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自救指南》 第1章 复生 京市上空团居已久的低气压轰隆隆渗着电光,当地最富盛名的医院里,位于顶楼高级病房的房门被推开。 来人朝门口守着的人微微颔首,关上门,脚步声停在病床旁,他面上原本悲悯的表情一变。 苏年低下头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有些愣神,喃喃自语:“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我原本都决定过往一笔勾销了,谁让你就是不肯放过我,自作自受也算报应了。” 从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郁家太子爷如今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真像一条丧家犬。 苏年居垂眸轻嗤,意味不明。 “真可怜啊……''” 轰隆震响,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空,映出他晦暗光线下扭曲的那张脸。 没人回复,苏年自觉无趣,抬脚刚准备离开,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苏年惊了一跳,病床的人扯下脸上的氧气罩坐起身,走下床时手上的针管随动作扯落,混合着血液的药水淅沥溅了一地。 苏年下意识往后退半步目光警惕,又强装镇定。 “你醒了。” 郁池没回话朝他弯唇,在苏年惊恐的眼中,提起一旁的花瓶劈头盖脸砸过去。 瓷片碎裂的声音清脆,花束散落一地,凉透的触感过后温热的液体从额前滑落,苏年抬手触摸满目血色。 嘴里的惊呼没来得脱口,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往外走,阳台的大门被一把推开,冷风像刀子割面。 等苏年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压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悬空,万丈高楼望不到底。 他挣扎着试图脱身,惊恐地叫出声:“你疯了,来人,快来人……” 脖颈被人掐住。 他眼里的丧家犬双目猩红,面目苍白像只来索命的恶鬼,夹杂着冷雨的风灌来,啪啪拍在脸上。 ''''你也配可怜我——''''声音像破漏的风箱。 嘈杂的雨声让门外守着的人没发现异常,喉咙被生生扼住让苏年发不出声,往后一推他的身体又摇摇欲坠半步。 “别,别,”苏年怕了手心死死攥住护栏,挤出声音哀求,“求你了,求你了郁池……” 郁池敛眸笑意更深,手中握着的瓷片贴在苏年颈侧。 “割哪里好呢,”他拿不定主意,好心询问,“你来选好不好?” 苏年艰难地摇头,在急促的呼吸下,瓷片划破眼尾的皮肉,他仓惶伸手,手背上又是一道伤口。 惨叫声如约而至,郁池看看自己手腕因动作而浸出血色的白色纱布,很是惋惜。 “本来是想还你的,没还对地方,不过再来一次也没关系。” 苏年瞳孔骤缩,在瓷片再次落下的前一秒病房大门被粗暴打开,杂乱的脚步声消弭在狂乱的雨里,好几个高大的男人一拥而入,在郁池的威胁下停下。 短短几秒的僵持在保镖让开路男人出现时转变。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面容冷冽,那双狭长的眸子向来无悲无喜。 “你居然来了。” 郁池斜了下眼,身体前倾对深不见底的楼层视若无睹,再度把人往后压,无视掉苏年在见到来人时狂热的神情。 “沈逾白,你还真关心这上不了台面的杂种。” 沈逾白没看见他手里的人,直视他皱起眉:“郁池,回来。” 又是这副表情,真让人厌烦。 “别过来。” 郁池掐着苏年脖子的手收紧,看着沈逾白有些好笑:“你慌什么?” 他叹息,凉透的雨水灌湿全身,声音更哑了。 “沈逾白,你从来不让我好过。”他说。 “都走到这步了,我也不想活了,就带着你的小情人一起死,带着这个恶心的杂种一起下地狱,好不好?” 看着向来八风不动的人面色难看,眼里藏着几不可察的慌乱,郁池情难自禁笑出声,闷闷的笑压在胸腔。 “哦,我本来就是来送他上路的。” 压着的人倏然疯狂挣扎起来,郁池手中的瓷片落地阴湿的天气让手腕发颤,他也不恼推着人往后倒,余光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上前。 就在郁池快将人带下去时他的手臂一麻,细密的电流贯穿全身,苏年挣脱他的手,手肘往后一顶郁池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坠。 急剧下落中最后一眼是沈逾白往下伸的手和惊慌空白的脸。 狂乱的风声掠耳,郁池闭上了眼,浓烈的不甘恨意滔天。 “所以呢?” 郁池不置可否脚步不停,滋滋的电流声过后脑袋里的东西出了声。 “我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予你金钱财富和世间最昂贵的珍宝,''''莫名出现在脑袋里的东西这么说,''''而你需要回报我,去找到正确的方法,维护世界的稳定。” 郁池从打量了下后厨的餐具,目光停留在一把薄薄的水果刀上,拿起来比划了下:“感谢你的付出。” 他用西服袖口半掩住刀出了后场往宴会厅走,视线扫过交谈的人群,他重生在十六岁后不久,苏家家主正式将他那个私生子正名的宴会上。 视线迅速锁定,一路上人流自觉避开,他对招呼充耳不闻,直勾勾朝目的地而去。 到半途路被人挡住,比郁池反应更快的是系统的提示声:“主角攻沈逾白。” 郁池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久不见沈少,拦住我是想跟我叙叙旧?” “郁伯父已经对你很不满了,别再惹事。”沈逾白警告,没让开。 “沈逾白,你倒是有心了,刚出院就来给小情人撑腰,感天动地。” 郁池空出来的那只手轻佻地贴了贴他的手,笑意森然:“放宽心,我不会为难他的。” 他擦着沈逾白的肩径直而过。 在系统又一次提示音响起前郁池回答了它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可你说的这些我都有啊——” 看着他握着手里的刀直奔不远处的人,系统不明所以。 【你干什么?】 郁池笑得阴鸷:''''削水果!'''' 苏年瞳孔涣散往下看见了插在胸口的水果刀,无力向后倒去。 与尖叫四散的人声相和的是脑海里回荡的警报声,下一瞬世界开始扭曲,滋滋的电流蔓延全身,郁池表情不变冷脸漠视,片刻间视线彻底黑下来。 浓烈的窒息感充斥心脏,郁池喘息着睁开眼,又一次死亡带来的疼痛僵持全身。 郁池咬紧牙关捂着胸口。 系统无波无澜的声音再度响起【现在能好好听我的话了吗?】 【别再搞什么小动作,也别想着敷衍了事,郁池,你的命跟这个世界挂在一起,如果世界毁灭,你会先魂飞魄散。】 垂着头的人面容阴郁,话语间尽是讥诮轻蔑:“我倒是好奇了,既然你说我只是个反派炮灰,那怎么不去找你口中的天命之子?” 系统默了好一会才说。 【我只负责找出最有可能恢复世界稳定的人,其余的不在我责任范围内。】 “真看得起我。” 痛意渐消,郁池呼出口气入目是刺眼乱晃的光线,高昂的音乐声试图刺破耳膜,不远处的人叫嚣着拼酒,茶几上空掉的酒瓶顺着边缘往下滚,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微不可查。 侍应生弓下腰尽职尽责收拾,郁池示意她先出去,环视一圈长腿不耐烦地踹了脚茶几出声:“关了。” 声音不算大,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看了过来,有眼色的拿起遥控把声音调低,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呦,这又是谁惹我们郁少生气了,这不刚回来吗,”穿着花哨衬衫的男人两步上前拥住郁池的肩,压低声音哄,“别气了,明天我让小陈把你最爱的那辆车送过去。” 他拍了拍郁池的肩,眉目深邃,蛇形纹身亘横大半锁骨,出了名的玩咖,小说里郁池的狐朋狗友之一。 郁池侧过脸看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叫了声:“周抑扬……” 他探出手从周抑扬身边掏过烟盒,叼了根进嘴里。 周抑扬耐心等了半天,结果没了后文,他也不恼,都是一起长大的,对郁池这狗脾气再了解不过,好脾气地给小郁总点火,让其他人继续不用管这里。 猩红的火星在昏暗的环境下明明灭灭,烟气朦胧那张好看得近乎锋利的面孔。 薄薄的眼皮半掩漆黑的眸子,眼尾上挑,唇瓣红润,他说话的时候显得轻慢、不经心,不说话时又是冷漠疏离、不好接近。 乐声小了不少,推杯换盏的动作慢得多,包厢里的人视线时不时飘过来。 郁家太子爷是众所皆知的嚣张傲慢,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可再傲然也没什么人有怨言,除了他那显赫高不可攀的家世,这张脸也是功不可没,出了名的漂亮让人生不起气。 郁池对他们脑海的翻江倒海毫不在意。 照系统的说法,他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一个是苏家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另一个是和他针锋相对斗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 而郁池呢,他是小说里目中无人、秉性下乘又自私自利的恶毒反派,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主角使绊子,充当促进主角感情增长的炮灰。 苏年的母亲陈鱼童和苏衡是青梅竹马,可惜哪怕陈家已是世家,但和三大家族之一的苏家比起来仍是天壤之别。 迫于形势利益,苏衡权衡利弊最终娶了林家小姐林暮,本来事情到这就应该结束,谁知道两人婚后依旧藕断丝连。 在林暮生下女儿苏瑶不久后,陈鱼童也诞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苏年,陈鱼童因大出血去世。 碍于外界舆论和苏老爷子威压,苏衡不敢将人接回来,苏年便一直养在陈家。 直到苏年十四岁那年,苏家老爷子去世,苏父大着胆子将人接回来,两年后正式将人推到大众眼前,坐实苏家少爷的身份。 剧情的展开是从苏年被接回来开始,他的身份明面上说得好听,但暗地里谁不知道这桩丑事。能在这上层混的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少爷小姐,他自然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在又一次被刁难时他被沈家少爷沈逾白解了围,从此就喜欢上这位高不可攀的沈家继承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方。 毕业后更是进入沈氏旗下的娱乐公司,因着两家关系受沈逾白照拂,两人也逐渐心意相通,在经过父母的反对,反派的刁难,外界的质疑后愈发情比金坚,最终圆满。 至于郁池呢,他当然就是那个因为阻挠主角在一起而被遣送出国,回来后肆意妄为给主角使绊子,好几次把主角逼到绝境的恶毒反派。 当他又一次差点将苏年置于死地后,已经是沈氏掌权人的沈逾白亲手将他送进监狱,郁父在得知郁池所做的一切后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将公司股份及名下财产尽数转让给苏年,名为补偿。 最终心高气傲的郁池无法承受巨大的落差在监狱用藏起来的玻璃片自杀身亡,结束自己惨淡的一生。 而苏年则在沈苏两家的保驾护航下一举成为当今世界上最受喜爱的演员,更因性格温和改变众人的看法,最终成为上流社会的白月光,获得郁家和苏家的继承权,和沈逾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郁池听完后沉默了好半宿,冷笑出声:“真有意思。” 手痒得厉害,想刀人,系统肉麻的电流声终止了他危险的想法。 第2章 挑衅 【我说了别再敷衍了事,也别有什么不正常的想法,如今世界的稳定值为十,低于三十你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郁池,你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威胁?” 【不,这是事实,也是提醒。】 郁池无话可说。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周抑扬见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挑起眉梢。 指尖的细烟快燃到尽头,郁池伸手将烟灭在烟灰缸内,拎起外套站起身。 “去哪儿?” 避开脚下的酒瓶,他的声音懒洋洋地拖长:“去拯救世界。” 在哪儿呢,郁池记得上辈子也是这一天遇见来英雄救美沈逾白,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苏年所在的剧组杀青聚餐,临了分别时遇见个不长眼的资方,非压着他陪酒。 苏年是谁,那可是自立自强宁折不弯的小白花主角受,自报家门什么的,那不存在的,强撑着喝完,那人还继续不依不饶。 这种时候就需要我们的主角攻来救场,沈总捞人救场,又是一次精彩的打脸,这次后再没什么人敢为难这位娱乐新星,一句沈总的人可比什么都好使。 走廊两侧的灯不算明亮,自然晕染出旖旎的氛围,上层包厢没什么人敢上来。郁池也没乘电梯,顺着铺着地毯的楼梯往下走,镂空雕花的护栏能隐隐绰绰看见最下方来往的人影。 在彻底听清争执声时郁池停住脚步,手臂搭上护栏往下看。 还是来晚了,郁池叹息。 闹剧已到尾声,那不长眼的投资人正谄媚着讨好沈家的继承人。 气质冷冽的男人套了件黑色风衣,同色调的毛衣拢住修长的脖颈,头上的发丝收拾得精致妥帖,狭长的眸子凛然不近人情,衬得十一月份的天气更冷。 身旁簇拥着的人只敢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当红小生苏年站在比众人离得更近一点的地方,面容清秀,双夹酡红欲盖弥彰地偷看他。 他将皮质手套递给身旁跟着的助理,斜眼扫过会所经理,空气霎时安静下来,没人敢出声生怕他发作。 经理忙不迭让人赶紧把找事的人赶出去。 郁池只用一眼下了决断。 是不耐烦。 不是怒火,是不耐烦。 经理流着冷汗邀人上楼,说是包厢早备好了。 沈逾白没出声,身侧的助理上前婉拒了。 这是专门来找人,要送美人回家的意思啊,郁池咋舌,眼珠一转又是一肚子坏水。 “我邀沈总一叙,沈总也不给面子?” 价值不菲的呢绒外套被搁在手肘下的护栏往上,他笑得轻慢,目光直避开所有人落到沈逾白身上。 “英雄救美,沈总好兴致。” 不远处的经理暗地叫衰,怎么又来了位祖宗。 沈逾白看着他眯了下眼,深邃的眉眼藏在阴影下晦涩难言:“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郁家别墅。” “我在这儿当然是专门等你啊,这么多年没见了,不想叙叙旧吗,”郁池朝他挑眉,唇角勾着的笑暧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我可是非常非常想念你呢,逾白。” 沈逾白没什么反应,他身旁的苏年面色难看,笑得有些勉强。 沈逾白:“下来,我送你回去。” 真见鬼,这可不在郁池的设想范围内。 男人又说:“不是要叙旧?” 郁池翻脸比翻书要快,托着腮语调懒洋洋的不经心。 “要叙旧也不是这个时候啊,你来得太晚了,我都累了。” 高悬的吊灯光线被瓷白的大理石反射,男人无动于衷的那张脸,一道轻佻的男声打断他们的对峙。 “这是闹哪出呢——” 不轻不重的重量搭在郁池肩上——是周抑扬。 他把视线投向下面的经理,经理连忙解释,周抑扬懒得听完抬手打断他,故作吃惊。 “居然还有不长眼的扰了我们沈总的兴致,这可太失礼了。” 装腔作势,谁不知道这会所是周家的,底下发生点什么事周公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没人敢落沈总面子,再混不吝如周抑扬,也得让他三分,没再装模作样。 周抑扬话语随意,转而又看向郁池:“你这可就太不够意思了,说好的不醉不归。林欲雪来了,林大小姐可放话了,你要是不去她明天亲自上门。” 周抑扬想想就牙疼。 “逾白,太晚了我们回去吧。”这时候苏年开口了。 郁池轻飘飘掠了眼,倒是没想到,冷情凉薄的沈逾白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让人近身。 今天的好戏到现在也算结束了,没意思。 郁池转身和周抑扬回去,没走几步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 【世界稳定值-1,当前为9。】 郁池:??? “是谁又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还有比你不知死活挑衅主角更罪大恶极的事?】 郁池转念一想,不以为耻:“也是。” 从会所散场已经接近零点,聪明绝顶的林大小姐在各个方面都是个狠角色,硬生生把千杯不醉的周公子灌得人畜不分。 当初一声不吭出了国,郁池自知理亏,予取予求,好在大小姐对他向来狠不下心。 绕是手下留情了郁池依旧醉得不轻,他拒了周抑扬的挽留执意要回去。 眼里的事物有些重影,他的脚步还算稳,站在会所门前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隆冬的冷风凌冽,扑面而来让人清醒了大半,郁池拧着眉把小半张脸埋进红色的围巾里。 又是一阵风过,由远及近的嗡鸣声停在身前,车后座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漠然的脸。 “上车!”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要是往常的郁池早撂挑子了,但他现在实在太累了,脑袋转不动,也懒得再惺惺作态。 “滚开,别烦我!” 车辆没动,里面的人也没动作,郁池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埋半阖着眼,风更冷了。 不足三分钟,像是错觉男人似乎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上车,我送你回去。” 郁池总算舍得抬眼看他,直勾勾的不闪不躲,衡量他话里的真实有多少。 犹豫不到十秒,郁池慢吞吞挪过来。 【世界稳定值 1,当前为10。】 郁池脚步顿一顿,随后若无其事上车贴着车窗坐下,两人中间隔了大段距离。 “鸣枫公馆。”郁池报出目的地,所幸沈逾白也没对他没回郁家发表任何意见。 一路上郁池靠着车座昏昏沉沉,闭目养神。 闪烁的霓虹灯穿过净透的玻璃,从人脸上一跃而过,轻到没着落的视线某一瞬似有若无落在他身上。 系统突然出声【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主角们?】 郁池想了想很认真回答:“因为我是反派。” 系统感慨【那你还挺敬业的。】 电话铃声嗡嗡在房间里巡回,床上的人烦躁地把脑袋捂进被子里,铃声绵续不绝。 十秒后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拿起手机,电话那头的声音让郁公子没了脾气,温和了不止一星半点,安静的应和。 他的声音温和:“好,我晚点过去看您。” 挂断电话后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郁池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 ‘哗’ 窗帘被拉开,天光大亮。 他回国得仓促,也没回郁家,房子里太久没住人冷冷清清的,路上随手塞了点吃的就往沈家去。 到达地点郁池一眼就见到外面等着的人,比实际年纪年轻得多的貌美夫人见到他那秒眼红了眼睛,几乎不敢认人。 郁池把车钥匙交给门前等着的人,让人把车开下去,回过脸时朝她弯起眉眼,沈夫人眼睛更红了,捂着脸哽咽出声。 郁池上前,俯身让她抱他,眉眼低垂轻轻闭了闭眼:“谭姨。” ''''哭什么,人回来就好。''''沈父拍拍沈母的肩安慰道。 谭疏影收拾好情绪,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 “瘦了,也长高了,跟你妈妈真像。” 说着说着她眼里又浮现泪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进家。” 沈夫人亲昵地拉着他坐下:“让我看看,这么瘦这么多,这是受了多少苦。” “长高了就廋了,没吃苦。” “当初你爸昏了头一意孤行把你送出国,怎么劝都没用,”她埋怨,“你也是,一去不返。” “是我不好,别气了谭姨,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他用脑袋蹭了蹭谭疏影的肩,软下声音讨饶。 “就你会讨人欢心。''''谭疏影弹了下他的脑袋。” 沈父倒了杯茶推过来:“你外公身体怎么样?” ''''外公身体硬朗,我回来前他还提起要回来呢。'''' 沈夫人接话:“上次逾白出差,我还让他去拜访老爷子,可惜了那次你没在。” “外公跟我说了,但那时候太忙了,没能抽出时间我也很可惜。” 沈夫人安慰:“没关系,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起来你和逾白好久不见了,这次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刚巧逾白昨晚回来了,王妈……”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刚刚话题的主人公从螺形楼梯上下来。 “逾白,来得正好,看看这是谁。” 身穿白衬衫的男人扣上袖扣,路过佣人时要了杯咖啡,坐在郁池的对面。 “你们好久没见,也是巧了昨晚逾白刚好回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 郁池乖巧地点头称是,看得系统龇牙咧嘴。 对面的沈逾白闻言掀起眼皮看过来,声音很平淡: ''''清醒了?'''' 话音落,在场所有人动作一顿,沈夫人愣了下,诧异极了,迟疑着开口:“你们见过了?” 第3章 第 3 章 郁池表情不变,笑得愈发灿烂:“没有,逾白可能认错人了。” 沈母:“这样吗?” 郁池肯定:“当然!” 沈逾白拿过桌角的报纸,一声极其细微的轻笑传入郁池耳中。 是对他讨巧卖乖的讥诮嘲弄。 沈父抿了口茶将年轻人间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不置一言由着他们去。 好在沈母也没在这事上多加纠缠,转而又说起其它的:“小池刚回来住哪呢?” “鸣枫公馆。” “你母亲的旧居?” 郁池点头,沈母有些怀念:“阿榆生前最喜欢那儿……” “不提了,”她望向郁池,表情愈发柔和,“我记得那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郁池回:“差不多了。” 沈母皱眉: “差不多?这怎么能行,太久没人住了,就算有定期维护,东西总归也旧了。” 她思索片刻很快拿定了注意:“你先搬过来和逾白一起,等房子收拾好了再搬进去。” 一语独断,由不得人反驳。 郁池洋装迟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怎么会,你就安安心心住下。”沈母拍拍他的手。 郁池不知想到什么看向对面的人,在对方漠然的眼里应答:“好啊,那就麻烦逾白哥了。” “不麻烦,麻烦什么,他一个人住也是住两个人住也是住。” 说着沈母把目光投向沈逾白,示意他说句话。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郁池挑衅地朝沈逾白扯了扯唇,对方没什么反应,搁在膝上的手十指相扣指尖微动,不落下风和他对视。 “可以!”沈逾白说。 这么干脆郁池倒是没想到,他垂下眼表情有些玩味。 用完餐后郁池找了个地方透气。 楼顶的露天泳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郁池当初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一间漂亮的玻璃花房,大片大片的蔷薇花团簇拥,夏天能看见绿油油的蔷薇叶子和闪烁的星河。 可惜了现在不是夏天,没有蔷薇也没有星河。 他往口袋里一摸才反应过来,因为要来沈家早上过来时没带烟吃药,焦躁的情绪像涨潮的海,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不多时摄住他整个人。 郁池往旁边的躺椅上坐下,弓着身体缓解急促的心跳,不知什么时候眼里布满了密密的血丝,他开始不自觉地啃咬指甲,呼吸短促。 许久后情绪渐缓,他厌烦地看着沁出血的手指眼里满是厌烦。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郁池指尖蜷缩回过头——是沈逾白。 见到他的第一眼,沈逾白眉头轻轻一皱:“怎么了?” 郁池喘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擦肩而过时被人攥住手。 ''''有事?''''郁池挑眉看向他攥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沈逾白锐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脸上,许久后才说:“郁池,你想要什么呢?” 郁池坦然回望,不动声色:“你觉得呢?” 对方无意应付他的装腔作势,松开手转身离开时提醒:“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好好的,别再重蹈覆辙。” “好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啊。” 郁池垂着眸声音低不可闻,在沈逾白快要离开时他开了口。 ''''沈逾白!'''' 沈逾白应声回头,一道身影跃过带着他往后一倒,巨大的水花从泳池迸发出,水光四溅。 大量的水在坠下那一秒灌入鼻喉,郁池没反抗,压着人不让他起来。 太恶心了。 都烂成这样了,那就一起死吧。 窒息感又一次蔓延 ,系统的警报声在耳边环绕又逐渐远去,手里攥紧的东西脱手,几秒后他被人拽起来。 很遗憾,水太浅了,实在容易挣脱。 剧烈的呛咳声不间断,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 郁池被人掐着下巴抬起脸:“你发什么疯?” 男人眉峰压得很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压抑着怒火。 郁池笑,眼眶湿红额前发梢的水珠从眼尾滚落,他说:“在回敬你啊,少对我指手画脚,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一根根掰开沈逾白钳住下巴的手指,将脸庞靠在沈逾白的肩上,艳红的唇瓣贴上他的颈动脉,像条时刻潜伏预备一击毙命的毒蛇,声音嘶哑:“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 他会好好的,活得比谁都好。 话落,郁池后退一步走上露台,临了侧过脸提醒:“对了,晚上要记得让人来接我,哥。” 【世界稳定值 1,当前为11】 【你又一次违反了规则。】 “是吗?”郁池满不在乎,把药喂进嘴里。 【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向你施加必要的惩戒。】 郁池忽悠:“我也是为你好。” 【那个方面?】 “十六岁过后不久我就被郁行之送出国了,就算想办事也有心无力,还有——你既然说这世界是本小说,那就应该把书多读几遍,别光长心眼不长脑子,业务能力实在堪忧。” 并不具备人类情感的系统居然感受到一种诡异的荒谬感。 【按你的意思还是为我好?】 “当然!” 【那这次呢?你把主角攻带进泳池也是为了任务?】 郁池倒了杯温水,悠悠然回:“这倒不是。” 自以为抓到他把柄的系统连忙出声【那你就还是违反了规则。】 “我邀请他一起游个泳你们也要管啊,管得也太宽了吧,去找点事干,没点正经事干容易脑萎缩。” 被气得不轻,系统最终只干干巴巴吐出句。 【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放完话还不解气,又转回来骂了声。 【郁池,你可真讨人厌。】 郁池摊手接受良好:“我的荣幸。” 郁池依旧不上心,看了眼依旧灰蒙蒙的天空满不在乎,想起这几次世界稳定值的变化都有一个共同点——主角在场。 是因为主角是世界的枢纽,还是说…… 晚上九点,沈逾白刚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大厅里光线实在亮得惊人,照往常管家早迎出来,今天却不见动静。 他停了下,不过几步入目就是窝在沙发上的人,绒毛毯子覆在腿上,指腹翻动书页,听见动静男人抬眼看过来。 ''''你回来了。'''' 暖黄的光线勾在他上挑的眼尾上,漂亮的挑花眼迤逦出莹莹波光,让人轻而易举卸下心防。 沈逾白无声端视他几秒,缓缓开口:“人呢?” “太晚了,我让他们去休息了。” 理直气壮,完全没一点寄人篱下、登堂入室的自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 “你倒是住得习惯。” “谭姨说让我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郁池眨眨眼装听不懂:“再说,我等你就好了,不用这么多人。” “喝点水吧,”他的话题转没头没尾,“陈阿姨说你晚上有应酬,我给你倒了杯水,亲自倒的,加了蜂蜜,还是温的。” 沈逾白将外套放到置衣架上,转身过来。 郁池将玻璃杯端起辛勤凑到他眼前,沈逾白没接垂眼看他。 郁池也不躲,抬着头和他对望,鸦黑的长睫在眼睑下落下阴影,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看起来乖巧又可怜,无端激起人的施虐欲。 可这不是懵懂的鹿,这是蛰伏的毒蛇,藏在眼底的不是感激,是滔天的恨。 沈逾白将视线移向他端着水杯的手:“我没喝酒。” “哦!” 郁池也不失落,顺势把手放下自己抿了口,喝完了才故作迟钝地说:“你不喝,别浪费了。” “你手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郁池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看了眼指尖上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痂的伤口,他不以为然。 “不小心碰到了。” “碰成这样?” 被拆穿了郁池也不尴尬,继续信口胡诌:“谁知道呢,天赋异禀吧。” 沈逾白转身上了楼,郁池依旧捧着水杯小口小口抿着蜂蜜水。 不多时沈逾白下了楼,他手里拎着医药箱,药箱被打开,郁池看着他的动作才开口。 “已经快好了,用不着小心翼翼的。” “手!” 沈逾白没理会他的话,**独裁得可以。 郁池将玻璃杯放下,矜持地伸出手被伺候惯了,沈逾白睨了他两秒把药箱推过来:“自己上。” 郁池没控制住表情,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拗不过就自己胡乱地往上涂药,他实在是没耐心,把药水涂得到处都是,沈逾白也不帮忙就由着他。 郁池把药瓶往茶几上一搁,举起手在沈逾白眼前晃晃:“涂好了。” 红褐色的液体顺着指尖一路往下,堪堪悬在清瘦白皙的腕骨上,不合时宜的漂亮。 沈逾白眉梢微蹙扯出纸巾的手抬到一半被人握住,对方温顺的期盼着,眼睫颤动。 ''''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沈逾白无动于衷抽出手合上药水盖子,郁池撇撇嘴。 “早点休息!” 沈逾白收好药箱又看着他将杯子里的水喝完随口说了句,转身上楼时听见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直到到达二楼身后的人依旧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到达房间门前沈逾白回了头:“你……” 他的话在见到对方握着门把手的手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郁池不解,旋即又像是想到什么,解释道,“我让陈阿姨把房间安排在你隔壁了,这样方便我们相互照应。” 他笑得无辜,门锁打开的声音清脆,他转头朝沈逾白眨眼:“晚安,哥!” 不等对方反应,郁池关上了门。 房门掩上,男人无害的表情一变,舌尖抵着腮:“啧,怎么没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