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l,我的男主角【娱乐圈】》 第1章 艺术碰撞 灯光将黑夜渲染的如同白昼,陆景修站在光芒汇聚的中央,身着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步伐从容,他是如今的三金影帝,自然是今夜当之无愧的焦点。 “景修,看这里!” “左边,陆老师,左边!” “请稍微侧一下身,谢谢!” 快门声与呼喊声交织成一片,陆景修熟练的配合着,签名,转身,停留,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他的笑容温润如玉,是他十年演艺生涯锻炼出来的假面,完美掩盖了他的所有真实情绪。 偶尔有过于狂热的粉丝冲破安保防线上前,他也只是微微侧身,让保安拦下,依旧保持着那份优雅,只是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疲惫。 直到走进后台休息室,门被合拢,将外界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后,他那挺直的脊背才放松了几分。 他接过经纪人兰姐递来的水。 “辛苦了。”兰姐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手里划着平板电脑,“接下来还有几个采访,你一会儿直接去就行,另外《艺术碰撞》那边的最终合同也已经发过来了,下周正式进组录制。” 陆修景抿了一口水,声音带着些沙哑:“嗯,流程你盯着点就好。” “虽然是综艺,但也是个蓝台的S+级项目,制作团队都是顶配,参与的也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对你维持曝光,稳固国民度都很有帮助。”兰姐的语速很快,“就是录制强度可能会大一点,需要你提前调整好状态。” “维持,稳固……”陆景修在心里无声的重复着这些词汇,他们像是一块块积木,搭建起他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密不透风的人生。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楼下是依旧不愿意散去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灯,更远处,是这座冰冷的城市。 真实的情绪是什么? 他偶尔会想,或许早已被磨砺的光滑,严丝合缝的嵌入那一座座冰冷的奖杯中,再也找不回原本的形状。 "知道了。"他最终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将杯子里剩余的水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与红毯现场截然不同的Livehouse里,声浪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酒精和荷尔蒙的气息,昏暗的彩色射灯切割着弥漫的烟雾,台下密密麻麻,满是随着节奏疯狂摇摆的年轻男女。 他们尖叫,嘶吼,仿佛挣脱了束缚的兽。 舞台中央,只点着一束追光。 江野就站在那束光里,简单的黑色背心勾勒出肌肉线条,牛仔裤上沾着些许颜料,脖梗上的“Freedom or Nothing”纹身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一只手死死握住立麦,另一只手随着节奏在空中挥舞。 他的歌词不是唱出来的,是吼出来的,带着怒火和一丝鄙夷,精准的射向台下那个曾经与他一起在地下摸爬滚打,如今却梳着油头,穿着名牌,在选秀节目里靠着卖惨和假唱出道的“兄弟”。 “……嘴上喊着real love,心里算计着每分股价!” “剧本里的兄弟情,演的你累不累啊!” “忘了街角的啤酒配脏话,现在只会装聋作哑!” “你所谓的梦想,早已被明码标价!” 每一个重拍,每一句punchline,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台下那人扭曲的脸上,也引燃了现场更疯狂的狂欢。 音乐声,Bass声,呐喊声几乎要冲破这狭小的空间。 最后一个音阶在咆哮中炸开,江野猛地将麦克风往地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看也不看台下脸色铁青的“主角”,抓起舞台边缘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拧开,从头顶径直浇下。 冰冷的水流瞬间浸透黑发,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滚动的喉结,一路滑过锁骨,洇湿了背心,勾勒出紧绷的肌肉轮廓。 他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像一头刚刚结束厮斗、在雨中冷却体温的年轻雄狮。 回到充斥着烟味和啤酒馊味的后台,他直接靠在了布满斑驳涂鸦的冰冷墙壁上,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汗水混着水珠往下淌。 肾上腺素的余威还在体内冲撞,让他的指尖有些发麻。 经纪人涛哥拿着嗡嗡作响的手机,穿过杂乱的道具箱和电线,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小野。”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有个活儿,你……必须得接。” 江野连眼皮都没抬,从裤兜里摸出半瘪的烟盒,叼出一根在嘴上,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而沙哑:“不接。说了,那种玩意儿,傻逼才去。” 涛哥一把将他嘴上的烟抽走,语气加重:“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妈!” 江野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那双在舞台上狠戾锐利的眼睛,此刻在昏暗光线下,透出几分的警惕。 涛哥的手机屏幕几乎戳到他眼前:“《艺术碰撞》,蓝台顶配综艺!报酬,是这个数!” 屏幕上那一长串零,像带着魔力,瞬间攫住了江野的视线。 “而且,只要上了这个节目,曝光度上去,后续的商演、广告、专辑……你妈的医药费,才能真的有着落!你难道想一直这样东拼西凑,看着你妈……” 医药费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无比地刺破了他周身张扬的、用以自卫的硬刺,直抵最柔软、也最疼痛的神经。 江野腮边的肌肉绷紧了,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那能解决他眼下最大困境、让他无数次在深夜惊醒的巨额数字,又看向那个听起来就和他格格不入、充满矫饰意味的综艺名字。 《艺术碰撞》。 艺术?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他这种从泥地里长出来的、带着土腥味和反抗姿态的东西,也能被称作艺术? 去了那种地方,和那些戴着完美面具的人在一起,他算什么东西? 沉默在狭窄的后台蔓延,只有前场传来的隐约鼓点,像沉闷的心跳。 几秒钟后,江野猛地站直身体,一把抓过旁边椅子上用来擦汗的旧毛巾,像是要发泄所有无处安放的愤怒和屈辱,狠狠摔进角落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 “操!” 他几步冲到唯一那扇布满铁锈的窗前,猛地推开。 晚风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灌入,吹动他湿漉漉的额发。 他看着窗外那片被高楼分割、霓虹点染的夜空,与陆景修所见的,是同一片天,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为了生存,向所谓的“主流”低头,向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规则妥协。 这他妈算哪门子的Real? 红毯边的休息室里,被规划好、不容行差踏错的人生,地下Livehouse的后台,为现实折腰、却心有不甘的愤怒。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个仿佛来自不同星系的灵魂,却在同一片虚假繁荣的夜空下,被命运的线牵引,思考着同一个无解的命题。 在这个真真假假、浮华喧嚣的名利场,何为真实?而为了生存,或者为了守护在意的一切,又需要戴上多少层自己都厌恶的面具? 陆景修放下水杯,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袖口,准备前往下一个采访地点。 江野趴在窗沿,点燃了那根刚才没抽成的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他们的碰撞,即将开始。 第2章 初遇 《艺术碰撞》的先导片录制现场,纯白色的极简风格布景,几件抽象的的雕塑点缀其间,灯光十分柔和,这里和江野所在的livehouse简直是两个极端。 陆景修准时到达了录制现场,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妆发一丝不苟。 工作人员看到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恭敬的打招呼。 他微微颔首,在导演的引导下安静的坐在了指定的沙发上:,脊背挺的很直。 另一边的江野则迟到了十分钟。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有些磨损的滑板鞋,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活像是刚从哪个街角被直接拽过来的。他耳朵上的黑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 现场导演快步迎上去,试图引导他,江野没什么表情,只是跟着走,然后被按在距离陆景修最远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他坐下,把背包随意扔在脚边,目光扫过周围昂贵的设备和忙碌的人群,最后落在对面那个坐姿端正的男人身上,嘴角向下撇了撇。 主持人正热情洋溢的介绍着节目理念。 “打破壁垒,融合共生,让不同的艺术形式碰撞出全新的火花!” 江野低头,用手机快速的敲击着什么,好像在回什么人的消息,对这番介绍毫无兴趣,陆景修则始终面带微笑,专注的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么,我们首先有请两位老师,简单的展示一下自己领域的艺术魅力,怎么样?”主持人将话头引了过来。 陆景修先是谦让了一下,然后在主持人的坚持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即兴表演了一段话剧《恋爱中的犀牛》中的独白,没有道具,没有布景,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片纯白中,但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化,从刚才的温和有礼变成了偏执,炽热,还带着一丝绝望。 他的声音不高,感情却十分浓烈,短短一分钟,现场除了他表演的声音,变得十分寂静, 表演结束,他微微鞠了个躬,眼神又恢复成了刚才的样子,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影帝。 掌声雷动。 主持人先是激动的夸赞了一番,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江野:“江老师,您看……” 江野将手机装回背包里,抬起头,却没有站起来,只是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拿起节目组准备好的手持麦克风。 “我没什么剧本,也不会演戏,就来段即兴freestyle吧。 ” 他起身,甚至都没有看陆景修,目虚虚的落在地面上,手指在麦克风上敲着节奏。 “纯白的布景,像无菌的病房。” “精致的台词,排练好的悲伤。” “有人活在聚光灯下,习惯了伪装。” “剧本外的世界,你敢不敢闯。”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押韵密集,带着攻击性。 “说着听不懂的规则,玩着高深的戏码。” “真实的血肉,比不上完美的假象。” “影帝的皇冠,戴久了会不会发烫。” “不如来点真实的噪音,刺穿这堵墙。” 歌词的指向性十分明显,丝毫没有掩饰,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把镜头对准陆景修。 陆景修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表情,他甚至还眯着眼睛在笑。 等江野停下,他鼓了鼓掌。 “江老师很棒啊。”他开口,“节奏感很好,还很有力量和你的个人色彩。” 他顿了顿,目光迎上江野带着审视和挑衅的目光。 “不过就我个人的浅见,真正的表演其核心或不在于评判他人,是理解,并且将自己融入其中。”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是角色……还是某一段旋律。” 江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把麦克风丢回茶几上。 主持人连忙打圆场,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节目组准备了几个问题,要求两人回答。 “请问,两位老师对艺术的理解是什么?” 陆景修拿起话筒,措辞严谨:“艺术是人类情感的载体,是跨越了语言的精神共鸣,它需要技巧,更需要表演者真正的投入其中。” 江野等他说完:“艺术就应该真实,不真实的,都是垃圾。” 空气凝滞了许久。 “哈哈,那么,两位如何看待彼此的艺术领域呢?” 陆景修:“说唱音乐的节奏感很强,富有冲击力,是年强人表达自己态度很好的方式。” 江野:“演戏?挺好的职业,就是好像水有点深,我这种脑子直的,玩不来。” 每回答一个问题,两人的回答都是两极分化。 陆景修的回答圆润,周全,挑不出错误,江野的回答则像块石头,又硬又硌人。 先导片的最后一个环节,是节目组准备的破冰游戏。 盲选道具,即兴合作一小段。 道具箱里什么都有,从古典面具到街头涂鸦的喷罐。 陆景修抽到了一本厚重的书。 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江野抽到了一个破旧的卡洪鼓。 主持人要求他们用这两样东西,在五分钟内完成一个简单的呈现。 陆景修翻动着书页像在寻找合适的片段。 江野直接把卡洪鼓放在地上试了试音,然后旁若无人的敲击出一段极具律动感的节奏,完全不管那本书的存在。 五分钟很快过去。 陆景修没有念诗,只是将书轻轻地合上,然后他随着江野敲鼓的节奏在书封上敲出轻重缓急的节奏,那声音时而密集,时而停顿,竟和那鼓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江野敲鼓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陆景修的动作,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没有配合陆景修,反而在陆景修的叩击声呼应时,猛地加重了鼓点,将对方的声音盖了过去。 表演在一种十分明显的不协调中仓促结束。 录制终于完成。 陆景修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离开,经过江野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算作告别, 江野弯腰捡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现场导演走过来,试图和江野沟通一下,想让他下次稍微收着点。 江野打断他:“有烟吗?” 导演一愣,江野没再理会,朝着休息室走去。 二人的初遇,充满了火药味。 第3章 强制同居 节目组的车停在郊区的一座独栋别墅前,纯白色的外墙,巨大的落地窗,看起来像高端楼盘的样板间。 工作人员把三个行李箱和一个黑色背包放在门口,交代道:“两位老师,这就是未来一周你们共同创作和生活的地方,室内的摄像头已经开启了,除了卧室和洗手间外,全程录制,祝二位老师合作愉快。” 话落,车就开走了。 江野看着面前的建筑,眉头皱了皱,他拿起自己的背包,脚边是他那个看起来没什么东西的行李箱。 他的那头红发在阳光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陆景修站在另一侧,他的两个行李箱排列整齐,墨黑的头发显得更加沉稳。 “进去吧。”陆景修说了一句,率先拉起行李箱,推开虚掩的门。 玄关宽敞,地板十分干净,客厅是极简风格,干净的像没人住过。 江野跟着走了进来,背包带子滑到了手肘,他扫视一圈,评价道:“像个停尸间。” 陆景修没接茬,把自己的行李箱靠墙放好,从鞋柜里拿出两双一模一样的灰色拖鞋,整齐的摆好。 “房间在二楼,上去看看?”他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江野。 二楼有三个房间,主卧朝南,带个独立卫浴,十分宽敞,次卧小一点,窗户朝东,还有一个更小的房间,估计着是书房。 陆景修看着江野:“你选。” 江野一点没犹豫,指着次卧:“我住这间。” “主卧给你吧。”陆景修说。 次卧的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江野把自己的书包扔在椅子上,行李箱推到墙角,就算是安置好了自己。 陆景修没再坚持,把自己的两个行李箱推进主卧,关上了门。 傍晚,节目组送来了晚餐,用精致的保温盒装着六菜一汤,分量不多不少。 两人在餐厅的长桌两边坐下,吃饭的过程很安静,只剩下了碗筷的细微碰撞声。 “明天的创作,你有没有什么初步的想法?”陆景修放下筷子,问道。 江野正低头扒着饭,闻言动作没停:“没想法。” “节目组希望我们可以结合表演和说唱,主题自定。” “我觉得我们不如从经典文本里找找灵感,比如哈姆雷特……” “哈姆雷特?”江野终于抬头,打断他,“几百年前的外国王子的纠结,跟现在在大街上走的人有什么关系?” 陆景修盯着他看:“人的困境是共通的。” “那只是你的共通。”江野扯了扯嘴角,“至于我认识的人,纠结的是下个月的房租该怎么交,是家里人病了怎么办,没有人会整天去问自己 to be or not to be 。” “艺术可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那很抱歉了,我的艺术只来源于生活,不需要高于。”江野吃完最后一口饭,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饱了。” 他拿着自己的空碗走进厨房,放进洗碗机后转身上了楼。 陆景修独自坐在餐桌前,慢慢的喝完了碗里的汤。 晚上九点半,陆景修坐在这客厅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剧本进行翻阅。 楼上传来隐隐约约的节奏声,声音不大,但持续不断。 陆景修翻页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看。 节奏声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又加重了鼓点。 十分钟后,陆景修合上了剧本,起身朝楼上走去。 次卧的门关着,陆景修抬手,敲了两下。 里面的音乐声总算停下,等了几秒,房间门被拉开,江野的脖子上挂着个头戴式耳机,盯着陆景修:“有事?” “我在楼下看剧本。”陆景修道。 “所以呢?” “你的音乐,有点吵。” 江野挑了挑眉:“节目组说这里隔音还可以,而且我开的不大吧。” “声音还是能传下来的。” “哦。”江野应了一声,但并没有要关掉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有些尴尬的对视着。 “你在准备明天的创作么?” 陆景修换了个话题,问道。 “提前找点感觉。” “那找到了么?” “快了。”江野说完,就打算关上门,“找到了再告诉你。” 门在陆景修眼前轻轻地关上。 过了一会儿,楼上的音乐声和节奏声彻底消失了。 陆景修重新拿起剧本,却一行字也看不进去了,他放下剧本,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听到楼上传来走动声,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节目组的隔音做的可真差劲。”他在心中暗想。 第一晚很快的便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陆景修准时的起床洗漱,换上了运动服,出门慢跑了半个小时。 回来时,屋里依旧很安静,他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就开始准备早餐。 八点半,江野还是没有下楼。 陆景修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着楼梯口的方向。 九点,楼上终于传来动静,江野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顶着一头凌乱的红发,踩着拖鞋走下楼梯,他看到陆景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 “早上好。”陆景修说。 “嗯,早。”江野应了一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 “有牛奶和麦片,或者可以煮点面。” “我不饿。”江野拿着水走出来,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什么时候开始。” “你可以先吃点东西。” “说了不饿。”江野蹙了蹙眉,又重复了一遍。 陆景修放下了手里的平板:“那现在开始吧。” 两人在沙发两边坐下,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 “关于这次的作品,我昨晚想了想。”陆景修开口,“也许可以不用经典,我们可以找一个更现代,更贴近生活的切入点。” 江野没有说话。 “比如。”陆景修接着说道,“城市的孤独感,这是现在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都能共鸣的情绪。” 江野抬眼看了看他:“你想怎么表现呢?” “用一个具体的场景?比如深夜的便利店,两个陌生人的短暂相遇。”陆景修说,“我负责构建场景和人物的状态,你就用擅长的说唱表达人物内心的独白。” 江野沉默了几秒。 “便利店可以。”他说,“但不要陌生人。” “那你的想法是?” “可以试试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进入同一家便利店。”江野说,“白天他可能是个光鲜亮丽的白领,晚上就卸下伪装,是那个疲惫的,真实的自己,我的说唱部分,就是他和自己的对话。” “分裂的自我……好想法。”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在想法上达成一致。 “场景和表演你来定。”江野说,“节奏和词我来。” “可以。”陆景修拿起平板,“那我们先细化一下人物和场景……” 这场讨论持续了一个小时,过程中虽然还是有些分歧,但最起码不再是自说自话。 中午节目组来送餐时,还带来了一张任务卡。 “请于今天八点前确定好作品主题和大致框架提交给节目组初步方案哦。” 时间所剩无几。 江野两三口扒完了饭,起身上楼:“我先去写词,有感觉了叫你。” 陆景修点点头,对着平板开始构思具体的表演方案。 下午三点,楼上的音乐声和节奏声准时响起。 陆景修起身走向二楼,静静的站在次卧门外。 门并没有关严,他透过门缝看到江野随着音乐的节奏晃动着身体。 陆景修没有打扰,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又转身下了楼。 四点半,江野下楼,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拍在茶几上。 “诺,词差不多了。” 陆景修拿起那张纸,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还涂改了不少地方,他仔细的看了下去。 “很好。” 江野似乎松了口气,插在口袋里的手也拿了出来。 “接下来,就需要把他和表演结合起来了。” 强制同居的第二天,两人的创作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第4章 瓦解 晚上六点,节目组的人准时到来,准备听听两人的初步方案。 陆景修将两人整合后的思路清楚的阐述出来:“我们构思了一个关于自我割裂的作品,通过同一个人在白昼与黑夜的极致反差,探讨现代年轻人关于身份认同的困境,我会用表演展现出两种状态,江野的说唱则是内心独白。 ” 编导点了点头,看向江野:“江野老师这边的歌词和节奏大概是什么风格呢?” 江野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 编导接过,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歌词里的假面,彻底崩溃这些词,有些过于直白和尖锐了。 “呃……想法很好,特别有力量。”编导斟酌着用词,“不过,我们这个节目毕竟是要面向大众的,这个歌词方面是不是可以稍微……更积极向上一点?” “比如你看结尾这一点,能不能体现出一种突破了重重困境,找到希望与自我的感觉?” 江野的脸色沉了下来。 “找到希望?呵。”江野冷笑了一声,“一个人在与自己互相拉扯的时候,从哪来的希望?强行的给一个故事加上光明的尾巴,那才假兮兮的。” 编导试图和他解释:“江野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考虑到播出效果和观众的接受程度……” “不行就算了吧。”江野打断他,伸手想要拿回那张纸。 陆景修抬手按住了那张纸。 “李导。”他看向编导,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认为艺术创作首先需要的是真诚,江老师这段歌词,恰恰抓住了主题的核心,这种情感的冲击力,是任何包装修饰都无法替代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所谓的希望,未必就是最好的完美结局,能够直接面对这种痛苦,本身就是一种勇气,观众们感受到这种真实,我相信播出的效果不会差的。” 编导看了看陆景修,又看了看江野,犹豫了许久。 陆景修的口碑和地位都摆在那,他的话有着足够的分量。 “好吧。”编导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就先按照这个方向先做着,不过江野老师,彻底崩溃这个词能不能再斟酌一下,换个更缓和的词。” 江野盯着编导看了许久,最后硬邦邦的挤出一个行字。 编导松了一口气,又和两个人讨论了一些细节后,带着方案离开了别墅。 门关上后,客厅里的氛围并没有缓和多少。 江野拿起那张歌词纸,盯着上面彻底崩溃几个字看了许久。 “你觉得我哪个词需要改。”他突然问陆景修。 陆景修正低头看着平板,闻言抬头:“这是你自己的创作,你自己决定。” “但是刚才我刚同意了他说的斟酌一下。” “你同意的是斟酌,不是必须要改。”陆景修纠正他,“在保持核心不变的前提下,让作品更容易被大众接受,这是一个创作者可以做的权衡,但这又不代表着你必须放弃自己的内核。” 江野嗤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妥协?” “不是妥协。”陆景修放下了平板,认真的看着江野,“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更多的人听到你的声音,那么有时候的改动是有必要的,但如果你的目的是表达自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那你就可以完全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江野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歌词,手指用力,把纸张的边缘捏的变了形。 “我出去透口气。”他说道,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吃晚饭时记得回来。”陆景修提醒他,“晚上我们熟悉一下走位。” 江野没有回应,关上了门。 陆景修看着被带上的门,重新拿起了剧本,但却有些心不在焉,看不进去。 江野那些非黑即白的尖锐,以及对外界的评价看似不屑一顾,实则敏感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晚上七点,江野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些淡淡的烟味,他没和陆景修搭话,直接上了楼。 陆景修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饭,叫了江野两次,他才慢吞吞的下了楼。 吃饭时,两人依旧沉默着。 饭后,江野主动的收拾了碗筷,放进了洗碗机,然后他走向客厅中央,看着陆景修:“现在合吗?” 陆景修点点头,站起身:“我先走一遍我构思的,你看看,感受一下节奏点怎么合。” 他走到客厅的空处,深吸一口气 ,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变化。 他微微弓起背,眼神带着些空洞和疲惫,脚步虚浮的向前走了几步,像是在独自徘徊,他突然停下,手指划过了并不存在的商品,拿起一件,看了看,又放下,整个过程缓慢,带着一种孤独感。 然后他身体直起,脸上努力的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显得更加疲惫了,这是白天的状态,刻意的维持着体面。 两种状态在他身上无声的交替着,凭借简单的身体语言和眼神的变化,就将一个内外割裂的人展现的淋漓尽致。 江野靠在墙上看着,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但随着陆景修的表演深入,他慢慢站直了身体,眼神也变得专注起来。 陆景修停了下来,看向江野:“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这里从夜晚切换到白天的状态,这个地方可以切入你的主歌B段……” “等一下陆老师。”江野打断他,“你刚才那个眼神的变化,可以再来一次吗?” 陆景修依言重复了一遍。 江野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开口:“这个地方,如果有一些碎拍切入,效果可能会更好。” 他一边说,一边敲击出一段急促的节奏,然后接上了一句歌词。 陆景修仔细的听着,在脑海里想了一下两者的配合。 “我觉得可以试试。”他点头,“这两者的配合能形成很强的呼应。”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在细节上产生了共鸣。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一遍遍的配合着,陆景修调整表演的停顿,根据江野的说唱进拍,江野也根据陆景修的表演调整着断句和语气。 过程中还是有些争执存在。 “这里你能不能再慢一点。”江野要求。 “再慢的话,整个情绪会断掉。”陆景修反驳道,“你的进拍可以提前,在我转身的时候开始。” “可那样的感觉不对!” “我们不能继续磨合一下吗!” 争论,尝试。 “再争论,再尝试。” 陆景修脱掉了外套,只剩了件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腕。 江野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眼神却十分的亮。 晚上十一点半,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但作品的骨架终于初步搭建起来。 “今天先到这里吧。”陆景修喘了口气。 江野也靠在墙上,拿起自己的水,灌了整整半瓶。 “喂。”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早上你跟编导说的那些话……谢谢了。” 陆景修看向他。 江野盯着地板:“虽然我觉得那些话没什么用吧……但还是谢了。” “不客气,我说的是事实。” 江野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陆景修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郊区人少,很安静,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光。 合作比他想象的要难,但好像又不是完全没可能。 那个叫江野的年轻人,像一块充满棱角又坚硬的石头。 顽固,敏感,浑身带着刺,但在属于他的领域里,有着惊人的直觉。 他想起在讨论时江野发亮的眼睛,和私下里的冷漠判若两人。 也许,那才是他所谓的真实。 陆景修拉上窗帘,关了灯,上楼走向主卧。 次卧里,江野半躺在床上,带着耳机听着刚才录下的demo,嘴里重复着那句要修改的歌词。 “彻底崩溃……”他念着这个词,皱了皱眉。 他拿起笔,在纸上划掉这个词。写了其他的几个词,又烦躁的划掉。 最后,他重新写下了两个字。 瓦解。 他盯着那个字看了许久,然后摘下耳机,躺倒在床上。 别墅里鸦雀无声,但某种东西,好像也在其中改变。 第5章 深夜的“噪音” 凌晨一点,别墅里传来低沉的音乐声。 陆景修睡得浅,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的躺了几秒,确定了声音来自隔壁。 江野所在的次卧。 陆景修坐起身,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影。 他掀开被子起身,没有穿拖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的打开房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江野的房间门缝下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那音乐声在这里清晰了许多,能听出复杂的层次。 陆景修走到门前,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动作却在半空停住。 他听到门内江野含糊不清的念叨声,带着一种忘我的专注。 “砰……嗒……砰嗒……”节奏声规律的响着。 “这虚假的繁荣……不对,是幻想……这构建的幻想……砰嗒……何时才崩塌……”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伴随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陆景修的手缓缓放下。 他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安静的别墅里只有他,和门内那个沉迷于创作的灵魂。 陆景修想象着门内的情形。 江野大概戴着耳机,对着电脑,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眼神灼亮,完全沉浸于他的世界中。 那个世界里没有镜头,没有规则,也没有复杂的身份,只有他最原始的表达欲。 这和他白天看到的那个浑身是刺的江野,判若两人。 几分钟后,里面的念叨声停下,只剩下了音乐声。 又过了一会儿,音乐声也停了,剩下的只有一片寂静。 陆景修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悄无声息的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江野下楼时已经接近十点了,眼下的乌青又重了几分,他依旧是一瓶冰水解决了早餐。 陆景修早就已经慢跑完回来了,他冲了澡,正坐在客厅里看昨天记录的排练笔记。 “早上好。”陆景修头也没抬。 “嗯,早。”江野拧上了瓶盖,犹豫了许久,还是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那个……词我给改了一点。”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了陆景修。 陆景修接过展开,他看到副歌的那句彻底崩溃被划掉了,旁边写下了瓦解两字。 “那个……崩溃太绝对了。”江野解释了一句,眼神看向别处,“瓦解……更贴切,这是一种缓慢的过程。” 陆景修的目光在这个词上停留了一会儿,他发现不止有这一处修改,主歌部分也做了许多的调整,整体听起来更顺,虽然那股尖锐的感觉并未减弱。 “可以。”陆景修将那张纸还给江野,“这个词超级好。” 江野似乎松了口气,接过纸,又塞回裤兜。 “另外。”陆景修放下了平板,看向江野,“我昨晚想了想你的beat。” 江野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看向陆景修:“你……你听到了?” “嗯,声音能传过来。” 江野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还带着点恼火,像是自己的秘密基地被人闯入了。 “不过节奏很有意思。”陆景修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继续说道,“尤其中间那一段的切换,和表演很契合。” 江野愣住了,那一丝恼火也烟消云散,变成了探究。 他没想到陆景修会评价他的beat,而且还是这样的评价。 “你……听得懂?”他下意识问出口,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虽然我不做音乐。”陆景修说,“但我理解那些节奏和情绪的关系,演员也是需要一些节奏感的。” 江野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我在想。”陆景修拿起平板,调出昨天的记录,“我们之前的设计。是用你的说唱来配合我的表演停顿,但或许我们可以把他反过来呢?” “比如在这个地方,我表演情绪转换的时候,不是用你的说唱切入,而是你的beat先进来,然后再融入人声,这样节奏和表演先融合,人声还可以做个强化。。” 江野凑过去看了看,眼神越来越亮。 “有点像影视里的配乐先导……”他喃喃自语,但又立刻否定,“不对,不太一样,这里的节奏本身就是叙事的一部分,是另一个角色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陆景修:“就是这样!这是另一个‘我’!” 他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激动,这是陆景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那就这样试试看?”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两个人都投入到新的尝试中,江野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小音箱搬了下来,播放着他昨天晚上打磨好的beat。 陆景修则在他的表演中一点点的找着结合点。 他们发现,当表演和beat完美契合时,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力会被同步放大。 “这里,你转身的动作,卡在这里。” 陆景修依言尝试,一次,两次,调整着转身的速度和力度,直到完美契合。 “对了!就是这样!” 陆景修停下动作,微微喘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这种结合,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具有张力和感染力。 中午吃饭时,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缓和了不少,虽然依旧没有太多交流,但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消失了。 下午,两个人开始尝试将歌词融入新的框架,因为beat先行的设计,江野需要重新调整一些歌词的进拍点和语气。 “不行啊,这里挤不进去了。”江野皱着眉,反复重复着一句歌词,“beat把空间占满了。” “那就简化一下。”陆景修提出意见,“或者换个更短促有力的词,有时候,留白更有效果。” 江野思考了一下,试着将一句稍长的歌词拆解,只留下几个最核心的词。 效果出奇的好,那种挣扎感,变得更加真实和强烈。 “可以。”江野自己都感觉有点意外,他看向陆景修,眼神里少了一些抵触,“你确实懂点节奏。” 陆景修微微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傍晚,江野收拾着自己的设备:“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陆景修还在看平板,闻言没有抬头:“你的beat停后。” 江野抬起头,看着陆景修的身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先上去了。” “嗯,好。” 江野走到楼梯口,没有回头:“今晚我会带好耳机。” 夜晚如期降临。 别墅里十分安静,但这一次,隔壁没有再传来扰人的动静。 陆景修靠在床头看书,今晚那么寂静,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他关掉了床头灯,在陷入沉睡前模糊的想着。 那个固执的,浑身是刺的年强人,或许内心深处也是细腻的。 或许创作,是通往那个内心世界的唯一钥匙。 第6章 心墙 第二天上午,排练照常进行,新的编排让作品有了质的飞跃,但江野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 他频繁走神,进拍慢了半拍,甚至还念错了两句已经改好的词,这在之前的排练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先停一下。”陆景修打断了排练,“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江野猛地回神,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不用,继续吧。” 他重新戴上耳机,试图集中精神,但没过几分钟,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震动声在别墅里显得格外突兀。 江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陆景修说一声,就拿着手机冲出了客厅,直奔后院。 陆景修站在原地,看着江野仓促的背影,透过落地窗,他能看到江野在后院焦急的踱步,嘴里快速的说着什么,眉头紧蹙。 那个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 江野再进来时,身上的那点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感和恐惧。 他紧抿着唇,走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今天先不排了。”他声音沙哑,“我有点事要办。” 他没再多看陆景修一眼,抱起电脑和那些写满歌词的纸,快步上了楼。 陆景修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后院的门还开着,风灌了进来,带着凉意,他沉默的走过去,关上了门。 下午,节目组又派人送来一些补给品,顺便了解了一下进度。 陆景修只是用在推进敷衍着,丝毫没有提起上午的插曲。 整个下午,楼上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安静的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傍晚,陆景修简单准备了晚餐,他犹豫了许久,还是走上二楼,敲了敲江野房间的门。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江野?”他喊了一声。 依旧是沉默。 陆景修等了几秒,伸手拧了拧门把手,门没有锁。 他推开房门,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只剩桌子上的那盏台灯亮着微弱的光,但江野并不在书桌边。 视线转向床边,陆景修终于看到了他。 江野靠着床坐在地板上,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头深深的埋着,他身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字的纸,还有几个被捏扁的啤酒易拉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过来的。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微微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陆景修的视线扫过那些散落的纸张。除了歌词,还有一张被揉得很皱的纸格外显眼。 上面用马克笔潦草的写着一串数字,旁边是医院的印章和催款通知的字样。 旁边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列着一些地下演出的时间和微薄的收入,旁边是计算到一半远远不够的总额。 陆景修的脚步顿在原地,他没有再往前走。 江野膝盖上的手无力的滑落,碰到了脚边的一个易拉罐,罐子发出轻微的哐当声,在地上滚了半圈。 声音惊动了江野,他猛的抬头。 陆景修清晰地看到了他那双总带着不屑的眼睛,此时此刻是红的,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光,里面满是茫然和无助。 看到门口的陆景修,他嘶吼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陆景修并没有动,也没有因为他的怒吼而退缩。 他只是看着那些散落的纸张,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江野的脸上。 “我当年。”陆景修开口,“跑龙套的时候,我父亲重病,很突然。” 江野愣住了。 “那时候,我每天在各个剧组里串戏,演尸体,演背景板,拿着几十块钱一天。” “晚上还得去医院守夜,看着监护仪上的数字,计算着下一笔医药费该怎么来。” 陆景修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的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一样。 “那时候觉得,天塌下来,也就是那样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捡起那个易拉罐,把它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那时候没人看得起我,都觉得我是个想红想疯了,不自量力的愣头青。” “他们说的没错。” 陆景修直起身,看向江野。 “但我知道我不能倒,我倒下了,我爸就真的没希望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江野仰头看着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陆景修没有问他母亲的情况,也没有提那张催款单的事。 他只是讲述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同样不堪的过去。 “楼下有吃的。陆景修最后说了一句,“还是热的。” 言罢,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关上门的一瞬间,江野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肩膀不住的颤抖着。 几分钟后,他撑着地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那些散落的纸张,他没有去收拾,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门口。 他下了楼。 陆景修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两碗汤面。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江野一眼,没说话,只是将一碗面推向了对面。 江野沉默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吃。 “那个。”他突然开口,“你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撑过来了。”陆景修回答,“现在身体还行。” 江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安静的吃着面,他吃的很慢,但却把一整碗面吃的一点都不剩。 这还是他第一次,他吃完了陆景修准备的食物。 吃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那里。 “我妈的病。”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需要一笔钱,很大一笔。” 陆景修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地下演出的钱,不够,远远不够。”江野扯了扯嘴角,“所以我才来这里,上这个……傻逼综艺。” 他说出了那个一直让他觉得有些屈辱的理由。 “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我,觉得我装,又当又立。”他抬起头,看向陆景修,“但我不在乎,随他们便,我只要……我妈活着。” 陆景修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明白。”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江野放松了许多。 江野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空碗,走向厨房,放进洗碗机。 “明天。”他说,“早上八点开始吧,我们再扣一下细节。” 说完,他就迈步走了出去,上了楼。 陆景修独自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个背影。 他觉得他好像微微撬开了江野的心。 他看到了一个被现实压的喘不过气喘不过气,却还在拼命挣扎的,真实的灵魂。 第7章 无形的手 第二天,江野准时出现在客厅。 他眼下仍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清明,还多了一丝沉静。 他没有提昨天的事,陆景修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排练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经过前几天的磨合和昨天的那次谈心,两人之间的隔阂好像消融了不少。 江野不再像刺猬一样,面对陆景修的指导和建议也能听得进去,然后尝试。 “这个地方的瓦解,你可以试着用气声,然后带一点点颤抖。”陆景修示范了一下哪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江野看着他的表演,若有所思,他试了试,声音却过于平稳了。 “不对。”陆景修打断他,“不是单纯的表演,要感受。” “你试着去想象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正在你手里一点点碎掉。” 江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这次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恰到好处的传递出哪种崩溃感。 “对了!”陆景修点头。 江野睁开眼睛,没说话,却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中午,节目组来送餐时,编导特地留下来看了看他们两人的排练。 看完后,他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太好了!就是这个感觉!”编导激动的说,“这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那种张力,太打动人了!” 他看向江野,语气里满是赞赏:“江野老师,这次的作品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歌词和表演的融合度非常的的高!” 换做之前,江野大概会嗤之以鼻或者冷淡回怼,但这次,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编导离开后,两人吃完饭想,准备继续下午的排练,休息间隙,江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银行的短信通知。 他看了一眼,脸上血色全无。 短信显示,他母亲的医疗账户,在10分钟前,被打入了一笔足以用于接下来三个月治疗费用的款项,汇款方显示为康佑慈善基金会。 江野盯着那串数字和那个陌生的基金会名字,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涛哥。”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控制不住的在发抖,“我妈那边……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康佑的基金会?” 电话那头传来涛哥茫然的声音:“康佑?没听说过啊,怎么回事?” “没什么。”江野挂断了电话,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面孔,那些在酒桌上试图灌他酒,暗示可以“资助”他的所谓老板。 一种屈辱和愤怒混合的情绪涌了上来,他非常厌恶这种不明不白的“恩惠”,更厌恶背后可能隐藏着的龌龊意图。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安静坐在沙发上的陆景修,把心里的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可能是他的,这人看起来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而且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呢。 接下来的排练,江野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努力的想集中自己的精神,但那个陌生的基金会名字,和那笔来路不明的钱,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傍晚时分,江野接到母亲的主治医师王主任的电话。 王主任的声音带着轻松和一丝兴奋:“小江啊,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们医院刚和国内一个顶尖的神经内科专家团队建立了合作,他们看了看你母亲的病例,十分感兴趣,愿意和我们进行一场联合会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江野愣住了,拿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巨额的医药费刚被解决,顶尖的专家团队又主动上门?这巧合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王主任……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院方高层那边直接推动的,据说是收到了某方面的关注和资助。” “小江啊,你也别多想,这是个好事啊,对你母亲的病情来说,绝对有利!” 挂了电话,江野站在后院,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上来,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他扫清了前面的障碍。 这种感觉,并不让他觉得安心,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摆弄的棋子。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回到屋内,陆景修正在接电话。 “……嗯,李院长那边麻烦您再跟进一下,确保专家团队尽快到位……对,费用不是问题,基金会会全额承担,但不要留下我的名字……” 陆景修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的穿进江野的耳朵里。 基金会三个字,拨开了江野脑中所有的迷雾。 康佑基金会。 陌生的专家团队。 陆景修此时此刻的电话。 所有的一切串联了起来。 原来是他。 江野僵在原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漫上心头。 有得知母亲病情有望解决的放松,有对陆景修暗中相助的震惊。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被怜悯,被置于弱者位置上的难堪和愤怒。 他不需要这种施舍,更不需要这种高高在上的保护! 陆景修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野。 他神色如常的问道:“今晚想吃什么吗?” 江野死死盯着他,动了动唇,想质问他,想把那笔钱和专家团队狠狠摔在他脸上。 但看到陆景修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想到自己的妈妈可能因此得救,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硬邦邦的甩出一句“随便”。 然后,他转身,快步上了楼,把楼梯踩的咚咚作响,好像这样就可以发泄心中的情绪。 陆景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微微蹙眉,他隐约间觉得江野的情绪不太对劲,但自己又不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兰姐。”他语气十分平静,“你帮我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在打江野母亲那边的主意,还有就是,康佑基金会那边的捐赠记录,一定要确保是绝对保密的,我不希望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电话挂断,他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有些帮助,给予者觉得无声无息,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份帮助的重量,足以压垮某些敏感而自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