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今天又在暗恋我》 第1章 第 1 章 “掌门怎么气势汹汹往裴师兄那去了?” “据说裴师兄和小师弟……” “裴朝舟?他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你不知道吧,裴师兄一直暗恋小师弟,爱情啊……” 江停意在一阵钝痛和嘈杂声中醒来。 一睁眼,便对上了两个陌生的老头怜惜的目光。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为了寻找配得上自己天下第一剑修名头的剑,在无名剑冢里大动干戈,结果被自己的剑气崩死了吗? 江停意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衣裳半解,满身青紫,相当惹眼,活活一个惨遭蹂躏的失足少年。 他意识不对,僵硬地转过眼去。 他旁边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男人五官英挺冷峻,线条利落分明,睫毛浓密,鼻高唇薄,一副薄情疏离的面相。 睡得好安详。 两个老头里看上去更老的一个先走到江停意面前,牵起他的手:“停意啊,千错万错,是这混小子的错。” “你别怕,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纵然他是我儿子,我身为掌门也绝不偏袒!” 江停意试探:“好的?” 倏然,一阵刺痛伴随着陌生的记忆袭来。 他成了同名同姓,自幼被天云门二长老收养的漂亮花瓶。 原身好逸恶劳,靠着甜言蜜语哄得二长老对他百般纵容,就算没努力修炼过也一直被娇养着。 只是天云门终究是修真大派,门规森严,他没有任何造诣,不过是个凡人,十八岁生辰后会被扫地出门。 为了留在宗门,原身动起了歪念。 他到处沾花惹草,最后盯上了掌门之子,近两年声名鹊起的天才,裴朝舟。 原身散布裴朝舟喜欢他的谣言,暗中给后者下了迷药。只要被发现他们有人肌肤之亲,他便可顺理成章赖在天云门。 万事俱备,原身却先一脑袋磕死了。 原来旁边这位才是失足少年。 江停意张了张嘴,怪不得他脑袋这么痛。 见看他神情恍惚,掌门更是于心不忍,顿时朝着还在昏迷的裴朝舟怒斥:“混账!把你师弟欺负了还有脸睡!?” 江停意下意识解释:“他没有,我没事。” 掌门更是火冒三丈,撸起长袖就要冲上前:“都给人弄到神志不清了!” 旁边三长老连忙上来拦他:“好好说,别打孩子,你这一巴掌下去要把你儿子打死!” 江停意吃惊侧目,好脆弱的天才。 为了避免和尸体躺在一起,江停意真诚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掌门指着他身上那些青紫:“你这孩子都快被玩坏了!还在替他开脱!” 江停意:“……您说什么怪话呢。” 这些痕迹不过是原身为了作假,自己掐出来的。 江停意拉了件外袍披上,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他斟酌:“其实是裴师兄坏了。” 这是吃了多少药,这都吵半天了,还搁梦里睡呢。 俩位长辈一愣,看他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青年坐在榻上,长发乌亮,稍显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胸前。 他生的极好,外貌昳丽,眸光水润,此刻面色涔白,宽大的外袍衬得他身形单薄,摇摇欲坠。 这、这不应该啊! 掌门更是惊愕地瞪大了老眼:“那、那那那他也必须对你负责!” 江停意不明所以:“什么?” 三长老捋了捋胡子:“此事不知已被谁传得人尽皆知。掌门的意思是让你们成婚,总不能平白毁了你们二人的清誉。” 这都什么时代了,怎么睡一觉还能坏了各自的名声? 江停意揣测:“莫非裴师兄如此封建?” 三长老还没回答他,就听塌上传来一声异动。 裴朝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双瞳,乍一看满是拒人千里般的彻骨冷漠,犹如冰霜冰冷。 但冰冷的裴朝舟似乎还没彻底清醒,眼神迷离,目光涣散,扯着嗓门恶狠狠大叫:“??魓?——” 众人:? 裴朝舟叽里咕噜地喊着,含混不清,在场三人没听明白一个字。 掌门终于发现自家儿子好像有点死了:“这小子莫非是疯魔了?” 三长老皱眉摇头:“师兄,这分明是中邪了。” 江停意不赞同他们半斤八两的观点:“或许是在睁眼说梦话。” 掌门伸手搭上裴朝舟的脉搏,灵力运转,脸色骤变! 裴朝舟竟是中了**散! 这都开始说胡话了,要不是裴朝舟自身意志坚韧,恐怖已经被药成傻子了。 江停意抿唇,他正担心事情败露,就听掌门叹了口气,用训诫三岁孩童的语气说:“说了多少遍了,别什么都往嘴里塞。” ——裴朝舟似乎经常去丹峰乱抓一把丹药吃。 江停意夸赞:“您真是教子有方!” 趁他们给裴朝舟运功逼出药性的功夫,江停意悄然抽身,溜去整理自己的仪容。 铜镜里的脸和他上辈子有五分相像,线条更加柔和,浓桃艳李,玉质金相,不过眼睑下缺了颗红痣,也确实是个美人。 天云宗没内外门之分,剑修的弟子服都是统一的玄靛配色,袖边祥云暗纹若隐若现。 江停意穿好里衣,系外袍的时候才发现这件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大了。 应该是刚才随手一拿,拿到失足少年的了。 江停意不是会纠结这种事的人,感叹了一下这段孽缘,整理好衣衫便往回走,心里盘算着今后该怎么办。 “嘎吱——” 推开门的瞬间,江停意猝不及防地瞳孔紧缩! 只见将近九尺的人从榻上一个仰卧起坐,折身弹起! 从梦魇中惊醒的裴朝舟几乎要跳到房梁上! 他双眸紧闭,发出一声天惊石破怒喝:“我非天下第一的那位江停意不要!” 声振屋瓦,掷地有声! 江停意:“……”我吗? 还没等江停意从这小子竟是他仰慕者的愕然中回过神来,旁边的掌门已拍床而起! 掌门也怒喝:“你他娘的!吃药怎么不吃傻你!他都死了十年了!” 江停意蓦然抬眸,先前感觉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豁然开朗! 怎么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十年!? 他就说他去剑冢前分明把整个修真界的剑修打了个遍,怎么不知道天底下出了个叫裴朝舟的天才! “死了又如何?”裴朝舟冷言冷面,语出惊人,“我给他守一辈子节。” 江停意:“…………” 掌门这辈子没受过比今日还大的刺激,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神经病!人家都不认识你!你守哪门子节!?” 三张老伸手替他把的手指收回来:“莫生气,童言无忌啊师兄!” “二十的人算狗屁孩童!” “你对你师弟的心思天云门上下谁不知?做了这等糊涂事,就必须对他负责!” 裴朝舟咬牙:“我没有。” 到底是谁乱传他对江停意居心叵测的谣言,他又不是傻子,做没做过自己感觉不出来? 掌门嘴唇哆嗦,下一秒就要两眼一黑栽过去:“还敢狡辩,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你对得起停意吗!?” 江停意实在听不下去了,在门口发出了疑似狡辩的声音:“掌门,我和裴师兄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裴朝舟冷冽的目光扫来,狠狠剜他一眼,满是嫌恶:“你怎么还有脸来?” 江停意思忖:“我脸多?” 裴朝舟无声冷笑:“厚比城墙。” 江停意忽而垂首,纤长的睫毛在瓷白的面容上投下剪影,乍看倒是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裴朝舟见了,眼底眸色更加森寒。 他这次不过是因为刚出关,一时不察才中了暗算。 即便没怎么和这位小师弟接触过,但对方近日到处勾搭人的事迹他早有耳闻。 此刻这人肯定正在哭眼抹泪装无辜。 裴朝舟正要开口拆穿他拙劣的表演。 江停意嘀咕:“那岂不是刀枪不入。” “?” 裴朝舟拧紧眉头,江停意这是什么反应? 掌门大袖一挥:“你俩速速找个黄道吉日把事办了!” 裴朝舟回头瞪着自己爹,断然拒绝:“不可能。” 掌门置若罔闻。 江停意:“不……” 掌门已经走过去撸了一把江停意的脑袋,乐呵呵慈爱道:“小意啊,你们成了婚,我私库里的上品灵器、灵丹妙药随你取用,还能……” 说到一半,掌门忽然想起这孩子十几年连毛都没修炼出来,纵使有天材地宝也没用。 他梗滞半响,憋出一句,“还能、还能让这小子给你当牛做马。” 江停意正想要去哪里弄些好用的丹药,闻言话锋一转:“我愿意。” 裴朝舟:“!!!” “你们别异想天开了。” 裴朝舟眼神讥讽, “江停意他给我下了迷……” 江停意心中警铃大作。 “裴师兄。” 江停意轻轻脱离掌门的大手,缓慢挪动到裴朝舟面前。 青年微微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他长发散落,墨瞳清亮,眼角泛红,低声轻语,身上还裹着对方的外袍,如同一朵风中轻颤的铃兰。 “裴师兄,你不情愿,我总是不能勉强的。你怎么做、怎么说都好,没关系的,至于我、我……” 江停意点到为止。 他实在编不出来了, 裴朝舟:“江停意他……” 虚伪。 下作。 还偷衣服! 裴朝舟只觉他做作至极,可斥责的话到了嘴边,竟不知要先说哪一句。 三长老面色凝重:“我看停意真给裴师侄下了药。” 江停意心下一紧。 掌门一乐:“是吧,看把给这小子迷的都不会说话了,还死要面子囔囔不结。” 江停意松了口气,腼腆一笑。 裴朝舟:“……” 第2章 第 2 章 掌门只当他默许了,喜滋滋拉着江停意到墙角说小话。 “中秋过后就有个好日子,小意你觉得怎么样?” “那您库里的……” “自然,那都是聘礼……” 裴朝舟气笑了。 这一老一小全然不在乎他这个当事人。 他薄唇微动,正欲将真相说出。 “掌门师兄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三长老突然从后面拍拍裴朝舟的肩,试图宽慰,“裴师侄,离中秋尚有四月,你若实在不愿面对,就去外面散散心吧。” 裴朝舟震惊回眸:“您是在忽悠我离家出走吗?” 三长老瞪大眼睛,比他更惊:“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准你下山走走得了。” 裴朝舟敛去失望的神色:“喔。” 江停意刚接过掌门给的私库钥匙,耳尖一动,敏锐捕捉到裴朝舟要下山,兀然凑了过来。 江停意探头:“裴师兄,能带我一个吗? 那颗圆润的脑袋近在咫尺,发丝险些要蹭到裴朝舟脸上。 裴朝舟蹙眉,拉开了和他的距离:“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江停意眨眨眼,小声说:“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掌门着过来,抬手就往裴朝舟后脑勺招呼:“怎么跟你未来夫、夫君说话的!” 裴朝舟侧身躲过那道凌厉的掌风,额角青筋直跳。 他眸光扫过江停意,眼底警告般的狠意闪过。 冰冷的危机感猝然窜上心头,江停意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具身体居然被裴朝舟一个眼神吓得浑身战栗! 江停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打发走两位长辈。 掌门好奇:“什么悄悄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三长老推着他往屋外走:“哎呀呀,师兄我们先走啦,停意脸都红成那样了肯定是那种悄悄话啊!” 江停意:“……”这是气的! 目送两位离开后,江停意又乖顺地后退几步,离裴朝舟更远了一点。 裴朝舟默不作声看着,等着他作妖。 江停意狡辩:“裴师兄,药的事是误会,我对你无半点非分之想。” 裴朝舟眉梢微挑:“什么误会,能让你把能药倒半个天云门量的**散,下在我身上?” “我想试试这药好不好用。”江停意目移,“你不是正好爱吃吗?” “那你就拿我试?”裴朝舟面色铁青,“我看起来很好骗?” 江停意心虚闭嘴。 裴朝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 现在,比起被下药,裴朝舟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裴朝舟眸光阴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绝不会和你成婚。” 江停意想起他才扬言要为自己守节,眨了眨眼:“裴师兄,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他拉起长袖,指尖点了点身上那些青紫:“掌门是什么性子你不会不清楚,你现在就算去告发我,哪怕是杀了我,他也只会认为你是不想负责,说不定还要给我们办冥婚。” 裴朝舟沉默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裴师兄,你也知道我最近名声不太好。”他眼眸弯弯,指了指自己,“如果这个‘恶人’是由我来做,就大不一样了。” 他此刻冷静、狡黠,近乎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只需要答应我,不再向他人提**药的事,四月内我定找机会配合你唱完这出戏,让你清清白白继续守节,怎么样?” “呵。”裴朝舟意味不明冷笑一声,“你拿什么取信于我?” 江停意坦言:“到时候你再杀我也不迟。” 裴朝舟嘲讽道:“一点底气都拿不出来。” 见他态度缓和,江停意伸出四根葱白的手指,对天发誓:“我江停意向来言行信果。” 裴朝舟冷冷道:“没做到我便让你自食其果。” 江停意骄傲仰头,信誓旦旦:“我保证让我们兰因絮果。” “……我们根本没有兰因。” 裴朝舟被他出色的成语造诣惊到了,“二长老就是这样教你读书习字的?” 江停意羞愧地低下骄傲的头颅:“师弟愚钝。” “书没读透,门规你也没读明白?弟子不可私自出山。” “既然早想下山,为什么还要答应婚约?等着生辰一过,自然有人来轰你走。” “就你这样,被骗进贼窝了还要让我去救。” “更何况你连佩剑都没有,出去做什么?” 裴朝舟轻启唇齿,“现在才知道在天云门混不下去,想退宗了?” 江停意:“……”这人说话噼里啪啦的,好生难听! 江停意反驳道:“师兄,你不要那么刻薄。” “是我说错了。” 裴朝舟顿住,深深看他一眼,“你刀枪不入,刻薄对你没用。” 江停意虚心接受他的夸奖:“那你带我……” 裴朝舟耐心殆尽,正要让他滚蛋。 “裴朝舟!” 就在这时,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徒然推门而入,“听说你昨晚和那个没用的小师弟睡了,还被你爹捉奸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 江停意犀利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刺过去。 都说了什么都没发生! 林新慈说人坏话说到本人面前,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小、小师弟,你也在啊。” 江停意面无表情点点头:“林师兄。” 原身上一个试图勾搭的就是林新慈,可惜林新慈不喜欢男人。 裴朝舟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 林新慈“唰”地一下从腰后拔出长剑,伴随清脆的剑鸣,雪亮锐利的剑尖锋芒毕露,直指裴朝舟:“我来找你切磋,敲什么门!” 江停意疑惑:“切磋又不是打劫,和敲门有什么关系?” 裴朝舟面不改色一掌拍掉面前的剑:“他就是没素质。” 江停意恍然:“喔,难怪要在别人房间里打架。” 林新慈:“……” 林新慈诧异地看向江停意。 以往这位小师弟总是矫揉造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今日还学会捧哏了? “小师弟,你这两天忙什么去了,怎么都见不着人?” 当然是忙着爬裴朝舟的床。 江停意郑重:“我收心了。” 林新慈噢噢两声:“难怪。” 裴朝舟揉揉眉心,他心力交瘁,实在不想和这两人瞎闹腾。 他若有所思打量了一会江停意,忽而问:“你就这么想下山?” 江停意连连点头。 裴朝舟唇角一勾,若无其事地偏头,“要是你能接的下林新慈三招,我便想办法让你下山。” 好一招祸水东引! 林新慈不可置信:“裴朝舟,你还要不要脸?我要和你打!欺负一个连灵力都没多少的小师弟算什么本事,刀剑无眼,要是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江停意眯了眯眼。 二十多年来只有他戏弄别人的份,倒是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被人担心的一天。 裴朝舟没搭腔,他抱臂而立,好整以暇等着江停意知难而退。 剑峰上下谁不知道江停意有多废物?一个连剑都握不明白的人,怎么可能全须全尾接下林新慈这个暴力狂三招,简直痴人说梦。 江停意思量片刻:“可以。” 两道目光瞬间聚到他身上。 江停意殷红的唇角一弯,露出一颗和他那张脸极不相衬的虎牙:“林师兄,你担心伤着我的话,就同我不用灵力试比一场,怎么样?” 江停意:“纯比剑。” 林新慈:“……” “虽然听起来有点怪。”林新慈右手拎剑成拳打进左掌里,发出巨大一声脆响,拧着眉头确认:“但是,你确定吗?” “当然。”江停意眼神缠在裴朝舟身上,“试试又有何妨。” 林新慈不满:“你为什么跟我说话要一直看着裴朝舟?” 江停意哄他:“我心收在他那呢。” 裴朝舟:“……” 在江停意包含期待的目光下,裴朝舟点头允了。 让林新慈教训一下江停意,出口恶气也好。 - 裴朝舟的住处位处剑峰顶上竹林深处,偏僻冷清,师兄弟们多少都有点怵他,无事不登门,从没像今日这样热闹过。 江停意觉得散着头发不方便,从裴朝舟那讨来了一条不用的发带。 裴朝舟看着青年将朱红的发带衔在唇间,双手利落地拢起墨发,两指宽的长缎被几根细白的手指灵巧地藏入发丝。 等等。 藏入发丝? 江停意顶着松垮垮的松鼠尾巴回头:“裴师兄,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裴朝舟眼皮狠狠一跳:“我是不会帮你挽发的。” “想什么呢。”江停意无奈摊手,“我没有剑,难道你要借我吗?” 剑修都很珍视自己的剑,一般有本命剑后,不会再用其他剑,更不会外借。 江停意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指望裴朝舟会借自己,他指了指外面的竹林:“劳烦你给我折根棍。” 裴朝舟说:“我看起来很像白罴吗?” 林新慈等得花都谢了,蹲在院子中央大喊:“小师弟!你好了没有啊!” 江停意没招了,左顾右盼,拎起边上的扫帚就往里走:“来咯来咯~” - 庭院中万籁俱寂,唯有风呼过竹林的沙沙轻响。 院中两人相对而立,裴朝舟慵懒地倚靠在房门上。 林新慈高大健壮,手持长剑,寒光流转,锋刃逼人。 江停意身材颀长,脚踩扫帚,姿态散漫,神色倦怠。 俨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林新慈质疑:“小师弟,你真的要拿扫帚和我打?” 江停意晃晃扫帚:“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那你小心了!” 林新慈低喝一声,手腕一振,长剑如虹贯日,速度极快,霎时间直刺江停意肩头! 江停意身形如风,足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后撤半步,手腕翻转,满是叶子的扫帚头毫无章法地迎了上去。 扫帚与剑尖才接触之际,林新慈只觉剑尖仿佛撞上一股旋转柔韧的气流,他的力道竟被那股巧劲化去不少,竟堪堪贴着江停意的衣角落了个空! 江停意眼神微妙,林新慈这一剑稳却势不足,含力而不发,明显是在放水。 他报数:“裴师兄,第一招。” 裴朝舟惊讶抬眼,他想到林新慈会放水,却没想过林新慈不能一招结束这场闹剧。 “诶,怎么回事?” 林新慈更是错愕,不待他多想,手上的长剑已本能划成一道银弧,横扫而出,凌厉的剑锋直往江停意下盘而去! 江停意只守不攻,如法炮制:“第二招。” 青年姿态从容,转身之间,一抹朱红自墨发间飞扬而起,鲜红流火,犹如绕指红线。 然而,江停意显然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协调性,在他准备翻身撤步的瞬间,脚下竟一个踉跄,骤然失去了重心! 剑刃逼近,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江停意非但没有试图稳住身形,反而顺势向侧倾倒,同时脚尖勾起,无意似地狠踢一脚扫帚柄,那扫帚一个弹起、旋转接着猛地砸向林新慈的手腕。 扫帚头被凌厉的剑气削去一节,断落在地,竹叶纷飞。 三招了。 几乎在扫帚头落地的同时,江停意跌在地上。 不结实的发带乘风而去,墨发垂落,他迎上对裴朝舟探究的目光,挑起那只撑地的手腕,做作地喊了一声:“呀,好痛~” 第3章 第 3 章 裴朝舟眉间浮现出一丝困惑,语气略带迟疑:“你身手竟如此矫健。” 江停意爬起来,俯身捡起落在裴朝舟脚边的发带,不赞同道:“我是脚滑。” “……” “剑峰弟子少有人能接下我三剑,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 林新慈收剑入鞘,由衷惊叹,“裴朝舟你看到没?小师弟还挺有本事的!” 裴朝舟定定看了江停意两秒,“你当真不会剑?” 江停意眼眸一弯。 论起剑道,这世间谁能和他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修比呢。 只要他愿意,他就是一个凑巧好运的废物师弟。 江停意伸手给他看自己被擦破的手掌,坦然道:“裴师兄,我也想会啊,那就不至于这般可怜了。” 他的掌心微微发红,手掌外侧被磨得皮开肉绽,沙土混在在血肉里,细小的血珠似乎正在一点点往外渗出。 火辣辣的疼痛窜起,江停意不自觉地蹙眉——这具身体的痛觉,比他想象的更加敏锐。 裴朝舟瞥了伤口一眼,两人终究是同门,此事又由他挑起,不好置之不理。 裴朝舟遗憾:“知道了,我去取药。” 等他进屋后,林新慈突然想起路上听到的风言风语,眉头一皱:“小师弟,你真的给裴朝舟下药了?” “一点点。”江停意重新给自己束发,在林新慈翻脸前补充,“误会罢了。” “误会就好……裴朝舟没生气?” 江停意动作不停,试图给自己挽一个漂亮的发包:“一点点。” “你和他真的……”林新慈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面露难色,“小师弟,你之前的发髻也是自己束的?” 江停意羞赧:“我是不是愈发心灵手巧了?” 林新慈端详:“你还是散着吧,有点像……五谷轮回之物。” 江停意:“林师兄,你真粗俗。” 他一向很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放弃了和自己的松鼠尾巴斗争,转而好奇:“对了,裴师兄是不是经常去丹峰拿药吃?” 林新慈饱含深意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停意:“?”他想哪样了? “裴朝舟从小顺的都是人家丹峰不要的废药。”林新慈低声说,“你应该也知道他暗恋你之前,心里装着谁了吧?” 江停意配合点头,原身真是个散布谣言的小天才。 “据说那位的癖好是吃这种垃圾,他跟人家学的。” 江停意大惊:“学人精!” 林新慈附和:“学人精!” 裴朝舟恰好拿着药瓶从屋内出来,挑眉:“学人精?” 两人瞬间噤声。 江停意悄悄朝裴朝舟投去一个怜爱的眼神。 废药不含灵力,千滋百味,毫无益处,常人根本难以下咽。 上辈子他味觉迟钝,又总爱乱说话,为了堵住他的嘴,他经常炸鼎的丹修朋友才把废药塞给他当零嘴。 没想到裴朝舟这小傻蛋,自找苦吃这么多年。 裴朝舟被他那说不出是慈祥还是同情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只当他想下山想疯了,冷着脸递过药瓶,建议道:“你还是多吃点药吧。” 江停意接倒出里面的药丸低头看了看,药香浓郁,灵气充盈,确实是上好的内服丹药:“裴师兄你真会讲话!” 裴朝舟微笑:“……” 他突然没头没尾道:“你若在外头惹出什么乱子,我绝不会管。” 这是同意带江停意下山了。 “那是自然。”江停意奇怪看他一眼,“你又不是我爹,我还指望你护着我不成?” 林新慈挠头:“你们到底下山做什么?” 江停意小声:“天机不可露馅。” 裴朝舟忍无可忍:“天机是包子?” - 得到裴朝舟的承诺后,江停意又去掌门的私库里转了一通。 出来后他直奔记忆中的住处,远远便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石阶上,面色沉沉。 江停意脚步顿住,怎么这么大年纪一个前辈蹲在他家门口? 见他终于回来,二长老从台阶上蓦然起身:“小意,你这是在犯傻啊!” 他素知江停意一直在修炼上糊弄,却始终不忍苛责亲自养大的孩子。 谁知一夜之间,这傻小子竟和裴朝舟搞在了一起,甚至他还没听到风声,掌门已经找上门来和他确认婚期了! “你这个软弱的性子,将来怎么受得了裴朝舟!” 二长老怎会不知他的心思,急声厉色:“你要是当真想靠此招留下,不如去抓个脾性好的!” 二长老是真将原身视如己出。 江停意笑了笑,把裴朝舟答应带他下山的事说了。 二长老一征,神色复杂地沉默片刻,却没多说什么。 江停意一本正经胡说:“您别担心,而且裴师兄早就暗恋我。” “……此事也怪,裴朝舟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你?” 江停意不敢吱声。 二长老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忽而眉头紧皱,愤然顿悟,“你也叫江停意,他难不成把你当那位的替身了?” 江停意开始捏造事实:“……裴师兄今日才说我们没文化,您还是少看点话本吧。” “岂有此理!” 二长老怒目圆睁,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小子竟如此不尊师重道!” “这等宗门秘辛,要不咱还是进屋聊……” 江停意话音未落,二长老已经一个利落地转身,恶狠狠踩上飞剑:“呵,我这就找他们父子算账去,定要多给你捞些好处!” 剑光一闪,人已在数仗开外。 江停意:“……”那您老人家搁大门口坐半天,就是为了听裴朝舟骂您一句没文化吗。 他望着那道杀气腾腾的背影,感叹:二长老真是老当益壮。 江停意推开房门,动作一顿。 午时刺眼的光线从小窗照进,他才在室内那张简陋的木桌上,看见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 江停意上辈子,十五岁悟尽天下剑法,十七岁剑指群英扬名立万,二十岁时才得一宝剑“断珩”。 所以即便现在虎落平阳,只要手上有一把剑,江停意就足以斩敌自保。 十年沧海桑田,他换了副身体,不知道断珩剑是否还躺在无名剑冢,现在的自己还能不能唤得动。 唤剑需以灵力为引,江停意只在掌门私库里取了些药性猛烈的丹药,没有拿任何一把灵剑。 一瓶丹药入腹,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药力化作一股灼热洪流,蛮横地冲入干涸的躯体,近乎疼痛欲裂。 江停意闭目,额角沁出细细的汗珠,缓缓滑落,浸湿了长睫。 - 日月更迭,连续两日,裴朝舟叩响江停意的院门,始终无人应声。 分明先前是江停意百般纠缠着要下山,如今却一直不现身,莫非是临阵反悔了? 这两日他快被催婚烦透了,若是江停意只是在消遣他…… 裴朝舟皱着眉头,又敲了一遍门。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裴朝舟敛眸,转身欲走。 或许是他耳力不错,也或许是江停意的动静太大,一声清晰的巨响从屋里传出! 裴朝舟脚步一停,猛然回身,抬腿踹开院门! 点点浮尘扬起,稀拉的枯叶被风卷动,院内空无一人。 裴朝舟寻声而去,悄然推开内门。 青年正跪坐榻上,阖眸颤睫,神情专注的几乎虔诚,唇瓣不断开合,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走火入魔了? 裴朝舟心下一惊,凑近细听。 “睡吧~睡吧~” “?” 绕是他见多识广,此刻也满心迷茫。 未等他理清这是在唱歌还是做法,就见江停意骤然睁眼! 乍见有个人影在自己面前,江停意吓得没控制住嘴,话顺着嗓子就秃噜了出去! 他面露惊恐,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高声嘶喊:“睡吧!!!” 余音绕梁,久不绝耳! 此声之浩大,竟与裴朝舟前几日的那一声“我非江停意不娶”不相上下! “…………” 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裴朝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这样哄自己睡觉的?” 江停意:“哈哈,对。” 天地至宝断珩剑,认主前威风凛凛,名震四海,充满王霸之气,自从跟了他,得了个新名——睡吧。 江停意原以为能强行将睡吧唤来,没想到剑没来,倒是把裴朝舟唤来了。 “挺清新脱俗的。”裴朝舟点评完,又提议,“你若是真想睡,不妨下次用自己试试**散,见效更快。” 江停意只夸赞前面半句:“裴师兄好品味!” “啪嗒”一声轻响,一块令牌被抛到榻上。 裴朝舟淡淡道:“这是你此番下山的由头,替掌门将此令送到算天阁。” 江停意拿起来看了看,令牌上面拓印满了星纹密语,他只能看懂几个字符:“都是神棍的那个算天阁?那不是一个御剑飞行就到了?都不用半柱香的功夫。” 裴朝舟嗤笑一声:“你会吗?” “喔。” “你的目的不就是下山吗?”裴朝舟眼神暗了暗,漫不经心道,“只要能下去不就行了。” 江停意乖巧点头:“辛苦裴师兄了。” 裴朝舟冷酷地说:“不辛苦,不是我带你,是你自己去。” 太好了! 独自行动,正中下怀! 江停意顺势应下,笑眯眯支他走:“好吧,我明日一早就启程。”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裴朝舟不愿多留,扭头推门离去,衣诀带起一阵冷风。 江停意松了口气,准备去梳洗一下,过会再继续尝试召唤他的宝剑“睡吧”。 “嘎吱”一声,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他以为是裴朝舟还有话没说完,头也不抬:“裴师兄,还有事吗?” 半响,无人回应。 他疑惑抬眸。 只见裴朝舟去而复返,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将光线遮住大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江、停、意。” “怎么了?”江停意茫然抬头。 裴朝舟一言不发,侧身让开。 一柄古朴的长剑正静静悬浮在那,漆黑的剑柄刻着一个“珩”字,剑身轻薄雪亮,剑刃陵劲淬砺,并无任何装饰,唯有一股令人心悸的血煞之气缭绕,警示着此剑并非俗物。 它剑尖微垂,悄无声息悬在门口,不知等待了多久。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裴朝舟瞳孔死死锁住榻上的江停意,眼神阴翳冰冷,面色阴沉如渊,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为什么失踪已久的断珩剑,会出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