地变快了。他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牵动着松散的衣襟,露出更多线条清瘦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灯光在那片肌肤上投下暧昧的阴影,随着烛火的跳动,明明灭灭。 “师尊……” 曲沃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他俯身,靠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容醉的耳廓,感受到那白玉般的耳垂微微动了一下。 容醉依旧沉默,但他搁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收紧,抓住了身下的锦褥,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也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曲沃的视线如同实质,灼灼地扫过容醉闭合的眼睑,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总是带着酒渍、此刻却紧抿着的薄唇上。那唇色很淡,像初春的樱花,引人采撷,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体内仿佛有野兽在冲撞叫嚣,渴望打破这层脆弱的平静。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感受到某种滚烫的、不受控制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间窜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标明确,却又带着虔诚的试探。 就在他的唇即将碰触到那片微凉的前一刻,容醉忽然偏开了头。 曲沃的吻,堪堪落在了他的唇角。 那一处的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带着容醉身上特有的冷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苦味。仅仅是这样的接触,就让曲沃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战栗从脊椎直冲头顶。 容醉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里没有醉意,只有一片深沉的、翻涌着未知情绪的暗海。 他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曲沃,看着他眼中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火焰,看着他因极力克制而紧绷的下颌线条。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容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被砂砾碾过的质感,不再是平日的清冽,反而有种勾人心魄的磁性。 “弟子……知道。” 曲沃的呼吸粗重,几乎是贴着容醉的皮肤回答。他撑在容醉身侧的手臂肌肉贲张,显露出强大的力量感,却又在微微发抖,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维系着最后的理智。 “弟子……僭越了。” 他说着僭越,身体却靠得更近,膝盖不经意地抵住了容醉身侧的榻沿,形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禁锢姿态。两人身体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相互传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一触即发的热度。 容醉没有推开他,反而抬起手,指尖轻轻描摹着曲沃因为紧张而滚动的喉结。 那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审视的、甚至是玩弄的意味,像羽毛搔刮,又像冰凌划过,激起一阵更强烈的战栗。 “既然知道僭越……” 容醉的指尖停留在他的喉结上,微微用力按下,感受到那里急促的搏动,“为何……不退?” 这句话像是一滴冷水落入滚油,瞬间炸开。 曲沃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猛地低头,这一次,精准无误地攫取了那双薄唇。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攻城略地般的强势和积压了太久、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渴望。 这个吻充满了掠夺的意味,炽热、深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仿佛要将身下这个人连同他的清冷、他的过往、他所有的一切都吞吃入腹。 容醉闷哼一声,推拒的手抵在曲沃坚实的胸膛上,却显得那般无力。 渐渐地,那推拒的力道松懈下来,转而抓住了曲沃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激烈到近乎凶猛的吻,呼吸被彻底打乱,喉间溢出破碎的、压抑的鼻音。 衣衫在不知名的力量下变得更加凌乱,曲沃的手掌终于不再满足于隔着衣料的触碰,带着灼人的温度,探入了那松散的领口,抚上那微凉而光滑的脊背。掌心下肌肤的触感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那细腻紧实的肌理,那随着他触碰而微微颤栗的反应,都像是最烈的酒,让他彻底沉沦。 容醉在他身下微微弓起了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脖颈向后仰去,露出脆弱而优美的线条。 他的眼神有些失焦,蒙上了一层水汽,那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染上了情动的绯红,比任何晚霞都要秾丽动人。 “曲……沃……” 他破碎地念出他的名字,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耐的喘息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这声呼唤彻底点燃了最后引线。 曲沃的手臂收紧,将怀中这具清瘦却蕴藏着力量的身体更深地嵌入自己怀里,仿佛要将他揉碎。 灯火在剧烈的动作中猛烈摇曳,墙壁上纠缠的身影更加狂乱,喘息声、衣料摩擦声、以及唇齿间偶尔泄露的、压抑不住的低吟,交织成一张无形而又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的情潮之中。 当痛楚与极致的欢愉同时席卷而来时,容醉微微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划出一道脆弱的弧线,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喘息,却紧紧咬住了下唇。 曲沃停下来,心疼地吻去他唇上浅浅的齿痕,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师尊……”他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叫着这个承载了太多敬畏与爱恋的称呼,此刻却充满了占有的柔情,“容醉……” …… 曲沃猛地惊醒,额角重重磕在硬木床沿上。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眼前是陌生客栈粗陋的帐顶,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和尘土的味道,没有一丝熟悉的冷梅香。 他撑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狭小,窗外是陌生的街景,隐约传来商队早起装货的嘈杂声响。 不是青岚峰,不是听雪阁,更没有那个人。 心口还残留着梦中拥抱的灼热触感,那份肌肤相贴的温暖,容醉依赖地偎在他怀里的重量,都清晰得可怕。 他下意识蜷缩起手指,掌心却只抓到粗糙的被褥。 荒唐。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片虚无的燥热和悸动。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梦里师尊的眉眼,叹息,乃至衣料下骨骼的轮廓,都分毫毕现。可那默许,那纵容,那最后近乎沉沦的回应……曲沃抬手用力按着刺痛的太阳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已非简单的僭越,是连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妄念。 冷汗浸湿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他捂住脸,粗重地喘息着,试图将那些大逆不道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却发现徒劳无功。指尖甚至还能回忆起梦中触碰师尊脊背时,那细腻紧实的肌理……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不算客气、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敲门声响起,猛地将曲沃从羞耻与混乱的漩涡中拽了出来。 他浑身一僵:“谁?”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桀骜的年轻声音,正是昨日那个名叫许弃的少年剑修。 “我,许弃。”他的语气依旧直接,甚至有点冲,“开门,有事问你。” 曲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快速套上外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这才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许弃抱着臂靠在门框上,依旧是那身利落的劲装,眉眼间的狂气分毫未减。 他上下打量了曲沃一眼,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未干的汗迹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做噩梦了?”他问得毫不客气,带着点看穿一切的嘲弄。 曲沃心头一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许兄有何指教?” 许弃没回答,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笃定:“梦到你师尊了?而且……不是普通的梦吧?” 曲沃瞳孔骤缩,握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许弃,声音沉冷如冰,带着被窥破隐秘的惊怒:“你监视我?” “监视?”许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懒洋洋地站直身体,“我可没那闲工夫,是你自己动静太大。”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走廊和楼下大堂的方向。 “这破客栈,木板薄得像纸,稍微有点声音就听得一清二楚。我刚才在楼下大堂吃饭,”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隔壁桌几个走镖的汉子就在议论,说楼上哪个房间的客人,深更半夜的,又是喘粗气,又是说梦话,动静不小——好像还喊了‘师尊’?” 许弃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审视,目光锐利地钉在曲沃瞬间血色尽失的脸上。 “我听着方位,大概就是你这边。凑巧,昨天又看你中了‘见梦引’的招,两下一合计,不就猜个**不离十了?”他摊了摊手,一副“这很难猜吗”的表情。 “见梦引?” “对!”他挑眉,“‘见梦引’。无色无味,下在饮食里不易察觉。效果嘛……顾名思义,放大潜藏的心念,引人坠入最深、最真的**之梦。越是压抑的,梦得越酣畅淋漓。” 他顿了顿,看着曲沃骤然变色的脸,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昨天你我斩杀那狼王之前,你是不是在山谷西侧的小溪边饮过水?那水源上游,我刚清理掉一个偷偷使用这玩意儿猎捕灵兽的蠢货,残留的药力估计还没散干净。” 曲沃如遭雷击,猛地回想起昨日追踪狼群时,确实因为天气燥热,在那条清澈的溪流旁俯身掬水喝了几口。 所以……所以昨夜那场逼真到令他沉沦的梦境,竟然是因为…… 是因为这“见梦引”? “看来是了。”许弃看着他的反应,了然地点点头,“这玩意儿药性烈,但去得也快,睡一觉发发汗也就差不多了。看你这样子……梦得挺投入?” 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毫不掩饰。 曲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几分清明,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对着许弃,声音有些沙哑:“多谢许兄告知。” 许弃摆了摆手:“顺手而已。看你也不像中了别的招,走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仿佛真的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确认完了便立刻失去兴趣。 曲沃站在门口,看着许弃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曲沃却觉得仿佛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猛地将门关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客栈不隔音……动静很大……还喊了“师尊”……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 “见梦引”放大了他的**,而这不隔音的客栈,则将这**最不堪的形态,**裸地暴露在了人前…… 晨曦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曲沃将脸深深埋入膝盖,师尊那清冷的面容,雪夜耳畔的灼热,与梦中缠绵的触感、许弃玩味的眼神、以及楼下可能存在的窃窃私语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逃离青岚峰,本想寻求冷静,却仿佛坠入了一个更加混乱、更加无处遁形的漩涡。 青岚峰,听雪阁。 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皑皑积雪上洒下细碎的金芒。 容醉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边搁着喝了一半的酒,目光却有些心不在焉地落在窗外那几株覆雪的寒梅上。 太安静了。 他微微蹙起眉。 往常这个时候,曲沃早已将今日需要处理的宗门文书整理好,安静地放在他书案一角,甚至会为他泡好一壶醒酒的清茶。 那孩子做事一向稳妥周到,几乎成了这听雪阁里一种固定的、令人安心的背景。 可今天,直到日上三竿,书案上依旧空着。 第4章 他去哪里了呢? 阁内只有他一人,连呼吸声都显得清晰。 容醉坐起身,拎起酒壶晃了晃,里面酒液所剩无几。 他习惯性地想唤曲沃去取酒,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好像……有几天没见到那孩子了? 最初一两天,他只当曲沃是觉得尴尬,有意避开些,也属正常。他并未在意,甚至觉得让那孩子自己冷静一下也好。 可这时间,似乎有点长了。 容醉放下酒壶,起身走出听雪阁。 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先是去了曲沃居住的偏殿,殿内收拾得整洁干净,一如往常,只是少了些鲜活气,仿佛主人已离开多日。 他沉吟片刻,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风,来到了执事堂。 执事长老见到他,连忙躬身行礼:“青岚仙尊有何吩咐?” “可见到曲沃?”容醉直接问道,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慵懒,但眼神清明了几分。 执事长老愣了一下,回想片刻,摇头道:“回仙尊,未曾见过曲沃。近几日的宗门任务记录和出入山门记录中,也并无曲沃的名讳。” 容醉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他又陆续问了几名可能遇到曲沃的弟子,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没有人知道曲沃去了哪里。 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容醉重新回到听雪阁,站在窗前。 庭中的积雪依旧保持着那夜的痕迹,只是更深、更厚了。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晚的情景——那个固执地跪在雪地里的青年,通红着眼眶,举着那封皱巴巴的信,嘶哑地喊着“弟子大逆不道”。 当时他觉得那孩子傻气,又带着点飞蛾扑火般的勇敢。他以为自己的宽容足以安抚那颗不安的心,却没想到…… 容醉拿起桌上那封被曲沃丢下的信,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困惑和一丝……难以理解的烦躁。 他低声自语,像是问这空寂的阁楼,又像是问自己:“奇怪……他不过是喜欢我,我又没有将他逐出师门,怎么还离家出走了?” 语气里带着七分不解,两分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般的不悦。 这算什么?告白之后,得不到预期的回应——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便选择一走了之? 还是说,他那夜的态度,终究是伤到了那孩子? 他望着窗外寂寥的雪景,沉默了许久。 “看来,得去找找这个……不告而别的逆徒了。” 无论如何,那总归是他唯一的徒弟,总不能任由他在外头胡乱折腾,万一……遇到了什么麻烦? 只是……他去哪里了呢? 容醉去了宗门存放魂灯的大殿。 属于曲沃的那盏魂灯火苗稳定,这让他心下稍安。 随即,他施法借魂灯捕捉到独属于曲沃的灵力气息。 “赤焰山……”他低声念出,眸色深沉。 没有片刻耽搁,一道无形的清风掠过青岚峰,容醉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赤焰山深处,一处隐蔽的矿洞入口附近。 曲沃与许弃背靠着背,周身剑气纵横。 他们误入了一处被某种邪异气息侵染的矿脉,引来了数只被魔化的石傀。 这些石傀力大无穷,周身覆盖着坚硬的岩石,寻常剑刃难伤,且数量众多,将两人团团围住。 许弃剑法依旧狂放狠厉,每一剑都力求毙敌,但石傀防御极强,他的长剑劈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深痕,火星四溅,一时间也难以迅速解决。 他额角见了汗,眼神却更加锐利,骂了一句:“这鬼东西,真他娘的硬!” 曲沃则施展青岚剑法,剑光绵密,如水银泻地,更多的是格挡、牵制,为许弃创造攻击机会。 就在两人合力将最后几只石傀逼到角落,即将一举击溃时,一道清冽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打破了战场的喧嚣:“曲沃。”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入曲沃耳中。 他浑身猛地一僵,手中的剑招瞬间出现了凝滞,险些被一只石傀挥来的石臂扫中。 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矿洞入口处的乱石堆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衣如雪,纤尘不染,衣袂在灼热的山风中轻轻飘动,与周围暗红燥热的环境格格不入。 容醉就站在那里,神色看似平静,但那双总是带着醉意的眼眸,此刻却清明得惊人,目光淡淡地扫过场中情形,最终落在了与曲沃背靠着背、姿态显得过于亲近的许弃身上。 许弃也注意到了这不速之客,感受到那看似平淡目光中隐含的审视与压力,他眉峰一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上了容醉的视线,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姿态狂傲依旧。 曲沃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在看到容醉的瞬间停滞了。 师尊……怎么会来这里?他是因为自己留下的信,特意找来的吗?他该说什么?解释自己为何不告而别? 万千念头翻滚,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那抹白色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侧的许弃,忽然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十足笃定和戏谑的气音,快速地说了一句:“喂,愣着干嘛?看不出来吗?你师尊那眼神……分明是吃醋了。” 吃醋? 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曲沃。 他猛地回神,再次看向容醉。只见师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们这边,或者说,是停留在许弃身上。 这个认知让曲沃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混杂着荒谬、悸动和一丝隐秘欣喜的情绪,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 容醉将目光从许弃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曲沃脸上,看着他呆愣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又蹙紧了几分。 他并未理会那些还在张牙舞爪的石傀,只是对着曲沃,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玩够了?该回去了。” 说完,他抬手,指尖看似随意地一弹。 一道凝练至极的白色剑气激射而出,如同新月破空,无声无息地掠过那几只残余的石傀。 “咔嚓……”几声轻响,那几只让曲沃和许弃缠斗许久的石傀,瞬间被凌厉的剑气从中剖开,化作一堆毫无灵气的碎石,散落在地。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彰显出绝对的实力差距。 许弃瞳孔微缩,抱着剑的手臂紧了紧,看向容醉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随意,多了几分真正的凝重和忌惮。 容醉却看也没看那堆碎石,只是望着曲沃,等待他的回应。 曲沃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许弃那句“吃醋了”,眼前是师尊清冷依旧却似乎与往常不同的面容。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缘,脚下是翻涌的、名为希望的云海。 他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师尊。” 他甚至忘了跟许弃道别,几乎是本能地,迈开有些僵硬的步子,朝着容醉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虚浮而不真实。 容醉见他走来,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雪白的衣袂在暗红色的山岩背景下划开一道清冷的弧线。 许弃抱着他那柄剑,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山岩拐角处。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才嗤笑一声,抬手用指尖弹了弹剑刃,发出清脆的嗡鸣。 “啧。”他撇了撇嘴,脸上那点因为容醉强大实力而带来的凝重瞬间散去,又恢复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模样,对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毫不客气地吐槽:“搞那么大阵仗,不就是来找徒弟嘛。” “还‘玩够了?该回去了。’”他刻意模仿着容醉那平淡清冷的语调,学得惟妙惟肖。 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自言自语,仿佛要把刚才在容醉面前那点被压制的憋闷都发泄出来:“还瞪我……当我没看见?不就是跟你宝贝徒弟靠得近了点吗?小气吧啦的。” “修为高了不起啊?还不是个……”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最后带着点促狭和笃定,“……是个醋坛子!”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形容颇为贴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他转身,看向那堆被容醉剑气劈碎的石头,又看了看自己剑上崩出的几个微小缺口,心疼地咂咂嘴。 “亏了亏了,白打一场,还看了出师徒别扭的戏码。”他摇摇头,收剑入鞘,嘴里嘀咕着,“不过这对师尊,倒是比传言中有意思得多……” 他最后瞥了一眼容醉和曲沃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随即身形一动,如同矫健的猎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矿洞另一侧的乱石之中,继续他自己的探索去了。 赤焰山的风依旧燥热,吹拂着暗红色的沙石,很快便将方才那场短暂的交集与少年毫不客气的吐槽声,一同掩埋。 离开那弥漫着石屑与魔气的矿洞区域,周遭只剩下赤焰山特有的燥热风声。 容醉走在前面,雪白的衣袍在暗红山岩间拂过,不染尘埃。 曲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垂着眼,心跳仍未完全平复,脑子里乱糟糟地回响着许弃的话,以及师尊出现时那难以解读的眼神。 两人一前一后,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除了脚步声和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终于,走在前面的容醉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清冽的嗓音却打破了这片沉默,带着一丝似乎被他极力压抑、却终究没忍住的探究:“你……为何会来这赤焰山?”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比起平日里的慵懒醉意,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某种……不解,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在意。 曲沃猛地抬头,看向师尊挺拔而略显清冷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他没想到师尊会直接问这个。他以为师尊看到任务卷宗便已明了,或者……根本不在意他为何离开。 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曲沃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发干,那些准备好的、关于任务、关于历练的官方说辞,在舌尖滚了滚,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难道要他说,是因为那夜之后不知如何面对,是因为那份被看穿又得不到明确回应的感情让他仓皇逃离? “弟子……弟子只是想出来历练一番……” 这个理由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历练?”容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尾音微微拖长,不再多言,重新迈开了步子。 只是那背影,落在曲沃眼中,似乎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 曲沃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师尊没有逼问,可他感觉得到,师尊不满意他的回答。这种无声的质询,比直接斥责更让他心慌意乱。 他默默跟上,心思却愈发沉重。师尊究竟为何而来?是真的只是来找他,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如许弃所言…… 容醉并非直接寻到矿脉的。 在抵达赤焰山后,他先是去了山脚下那座唯一的修士聚集地——焰心镇。稍作打听,便找到了曲沃曾落脚的那家“云来居”客栈。 他本意只是想确认徒弟的踪迹和状态。 然而,当他步入大堂,不需刻意探听,一些零碎的、带着暧昧与猎奇色彩的议论声,便如同污浊的蛛丝般,若有若无地飘入他耳中。 “……就前几天住楼上那小子,模样挺周正,听说是远风门青岚峰的高徒呢……” “嘿,什么高徒,你没听说吗?是被赶出来的!” “真的假的?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说是……嘿嘿,对自己师尊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啊!” “啧啧,看着人模人样的,竟是这样……” “可不是,那天晚上动静还不小,说梦话都喊着‘师尊’呢……” 那些话语断断续续,伴随着低低的嗤笑声,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容醉心上。 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清冷平静,甚至没有朝议论的方向看上一眼,但那双总是氤氲着醉意的眸底,却瞬间沉静下来,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 他没有在客栈停留,甚至没有去曲沃住过的房间查看。只是用几块灵石,轻易地从掌柜那里得知了曲沃最后询问的方向——赤焰山深处的废弃矿脉。 所以,当他找到矿脉入口,看到曲沃与那个陌生少年背靠背并肩作战,姿态间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生的默契时,那些在客栈听到的流言蜚语,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 “被赶出来的……” “对自己师尊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欺师灭祖……” 而此刻,他的徒弟,正与另一个年纪相仿、锋芒毕露的少年剑修,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共同御敌。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如同细小的火苗,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悄然窜起。 这烦躁,或许是因为那些污秽的流言,或许是因为曲沃的不告而别,又或许……是因为眼前这幅“少年人携手闯荡”的刺眼画面。 这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出了手,用最直接、最碾压的方式,清理了那些碍眼的石傀。也让他看向许弃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审视与冷意。 更让他在曲沃沉默地跟随后,终究没忍住,问出了那个带着质询意味的问题:“你……为何会来这赤焰山?” 第5章 你留不住任何人 他想知道,在那些流言和这不告而别的背后,曲沃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真的……觉得在他身边,是那般难以忍受?还是说,离开了青岚峰,离开了他,才觉得更自在? 此刻,听到曲沃那苍白无力的“历练”二字,容醉心中那股无名火似乎烧得更旺了些,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再追问,只是转身继续前行。 但周身那原本就清冷的气质,此刻更是像是裹上了一层无形的寒霜,将赤焰山的燥热都隔绝在外。 曲沃跟在他身后,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凛冽的低气压。 他心中愈发忐忑不安,隐约意识到,师尊的怒气,似乎并不仅仅源于他的不告而别。 青岚峰,听雪阁。 窗外的雪依旧静静落着,与赤焰山的燥热判若两个世界。 然而,容醉的心境却比那赤焰山的岩浆还要翻涌滚烫。 他将曲沃带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殿内,连平日里片刻不离手的酒壶都搁在了一边。 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熟悉的雪景,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在赤焰山客栈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回响着曲沃那苍白无力的“历练”二字,回响着许弃那张狂傲不羁的脸,以及……更久远的记忆。 他的师尊,还有他那惊才绝艳、曾被视为青岚宗未来希望的师兄…… 许多年前,也是在这座峰上,他亲眼目睹过太过炽热的情感如何焚烧殆尽,最终只剩下无可挽回的悲剧。 那场变故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深深刺入他年少的心魂,看似愈合,实则早已化作一缕顽固的心魔,潜藏在他看似洒脱不羁的表象之下。 这心魔让他对过于亲密的关系本能地畏惧,让他习惯用醉意和疏离构筑起安全的壁垒。 他以为这样便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身边的人。 可曲沃……是他唯一的弟子,是他亲手带大,一点点从懵懂孩童教导成如今挺拔青年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对曲沃是纯粹的师徒之情,是责任,是庇护。 直到那个雪夜…… 那一刻,他坚固的心防已然出现了裂痕。 他意识到自己对这唯一的徒弟,或许早已生出了超出师徒界限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感。 这认知让他恐慌,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用一如既往的平静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以为不点破,维持原状,便是对两人最好的保护。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曲沃会跑。 容醉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是曲沃先说的喜欢。 明明师兄当年,是求而不得,是屡屡试探后的心灰意冷。 可曲沃不同,他明明已经说出口了,自己也并未拒绝…… 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青岚峰?为什么要跑去那么远的赤焰山?为什么在自己找到他时,露出那样慌乱失措的神情?为什么连一个真实的理由都不肯给他? “为什么……”容醉无意识地低语出声,声音在空荡的殿宇中回荡,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怒意,“明明……是你先说的喜欢……” 是因为他那日的反应太过平淡,让他觉得被轻视、被羞辱了吗? 还是说……曲沃的喜欢,只是一时冲动,在冷静下来后,便后悔了,畏惧了,所以选择了逃离? 心魔的低语如同毒蛇,悄然缠绕上来。 “看吧,容醉,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年少无知,当不得真。你竟还存有奢望?” “你留不住任何人,就像留不住师尊,留不住师兄……你也留不住他。” “闭嘴!”容醉猛地低喝出声,手指死死扣住窗棂,冰冷的木质几乎要嵌入掌心。 他呼吸急促,眼底泛起不正常的红丝,那平日里总是慵懒迷蒙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挣扎、困惑,以及一丝被心魔勾起的、深可见骨的伤痛。 他不懂。 他明明已经……已经试着去接纳了。哪怕过程缓慢,哪怕他自己也心怀恐惧。 为什么曲沃不能等等他?为什么非要选择最决绝的方式,用离开来刺痛他? 这个念头如同最烈的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狠狠灌了几口,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沾湿了雪白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醉意或许能暂时麻痹感官,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越聚越浓的阴霾。 他看着窗外无垠的雪白,第一次觉得,这生活了百年的青岚峰,竟是如此的寒冷和孤寂。 曲沃…… 你既然说了喜欢,为何又要逃? 心魔一旦被勾起,便如同附骨之疽,难以驱散。 “他后悔了。” “他畏惧了。” “他的喜欢,不过如此。” 心魔的低语与赤焰山客栈那些流言蜚语交织在一起,不断啃噬着他的理智。 这样的僵持,在第三日夜里被打破了。 夜半时分,曲沃正辗转难眠,忽然听到主殿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仿佛濒临失控的灵力波动! 曲沃心中一凛,几乎是瞬间从榻上弹起,来不及多想,便冲向了主殿。 殿门紧闭,但那紊乱强大的灵力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溢出,带着一种狂躁与痛苦交织的气息。 曲沃用力推开殿门—— 只见殿内一片狼藉。 案几翻倒,酒壶碎裂,灵酒淌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气味。 容醉跌坐在一片狼藉之中,雪白的衣袍沾染了酒渍和灰尘,长发微散,平日里总是慵懒含笑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他一只手死死按住心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闯进来的曲沃,那双眸子不再是醉意朦胧,也不是清冷平静,而是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挣扎、痛苦,以及一丝曲沃从未见过的……脆弱。 “师……尊?”曲沃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声音都在发颤。 他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模样! 容醉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被剧烈的痛苦淹没。他猛地别开脸,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戾气:“出去!” 曲沃却没有动。 他看着师尊痛苦的模样,看着这满室狼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些犹豫、惶恐、自我怀疑,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知道,师尊在受苦,而他不能置之不理。 他一步步走近,无视了那紊乱灵力带来的压迫感,在容醉面前蹲下身。 “师尊,”他声音放得极轻,“您怎么了?” 容醉身体猛地一颤,似乎想推开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色更重,心魔的呓语与现实的担忧交织,让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要走?” “既然说了喜欢……为何又要逃?” “是后悔了……还是觉得……为师……令你生厌?” 这几个问题,他憋了太久,在心魔的催化下,终于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 曲沃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容醉。 原来……师尊此刻的失控痛苦,竟是因为……他的离开? 巨大的悔恨与心疼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什么僭越不僭越,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容醉那只撑在地上、冰冷而颤抖的手。 “没有!”他急切地否认,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弟子没有后悔!更没有觉得师尊令人生厌!” 他看着容醉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地说道:“弟子离开,是因为……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那夜之后,弟子只想找个地方冷静下来,怕……怕自己的存在,会让师尊困扰、蒙羞……”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盘托出:“弟子逃离,不是厌恶,是……是太害怕了。害怕师尊那日的宽容只是一时怜悯,害怕自己这份心思最终会玷污了师尊,害怕……会被您彻底厌弃。” 容醉怔住了。 他听着曲沃急切的解释,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徒弟温热而坚定的力道,心魔那尖锐的呓语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撞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后悔? 不是厌恶? 而是……因为害怕被他厌弃?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他冰封已久、被心魔占据的心田。 那疯狂滋生的猜忌与恐惧,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可笑。 他看着曲沃通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毫不作伪的焦急、悔恨,以及……此刻无比清晰的爱恋。 原来,是他想错了。 原来,勇敢的,始终都是这个孩子。 而怯懦的,被困在过往梦魇中的,一直是他自己。 容醉周身的狂躁灵力,开始缓缓平息。 他反手握住了曲沃的手,力道很大。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曲沃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意,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温柔。 “……傻话。”他低声开口,嗓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戾气,多了几分疲惫,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我若厌你,何必去寻你。” 他看着曲沃,那双渐渐恢复清明的眸子里,映着徒弟怔忡的脸。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赦令,彻底击溃了曲沃心中所有的防线,让他僵在原地,只能怔怔地望着容醉近在咫尺的眼眸。 那里面不再有醉意,不再有疏离,只剩下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沉如海的温柔。 然后,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执剑、抚琴、拎着酒壶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 微凉的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曲沃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过电。 接着,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道传来,容醉微微用力,拉低了他的脖子。 距离在瞬间消失。 带着清冽酒香和一丝血腥气的、微凉的唇,精准地覆上了他的。 曲沃的呼吸彻底停滞,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触碰中湮灭、重组。 这个吻,不同于梦中那般的炽热,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宣告,一种打破所有壁垒与自欺的、孤注一掷的交付。 容醉的唇瓣很软,带着他特有的冷梅气息,起初只是静静地贴着。 但很快,或许是感受到了曲沃的僵硬与难以置信,或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寻到了宣泄的出口,容醉闭了闭眼,长睫如蝶翼般扫过曲沃的脸颊。 他微微偏过头,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浅尝辄止。 他生涩地、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用舌尖轻轻撬开了曲沃因震惊而微张的唇齿。 刹那间,更浓郁的酒香与属于容醉的独特气息席卷了曲沃所有的感官。 那是一种清冷与炽烈交织的矛盾体,如同雪地中燃烧的火焰,足以将人的理智焚烧殆尽。 曲沃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这不是梦。 是真实的。 是师尊在吻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不安与惶惑,点燃了深埋心底、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渴望。 他不再被动承受,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反客为主地回应起来。 他松开一直紧握着容醉的手,转而用力环住了对方清瘦的腰身,将人更深地拥入自己怀中。 另一只手则插入容醉微散的长发间,固定住他的后脑,让这个吻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唇舌交缠,气息交融。 空气中弥漫着破碎的酒香、淡淡的血腥,以及一种旖旎而炽热的温度。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们像两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绿洲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试图通过这个吻,将彼此的灵魂都烙印在一起。 寂静的主殿内,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声和唇齿间偶尔泄露的、压抑不住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的空气几乎耗尽,容醉才微微用力,偏开头,结束了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 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眼尾的那抹迤逦之色比醉酒时更甚,唇瓣也因为亲吻而变得红肿湿润,泛着诱人的水光。 他微微喘息着,眸光水润,带着一丝情动后的迷离,就那样看着近在咫尺的曲沃。 曲沃的呼吸同样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师尊此刻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染上**色彩的容颜,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小腹,刚刚平复些许的渴望再次汹涌而来。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师尊……这次……弟子没有僭越吧?” 容醉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恋和小心翼翼的求证,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触动。 他微微弯起唇角,那是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容,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纵容。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抚过曲沃同样微肿的唇瓣,低声道:“是为师……允许的。” 容醉说完,如同点燃最后引线的火星。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滚烫,每一寸呼吸都带着燎原的热意。 曲沃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将眼前人彻底吞噬。 他环在容醉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隔着数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骤然升高的体温。 “师尊……”曲沃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他俯身,再次攫取那双微肿的唇,急切地、深入地探索、占有。 容醉闷哼一声,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比方才更加激烈、更具侵略性的吻。 第2章 生死不相见… 而殿门之内,容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仰头又灌下一口烈酒,醉意朦胧的眼底,是一片无人得见的、深沉的清明与复杂。 他听着门外风雪声中,那逐渐被掩盖的、压抑的喘息,许久,许久。 容醉并没有如曲沃想象的那样漠不关心。 他站在窗前,透过细密的窗棂,能隐约看到院中那个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固执跪着的身影。 手中的朱红酒壶已经空了大半,但他眼神深处,却并非全是醉意。 三个时辰。 足够让许多被岁月尘封、却带着血腥味的往事,在酒意和雪光的交织下,重新变得清晰刺骨。 他想起了他的师尊,那位总是肃穆端严、眉宇间藏着化不开心事的青岚峰前主人。 他想起了他的师兄,那个惊才绝艳、笑容如朝阳般温暖的人。 容醉总是跟在两人身后,所以他看得分明。 师尊会在无人注意时,用那种深沉而克制的目光,久久凝视师兄练剑的背影;师兄则会偷偷珍藏师尊随手赐下的一枚丹药、一片枫叶,视若珍宝。 他们都爱着彼此,深刻入骨。 可他们都以为对方不知,或者说,不敢去确认对方是否知晓。 师尊守着师道的尊严与身份的枷锁,将所有的情愫压抑成更严格的教导和更沉默的守护。 师兄则揣着一腔赤诚的热烈,却在一次又一次得不到明确回应的试探中,渐渐灰了心。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一个以为沉默是保护,一个将退缩当成了拒绝。 然后,便是那场席卷修真界的大战。 魔道来袭,山河破碎。 容醉永远记得那一天,血色染红了青岚峰的山崖。 师尊为了守护宗门核心大阵,燃烧元神,力竭而亡。 而师兄,在亲眼目睹师尊陨落、神魂俱散的那一刻,彻底疯了。 他抱着师尊逐渐冰冷的身体,仰天悲啸,那声音里的绝望与悔恨,让闻者心碎。 下一秒,他逆转功法,拖着残躯冲入了魔道大军最密集之处,自爆元婴,与众多敌人同归于尽。 至死,他们之间那句埋藏心底的话,都未曾说出口。 至死,他们都带着对彼此心意的猜测和无法挽回的遗憾。 生死不相见…… 这成了容醉心中一道永不愈合的伤,也是他为何总是醉眼朦胧的原因。清醒时,那漫天血色和师兄最后绝望的嘶吼,太过清晰。 此刻,看着窗外雪地里那个年轻、执拗、愿意豁出一切去承认爱意的身影,容醉的心被狠狠触动了,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痛。 “爱一个人,本就很难了。” 他无声地对自己重复,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师尊陨落时望向师兄方向那未及说出口的眷恋,以及师兄决然自爆时眼中碎裂的光芒。 “承认爱一个人……比爱更难。” 所以,当三个时辰过去,夜色最深时,他推开了那扇门。看着徒弟那几乎被冻僵、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听着他那带着哭腔的、自认“大逆不道”的告白…… 容醉心中没有怪责,只有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剧烈心痛、深沉感慨,以及一丝……近乎悲凉的庆幸。 曲沃不知道自己又跪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蟹壳青,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他望着那扇再未开启的殿门,心头一片空茫的冷。 或许,这就是结局了。 师尊用沉默,给了他最明确的答案。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腿脚根本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重新栽回雪地里。 就在这时,那扇门“吱呀”一声,再次开了。 容醉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素白,只是手里的酒壶换成了一个普通的青瓷茶杯,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走到曲沃面前,垂眸看着这个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狼狈不堪的徒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 “喝了。”声音很淡,带着晨起的微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曲沃怔怔地抬头,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茶,又看向师尊平静无波的脸。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冻得僵硬,几乎握不住温热的杯壁。 容醉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他的手,将杯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温热的、带着清苦药味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激起一阵暖意,流向冻僵的四肢。 曲沃被动地吞咽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师尊。 喂完茶,容醉收回手,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曲沃冰冷的下颌。 那触感极轻,却让曲沃浑身又是一颤。 “回去歇着。”容醉淡淡道,语气寻常得仿佛昨夜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今日不必早课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 “师尊!”曲沃猛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弟子……弟子……” 他想问,昨夜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问,师尊是否厌弃了他?他想问,师尊以后还愿不愿意见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容醉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晨光熹微中,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仿佛承载着比这青岚峰积雪更沉重的东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雪呜咽。 良久,容醉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几乎被风吹散。 “雪水煮的新茶,”他望着远处苍茫的山峦,声音飘忽,“味道总是苦些。” 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便不再停留,径直走回了殿内,再次将门关上。 曲沃僵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茶杯的余温,唇齿间萦绕着茶的清苦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师尊指尖的冷梅香。 曲沃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住处的。 这算什么?是拒绝吗? 曲沃躺在冰冷的床铺上,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是师尊醉意朦胧的眼,是那声近乎叹息的“勇敢”,是过往点点滴滴的温情,最终都化为一片混乱的迷雾。 那夜之后,青岚峰一切如常。 晨钟暮鼓,早课修行,仿佛听雪阁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告白,只是曲沃自己做的一场荒唐大梦。 可耳畔那残留的灼热,和心底翻涌的、混杂着困惑、悸动与一丝隐秘不甘的浪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曲沃,那不是梦。 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坦然地在师尊身边侍奉,无法再平静地承接那道看似醉意朦胧、却又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 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师尊的平静,衬得他那份无法宣之于口、却又已然暴露的情感,更加狼狈和……可笑。 他需要离开。 至少,需要一段时间,离开这座充斥着师尊气息、让他无所适从的青岚峰,去一个没有容醉的地方,冷静下来,想清楚一些事情。 正好,宗门事务堂发布了一项乙级任务——前往位于西北边陲的赤焰山一带,调查近期频发的低阶妖兽异常躁动事件。 任务不算特别危险,但路途遥远,耗时可能不短。 曲沃没有犹豫,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没有当面去辞行。 那个雪夜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面对容醉。 他在自己房中,铺开信纸,斟酌了许久,最终只写下寥寥数语:“师尊尊鉴:弟子曲沃,接宗门乙级任务,前往赤焰山调查妖兽异动,即刻启程。归期未定,望师尊勿念,保重仙体。弟子曲沃敬上” 他将信笺仔细封好,放在了容醉平日处理事务的书案最显眼处。 然后,他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行囊,佩上长剑,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悄然离开了青岚峰,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走得很急,几乎是逃离。 …… 赤焰山,顾名思义,山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赤红色,据说此地蕴有地火灵脉,气候干燥炎热,与青岚峰的清冷雪景截然不同。 曲沃按照任务指引,一路西行,越是靠近赤焰山范围,越是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躁气息,连生长的草木都带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低阶妖兽的踪迹也明显增多,它们似乎确实比往常更加易怒,攻击性更强。 这日,曲沃循着线索,追踪一群异常聚集的赤尾狼,深入了一处荒僻的山谷。 山谷中怪石嶙峋,地形复杂。 就在他即将锁定狼群巢穴时,侧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凶戾的嘶吼,腥风扑面! 一头体型远超同类的赤尾狼王,不知何时潜到了近处,双目赤红,獠牙外露,带着一股不正常的狂躁气息,猛地扑向他! 这一下偷袭极为刁钻迅猛,曲沃仓促间挥剑格挡,虽化解了大部分力道,却被狼王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气血翻涌,连退数步,手臂一阵发麻。 不等他喘息,狼王再次扑上,攻势疯狂,完全不顾自身防御。 曲沃剑法精妙,但面对这种只攻不守、状若癫狂的打法,一时也有些束手束脚,被逼得不断后退,形势危急。 “喂!那边的!闪开!” 就在此时,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道迅疾如电的黑影从旁边一块巨岩后窜出,手中握着一柄看起来颇为粗糙的黑色铁剑,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毫不花哨地直劈向狼王的腰腹! “铜头铁骨豆腐腰,打它腰!” 那少年一边喊着,一边攻势不停。 他身法灵动迅猛,剑剑直指狼王要害,攻势凌厉霸道,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狂野杀气,与曲沃稳健的风格截然不同。 曲沃瞬间会意,剑势一变,不再与狼王硬碰硬,转而施展青岚峰精妙的身法,游走牵制,剑光如网,封锁狼王的退路和闪避空间。 那陌生少年主攻,曲沃策应,两人虽是初次配合,却意外地默契。不过几个回合,那少年抓住一个空档,铁剑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刺入狼王咽喉! 狼王庞大的身躯软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战斗结束,山谷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少年利落收剑,甩掉血珠,动作干脆利落。 他这才抬眼看向曲沃,下巴微扬,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毫不收敛的傲气。 “谢……谢谢兄台出手相助。”曲沃收剑入鞘,拱手行礼,语气带着真诚的感谢。若非此人,他虽不至于殒命,但恐怕也要费一番周折,甚至受伤。 “路过。”他言简意赅,算是解释了出手的原因,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热心,更像是顺手清理了挡路的障碍。他打量了一下曲沃的衣着佩剑,眉梢一挑,“名门正派的?打法太拘谨了。” 曲沃被他这直白的话语说得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一下,没有反驳。或许对方说得对,他确实有些束手束脚,青岚峰的剑法讲究中正平和,克敌制胜,而非如此搏命。 “在下曲沃,来自远风门青岚峰青岚仙尊座下亲传弟子,奉命前来调查此地妖兽异动。”他自报家门。 “许弃。”少年报上名字,语气平淡,既无结交之意,也无多少客套,“散修,无门无派。” 许弃……曲沃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能有如此身手和胆识,着实不易。 说完,许弃甚至没等曲沃再开口,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算是告别,然后转身,几个起落间,那挺拔如剑的身影便消失在嶙峋的乱石之后,干脆利落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曲沃站在原地,看着许弃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许波澜。这名叫许弃的少年,年纪轻轻,剑法却如此狠辣凌厉,性格更是狂傲不羁,与他平日接触的同门截然不同。 他收敛心神,继续处理狼王尸体,收集任务所需的线索材料。 待到日落时分,才带着些许疲惫,离开了山谷。 赤焰山脚下有一座依托修士往来而形成的小镇,名为“焰心镇”。 曲沃寻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云来居”住下,打算休整一夜,明日再继续调查。 他在大堂简单用了些饭菜,正准备回房打坐调息,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从二楼下来。 正是白日里那个狂傲少年——许弃。 许弃也看到了他,飞扬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也有一丝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桀骜的神情。 他并未上前搭话,只是隔着几张桌子,对着曲沃的方向,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便径直走向柜台,似乎是去结账或者吩咐伙计什么。 他的态度依旧疏离,带着独行侠特有的冷漠,与白日里那声“路过”如出一辙。 曲沃看着他挺拔而充满锐气的背影,心中了然。 看来这焰心镇不大,修士落脚的选择也有限,两人住到同一家客栈,倒也并非完全巧合。 他没有上前寒暄的意思,许弃显然也没这个打算。 两人就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各自奔流的溪水,在这家小小的客栈里,形成了某种互不打扰的默契。 曲沃转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窗外是赤焰山特有的暗红色调,映着渐沉的夜色。 曲沃躺在客栈冰冷的床上,睡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青岚峰顶的听雪阁。 风声穿过松林,灯花偶尔噼啪作响。 师尊就睡在不远处的榻上,呼吸轻浅,平日里总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疏离的眉眼,在睡梦中柔和下来,像是敛去了所有锋芒的玉。 然而,曲沃注意到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放在锦被外的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是旧伤复发的征兆,每逢寒气深重的夜晚便容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