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江花》 第1章 第一章 “吁——” “小姐!” 丫鬟兵荒马乱的呼救,从远处疾驰而来的脚步,以及悬在头上,即将落下的马蹄,疼痛尚未来袭,却已经喘不过气了。 马蹄迟迟没有落下,痛苦及死亡没有如期而至,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喧闹还没有褪去,耳中依然听不到声响,但招阳知道,自己今天大抵不会命丧于此了。 “小姐,您可知有多危险,若不是这位大人反应快,您今日,今日,就,唉……”声音渐渐清晰,丫鬟石竹的声音传入耳朵,招阳被扶着站稳。 “公子,您今天救下我们家小姐,石竹无以为报。” 石竹向马背上人道谢的声音尽量保持着稳重,却仍有明显的颤抖,似乎是尽力克制着,却含着忍不住后怕的情绪。 “小姐无碍就好。” 马背传来的声音温润带着疏离,似乎刚刚发生的,只是无关轻重的小事。 招阳这才抬头望去,马蹄早已不再朝向自己,马背上坐着的是一红衣公子,还未等自己看清马上之人的脸,便听到那道好听的男声开口:“姑娘无碍的话可否让一让我,不可耽误吉时。” 听到这话,石竹也不再继续道谢,扶着招阳侧身为一行人让开路。 回到聚宾楼二楼,这是观礼的好去处,石竹看着窗外一行人离去的身影,不经感叹道:“听说这位状元郎可是连中三元,今日一看,真是才貌双全呢,小姐幸得状元郎相救,我等却不能好生道谢,不知日后还是否有机会再见。” 招阳这时也回过神来,调笑着说:“你这小丫头怕是看着人家俊俏,还想多看几眼呢。” 石竹蓦然红了耳根:“小姐!” 招阳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既然这位状元郎如此优秀,那么咱们在京城,自然还有再见的机会。” 安定五年,崇盛帝登基以来首次举行殿试,大晋江山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不仅全国学子齐聚京城,踌躇满志欲考取功名,更有无数商旅纷纷入京,京城的的这个春季,喧嚣繁华。 如今正是放榜的日子,一举登科者有之,憧憬着为大晋做出一番事业,也有名落孙山者,收拾行囊返回家乡,以期来年再返京城,也有学子白蜡明经,却也开阔自洽,寻求其它出路,宴请亲朋、走亲访友、榜下捉婿,科考后的京城好不热闹。 先皇驾崩后,国丧三年,至今为止已七年未举行科举,百姓如今最稀奇的就是这些登科进士了,这小小的插曲,不足以影响百姓们雀跃的心情,不一会街上就恢复了喧闹,散开的百姓重新聚上前来,招阳忽然觉着无趣,带着石竹便摆驾回宫了。 大晋皇宫内,招阳刚刚踏入辰景宫的大门,便看到一人形样式的物体直扑自己而来,嘴里还嚷嚷喊着什么,人越来越近,招阳才听清此人喊的是:“公主!我听石竹说您今天差点被马踩了啊,您说您怎么不带上我呢,您带上我,我就可以保护您啊。” 招阳一手接着这人,一边招呼着石竹把身上的小丫头扯开。 招阳有两个丫头,石竹比银叶稍长,石竹沉稳,银叶活泼,二人自小跟着招阳长大,比起丫鬟,两人更像是招阳的姐妹。银叶听着招阳要出宫,缠了招阳许久,今日本是要把两个丫头都带上的,这丫头不知前几日吃坏了什么,直到今日还是腹泻不止,石竹直骂她不争气,纵使可惜,却也只能留在宫内了。 两人费劲给银叶扯开,这丫头即使病殃殃的,力气也着实是大。 “带你干什么,就你今天这个样子,真要碰上危险了,指不定是我救你还是你救我呢。”银叶还没来得及还嘴,又腹痛起来,匆匆闭上嘴,左脚绊右脚地跑出门去。 大殿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招阳沉思片刻道:“石竹,叫阿明过来。” 公子,您回来了。” “嗯。” 进门的正是今日的红衣公子,此时已经不再身着红衣,而是换了一身鸦青色常服,倒是比穿礼服更显出一份书卷气,门内一小厮见到来人,立即迎了上来:“公子,老爷请公子去书房议事。” “好,我洗漱一番便去。”一天又是游街,又是去礼部听通告,此时甚是疲惫。 “公子,老爷特地让小人在这候着,便是让小人看着您回府便立刻请您过去,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见此宋荷钧便也不再多说,想必是要事相商父亲才会让人在这候着自己,便径直去了书房。 “荷钧,我今日听闻,游街之时有一女子跌落于马下,险些酿成大祸是吗?” “确有此事,还请父亲不要担忧,有惊无险罢了。” “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确切的不知道,但儿臣看见那女子身边虽只跟了一位丫鬟,人群中却有几位身手不凡的男子暗中保护,看见那姑娘跌倒,那些人便是立刻冲上前来,想必是京城的名门贵女,今日街上甚是热闹,有些人家的小姐在街上也正常。”看着父亲脸色凝重,不禁问道,“莫非此女子大有来头?” “其实我也是猜测,这女子恐怕不仅仅是什么名门贵女,今日我在街上,似乎是看见了圣上身边暗卫阿明,此人行事谨慎,我也只是参见皇上时意外撞上了一次,看不确切,此人不常见人,却是圣上的心腹,如果今天人群中的确实是阿明的话,那此女子,便只可能是一人。” 此时深如鹤终于反应了过来,看向父亲:“莫非,此人是。” “想必正是那京华公主。” 崇盛帝仅三位儿女,大皇子和招阳为先皇后所生,先皇后自生下招阳之后身体便不太好了,即是崇盛帝寻遍天下名医,搜集无数名贵食材药品,却也终究无力回天,崇盛帝痛失所爱,多年也未曾续弦,更是对先皇后留下的一双儿女极尽宠爱,。先皇后离世多年,崇盛帝才又立新后,新后人品贵重,温良敦厚,对先皇后留下的孩子视若己出,几年前生下一位皇子,目前年仅四岁,皇上子嗣稀薄,三位皇子公主便十分亲密,尤其是招阳和小皇子,近更是常常结伴玩耍。招阳年幼时被册封为京华公主,从封号也能看出,崇盛帝有多么宠爱这个女儿。 今日若真将京华公主踏于马下,不论有意无意,沈家怕都难逃一难,及此,宋荷钧才知道,今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如今你也是一只脚踏入朝堂,往日父亲总念你还未及冠,未曾对你说起朝堂局势,今日之事,若此女子正是京华公主,此事便极有可能定不是意外,而是有意针对我们父子俩,甚至是针对公主、皇家,乃至是朝堂,你现在风头正劲,从现在开始,必须小心为上,朝堂局势,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不可过于招摇。” “儿子知道了,必谨遵父亲教诲。” 如今的宋荷钧,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朝堂之上,除了书本里的政治时事,更有人心的博弈。 “皇上驾到!” 听着太监的通报声,招阳觉得有些怪异,父皇为何这时到了辰景宫,按照大晋惯例,殿试放榜后是传胪大典,皇上于奉天殿召见当年登科进士。这是崇盛帝登基后首次举行科举,特于传胪大典次日于辉湘阁由礼部举行荣恩宴,召集诸位进士以及朝臣共同参加,今日便是荣恩宴了,无论是崇盛帝,还是朝臣,都非常重视此次宴会,崇盛帝也破例参加。 “父皇,您今日怎么得空来儿臣这。”招阳也是赶紧迎了上去。 “朕听闻吾儿今日宫外遇险,特此抽空来看看是否无碍。” “儿臣无碍,儿臣今日险些被马踏,幸得马上之人反应及时,儿臣得其所救。今日乃是荣恩宴,儿臣怕父皇担心,这才没告诉父皇,怎好让父皇亲自来看我” 崇盛帝见到招阳确实没有受伤便没有多说,招阳看向父皇,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和探寻。 崇盛帝看出了招阳眼中的探究,但不想解释,只道:“今日便为恩荣宴,你今日也是受了惊,不如和我一块去,就当是散散心?”本朝民风开放,即是女子可以无需困于闺阁。 本朝上次举行科举时,招阳还是孩童,对于这种宴请登科学子之事很是新鲜,举行恩荣宴的辉湘阁听说也是风景秀丽,自是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送走父亲后,招阳看着渐晚的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石竹看着公主的身影,纵使有千万句后怕与劝阻要说,也只得忍住了。 华灯初上,辉湘阁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忙碌又显着喜庆,抽着空便谈论着今晚的宴席,从桌上的菜色,到参加宴会的官员,再到登科进士,宫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看着这幅热闹的场景,招阳觉着轻快,白日的恐惧似乎已抛之脑后。 “京华公主驾到!” 仪仗落于大殿前,大殿中的众人听见宣报便立即停止了交谈,起身行礼。 进士与官员都站于大殿内,招阳抬眼便看见主位左下方,立着三位身着金花红袍的男子,站在正前方的男子长身玉立,即使是微微欠身,却也看得出身量极高,劲瘦的腰身收于玉带之中,仪容端正,身姿挺拔,墨黑的长发披散于背后,是还未束发的年纪。 “诸位请起身,不必拘礼。” 少年抬起头,招阳这才看清他的脸,如白日听到的声音一样,男子面如冠玉,英气的眉形本该显得有些严肃,却又因为白皙的肤色柔和起来,穿上红袍金花的礼服显出一些疏离,从面上来看,似是少年模样。 正在招阳打量时,少年也正好望过来,眼神柔和而明亮,不似白日策马那般凌厉,少年微微对招阳提起嘴角,招阳也回以微笑。 “皇上驾到!” 突如其来的通报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视,待众人行完礼落座。礼部的官员向皇上引荐今年的进士,一甲前三名逐个起身向崇盛帝请安,招阳听见状元郎名叫宋荷钧,似乎是中书令之子。 抬眼向朝臣方向看去,中书令此时也在席上,招阳对这人了解不多,别说是招阳了,崇盛帝对这位中书令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人的政治才能,知道是一位为国为民的良臣,崇盛帝还是经人提醒,才知道今年状元是中书令的儿子。此人为人甚是低调,即不表现得野心勃勃,也不会过于直言进谏,甚至于不爱结交朝中好友,是一位挑不出错处,但却在官场上难以更近一步的官员。即使此时各种朝中同僚奉承声滔滔不绝,这位中书令也是表现得谦和温顺,似是今日喜事与他无关。 席上自然是些美味佳肴,官员之间推杯换盏,同年进士互诉抱负,自然免不了各方结交,朝臣希望获得更多的助力,进士希望得到重臣的赏识,这顿宴席众人虽面上轻松和睦,确是各怀心思。 第2章 第二章 宋荷钧遥望着端坐于上方的招阳,距离太远,面庞不甚清晰,但无论是气质还是身段都是极佳,在这等流光溢彩的场合,倒是显出几分清新脱俗来。 “荷钧!你看什么呢?” 来人是探花韩青,此人出身于商贾之家,西北诉县人。入京后与宋荷钧一见如故,甚是交好,后在宋荷钧的邀请下住进宋府。宋家没什么门第之见,宋父甚至颇为欣慰自己的闷葫芦儿子能交到如此好的朋友。 “没看什么,我等不可直视圣颜,只能随处看看了。”宋荷钧还在想着白日的事,但不想给好友徒增烦恼,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你是当今状元,风头又正盛,想必是要留在京城了,我估计是难喽。”韩青看出空荷钧想的不是此事吗,也并不戳破,主动调转话题道。 宋荷钧自认为韩青才华不在自己之下,大晋并未有商贾儿女不得入仕的政策,但士农工商的的等级依旧存在于百姓的观念里,能保住当今探花的名头,已算是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时机未到,切不可妄自菲薄。” “好了好了,知道你舍不得哥哥我。”韩青却看的豁达,“咱们说好了,即使天各一方,也要保持联系,不能忘了我啊。” “那是自然。” 招阳作为唯一在席的皇室子弟,一边要应付朝臣,一边又要时刻端坐着,宴席上窃窃的奉承试探声惹得人烦躁,夹杂着白日的惊险余意翻涌上来,宴席还未结束,招阳已经撑不住身心的疲惫,便想向父皇请辞回宫了。 出了辉湘阁正殿,招阳正想带着石竹、银叶回宫,一位公公模样的人快步向自己走来,到面前时叫住了自己:“公主殿下,您请留步,皇上偏殿有请。” 招阳认出这是父皇身边的孙公公,眉眼微微皱起,带着明显的疑惑,孙公公乃是父皇的亲信,父皇为何会避开众人将自己叫到偏殿了。想不通也就不必多想,父皇如此自有必要如此的原因,也不多问,跟着孙公公去了偏殿。 偏殿之中尚且无人,想必父皇还没有离席,招阳也不着急,兀自在圈椅上坐下,缓缓这一天的疲劳。 招阳是被来人的动静吵醒的,睁眼时,崇盛帝已经来了偏殿,意外的是,和崇盛帝一起进来的还有另一年轻男子,招阳匆忙站起来行礼,两人先后走到面前,来人竟然是宋荷钧,招阳眼神在宋荷钧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对眼前的事感到困惑,父皇既然背着文武官员将自己引入偏殿,自然是有要紧又不便让外人所知的事情要说,是如何又叫来尚且只是进士的宋荷钧呢。 待两人进入偏殿,孙公公叫走宫女太监,亲自去门外把着门。 今日街上一见,便是匆匆忙忙,宴席上两人又所隔甚远,宋荷钧这才看清招阳的容貌,明眸皓齿,胜冰雪之白皙,并未完全成熟的脸上有些圆润,泛黄的灯光落于发丝上,倒是显得柔和可爱。 “朕今日将卿和皇儿单独召见,自然是为了白日街上一事。”崇盛帝落座之后十分开门见山,“朕今日特召你二人前来,就是想问清楚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日之事实在是混乱,如今想来,确是有些离奇,深宫大院内除例行年节娱乐外,并无什么新鲜玩意,招阳便自幼就爱出宫玩乐,对于今日这般热闹景象,自然是不肯乖乖待在宫内的,皇上也愿意放纵。今日招阳出门,面上只带上了石竹一个丫鬟,背地里却是有许多暗卫保护,是如何还能发生今日这般凶险之事? 如今仔细想来,自己跌倒之前,背后似乎是受了一把力,只是白日人多眼杂,被救之后又十分后怕,自然无暇顾及这若有似无的事了,只当是人群拥挤推搡,如今想来却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回陛下,臣没看见当时具体是何种情形,但如今回想起来,有些觉着奇怪,白日街上虽是百姓众多,但街边有官兵把手,即使公主跌倒,大抵是不太可能越过官兵正好跌倒于臣的马前。” 听闻宋荷钧如此说道,招阳更加确信,今日之事恐怕不是意外,便也向崇盛帝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崇盛帝深思片刻,并不回话,只从门外叫进来一人:“阿明。” 进来的这人一袭黑色衣装,身量不高不矮,身形消瘦,气质中庸,这样的人在任何场合都不会被过多注意的,即使是向崇盛帝行礼之后也不抬起头,想必是多年作为暗卫养成的习惯,没有看见五官,宋荷钧猜想,这也许就是今日父亲说的暗卫阿明。 “阿明,你来说说,你今日在大街上看到了什么。” “回陛下。”阿明低头回答崇盛帝的提问,听声音,确是要比想象中年轻一些,“臣今日于酒楼房顶上保护公主,看见石竹姑娘站在公主身边,两人身边围绕着许多百姓,开始并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人,直到状元郎所骑马匹经过公主面前时,有一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推了公主一把,臣便立刻赶来护驾,臣离的实在有些远,幸得状元郎反应神速,公主才得无碍,臣护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招阳心里暗暗一惊,阿明这等多年习武之人,自然是要比招阳等人看得更清楚,原来今日真的是有人要趁着人多眼杂要自己的性命。 “今日之事并不怪你,是朕没有考虑周到,没有想到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崇盛帝脸上出现恨恨的神色,招阳虽是女儿身,也并不参与朝堂政事,但崇盛帝对儿女的宠爱人尽皆知,今日若招阳真命丧宋荷钧马下,对于崇盛帝的打击不言而喻,何况这是崇盛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举行科举,状元游街便踩死了公主,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即便事后调查出真凶,朝政是否安稳都是未知数,至于对于宋荷钧,无论是不是无心之失,都不再重要了,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祸及家人。 “想此毒计之人必定所求深远,对于朝政还是皇家,用心不可不谓歹毒。”崇盛帝此时看起来冷峻威严:“对于此等包藏祸心之人,朕必定不会使其逍遥法外,尔等先行退下,朕要好好想想如何对付这狼子野心之人,今日之事,勿向外人道也。” 三人拜辞之后退出大殿,独留崇盛帝一人于暗处,不知作何思量。阿明向招阳和宋荷钧行礼后便也重新藏匿于黑暗中,招阳便和宋荷钧结伴前行。 “宋公子,今日招阳幸得公子相救,白日又过于混乱,还未向公子好生道谢,招阳必记得今日恩情,今日便许公子一诺,来日公子若用得上招阳的,还请勿客气。” 招阳此话说的是真诚又实在,但宋荷钧知道,今日之后两人恐怕是不会在接触了,大晋女子也可入朝成为女官,但招阳显然并无此心思,宋荷钧既为当今状元,自然是要入朝为官的,如有幸成为京官,也许两人还有再接触的可能,若成了地方官,二人恐怕是此生不复相见了,想及此等,宋荷钧便也痛快答应。 招阳在正殿处见到了在此等候自己的石竹和银叶,与宋荷钧道辞回宫,宋荷钧也无心再回宴席,便也告辞回府。 招阳靠在凤撵的窗户上,面色平静无波,心中确是思绪万千,先朝皇子众多,夺嫡之乱更是死伤无数,崇盛帝原为五皇子,既不是皇后所生嫡子,更不像其他皇子一样,儿子一大堆,本无继位的希望。谁料皇子们的明争暗斗,死的死伤的伤,阴差阳错叫崇盛帝登上了皇位,登基之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各种先朝遗留势力错综复杂,许多官员认为其处世谦和懦弱,并无治世之能,崇盛帝多年励精图治,提拔贤臣,礼贤下士,恩威并重,这些年终是安稳了些。深知朝堂形势波诡云谲,自己从无入仕打算,除了志向不在于此外,也是知道自己无法适应朝堂的党羽之争,今日之事,虽不知今日之事究竟是朝堂博弈还是另有隐情,却叫招阳知道,即使躲于深宫,也有人会算计到自己身上,应该早做准备。 石竹、银叶跟随招阳多年,知道自家主子此时怕是思绪万千,便也不多打扰,默默坐在招阳身旁,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心。 招阳晃晃脑袋,妄图将纷乱的思绪抛出脑外,如今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朝堂政局无法掌控,只能尽力保全自己。 先帝后妃无数,生下的皇子也多,先帝在世,诸位皇子保全自身已是难事崇盛帝深受其害。年轻时与先皇后少年夫妻,琴瑟和鸣,更是无意扩充另纳他人,先帝驾崩后,后妃几乎都安置出宫,如今的宫内,只有几位无处可去的太妃。 如今招阳的兄长在塞外守边疆,幼弟尚且年幼,宫中的日子着实无趣。 “皇上,那宋荷钧虽饱读诗书,却是尚未及冠的小儿,予以一官半职历练尚可,如此关乎公主安全,朝堂稳定之事,如何随意交其主理。”说话之人声音有些沙哑:“请皇上三思。” 崇盛帝眼神在面前人身上停留片刻,待人说完话后,空气里落针可闻,面前身着官服的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跪在地上不动,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开口道:“朕知其利害,只是朕如今也不知朝堂之上,谁是狼子野心之人,公主的安全朕会多派人手,至于宋荷钧的事,朕已决心如此,爱卿不必多劝了。” “皇上!”似乎是还想再多说些什么。 “如今,只有爱卿与朕这些老人,怕是不行了,爱卿先行退下吧。” 眼前人似乎也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多说也是无意,面前的臣子面露苦涩,蹙着眉,眼中墨色沉沉。 第3章 第三章 “宣京华公主觐见。” 招阳无趣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日接到了父皇旨意,说是请自己入勤政殿议事,相必是前些日子遇袭之事有了进展。 不出所料招阳在勤政殿殿外见到了宋荷钧,这下更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要么父皇是有了一些猜测,要么就是找到了一些证据。 同时也产生了一些疑惑,宋荷钧在此次遇袭中其实更像是运气不好被随机挑选,当日若招阳不是去看状元游街,而是去看其他人,兴许当日倒霉的就是其他人了,不过也是自己的幸运,若是跌倒于其他人马下,兴许自己就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宫了,为何父皇每次与自己讨论此时都要叫上宋荷钧呢。 两人已有一面之缘,见到了自然不能好似不认识般,两人见过礼,还未多寒暄,孙公公便出殿来引他们进去,大殿之内如上次在辉湘阁偏殿一样,只有孙公公在内侍候,不见其他宫女太监,二人进殿后,孙公公也退了出去。 “朕今日召见你二人,依然是为了公主遇袭事件而来,经过多日探听,朕认为背后之人所图甚大,其狼子野心不仅仅是想谋害朕的公主,更是想以此事动摇大晋江山。”招阳心里一惊,对于父皇的推测,招阳心中隐隐有所察觉,今日便得到了父皇的证实。 “你们是关系最大的人,将此事告知于你们,其一是给你们提个醒,不论是居于深宫的公主,还是尚未入仕的状元,都已经不能置身于朝堂之外了。”崇盛帝顿了一下,开口道:“其二,查明此次遇袭事件的真相,朕想让你宋荷钧主办,招阳协助,望你二人能携手秘密查明。” 崇盛帝这话说出来,两人都没有立即回话,一个是深宫的公主,一个是刚考完科举的进士,想不通皇上是为何如此安排。 “此次事件,不知是朝堂中人制衡朕的手段,还是另有所图,便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朕信任你父亲的人品,在朝堂中并无什么私交,你也还未进入官场,与朝臣牵扯不多,朕才想着要将此事交给你来办。” 宋荷钧似是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崇盛帝接着道:“朕知你二人都尚且年幼,有些顾虑也是正常,朕不会让你二人单枪匹马调查此事,此事除了不能让朝堂中人知道外,朕会派人协助你们,除此之外,阿明在这段时间也会帮助你们,爱卿还有什么问题吗?。” 崇盛帝话已至此,二人便不再推脱,崇盛帝应该是最想查出此案真凶的人,不会儿戏,想必自是有自己的考量,且说那暗卫阿明,就定不会是虚有其表之徒。 二人虽接下重担,却不知从何开始。 “殿下,您是否可以召见当日在场的侍卫宫女,从了解当时的情况入手。” “自然是可以的。”招阳并无头绪,宋荷钧愿意先做决定,自己自然是欣然应予,既然接下了任务,虽不知路在何方,但向前走总是对的:“不如就在的当日的聚宾楼,定在十五可好。” 离十五还有四日,也是给二人一个理理思绪的时间。 回到宋府,宋荷钧思量着如何调查此案,对此事最清楚的就是当日公主身边的丫鬟和暗卫,那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招阳身上。脑中灵光一闪,宋荷钧立刻派人去请韩青过来,当日韩青正在自己后方不远处,也许能有别的线索。宋荷钧想着是否要叫父亲当日派在自己身边的几位小厮前来问话,但又约摸着此事更大可能是针对公主而来,与自己干系不大,告诉父亲,便是给父亲平增烦躁,还是算了。 不多时,小厮便引着韩青来了,宋荷钧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问道:“韩青,你还记得那日在街上跌落于我马下的女子吗?” “自然是记得的,此事已过去多日,今日如何又提起了?”韩青不知当日隐情,自然认为是当日人群推搡的导致的事故,既无人伤亡,便不多放在心上。 “思及当日之事,终归是让人受了惊吓,这几日甚是繁忙,如今得闲,细细思索来,却觉着有些怪异,遂请你来回忆回忆当日究竟是什么情况。“不便告知实情,宋荷钧只得编造一个还能看的过去的理由了:“我听小厮们说,那女子应该是被一乞丐妇人无意推搡才跌倒的。” 韩青却甚是不解:“妇人?当日那女子身后确实是有一乞丐,但那是男子啊。” “男子?”宋荷钧此时是惊诧极了,以阿明的眼力,不会说将一名男子看成女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的,那人虽然身材臃肿,并且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但那就是个有喉结的男子,似乎年纪还不小呢。” 宋荷钧微微一愣,眉心微微蹙起,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 “如何?此人莫非有什么蹊跷?” “哦,没什么,只是按你所说,此人是一老叟,能挤到前排去也是费劲。” “哈哈哈哈,连老叟也是想一睹状元郎风姿呢。”韩青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的出来了,转眼便将宋荷钧异常的神色抛之脑后。 宋荷钧嘴角也向上提起,那双明亮的眸子里,似乎却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转眼便来到了两人所约定的十五,此时正值五月,京城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日光炙烤着大地,闷的人透不过气来,京城内黎江穿城而过,到了日落之后,百姓甚是喜爱端上板凳到黎江旁乘凉,更有怕热的人,直接端上家中竹床,晚上就睡于黎江旁。 所幸聚宾楼就位于黎江旁,江风穿堂而过,甚是凉快,越是炎热,聚宾楼生意更是好,招阳便早早来到聚宾楼等候。 招阳虽甚少在百姓面前露面,每年例行祭天却不得缺席,为避免被人认出来,招阳特地选了临江包厢,许是专程为京城达官贵人准备,聚宾楼的包厢甚是隐蔽,也是个不打眼,能问话的好地方。 “臣来迟了,让公主等候多时了。” “无碍,是我来早了,和你无关,这江边凉风,比宫中凉爽多了。”两人怕天气炎热不便出门,便约在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江面被染上了一抹金黄,波光粼粼。江水持续流淌。轻轻拍打着江岸,百姓在此中游泳戏水、乘凉,影子被日光拉的长长的,与波光粼粼的水面共同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招阳从江边收回眼神:“还请宋公子不要叫我公主,此地百姓众多,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如宋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小姐或者俞小姐都可。” 俞乃当今国姓,如此称呼,显眼了一些,宋荷钧从善如流道:“小姐,前几日,我询问了当日同我一同游街的探花郎韩青,却是得到了些与我们了解到的不一样的信息。” 宋荷钧看着招阳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便听到:“正好,我的侍从里也有人见到了些特别的事,不如公子先说说你的发现。” “发现谈不上,只是据韩青所言,他当日在街上看见的乞丐是一老叟,便是与当日阿明所见的中年妇人不同。”宋荷钧说完这句话后,招阳没有发表想法,而是将双手放于胸前,眉毛微蹙,视线透过窗户,凝视着江边的景象,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招阳身后的几位侍从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交流什么信息。 大约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招阳开口道:“公子确定吗?” 宋荷钧回:“确定,我与韩青虽并未认识太久,但是此人是光明磊落之人,定不会欺骗我,想必他也没什么理由骗我。” “公子既然如此信任此人,那我也是信任公子的,我并未怀疑韩公子有欺瞒你我二人的嫌疑,只是当时跟随我的几位侍从也有注意到此人的,倒是说了些其它的事。”招阳解释道,边叫出一人来。 “小姐,公子,当时小人于人群中奉命保护小姐,当日那乞丐正是从小人面前经过,人群中此人被人推搡,还是小人扶了此人一把。那人甚是奇怪,确实是男子的面相,身上却格外臃肿,似是里三层外三成穿了棉衣,小人便多注了一些。”游街当日正是个艳阳天,虽是乍暖还寒时节,但却不至于穿棉衣,此举确实奇怪,“那人从身上跌出一件东西,我捡起来本是准备交还此人,但此人确是眨眼就不见了,也就被我保存下来。” 此时石竹拿出一枚铜钱放在桌上:“二位请看。” 铜钱本无什么奇怪,确是给宋荷钧看的一惊,铜钱上的年号竟是“黎安”。 大晋已当政百年有余,历代大晋皇帝励精图治,如今百姓安居乐业,而在大晋入住中原之前,前朝国号正是黎。黎朝后期,多位皇帝苛法峻刑、大兴土木、赋敛无度,百姓们苦不堪言,国家岌岌可危,黎朝后期的朝政混乱无比,诸多皇帝均是短命皇帝,更替极快,百姓在不稳定的政权的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黎宣帝算得上黎朝的最后一点余晖,此人坐上皇位仅仅四十多天,在这四十多天里,黎宣帝是宵衣旰食,企图挽大厦于将倾,但当时的大黎已经五脏俱腐,非一木可支,仅仅四十天,大晋开国皇帝便攻入都城,黎宣帝也吊死在了宫内,黎宣帝在朝时的年号便为“黎安”,算得上是黎宣帝对黎朝的期望。 黎宣帝在位仅四十多天,当时的工业几乎全面停止,制造出来的钱币也极少,大晋自建朝开始,便要求历代皇帝要以史为鉴,不要像黎朝最后几位帝王一样只顾享乐,不顾百姓,反之对此黎宣帝去却很敬佩,据说当日开国皇帝晋高祖看见黎宣帝的遗体时,在遗体旁发现一封遗书,大概内容则是希望继任者不要伤害百姓,以及为一些宫女太监后妃们求情的话,据说晋高祖看见遗书时潸然泪下,为黎宣帝为国为民的情怀所感动,亲自抱下黎宣帝的遗体并厚葬于黎朝皇陵中,此事也是大晋佳话一件。 为告慰黎宣帝,也因为这短短四十天铸造出来的钱币并不多,大晋并未销毁黎安年号的货币,只是不作为大晋通用货币,因此黎安币在大晋只有收藏价值。因当时混乱的局面,本来就不多的黎安币更是所剩无几,大晋达官贵人甚是喜爱到处搜集此钱币,作为自己财力地位的象征,如此珍贵的钱币,就连许多高管名爵都找不到,如何出现在乞丐的身上。 当日街上人多眼杂,除了这位侍卫捡到这枚铜钱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有什么异状,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 第4章 第四章 宋荷钧轻轻扣着桌面,道:“关于那乞丐,我倒是有些线想法。当日阿明位于酒楼之上,看着的是小姐与那乞丐的后背,而韩青与我一般,正对着人群的面孔,阿明看见的是那乞丐的身形,韩青看见的是乞丐的脸。妇人的身材又是男子的脸,此人有没有可能是一名伪装成女子的男子?” 招阳消化宋荷钧着的话,接着便听见宋荷钧问自己:“小姐,您为何决定要来观礼?” 招此次行程颇为低调,除了贴身侍卫丫鬟,以及皇上、孙公公外,无人知晓,这些人中,招阳想不出来是谁要谋害自己。 如此想来,招阳究竟是早有安排还是临时决定便显得尤为重要,如果是临时决定,那么便一定是身边亲信之人泄露了消息。 招阳当即意识到了宋荷钧何出此言:“宋公子请放心,知晓我出宫行程的,除了父亲和孙公公,其他人都今天都在这里了,父皇和孙公公定是不会害我,这些侍卫丫鬟是从小跟在我身边,也并无谋害我的理由。”招阳沉思片刻,“不够,宋公子倒是提醒了我,我虽无向其它人告知我的出宫行程,但是不少人都知道我是个爱热闹之人,本朝已多年没有举行科举,我会出宫观礼也很容易预测,谋划此事之人必定对宫中事务有些了解,最起码是对我有些了解。” 宋荷钧当即发问:“依小姐所见,可有什么猜测?” 招阳莞尔:“那可多了去了,朝臣、太妃们、侍卫、宫女,如果净是去排查这些人,怕就够我们排查一段时间了。” “所言极是。”听完招阳的推测,宋荷钧自是认同,皇上子嗣稀薄,对朝堂之人来说,了解公主皇子们的性格十分正常,“如此说道,对我们来说,排查黎安币的来源,似乎是当下唯一能入手的路数了。” 招阳也赞同这个思路:“宋公子所言极是,但是大黎灭国已有百年,当今还如何去查当时的货币呢。” “当年的黎安币早就不可以在大晋使用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一些达官贵人收藏所用。”宋荷钧眸光微动,“我有一想法,公主看可不可行。” “公子说说看。” “探花韩青,是我的好友,家中甚是富裕。此人虽出身商贾,但人品高尚,如果小姐信任,倒是可以向他打听打听这黎安币的下落,定是能有些线索,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你我二人如今是自己人,你信任的人我自然信任,宋公子放心去办。” 窗外已暮色低垂,星星点点的小贩灯笼,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窗外为何如此热闹。”大晋虽无宵禁政策,但为了百姓安全,日暮以后除了饭店,其他店铺便不允许买卖了。 宋荷钧朝外看去:“小姐,从昨日起,今年的夜市便开始经营了。” 黎江穿城而过,夏日下江游泳,江边乘凉的百姓众多,朝廷便推出了夏日夜市,便是每年由朝廷择日,允许在江边摆上夜市,卖些饮品、吃食或百姓喜欢的小玩意,将这些卖货郎圈在一块,既提高了税收,也能保证安全,派上一些官兵把手,还能时不时捞些溺水的百姓,也是保护了百姓,也算是京城一景。 招阳虽早有耳闻夜市的热闹景象,却从未参与过,今日便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宋公子,这夜市上都卖些什么啊。” “都是些吃食或者饮品,还有些小孩喜欢的玩意,这百姓创造力是无穷的,年年出新,都算是些新鲜美味的玩意。” 此话说的招阳更是心动,“宋公子,如果你不急着回家,不如一起去转转。”招阳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砰砰响,和宋荷钧一起,还能扯个调查案件的理由,父皇也就不会过多责问。 宋荷钧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调查处这起案件的幕后真凶,对于与招阳一起同游的提议,自然是欣然应允。 食物的味道伴随着江风吹到招阳鼻腔内,纵使是已经在聚宾楼填满肚子,招阳也忍不住这诱人的香味,不多时便在一摊位上发现感兴趣的吃食,此物由橙皮乘着,内容似乎是蟹肉,黄黄橙橙的颜色甚是好看。 “宋公子,此乃何物?” “此物名为蟹酿橙,内容物为蟹肉、蟹黄、蟹油等,再用酒、盐、醋等腌制,再放入橙皮内,就是这蟹酿橙了。”宋荷钧边给招阳解释,边将手中已经买好的蟹酿橙递给招阳,“小姐不如试试看,现在的螃蟹虽不够饱满,但放在这蟹酿橙中却不影响分毫,很是受京城内幼儿的喜欢。” “哼,我是小孩吗?”嘴上虽是不满宋荷钧的调笑,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一口下去,蟹肉咸甜,带着股橙子的清香,确实是别有一般风味。 “宋公子,我看你倒是十分了解这些吃食。” “我自幼便是在这京城长大,小时候也是同父亲一块到这江边来乘凉,自然是对京城这些小玩意了解。” 说着说着,便看见招阳一双眼睛又不知看到哪里去了,再跟着招阳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盯上了一家冷食铺子。 这招阳公主,前几次见面表现的端庄稳重,现在才能看的出来是刚满十六的姑娘,还是有些小孩心性,宋荷钧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免得被这位招阳公主看见了,又要说自己嘲笑她了,转身准备再给招阳买一份尝尝。 “宋公子,不必了不必了。”招阳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肚子,“晚上已经吃的够饱了,这蟹酿橙一半都还没吃到呢。” 宋荷钧已经看出来了,这招阳公主其实不是个特别能吃的,只是宫中没有这些吃食,此时贪新鲜罢了:“此物乃是冰雪冷元子,夏日可是消暑必备,小姐确定不来一碗吗?” 听了这话,招阳又陷入了纠结之中,吃吧,实在是不太吃得下了,不吃吧,下次能出宫逛夜市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宋荷钧已经看穿招阳心中所纠结,便也不等招阳的回复了,直接去摊边买了一碗:“小姐,为时尚早,如小姐不介意的话,再往前走些,便有一亭子,那地方离夜市远,不如走去消消食,这元子我先替您端着,等您想吃的时候再吃,如实在是不想吃了,您带回家就行了。” 端着冰雪冷元子的手骨节分明,手指袖长,透出浅浅的筋骨,手上端着剔透的碗,让人不好拒绝。 “公子说的也是,那就走走,看咱们顺便看能不能想到什么思路。” 如宋荷钧所说,两人约走了半刻钟便走出了人群,便能看得见宋荷钧说的亭子了,招阳也逛累了,二人便在亭子内落座。 宋荷钧将手中的吃食放在桌上,便开了口:“小姐莫非又想到了什么?” 天知道招阳当时说的找找思路只是自己走累了想休息的借口,此时也不好明说,只好说道:“除了找铜钱的来头外,其实我觉得能否试着找到这个乞丐,但是我担心的是,这乞丐若是个真乞丐,这个年月,也没太多灾民,乞丐从城外入京的可能性不大,若是长期混迹于京城,找人打听打听兴许找得到,若是只是扮成的乞丐,就难得找了。” 宋荷钧沉思片刻:“应该可行,此人不论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乞丐的身份就是他最好的伪装,既不起眼,混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引人怀疑,另一个方面,这身份虽然不起眼,但消息却格外灵通,兴许此人就是长期以乞丐的身份在京城,是该找人打听打听。” “此事便交给阿明吧。”招阳将阿明唤上前来,“阿明,您看京城有没有消息灵通的人,能打听到京城这些乞丐之事。” 阿明领命下去。 “宋公子,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唉,晚了又不好跟家里人交代。”招阳摇头晃脑还叹口气的样子,就像是皇上盯自己盯得多紧一样。 宋荷钧看着招阳,心中感慨,招阳必定深受皇上喜爱,如此,自己调查起案子自然也就顺利一些。 宋荷钧将招阳送到大街上,两人便就此分开,宋荷钧回了宋府天色便已很晚了,洗漱晚了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眠,想的便是这案子的事,今日虽得到了不少的线索,却依然难以入手,无论是打听铜钱的来源还是找到这个乞丐,似乎都比较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再次见面的地址选择了公主府,聚宾楼虽有美食又凉爽,但总归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招阳虽未出嫁,皇上却早早为其就修好了公主府,此地是招阳的地盘,方便两人说话。 招阳派了银叶在门前等候,待看见了宋荷钧,便将他引到后院来。宋荷钧进门便知此地必定是经历了一番心思修缮,这公主府原本是先朝一位王爷的招阳,差不多是招阳爷爷辈的,这王爷与招阳一样,不习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偏偏喜欢搜集古玩,与夫人琴瑟和鸣,是一位少有得以善终的皇室子弟。王爷母族原在边境城市,王爷老年便也想去边境看看,如今无甚战事,住在边境也是安心。 此地空余十多年,当年那些能带走的古玩王爷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便就成了这公主府的一部分,又依照着如今的审美增添了一些时兴的装饰,倒是十分雅致。 招阳正在花园里逗猫,这府里如今只有写丫鬟打理,没想到居然跑来了只猫崽子,通体橘黄色,惹人怜惜,见着人也不怕,还蹭着人要吃食,这时招阳让人拿来了些鱼干正喂猫呢。 “公主要是喜欢的话,咱们抱回宫不就是了。”石竹看着招阳喜欢,宫里虽也有些猫,但要么是来去自由无主的猫,平时有人投喂饿不着,但就不像家猫那般黏人,要么就是些太妃们养的猫,招阳与太妃们不亲近,也不好随意找人要。 “宫里没这府里宽敞,还是就让它在这吧,石竹,交代在这丫鬟们把这小猫照料好了,再让针工局做几个大点的垫子,让人做个猫窝铺上,就铺我房里,这几日先拿些厚衣服垫上,这几日夜里还冷呢。”招阳交代道,“对了,这猫崽子还小呢,再让人准备些奶喂它。” 宋荷钧老远边看到亭子里面的姑娘抱着只猫。不停的交代半天,眼里净是认真和专注,自己都在这半天了也是没注意到。 “还得给他取个名字,取什么好呢?” “是嘞,公主,定会让这猫崽子吃饱穿暖的,不过您要不让奴才先把它抱走,您看宋公子已经到了。”石竹直直宋荷钧的方向,笑着说道。 招阳这才抬眼看到站在边上的宋荷钧,一时也有些羞恼,这石竹,不知道早提醒自己,便赶紧将猫放到石竹怀里,整理好身上的猫毛,这才又看向宋荷钧。 宋荷钧此时正打算行礼,招阳打断道:“宋公子,我又不是朝堂之人,按年纪算,您还比我大些,不用对我如此客气,下次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必向我行礼,我要是没招呼你,就自己找地方坐就是了。” “是,公主。”宋荷钧回应道。 第5章 第五章 “前些日子说要打听的乞丐身份,倒别说,还真让我们瞎猫碰上一回死耗子。不瞒你说,阿明虽是从小在宫内长大的暗卫,却也是通使司中人。” 通使司,当朝最神秘的直属皇室管理的组织,其中的人长期混迹于三教九流,消息十分灵通,能及时掌握一些朝堂不知道的秘辛以和些江湖中事,难怪上次要调查乞丐,招阳会让阿明去做。 “倒是被宋公子你猜中了,此人不知来路,长期以乞丐身份混迹于京城,并且,京城中似乎有许多这样的乞丐。”宋荷钧算是知道招阳为什么叹气了,京城内若真有许多来历不明的乞丐,那这些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筹谋许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久居深宫的公主,为什么值得他们花费这么久,蹲守这么长的时间,就为了谋害我?” “公主无论是对圣上,还是对朝廷,都比您想象的重要,您如果真出现什么意外,对皇上是个巨大的打击,那时,有心人要趁虚而入也就要轻松些了。”宋荷钧宽慰道,眼前的姑娘虽依然愁眉不展,却清明了些,想必自己也能想通,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难免多想。 “其实公主您也不必太过挂怀,这世间从来不会缺乏狼子野心之人,这些人不一定能成什么大气候,也许咱们调查来调查去,最后调查出来的确实就是些乞丐做的也说不准。” 听了这话,招阳总算是舒展开了眉头:“公子说的言之有理,是我这段时间太过于在乎这件事了,大晋当政百余年,皇室子弟遭遇行刺,此事也不知道有多少,其实大多数都是些不成气候之人所为,甚至有一些百姓生活不如意,再碰到皇子公主或者高官权贵出行,便心存怨恨做出些不理智之事,只是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事情又越调查又越复杂,便总觉得有什么谋划许久的人在操纵,是我多虑了。” “不多说这些了,我还是跟你说说阿明的发现吧。”招阳将话题重新引回案子本身上,“今日本要将阿明叫过来,让他亲自与你说,但阿明这人,神出鬼没的,我也找不着他,便只能是我跟你转述了。” “如公子所料,此人以乞丐身份在京城许久,经常与一群乞丐来往,似乎有些不简单。他们虽是乞丐身份,但根据通使司的消息,这群人并不住在乞丐经常聚集的地方,而是住在城外的农院内,有些奇怪。” “通使司有打听到这群人的住址吗?” “自然,此地离京城不远,虽属于城外,却也住着不少的人,最多的就是在城内开铺子或者做工的人,那地方住起来比城内便宜多了。“招阳抿了抿茶水,“来来往往的人多,即使多出一些人,也不会过于引人注目,倒是个藏匿的好地方。” 宋荷钧蹙着眉,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片刻之后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去这农户家看看。” 招阳似是不认同:“今日,不会打草惊蛇?” “那日行刺公主不成功,那些人恐怕就跑了,今日我们过去,八成是要扑个空,无所谓什么打草惊蛇。” 招阳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便道:“现在正是饭点,若公子不介意,不如就在这吃了午饭,下午我们一起过去,我也好安排人提前备马车。” 宋荷钧想着如此也好:“麻烦公主了。” “不麻烦。” 招阳没有提前交代今日要在府里留膳,府里的厨子只能加紧时间做些菜色,却依然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如得空闲,也是一桩享受,但今日二人心思都不在美食上,只盼着能在农庄内能有所收获。草草果腹便赶往农院。 等到了地方,二人才知道,阿明所说的,此地住了许多人,情况复杂便于藏匿,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此地住的大多是些从外地来京城讨生活的百姓,各种口音各样生活,混进来几个乞丐还真是不引人注目,一行人先是找到了这处农院,从院墙外看过去,能看到一方院子,一座二层小楼,院子内似乎有用于种植的菜园子,只是太久无人种植,早就长满了野草,小楼虽是用树木茅草搭建,却也看得出,是过得还不错的人家,院门没锁,几人推门进院,如宋荷钧所料,已经人去楼空了,便又找到了租院子给乞丐们的农户,希望能获得一些线索。 这宅子主人似乎也是刚从京城而来,不似农户的样子,更是连他的租户搬走了都不知道:“住的乞丐?怎么会是住的乞丐呢!租我宅子的分明就是个商人啊,怎么会是乞丐呢?”这宅子主人穿的倒是体面,就是一进来就咋咋呼呼,还想着上前来拉宋荷钧,像是要他主持公道一样。 “你的宅子你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招阳带来的侍卫不由得喝了一声。 刚才还拉拉扯扯的人一下子就跪到地上去了:“老爷啊,这我是真不知道啊,这宅子是我们家老宅,我们后来就搬进城里做生意去了,这块不是人多吗,我就想着把这宅子租出去也能赚点钱,谁没事还跑来看着老宅子啊。” “春生,好好说话。”咋呼的招阳头疼,那名叫春生的侍卫便把宅子主人扶了起来:“您坐着好好回话,来租你这宅子的不是乞丐吗?” “哪是什么乞丐吗?租我那房子的人穿的是上好的衣服,说是从西边来的商户,要在京城做段时间的生意,等科举结束了就走,做这段时间生意的人不是挺多的吗?我想着人家有钱老爷也不会骗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就租给他了。”这屋主说这便又哭闹起来,“谁知道住进来的是些乞丐啊,我也是做生意的,这祖宅里住进来了乞丐,这多晦气啊!这下好了,我们家那老娘们又要跟我过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宋荷钧看着招阳眉头紧蹙的样子,似乎也是被这屋主闹的头疼,此人身上怕也是难得有什么线索,便将人扶着站起来:“我们也是要找这群人的下落,不知是否可以去您的祖宅内探查一番?” “好好好,您尽管去,务必要帮我找出这些道貌岸然之人,我一生老实巴交,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害我啊!”这屋主似乎还有不少苦要诉,宋荷钧便赶紧应下,将人打发走了,还让侍卫送到了门口。 看着屋主走出门外,招阳才是松了一口气:“吵的我头疼,人家也没欠他房租,不知道哭天喊地个什么劲。” “百姓就是这样的,咱们觉得微不足道的事,放在百姓身上就是天塌了的事,为百姓解决他们的烦恼忧愁就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 招阳有羞愧,宋荷钧没有比自己大几岁,暂且也不是朝廷官员,却能体会百姓的处境,理解百姓的难处,自己却觉得的事不关己。 宋荷钧似乎是看出来的招阳的难堪:“公主不必自责,我只是平日比您更容易接触到百姓罢了,比您更能注意到百姓的生活,但您的眼光比我长远,这些时日,一直是您引导着我们的方向。” 招阳自然知道宋荷钧如今是在给她台阶下,便不再多做声:“我们看看这宅子里还有什么线索吧。” 这宅子说是农院老宅,但从内到外看,都算得上是干净整洁,想必除了本身屋主就比较富裕之外,也是经过了一番整理,就是不知如今还能剩下什么了。 几人在屋内看了看,从行刺之日算起,已有半月有余,这些人要想转移走什么东西,时间可太充裕了,能找得到的线索恐怕不多,只能碰碰运气了,据刚才那屋主所说,这些人在这儿住了大半年,自然会有些生活痕迹,只能看看有没有用了。 招阳带着几名侍卫在楼下翻找,宋荷钧独自上了楼。 楼上有几间卧房,房间不大,房内除了桌柜,以及一张床便看不见其它的家具了,柜子内更是空空如也,宋荷钧每个房间看过一遍后就下了楼,实在是太干净了,几乎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宋公子,楼上有什么发现吗?” “目前看是没有,楼上收拾的太干净了,除了家具连件衣服都找不到,空空荡荡的。” 两人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毕竟时间已经太久了,足够这一行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了。说罢,招阳便走到了后院,后院也不大,院中有一口井,井口盖着盖子,井盖可以系在井上,应该是防止幼儿落入水中,再往角落看去便是一间柴房,几名侍卫正在后院搜查,这时宋荷钧也走了过来,径直走向了井边。 招阳看着宋荷钧紧盯着这井,上前问道:“这井有什么问题吗?” “公主,您觉得刚才那屋主有多大年纪?” 招阳不明所以,但还是思索片刻回道:“看着比我父皇还大些?怎么了?” “是的啊,这普通人家的井几乎都是掘出来供自家人用水的,不会太深,井口也不会太矮,这种井盖一般是防止家里的幼童落水,但是以那屋主的年纪,家里不似还有幼儿,那群乞丐也不会带上幼童,既招眼,又不方便,那种井盖是用来做什么的哪?” “兴许这屋主家里还有小妾呢?再生个幼儿?” 宋荷钧轻笑一下,转脸看向招阳:“公主是否听见刚才那屋主说什么?那屋主还在担心自己家的娘子责骂,他家夫人怎么还会允许纳妾呢。” 招阳想起刚才屋主哭天喊地还要担心夫人责罚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招阳仔细打量着这口井,喊了宋荷钧一声:“宋公子!你看着井上的绳子。” 宋荷钧摸了一把井上的绳子,又干又脆,一摸便碎了,似是多年未用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第6章 第六章 宋荷钧解开了系在井上的绳子,打开井盖,里面似乎还有水,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叫人拿来了火折子,往下一扫,井底看着像有什么东西,不太清晰,宋荷钧叫来两个人。 “来人!” 春生听到宋荷钧的呼喊,赶紧跑了过来。 “找个人下去看看。”宋荷钧补充道,“先把这旧绳子拆下来保存好,再找根新绳子,把井下的水抽干再下去,注意安全。” “是!” 春生赶紧叫上几名随从开始着手抽水,招阳叫人去把刚才的屋主叫进来。 “你这井之前是做什么的?”招阳问到。 “井?这井都多少年没用了,我当年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就不用了,贵人是不知道,自从我们家后面的山洞里发现口山泉后,我们家就喝的山泉水了,那山泉离我们的家近,水又好喝,谁还喝这井里的水。” “那这井盖是你们当年安上的吗?” “不是啊,我儿子还不会走就搬到城里去了,根本用不上井盖。” 事情逐渐按照宋荷钧和招阳的预料发展了,这井定然不是用作打水用的,至于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还得等水抽干了才能知道。 这井没想到还挺深,抽了半个时辰才逐渐能看得见底,春生拿了把火折子再往下一探,身子瞬间僵了一下:“宋大人!” 宋荷钧快步向井边走去,待看清井下是什么物件时也变了脸色,招阳也好奇井下到底是什么,正准备探头去看时,身后一只手探上前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将自己带离井边:“不要看,井里有人。” 招阳感受着抚在眼上的手,掌心温热,招阳的心里却发凉,自己从未见过死人,若刚才突然看见井里的尸体,怕是有一个来月都睡不好觉了。 这屋主探头探脑也想往里看,宋荷钧怕他看见了井里的尸体更是要开启一轮的哭天喊地,只好让边上的侍卫又把他带出去。 “公主不如先到屋里休息一会?”招阳想着春生面色都那么难看,怕是死状颇为凄惨,也就顺着宋荷钧走到了屋里。 春生领着人将尸体打捞上来以后,宋荷钧看见这人几乎是腐烂得差不多了,几乎只剩白骨毛发,还有一些蛆虫附着在白骨上,身上穿了件靛蓝色的衣服,宋荷钧揭开尸体上的衣服,骨头上几乎已不剩什么,奇怪的是,这人的外衣是上好的材质,里衣确是最普通的布料,头骨上的裂痕清晰可见,后脑处几乎已经完全碎裂,想必是遭人袭击所致。 宋荷钧吩咐侍卫,将尸体身上的衣服剥下拿出去给屋主辨认,确认是否是当日租屋主房子那人所穿的一身,得到屋主肯定的回答之后,宋荷钧心里就有了数。 宋荷钧走进屋里来,便听到那屋主哭得震天响:“晦气啊!晦气啊!这房子怎么还死了人哪!”见到宋荷钧进屋来,扑通一下跪到宋荷钧身前,揪着宋荷钧的衣服便喊道,“大人!大人!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好端端地租个房子,怎么就租成凶宅了啊,谁这么丧良心在我家里杀人,还把尸体丢井里啊。” 宋荷钧只得扶起屋主,并向其承诺定会抓住凶手,屋主的哭声才逐渐冷静下来,宋荷钧问道:“向你租房子那人有还有些别的什么特征吗?” 屋主思索片刻,抽抽搭搭道:“那人似乎腿脚不太方便。” 让侍从将人扶到边上后,宋荷钧对招阳说道:“当日向屋主租宅子的人,可能不是和那伙乞丐一伙的,只是被骗来租了宅子,就被灭口了,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人为什么在井里,这事就涉及到了人命,是否要应该告知大理寺?”本朝京城内刑事案件皆归大理寺管。 招阳思索片刻:“明日去京兆尹看看有没有最近报上来的失踪人口吧。” 今日天色已晚,一行人便决定先回城修整,等到明日再去京兆尹调查失踪人口,待二人进入城内,天色几乎已经全黑,招阳此时也不准备再回宫里了,直接前往公主府修整。 次日晌午,宋荷钧先到了公主府和招阳一同前往京兆尹,门口跪着一抱着孩子的女子,正在拉扯一穿着官服的官员。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请二位跟我进来。”那官员看见二人的到来,急忙拉扯开女子,迎了上来。 这人一遍引着二人往里走,一边介绍道:“本人孙承,是京兆少尹,主管京城内失踪人口,二位有问题可以问我。” “有劳孙大人了。” 昨日京兆尹接到今日二人要来调查失踪人口的通知,早早派主管失踪的京兆少尹在此等候。 两人心里都很疑惑门口那女子的身份,只是如今找到井里人身份才是最重要的。随即,孙承便领着二人到了存储失踪档案的库房内。 “二位贵人,这里便是所有京城内已报案失踪人口的档案了,而且可以任意查看,不过,如果二位是要找什么人的话,最好是微臣帮着找,微臣对这些档案还是比较熟悉的。” “这是全部的失踪人口吗?”招阳问道。 “自然不是,这些只是有人报案,县衙内寻找无果的失踪人口,才会出现在这里,京城内如今有百万余人,多得是有人失踪却又出于各种理由不愿意报案的人,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 招阳看着书架上浩如烟海的档案,每一份档案后面都是一个百姓的下落,心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这些人不知是死是活,也不知这些人的家人,是否还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整了整心神,招阳还是继续问道:“如今我们要找的是大约半年前失踪的一男子,应该是农户或者是做力气活的。” “请问公主,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线索吗?如今这样的失踪者实在是太多了,怕是不好找。” 招阳一时也想不出来有什么线索,转头看向宋荷钧。口音的人接触过。” 听到这话,孙承猛地一顿,低着的头突然抬起来,直勾勾的望着宋荷钧。 招阳忙问:“孙大人是有什么线索吗?” 孙承确是没有回答,而是急忙去书架上翻找起来,不多时,便翻到一份档案。 “二位看看。” 二人打开档案,映入眼帘的一张男子的画像,写着名字叫林勇,就住在城外,以做泥水匠为生,看着基本上与他们要找的人相似,但当时从井里打捞出来尸体时几乎已经完全腐烂,实在不好辨认。 “孙大人是如何想到此人的。”宋荷钧看着孙承刚才的样子,似乎是对此人印象极深,但就这么一个普通的人,究竟是如何让孙承记忆犹新的。 “二位有所不知,此人虽然我不认识,但是他的妻子那是日日跪在门口啊,刚才二位看到的那女子,就是这人的妻子。他丈夫一失踪,便跑到县衙去报了案,县衙找了段时间,找不到便将案子转到京兆尹来,自那以后这女子便日日到这京兆尹来,日日求我们帮他找丈夫。”孙承此时叹了口气,“这母女俩也是可怜,她自己是个农妇,平日里就种些菜补贴家里,丈夫是个泥水匠,平时就在京城里做些活计,做工时把腿摔了,不愿掏钱去治,便一直瘸着。这一家人日子虽不算富裕,但是也和和美美,吃得饱穿得暖的,还怀上了孩子,但这孩子还没出生了,她丈夫就不见了,公公找不着儿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婆婆也病倒在床,如今这家里就她一个人支撑着,每天还要抱着孩子到京兆尹跪着。” “你们找过吗?” “我们怎么没找过啊,我们找了好一段时间,找了林勇常去的地方,找了他当时的雇主,找了不知道多少人,但这京兆尹日常事务繁多,实在是不能不管不顾的找下去啊。”孙承更是长叹一口气,“我们这些人看着他们娘仨可怜,还派人去他们家送了些东西,但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京兆尹除了管失踪外,还要管各种各样的案件,孙承说的也是实话。 “孙大人,先把那农妇请进来吧。” “是,微臣立刻去将人请进来。” 这农妇进来便跪在了地上,形容枯槁,连抱着的孩子都是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确实是孙承所说,是一副备受磋磨的样子。 “草民陈娥见过大人,大人,是我丈夫有消息了吗?” 看着这妇女的样子,招阳不知如何告诉她,只好先将人扶起来。 宋荷钧此时开口道:“有些线索,但是不确定,还要夫人和我们一同前去确认一下。” 陈娥听了这话顿时抖若筛糠,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丈夫,我丈夫,是不是死了?” 在场众人都不知如何回她,宋荷钧道:“夫人先莫惊慌,先同我们一同前去看一下吧。” 一行人来到停放着尸体的义庄,女人抬起头,看着义庄的牌匾:“大人,我不识字,这是什么地方啊?” 招阳心里一紧,眼眶发酸,只好背过身去,不知如何回她,宋荷钧看出招阳的心情,自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了拍招阳,对陈娥说道:“夫人,先将孩子放到外面吧,里面不适合孩子进去。” 陈娥紧紧抱了抱孩子,似乎是怕孩子出现什么问题,半晌,还是松开手,将孩子交给石竹抱着。 “小姐,您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去去就来。”宋荷钧对招阳交代完,转身要带着陈娥进去,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扯住了,回头便看见招阳正着住自己的衣摆,开口道:“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去。” 宋荷钧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阻拦:“好。” 银叶看着招阳要进去,便也要一同进去。 招阳让银叶扶住陈娥,几人一同进入了义庄。 第7章 第七章 已经有一名看守在尸体边等着,尸体上盖着白布,陈娥越是靠近尸体,颤抖地越是厉害,招阳此时也有些心慌,但还是强撑着向里走去,这时突然感觉到宋荷钧的手虚扶住了自己。 陈娥在尸体旁站定,招阳转头让银叶扶住陈娥,银叶这丫头从小胆大,应该不至于受到太大的惊吓。 宋荷钧示意看守打开盖着尸体的白布,看见尸体脸的一瞬间,陈娥嚎哭出声,跌倒在银叶身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他。” 招阳第一次看见尸体,却生不起害怕的情绪,脑子里净是眼前妇人哭喊的样子,招阳示意银叶将陈娥扶出去,待石竹将孩子交还到陈娥手上,她才慢慢的冷静下来:“诸位大人,里面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夫人是如何确认那人就是林勇的?”宋荷钧问到。 “大人,那身衣服正是我丈夫失踪那天穿的衣服,我丈夫以前做工的时候从屋顶摔下来,腿摔断了一条,自那以后走路便是跛的。”尸体上确实有骨头愈合的痕迹,“自我丈夫失踪后,开始我还觉得他还活着,后来就越来越觉得他回不来了,我早就知道的,他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回来看我和孩子呢,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宋荷钧心里却奇怪:“林勇平时穿过这身衣服吗?” “没有,我们是普通人家,如何穿得上这样好的衣服,林勇失踪前几天,在家里开心得不得了,说自己马上就要发财了,孩子一出生就能过上好日子,再多问他就不说了,没几天就带了这一身衣服回来了,我还责怪他还没赚着钱呢,就挥霍起来了,谁知道他就穿着这身衣服死了啊。” 眼见着陈娥又要哭起来,招阳正准备让银叶扶着点,却见陈娥深呼吸了几口,硬生生止住了哭意。 “夫人之前见过林勇和西边来的人来往?”宋荷钧继续问道。 “是的,也是在林勇失踪的前几天,那天夜里,我睡下了,没多久便感觉身边空了,我起床去找,在家门口见到林勇和几个人交谈,我听出来是西边的口音,林勇看见我了,示意我不要做声,我就偷偷躲了回去,等林勇回来,我问他那是什么人,林勇只说是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多问便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我当时还跟林勇吵了一架,什么生意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做,早知道,当时真应该拦住他的。” “夫人请节哀,当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把您送回家,在您家附近看一眼行吗?” “有劳大人了。” 待将陈娥送回家,才看见陈娥的家里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屋子修建的规整又干净,想必一家人在林勇活着时过得确实不错,但如今的家里,只剩下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连个柜子都没有,公公办丧事,又有卧病在床的婆婆和嗷嗷待哺的幼儿,陈娥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物件。 陈娥显得有些窘迫:“大人们请坐,我去烧些水来。” 招阳连忙拦住陈娥:“不必麻烦了,我们看看就走。” “好,那大人们请自便。” 林勇失踪已经有半年了,这半年内陈娥又将家里的物件能买的都卖了,林勇的生活痕迹都不多了,要从中找到关于那拨乞丐的线索难上加难,屋里的陈设一眼就能看清,招阳和宋荷钧在家里转了转就看了个大概。 本以为找到当日的租客定然能有些线索,只是如今看来,似乎通过林勇找到那群乞丐的可能性也不高。 “夫人,麻烦您带我们去林勇和那群人交谈的地方看看。”见家里找不到线索,宋荷钧只能去外面碰碰运气了。 “是是是,大人们请跟我来。” 二人跟着陈娥出了门,陈娥便指向不远处,顺着陈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林勇和陈娥屋子的院墙边,院墙已经已斑驳,不算太矮,有一人多高,院内看不见外面的景象,想必是林勇怕家里人看见却又担心身怀六甲的陈娥,才会在自己家门前和对方接头。 这一趟,除了找到了已经被杀害的租客,几乎是没有任何有效的线索,几人也不好再过多的打扰陈娥一家人,只交代了陈娥想到什么线索再来找自己,便先行离开了,要走时陈娥又跪下要给他们磕头,只求能找到杀害自己丈夫的真凶,招阳扶起陈娥,声音也有些颤抖:“请夫人放心,我等定会给夫人个交代。” 见到招阳颤颤巍巍的背影,招阳的手捏了捏又放开。 马车上的招阳看着窗外,想到什么,转头对宋荷钧说道:“真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京城。” 招阳没有听到宋荷钧的回复,过了不知多久,马车进了城,招阳回宫要经过宋府,将宋荷钧也一同带到了宋府门口,马车缓缓停下,招阳听见身边的男子开口道:“已经很好了。” “什么?”招阳不解道,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宋荷钧对刚才招阳那句话的回复。 “已经很好了,如何的太平盛世都会有心思歹毒之人,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了。”说完这句话宋荷钧就下了马车,独留招阳一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主?公主?”听见银叶的呼唤声,招阳逐渐回过神来。 “公主,到了。” 掀开门帘,招阳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宫内,外面的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洗漱完后并没有什么睡意,独坐于榻上,脑子里想着今日的事。 今日当值的是石竹,招阳对石竹道:“石竹,你有多久没出宫了?” 石竹发出一声笑声:“公主,您说什么呢,今日咱们不才从宫外回来的吗?” “不是,我是说你什么时候自己出过宫?” “嗯——,我自幼便是在宫里,我也不能出宫啊。公主问这个是做什么?” 招阳没有回答,石竹本以为招阳不会再回答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却听见招阳问道:“石竹,你觉得现在百姓的日子过的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咱们大晋的皇上都英明神武,当今圣上更是开明,当今百姓的日子比我母亲那时候还好呢。” 招阳知道石竹原本是城外一地方官的女儿,其母因难产而死,父亲又身患重病,只好托人将石竹送进宫内,自那以后石竹便跟着招阳长大。 “是吗?若是当真过的那么好的话,陈娥为什么那么痛苦呢?” 石竹听了这话,知道了今日自家公主究竟是为何心烦:“大概不论在如何昌盛的时候,都会有人过的不好吧。”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那群乞丐自离开那间屋子之后便像是泥牛入海,找不见任何下落,人一拨一拨地派下去,回应是一点没有,招阳逐渐有些焦虑起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 过了些时日,事情都不会因自己的焦虑发生改变,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修整一下,换个思路重来。 城外有一沁心湖,能划船看景,此事正值初夏,沁心湖中荷花数量虽不够多,但胜在娇嫩可爱,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想及此,招阳也动了心,便带上石竹、银叶等人,小半个时辰后便到了沁心湖。 虽是艳阳高照,却还不到热的时候,湖边微风盈盈,湖面清澈无波,招阳租了船,找了一处没什么荷叶的岸便上了船,准备划船游湖。 湖面的景色比岸边更好,岸边淡淡的微风到了湖面便显得有些更加凉爽,几人今日衣服穿的单薄,但也不觉得寒冷,反而是更加舒适,到了湖心,招阳把船停下,躺在船上,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从遇刺当日至今不过短短数月,对于自己来说确实天翻地覆,看着碧空如洗的天空,招阳短暂地将近日的烦恼、思绪都抛之脑后,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日光更加刺眼,招阳从睡眠中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船上,石竹、银叶在自己身边,石竹正在拿着扇子试图遮掩住着刺眼的阳光。 “主子,您醒了。” “嗯。”招阳坐起身来,“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还不到一刻钟呢。”银叶笑着回应道,“主子您最近都睡不好,我们看着您睡得香甜,也不忍心唤醒您,只怪这毒辣的日头晒着您了。” 招阳也笑了起来,沁心湖对面有一处亭子,名作湖月亭,招阳想去坐坐,只是岸边有些荷叶有些挡路,如今才刚刚入夏,荷叶还不算太茂盛,想必过个小船还是轻松的。 湖月亭中似乎已经有人了,招阳看着其中一名男子身形似乎眼熟,岸边的荷叶和招阳预想的一样,虽有一些荷叶,但也挡不住小船的路。 “啊。”招阳听到耳边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石竹和银叶便把自己挡在了背后。 银叶的惊叫声也吸引了亭内几人的注意,岸上几名男子转头向几人看来。 “主子!有蛇!”银叶破碎颤抖的声音传入耳朵,招阳这才看见前方的荷叶上盘着一条墨绿色的小蛇,此蛇虽不大,但是以京城的气候来说,此地的水蛇大多数都是毒蛇,此蛇许是剧毒。 几人此时已将至岸边,身后是稀稀疏疏的荷叶,虽无法阻止船只前行,却也阻止了几人掉头,无法,石竹只好鼓足勇气,捡起一根断枝,试图将蛇挑走。 “几位姑娘不要慌。”耳熟的声音传来,招阳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看着眼熟的身影正是宋荷钧。 “你们往后靠一点,不要动它。”宋荷钧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船边走来,“这条蛇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不要惊扰它,慢慢地站起来,走到船头来。” 招阳慢慢站起身,走到船头时便离这条青蛇极近了,不由得有些心慌。 “莫慌,我就在这里接你,你伸手便能够到我的手,你牵着我。” 定了定心神,招阳伸出手去够宋荷钧的手,刚一搭上,宋荷钧便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温热的手握着,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正准备抬腿像岸边跨去,听见了宋荷钧说:“失礼了。” 腰间伸过来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再就是身体猛地一腾空,招阳忍住了心里的惊叫,再等缓过神来,宋荷钧已经放开了手,自己已经安稳在岸边站着了。 “小姐您稍微再往岸边站一些,这里不太安全。”宋荷钧背身去,准备接石竹、银叶了,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热,招阳看见宋荷钧的耳尖似乎有些红。 石竹、银叶这俩丫头看见招阳安全到了岸边,心里也安下心来,搭着宋荷钧的手,自己就跳到了岸上。 【七夕小剧场】 “娘亲!娘亲!” 公主府里,一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从门内歪歪倒倒地往外走,身后跟着一只通体橘黄的胖猫,石竹张开双臂护着,生怕这小姑娘扑通一下就倒在地上:“小县主,您可悠着点。” 小姑娘却不肯,颤颤巍巍地朝招阳伸开双臂就要抱。 招阳在院内急的直跺脚,朝房里喊道:“宋荷钧!你干嘛呢!再磨蹭你闺女就要撵上来了!” “来了来了。”门被打开,宋荷钧从走了出来,“你倒是无事一身轻,到时候又跟去年一样,买东西不拿银子,又要差人回来。” 宋荷钧走到小姑娘面前,轻啄了一下小姑娘的脸,给小姑娘逗得呵呵笑,宋荷钧把她抱起来,放进石竹怀里,这才走向招阳。 石竹直感叹道:“还是宋大人有办法,我们一抱,小县主就要哭。” “呵,我看你闺女要是哭了,你就不用出门了。”招阳不满道。 又是一年七夕节,两人成婚也有几个年头了,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圣上亲自赐名宋时安,两人今日放下女儿,就是为了看花灯。 宫里做了几个精巧的花灯送过来,招阳不要,偏偏要去街市上买,一到夜市上,招阳就看中了小贩手上的兔子灯。 “老板,请问这兔子灯怎么卖啊?”招阳与身边女子一同开口。 “呦,二位夫人,今日这可真不好意思,二位来的有些晚了,这兔子花灯就剩个一个了,二位不如看看这其他的花灯,有狮子灯,还有莲花灯。” 招阳不想与人争抢,让给被人也无妨,只是这莲花灯、狮子灯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只好去别的摊子上看看了。 招阳转过头去,正准备开口,却见那女子身后跟着一熟人。 “韩青!” 原来是韩青和他的夫人。 “你们也出来了啊。”宋荷钧和韩青如今同朝为官,倒是比之前更亲近一些。 韩青笑着答道:“是啊,把我那还在襁褓中的闺女放家里,我们两人自己出来玩了。” “一样一样。”几人嬉笑道。 “夫人,这花灯与你甚是相称。”招阳笑着对韩青夫人说道。 “谢谢夫人。” 几人结伴往前走去,不远处便又是一花灯摊子,招阳扯扯宋荷钧:“宋荷钧!你看那花灯像不像咱们绵绵。” 顺着招阳所指方向看过去,正是一花猫样式的花灯,也是黄色,倒真有些绵绵的神韵,招阳迫不及待地买下来。 大晋的花灯不兴往水里放,两位姑娘提着花灯一同往前走去,宋荷钧和韩青在后面讲着话,从家里的孩子到朝廷中的同僚…… “诶,端午你们什么安排,一起进宫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几人到了湖月亭,宋荷钧向招阳介绍亭内的其他人:“这些都是本次参加科考的举人,大家如今要奔赴各地,今日便举行了聚会,算是送行。” 这里一部分考中了进士,在恩荣宴上见过招阳,显得有些拘谨,没有见过招阳的人自然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诸位不必拘谨,今日我也是误打误撞碰到各位,不是有意为之,我这就告辞了,各位尽情玩乐,今日消费由我买单,算是感谢大家对我的救命之恩了。” 见着招阳这就要走,这些举人才放松下来,一一向招阳道别。 招阳把宋荷钧单独叫到一边:“宋公子如今又救了我一次,似乎是越来越还不清宋公子的恩情了。”招阳笑着道,“今日既然是同窗聚会,我在这里大家也玩不畅快,等改日找到好地方,我定要宴请宋公子一番。” 宋荷钧也没有推辞,同招阳道:“那就等着小姐的大宴了。” 三人辞别举人们便也无心玩耍,车夫还在岸边候着,几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宫。马车上,银叶又咋呼起来:“天哪,公主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怎么次次都这么倒霉。” 石竹瞪了一眼银叶,语气有些严厉道:“别胡说!” 招阳却是不在意:“也许吧,不如改天咱去庙里拜拜?” 银叶只要是出去玩就高兴,赶紧催着招阳定时间,招阳被闹得头大,还是石竹拉住了银叶:“公主今天受了惊吓,先让公主缓缓。”银叶听了这话才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石竹托着脸幽幽来了一句:“宋公子今天把公主抱到岸上来,是真英勇啊。” 闭眼假寐的招阳突然有些羞恼,伸腿轻踹了石竹一下:“石竹!你怎么跟银叶一样不正经啊!” 石竹也不恼,只嘿嘿笑了起来,招阳也挂不住脸上的佯怒,三人在马车内笑作一团。 宋荷钧并没有等多久便等来了招阳的邀约,本以为招阳会找到城内的酒楼或者馆子,招阳却把宋荷钧邀请到了自己公主府里。 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宋荷钧到了招阳的公主府,依然是有小厮在门口接着,进来觉着公主府好像与上一次来的不一样,人多了些,物件也多了些,似乎是长住的样子。 这次,小厮直接将人带来了会客厅内,招阳早已在此等候。 “怎么样,宋公子,我这公主府里还不错吧。” 厅堂内也搬来了一些摆件,宋荷钧对古玩类了解不多,但也看得出来里面有些玩意应该是花了大价钱的。 “雅致却又不失乐趣,倒是有趣。” 招阳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我亲自挑的,我跟父皇说了,这段日子,我会先住在公主府,这样也方便我和你商讨案子,你也方便找我,来公主府通报一声就是了。” 宋荷钧不禁流露出些不解,大晋没有什么将公主和亲的惯例,几乎每位公主幼时便会修缮好公主府,但是只有出嫁了的公主才会搬出宫入住,这倒是开了首例。 招阳似乎是看出来宋荷钧在想什么:“本来就是我的嘛,早住晚住都是要住的。” 招阳从宫内搬了出来,自然也将厨子带了出来。 “你还是第一个来府上的客人呢,等会试试宫里的厨子做菜怎么样。” “荣幸之至。” 没多时侍女便端上了今日的午膳,菜不多,但宫里的御厨手艺自然没得说,一份杏仁豆腐入口即化,连宋荷钧这种食欲不高的人吃的都比平时多一些,更不用说宫内独有的八宝鸭、碧波羹了。 二人一边吃着一边又聊起了近日的案子。 宋荷钧搁下筷子:“公主,您还记得我跟您说的韩青吗?” “唔。”招阳顿了一下,“自然,探花郎嘛,说起来当日我在湖月亭怎么听你介绍韩青。” “当日韩青并不在场,似乎有亲戚住在京城周边,殿试后韩青便去了一趟,近日才回到京城,似乎是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铜钱的线索,本是邀我今日详谈,如公主无事的话,不如和我一同去见韩青。” “好。”招阳答应得痛快,“今日甚好,咱们也无需再在找地方了,韩青如今在哪里?我派人去把他接过来。” “如此甚好。” 两人说着说着逐渐被端上来的甜点吸引了注意力,招阳倒是吃了个肚皮溜圆,甚至感觉自己的胃似乎是顶上了嗓子眼,实在是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二人用完午膳,招阳叫来了人去接韩青,招阳实在是撑得难受,又不好意思说自己贪嘴,只好借口说花园里的绣球花开得很好,便提议到后花园去赏花,两人一边等韩青一边就去花园里溜达消食了。 花园的绣球开得确实很好,甚至是茉莉也开了,点缀在一簇簇挨着的紫色绣球中,显得格外娇俏动人,那日招阳逗猫的亭子边上似乎有月季,想到这,宋荷钧问道:“公主,前些日您捡到的猫崽子还在吗?” “哦!”招阳格外喜欢那猫,语气也不禁兴奋起来,“我带你去看看猫吧!那猫崽子现在可能吃了。” 宋荷钧随着招阳走到了一处院落内,应该是招阳自己住的院子,宋荷钧走到庭院内便不再合适往前走,听着招阳吩咐侍女将猫抱出来,自己则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虽没有刻意打量,宋荷钧还是无意间看到了招阳的院中的景色,比起前厅来显得更加有生活气息,甚至还能看见摆在屋檐下的一把躺椅,除去招阳住的正房,还有两见厢房,一间似乎是书房,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书房窗户应该正对着后花园,想必在此读书写字也是趣事一件。 没一会侍女便将那只猫抱到了石桌上,比起上次见到的瘦弱小猫,小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糯米团子,比宋荷钧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了一大圈,想必这段时间在公主府的伙食相当不错。 招阳将猫抱起来,侍女转头又去房里拿了个垫着软垫的提篮出来,招阳解释道:“前些日子是倒春寒,这小家伙有点咳嗽,我没敢让人把它放出来。” “看!这是我特地让绣娘做的垫子,让人编的竹篮,好看吧,是不是特别合适!” 招阳柳眉轻轻挑起,脸颊微红,看着甚是得意的样子,似乎当下要是宋荷钧不夸她两句,就要生气的样子。 宋荷钧只好笑道:“宫里绣娘的手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看着就温暖舒适,这提篮与小猫也很搭配,公主有心了。” 果然,宋荷钧说完这句话后,招阳更加高兴了,甚至连嘴角都咧了起来。 “这猫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绵绵,看他是不是特别软绵绵的。”招阳边说着边把绵绵举到自己脸边,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招阳的脸透出一些绯红,像是刚成熟的桃子,可爱又温软,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是,绵绵葛藟,在河之浒,是好名字。” 招阳把绵绵交到宋荷钧手上,这小玩意也是不怕人,乖乖地躺在宋荷钧臂弯里,发出呼呼的咕噜声,宋荷钧也不敢用力抱,生怕不小心伤了这小家伙,虽是比初次见面的时候大了一圈,宋荷钧却觉得依旧是小小一只,轻轻的、温热的躺在自己身上,乖乖的样子无比可爱。 “没事的,你摸摸它嘛,没有那么娇贵的,你看他还在你身上打呼呢。”招阳看着宋荷钧拘谨的样子甚是好笑,原来就算是沉稳如宋荷钧,也不敢碰这样幼小的小生灵,招阳抓起宋荷钧的手往小猫身上放,宋荷钧顺着摸上小猫,软软的,毛绒绒的,温暖的,让人舍不得用劲抚摸,最近的疲惫在此刻仿佛都能治愈了。 二人撸猫撸得正兴起的时候,侍卫通传韩青已经到了,招阳让人把猫抱进屋,自己便和宋荷钧一来了厅堂。 “不必多礼,韩公子请坐。” 侍女走进来为三人斟上茶,招阳开口道:“韩公子,你是宋荷钧的朋友,他信任你,我也就信任你。”宋荷钧听了这句话看向招阳,对方没注意到,继续说道,“上次游街时你可看到了,我险些丧命,我们认为此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所图不知为何,总归不是什么好意图就是了。” 宋荷钧没想到招阳会把此事全盘拖出,看向招阳的眼神里流露出些惊讶 韩青郑重点头道:“原来如此,上次荷钧前来向我询问当日之事,我还并未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蹊跷,请公主放心,我韩青作为荷钧的好友,自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有韩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招阳与宋荷钧对视一眼,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语气有些郑重地开口道,“我二人今日找韩公子来是有事相求。” “请讲。” “我们在当日现场找到一枚铜钱作为线索,这枚货币正式前朝所铸黎安币,听宋荷钧说韩公子对这些古玩有些研究,我今日唤你来,就是为了找到这枚黎安币的线索。” 韩青眼里一丝惊异一闪而过:“出于家学渊源,我对这些东西确实有些了解,但是不知能否帮到殿下。” “还请韩公子知无不言。” “公主可能有所不知,黎安币之所以还能存留在世上,除了高祖下令,以此告慰黎宣帝外,最重要的一重原因其实是黎安币根本就没有流通出去。” 招阳和宋荷钧对视一眼,眼中透露出不解。 韩青继续说:“黎宣帝仅仅在位四十天,在此期间确实铸造了一些黎安币,却是还没有来得及流通出去便亡国了,所以,当时的黎安币除了一小部分,如今大半都在国库内。” 韩青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至于还有一小部分,其实也并没有流落到百姓手上。第一批制造出来的黎安币,送到黎宣帝手上后,便被黎宣帝作为一种象征发放到了自己的亲信手上,而这些黎安币仅仅只有二十五枚罢了。” 听及此,宋荷钧追问道:“这二十五枚,现在都能找到下落吗? 第9章 第九章 “大多数是行的,黎朝灭亡后,这些亲信有的出逃,有的自尽,还有些死战到底,但终究只是螳臂当车罢了。”韩青顿了一下继续说,“出逃的那部分,他们手上的黎安币后面都与我朝做了交换,自尽的和誓不投降的那批,则作为身份证明被我朝收缴。” 宋荷钧说道:“所以其实就算是发到朝臣的那批黎安币,也几乎是全部在我们自己人手上?” “是的,这二十五枚黎安币,二十三枚都找得到下落,有十五枚在国库,还有八枚在商贾或者是朝臣手里。”说着,韩青也拿出来了一枚铜钱,招阳接过来一看,和当日侍卫捡到的铜钱一模一样,正是黎安币! “后来荷钧又问过我关于黎安币的事,我舅舅家离京城不远,几日便可来回,他家中正好有一枚,我便去取了来,二位请看,这正是家里的那一枚。” 招阳追问道:“据韩公子所说,还有两枚黎安币找不到下落,公子是否知道是哪两枚。” “有所耳闻,这两人都是前朝的官员,因为各种原因我朝未能降服。“ “韩公子请细说。” “一枚是前朝御史大夫的,一枚是礼部左侍郎的。高祖所率部队攻入京城,到达御史大夫府邸时,府邸内部早已血流成河,全府上下除了放出府的丫鬟小厮外,无一活口,皆自尽于府上,连小孩女子都没留下,高祖下令其家眷厚葬,我朝对他们一家收尸埋葬后,翻遍全府上下都没找到属于御史大夫的黎安币,至今也下落不明。至于礼部左侍郎,此人出身十分贫寒,孤儿出身,入仕为官之后并未娶亲,自然也没有家人,此人一直就住在礼部衙门离,没有自己的住所,对我朝部队负隅顽抗,高祖曾亲自劝其投降,许诺官职地位,但是此人冥顽不宁,最后被我朝将士射杀,他的那枚黎安币也就此失踪了。” 听完这个故事,招阳一边感叹于这两位官员的气节,一边又为此事感到困扰。 送走韩青后,宋荷钧和招阳对坐于后花园中,相顾无言。本以为找到了这枚黎安币的来源,对于案情进展或多或少的进展都会有所推动,可如今,即使知道了这枚钱币来自于哪里,最初的主人是谁,可是过去了百余年,似乎对当今的真凶没什么作用,案情又陷入了瓶颈。 宋荷钧打起精神对招阳说道:“这两枚黎安币的主人都没有后代,甚至是不知道从哪里流落出去的,如今从这两枚钱币入手似乎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咱们还是要从那几名乞丐入手。” 招阳也整理好了情绪:“父皇找人画了那名乞丐的画像,虽然一定是做过乔装,但是父皇这回找的都是最精良的暗卫去盯着,这些人出城会很难,目前也有人正在城内搜索,只要这些人还在京城,迟早能挖出来。” 今日招阳没留宋荷钧吃饭,只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宋公子,如您最近没事的话,我就在公主府,您可随时来公主府找我,我们也好及时沟通案情。” 这事正和宋荷钧的意:“那自然是极好。”顿了一会,宋荷钧又说道:“公主以后不必如此客气,就叫我宋荷钧就好。” 招阳一顿:“好。” 不远处的宅院内,一名待着斗笠的男子闯入大门。 屋里,一声嘶哑衰老的声音响起:“怎么样了?” 男子回道:“回主上,城里已经有人在搜寻了,今日我去城门看了一眼,虽是没有光明正大地查,但看见了几个暗卫样子的人,怕是不好办啊。” 屋内另一更年轻的声音怒哼一声:“哼!没用的蠢货!没办成事还惹一身骚,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光复伟业,趁早找个山沟躲起来,继续做见不得光的老鼠吧!” ”你!“那道衰老的声音有些恼怒,强忍住怒气道:“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们几个要是被抓到了,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那年轻男子被激怒了:“你们要是有用的话,会到今天这个形势吗!” 老人却是笑了起来:“大人,如今说这些气话做什么呢?咱们现在是唇亡齿寒,大人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男子似乎还是气不过:“你们这些蠢货!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露了面吗?把他先解决掉,后面我再想办法把你们弄出城去。” 屋里有个瓷器落了地,接着便是老人颤抖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他死,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我们如今只剩下这么多人了,一个都不能少。” 男子开口道:“不然你们就陪他一起死!” 屋门被狠狠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屋里走出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跪在外面的斗笠男子不敢抬头,余光看见那人快步走出院子,不知往何处去了。 戴着斗笠的男子这才摘下自己的斗笠走进屋内,那老人已经坐到了凳子上,喘着粗气,男子急切地问道:“威爷,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们杀了小武吗?” 被男子称呼为威爷的老人深深地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去准备吧。” 男子一愣,接着便是更急促的声音:“威爷!” 老人抬手打断了男子的话:“我们不能陪他一起死,我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但是你们都要活着才有希望,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没有一举成功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男子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老人,眼眶逐渐发红,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回复到:“是,我会处理好的。” 五月底的日子,已穿不上冬春的厚实衣裳,京城的夏天来得早,热的时间也长,连招阳都不再热衷于出门闲逛,除了时不时回宫探望皇上之外,都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连皇上都感叹没有招阳日子无趣至极,倒是招阳,许是初次独居在外,倒是比宫里更自由些。 只是行刺案始终没有进展,即使是让人在城中秘密搜寻,也派了人日夜在城门守着,却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那批乞丐的线索,自那日行刺后,连那群乞丐惯常打听消息的地方都见不到这些人,招阳甚至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早已逃之夭夭。 宋荷钧那边也是没有思路,招阳虽已让宋荷钧随时都可以来公主府找自己,但实际上自那日三人在公主府见面之后,已有半月没见到宋荷钧了。 想罢,招阳还是认为如此等线索找上门来行不通,不如主动想想如何能突破如今的困境。 门口的小厮快步向前:“殿下,宋公子说要见您。” “快请进来。” 招阳连忙让丫鬟们烧茶,不多时,宋荷钧便走进了招阳的视线。 许是天气转热的缘故,宋荷钧今日穿了件单薄上的衣服,西子青色显得清爽又有气色,在这微热的天气带来了些许清凉。 宋荷钧开门见山道:“殿下,微臣今日求见是想由公主出面,查找京城内近日失踪或者死亡案件。” “嗯?”招阳不解道,“如何突然想到要查这些案件?” 宋荷钧解释道:“城门没有发现那群人已经出城,通使司也在城内搜寻了月余,没有这群人的生活痕迹,以通使司的能力,我不认为这群人的动静逃得过通使司的眼睛。” 招阳看着侍女给宋荷钧倒茶的手道:“我今日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为何你认为这些人还在城内,而不是早已逃出城了呢?” “宋荷钧?” 宋荷钧一时没有回话,虽是自己要求,但是第一次听见招阳称呼自己的姓名还是不太习惯,直到招阳又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公主,圣上在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近日阿明来找过我一趟,告诉了我,行刺发生当日,皇上便已经让通使司的人在城门盯着可疑之人,以通使司的能力,见到了这人,自然是认得出来。” “那如何要寻找近日的失踪死亡案件呢?” “虽然咱们知道是那批乞丐是一群人,但是真能找到的线索只涉及到两个人,一个是行刺当日推搡公主的男人,一个则是租住农院的人,剩下的人,咱们对其一无所知,租房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只要当日行刺的人也死了,那么,他们就是一群普通人,再想出城,就容易多了。” 招阳想了想,接着道:“其实,最近守在城门的人和在城内搜寻可疑人员的通使司,父皇最近也在以西北旱灾的名义控制着京城内米面粮油,最近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采购过这些吃食。” “那就对了,离行刺之日已经过去一月多了,即使那些人事前有些准备,如今也快见底了,他们买不到粮食,就要想办法出城了,那么,当日行刺之人对他们就是个累赘,这人带不出去,放在京城里又怕被人找到,从而暴露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让这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招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不是一伙的吗?这样的人不该同生共死吗?” 宋荷钧看了招阳一眼:“这样的人,能做出舍弃同伴的事,不也是正常的吗?” 招阳半晌没答话:“我不能直接去大理寺,父皇让我们暗中调查此事,我去的话太惹眼了。”招阳继续道:“这样,我让阿明先去看看,阿明是通使司的人,查查最近的失踪死亡案件有权利又名正言顺,大理寺不敢多拦。” 第10章 第十章 阿明来得很快,接到旨意后便离开了,等调查出结果也需要几天。 阿明离开后,宋荷钧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不过,今日宋荷钧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告辞离开,反而是坐下来品茶,招阳觉着奇怪,自己这茶好倒是好,但是宋荷钧也不是第一次喝了,招阳看着宋荷钧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什么其它的事,只是宋荷钧不开口说,自己也不好问。 过了刻把钟,许是宋荷钧自己觉着尴尬,招阳看着他抿了好几下嘴唇,这才犹犹豫豫开口道:“殿下,我方便看看绵绵吗?” 招阳忽的一下笑出了声,看着宋荷钧脸颊通红的样子又憋了回去。 “不方便就算了。”宋荷钧起身要走。 招阳赶紧站起来拦住他:“方便方便,你什么时候想看绵绵就随时来看,就算是没有正事,你单纯想看绵绵的话也可以随时过来,绵绵也很想你。” 宋荷钧知道招阳说什么绵绵很想他的话只是宽慰自己,但是还是被安慰到了。 招阳带着宋荷钧到了上次那个院子,本以为又是侍女将绵绵抱出来,没想到招阳直接将自己引进了一间屋子,想着招阳上次说绵绵在她的卧房里面住,宋荷钧的脸色又变成了天边的红霞,进了屋子后甚至不敢抬头看。 等到站定,宋荷钧这才打眼看了一下,不像卧房的样子,更像是个书房,绵绵正躺在桌上呢。 “这小家伙,顺杆往上爬,刚来的时候温润乖巧,熟悉了之后就是个皮猴子,半夜床上地上到处跑跳,几次都把我蹬醒了,没办法,我只能先把它放书房里。”说着,招阳抱起绵绵放在宋荷钧臂弯里,小家伙比上次抱着更沉了,橘黄色的绒毛在金黄色的余晖里发着光,发出呼呼的声音,看着确实挺想宋荷钧的,脑袋直往胸膛里蹭。 “这小家伙是吃了什么,怎么长的这么大。” “还说呢,挑食得很,时常要宰只鸡给它,一顿没吃到鸡肉就要闹腾,吃鱼还人专门把刺给挑了,有刺也不吃,嬷嬷说这才三个月,长大之后可别把我吃穷了!” 怀中的小猫似乎是不满招阳的控诉,朝着招阳喵喵叫起来,引得招阳更是大声:“你看!这么小就会和娘亲吵架了,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一人一猫像是吵架般你来我去,谁也不让着谁,宋荷钧哭笑不得,心里知道招阳虽然嘴上说着,心里比任何人都喜欢这只猫。 通使司的动作很快,第三日二人便得到了阿明的回复,京城人口众多,难免有些凶杀案,索性京城治安不错,阿明翻起来不难,很快就锁定到了城南的一处宅子,这处宅子最开始是用一户人家的小作坊,后来家主离世,儿女们各自成家,便空了下来,这些年再又租给了人家。 这宅子本来是没什么动静,直到前几天,附近邻居问着这宅子里有些味道,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味道也越难越让人难以忍受,这才强行打开了宅子门,循着味道找过去,在一间卧室的床上找到了一具**裸的男性尸体,污水秽物流的满地都是,臭气熏天,当场就有人晕了过去。 大理寺来了现场之后只能判断出是凶杀案件,里面住着的人早已人去楼,房主到了现场也惊恐地不像样子,提供不了什么线索,无人报案,也找不到尸源,大理寺只能先将尸体搬走。 如今,宋荷钧和招阳两人便来到了存放尸体的义庄,招阳有些感慨,短短几日便来了两次义庄。 这次宋荷钧本想让招阳在外面等着,招阳却执意要进去,两人便一块到了尸体面前。 屋内味道相当难闻,待看守拉开盖住尸体的布,招阳已经控制不住,快步走到外面干呕,宋荷钧有些担心,但是如今,先找到尸体上的线索才是最重要的,男尸已死去几日,尸体逐渐腐烂,脸上身上开始青黑,看着与画像上的男子有些相似,宋荷钧找来韩青。 “韩青,这人是当日那人吗?” “正是!” 随着行刺人尸体的出现,这个案子总算是出现了突破口,两人送别韩青转头便坐上马车去到了发现尸体的宅子里。 “你不觉得很像吗?”招阳路上和宋荷钧说道。 “什么?”宋荷钧不知在想什么想出了神。 “我说你不觉得很像吗?”招阳又说了一遍,“这些人专门找到那些不会有人常来的房子,一个一个把露过面的人全部杀了,想让我们的线索断掉。” “这些人确实是心狠手辣,我们在农屋里找到的租客还只是外人,这回是他们自己人,也能为了脱身杀了,确实是丧心病狂。” “宋荷钧。” “嗯?” “这些人会不会在杀了刺客之后早已出城了啊?那些人我们一个都没有见过,如果真的跑出城了的话,我们可是难得再找到了。” “我刚才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些人倒是不一定会立即出城。” “怎么说?”招阳不解道。 “您还记得吗?那个农院的屋主说的,这些人在他那里租住了半年以上,足以看出来这些人对这次行刺的重视,而将你推到马下,是否显得过于轻浮了些?” 确是,准备了这么久的行刺,最后却只是将招阳推到马下,且不说这么做成功性有多高,而且被马屁踩踏,也不一定会死,这样看起来,这些人的行为实在有些重拿轻放。 “而且,殿下您几乎分毫未伤,我不认为他们会甘心。”沉默半晌,宋荷钧继续道,“就怕这些人还要做出更大的事。” 到了现场,两人发现此地距离公主府居然仅仅几百米,也就是说,在这半个月时间内,这些人就在招阳身边。 宋荷钧背上浮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如果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内对招阳下手,那后果则不可预料。 两人首先进入了发现尸体的卧室,这几天屋子的窗户全部都打开通风,但屋里的恶臭始终挥散不去,招阳一进屋子便想捂着鼻子,宋荷钧倒是面色如常。 现场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卧室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圆桌,圆桌上放着一些饭菜和酒水,右手边是一张书桌,左边是一张床,床铺凌乱,有一大团黑色粘液附着在被子和床垫上,招阳不敢去想那是什么。但幸运的是,看着屋子里的场景,这回这些人的出逃匆忙许多,想必会留下更多的线索。 宋荷钧扫视了房间一周,找来一双手套便掀起了床上的被子,随着被子的翻动,屋子里的味道变得更加刺鼻,招阳强忍着胃中的不适,几个跟着招阳来的小厮已经忍不住去外面吐了。 宋荷钧不知看见了什么,要来一双镊子从床上夹起来了什么东西,那东西一指长宽薄薄一片。 招阳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宋荷钧将镊子递到招阳面前,此物已经粘上了床上的粘液,显得肮脏乌黑。 “是指甲。” “指甲?” “是的,指甲。” “为什么会有指甲?” 宋荷钧没有回话,只是又在穿上翻找了起来。招阳也没有打扰他。 片刻后,宋荷钧又从床上夹起来一枚物件,看样子,似乎也是指甲。 宋荷钧将指甲放到托盘里,摘下手套,走到招阳面前,咱们猜的不错,此人应该是被同伙杀害的。 宋荷钧接着解释道:“你看,这屋里除了床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整洁,打斗痕迹并不多,如果是陌生人进入房间的话,痕迹必然不止这么一点,而床上找到的指甲,说明在死前进行了激烈的反抗,桌上有两个酒杯,酒壶已经空了,想必是当日同伙将此人灌醉,想在床上了结此人,但没想到这人又清醒了过来,只是力不从心,这才掀翻了指甲,倒是狠心。” 招阳听懂了:“那这么说,我们还是要回一趟义庄去看一下尸体的手。” “明日,我要再去一趟义庄,顺便叫上可靠的仵作吧。” “自然,仵作我来找。” “好。” 两人见屋里没有什么其它的线索,便走到了户外,这间宅子比郊外的好些,但是放在京城这个地方也不显眼,也就难怪此人死了多日传出气味才被人发现。 这是个三合院结构,宋荷钧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喊来招阳,指着墙沿道:“公主请看。” 招阳抬头便看到完好的墙檐上有一块青瓦脱落,招阳想了想,睁大眼睛说道:“你是说,这是人爬上去的。” “正是。” 那块脱落的砖瓦甚至就落在墙角下! “公主请看这里。”宋荷钧指着一处墙面道,招阳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一处浅浅的脚印,前几日正下过雨,想必是下雨时有人从屋里翻墙出去过! “只是这人要是出门的话,为什么要翻墙呢。” 宋荷钧也不多说,攀着墙沿便翻了上去,墙沿上果然也有一处脚印,宋荷钧试图在墙沿上找到更多的线索,墙外有许多百姓,是听到官府的动静引来的,幸好见过宋荷钧的人并不多,才没有被人认出来。 却见人群中有一人盯着宋荷钧看,宋荷钧没有官服,百姓看的都是穿着官服的侍卫官员,如今却盯着自己看? 宋荷钧顺着视线看到了一张少年的脸,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那少年看到宋荷钧看向自己,突然拔腿就跑,宋荷钧赶紧从墙那面翻出去,追着少年而去,这少年净往人群中跑,宋荷钧又怕引起人群骚乱,伤到围观群众,还真让人跑出挺远,但终究是少年的个子,如何跑得赢人高腿长的宋荷钧,没过多远就被宋荷钧拎着领子带回来了。 少年被抓住之后只顾着不停挣扎,可宋荷钧这人虽看着温润随和,抓住少年的手却死死钳住,这少年还是被宋荷钧拎回了屋里,进门时这少年还死死扒住门框:“我不进去!” 听见动静的招阳快步走来,只看见宋荷钧抓着一个少年:“这谁?凶手?这么小的凶手?” 少年听了这话更害怕了,只大喊道:“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 门外有人认出了这孩子,大声喊道:“大人,这就是个小叫花子。” “你才是叫花子!”少年恶狠狠地冲门外之人喊道。 “你不是凶手你跑什么跑!”招阳问道。 “你被人追你不跑啊!”少年梗着脖子,不肯配合。 宋荷钧轻踹少年一脚:“好好说话。” 挨了一脚少年倒是老实了:“我不是叫花子,我实在是太饿了,我看这家没人,才想着进来找点东西吃,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了,看见了,那个东西。”不知是害怕还是委屈,少年说着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这少年就是个瘦弱的样子,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凶手,二人看着不忍,这少年又不肯实在不肯进屋,二人便只好找了个饭馆,先让这少年吃饱,少年一见到饭菜狼吞虎咽地吃着,招阳在一边劝着,让他吃慢些,这少年却像是饿了许久,停不下来,两人只好等少年吃饱再问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少年吃饱喝足,主动开口道:“二位救我小命,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我真的不是凶手啊。” 宋荷钧觉得好笑:“那你先说说你是谁。” “我叫李虎,就是这城里人。” “你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李虎此时局促起来,扭扭捏捏地说:“自小我父母离世后,我就在这城里靠流浪生活。那日我太饿了,又见着那屋人搬走了,想着兴许屋里还能剩着些吃的,就翻墙进去想找找,结果,结果推开门就看见有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一看是个死人,就又爬墙出来了,我知道错了,能别把我送到官府吗?” 招阳和宋荷钧对视一眼:“我们可以不把你送官,但是你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见少年点头,宋荷钧又问道,“你见到那群人离开了?” “嗯!我就住在街角窝棚里,那些人走了时候驾了马车,给我吵醒了,就看见了那些人。” 招阳追问道:“你看到那些人去哪里了吗?” 少年摇摇头:“没有,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饿,每天就只能睡觉。” 二人虽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那你看见了多少人,长什么样你看到了吗?” 李虎吃饱了饭,精神好了些,说话也轻松了起来:“那是当然,这条街上谁来了谁走了我最清楚。” 这小子怕是盯着着街上的住户,盘算着谁家心善好讨饭呢,两人也不戳穿,只叫李虎细细描述着这些搬进来的人。 “大概有七八个人,搬进来大概有一个半月了,是个夜里搬进来的,那些日子天气有些冷,晚上我被冻醒了,顺便就起来放水,就看着那个院子搬进来了一些人,都是男人,还有个老头被人扶着,我看着有些害怕,赶紧就缩回窝棚里去了。”李虎越说越兴奋,“这个宅子其实总有人住,之前考试的时候有些考生在这住了一段时间,考完就搬走了,没过几天这些人就搬进来了。” “你看清楚这些人的长相了吗?” “那个老人头发都白了,看起来很有些老了,被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扶着,这个人从那日进屋我就没见着他出来,但是,我看那个老人的时候,扶着那个老人的男人也看向了我,你猜怎么着。”李虎此时还现想着卖个关子,只是宋荷钧不吃他这一套:“快说。” 李虎觉得没趣儿,便老老实实说起自己的见闻:“那男人半边脸都是黑的,可吓人了。我怕他们找我麻烦,就赶紧回窝棚了。” 宋荷钧听到这个男人的特征顿了一下,突然看向招阳,赶紧让人找出纸笔便开始写些什么,招阳不明所以,但看着宋荷钧的神色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便耐着性子等宋荷钧写完。 大约过了一刻钟,宋荷钧停笔,招阳这才看见宋荷钧不是在写文字,而是画了一幅画,画上的男人方脸三角眼,从眉心到下颌骨都用深色涂上了,虽是仓促画成,但却十分传神,看着画,就能想象得出此人的脸。 宋荷钧将画递给招阳,招阳不解发问道:“这是谁?” 宋荷钧便又把画递给了李虎,解释道:“刚才我在抓李虎的时候,不远处有一人在看门前的士兵,这人带着斗笠,扶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混乱之中这人看了我一眼,我看见的脸就是这样!李虎,你看看,你当日看着的男人是不是长这样。” 李虎惊叫道:“正是,你也太厉害了,匆匆一瞥还能记住这人长什么样。” 招阳突然站起来:“那我赶紧让人在城里搜寻,想必这人还没有走远。” 招阳叫来侍卫,让人去临摹画像,顺便去搜寻人:“这回要小心,悄悄地找,不要让人发现了,再被人灭口,我拿你们是问。” “遵命!” 侍卫领命下去,桌上三人又陷入了沉默,李虎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招阳和宋荷钧二人各自不知在想写什么,李虎更是如坐针毡,坐在凳子上左扭扭右扭扭,忍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道:“二位大人,要是没我的事,我先回去了呗。” 宋荷钧回神:“你回哪儿去?那个窝棚吗?” “嗯......是啊。” “你先等会,把我们一起带到你的窝棚去。” “好吧。” 李虎便又带着二人回到了街上,李虎的窝棚就在街尾,正是各家各户排出污水的地方,宋荷钧进去看了看,收拾的倒是很整洁,但这地方,冬天潮气大,怕是到处都要结冰,夏天味道又大,不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你是怎么挑的这个地方住。” “我只能住这里,这没人管,又不碍事。” 宋荷钧没说话,过了一会道:“你就在这里看到那些人的吗?” “是的。” 这个位置离那些人租住的地方不超百米,确是能将人看得清楚。 李虎更是扭捏:“大人,还有我的事吗?” 宋荷钧看着李虎:“你先别回去了,这个地方不安全,这些人谁知道会不会再回来,你先跟我回去。” 招阳不解地看着宋荷钧:“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要是被那些人察觉了李虎看见过他们的脸,确实有可能回来灭口。但是你要把他带哪里去?” “先带回宋府吧。” 招阳道:“你不是暂时还和宋大人住一起吗?带个小孩回去不合适吧,而且你们家又没什么护院,万一那些人找你家去了,怕是要把你们一锅端了。”招阳想了想道:“算了,我先把他带回公主府吧,我那人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我那护卫也多,能保护得了他。”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当多个小厮了。” 宋荷钧想了想,李虎去招阳的公主府确实要比宋府更安全,也就答应了。 此地离公主府近,招阳准备让人把宋荷钧送回宋府,自己带着李虎便要直接回公主府。 临别之际,宋荷钧突然出声叫住了招阳,快步走到招阳面前:“公主,您最近住在公主府,想必没有宫里安全,不然您还是先回宫住着。” 招阳却是笑道:“哪有千日防贼的,这人就算是冲着我来的,公主府的守卫也不是等闲之辈。继续宽慰道,“好了,父皇已经说了,最近把阿明派给我,有阿明在我身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 招阳顺手拍了宋荷钧两下:“好了,不用担心我,回去吧,你也好注意安全。” 宋荷钧见此便没有多说,只是还是看着招阳走远。 次日两人一早便到了义庄,招阳觉着自己今日承受力提高了很多,昨天看过尸体又发现凶手就在自己身边,晚上居然一觉到天明,今日也能好生地来观察尸体了。 昨日招阳回府后特地让通使司的人请来可信的仵作先生,今日便是由仵作进行主检,招阳今日仔细看了尸体的手,确是又几枚指甲脱落,看来宋荷钧猜的不错。两人都不擅长查验尸体,便走到外面等候,过了半个时辰,便见到仵作走了出来。 “殿下,大人,此人死于窒息,从口中内容物看,应该是被被子捂死的。” “能看得出来是否饮酒吗?”招阳连忙追问道。 “有饮酒,并且喝的不少。” 此话更是证明了宋荷钧的猜测,此事非同小可。自此案发生以来,二人便一直被这伙人牵着鼻子走,即使是找到了线索,都要扑个空,要说没有半点失落是假的,但是往好了想,这些人,一次比一次慌乱,他们与凶手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等下一次,说不准就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两人离开义庄后便回到公主府了,这次出来迎接二人的不是公主府的小厮,而是李虎,李虎穿了一身小厮的衣裳。招阳在一旁解释道:“不是我让他去当小厮的啊,是他自己非要干点活,抢了府里小厮的活,不要以为我在欺负孩子啊。” 宋荷钧轻笑了一声看向李虎,这孩子换了身干净衣裳,虽然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但有了个吃饱的样子,看着也比昨日精神了许多,还挺容易满足的。 “正好,你在这里的话,就一起来吧。”宋荷钧把李虎也叫上。 到了厅堂,李虎又是搬板凳又是擦桌子,还抢着要给他们斟茶,宋荷钧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总要让大家都有点活干吧,别把大家的活都抢了啊。” 李虎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讪讪地站到了一边。 招阳觉得好笑:“你站那干什么,坐下啊。” 又吩咐侍女给李虎斟茶,李虎的样子看着不知道多尴尬,就差恨不得自己站起来,让侍女坐着了,与昨日见到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孩完全不一样,给招阳和宋荷钧逗得直乐,心里却不太好受,小小年纪,为了生活,硬是要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 “好了好了,你安生点吧。”招阳不得不叫停李虎这出戏,“说正事啊,李虎,你那日见到的人,好生想想到底有多少个。” “我想想啊,那老头一个,带斗笠的一个,有点矮的一个,胖子一个......八个!” “八个?你确定吗?”宋荷钧对于小孩的记忆力还是有点怀疑的。 “确定!别小看我,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没点眼色怎么行,当时我确实有些害怕,但是现在好好回忆还是能想起来的。” 招阳喃喃道:“八个,死了一个,一个老头,一个带斗笠的,剩下还有五个不知道身份。” 宋荷钧说道:“当日那个那个带斗笠的男人扶着那个老头,肯定是看见案发,想打探案情,这批人想必不会住的太远,太远的话,一个老头很难及时赶过来。” “是的,要不要让人查附近出租的住宅。” “查吧,但我想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再租房子了,两次都是租住了房子被我们找到,他们应该能想到我们肯定会清理京城及周边租住的房子,那么他们租房子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宋荷钧顿了顿,“但还是查吧,万一这些人铤而走险呢。” 宋荷钧的思路突然被旁边的李虎打断,就见那李虎屁股有针扎似的,坐着扭来扭去。 宋荷钧皱眉道:“你怎么了?凳子上有钉?” 李虎讪讪道:“没有,我就不习惯在这坐着,公主让我出去行不行。” 招阳觉得好笑,想着也没李虎什么事了,就让他出去了,在这坐着扭扭捏捏,出去的时候却是脚下生风。 第12章 第十二章 李虎走后,两人继续聊案子,招阳思索道:“按李虎的描述,那个老人就是这群人的主心骨,这些人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老人,我们就需要在城门盯紧住这个老人。” “确实,派些眼色好的,毕竟这些人最开始行刺的时候就是易容过了。”宋荷钧赞同道,“这老人看着身体不是很好,必定有人陪伴,李虎见过这些人的身形,我们要盯紧一同出入的这些人。” “行,我让通使司去,通使司能人多了去了,这些易容,在他们面前不在话下。” 搜人找人这些事情招阳并不担心,交给通使司去办,只是,能不能赶在这些人继续下一步行动之前就抓到人就是个未知数了,自己除了让人在城内搜寻之外,也要采取一些主动措施。 离开公主府的时候还是李虎把他送出去的,李虎似乎是被宋荷钧吓到了,今日都不敢与他对视,要是不小心对视上了,更是要赶紧把视线移开,出门时更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李虎这边正一边低头一边向前走呢,生怕宋荷钧兴起跟自己搭话,心里正忐忑着呢,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前面的人,宋荷钧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自己正是撞到宋荷钧身上了,这可给李虎吓得够呛,哆哆嗦嗦地问:“大人,怎么呢?是掉东西了吗?” “是我要问你怎么了,在想些什么?”宋荷钧今日的语气恢复成了他以往的样子,不带昨日的那股匪气,但李虎想起他昨日抓自己的狠劲,心里还是怯怯的。 “没......没怎么。” “那好,你没话说,我有话跟你说。” “嗯?” “你现在在公主府,京华公主人心好,等案子结束了,她要是愿意留下你,你就安生做个洒扫小厮。你自己也看到了,公主府的下人虽然说是下人,但公主待他们都很好,你在这就再也不用过风餐露宿的生活了,顿顿都能吃饱饭,若是你想读书,公主也许还会送你去读书。若公主不愿留下你,你也不要心生嫌隙,只要你是可造之材,我们自然会为你谋出路,只是如今我自己都没有安定下来,跟着我肯定不会有跟着公主的日子好过。” 李虎有些哽咽,自己从小便失去了爹娘,学堂里面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如今却有人告诉自己还能有读书的机会,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大人,我也不是读书的料,不奢求能读书习字,若真的能跟着公主做个洒扫小厮或者能跟着您为您效力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宋荷钧板起了脸:“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别忘记了你是怎么被我逮到了,要是再被人发现小偷小摸,我和公主不仅不会留你,还会把你抓去送官。” “我知道的。” “还有,什么是不是读书的料,你要跟着公主或者我,连个字都不识,那要怎么办事,至少要习字,你自己看这公主府里哪个丫鬟小厮不识字,你先跟着学,有机会我再好好教你。” 这下可把李虎脸都臊红了,只得答应。 把李虎唬了一通,宋荷钧这才满意上了马车了,虽然天下像李虎这样受苦受难的孩子很多,但看见了,能帮一个是一个。 回到马车上,宋荷钧又不自主地想起了案子,招阳今日说要主动出击,二人一时却想不到如何将这群人钓出来,如今这些人盯着的无非就是招阳,莫非以招阳为诱饵诱几人出来,但如此做法似乎又太冒险。案发至今几人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确实是憋屈! 待宋荷钧回家,见到韩青正在门口等着自己。 “韩青,你怎么来了。” 自考完试后,韩青在城内寻了一处宅子,不顾宋荷钧的挽留,考完试便搬了出去。 “宋兄,我特意在此等你。” “快进来说。” 二人在屋里坐定。 “今日我是来向宋兄你辞别的,我的职位定下来了,诉县县丞。” 宋荷钧露出惊讶的表情,离殿试仅仅过去两月,韩青竟然如此快就收到了封官的旨意。县丞乃正八品,诉县在西北,虽不是富庶之地,但却安稳,是个好去处,何况韩青本身又是诉县人,从职级来说是个中庸的职级,却是最适合韩青的,想必也是经过一番考虑。 “恭喜韩兄,何时动身。” “吏部希望我尽快动身,诉县县丞这个位置在我们考试之前就空缺了,想必已经堆积了一些事物,我想后天就走。” “如此着急吗?” “我在京城待了太久了,要不是舍不得你,荣恩宴后我就该回家了。”韩青开玩笑道,“而且我也惦念着我的父母,早已归心似箭,我今日来是特地向你告别的,叨扰许久,如今我想至少要请你吃顿饭吧。” “谈不上叨扰,能和你有交集,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这话就见外了。” 宋荷钧虽有离别的不舍,但好友有如此好的去处,也是打心眼里为对方高兴:“明日我为你送行。” “诶,别搞这一套啊,说好我请你吃饭,你又给我送行算怎么回事,放心,我这人别的也许没有,有钱!” 韩青话已至此,再多说显得矫情,两人便约好了次日在聚宾楼一聚。 聚宾楼一如既往的爆满,幸亏昨日宋荷钧约了地方,宋荷钧到的时候韩青还没有到,两人定了个小包厢,正是当日招阳坐的那一间,宋荷钧倚在窗边看着街上,这个位置想必就是当时招阳观礼的位置,二人当时还不认识,宋荷钧也没想到当日还有一名公主正在看着自己,当时毫无交集的两人如今却因为一场刺杀相识相交,甚至要共同面对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短短两月已是物是人非。 开门的动静把宋荷钧从回忆中拉出来,韩青笑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想到咱们当时游街的景象的,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韩青也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又重新提起笑容:“说这种话干什么,咱们参加科举不就是为了为官,为了报销国家的吗?如今你是状元,我是探花,咱俩都有机会为国效力,这是天大的好事。至于何时能相见,有心还能见不到吗,咱们可以写信,我来京城述职的时候也可以再见。” “还是你豁达,是我狭隘了,不多说了,得你这么一个朋友,是我之幸运。”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虽有着伤感,但更多的是对走马上任的期待。聚宾楼的酒自然是好酒,喝到后面后劲上来了,宋荷钧边又走到窗边,想借着窗外的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窗外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是一副繁华的景象,聚宾楼建的高些,能看见更远处的景象,甚至可以瞥见一眼宫门,难怪招阳爱往这来。 再往远些是城里风华街,正是城内文人雅客醉倒温柔乡之地。 “明日我去送你。”宋荷钧回过头来。 “今日叫你来喝酒,自然就是不想你来送我,你我不是矫情之人,更是不喜离别场面。” 韩青家也从诉县派了人来,宋荷钧也不再强求。 “韩兄,今日一别并不是再也不能相见,咱们既然能在京城相识,自然不会缘尽于此,如你所说,不必过于伤怀。” 两人于聚宾楼就此别过,此时的二人并未想到他们很快就会相见了。 次日一早,宋荷钧如常先来到了父母的院落内请安。 宋夫人蹙着眉头,似乎是有些忧思:“荷钧,娘本来不想多说这事,但是你最近是怎么了?且不说日日早出晚归出,还时常一副愁眉苦脸样,要是遇见事了要和爹娘说啊。” 近日宋荷钧始终忧虑着公主遇刺的案子,虽已在父母亲面前尽量克制,但还是瞒不过母亲的眼睛,宋荷钧正准备扯个别的理由宽慰母亲呢,只听见母亲接着说。 “要是在外面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也要跟爹娘说啊,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定不要做出私定终身的事情,你才考上,爹娘虽然希望你先立业后成家,但如果缘分到了,也不好错过了天定的缘分。” 这回宋荷钧算是苦笑不得了,母亲既然已经主动向自己提及,近些日子恐怕很是担心着呢。 宋大人在一边嚷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荷钧是这种人吗?我看你就是在家闲得发慌净乱想。”说完背上便挨了宋夫人一巴掌,把宋大人打得禁声,片刻宋大人又开口,这次语气严肃了许多,“荷钧,不管你是遇到了什么事,虽然你现在是大孩子了,但且不说现在没有封官,即使你以后封官进爵,处于何种金贵身份,你始终是我们的孩子,这里也始终是你的家,有问题解决不了的,尽管回家,如你母亲所说,我的官确实不大,但是如果是你的事,家里会尽力帮你的。” 宋荷钧只得点点头,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告辞离开。 刚一出门,守在门外的小厮便迎了上来:“少爷,那边有人找,说叫李虎,说跟您说了您自然知道是谁。” 顺着小厮所指看过去,一少年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正是李虎是谁。 李虎看见宋荷钧看向自己,便也向他迎了过来:“宋公子,公主让我来请您。” 几日不见,李虎稳重了些,看着也结实了些,想必这几日在公主府里日子过得不错。 跟着李虎出了宋府,原本以为会是有人在外面等着接自己去公主府,没想到看见公主的轿撵正停在前方,李虎掀起门帘,端坐其中的正是招阳本人:“此地不宜多留,被人看见了恐遭人口舌,先上来再说。” “驾——” 马车缓缓启动,宋荷钧上了马车才发现,阿明也在车上,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就当是打招呼了,宋荷钧同样点头示意,不知道这是来的哪一出。 “咱话也不多说,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我准备来一出引蛇出洞?” “哪种引蛇出洞?”宋荷钧不明所以。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我吗?那我就站这儿,让他们来杀。” “这不是胡闹,那些人都是亡命歹徒,万一真的对你下死手怎么办。” 招阳不以为意:“所以我把阿明带上了啊。” 招阳探过来拍了两下宋荷钧,似乎是宽慰:“你先听我说,这些人现在被我们咬得太紧了,万一他们就此放弃了,我们可能也就再也找不到这些人了,所以我必须主动出击。” 宋荷钧不得不承认,招阳所说确实是现在找到这些人最好的办法,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如何置招阳的安全于不顾。 招阳继续说道:“我把阿明带上来,以阿明的身手,撑到通使司的人前来支援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我们已经让通使司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行动了。” 宋荷钧知道自己拗不过招阳,便也只好妥协:“那你说说你什么计划,我再看我要不要同意。” 招阳知道这就是有谱了:“我没什么详尽计划。” 宋荷钧的疑惑已经快要写上脑门了:“那你怎么引蛇出洞?” 招阳嘿嘿一笑:“我就想着要让你先答应,至于后面怎么引蛇出洞,我们就再商量嘛。” 第13章 第十三章 岂不胡闹! 宋荷钧本想直接拒绝,却拗不过招阳的请求,耐下性子安抚道:“首先我们要先确认由你来引蛇出洞有没有效果,按咱们的考虑来看,这伙人会选择你下手,无非是想要扰君心以致在朝廷内部引起骚乱,更有甚者是想对江山社稷动手。” 招阳点点头:“是的,如果想要让父皇心思不稳,拿我们子女三个做文章是最合适的。” “小皇子年龄太小,又不常出宫,自然不太合适,但是,为什么不是从大皇子下手呢?大皇子人在边关,如果大皇子出了什么事故,看起来更合理一些,刺杀公主,即使当下没有反应过来,但后续圣上必定有所动作。” “我哥哥虽然说是在边关,但近些年边关不起战事,哥哥并不上前线,久居薹州罢了。况且哥哥武艺高强,想要行刺哥哥,并非易事。”招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说,“况且,我的哥哥,从未有任何继位之心,他只是喜欢从武。哥哥从前说,不管是我还是弟弟继位,他会给我们守好边疆。” “如此倒是合理。” 招阳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尽快有个了解:“如何逼那些人对我动手呢?” 宋荷钧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有效的方法,垂思片刻,宋荷钧突然问道:“太后娘娘是在城外吗?” 招阳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向了自己的祖母:“祖母信佛,便在淮州慈乐庵礼佛,离京城倒是不远,怎么了?” 宋荷钧答道:“如果这些人必须要从你下手的话,就得是一个不得不立刻下手的理由,如今这些人在城里出不去,那就公主出去,如若公主出了城,那么这些人就没有机会了,定然趁公主还在京中刺杀。” “所以是关太后什么事?” “不如就说公主为要去探望太后娘娘,归期不定?” 招阳这下懂了:“归期不定,就意味着这些人拿不准我什么时候回来,就会狗急跳墙。” “是这个意思。”宋荷钧脸上却显现出几分犹豫,“但是此般肯定会有些危险,当真要这么做吗?” “不用担心,我会让人保护我的。”招阳此时鬼使神差地把手挪到宋荷钧脑袋上,似乎是想摸上去,两人同时顿住了,招阳的手上像捧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咳。”此刻还是宋荷钧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既然公主有所准备,那就按照您说办就好,到时我也和您一起。” “......好。” 两人将诱敌之事谈妥,分坐马车两端,刚才尴尬的气氛又卷土重来,两人偶尔对上一眼,也迅速挪开视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随着马车停在一处庄子的门口,李虎的声音拯救二人于水火之中:“公子、小姐,到了!” 宋荷钧率先下了马车,也将招阳扶了下来。 似乎已经出了城,周围已经不见密密麻麻的建筑,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两进四合院,灰墙黑瓦,不是京城这边常见的建筑风格,院子不大,但做的很讲究,宋荷钧虽不懂什么风水之术,但是看着这宅子就能感受的到一股心旷神怡的舒适。 “这是哪里?” 招阳却是没有直接回复宋荷钧的问题,只是笑了笑,随即便让宋荷钧跟着自己进来。 宅子内部的设计的设计和外墙保持一致,院内用上了假山流水的造景,显出几分清新雅致来,足以看得出屋主的风度。 招阳直接带着宋荷钧往跨院里走,边走边和宋荷钧解释道:“这是我幼时住的院子。” “幼时?”这所宅子虽然足够漂亮,即使放在京城内也很出彩,但是若是说是公主幼时的住宿,又显得过于朴素些。 “我父亲在先皇那儿并不受宠,先皇在世四十余年,后面十多年久卧于病榻,皇子们个个都向着皇位看,父亲成亲后连王府都没有,便被那有心之人驱逐出京,这处宅子便是我们当年的居所。” 说着,招阳带着宋荷钧推开了一扇房门,房间不大,除了靠墙的大床外,还摆着两张小一些的床。 “这便是当时我的卧房,这宅子太小了,除了父母亲睡的屋子,带出来的丫鬟小厮还要有住的地方,本来是我自己一个人住,但这地方在山里,小时候我一个人住着害怕,索性就让石竹、银叶陪着我睡,更小些的时候,我们三个睡一张床,再大些便又放了两张床在这里。” 宋荷钧想象出三个小丫头挤在一张床上的样子,不禁就皱起了眉,招阳看在眼里,不禁笑出了声:“你想什么呢?这地方可冷了,我们当时住在一起又暖和又热闹,不知道多开心呢,总是惹得母亲来揪我们三个的耳朵,别净想些可怜事,更何况父亲当时无论如何还是个皇子,虽然宅子小了点,冷了些,但吃穿用度样样不缺。” 宋荷钧看着招阳轻快的模样,心里还是像被人攥了一把,如今想起童年,招阳记起的只有父母亲的爱护,同龄孩子的陪伴,但苦难就是苦难,不会因为遗忘就不存在,想必,先皇后久病不愈也与当时的生活环境有关。 招阳最后带着宋荷钧来到了主卧,比招阳所住的那一间大一些,想必是时常有人打扫,竟像是长期有人住的样子。 “这是我父母亲的房间。”招阳呆呆地盯边上的梳妆台,“母亲还没有等到搬进宫内便离世了,其实我关于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发生在这所宅子里,到了后面,母亲身体便越发不好,后来就只能卧床休养了,父亲当时派人找遍了天下名药,即使是境外的医师,也曾为母亲医治,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宋荷钧不知如何出言安慰,最后只拍了拍招阳的肩。 招阳回头笑着对宋荷钧道:“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怀念起了当时和父母亲还有哥哥住在这里的场景了,不知为何,如今住的也暖和了,也不用和石竹、银叶挤一间房间了。偶尔想起往事,最幸福的,居然还是当时住在这里场景,如今母亲也不在了,哥哥也去了边疆,宫里大到一天都逛不完。” 招阳又把宋荷钧带到了后院,后院里空空荡荡:“原来母亲在这里种了很多花,只是如今几乎都搬到宫里了。” 最后,宋荷钧跟着招阳逛了一圈又回到了前院:“今日本是想起了母亲,辛苦你陪我跑这一趟了,今日晚上我做东,请你吃点好吃的。” “能陪公主回家,是我之幸。” 宋荷钧原本以为招阳要带着自己回京城,谁知坐上马车约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似乎是到了附近的集市上。 “芍药姐姐!”石竹喊道。 柜台后面站着一女子,听见石竹的呼唤赶紧迎了上来:“小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芍药姐姐,你净看着小姐了,我和石竹站这你都不和我们讲话。”银叶见着女子,便噘着嘴挽着女子闹了起来。 这女子长相清丽,虽不算美人,但却长着一双笑眼,很是和善。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你等会要是想陪我玩,你就在这住一晚上,等明日我再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这才像话嘛!” “芍药,现在有包厢吗?就我们这些人。”招阳笑着打断银叶。 “有的有的,我现在就带你们上去。”说着,一行人便上到了二楼最靠里面的一间包厢。 “这地方清净,有什么话不怕人听见。”一行人微服出行,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一行人便围城一圈坐。 包厢门被一男子打开,男子是朴实面相,从样子上看,应该是店里的厨子。 “咱们店里的招牌菜,炒一桌。”芍药对着男子交代道,男子听见便准备下楼炒菜去了。 招阳连忙伸手拦着:“炒什么炒一桌,就这么几个人,炒一桌吃的完吗?”招阳有些哭笑不得。 “哎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好好吃一顿,就听我的!”说罢,芍药不等招阳再说话,就赶紧跑到楼下去帮忙去了。见这情景,招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石竹等会要多付些钱。 招阳对宋荷钧解释道:“这是芍药,原本是我母亲的侍女,在宅子里住着的时候,与现在的夫君结缘,便没有跟我们回宫,两人如今开了这间酒楼,日子也过的红红火火。” 银叶在一旁插嘴道:“本来我们都不同意芍药姐姐和姐夫在一起,好歹也要嫁个风光霁月的公子,谁想着芍药姐姐看上了一个粗人,还是老爷说姐夫人看着不错,会对姐姐好的。” 石竹补充道:“如今看起来,还是老爷眼光准,要是芍药姐姐和我们回去了,不知是否有现在过的好呢。” 招阳佯怒道:“嗯?说跟着我不好是吧。” 石竹也知招阳不是真的生气,只嘿嘿傻笑。 这里的菜色虽然没有聚宾楼精致,味道却不匡多让,席间芍药也上来和大家一同用餐,吃的是宾主尽欢,走时宋荷钧还记下了位置,等着下次能自己找过来。 走时,银叶还挽着芍药依依不舍,招阳觉得好笑:“要不你在这住几天,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银叶也不客气,连忙挽着芍药就要和招阳告别,气的招阳只骂银叶没良心。 席上几人今日高兴,都喝了些酒,如今也夜风一吹,脑子都有些发晕,尤其是招阳这样不常喝酒的,更是觉得头重脚轻,石竹一个人拉不动,李虎个子又矮,最后只得是宋荷钧把招阳连拖带抱弄上马车,晚上还是有些冷,石竹从马车上翻出一张被子,和招阳一起捂着便睡了。宋荷钧不方便往两位姑娘边上坐,只好靠着门边坐着,许是今天太高兴,不知不觉便也合上眼睛睡着了。 等马车停下的声音把宋荷钧惊醒,便见到招阳还在睡,只是石竹醒了,石竹将招阳喊醒:“公主,到了。” 招阳起身一看,却是到了公主府,这马夫想必是不知道宋府在哪里,只好把一行人都送到公主府来了。 招阳有些不好意思:“不如就在公主府休息一晚上吧,现在确实有些太晚了,明早我再送你回去。” 宋荷钧本想推辞,但坐了一路的车,酒劲也有些上来了,此时也是疲惫不堪,公主府这么大,暂且休息一下也不碍事,宋荷钧便应下了。 最后,宋荷钧在公主府客房里睡了一晚,第二人早晨便回了家。 第14章 第十四章 宋荷钧刚进宋府的门便被家里的管家叫到了祠堂里,宋大人宋夫人已经在祠堂里等着了,还没来得及请安呢,迎面便是父亲的一声怒喝:“跪下!” 宋荷钧不明所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为了不激怒父母,宋荷钧还是乖乖跪下了。 接着便是母亲一巴掌扇到自己背上,身后传来母亲急切的声音:“你从哪里回来的?干了什么?” 宋荷钧这下明白了,正准备解释呢,母亲的声音接着传来:“我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还夜不归宿了,不要跟我说什么去朋友家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要名声不要?啊?就算你不要,人家姑娘要不要?” 随着一句句的质问,巴掌更是如雨点般落在身上,宋荷钧又是吃痛又来不及解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住了盛怒的母亲,为了自己和公主的名声,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 这些父母亲的面色就有些尴尬了,宋荷钧只好打着圆场道:“不如我们出去说。” 一家三口在厅堂坐定,父亲撇了撇茶沫子,这才开口道:“所以说,你最近是一直在和公主一起查案子。” “正是,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爹娘不要对外人说。” 母亲正揉着自己的肩膀,母亲听了这话说:“还用你说,我们俩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吗?都怪你,你要早点说不就没这事了。” “好好好,都怪我。二位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会。”父亲喊住了他,“你跟公主相处,务必要注意分寸,谨言慎行,务必不要惹公主不快。” “儿臣心里有数。” 昨晚回的太晚,今早又闹这么一出,宋荷钧实在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赶紧回房洗漱就睡下了。 招阳那边,和宋荷钧确认了计划之后,今日便向皇上汇报了此事,皇上只默默地点了头,让人传出了公主要去探望太后的消息,万事俱备,就差鱼儿上钩了。 招阳将府里侍卫撤去大半,只留下通使司的人在内院保护,几乎又是半月过去,这些人却是毫无动静,招阳等得有些心烦,不知这些人究竟是做什么计划。 京城水多,到了六月中的日子,便闷得透不过气来,也快到了去行宫避暑的时候了,今年招阳便不能一同前去,便找了个日子回宫和父皇道别。 “儿臣向父皇母后请安。”今日皇后居然也在养心殿。 “皇儿快快请起。”新后与先母后原是闺阁好友,母后嫁给后父皇后才淡了联系,一家人住在城外时皇后曾也不曾因当今圣上的不受先皇宠爱而疏远,反而是与母亲联系得更紧密一些,先皇后离世后,更是待先皇后留下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吾儿近日受苦了,也不知道公主府的日子好不好过。”皇后拉着招阳的手,眼里是能实质化的担心。 “哼,公主府那可是彻彻底底的她的地盘,估计是自由的很喽,以前在宫里还隔三差五看看我这个父皇,出了宫之后那是十天半个月都难得见一回。”父皇却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招阳,只惹得皇后白眼。 “别听你父皇的,他就是想你,你哥哥也不在,如今你也不在宫里,招祁近些日子就盼着去行宫避暑,不肯理他,整日闹情绪。” 招阳自然知道父亲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和自己计较,只是问道:“小孩怕热,父皇母后何时出发?” 崇盛帝这才正色下来:“宫里今年比往年要热些,约摸着再过几日就该出发了,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儿臣这些日子为了行刺的事情心烦的很,确实是没有出去玩的心思,再者说这些贼子不查出来,我也担心连累了父皇母后。” “你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不去就不去罢。”皇后知道招阳是担心连累到自己和崇盛帝,便出来打了个圆场。 “那伙人还是没有线索吗?”崇盛帝问道。 “我们几次找到了这些人的线索,最后还是晚了一步,总是跟着这些人的尾巴跑,儿臣也甚是心急啊。” “好,朕知道了,阿明就给你留在京城了,通使司可用,有事让通使司去办就行。” “儿臣知道。” “起驾!” 过了几日,那些人还是没有线索,只是皇上和皇后已经带着小皇子离宫了,招阳也能暂且缓口气了,至少不用担心这些人对自己的家人下手了。 招阳回府路上正好遇见了来送行的宋荷钧,宋大人也携家眷一起去了行宫,如今的宋府也就剩下宋荷钧一人了。 “宋荷钧!” 听见招阳呼叫的宋荷钧回过头来,招阳今日没有穿公主的服制,特地穿了身鹅黄色的襦裙,明媚又亮眼,在这炎炎夏日看着很是清新。 招阳看着宋荷钧似乎是打算走回宋府,便也跑下车来与宋荷钧一块走一程。 “小姐今日没有一同前去吗?” “这不是放心不下案子吗嘛,过去的路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担心路上出事。” “也是。” 虽是相识不过两月,如今的二人却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般,气氛融洽,虽一路无话却也不曾尴尬。 公主府要比宋府近些,两人在分叉路口便倒了别,此地不到百米便是公主府的大门了,宋荷钧见到门口的丫鬟迎了上来便离开了。 “啊——” “文心!” 宋荷钧刚离开,便听见公主府方向传来凄厉的尖叫声,随机而来的便是招阳的喊叫声。 宋荷钧转头奔向公主府,巷子中段,刚才来接招阳的小丫头此时正躺在地上,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招阳此刻正抱着这小丫头跪坐在地上,身边站着四五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想必那些乞丐今日是找上门来了。 “走!宋荷钧!去找阿明!”招阳看见宋荷钧正向自己而来。 五十多米的距离,宋荷钧从未觉得有这么长过,站在招阳身后最近的黑衣人一把便拉起了招阳,将一把横刀横于招阳的脖颈间,公主府里的侍卫此时也跑出来了,两方对峙,互不相让,整个过程不过顷刻之间,在宋荷钧却看得清清楚楚,只恨今日刀下之人不是自己。 这些侍卫的能力自然不差,但看刚才黑衣人劫持招阳的动作来看,必定是高手,凭借这些人的能力,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救出招阳,阿明定是在不远处,如今,要想办法找到通使司才能为招阳赢下一丝生机。 此时宋荷钧只能定下神来:“你们要干什么?我和她换,你们放了她。” 此刻后边的一名黑衣人似乎是这些人的头目,这人回答道:“呵,宋小公子,我听说你可是你父亲的独子,你要是为了这个小娘们去死,你们家不是后继无人了吗?况且,我要你这状元郎干什么?”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又知道劫持她是什么罪过吗?” “狗皇帝独女,你以为我还准备活着出去吗?用一个公主的命换我们给我们陪葬,我们赚大发了。”这人说着还发出几次残忍的笑。 这些人丧心病狂,看来根本就没做活着出去的打算,如今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宋荷钧看到远处屋顶上有一人影,此人看见宋荷钧望向自己,对方朝自己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正是阿明!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然知道这是公主,为何要行刺公主,如今你们所犯罪过还不算大,现在还有机会回头,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和我说,如有冤情,我自会为你做主。” “小子,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杀你,但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话,我也没什么冤情,我就是看不管这皇帝小儿一家!”宋荷钧看着招阳的手似乎有些颤抖,想必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十分紧张害怕,宋荷钧轻轻地对招阳点点头,示意招阳不要害怕。 还未等宋荷钧回话,此人又开口道:“小子,我今日就告诉你,我今日要取这丫头狗命,趁着老子心情好,我今日才愿和你聊聊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故意拖延时间等人是吧,我今天一定会取这丫头的性命,天王老子来都没用!小丫头,你也别怪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但谁让你生在帝王家呢!” “大哥,还和他说这些干什么?动手吧。”挟持住招阳的杀手喊道,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这人挟持着招阳的手有些颤抖。 “动手!” 随着领头人的一声令下,握着横刀的杀手将刀狠狠刺向招阳,招阳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禁锢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 一把匕首洞穿了挟持着招阳的杀手,一丝一毫都没有碰到招阳,正是阿明扔出来的。 刹那间,附近穿着通使司服装的人和公主府的侍卫一拥而上,这些人勉强算是高手,但放在训练有素的通使司面前还是不够看,招阳跌坐在地,默默地将躺在地上的侍女扶起。 宋荷钧快步冲向招阳,将招阳浑身上下用目光检查了一遍,浑身的血有些吓人,但只是受到了惊吓,接过招阳手中的侍女,一边对招阳说:“公主,还有气,快叫太医。” 招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叫边上的人去把太医喊来:“阿明,这些人你先分开关押,等我们来审,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父皇母后。” “是。” 第15章 第十五章 “禀公主,文心姑娘保护您时被匕首贯穿了肩膀,所幸未伤到脏器和要紧地方,只是失血过多,如今老臣已经给这姑娘止血,好生休养就是了。” “谢谢刘太医,石竹,送太医出门。” “老臣告退。” 见到那小丫头没有性命之忧,招阳留下了两个丫鬟照顾便出门去了,宋荷钧还在府里等着,见到招阳,便走上前来:“公主为何自己不让太医看一下?” “无碍,只是有些受惊罢了。对了,那些人都抓到了吗?” “抓到了,都是活口,阿明将这些人带回了通使司,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改日臣和公主一同前去审问。” “今日辛苦你了。” “若臣今日将公主送回公主府,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臣失职了。” “与你无关,谁能想到这些人居然这般胆大,光天化日之下便敢行刺,幸亏你拖延了时间,不然那今日我可能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想必这些人是看着皇上今天离开京城,京城守卫松懈,想趁乱动手。” 招阳点点头道:“对了,抓到那个老头了吗?” “没有,今日一共抓到了五个,据李虎所说,当日他见着的有八个,还有那就是除了那个老头之外还有一个在外面,放心,我已让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他们跑不掉的。” “威爷!怎么办!兄弟们都被抓了,京城挨家挨户在搜查咱们。” 卧在床上的老叟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咳咳咳。” 陡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身边的青年连忙送上帕子,老人捂着嘴,等咳嗽停止,帕子上便是鲜红一片。 “威爷!” “他们现在知道了我的长相,但是却不认识你,你现在就收拾行李,现在就走!” “威爷!我不走,我要和您一起走!” “走吧,我没几天活头了,过几日城门就查的更严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不走!” “走!” 青年拗不过老人,只好去另一间屋子收拾行李。 “威爷!”男子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响头,“若有来世,我们还愿跟着您。” 男子走出门外,屋里又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老人嘶哑的喊声:“走!” 次日,两人来到了通使司的,地牢幽暗恐怖,方一进去,血腥味便充斥了鼻腔,昨日宋荷钧交代将五人分别看管,并未给吃食水源,虽不至于危及生命,但全无昨日的嚣张气焰了。 “拖上来!”宋荷钧并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人进行审问,叫人将人带上分别带上正堂。 “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三番四次地刺杀公主?” “呵,要是跟小丫头片子的爹我还有的说头,就你个毛头小子还配和我说话。”最先被带上来的正是昨日的领头人。 “那你就说说你是什么人?我好看看我有没有资格跟你说话。”宋荷钧并未被此人激怒,只是淡淡回应道。 “小子,劝你早点放弃吧,既然落到你们手上了,要杀要剐便随你便,至于想知道些什么,那你就是休想,你尽快杀了老子,老子就能早点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人说话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狠厉的笑意看着招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我劝你还是尽早交代吧,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堂下跪着的人似乎不知道宋荷钧为何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宋荷钧也并没有指望他做出回答:“听说过通使司吗?你现在既不在府衙,也不在大理寺,而是在通使司,你犯下的可是行刺公主,企图扰乱朝纲的重罪,即使我们把你弄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过问,劝你早些交代,还能少吃点苦头。” 堂下之人眼神有些惊愕,转瞬间就恢复了镇静:“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无非就是那些手段,有本事都使老子身上,看老子骨头硬不硬!” 宋荷钧捕捉道了此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神情,便不再开口,只默默地盯住躺下之人,此人开始还与宋荷钧对视,不久便扭过了头。 “带下去吧。” “是!” 说着边上的人便将此人连拖带拽地拖出正堂,宋荷钧叫来一边的阿明:“这里还有其他房间能关人吗?” 阿明回复道:“有,这里还有另一个牢房,和现在的这个牢房不在一个方位,完全分开。” “好,下午的时候将这人从牢房中带出来关入另一个牢房,务必要从剩下的人面前走过,然后将剩下的人关在一起。不要给饭吃,只给水喝。” “是。”阿明并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只是应下宋荷钧的话,便去办了。 待阿明走了之后,招阳问起宋荷钧:“此为何意?” “这伙人中的老大,想必是很难开口,便只能从其他人身上下手了,这些人才刚关进来,此是正是嘴硬的时候,如今我们将这领头人带走,再将其他人关上几天,再饿上几天,自然会有人撑不住。” “那些人都敢刺杀公主,会不会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如果是昨日,或者今日,这些人也许会想死,就算是谋反,天下只会有一个皇帝,其他人则是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人做嫁衣,人终究是害怕死亡的,关上几天,这些乌合之众个自然会有人扛不住。” “那为何要将这些人关在一起?就不怕他们串供吗?” 宋荷钧笑着看招阳道:“所以把这领头人带走了啊,这人不在,他们就没有了主心骨,到时自然会有人猜忌,万一老大交代了怎么办,那自己就算如何串供都是无用功,这就是为什么要让剩下的人都关在一起,一旦有人生出一丝猜忌之心,便会引起其他人内心同样的怀疑,就算有那种忠心之人,也控制不了其他人的心思啊。” 招阳茅塞顿开:“那我们要关到什么时候?” “等着吧,到时候自然有人要找我们的,不会太久。” “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自然是去找剩下的两人,现在还有个人我们完全不知道样貌,可不能让人跑出城了。” 此时的城门口,往日松散的城门如今不知出了何事,京城四个城门关的就剩下了一个,门口的官兵搜查地仔仔细细,不一会,城门边上便排起了长队。 “出城干什么去?”门口一官兵正在检查一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 “我城外的表妹生孩子了,我准备给她送两只老母鸡和些鸡蛋去。”男人的脸上生出些许好奇,堆出谄媚的笑,“官爷,这是出啥事了?” 正在检查男人担子上东西的官兵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盯着男人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看的男人毛骨悚然:“官爷,您这个干啥嘞?” 官兵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过几日再看你表妹去,不许出城!” 男人这下可急了:“官爷,您给通融通融!” “回去回去!下一个!” “哎呦,这......”男人只好神色讪讪地回头了。 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看见了这一幕,原本准备进入队伍的他,回头往城内走去。 下午,阿明领着人将头领捂上嘴带出牢房,特地从其余四人面前绕了一圈。 “你要去哪!”昨日站在最后面的贼人喊道。 头领此时也搞不清楚自己要被带去哪里,只是嘴巴被堵上了,也无法出言解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贼人从声音听起来年纪似乎不大,看到此情形更加着急了,甚至快步走向门边,试图从栏杆中伸出手来抓住头领:“你要去哪里!” 牢房边上的官兵用手中的铁棍狠狠敲击了几下这人手边的栏杆,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并呵斥道:“干什么?蹲回去!” 男子被吓地收回了手,眼神却还死死地盯着头领的背影。 等头领被带走之后,不一会,男子的牢房门便被打开了,门外的官兵狠狠地拽了他一把,连推带搡地将人带入了一间牢房,这间牢房更黑了,阴暗、潮湿,几乎无光,过了一会,男子的眼睛逐渐可以适应了黑暗,才发现,除了头领之外的其他人此时都在这间牢房里。 此时的宋荷钧和招阳两人到了城门口,远处的卫统领看见二人,连忙上前来行礼:“大人,公主......” 招阳连忙劝阻道:“不要行礼,这么多百姓,别吓着人了。” “是,下官考虑不周。” 宋荷钧问道:“怎么样,有发现吗?” “回大人,目前没有可疑之人,现在只要不是必须出城的百姓,全部都不放出城,定然是做到一只苍蝇都不放出去。”卫统领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但是大人,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百姓们要生活,我们这一直将人关在城内,时间久了,怕是要出乱子的啊。” 这卫统领长得五大三粗的,但看得出来是心思纯善之人,宋荷钧拍了拍卫统领的肩膀:“辛苦你了,放心,不会超过五日定会恢复如常,还请您跟百姓好好解释解释。” “是!” 两人离开了城门,过了一会儿,招阳开口说道:“宋荷钧,你有把握五日之内一定能找出来这些人吗?” “没有。” “那你那么信誓旦旦?!” “五日已经是极限了,时间太久恐会耽误百姓的正常生活,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将城门打开了,若还是抓不到人,我就只能去向皇上请罪了。” 连过两日,几乎都无任何线索,城内搜索的官兵也找不到老人和最后一名贼人的下落,招阳开始有些着急了,这几日为了能同步线索,宋荷钧白日日日都在公主府里度过,只是比起招阳的焦虑,宋荷钧显得淡定许多。 “宋荷钧!你怎么就不着急啊?再过几日,人就要被放出去了。” “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急什么。” 两人此时正拌着嘴呢,李虎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 “公主!公主!” 招阳看见李虎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更来气了:“你慢些说,我不是在这里吗?” “公主,阿明大人求见,有线索了!” 这不正是瞌睡来了枕头,招阳眼睛都快亮了:“快请进来!” “公主。”阿明向招阳行礼,“我们在城内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位老人的尸体,看起来正是那伙人中的老人。” “尸体?已经死了吗?是怎么死的?” “仵作正在赶去的路上,我得到线索,便先来跟您汇报了。” “快带我去看看。” 第16章 第十六章 阿明带着两人到了城西的一座小院子,三合院结构,此时仵作也到了,招阳和宋荷钧先进去看了眼尸体,真是那名老人!确认了身份,两人便退了出来,将尸体留给仵作。 “公主,大人,此人约摸着死了一天,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初步怀疑,是病死的。具体的还要开胸验尸才知道。” “好。” 阿明直接让人拉着尸体,带着仵作,一同去了通使司。 这下,只剩下一个人在逃了,两人在屋里看了一下,这些人走得匆忙又无法带上太多的东西,留下的东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 两人在西屋找到一套乔装的装扮,正是当日行刺招阳之人所穿的衣服,见到了此物,便容不得人抵赖了。 “宋荷钧!你过来看!”宋荷钧听见招阳的呼喊便向主屋走去,床上的尸体已经搬走了,这才看的见床内侧放着一木盒,想必是极其要紧的东西,才能让这人临死还要紧紧贴着。 这屋里并无什么名贵物件,必定是在这一路颠沛流离中早已耗尽钱财,但连这装着东西的木盒都是黄檀木制成,这些人,即使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甚至都未曾将这木盒卖掉,不知盒中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宋荷钧亲自将木盒拿了过来,合上有一铜锁,并不复杂,让人将锁打开,内里是一明黄色卷起的丝绢,招阳在一旁喃喃道:“这玩意怎么感觉像......圣旨呢?” 宋荷钧缓缓将丝绢打开,上面的文字逐渐浮现在眼前:“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礼部员外郎齐春林,克尽厥职,竭诚尽责,特晋升为礼部左侍郎,钦此!” 正是一封圣旨,内容不多,只是一封平平无奇的晋升圣旨,宋荷钧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脑中仿佛有无数条思绪缠绕在一起,却理不清楚线头究竟在哪里。 “......特晋升为礼部左侍郎......”招阳在一旁喃喃的反复琢磨圣旨内容,想找出究竟什么是此案的关键。 礼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礼部左侍郎! 招阳回头看着宋荷钧猛地抓在自己臂膀上的手,宋荷钧此时也顾不得失礼了,只对招阳道:“礼部左侍郎!殿下,您还记得吗?韩青之前跟我们说,流落在外的两枚黎安币,有一枚正是这礼部左侍郎的!” “正是!如果这圣旨上的齐春林正是前朝的礼部左侍郎,那这些人必定与前朝有关。” “走!到弘文馆去。” 弘文馆乃当朝管理档案史籍之地,两人在此确认了黎宣帝时期,最后一位礼部左侍郎,正是这位齐春林。 招阳还是想不明白:“韩青不是说这礼部左侍郎是个孤儿没有后代吗?那这老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他私生子?他孙子?” “我也不知道,但咱们大晋当朝有一百三十多年了,就算是孙子,也很难活到现在。” “嗯......那现在能去审人了吗?” “去看看。” 两人最后回到了通使司,一进门便有人将二人拦下:“公主,大人,关在牢房里的那四个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现在人在哪里?” “回公主殿下,我们照宋大人的交代,并没有管,只是在一旁守着,避免打出人命。” “好,做的很好,带我们过去。”这几人近日都没有给饭吃,就算是打起来也打不出什么大问题,宋荷钧并不担心会出人命。 几人来到了地牢内,不知是打够了还是打太狠被拦住了,牢房此时已经恢复了安静,几人本就不太壮硕的体形如今看着有些瘦骨嶙峋,宋荷钧看到牢房的角落单独蹲着那个年纪比较小的少年,似乎是这次吃了亏,脸上有些乌青和被抓挠出来的血痕,其余三人则是在狱卒的呵斥下蹲到了墙角,即使是几日没哟进食,那三人的眼神却还是无比狠厉,似乎是想要把招阳和宋荷钧拆吞入腹。 宋荷钧并不对几人做出回应,只是淡然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到角落的少年身上,交代狱卒道:“把他带出来。” “是!”狱卒随即便打开牢房门,将那角落的少年从地上拉起来带了出去,这少年已经有些虚弱了,甚至要狱卒半搀扶着才能走动。 三人死死地盯着少年的动作,眼神中似乎是有些威胁的意思。 宋荷钧并没有将人带到审人的正堂,而是将人带到了偏厅内,相较于正堂,偏厅的风格显得温馨许多,甚至都有限不像通使司的地方了。 宋荷钧安排人给这少年准备了一桌饭菜,少年看着桌上的饭菜口水都要落下来了,但是又畏惧于宋荷钧的威严,不敢有任何越轨行为。 约莫着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宋荷钧见着少年的脸色越来越差,才缓缓开口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回话。” 少年听了这话瞬间就扑倒了桌上,甚至没有用上准备好的碗筷,用手便将桌上的食物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宋荷钧看着他吃饭都有点替他噎得慌。 等人吃完了,又让人收拾赶紧,宋荷钧做到中间的椅子上,陪同审讯的副官对少年呵斥道:“跪下!” 少年这下也不挣扎了,也不反抗了,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宋荷钧开口问道。 “......许小斤。” “许还是徐?什么斤?” “许,斤是斤两的斤。” “许小斤,名字倒是挺有意思的,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害公主?” 许小斤跪在地上沉默着,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宋荷钧也不意外,只道:“好吧,既然是谁也不能说,为什么要行刺公主也不能说,那总可以说说今日为何打架吧。” 许小斤朝一遍扭过了头,闷闷的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意见不合罢了。” “关于什么的意见不合?” “就是......”许小斤猛地顿住,随即便大喊道:“你别套我话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边上的副官听不下去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许小斤,你以为现在在什么地方,这几天对你太好了吧,让你试试通使司的手段?” 只见许小斤浑身一颤,却还是不肯开口,这下副官火气更大了,快步走上前来便想抓住许小斤的衣领。 宋荷钧身手拦住副官的动作,对许小斤开口道:“许小斤,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我们今天早上已经找到你们的那个领头老人了,这人早就病死在床上了。”许小斤听了这话猛地抬起了头,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水痕,却还是不肯开口。 宋荷钧继续说道:“你看到你同一个牢房的几个人了吧,那几个人犯得都是滔天大罪,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你不一样,目前而言,你几乎什么都没干,你这么冥顽不灵,是想陪着他们一起死吗?” 许小斤紧咬着唇,死死地抠住自己的手心,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宋荷钧的声音,只听见对方继续道:“当今圣上有怜惜百姓,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你今日若能将你知道的和盘托出,念在你年龄尚小,尚且还有一丝生机。我今日实话跟你说,无论你今天开不开口,你们这些人都是瓮中的鳖,注定跑不掉了,你们几个抓了,老人死了,剩下的那一个,又还能跑得了几日?今日来审你,只是念在你懵懂无知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勿不可自取灭亡。” 话已至此,多说亦是无益,如许小斤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那也没有必要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所幸,片刻之后许小斤还是缓缓开了口:“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想活。” 宋荷钧暗暗松了口气:“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就从你是谁开始说起。” “我本是蜀地人,前些年西南灾荒,我失去父母,便一路流浪,后来就遇见了那个老人,我们都叫他威爷,他给了我张饼吃,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便一直跟着他,我原本是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直到到了京城,威爷找了身儿衣服,又找了个泥水匠,让那泥水匠换上衣服去租了个宅子,当日威爷还让人留他吃了饭,谁知道......谁知道,就在桌上,就给那人勒死了,还给扔进了井里。”许小斤此时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名下的哭腔,“我问他们这是干什么,他们只说让我别管,也别多问。” 宋荷钧让人给许小斤倒上水,许小斤喝了一大杯水后才继续说道:“我实在是不想死,前几日被抓进来后,我就一直想说实话,但他们不让,他们说吃了威爷的饭,就要报答威爷,让我就算死也不能说出去,但我实在是不想死。” 宋荷钧继续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许小斤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威爷是那些人的头,跟威爷最亲密的是阿桂,脸上有块胎记,就是在现在还在逃的那个,我隐隐约约是察觉到他们可能行刺了什么人,兴许是不相信我,他们也不爱带我,只让我在家里煮煮饭之类的。今日我实在是太饿了,得他们喝完水我才能喝一点,他们肚子也饿,总是喝水充饥,到我这的时候,就没什么水了,我今日实在是挨不住了,我怕陈风交代了,我们就得死,我想交代,他们拦着我,这才打了起来。” “陈风是谁?” “就是你们昨日带走的那个人,他年纪最大,除了阿桂之外,我们都听他的。” 宋荷钧最后问了一句:“你知道阿桂在哪里吗?” 第17章 第十七章 许小斤回复道:“不知道,我听说,阿桂祖籍就在京城,但是从小就离开了京城,在外地长大。” 宋荷钧不甘心:“你知道他姓什么?” “不知道,他好像和威爷是亲戚,威爷似乎也是这京城人。” 这线索有和没有差别不大,即使是这些人曾经在京城有落脚点,过了半年,早已物是人非,若如今当年的地方还在,这些人又怎么会四处找地方落脚呢。 “好,等会会有画师来画像,你务必好好描述阿桂的长相,倒是才好为你求情。” “谢谢大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当日行刺公主的人是谁,也是你们杀的吗?” “是,那人叫小武,那人已经暴露了,也是阿桂杀得,阿桂本不想杀他的,是威爷让他杀的。” 问完话,宋荷钧便叫人把许小斤带了下去,许小斤在这个团队中只能算最边缘的了,许多问题,还是要找到阿桂才能找到答案。 宋荷钧抬头看向招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现在怎么办?好不容易审出了一个,结果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有两天,要是两天之内找不到阿桂,可就真的要放虎归山了。” 招阳只得拍拍他的肩:“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之前就是你看见了阿桂脸上的黑斑,我们才能有点头绪,到时候我们多派些人手,肯定能找到的。” “但愿如此吧。” 在招阳的督促下,当晚阿桂的画像便到了两人的手里,画像上是个中年男人,无关硬朗,带着一些狠戾之气,与宋荷钧画的很像,就是更细致一些,所幸,长的还算有些特点,不至于看谁都像。 到了第四日,两人照例和阿明聚集到了通使司,昨日半夜,通使司便已经带了人开始全程搜寻阿桂,今日,干脆就将画像贴到了城门口及大街小巷。 三人如今也只能等搜寻的消息了。 “走吧,去城门口看看,他总要想办法出去吧。”招阳看着宋荷钧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提议道。 三人便又到了城门口,今日的队伍比前几日更长一些,百姓颇有些怨言,卫统领面对三人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各位大人,今日没有异常,这画像也贴上了,要是再找不到,再封几日,百姓们可就真的要把我们这些做事的人给吃了。” 宋荷钧只好道:“明日还未有线索的话,无论如何后天都会恢复了,还请卫统领大人多担待。”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远处一送葬队伍正朝城门走来,挽歌裹挟着亲人的哭喊声而来,一副凄凉的景象,周边的百姓嫌晦气,纷纷向两边让开,宋荷钧和招阳也向两边让开路来。 队伍很快就走到了眼前,守门的卫兵照例问道:“什么人?出城做什么?” 领头的一男子回道:“大人,我们是老家在城外,如今我父亲去世了,要送回老家安葬。” “这么多人都要出门吗?” “我兄弟姐妹多,这都是要送葬的,不能不去啊。” 守城的卫兵围着队伍巡视了一遍,最后将视线落在棺材上:“我要开馆!” “什么?开棺!” “开棺!” “不能开棺!” “对!不能开棺!” ...... 这些送葬队伍可就炸开了锅,纷纷叫着嚷着,领头的男人哭丧着脸说道:“大人,不可开棺啊,开棺可就饶了死者安宁,我们后人的罪过啊,这天热,尸首怕早就不好看了,您也会沾上晦气啊。” 卫兵的脸色也有些为难,但还是坚持说道:“特殊时候特殊对待,我不怕晦气!” “我可怜的老哥啊,死了还被人侮辱啊。”送葬队伍中一老翁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这一下,队伍中的人就更是混乱,哭的喊得,甚至还有要动手打人的。 要开棺的卫兵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开棺吧不符合原则,强行开棺吧,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更怕其余的百姓也一拥而上,出更大的乱子。 这时卫统领都上前来,大声说道:“好了好了,放他们走吧。” “谢谢大人!” “谢大人!” 这些人总算是收拾好了,抬着棺材就要继续走,棺材正走到阿明面前的时候,一向默不吭声的阿明却伸手拦住了棺材的去向,对着领头的男子道:“这棺材里是什么?” 男子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回大人,自然是我父亲的尸首。” 阿明却像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是吗?我怎么还听见了这里面有人喘气呢?” “大人,这怎么可能呢?我父亲都死了三天了,停灵都停了三天,这棺材里怎么可能还有人喘气呢。” 阿明转头对卫统领道:“让人开棺吧。” 卫统领不认识阿明,并不准备听阿明的吩咐,愣着不动,但招阳很信任阿明,转头对卫卫统领道:“开棺吧。” 卫统领这下不愿意也得愿意了,叫上一伙人上前来,准备起钉子开棺,听见要开棺的送丧队伍此时一拥而上,纷纷咒骂道:“你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宋荷钧和招阳却不管这些,卫统领只好又叫上一队人来维持秩序。 阿明也一同上手开棺,谁知原本应该定得严严实实的棺材盖却一碰就松动了,这下开棺的人脸色都变了,棺材盖被抬起一点,一股难闻的味道便窜了出来,这里面确实有实体,招阳捂着鼻子,队伍里的人闻见这股难闻的味道,骂的是更有劲了。 话还没骂完,棺材盖却突然飞了起来,接着是一个人影从里面窜出,只奔招阳而来。孝子贤孙们还以为是自己的父亲爷爷诈尸了,顿时跪的跪,拜的拜,但是阿明看得清楚,跳起来的明明是个活人! 眼看着刀只冲自己而来,招阳躲避不赢,所幸旁边的宋荷钧拉了自己一把,再看阿明便已经和这人打斗到了一起,卫统领怕伤及无辜,连忙派人疏散百姓,顺便叫上人一起对付这歹徒,阿明武功高强,此人自然不是阿明的对手,不出几招便被阿明所制服。 阿明挑起这人的脸,脸上的黑斑证实了这正是阿桂本人,卫统领派人将人押回了通使司,到此为止,涉案的所有人便都被捉拿归案了。 两人决定不给阿桂反应的时间,待会通使司就开始审问,这下可就不像审许小斤般了,阿明派人直接将人拉到了慎刑司的审讯房,里面各种刑具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还是由宋荷钧主审:“阿桂是吧,你也是不嫌弃啊,躲在人家棺材里和死人躺一起。”阿桂也没时间梳洗,身上还沾着一股尸体上的味道。 “说说吧。” “哼!” “呵,你今天说不说其实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们这些人都逮到了,也没人会对公主下手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宋荷钧继续说道:“你们那个威爷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尸体就在这。” “威爷......” “威爷现在待遇比和你一起的那个尸体好多了,我们用冰块保存着呢,还没臭,但是案子还没结,我们也没法把他下葬,通使司的冰块也不多,估计你们这个威爷也是要臭了,到时候肯定也不能放在通使司了,不如就丢城外乱葬岗吧。” “你敢!你威胁我?”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老实交代,到时候威爷也能好生下葬,反正你们现在这些人该抓的都抓了,再负隅顽抗也没什么用。” 阿桂开始不说话了,宋荷钧也不再逼他,只是陪他一起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阿桂终于开口了:“我说,但是你必须要给威爷找块风水宝地下葬,不能草草下葬!” “这是小事一桩,只要你的答案我满意,自然可以答应你。” “我本名桂奇,是威爷的孙子,威爷叫做桂威。” “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行刺公主?” “我们行刺公主能做什么?当然是想要杀了那皇帝,谋成大事!” 宋荷钧心里觉得好笑,不到十人的团伙,居然想着要颠覆朝廷,不知是该说他们志向广大,还是说他们幼稚可笑。 宋荷钧面上不显:“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桂面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呵,前朝礼部左侍郎齐春林是我们的祖先,我们大黎的皇帝那么体谅百姓,殚精竭虑,却被你们的无耻小儿暗算,齐大人就这么自杀,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祖先?你们不是姓桂吗?况且,也没听说齐春林有后人啊。” “那是齐大人为了保护他的后代!所以我们都随母姓。” 招阳和宋荷钧对视一眼,居然被招阳随口一句玩笑话猜准了,还真是私生子。 案件到如今就真相大白了,无非就是一群前朝遗民的妄想,事情正如宋荷钧所说,本就是一些乌合之众的小打小闹,只是这群人运气挺好,正好碰上了招阳,才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要是当时招阳未曾来观礼,这些人恐怕到死都难得成事。 阿明让人将阿桂拖了下去,临了阿桂还喊着好好给威爷下葬。 第二日,关于此案的告示便张贴到了大理寺和府衙的门口,那日,招阳正在通使司和宋荷钧商议如何向皇上汇报此案,门口的侍卫进来通报:“公主,大人,有人请见,她说自己叫陈娥。” 两人对视一眼,便赶紧出了门,陈娥还是背着自己的孩子,近些时日,许是有人关照,气色比第一次见的时候要好了许多,孩子也长好了些,甚是可爱。 陈娥一见到两人便跪了下来,两人急忙来扶,陈娥却是不依,非要给两人磕头:“两人贵人给我们家林勇申冤,这头我必须要给你们磕。”见陈娥这么强硬,两人也不再阻拦,结结实实地受下了这礼。 “两位贵人,我婆婆已经不在了。” 如今说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两人只道了一句:“节哀。” 陈娥却是一笑:“不必如此,反而对我来说是个解脱,我现在带着孩子开了小吃摊子,今日是特地来感谢二位的,我这就走了。” 陈娥并没有与人长谈的意思,转身就离开了,看着陈娥消瘦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却没有一丝轻松。 第18章 第一章 一眨眼便过去了三个月,难熬的夏日也逐渐转凉,只等着这波秋老虎发完威,此案结束后,招阳也在公主府定居下来,绵绵长的更大了,,两人离开了案子便如同平行线一样毫无交集,回到了本该如此的样子,只是招阳觉着有些不习惯,不知为何,往日每年每月自己都是如此度过,如今却怎么觉着有些无趣呢。 本朝多年无科举,许多职位都空缺着,已致今年的进士封官都很快,如今宋荷钧同批进士许多逐渐封了官职,韩青许是最早了那一批,更多的人都同韩青一般,被派遣到各个地方,极少数如愿留在了京城,无论如何都算是有定数了,只有宋荷钧这个状元郎,却似那随波荡漾的浮萍,还不知落在那里。 “宣户部尚书觐见!”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盛帝端坐明堂之上,跪在地上的人只能看见一抹明黄的衣角。 “爱卿平身。” “谢陛下。” “爱卿知道朕今日叫爱卿来是所谓何时吗?” “回陛下,臣不知。”回话的男子正式当朝户部尚书郑封勤。 “爱卿可曾听闻前些日京华公主遇袭一案?” “臣有所耳闻,听闻是公主亲自破了此案,公主聪慧过人,多次化险为夷,实乃当朝女子榜样。” 崇盛帝开怀一笑:“哈哈哈哈。”随即正色道:“此案除了招阳外,今年的状元郎宋荷钧也功不可没。” “状元郎年少有为,不禁精通政事,对于破解疑难杂案也颇有天赋,实乃良才强将,陛下颇有识人之明,更是我朝之幸。” “爱卿所说倒是颇合朕心意。今年的进士都有了合适的去处,为我朝引进许多人才,这都是爱卿的功劳,有爱卿这样的良才更是朕的幸运。” “臣不敢当,都是陛下指导有方。” “只是这状元郎宋荷钧,朕一直想不到究竟要放在哪里合适,依爱卿所看,应该给其授予个什么官职。” “依臣所看,状元郎颇有才华,自然是哪里都合适,其父亲乃是中书令,便不太合适放在中书省了。” “嗯。”崇盛帝点点头,似乎是很认可郑封勤的思路。 “如臣所看,以宋荷钧的能力,放在京中更能得到合适的培养,以期能更好的服务于朝廷,无论是六部之中,还是御史台,或者是五监九寺都是不错的去处,实不相瞒,户部员外郎还差一人,臣认为,与状元郎颇为适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毫不客气,有点人才恨不得都自己攥着。” “对于人才,臣当然是当仁不让。” “不过,爱卿确实与朕是一个想法,朕也准备将宋荷钧放在京中培养,不过,朕看中的是这五监九寺中的大理寺。” 郑封勤有些拿不准崇盛帝的意思,进士直接进入大理寺在当朝几乎是没有,莫非是宋荷钧破了公主遇刺案,皇上看中了宋荷钧此才能?随即试探说道:“大理寺如今也有不少空缺,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是觉得什么职位合适?” “爱卿觉得大理寺少卿一职如何?” 听了这话,郑封勤猛地跪下伏于地上。 “皇上万万不可!” “爱卿如何觉得不可起来说就是了,为何要跪在地上。” “臣不敢,大理寺少卿乃是从四品上,宋荷钧虽有才华,但却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是如何能担任啊。” “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何能以年龄论呢?” “臣知晓陛下的良苦用心,只是宋荷钧既无任何实绩,也不够资历,怕是不能服众啊。” “唉。”崇盛帝叹口气道,“爱卿快起来吧,朕又不会怪罪你,朕今日找爱卿来便是想与爱卿商议此事的,爱卿如此跪着,便显得朕不容人了。” “谢陛下。” “朕虽欣赏宋荷钧的才华,但爱卿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此爱卿觉得如何合适呢?” “回陛下,大理司直一职尚且空缺,该职为从六品上,臣认为与状元郎甚是相配。” 郑封勤一时没有等到崇盛帝的回话,过了片刻,只听见崇盛帝道:“罢了罢了,容朕再考虑些时日吧。” 宫中关于宋荷钧去向的讨论,本人一概不知,虽是隐约察觉到圣上可能另有考量,自己耐心等候圣意即可,其余事无需管也无法管,多做思量无疑是为难自己。此时的宋荷钧正在陪着父亲下棋呢。 宋荷钧的棋艺是宋大人亲手所教,宋大人看着曾经的幼儿如今长成能独挡一面的少年,棋艺也能与自己平分秋色了,也是感慨万千。 “荷钧,你前些日子协助京华公主破了案子,为父甚是为你自豪。” “回父亲,能破此案要得益于公主的研判和通使司的帮助,儿臣只是微末之功。” 宋大人并不时常夸赞宋荷钧,心中却甚是喜欢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今年你考取状元,又破奇案,此案情虽没有广而告之,却也有不少朝廷中人知道,你在朝廷中算是出了个大风头,为父脸上也跟着沾光。”宋大人接着道,“近日不少试探为父都替你挡回去了,往后还是要低调行事,朝廷这个深潭,你注定要踏进去,那么就至少要保全自身。” “儿子知道。” 棋局过半,胜负已有定论。 沈父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碍我眼。” 宋荷钧此时也不想回到院子里,这些日子,自己暂且没有公职,虽是想得开,但眼瞧着和自己一同下棋游玩的同伴逐渐离开京城,或者是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也是凭空生出了一些焦虑来。今日天气凉快,便也想出去走走。 许是前些日子对这个路线过于熟悉,宋荷钧走着走着居然就来到了公主府的门口,眼瞧着着熟悉的场景,宋荷钧仿佛回到了那日抓捕许小斤的场景,还有些心有余悸。 宋荷钧不知招阳如今在宫里还是在府里,也不知绵绵是否还在,公主府吃食这么好,想必绵绵又长好了些罢,还不待宋荷钧想明白,便已经敲响了公主府的门,被门环敲击的声音惊醒,来开门的小厮见着是宋荷钧到了,招呼一声便急忙进去通报了。 没多时那小厮就回来了,宋荷钧跟着他往里走,这才觉着自己有些失礼。 小厮将宋荷钧带到了第一次见到招阳的那个花园里,宋荷钧远远地便看见了亭子里有几个人影,招阳今日穿的似乎是件藕荷色的衣裳。 “公主,宋公子到了。” 听见通报的女子回过头来,有些惊讶,随即又笑得开怀:“你怎么有空来了?” “公主殿下。”宋荷钧行礼道,“臣擅自登门,还请公主责罚。” 只听招阳噗嗤一笑:“案子结束了,你怎么反倒这么客气,这有什么,正好我也无聊,你来陪我玩会而挺好,而且我也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听着你们同榜的进士如今都有了去处,你这个状元郎有消息吗?” “微臣也不知道。” “你父亲在朝为官,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主殿下,我父亲是中书令,并不管这些事,想必是吏部还在考量。” 招阳确是不以为意:“我看不是吏部在考量,是我父皇在考量呢。”招阳愣了愣,似乎想要说什么,又瑶瑶头,“算了,这些我们多听多错,对了,你今日找我有事吗?” 宋荷钧脸上透出一抹红来:“并无重要的事,只是闲逛走到公主府门口,便想进来看看绵绵,也想知道上次那个叫文心的小丫头好了没有。” 招阳叫人去把绵绵抱出来,顺便跟宋荷钧说着:“文心没事,虽是流了不少血,但索性没伤到要害,如今大体已经好了,只是如今还需修养罢了。如此说来,我和文心都要好好感谢你,算上这次,你已经救我两次了。” “是职责所在罢了。” 说着,侍女已经把绵绵抱了出来,放到招阳怀里,绵绵似乎大了不少,身上的绒毛也褪了下去,招阳掂了掂,露出狡黠的笑:“你要不要抱抱绵绵。” 宋荷钧伸出手来,招阳便把绵绵放在宋荷钧怀里,两人的手无意间碰到,招阳这才注意到宋荷钧的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似乎不像读书人的手,宋荷钧感受到了一处与绵绵不同的柔软,脸上的红意更甚,知道绵绵的脚踩在自己身上才回过神来,这小家伙,居然踩着自己有些疼! 抱在怀里,宋荷钧觉着绵绵很有些结实,似乎是认得宋荷钧搬,喵喵叫了几声老老实实地窝在怀里,小家伙抬头看着自己,眼神里早已没有当初的怯懦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悠然安稳的神情,想必在公主府的日子过的是相当不错。 招阳呵呵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绵绵一天要吃多少,一天喂三顿,顿顿吃不停,虽是长身体的时候,我都担心给她撑坏。” 橘黄色的小猫窝自己怀里,宋荷钧突然生出一股安定的感觉,耳边招阳还在喃喃道:“我还没跟你说过吧,嬷嬷说绵绵是只小公猫,许是不能下崽了,等再长大些,就找宫里掌疗兽病的先生骟了,省的到时候跟小母猫跑了。” 怀里的绵绵似乎是听见要给自己骟了,发出喵喵的抗议声,引得两人笑起来。 在公主府待了一下午,临走时,招阳还交代着宋荷钧若是有了去处要来和自己说一声,宋荷钧应下,自己又幽幽地回府,倒是没有去的时候那种焦虑了。 第19章 第二章 “大人!大人!公子!” 宋荷钧拦住横冲直撞的小厮:“何时如此慌张?”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宫里来人了,圣旨到了,还请公子老爷快快前去接旨!” 宋荷钧快步走向前厅,等在此的正是之前见过的孙公公,见到宋荷钧,孙公公挂着笑说道:“宋公子请吧。”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安定五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状元宋荷钧博学多才,且有治世之能,特封为大理寺司直,望尔克己奉公,以副朕望,钦此!” “臣接旨,谢主隆恩。!” “平身。” 宋荷钧接下圣旨,孙公公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宋公子,以后就是宋大人了,皇上对大人可是十分用心,还望宋大人不要让皇上失望。” “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请皇上放心。” “那奴才就告退了。” “孙公公慢走。” 送走了孙公公,宋府里炸开了郭,宋夫人直嚷着要给宋荷钧好生庆祝,直到宋大人开口打断:“荷钧这才封官,搞得铺张浪费不像样子,晚上叫上自己家里人吃了饭算了。” 等到宋夫人下去安排,宋大人开口对宋荷钧道:“大理司直,此官职对你来说其实是有些高了,想必是皇上看中,务必要好生当值,要对得起圣上的看重。” 宋荷钧郑重点头道:“儿子记下了。” 如今封官的圣旨下来了,宋荷钧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晚上一家人吃完了晚饭,今日也能安眠了,只是今日天色一晚,今日再去公主府倒是十分不合适了。 待到第二日,宋荷钧一早便准备前往公主府说明此事,谁知一出门便见到李虎等在门口,宋荷钧急忙登上马车,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招阳。 宋荷钧连忙道歉道:“我昨日早晨接到的圣旨,便忙着与家人报喜,未曾事先告知公主,请公主恕罪。” 招阳佯怒道:“哦,看来你一点没把本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宋荷钧知道招阳不会因此事生气,还是配合着道:“臣从未不把公主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想亲自与公主报喜,昨日又实在抽不出身,今日一大早便想着前去公主府,但确实是不知公主今日会来宋府,不知公主今日等了多久?” 招阳转笑道:“我也是刚到,今日出门的早,想着就先来找你,到了门口才想到昨日宋府可能睡得晚,今日怕是要打扰到宋大人和宋夫人休息,便干脆等一等,谁知道你今天出门也是怪早的,我刚才还庆幸,幸亏来得早,不然恐怕就错过了。” 招阳随即便交代李虎启程:“昨日我听闻父皇授予你大理司直的官职,想着也是喜事一桩,今日也颇为无趣,便想着找你一起出去游玩一番,今日才过来,你不妨猜猜今日咱们要去哪儿?” “哪儿?聚宾楼?” “不是,今日咱们去的,乃是槐花庄!” 宋荷钧倒是听说过槐花庄,此地正是京城公子小姐游玩之地,因处于槐花坊内又开满槐花得名槐花庄,据说是前朝时一公主的庄园,既能赏花,又有美食,现在尚且处于槐花的花期,确实是个十分好的去处。 此地就位于城内,倒是省了出城的麻烦,到了槐花庄,门口停了许多辆马车,想必趁着槐花最后一段开放的日子,来游玩的人不少,所幸此地所占面积极广,内部又种满了槐树,走在其中倒是不会互相打扰。 两人下了马车,李虎不愿意做这赏花的雅致事,想去别的地方看看,石竹拗不过他,只得交代两句就跟着两人走了,宋荷钧这才看见李虎似乎是窜了一大截,原先只到自己胸口处的人,如今似乎都快到自己肩膀了,想必是在公主府的伙食相当不错。 宋荷钧不禁笑出了声。 两人一边往林子内走着,听着宋荷钧笑了一声,招阳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无事。” 招阳眯起眼睛:“嗯?不是在笑我吧。” 宋荷钧只得老老实实道:“只是笑我们第一次见到李虎时,只似孩童那么高,如今要和公主差不多高了,公主训李虎时,都不似从前威严了。” “宋荷钧!”招阳本已经比大多数的京城女子要高些,只是在宋荷钧身边显得娇小些罢了,“李虎本来就不矮,估计是从前营养不好,如今吃得好穿得暖了,自然就窜起来了。” 说罢,招阳继续说道:“对了,我准备留着李虎了。” 宋荷钧点点头道:“李虎机灵但是讲义气,公主留下他自然是极好。” “我也这么觉得。”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话锋急转直下道:“但这孩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大字不是一个,还不爱学,给教书先生气的够呛,如今能写出自己的名字都不错了。” “他是调皮了些,颇有些记吃不记打的意思,还是要请个严格一些的教书先生,不然怕是唬不住他,如今我也要去大理寺当值,不然我倒是很愿意替公主教一教他。” “他也是好福气,能成状元的第一位弟子。”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聊着,倒是也有些趣味,快到槐花林的尽头时,远处出现了一处宅子,看着白砖蓝瓦,看着像是民宅,但据招阳所说,此地正是本次的目的,乃是此处的食肆,名为宿清斋,据说做的正是这槐花相关美食,许多人慕名而来。 两人走进宅子,才看出来此地确实与大多数食肆不一样,并没有大堂,一个屋子便是一个包厢,能坐下的食客并不多,难怪都要提前预约很久。 招阳早已预定了包厢,门口的小二带着两人穿过天井的院子,来到最里间,包厢内正中是一红木圆桌,窗外是漫天的槐花,沁人心脾。 两人落座片刻,店里的小二便端上了第一道菜,是一道槐花冻,晶莹剔透,点缀着槐花伴,让人不忍落筷,两人各自盛了一勺,入口便是槐花的清香,让人口齿生津。 宋荷钧今日才知道槐花原来能做成如此多的菜,主食是槐花饺子,汤是槐花疙瘩汤,槐花炒蛋等也是一绝,虽都含有槐花,但是却有不同的口感,不同的风味,两人最后甚至一人打包走了一份槐花饼。 几人吃的爽快,心情也舒爽,石竹银叶也放松许多,跟着两人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 “公主?”待几人走出包厢,听见左方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招阳循声望去,只见一穿着白衣的男子看向自己,招阳认出来这是这是付丞相的公子付伽耘,便就停了下来,付伽耘似乎也正吃完往回走,几人便同行一程。 付伽耘行礼后便看向招阳身边的宋荷钧,招阳不太满意付伽耘如此的无礼,但还是为两人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当朝丞相的长子付伽耘,与我相熟,这便是当朝的状元宋荷钧。” 付伽耘脸上似乎有些尴尬,两人互相招呼后便于招阳一左一右一同往前走去,有了付伽耘的加入,本来轻松的氛围似乎有些凝固,石竹银叶也不再活跃,还是招阳主动询问起付伽耘:“听丞相大人说付公子不日便要娶亲,还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如此的福分?” 付伽耘回到:“是户部尚书之女。” “哦,是叫郑盼盼吧,我曾与她相识,是个很不错的姑娘,祝二位琴瑟和鸣了,改日大婚我必送上一份礼。” “只是普通姑娘罢了。” 宋荷钧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感觉招阳在听见此话后有些不快,再往后的路程,招阳也不再找话题,几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停马车的地方,李虎已经在旁等着了,几人匆匆告别,便上了马车就走。 宋荷钧从打包好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块槐花饼,递到招阳面前。 “你干嘛?” “看您喜欢吃。” 招阳叹了口气道:“这个付伽耘是丞相付奎的儿子,付大人为人精明能干,我却总觉得他儿子傻不愣登的,你知道他刚才为什么那么尴尬吗?” “为什么?” 招阳确是忍不住笑了:“他今年也参加了科举,秋闱就没过。” 宋荷钧虽是觉得不太合适,但也随着招阳一起笑了起来,如此一般,刚才因为付伽耘僵掉的氛围也就重新活跃了起来。 “哦,对了,差点还搞忘了。”招阳从马车抽屉里扒拉出来一个锦盒递给宋荷钧,宋荷钧打开一看,是一枚上好的鸡血石印章,上面刻的是万壑松涛四字,字体是小楷,不像名家的字样,斯文秀气,工整端方。 “我想着好歹要送你一份礼物,但又不知道送什么,公主府里这块鸡血石还不错。”招阳脸上出现了一些不好意思,“字是我写的,你别嫌弃哈。” “怎么会嫌弃呢?能得到工作亲自写的字做成的印章,是我莫大的荣幸。”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用不到郑重场合,只能做一枚闲章罢了。” “我必定好好收藏。” “话说,你之后是不是要搬到大理寺了啊。” “应该是要搬到大理寺的,若是忙的话,也不好时常回家。” “到时候我找人帮你搬家呗。” “倒是不麻烦公主了,我想要轻装简行,若是第一次当值就由公主派人送我,岂不是有裙带关系的嫌疑。” “倒也是。” 两人一路上又不停地聊着,也没什么正事,就这么东拉西扯着,也很有趣。 第20章 第三章 “今日之事暂议到此,诸位爱卿若无本启奏,今日便退朝了。” “皇上,臣斗胆启奏。”一穿着官服的男子从多位朝臣中站了出来,“西北大旱,灾民死伤无数,如今已有不少百姓落草为寇,盘踞于秦州城外,还请陛下关注西北灾情。” “哦?张爱卿所言属实?” 御史大夫张誉回道:“臣字字属实。” “户部郑爱卿在哪里?” 话音刚落,郑封勤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臣在此。” “郑爱卿,秋季西北传来旱情,朕几月前就拨下粮草,如今西北的旱情如何还是如此严重,朕拨下的粮草莫非未能缓解灾情?” “回陛下的话,陛下所拨粮草早已到达青州等地,西北旱情已有缓解。”面对崇盛帝的责问,郑封勤显得毫不惊慌,“封御史所说有百姓落草为寇,确实为事实,此事也的确因灾情引起,早些时日臣已经让人去招安了,只是如今还有少部分人依然在山上的寨子里,这些人冥顽不宁,待西北更稳定些,到时还需要兵部派出人手来剿灭。” “此事为何没有告知朕?” “臣认为此事既然因灾情而起,灾情缓解此事自然就能得到解决,如今这些山匪人数稀少,并不足以成气候,也就不至于惊动皇上,故臣未及时将此事告知,请治臣之罪。” “百姓之事,对朕来说都是大事,如何能有大小之分,郑爱卿是户部尚书,关于灾情未能及时告知朕,是你之过,只是如今灾情尚未完全解决,朕先不治尔等之罪,郑爱卿要多对此事上心一些,今日便派出人手,前往青州,仔细看查青州等地的实际情况,再及时向朕汇报,此事,由御史大夫封誉监督。” “臣领旨。” “臣领旨。” 今日正值冬至,京城下雪少,不如北方寒冷,自上次在沁心湖遇蛇,招阳便再也未曾前去,今日招阳带上丫鬟小厮,今日便准备去沁心湖玩乐一番。 “公主,咱好久没去沁心湖了呢,这么一来,也是想起许久没有见到宋公子了。”石竹把暖炉递给招阳。 招阳摸着手中的暖炉,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回答道:“许是大理寺太忙了,如今大理寺也缺人,好不容易逮着他个年轻力壮的,可不得使劲使唤。” 快到城门时,招阳定睛往城门口看了看,不知是否是自己看走了眼,再仔细一看,不正是刚才讨论的宋荷钧是谁,招阳连忙让李虎喊人。 “宋大人!” 今日宋荷钧没有穿官服,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看着倒是更显利落干净,宋荷钧听着有人在唤自己,转头一看,正是李虎,李虎既然在马车上,那马车上的人就不用多说了。 里面的人看见宋荷钧走上前来,便掀开了帘子,石竹对宋荷钧行礼:“宋大人。” 宋荷钧往车内看去,坐着石竹后面的正是招阳。 招阳粲然一笑:“好久不见啊,宋大人。” “正好这车内闷得慌,又碰见了宋大人,我就陪宋大人走走吧。”说罢,招阳扶着宋荷钧放在车边的手下了车。 “公主今日为何在此?” “今日这暖阳晒得人舒爽,自那日后,也许久没去沁心湖了,今日本想着到湖边去走走。” “这......” “宋荷钧。”招阳板起脸来,“我跟你叫一声宋大人,你还真跟我生分了是不是,有什么话直说,别支支吾吾的,不像你的性格。” “今日公主恐怕是不能出城了。” “嗯?如何?” 不等宋荷钧回答,不远处又走来一穿着铠甲的男子,正是与两人相识的卫统领。 几人并肩走到城门边,与以往城门口热闹的景象不同,今日倒是没什么人。待招阳走到城门处,却是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情况?” 却见门外有许多官兵如今正在搭棚子,京城今日虽不似刺骨般寒冷,却有许多穿着单薄甚至是褴褛的人在外面一团团地抱着,窝在一起,一副凄惨景象。 宋荷钧怕招阳见着不忍,引着招阳就向边上走去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公主今日想必是出不去了。” 卫统领接着道:“这些人正是西北来的灾民,一路走到这里的,他们走时正是秋季,如今却已入冬,这一路上无钱无粮,也是难为他们走到这里了,唉。” “西北难民?我倒是听说过今年西北大旱,百姓收成不行,确实是遭了难,竟然如此严重。” 招阳问宋荷钧:“你今日就是为此而来?” “正是,此事本不归大理寺管。但大理寺卿吴大人担心发生骚乱,引发事件,遂让我来看一看。” “如此景象,竟没人管吗?”宋荷钧看着卫统领道。 “按理说,皇上拨下去的粮食早就到了西北才对,如今这些难民都走到了京城,想必西北受灾已经相当严重了。” “为何不将人放入城内?”招阳沉下脸来。 “回公主,如今京城内暂未受到影响,臣不把灾民放进城,是担心这些人已经饿了许久,放进城内恐怕会出乱子。” 招阳脸色愈发阴沉,卫统领继续说道:“臣已经派人在城外搭棚子,烧篝火了,也让人去城里搜集百姓不要的冬衣了,至多不过今日,定会解决城外灾民受冻的问题。” 招阳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城内有多余的粮食吗?” “回禀公主,臣已经将此事汇报给户部尚书郑封勤大人了,郑大人派人正在往城外运粮食了,不过多时,这些人就能吃上粮食了。” 招阳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成外的百姓,约是过了几个呼吸,才缓缓收回眼神:“卫统领费心了。” 卫统领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眼神游移不定,显得十分纠结。 招阳开口道:“卫统领有话可以直说。” “臣本不该说这个话。”卫统领定了定神,坚决道,“此事本不归臣管,可是这几日城门口便一直是这个景象,京城尚且如此,这些人从西北走过来,一路上,不知多少在路上就没了,臣正是西北人,臣的家乡青州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家乡百姓如此凄苦,心中悲痛万分,今日斗胆妄言,请公主看看这些可怜人,看看西北吧。” 招阳默然不语,将视线转移到城外的灾民身上,缓缓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臣替西北百姓叩谢公主!”说罢,卫统领猛地跪下,向招阳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招阳已无任何游乐之情,欲速速回宫。 跟在招阳身边的宋荷钧盯着远方,似乎是在担忧些什么。 “宋荷钧,你在想什么?” 宋荷钧走动的身影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权衡着不同的选择:“公主还记得韩青吗?” “自然记得。” “韩青如今正是青州诉县县丞,正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你是在担心韩青?” “自然有些,但世道艰难就会变得混乱,自韩青回到诉县,自臣知晓青州旱情,便一直与韩青保持着书信往来,如今,确有一月余没有收到韩青的书信了,臣恐怕韩青家里也遭了灾,韩青家里颇为殷实,又是诉县县丞,若他都遭了灾,如今的青州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宋荷钧脸上布满了疲惫,一声无力的叹息从喉咙中发出,“只怪我们这些人做的还不够。” 招阳也不知如何安慰,如此情形,虽是天灾,但必有**。 “禀皇上,京华公主求见。” “哦,让她进来。” “参见父皇。” 招阳见到崇盛帝正在批阅折子:“吾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崇盛帝从桌后抬起头,招阳往日笑意盈盈的脸上今日挂满了愁容,崇盛帝一时有些错愕,连忙问到:“吾儿怎么了?” “父皇,儿臣今日欲出城前往沁心湖赏景,走到城边时,看见城外居然竟是些衣衫褴褛的人,儿臣一问才知,这些人竟然是从西北边走来了,如此寒冷的天,路程又如此漫长,儿臣心里实在难受,看着百姓如此受苦,儿臣实在无心享乐,便想着来找父皇说说此事。” 崇盛帝瞳孔微微一震:“果真如此?” “儿臣还能说谎骗父皇吗?” “这个郑封勤!” “郑大人?此事莫非是与郑大人有关?” 窗外似乎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过后,怕是要更冷了些。 “朕今日在朝堂上听官员说起西北旱灾,便能料到此事必定没有郑封勤说的圆满,竟是不知道灾民居然已经到了城外,郑封勤这人,不算有智慧,但还算听话,朕才将此事交给他去办,竟不知此人居然如此糊涂。” 崇盛帝走到窗边,窗外的雨吹起明黄色的衣角:“朕就是怕郑封勤耽误事,今日特地派了人前去。”说罢,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净是无奈,“也怪朕被这表面的美好光景迷了眼,净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崇盛帝端起茶杯,但没有喝:“你先回去吧,朕会解决这事的。” 待招阳走后,崇盛帝又站了许久,天下苍生,皆系于自己身上,可谓高处不胜寒。 “宣郑封勤。” “臣郑封勤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呵,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郑封勤咚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眼神乱瞟,身体不自主的颤抖:“臣惶恐!” 郑封勤跪在地上,余光看见崇盛帝似乎狠狠攥了一把手心,再看一眼似乎又恢复如常,片刻之后,听见崇盛帝的声音:“西北灾情如此严重,百姓甚至一路到了京城,你确实该惶恐!你耽误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该死!” “陛下!臣该死,臣今日才知晓百姓到了京城,臣已经派人去城门口施粥发粮食了,臣无能,臣未能及时知晓西北灾情,是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崇盛帝看向郑封勤的眼神锐利如刀,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郑封勤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你倒是认错认得快,呵!不是你无能,是朕无能,净让你这尸位素餐之徒做了户部尚书。”郑封勤的头快要埋进地里,耳边继续传来崇盛帝的声音,“朕今日就留你的狗命,待到此事解决了再拿你是问!从今日起,爱卿便不必再来上朝了,好生歇一歇。” “臣遵旨。” “来人!”说罢,一群黑袍人从门口鱼贯而入,郑封勤认识那是通使司的人,“将郑大人送回家。” “是!”为首的黑衣男人拉起抖如筛糠的郑封勤,快步拖了出去。 第21章 第四章 通使司将郑封勤拉了下去,招阳从殿后走出来:“父皇认为此事与郑大人有关?” “不,朕知道此人惯常明哲保身,每天最上心的就是自己那顶乌纱帽,朕当初看中也就是他这样的小心谨慎,没想到差点招致大祸。”崇盛帝摩挲着桌边的印台,“郑封勤没有那个能力,但这件事与户部必定脱不了干系,郑封勤作为户部尚书,至少是一个治下不严,管理无方,朕治他的罪,他也不算冤枉。” “依父皇所说,郑大人并不是始作俑者,身居如此高位,想必在朝堂上也有不少同党,儿臣怕父皇落下苛待百官的名声。” 崇盛帝将视线转移到招阳身上:“朕就是要让人知道,关于百姓吃穿的事,对朕来说都是大事,若敢从这上面做文章,就算是尚书又如何,朕照样要狠狠治他们的罪!” 次日正是休沐日,无需当值,这几日挂心着西北灾民,怕回家引得父母担心,宋荷钧原不准备回宋府,谁知宋夫人传来话,说着自己想儿子了,要宋荷钧务必回宋府一趟。虽是十日一休,但大理寺事务众多,最近又时时刻刻备着应对灾民,也确实是有月余未曾回家了,宋荷钧强打起精神,便到了宋府。 宋夫人已派人在门口等待,走进宋府的大门,听见丫鬟小厮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见着宋荷钧到了,又匆匆忙忙地散开了,母亲在堂屋里等着,来的有些晚了,见着宋荷钧到了,宋夫人便让丫鬟们赶紧上菜,这是宋大人也走了进来:“回来了。” “父亲。” “嗯,一家人就别拘礼了,坐下吃饭吧,你娘亲等了你许久。” “娘,我来晚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别听你爹瞎说。”宋夫人怜惜的握着宋荷钧的手,“瘦了,天冷了,冬衣够穿吗?我总说要让人给你送衣服去,你爹总说会耽误你工作,我说就送个衣服的功夫,能耽误什么嘛,这也没个小厮候着,吾儿受苦了。” 宋荷钧回握着宋夫人的手,母亲的手似乎还没有自己的暖和,有些冰冷的手却让今日一直提起的心熨帖了一些,宋荷钧试着抬起嘴角:“儿子不冷,上月带的衣服足够了,娘亲不要担忧。” 一旁的宋大人似乎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干巴巴的插嘴道:“好了好了,搞这种母亲情深做什么,他就在京城,冷了不会自己回家拿衣服啊。” “就你话多!来来来,快来吃饭。”被宋大人一打断,两人也没有继续互诉衷肠的想法了。 宋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着吃着宋大人开口说:“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啊,有没有需要为父帮助的地方。” “诶诶诶。”这回宋夫人不高兴了,“有什么工作要谈你们吃完饭自己找地方去谈,饭桌上不许谈!” 这下宋府讪讪地闭上了嘴,宋荷钧眼角微微扬起,对宋父道:“吴大人甚是体谅我们,对儿子悉心教导,目前尚未有什么困难,若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儿子必定向父亲求助。” “好。” 宋荷钧不想耽误明日当值,今日傍晚便向父母告辞准备回大理寺。 “宋兄!”宋荷钧踏出家门,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转身望去,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韩青。 只见韩青快步向自己走来,宋荷钧似乎被震在了原地,直到韩青走到自己面前才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里?你如何能在这里?” 韩青眉毛紧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宋荷钧打断:“你可知作为地方官,私自入京可是杀头的大罪,西北灾情如何,你为何而来。” 韩青打断宋荷钧的询问:“这些我会慢慢告诉你,我现在有事要求你。宋兄,我想求见招阳公主,还请宋兄为我引荐。” 宋荷钧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面色沉浸道:“如此求见怕是不妥,韩兄是否能先告知我,我才好为韩兄引荐。” 韩青垂头苦笑道:“宋兄,此事不是我不愿告知于你,可你也知道,我如今犯得是杀头的罪名,又如何能连累你呢,还请宋兄放心,我定然不会连累公主,只是此事涉及到青州百姓数万性命,又不是我等人能决策的事情,才冒着风险私自上京,宋兄就当是为了青州数几十万百姓考虑。” 宋荷钧抿着唇,隐约感觉到事关重大,却又不愿让招阳一同冒这个险,宋荷钧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看向韩青,下定了决心:“等会我们去求见公主。” 所幸今日招阳正在公主府,小厮通报过后便赶紧带着宋荷钧两人进来了,招阳见着宋荷钧身后跟着一带着斗笠的男子,直到跟着小厮进到了正堂,这男子才摘下头上的斗笠。 “韩青?”招阳看见斗笠下的脸,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你怎么在京城呢?这似乎还不到入京的时候啊,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砰!” 韩青跪倒在地,砸出重重的声响。 “公主,臣有事要报!” 招阳欲将其扶起,却被韩青摆手拒绝了,招阳作罢,大约知道韩青是为何而来,只道:“我知晓你的为人,你既然是宋荷钧的朋友,我自然就信任你,若有事相求,你大可放心与我说。” 韩青觉着自己喉咙发紧,发出的声音透露着不自觉的颤抖:“殿下,我从青州而来,来求公主救救青州百姓!” “我已知青州之事,韩公子有所不知,父皇已经让户部尚书郑封勤去完成这事了,青州不出多日定会有好转,你若是为此事而来,那大可以放心,还是早早出城去罢,若是被人发现,可是要祸及家人的。” “公主,罪臣今日上京,便是做好了无法回到青州的准备,只是罪臣担心就算罪臣身死京城,也无法为青州百姓求得一线生机。“ 招阳脸色阴沉下来:“此事还有隐情?” “公主有所不知,此事并非是郑大人一人之失,朝廷拨粮十万石,到了青州除去损耗理应有八万石,可实际到了青州的,仅仅只有两万石,青州百姓如何活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招阳心中一寒,目前父皇认为是户部治事失误导致青州灾情未能改善,可不曾想居然是有胆大包天者昧下了赈灾的粮草,招阳郑重道:“你准备如何做?” 韩青眉头紧锁,语气中透出决绝与坚定,”除了自己家人要吃的粮食,罪臣已将全部的粮食都分给了青州百姓,只是这些都是杯水车薪罢了,罪臣不知其他州县情况如何,但罪臣任职的诉县义仓已经空了,诉县百姓坚持不了几日,到时必定是生灵涂炭,罪臣要去御史台击鼓直诉,如能为青州百姓赢得一线生机,罪臣就死不足惜。”呼吸变得沉重,语气带着视死而归的气势,“只是臣仅仅只是一个县丞,人微言轻,只怕臣就算死了,也不能在京城这方汪洋中掀起一丝水花,臣今日通过宋兄求见公主殿下,是想要公主能对臣承诺,若臣无法将青州情况告知皇上,公主定要向皇上诉说此事,诉说青州百姓的艰难。”说罢,韩青重重的向招阳磕了一个头,地面传出的声音似乎也传到了招阳的心上,狠狠地震动着。 招阳身手欲将韩青扶起。 “请公主答应罪臣!” 招阳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胸腔:“此事是不仅仅是关乎户部和青州,更是会撼动朝廷的大事,你就不怕我和父皇为了江山稳定,以你为牺牲品?” 韩青笑了笑,带着一丝苦涩地开口:“臣身为朝廷官员,当今举子,读的是圣贤书,受的是朝廷的恩惠福泽,罪臣知晓陛下和公主定然不是卑劣之徒,臣也怕无法侍奉父母,无法为百姓发声,但臣更不愿看着青州百姓如此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臣不怕死,若能为天下黎民而死,那罪臣的死不足惜,罪臣今日通过宋荷钧找到公主,就怕拖累到宋兄,还望无论如何,都请公主为臣保密,不要让罪臣拖累到宋荷钧。” “好,我答应你。”招阳将韩青扶起,“韩公子的赤胆忠心,着实令人佩服,韩公子自放心去做,我定然会尽量保全。” “罪臣恐无法再见到公主,罪臣就在此谢过了。” “韩公子何时到的京城,可有地方落脚?” 得到了招阳的承诺,韩青语气轻松了些:“罪臣今日才到京城,就不落脚了,免得连累公主和宋兄,罪臣明日早晨便准备去御史台,到时就不愁住的地方了。” 招阳原本还想再留,韩青却摆摆手道:“罪臣先告退了。” 见此决绝,招阳也不便再多说了,韩青拦下宋荷钧跟着自己出去的脚步:“宋兄,你就让我自己走吧,今日我便要流落街头了,如何能让你见到如此落魄的景象。” 韩青走后,正堂里便只剩下招阳和宋荷钧两人,许久,招阳抬起眼皮,与宋荷钧的眼神对上,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无奈。 第22章 第五章 “咚!” “咚!” “咚!” “何人击鼓?” “禀大人,来人自称诉县县丞,称有冤要诉。” “哦?带上来。” “堂下何人?” “罪臣韩青,为诉县县丞,今日于御史台击鼓直诉,求见张御史。” 堂上坐着的是一双鬓斑白的男人,眉眼严肃端正,不怒自威,此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说出来的话不带任何波动:“你一小小诉县县丞,御史大夫为何要见你,地方官未经召见私自上京,还敢跑到御史台来,你就不怕掉脑袋。” 男人没有听见自己预想中的战战兢兢,反而是不卑不亢的回复:“罪臣从诉县而来,听闻张御史廉洁正直、忠于职守,特到此想张御史求助。” “哦,可惜张御史今日不在御史台,你有何种冤屈,可先告诉我,我可代你转告张御史。” “谢大人援助之恩,只是此时事关重大,罪臣不能拖累大人,罪臣只能告诉张御史一人。” “呵,你倒是有些意思。”男人的语气依然保持着严肃,韩青似乎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 “起来吧。” “大人,罪臣不能走,如今日无法见到张御史,您可暂且将罪臣收押,罪臣改日再求见。” “你起来吧,我就是张御史,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男人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们都下去,我叫你们来再来。” “是。” 韩青表情滞了一瞬,不肯站起来,还是坚持跪在地上:“罪臣是为青州和西北百姓而来,张大人可知,如今的青州百姓是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热之中,朝廷拨给青州的粮食,到了青州的却不到两万石,如今的青州米珠薪桂,民穷财尽,义仓早已颗粒不存,等不到朝廷拨下的粮,又买不起市场上的粮,如今的青州饿殍盈途。诉县县令龚大人,多次写下信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罪臣实在不忍,只得上京为青州百姓寻求一线生机。“ “你所言当真?”张御史的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爆出青筋 “罪臣堵上罪臣全家的性命,自然不会说谎。” 张御史上下打量着韩青,似乎是在考量着是否要相信他说的话,片刻下定了决心,喉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好,你站起来,此事我管了,我现在就去求见陛下。” “谢大人。” “御史!户部尚书郑大人到了。” 两人正准备出门去,正好碰见侍卫进来通传,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一阵风雨欲来。 “韩青,你先到堂后待着,待我应付完郑大人。” 韩青却是不肯,对张御史道:“张大人,罪臣今日于御史台击鼓,动静不小,又曾与郑大人曾有过几面之缘,郑大人这次恐怕是因我而来,罪臣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的场景,若我今日躲了,反而会连累张大人,到时只怕更是无人能为青州百姓说话,还请张大人务必要见到皇上,诉说整个青州百姓的冤情。” 张大人深深看了韩青一眼:“好。你自放心,我必将此事呈禀圣上,你且委屈几日。” “罪臣谢过张大人了。” “张大人,我今日听闻有地方官私自上京,在御史台前击鼓鸣冤,特此前来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这时郑封勤已走了进来,郑封勤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韩青身上:“韩县丞,许久不见了。” 韩青直视郑封勤:“郑尚书,许久不见。” “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韩青乃是诉县县令,诉县灾情始终未能缓解,特此上京来向我等求助,如此舍生忘己,何来大胆一说。”张御史直盯着郑封勤,知道郑封勤转过视线,“据我所知,此次灾区放粮正是户部所管,莫非郑大人心虚?” “御史大人这是何出此言,我今日来,问的是韩青作为诉县县令私自上京之事,与灾情有何关系?莫非御史大人是要包庇此逆贼!” 张御史反问了一句:“逆贼?韩青是为青州百姓而来,何来谋逆一说,事急从权,何罪之有!” “我等作为朝廷官员,自当为陛下分忧,若地方官员犯下如此大罪,我等都做事不管,是不是有些渎职了呢?”郑封勤缓和了语气,“御史大人请放心,我等必定会好生调查,若韩公子真是另有隐情,我等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待到时真相明了,自然会给御史大人和韩县丞一个满意的交代。” “此事要管也是吏部管,管你户部何事?” “吏部和户部都有监督文武百官的权利,御史台才是与此事无甚关系吧,若御史大人不放心,到时我与吏部尚书一同督办此事就行了。” “你!” 张御史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韩青拦住了:“郑大人光明磊落,我相信郑大人会还我公道。” “如此甚好。”郑封勤有些得意,“来人,带走!” “慢着。”门口乌泱泱进来一群人,看着似乎是通使司的衣服,一行人让开一条道,孙公公走了过来。 “孙公公您怎么来了?”孙公公并不理会郑封勤的问候。 “张御史,韩县丞,陛下在御书房召见,命奴才来请您二位即刻过去。” “是。” “孙公公,这韩青如今可是罪臣,如何能进宫面圣?”郑封勤的语气有些慌张,“我也有事要禀报皇上。” 孙公公觑了一眼郑封勤,淡淡地道:“陛下可没有召见郑大人,还请郑大人先候着,等陛下有空,自会召见。” “我有急事要禀报皇上!” 孙公公终于转头过来正视郑封勤:“奴才说了,陛下召见的是张御史和韩县丞,郑尚书这是要抗旨。” 郑封勤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礼,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流:“微臣不敢。” 孙公公收回了眼神:“郑大人别忘了皇上的交代,这些日子暂且好生歇着吧,郑大人为朝廷效力多年,想必也许久没有好好陪伴家眷了,圣上若有需要,必定会召见郑大人的,只是最近政务过于繁忙罢了。” “是,我知道了。”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回话。” “谢陛下。” 招阳此时也站在崇盛帝身边,今日想必是招阳出手相救。 “韩爱卿,你为何会忽然上京啊?” “回陛下。”韩青将青州灾情一一向皇上禀报,“陛下,臣一路走来,除青州外,其它州灾情都多少有些缓解,唯独只有青州,名不聊生,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罪臣这才私自上京为青州百姓求一条活路。罪臣深知私自上京乃是死路一条,但若罪臣的死,可以让皇上知晓青州的灾情,那罪臣死得其所。” “朕知道了。”崇盛帝的语气没有波澜,但招阳从后方看见崇盛帝紧握住的拳,“朕知道了此事,朕答应你,一定会管到底。” “韩爱卿此次上京,住在哪里?”崇盛帝换了个话题。 “回陛下,罪臣昨日才到京城,直接去了御史台,并未找住的地方。”韩青不知崇盛帝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住处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 “那……” “父皇!”招阳打断了崇盛帝的话,“宋荷钧让我带话给韩青,宋荷钧和宋大人都很欢迎韩青去宋府住,不知韩青是否愿意。” “那自然是极好的。” “行,要是有安排就行。”崇盛帝缓缓开口,“招阳和韩爱卿先回去吧,朕和御史有话要说。” “是。” “是。” 两人走到门外,招阳的轿撵停在了宫外,便和韩青同行了一程,招阳压低声音说:“我的人看见郑封勤到御史台去了,想着就是去找你的,我便赶紧来宫内找父皇了,未经你同意就将此事告诉了父皇,没耽误你事吧?” 韩青摇了摇头:“无碍,我还得感谢公主及时相救,若今日没有公主,当真是难得脱身了,感谢公主的如此相信。” “诶,这你可别谢我,是宋荷钧给我打的保票保证你的人品,我若是发现你不是个好人,到时候就要拿宋荷钧是问。” 韩青低笑:“那我可要好好做人,免得连累了他。” 招阳抬头往宫门处看了看,说道:“你今日要是落到郑封勤手上,可就真是要吃点苦头了,你是不知道,这人表现得多么正人君子,但自私的狠,懦弱无能,眼里只有他那一官半职,你今日要是被他带走,想再把你弄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韩青目光游移了一阵,掂量着开口道:“我并不知晓郑大人的为人,但郑大人是皇上的臣子,想必皇上自然是看中了郑大人某一部分的才能。” “父皇原本是想着这人这么看中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做事小心,才将这人提拔了上来,其实他也是这两年才做到了尚书这个位置,此事过去,父皇应当是对他有所发落的。” 两人走到宫门处,招阳的马车在此等着,宋荷钧正在马车前踱步,见到二人出来便快步走了过来:“韩兄。” “荷钧,你怎么来了。” 招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这不是担心你吗,非要跟着我来,他又没理由进去,只好在这里等着了。” “那我就谢谢宋兄了。” “走吧,先上马车再说。” 韩青有些拘谨:“公主送我们吗?是不是不太合礼数。” “无碍,先上来吧,公主府离宋府不远。” “就是,你不在的时候都不知道送过宋荷钧多少回了,走吧,讲这些虚礼。” 韩青眉梢轻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旋即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深意,道:“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吧。” 第23章 第六章 “今日之事,幸得二位相救,韩青在此郑重给二位道谢了。”韩青上了马车,对二人拱手道。 “韩兄,你我之间若是讲这些虚礼,倒不是显得生分立了。” “就是啊,再说韩公子刚才在路上不是已经到过谢了吗?” “并非如此。”韩青执意要向二人行礼,“若无两位舍身相救,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如此草草结束,此事本与殿下无关,宋兄又刚刚入仕,两位能相信韩青的一人之言,愿意为了青州百姓,将自己裹挟进来,已是大义,今日我并非是为了韩青一人而谢二位,而是为了整个青州百姓,谢二位愿意堵上前途与韩青和青州百姓站在一起。” “韩公子此言差矣。”两人只得受下此礼,招阳说道,“我是大晋的公主,宋荷钧是大晋的官员,受的是大晋百姓的供给,自然要替大晋的百姓发声。” 宋荷钧附和道:“正是,今日本就是你我三人的责任,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韩兄万万不可再提道谢的事情了,若是再提,就更是让我二人羞愧未能及时察觉民生之艰了。” “好,那此事便我三人便不再多提,同心协力,将此事解决。” “如此正好。”招阳抬起头,伴随着点头的动作,“今日还没有多问,韩公子可曾怀疑青州谁出了问题。” 韩青抚了一下眉角,闭了闭眼,摇头道:“臣不敢妄加揣测,但臣从青州出来,一路经过函州、克州等,这些地方此前皆受了灾,朝廷曾一同拨粮下来,如今皆有些好转,百姓有些虽仍未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却不至于饿死,与青州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只有青州,到如今依然饿殍遍野。臣不愿揣度朝廷官员,可如此这般情景,如何叫臣不多想。” 招阳不知如何回复,宋荷钧垂头看着地面,片刻后抬起头对韩青说道:“此事我们三人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今日皇上知晓了此事,定会做出对策,韩兄大可放心,不论此事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不日定然会得到解决。” “这是自然,我上京自然就是为了此事。” “对了,还没问你这一路是否好走?” “官道修的很好,算是好走……” 从皇宫出来外面时太阳便已落下,几人聊了一路,招阳从窗户望出去,约莫着就快到宋府了,天已经全黑下来了,星月开始在夜幕闪耀,已经看得见宋府的大门了,门前似乎有人提着灯笼,兴许是有人在等着。 “公主,我二人在此步行回家就可,门口站着的是我父亲的小厮,若让我父亲知道是您到了,他老人家怕是要惶恐了。”宋荷钧提议道。 招阳看了看宋荷钧,挑起一边的眉毛,开口道:“好,天色晚了,确实是不适合出现在宋府门口,那我就告辞了。” “恭送公主,臣等告辞。” 将二人送下车后,招阳没有立刻掉头回府,而是掀起了窗边的帘子,向窗外望去,那小厮许是看见了二人,转头向门内说了什么,宋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想必宋大人也等了许久,几人在门口说了什么,招阳这才让车夫回府。 宋大人看着马车走远,倒是也没有问,只是问两人:“吃饭了没有?” “回父亲,还没有。” “好,我现在让人去准备。” “父亲,您且稍等。”宋荷钧拦住宋大人,“儿子有事要跟您说。” 宋大人对宋荷钧摆摆手,指了指四周:“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宋荷钧会意,三人走到了宋荷钧的院子,宋荷钧这时才开口说道:“父亲,我想让韩青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宋大人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我听说了,韩青在监察司闹出的动静这么大,怕是半个京城现在都知道了。” “父亲!”宋荷钧有些生气,在宋荷钧眼里,自己的父亲虽是为官处世低调,却不是一个怕惹事上身,明哲保身的人。 韩青低着头看向桌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拦住要起身的宋荷钧:“怕是给宋大人添麻烦了,我便不在宋府住了,我也放不下青州,明日便启程回青州了。” 丫鬟端上两碗面上来,打断了宋大人的话。 “先吃饭再说。”宋大人亲自为两人递上的筷子,一边开口说道,“宋荷钧,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吗?哼。” 宋荷钧反应过来恐怕父亲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一时有些尴尬,只低着头吃面,索性宋大人也并没有计较的意思:“韩青今日在御史台门口击鼓,这些京官各个都是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稍一考虑就想得出他是为何而来,再加上今日孙公公亲自去御史台带走了韩青,怕是从那时起,就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 宋荷钧放下筷子回话道:“父亲,这些事情我们都考虑到了,只是无法坐视不理。” “我没有说你们做的有问题,相反,我倒是很佩服你们的胆魄。”宋大人叹了口气道,“我初入仕时,也曾想过要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伟业,做官越多年就越害怕,害怕连累妻儿。” 说着,宋大人哼笑一声道:“不怕你们小孩笑话,后来,我居然考虑起了名声,不再想着做出什么改变,只做了一个世人眼中‘合格’的官员罢了,这些年人人都说我是个好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与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如今的宋荷钧,已经能理解这官场并非黑即白。 良久,听见韩青开口道:“官员的职责,就是为百姓服务,一个‘合格’的官员,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官员,宋大人何来不尽职一说,宋大人不与人同流合污,日日宵衣旰食,如何谈不上一个好官员。我们这些后生,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宋大人似乎又挺直了腰背,说道:“好了,吃完就休息吧,碗筷等会让人来收拾就行了。”宋大人站起身,准备往外走,“韩青你就在这住下,我这虽不是什么高管名爵的地方,但要是想在这里做些事情,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是,谢谢宋大人。” “若是你愿意的话,倒是不用叫我宋大人,你和荷钧既然以兄弟相称,若是愿意的话,叫我一声伯父也可。” 韩青猛地抬起头来:“好,伯父。” 宋大人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回头会韩青说到:“近日还是务必要小心些,这朝局,没有谁是独善其身,就算是在京中,也不一定完全安全,荷钧日日要在大理寺当值,你若没事的话,就在宋府待着。” “谨遵伯父教诲。” 宋大人回头拦下宋荷钧:“好了,你也别送了,你明日一早就要回大理寺,早点睡吧。” “好。” 第二日一早,宋荷钧昨日因为留宿了家中,一大早便出了门,到了大理寺。 宋荷钧开始办公没多久,大理寺卿吴庸便走了进来,宋荷钧连忙起身:“吴大人。” 吴寺卿开口道:“昨日你是不是和诉县来的韩县丞在一起。” “是,下官昨日确实和吴县丞在一起,未经大人许可,擅自参与青州之事,请大人责罚。” 吴寺卿摆摆手道:“无碍,坐吧。”吴寺卿在屋内踱步了几圈,道,“昨日之事,谈不上什么责罚,虽然确实不归我们大理寺管,但大理寺本就是得罪人的地方,也不怕多得罪几个。” “谢大人。” “不过,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务必要找人知会我一声,我好歹是九卿之一,如论如何还是有点能力,像昨日那样事,只有你和韩青二人,若不是圣上开恩,你们两人都有可能要一起折进去了。”说罢,也没有等宋荷钧回复,继续说到,“你如今是我的人,我与你父亲有些旧识,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当然,这要处于你对我的信任,我吴庸,并不是无用之人。” “下官知道了,昨日之事,实在是事出紧急,下官也怕连累到大人,遂才没有多与大人说,还请大人见谅。”宋荷钧向吴寺卿躬身颔首,被吴寺卿拦住了。 “无碍,说罢,也算是我没有帮到你们。”吴寺卿示意宋荷钧继续办公,自己走了出去。 今日散值后,宋荷钧心里放心不下青州的事,还是回了家,赶一赶,明日也能准时到大理寺。 几人一同在桌上吃饭,宋荷钧便向父亲打听起了圣上对青州的安排。 “今日在朝上,皇上确实提起了青州的事,虽是没有明说,但经过昨日之事,百官都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宋大人放下筷子,语气有些沉重,“其实,前些日子朝堂上,已经有人提到了青州的事情,只是这次灾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圣上被人蒙蔽,很有些生气,今日有些人对圣上提起了派往青州的人选,都被圣上一一驳回了,许是有些什么安排。” “依伯父所看,合适能有定论?”韩青有些着急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以皇上的重视程度,想必不出几日便会有定数了。” “不瞒伯父,我实在有些担忧青州百姓,实在不行,我就先返回青州算了。” 宋大人打断韩青:“你能平安到京城,是因为有诉县县令瞒着,如今人尽皆知你在京城,你以为你还能完完整整地回去吗?”宋大人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归心似箭,你且先忍一忍,想必就是这几日,到时你与皇上派出的钦差一同会青州,也安全一些,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 第24章 第七章 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两日,韩青只能在宋府里住着,宋荷钧公务繁忙,除了第一日回家之外,便就在大理寺里待着,这期间,吴寺卿被皇上召进宫了一回,回来看着宋荷钧似乎有话要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宋荷钧隐约觉得吴寺卿的反常与青州有关,却不便直接询问。 正好吴寺卿走了进来,却并不是来办公的,而是径直走向了宋荷钧:“宋司直,跟我出来。“ 司直司内还有些同僚,宋荷钧见到有人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是。” 两人到了内署中,四周无人吴寺卿才开口道:“我替圣上传口谕,宣你即刻进宫面圣。” 宋荷钧能想到,皇上此刻让自己入宫面圣,大抵就是与几日前韩青上京之事有关,面色严肃了起来。 “是,下官这就准备入宫。” “你先等等。”吴寺卿似乎有些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在屋内踱步着,蹙着眉显得有些焦虑。 “吴大人莫非还有事情要交代下官?还请吴大人名言。” 吴庸停下脚步,看着宋荷钧:“今日下朝之后,皇上将我单独留下,与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此事我不便与你多说,你进宫见到了圣上自然就明白了。” 吴庸吸了一口气:“圣上对你颇为看中,这是好事,但兴许也会有人看不惯你,要小心为上。好了,我只能与你说到这步了,你若想不通,我也不能多说了,到时再说吧。” “下官定会谨遵大人提点。” “对了,皇上让韩青也一同去,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马车了,快去吧,勿让皇上久等。” 宋荷钧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准备回家先把韩青带上,路上却忘不掉吴寺卿说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自己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但自己区区一个大理寺司直,在京城高官眼中,似乎还不至引人注目的程度,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夏天的时候与招阳一同破获的行刺案,但此案件说到底除了行刺的对象是公主之外,犯案之人并不算只是些残渣余孽,手段也算不上高明,莫非此案还有隐情? 到了宋府门口,宋荷钧让小厮叫上韩青,两人便朝宫里赶去,到了勤政殿,两人发现招阳和阿明都在,莫非要说的是行刺案,吴寺卿说的不是要商议青州之事吗? 皇上先问起了韩青:“韩县丞,这几日是住在宋司直家中,可曾住的习惯?” “回圣上,臣住的习惯。”韩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宋府在吃住上都是极好,但臣心里记挂着青州,实在是有些住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官,倒是会往朕肺管子上戳,知道朕这几日为了青州的事生气,还敢再提此事。" “臣不敢。” 崇盛帝摆摆手道:“算了,你们这几个人有什么不敢的,私自上京也做了,击鼓直诉也干了,你们几个人说的好听一点叫同年之谊,说的严重一点,就是地方官勾结京官,哦,还有朕的公主。” 这话似乎是有些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招阳却知道,父皇并没有生气,于是开口道:“父皇,我们只是关系好,哪有您说的这么难听,勾结都说出来了。” 崇盛帝从桌后走了出来,对着宋荷钧道:“此事你认为要怎么解决。” 宋荷钧似乎一下被拉回了殿试现场,但这次就不是纸上谈兵了,而是切切实实地关系到青州几十万百姓的生存,宋荷钧掂量着开口道:“回陛下,此事关系青州百姓生死,如韩青所言,青州灾情始终未有改善,其中定然有人和环节出了问题,臣的意见是先派出人去,将粮草亲自押送至青州,先解决百姓们困境,而后再调查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崇盛帝看了宋荷钧一眼,眼神有些玩味:“能克扣这么多粮草的人,职位必定在你二人之上,你可以此话若传出去,这样的人,轻轻松松便可以将你打入泥潭让你再也爬不上来?你又如何知道,此人不是臣的股肱之臣,你就不怕朕拿你今日这话是问?” 宋荷钧看向自己,面前如此一位从皇帝夺嫡中杀出来,最终登上皇位的人,自带一股威压,但宋荷钧却丝毫没有被其影响,回道:“因为臣知道,皇上在此事上,与我与韩青必定是站在一起的,即使是高官重臣,如做出侵害百姓之事,视青州几十万条人命如无物,臣之所以敢说这些话,是因为相信皇上定不会让弄权误证之徒残害忠良。” “好!你倒是与你的父亲不一样,朕今年倒是招了两个济世安民的人才。”崇盛帝走下台阶,眼神扫过宋荷钧和韩青,“你们二人倒是刚好应了朕的想法,朕这几日便想着让谁去押送粮草最好。” 崇盛帝走到宋荷钧面前:“其实你的父亲倒是朕考虑的第一人选,但你的父亲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做了许多年,朕从不质疑他的能力,只是若让他去调查此事真相,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朕思前想后,将朝中人都过了一遍,朕始终想不到何人合适。” 崇盛帝慢慢踏上台阶,从案上拿起了一轴黄色的卷轴,似是圣旨,点了点头:“臣想着兴许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和韩青二人。” 宋荷钧心中惊骇,和韩青对视一眼,从对方看中看出了相同的情绪。 “你二人了解此事,又有心为朕分忧,为青州百姓谋实事,就是不知,你二人是否有此魄力,承担此事。” 宋荷钧率先提出自己的疑问:“臣等有幸能得皇上信任,只是不知,皇上为何会选我二人?” “朕也曾考虑,你等少年人能不能有这个担当,能否将青州数几十万人的性命交到你们二人手上,最后,朕还是选择相信你们,你们可能缺乏一些历练,但这份为国为民的热情是老臣没有的,况且,受理州府疑案本来就是你们大理寺司直的工作。当然,朕比任何人都怕青州的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所以,朕也会派人协助你们。”崇盛帝看向招阳,“当然,京华公主与你们一同前去,阿明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押送粮草的还有卫兵,倒是不用担心你们的安全,大胆放心去办。”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再推脱,如今接下这担子,就是担起了青州百姓性命的责任,除了压力之外,几人更是有些兴奋。 “好,即日起,封大理寺司直宋荷钧为巡抚使,诉县县丞韩青为副使,封京华公主为皇帝特使,代朕行使权力,有便宜行事之权,事出紧急,两日后即刻启程青州,上下官员,不可阻拦,全力配合,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聆听,臣定当尽心履职,不辱圣命。" “好,下去吧,尽快做些准备。” “臣告退。” “儿臣告退。” 看着几人走出了勤政殿,崇盛帝重新坐回了凳子上,用手撑着头,深深叹出一口气,孙公公重新倒了一杯茶,为崇盛帝关上门退了出去。 “孙江,进来。”孙公公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听见崇盛帝叫自己的声音。 “陛下,奴才在。” “把郑封勤给朕叫进来。” 自那日收受到呵责后,崇盛帝便不允许自己上朝了,郑封勤为官多年,不说多么精于政事,但足够地精通官场之事,可今日崇盛帝突然召见自己,郑封勤却突然拿不准是什么意思,是要自己重新回来上朝吗?还是要发落自己?往日的郑封勤自视为皇上身边的近臣,走进这勤政殿哪次不是昂首挺胸,可今日到这来,却是有些忐忑,站在门口迟迟不往里走,直到孙公公喊了一声自己。 “郑大人,请吧。” 这个孙江,仗着自己是皇上身边的人,竟敢如此对自己不客气,若此事能安然过去,我必定要让他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郑封勤心里恨恨地想着,可如今的他,别说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了,就算是无知小儿,他现在也不敢得罪,谁让他犯了这么大的错呢。 “我这就进去了。“ 皇帝坐在案几后面,听见进门的动静头都未曾抬一下,自己跪下向高位的人请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自自己进入朝堂以来,凭借还算不错的能力,以及缜密的心思,算得上平步青云了,不知多少次出入这勤政殿,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勤政殿的地板呢。 宫里有些冷了,郑封勤年纪大了,跪在地上有些难受,膝盖处传来刺骨的寒冷,直上骨髓,最初还能接受,慢慢地有些难以忍受了,郑封勤想换换姿势,却又恐惹上圣怒,只好忍住这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郑封勤有些抖动了,埋头处理折子的人才抬起头来:“许久不见啊,郑大人。” 郑封勤抖动得更厉害了,但这次似乎不是因为寒冷。 “臣惶恐。” “呵。”崇盛帝冷笑一声,“你惶恐,你有什么惶恐的。朕想起来,郑大人的千金前些日子与付丞相的公子喜结连理,朕似乎让人送了份礼去,还未曾亲自恭贺呢。” “回陛下,小女与女婿情投意合,这才结成夫妻,陛下的礼物,小女十分喜欢。” “喜欢就好。” 郑封勤越发拿不懂崇盛帝的意思,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问。 “郑爱卿可知,朕最近在想写什么。” 郑封勤跪在地上,身上传来的寒冷始终退不去,额头上却出现了一排密密的汗:“臣不敢揣度圣意,还请陛下明示。” 崇盛帝从案台上甩下一方砚台来,正好摔在郑封勤面前,未用完的墨汁晕染在地毯上,郑封勤的身体随着砚台落地的声音震动着。 “朕在想,朕青州的百姓过着水深火热食不饱腹的日子,你郑封勤,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好意思大办宴席,而朕,居然还被你蒙在鼓里,朕是何等的愚蠢!竟被你这种人蒙蔽!” 郑封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咔咔的声音,听见崇盛帝继续说道。 “朕本想等解决完青州的事再拿你是问,可朕实在是忍不住放你这种乱臣贼子在家过你的好日子,据说前些日子,你还想带走韩青是吗?” “臣……臣……臣只是怕韩县丞开此先例,往后地方官员更是无法无天。” “好了!”说着,崇盛帝又从甩下一枚东西来,正中郑封勤的额角,郑封勤额角猛的一疼,一股热流从额角流下,流进眼睛里。 “疼吗?你若感受得到疼痛的话,你怎么感受不到百姓的疼呢?” “臣……” 崇盛帝打断了郑封勤的话。 “朕不想见到你,朕一见到你就恶心,从即日起,郑爱卿就好生歇着吧,也别出门了,回家好生休养去,至于你户部尚书的职位,暂且先空着吧。“ 郑封勤猛地抬起头:“皇上开恩啊!” 崇盛帝已经转过身去,似乎是再也不想见到郑封勤这张脸了:“待下去好生看管着。” 说罢,勤政殿的门被推开,孙公公带着人进来,郑封勤还在挣扎,孙公公道:“皇上让郑大人好生休养,已经是开恩了,郑大人还请不要因小失大。” 听了这话,郑封勤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门口的侍卫将人拖了出去。 第25章 第八章 皇上定下的日子紧,吴寺卿许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让宋荷钧这两日就不用来大理寺当值了,回家收拾东西好生修整准备出发即可,宋荷钧道过谢便和韩青回家了。 父亲暂且不知道这事,见到宋荷钧大白天回了家还有些奇怪,待听宋荷钧解释完来龙去脉后,只感叹了一句“幸得皇上看中”,又交代了两句让两人好生对待此事,莫要辜负圣上的信任,注意安全,背着手悠悠哒哒地走了。 这几日宋荷钧与韩青讨论着青州的灾情,总是从韩青口中听说青州如何,如今倒是要亲自去一趟了,心中也忐忑于能否承担起如此职责。招阳这几日也没回公主府,而是回到了景辰宫,许是有人日日打扫,景辰宫倒是与从前一个模样,这几日都睡不太好,今日倒是睡了一个好觉。父皇这几日心情不大好,招阳倒也没有多过打扰。 到了约定的日子,由吴寺卿亲自领着大理寺众人送行,四人押送着粮草,一路往西去了。 除了粮草外,几人皆是轻装简行,阿明骑马,韩青与宋荷钧一辆马车,招阳带着丫鬟们坐一辆马车,这次顺便也带上了李虎。 白天赶路,晚上歇脚,若有驿站则住驿站,若无驿站的话,只好路边搭上帐篷休息了。 约莫着赶了二十多天的路,几人这才算是正式进入了西北地界,车队通过河谷,便到了克州,再通过函州,便可到青州了。 穿过河谷,再翻过了一道山,远处便可看见城镇的情景了,几人除了韩青外,都没来过西边,有些不适应西北干燥的天气,宋荷钧下令停止前行原地修整,招阳拿着水袋从马车中走出来,迎面吹过来的风裹挟着刺骨的凉意刮进嗓子里,便是如刀刮搬的疼,这西北的冬天比起京城来,冷了不知道多少,招阳被风呛得咳嗽了几声,这喉咙里就像有石子般,谁知越咳嗽,嗓子越疼。 宋荷钧从背后走了过来,递给了招阳一片圆形物什:“这是梨干,有润喉的功效,公主吃些吧。” 招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客气了,拿着便含进了嘴里:“谢谢,你倒是怪细心的,只是我要是给你吃了,你吃什么。” 宋荷钧低头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招阳感觉到他似乎笑了笑:“西北干旱,许多从南方来的旅人一时半刻都受不了这样的气候,驿站内应该能有补充了,更何况,咱们在这待也不会是一天两天,待着待着不就习惯了吗?” “你倒是看得开,那咱们今日就去前面那个镇子休息,顺便补充一下物资?”招阳今日穿了一身骑装,束起头发,手上还拿了一根马鞭,与平日里的打扮很不一样,颇为飒爽,此时招阳正用皮鞭指向不远处的城镇。 宋荷钧循着马鞭望过去,前边那个镇子不小,宋荷钧面上思索着,微微抬起头,像是看向更远处的地方:“公主,咱们离青州还剩半个月的路程,赶一赶的话,十来天也就到了,这些日子,咱们最好是不要进入城镇了,若有驿站就在驿站休息,若没有也就在野外安营最好。” 招阳回头看向宋荷钧,蹙着眉头,似是十分不解又不太认同:“为何?咱们刚刚进入西北,兵马正是需要修整的时候。” 宋荷钧回道:“咱们刚进入西北,也就是正式进入了灾区,这镇子,是从南方进入西北的第一个城镇,想必人多面积也大,这还是在冬季,灾区百姓大多还是靠着朝廷灾粮过日子,日子想必也不会太富裕,能吃饱肚子都算不错了,咱们带着如此多的粮草,若贸然进入城镇,很难不被百姓发觉,咱们虽带着官兵,但若遇到城内百姓一拥而上,很难全身而退,此事太危险了。” 招阳缓缓低下头,不多时又抬了起来,点了点头,认同了宋荷钧的想法:“是我考虑不周,如此,这些日子还是在官家驿站过吧,今日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上十里路,赶过去有些太匆忙了,就近找地方修整吧。” 招阳找来人,找最近的水源安营寨扎,再安排一小队人马,低调进去镇子,了解镇子内的情况和补充所需物资,暂做修整,明日再赶路。 几人安顿好,时间还早,许是冬日的原因,天色已经开始暗沉下来,招阳庆幸幸亏没有着急赶路,夜里行军,又带着如此多的粮草,确实是太危险了。 西北的夜里,比白日还要冷上许多,众人点起篝火,烧上水,围坐在火堆旁,这才暖和了些,众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君臣有别了,皆是挤着挨着,银叶挨着自己坐着,招阳另一边挨着宋荷钧,贴着宋荷钧倒是暖和许多,真是奇怪,明明还穿的还没自己多,怎么就能比自己暖和这么多,本还有些别扭,可身边坐着这么个大暖炉,招阳也顾不上这些了,索性偷偷往宋荷钧身边挤了挤,这又暖和了许多,谁料身边突然贴来了一比铁还冰冷的物件,转头一看,银叶正在跟苍蝇一样搓着自己的手,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银叶身量矮,招阳索性解开身上的大氅,将银叶搂进怀里,再将大氅将两人都裹住,银叶顿时发出舒适的喟叹,谁知这小丫头突然发出嘿嘿的声音,眼里透出不怀好意的神色,一看就是没安什么好心,招阳心里顿感不妙,正准备往边上躲,谁知这小丫头人都快冻僵了,手脚倒是快得很,一下子把自己冰凉的手贴在招阳脖子上,嘴里还人嚷嚷着:“公主,你给我暖暖手呗。” “银叶!”这一下子可给招阳从头发丝冰到脚底,生气地对银叶喊着,但这小丫头平时调皮惯了,倒是丝毫不怵她,还想再把手往招阳身上伸。 招阳无法,只得蹲起来往旁边躲,银叶还不甘心,直扑着自己就要再来,招阳一下重心不稳,朝旁边倒了过去。 “完了,这梆硬梆硬的土地。”招阳闭上眼心里想着,却跌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招阳这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宋荷钧呢,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宋荷钧的下颌,清晰白皙,只见宋荷钧嘴巴动了动,但耳朵里听不见声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上面的人脸上笑意更大了,嘴角咧开,眼里也染上了笑意,又说了一遍:“我说,公主您没事吧?” “哦哦。”招阳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自己已经算是比较高的女子了,奈何宋荷钧实在是高大,这么一跌倒,整个人都窝进了他的怀里,甚至坐到了宋荷钧盘起来的腿上,难怪自己一点疼都没感受到。 招阳这时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出来,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都要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对方的怀里挣扎出来,看向罪魁祸首道,“银叶!” 银叶也发现了自己闯了祸,默默地蹲到了原位,转头对招阳道:“嘿嘿。” 招阳看见银叶这嬉皮笑脸地样子就来气,此时却也无心收拾她,自己也回到了原位坐着,拢紧自己的大氅,将自己从头到尾都罩住,连眼睛都不想漏出来。 过了一会,招阳从大氅的衣襟处偷偷探出眼来,也不直接看向宋荷钧,只敢用余光瞟向他,只见宋荷钧虚握着自己的手,此刻正在转头跟边上的韩青说着什么,神情严肃,倒是丝毫不受刚才的事情影响的样子,这人像是背后长眼一样,正在和韩青说话呢,却突然转头看向招阳,这下可跟招阳偷看的眼神对了个正着,本来已经有些退下去的燥热顿时又翻涌了起来,赶紧将头又缩回了衣服中。 看见招阳将头转过去了,宋荷钧这才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可能是被火光照着的吧,韩青似乎看见宋荷钧的耳廓有些发红。 招阳如个鹌鹑搬在大氅内缩了一会,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角,这才把脑袋探出来,对上的又是银叶那张嬉皮笑脸的脸:“公主,我冷,你再给我盖盖呗。” “哼,冻死你算了。”招阳本想狠下心来不理她,谁让她总跟自己淘气,谁知这回银叶默默缩了回去,不多时还发出了上下牙磕在一起的声音,招阳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又掀开大氅将人拢了进来,这下,原本了热气又散了许多,怀里像是偎了块铁一样,只是再冷,招阳也不好意思往宋荷钧那边靠了。 今夜实在是冷,招阳招呼着银叶石竹二人,挤进同一个帐篷中,所幸朝廷考虑到了西北寒冷,让人带了不少毡帐、被子,三人窝进同一个毡帐,再垫上一床被子,盖上两床,挤在一起,倒是也过得去。 三人躺在被子里,紧紧依偎着对方,如此一来,倒是没那么寒冷,招阳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却叫门外一道声音吵醒了:“公主,二位姑娘,可否还醒着。” 是宋荷钧的声音,招阳清醒过来:“醒着,何事?” “为几位姑娘灌了几壶热水,晚上捂着睡暖和一些。” 难怪刚才宋荷钧迟迟没有进帐,原来是在做这些,招阳心里有些感动,赶紧披上衣服接了进来,这下可给几人高兴坏了,这下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夜里有人在外守着炭火防着野兽,几位可尽管安眠,明日再赶路。” 第26章 第九章 “快来人!” 睡梦中听见了外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招阳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毡账的缝隙往外看去,天色还是蒙蒙亮的样子,似乎是外面出了什么事,赶紧石竹银叶二人也叫醒。 “这是怎么了?”银叶揉了揉眼睛,昨日睡的还算温暖,此时还有些睁不开眼。 “不知道。”外面传来了火光,不是昨晚点的篝火,“快把衣服穿上,我们出去看看。” 三人着急忙慌地抓起衣服穿上,从毡账中钻出去,外面的动静已经歇了,宋荷钧站在不远处,身前跪着几个穿着麻衣的男人,手上脸上都生着冻疮,许是打斗的时候衣服被兵器划开,里面填充的芦苇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已经有些结块了,想必也没有什么保暖效果。 宋荷钧看见了招阳,便走了过来。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伙人趁着夜色摸黑上来想要抢劫粮草,人不多,被守夜的人发现了,没成什么事,已经都抓住了。“ 招阳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些日常衣物,一出来便感觉到有些寒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抢劫粮草?这么几个人就要抢劫粮草,是什么人做的,背后可有人指使?” 宋荷钧看见招阳的动作,示意石竹将招阳的披风拿出来,边回答道:“还没来的审问,公主不如先穿上披风,等会咱们一起问。” “行。”西北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招阳也不多客气,转身又回了毡账。 待招阳穿戴完毕,宋荷钧已经找好了一间帐篷,点上了篝火,里面便暖和了许多,前面有两把椅子,宋荷钧坐了一把,招阳便坐在另一把上,那些人被带了进来,人有些僵硬,不知是害怕的还是被冻的,跪下的动作都不太利索。 “你们是什么人?”宋荷钧发问道。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看向了跪在中间的男人,那男人没有出声。 宋荷钧也不着急:“你们既然知道我们带的是粮草的话,应该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可知抢劫粮草是什么罪?” 那领头的男人哼笑一声:“无非就是死,反正不抢是个死,抢了也是个死,这次是我们失算,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听了这话,招阳看向宋荷钧,这才发现宋荷钧也看向了自己,宋荷钧转过头去对那男人说:“谁要你们死?” 男人想着既然反正都是一个死,与他们说说也无妨,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还谁,这天灾呗。” “你们是什么人?” “呵,我们就是附近镇子上的农民,今年颗粒无收,老婆孩子都要饿死了,山上的野兽动物能吃的都吃了,有猎户上山来准备找找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刚好碰到了你们,不如就赌一赌,要是赌赢了,老婆孩子就能吃上饭了。“ 宋荷钧心里生出一团火来:“朝廷拨的粮呢?莫非克州的粮食也不够?” “粮食?朝廷拨的粮倒是有,但那不够啊。”男人声音里似乎带了哭腔,强撑的气势一下子颓了下去,“拨粮不按人口分,只按户分,人口少的兴许吃得饱,可我家有六口人啊,两个孩子饿的面黄肌瘦,说话都没劲,我只想让孩子吃上口饱饭啊。” 男人说罢,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宋荷钧有些无力的靠到椅背上,今年大晋疆土内,夏季遇洪涝,而后又是旱灾,收成都不算好,西北最严重,如此安排,已经是尽力顾及到所有人了,所幸,朝廷又想办法拨了第二批粮,如今正在路上。 真是不知道,尚且有粮的克州都如此艰难,青州的百姓究竟是怎么过来了。 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转身看过去,招阳向他露出一个笑容,宋荷钧强打起精神道:“此事我知道了,这次念你们有苦衷,又未曾造成实际的后果,这次就放你们回家,既往不咎,待会让人给你们煮些粥吃,你们吃了好生回去过日子,再坚持段日子。” “谢大人!” “谢谢大人!” “大人能否施舍些粮食啊?我们不要多的,老婆孩子能吃顿饱饭就行。” 听见这么一句话,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宋荷钧向发声之人看过去,是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小个子男人,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下心来:“这些粮食,不能给你们,给你们吃的这一顿,已超乎常规的例外了,经是但请诸位放心,朝廷又拨了一批粮食到克州来,想必不日就要到达,到时候,克州人人都能吃得上饱饭,你们好生在家里等着,再熬几日,不要再做出这种事情了,若不是这些官兵有怜悯之心,你们早就是刀下亡魂了,你们的家人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安抚住众人,宋荷钧走出营帐,安排人将队伍的粮食分出一些,让这些人吃点暖和的好下山。 阿明不声不响地跟出来,宋荷钧听见平时默不作声的阿明问道:“大人为何不将赈灾粮分一些给这些人,赈哪里的灾不是赈?” 宋荷钧回头看向阿明,阿明却没有看向自己,而是顺着山头看向了天空。 宋荷钧不知阿明为何在乎起了这些事,但还是回复道:“因为这些粮食本身就是青州的赈灾粮,而且,青州比克州更需要这些粮食,克州百姓勒紧裤腰带还能过,可青州百姓可能就过不下去了,少了一份粮食,可能就是少了一个人的活路。” 宋荷钧顺着阿明的视线往天上看,今日没有太阳,有些灰蒙蒙的,看着又不像要下雨,宋荷钧想知道阿明在看什么。 “况且,若我们今日将粮食分给了他们,很难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告诉别人,就算他们不说,乡亲邻居也会看出来,今天来的是这十几个人,咱们轻松能抵挡,若来的是一整个镇子乃至于更多的人呢?不能低估一群饿肚子的百姓到底有多么想吃上一些饱饭,咱们的粮食就保不住了,远水终究救不了近火。”宋荷钧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今日做法有些残忍了,可是不这么做也没有办法。” 阿明听了这些话,眼睛还是望着天空,宋荷钧陪他站了一会,刚想离开时,看见阿明点了点头。 待施完了粥,看着这些人下山去,宋荷钧叫人快速收拾起装备,速速离开此地,向前赶路。 招阳知道,这是怕这些人回到镇子,告诉乡亲这些事,到时候纠结更多的人上来抢夺粮食,到时伤害百姓做出抵挡也不是,但若不抵挡,很难全身而退。 几人匆匆坐上马车,快速向前赶路,仅此一事,众人都默契地远离城镇,反正也不怕山中的野兽了,能吃的净被附近的百姓吃光了,带的粮食还算充足,即使那日分了一些,也足够队伍吃到青州了。 又走了上十日,路上众人不敢停留,快速通过克州,又到了函州,眼瞧着就快出函州了,依地图上看,再有两日,就要进入青州了。 韩青越发焦躁起来,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越往青州走,从青州走出的灾民就越多,被派去城里打探消息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宋荷钧只好日日换着人去城里补充物资,据回来的人说,城里粮店居然还有米卖,只是斗米千钱,不吃又不行,这些青州略微有些积累的人家,只好散尽家财,只为了能吃口饱饭,这些粮店,生意居然很不错。 “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些良知!”听着来人的汇报,招阳怒上心头,忍不住拍了桌子,“如此非常时刻,居然想着掏空百姓的家底,就算不能施以援手,好歹也要物有所值呀,这些商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丧尽天良!” 宋荷钧心里也忍着火气,额角跳动,但韩青在这里,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但韩青却不在意,听了招阳这话,只摆摆手道:“所以世人讨厌商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大多数商人就是这样蛇蝎心肠之人。” 招阳这才想起韩青正是商贾出身,面上一时有些尴尬,宋荷钧转移话题问道:“韩青,你家里这些日子有传信吗?” “在京城时倒是收到一些,这些日子没有,不过我家里应该还撑得下去,我们家在其他地方也有些产业,维持生活不是问题。”苦笑道,“就是不知其他人过的怎么样了。” 三人又沉默了下来,片刻韩青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不过有一个问题,咱们自今日克州以来,一路经过函州,这些地方居然都有余粮卖,朝廷余粮都不多了,这些人的粮食是从何而来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周围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宋荷钧抬手捏了捏眉心,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了不好的预感。 越是快到青州,几人脚程就越来越快,在人马受得了的基础上,尽量快地赶到青州。 几人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山。 “翻过这座山,就算进入青州了。”韩青说到。 索性此山不算高,也不是绵延的山脉,今日已到傍晚,还不知青州内是何种场景,人马俱疲,几人商量了一下,今日就在山脚下修整,最多明日下午就能到青州城下了,到时再进城,也好调整状态应对任何情况。 一行人安顿睡下,宋荷钧洗漱完正准备回营帐睡觉,却见到不远处石头上坐着一人正看向青州方向,是韩青在那里,宋荷钧走上前去,韩青不知想什么想的入神,都没留意到背后来人。 “想什么呢?” 听见宋荷钧的声音,这才回过头来,强颜欢笑道:“没什么,这不是快到家了,近乡情更怯嘛。” 宋荷钧没有戳穿,只拍了拍韩青的肩膀:“睡吧,明天就到了。” 说罢,就自己离开了,留下韩青一人坐在寒冷的夜色中,兴许,今日什么劝慰都没用,独留一个人,倒是清净。 第27章 第十章 为了能赶在天黑前进城,第二日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发了,从扎营之地翻过眼前这座山,再穿越一条峡谷,便到了青州州衙所在的英县,预计在酉时之前就能进城。 宋荷钧和韩青两人在最前方骑马并行,路上宋荷钧向韩青打听道:“韩兄,你在诉县可曾见过这青州刺史?” “未曾。”韩青摇了摇头,“我上京赶考时并未路过英县,而是直接由诉县出发,途径其他州,后来回乡上任,以我的级别,也见不到刘刺史。不过,若是从英县出发,不到两个时辰便能到达诉县,若此事办完,能有机会,我要邀请你和公主前往诉县游玩。” “那自然是好。” 漫不经心地聊着,此山虽不险峻,却人迹罕至,马队走起来不算轻松,幸亏植被不算丰富,不然,怕是要另寻他路。 几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午时之前翻过了这座山,再往前走就是两山中的一条峡谷。 宋荷钧看着两面的山壁,山顶上盖着一层棉被似的积雪,再往下走,则是裸露的黑色岩石。 “吁——”宋荷钧拉紧了缰绳,“都停一下。” 招阳的马车在队伍中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见到整个车队都听了下来。 “怎么了?”招阳探出头来。 “不知,我这就前去看看。”李虎回应道,骑马向前走去。 “诸位,前方我们就要到峡谷了,此地低处都是岩石灌木,注意提起精神,密切观察四周,切莫遭人埋伏。”宋荷钧扬声对众人说道。 李虎从队伍中穿过,赶回来告诉招阳宋荷钧的交代,招阳这才放心把头缩了回去,马车上有帷幔,丫头们有点上了小暖炉,这一路上才不算难熬,自打几人在克州遭袭,宋荷钧便不愿待在马车里,决心要走在最前方带路,李虎偶尔充当招阳的车夫,银叶和石竹两丫头起早了,这时还在马车里补觉,祥和的不像是在这冰天雪地里的场景。 峡谷中不时有落石掉下,因此路面不怎么平整,队伍行驶速度变慢了一些,颠得人犯困,不多时招阳也感觉到了困乏,刚想闭上眼眯一眯,却被马车的急停刹清醒了。 从窗户看出去,似乎还在峡谷中,不止为何又停了下来。 前方的宋荷钧往山两边望过去,瞧着岩石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确有其事,阳光被什么东西反射到自己脸上,有些刺眼。 不好! “注意警戒!” 众人听到宋荷钧的命令,迅速调整成队形,将中间的招阳的马车和粮草围了起来。 崖壁上的人见到自己已经暴露,也不再隐藏,举起手中的武器朝山下冲了过来。 “杀啊!” 招阳只看见崖壁上密密麻麻的蒙面人向车队冲来,石竹和银叶这俩丫头也被惊醒,还在窗户处四处张望,招阳一把将两人抓进车里,将窗户锁死,又把外面的李虎拉了进来,将三人薅成一团,自己往门口看去。 “公主,你干嘛啊,有刺客,我去保护你。”李虎还不服气,扭来扭去挣扎着。 招阳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石竹银叶把李虎拉好了:“我一巴掌就能把你拉进来,你还想保护我,你在这待好了,再敢反抗,算你抗旨!” 说罢,招阳也不理会后面的几人,轻轻将门口的帷幔挑了起来,这次来的人可比在克州遇到的人多了太多,打眼一估计就有几十人,押送粮草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官兵,这些贼人不是对手,却难免要纠缠一番,所幸敌方攻击的是队伍前方,自己和粮草倒是安全。 招阳的心却纠了起来,前方没有粮草辎重,派过去的人也没有后方的多,不知宋荷钧那边怎么样了,宋荷钧韩青一届文弱书生,早知道就不该听他的话,强行让他们在后方压阵,非要打什么头阵。 招阳还担心着前方呢,从自己头顶正上方又传出一声杀声:“杀啊!” 转头一看,居然是另一批匪徒,直冲后方粮草而来,且说都有百余人! 后方部队被打的猝不及防,几人冲到招阳面前,又被敌方冲散。 “不要管我,看好粮草,务必不要让贼人得逞!”招阳知道这些人不是冲自己而来,更有可能是冲随军携带的粮草而来,这些人不会要自己的命,但若要叫人将粮草抢走,就是要了整个青州百姓的命! 官兵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调整好状态,眼瞧着就要把这些山匪拿下,山匪中却冲出一人,直冲招阳而来,眼瞧着那贼人手上的尖刀就要刺入自己的心口,招阳躲闪不赢。 “砰!”原以为这次不死也伤,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应有的疼痛,招阳睁眼看向对方,只见宋荷钧正提着一把染血的长刀与贼人搏斗到了一起,这贼人有些功夫底子,与宋荷钧打的有来有回,阿明解决完其他贼人赶了过来,这才与宋荷钧一同将人制服。 “带走!”宋荷钧将长刀还给卫兵,眼中是藏不住的火气,将此人面上的黑布扯了下来,三两步走到招阳面前,缓和了语气道:“公主是否无碍?” 第一次见到宋荷钧生这么大气的样子,惊讶于他并不像自己想象的一样文弱,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没事。” 宋荷钧点了点头,飞身登上车顶,环顾了四周一番:“诸位将士,是否有人受伤?” “无碍——” “我们也没事!” “大人!这边有人受伤了!” 都是朝廷精锐之师,降服这样一群人不是问题,只是事出突然,又被前后夹击,队伍被冲散,虽无人殒命,却难免有人受伤,此地又不能久留,宋荷钧眉头皱起,似是十分不耐的样子。 转身跳下马车,来到带头冲锋的人面前:“你是他们的首领?为何而来?” 首领模样的人却十分不买账:“哼!要杀要剐随你便!” 宋荷钧怒极反笑:“呵,你们是不是都只会说这句话啊?趁我现在还有点耐心,别让我问第二遍!” 宋荷钧脸色比锅底还黑,面色可怖,这人侧过脸去,依旧不回答。 宋荷钧怕是已经失去了耐心,从身边的卫兵手上将长刀拿了回来,横在这人的脖子上,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将士,无非是些企图劫持粮草的贼人,听我号令,就地斩杀!” “是!” “是!” 众人现在正是士气正旺的时候,声音震天响。招阳与石竹几人待在一起,心里有些惊讶,这不是宋荷钧的作风,就算是生气,也绝对不会做出就地斩杀这样的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宋荷钧俯下身来,冲着头领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听到了吧?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什么人,要还是不识抬举,你的这些喽啰,我就都杀了,反正带回去受审,你们也是难逃一死,现在杀了,还能节省点粮食。”他的声音轻缓下来,传到头领的耳朵里却如同厉鬼的哀嚎,令人胆寒。 见对方已经起身,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自己,面色不耐,头领知道,面前的青年,干得出来他说的事。 官兵们尽量抓的活口,这些贼人身上还是受了或轻或重的是伤,如今脖子上更是被人横着长刀,只要轻轻一动,这些人今天就要命丧于此。 这人转过身来,看向宋荷钧,下定决心般长出一口气,低声开口道:“我说。” 宋荷钧把长刀从他脖子上拿下来,还给卫兵,示意官兵暂且将刀拿开:“好好说,快点说,说的我不满意,我就把你们都宰了。” 首领咽了一口口水:“我们是这山上的山匪,见到你们的车过去,才想着下来打劫!” 宋荷钧哼笑一声,这头领以为对方不耐烦了,忙说道:“但我们也是有苦衷的,我们原来也是这青州城里好生的正经人家,却叫着天灾害的家破人亡,这才在山上落草,只为给自己和家人谋一条活路!” 听了这话,宋荷钧面色有些缓和,却露出了另一种复杂的感情,眼见着这人要继续说,宋荷钧打断道:“我问什么,你说什么,我给你们留条活路,懂吗?” 见这人点了头,宋荷钧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一百六十多,都在这里了。” 宋荷钧深呼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你们在这山上可有落脚的地方?” “有,我们在山上有寨子。” “马车能上去吗?” “可以,有路。“ “好。”宋荷钧吐出一口浊气,道,“现在我们和你的人都有人受伤,想必你们寨子里也没有大夫,但我们有医官和药品,今日我们也不进城了,就在你们寨子里修整,若你们愿意的话,今日我们就负责救治你们的人。” 首领透露出纠结的神色,最后下定决心点头道:“好!如果你们愿意救我们的人,我们也愿意投诚!” 宋荷钧收回眼神,对官兵道:“今日就在山上修整!待会跟进我们上山,互相搭把手!” “是!” 第28章 第十一章 宋荷钧不能完全相信首领的话,便派阿明带着一队人马先上山查看情况,自己则回到了马车里。 招阳看见宋荷钧手臂上也有一处刀伤,忙问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宋荷钧这才看见自己手上的伤口,想了想回道:“无碍,许是刚才不小心伤到的。” 招阳有些内疚,必然是刚才救自己时被人割伤的:“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到山上再让医官诊治。” 宋荷钧推辞:“这么个小伤口,早就不流血了,真的没事。” “不行。”招阳强硬道,“你是因我而受伤,若就此般,我就更对不起你了。” 宋荷钧拗不过她,只好任她去了。 撕开粘在血肉上的布料,再深些怕是就要见到骨头了,还说不疼,招阳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雄黄酒为他清洗伤口:“怕是有些疼,忍一忍” “嗯。”宋荷钧看着快靠到自己怀中的发顶,把视线转到了一边去。 招阳将伤口用干净的帕子包好,问道:“那些是什么人?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宋荷钧将事情解释给招阳。 “一百六十多人!光在这山上落草为寇的就有这么多。” “正是,城里日子更是难得过了。” 山上寨子确实是空的,几人进了寨门,安排着医官一一诊治,宋荷钧找了处院子坐着,未受伤的官兵该休息的休息,该站岗的站岗,看着这些恨不得席地而睡的人,宋荷钧此刻也不想纠结于仪表,连日行军确实是疲惫不堪,今日不进城也许就是天命所为,倒也是个好事。 几人顾不得疲惫,连夜突审领头的几人。 “不必跪下了,过来坐吧。”宋荷钧抬手揉了揉眉心,一个多月舟车劳顿,多次遇袭,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安稳一点,宋荷钧却不敢放松警惕,若有人趁着夜色,在大军修整之机趁虚而入,后果则无可挽回,不能功亏一篑。 “在下赵东,是青州英县人。”男子坐在宋荷钧对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明明是文官的打扮,下午与自己打斗时的身手却利落的像是经过了多年的训练。 宋荷钧感受到了对方探究的眼神,只是随他去了。 “英县人?”宋荷钧轻轻磕着桌面,强打起精神,也不愿弯弯绕绕套话,直截了当道,“英县乃是青州州衙所在地,日子莫非也难过至此?竟逼得众人落草为寇?” 赵东脸上出现愤恨的表情,语气也急切了些:“大人有所不知!” 赵东还狠狠拍了下桌子:“这州衙里的狗官真不是东西!大人可知前些日子朝堂拨了一批粮到青州来?”得到了宋荷钧肯定的回应,赵东继续才继续说,“那大人可知道,那仅仅只有两万石的粮啊,青州接近四十万人口,两万石的粮是如何够吃!” 对于这件事情,在坐的几人都有所耳闻,只是从亲历者嘴里说出来,更多一份感同身受,谁知赵东的下一句话,却如同在几人耳旁炸响了一道惊雷。 “那大人又可知道?那些粮食连两万石都没有!” 几人犯困的也不困了,都抬起眼神看向赵东,赵东此事已经顾不上这些人是如何看自己的了:“那些粮食,搀着草木、石子儿、砂砾,这才有的两万石,就这么给我们吃啊!” 几人一时竟无人答话,赵东的话在耳边响动,震得耳朵发疼,不知过了多久,几人才回过神来。 “那你们这些天日子是怎么过的?”招阳最先发问道。 “日子怎么过的?日子根本就没法过啊!但凡还有一点活头,我们至于做这个营生吗?至于提着脑袋就为了吃一口饭吗?”说到动情之处,赵东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城中的情形如数吐出,“这城里的狗官,一个个肥头大耳,几位可敢相信,如今这样的旱情,城里米粮店有的是存粮,我们这些百姓吃不起,有的是人吃得起,赚得盆板钵满。” 宋荷钧用手支撑着自己头,面上还算是冷静,只是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的情绪,一旁的招阳眼眶都要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咚!”韩青这些日子在京城,不知家乡是这种情形,更是拍案而起。 听到身边的动静,宋荷钧从手心中抬起脸,使劲拉了拉韩青,将人用力按回座位上。 “赵……赵义士,明日我等就要离开这里,粮草我们得全部带走,这次的粮草由我们亲自押送,路上尽量将损耗压到了更低,亲手分发,必定会缓解青州的燃眉之急,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等一同进城,就当是为我们做个证,也好去问州衙讨个说法。” “这……”赵东似乎十分纠结,不知是否要答应几人的请求。 宋荷钧也很理解赵东的不信任,只继续劝道:“我以我的项上人头保证,这次的粮食,一分一毫都会分到百姓手里,圣上几乎将大晋境内能调动的粮食都带来了,下定决心要举全国之力援助青州,这次,必定是不一样的局面。” 宋荷钧表现出与年不相符的坚定与责任,赵东看着对面青年的脸,开口道:“大人,能否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宋荷钧与几人对视一眼:“赵义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等不及,明日就要进城,若您愿意跟我们进去,现在就得做出决定。” 招阳低下头思索片刻,随后开口道:“赵义士,我乃是宫中的京华公主,带着皇上的旨意,有生杀大权,若城中真如同几位所说,我定饶不过州衙的昏官,只是如今,需要尔等的帮助,不知几位义士能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赵东回头看了看寨子,对几人一抱拳道:“好!我等今日就信你们几人一回,若赌输了,也不会比现在更难过了。” 送走了赵东,疲惫和无力感重新席卷了招阳的身体,匆匆向在座众人告别后便回房休息。 这寨子看着不是新修的,似乎是以前遗留下来的老建筑了,但已经算得上是这一路以来住过相当好的地方了,虽还是要挤一挤,但比毡账还是要宽敞多了。 宋荷钧今日和韩青与阿明睡在一个房间,待宋荷钧洗漱完毕后,却依旧不见二人的身影,阿明应该是在检查寨子里守卫,至于韩青,宋荷钧知道他今日听了赵东的话,定然是睡不着的,自己干脆又重新将外衣穿上,出门寻去。 果不其然,不远处就看见了韩青的身影,韩青也看见宋荷钧正朝自己走来,强行扯出了一个笑。 “啧。”宋荷钧皱了皱眉,“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宋荷钧走到韩青身边坐下,问道:“操心什么呢?担心家里?” 韩青没有回复,只道:“不是,我家有父母在,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宋荷钧想到了什么,但也没有戳穿,只顾左右而言他:“那莫非是因为担心青州百姓?” “自然是有些。”韩青将眼神移向山下,“明日我们进城了。” 宋荷钧便也不多说,只静静地坐着,却没想到韩青主动开口道:“我作为诉县县丞,同为青州百姓,在青州最困难的时候,居然跑到了京城,未曾与青州百姓同甘共苦,有些自责罢了。” 宋荷钧顺着韩青的视线一同望向青州城的方向,此地离城池已经很近了,若是繁华的时候,想必还能看见城内的点点灯火,只是现在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黑夜,如同死寂。 “倒也不必过多苛责什么,若没有你上京去,青州百姓也许连这批粮食都等不到。”其实宋荷钧知道,说这些宽慰的话,对韩青来说没有什么用,道理都想得通,只是不愿意放过自己罢了,此事若放在任何人身上,怕都会有些过意不去。 没等到韩青的回应,宋荷钧也不再多宽慰,此事,还得自己想通。 宋荷钧陪着韩青坐了坐,不知看到了什么,指着远处问:“那处就是英县吗?” 韩青看了看,有些疑惑道:“是,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城门口有人呢?”宋荷钧喃喃道,再定睛看过去时,刚才看见的亮光此时又消失不见了,“真是奇怪。” 韩青没有听清宋荷钧在说什么:“什么?” “哦,没什么。”宋荷钧回应道,“应当是我看错了。” 青州与大多数大晋城镇一样,到了晚上是要关闭城门的,这个时候了,不该还有人在城外走动,宋荷钧只当是距离太远看走眼了。 两人又坐了片刻,西北真的冷的刺骨,晚上更甚,宋荷钧不得不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催着韩青道:“走吧,是非明日就要见分晓,这次我们带着粮,带着圣上的旨意,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别想着矫情事了。” 韩青还想一个人坐会,却被宋荷钧强行拉了起来:“再坐下去,就要成人干了,等会阿明就回来了,你别打扰他休息。” 第29章 第十二章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招阳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锣鼓声,想必是催人起床,昨日下午就该京城的几人在山上住了一夜,已经耽误了一整天,今日总算该准备进城了。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虽睡得不久,好歹安稳,招阳推开门,果然见到了宋荷钧几人正安排人收拾行李,见到自己出来,与自己对视一眼,便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外面天还没亮,雾蒙蒙的,透出一点亮光来,收拾好了装备,检查完粮草,几人下山继续沿着峡谷走,约摸着天完全亮之前就能进入青州城内了。 沿着山谷走了半个时辰,便可看见英县的城门了。 “前面怎么有灯火?” 照例由韩青、宋荷钧几人在前方骑马前行,宋荷钧发现,昨日自己看见的,似乎不是眼花,而是切实存在的灯火,甚至到现在还有人在,如今走的近些,看的也清楚些。 宋荷钧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如此非常时期,青州城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有些古怪。 “阿明,你同我一同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韩青,你到公主那里去,所有人就地修整,等我们回来。” “是。” “是。” 说罢,宋荷钧和阿明两人便骑上马快步朝城门走去。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城门还没开,快走远一点,等城门开了再过来。” 两人刚接近灯火,便被提着火把的守城官兵驱逐,几人看到点着火把在城外游荡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甲胄的青州官兵,一群人打着火把照着中间的土地,还有一群人在火把的照耀下挖着坑,坑里有一些麻袋式的东西。 两人看见坑里的东西就变了脸色,宋荷钧朝阿明看过去,看见阿明重重地朝自己点了一下头,宋荷钧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和阿明一同转身向队伍骑马而去。 两人听见一小兵嘟囔道:“穿这么好,来青州干嘛。”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是宋荷钧和阿明回来了,只是二人脸色都不太好。 宋荷钧一来便钻上了招阳的马车,顺便把阿明和韩青叫了进来。 “我们不能从英县进入青州。”宋荷钧喝了一杯招阳的茶,语气有些沉重。 “为什么。”招阳很是不解。 招阳看到宋荷钧向自己看过来,温润的眼神里透出了一股罕见的悲哀。 对方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如果我和阿明没有看错的话,英县那些人埋的正是城里百姓的尸体。” 此话一出,马车里安静的甚至听不见众人的呼吸声,还是阿明打破了诡异的寂静:“不会看错,我很了解那些东西,那种样子,里面肯定装的是尸体。” 招阳环视几人:“就算是尸体,如今有些受灾百姓,怕滋生疫情,埋在城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宋荷钧看向自己,说出来的话语调平淡,却重重地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那为何是晚上悄悄地埋呢?埋葬受灾百姓是什么需要躲避其他人的事情吗?” 招阳还是不甘心:“是不是怕惊扰其他百姓?” “青州州衙官员的昏庸程度,你我这一路都见了不少,他们是这样的人吗?” 这次招阳也无话可说了,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事情大概率就是和宋荷钧猜的一样,只是不甘心整个州衙官员居然糊涂至此。 空气有陷入了凝滞,宋荷钧的声音落在耳边:“更有可能的是,这些人打探到了我们的行踪,听到了风声,所以在我们到青州之前,先整理了一番。” 宋荷钧转向韩青:“韩青,此地离诉县有多久?” “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招阳发现,宋荷钧在思考时喜欢轻轻敲击什么东西,如现在,招阳就看见对方正在轻扣着马车的窗沿,不多时,宋荷钧开口道:“韩青,我们不能从英县进城,这样正好陷入了对方给我们设置的戏台子,我们得从诉县走,只是不知……” 韩青知道宋荷钧在考虑什么,打包票道:“诉县县令龚大人,是可以信任之人。”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宋荷钧这人,讲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对韩青的信任,自然也包括信任对方的眼光。 几人也不多做停留,交代众人,往诉县方向赶去,宋荷钧派出韩青和阿明,快马加鞭赶回诉县通知诉县县令龚连溪,为一行人入城做出准备。 路上耽误这么一个时辰,一行人只好加快脚程,终于赶到午时之前到达诉县县衙 ,龚县令已经带着县衙众人在城门前等候。 宋荷钧见到龚连溪,也从马上下来,走到对方面前。 两鬓斑白的龚大人一把握住对方的手:“终于等到你们了。” 这位龚大人曾经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只不过英雄垂暮,如今只在这诉县做一个县令。 宋荷钧听见对方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些不忍:“龚大人,久仰大名。” “好,都到了就好。” “龚大人,我等带着这么多粮草,怕是不好在此久留,不如我等先到县衙,清点好粮草,如顺利的话,我希望今日就将第一批粮草发给百姓。” 龚连溪一连应了几声好:“走,几位跟我走。” 几人来到了县衙二堂落座,刚一坐下,招阳便迫不及待地问:“龚大人,诉县百姓怎么样?” “唉。”龚连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叹地是万般无奈,“诉县暂且还过得去,百姓们都勒紧裤腰带过,算是灾民最少的了,但就这样,还是有不少家庭家破人亡啊。您几位到去百姓家里看看吧,净是死人啊,连棺材钱都没有,有钱全买米买粮了,只能用破布草草一裹就得将人下葬。” 这是宋荷钧最关心的问题,连忙问道:“龚大人认为,这多余的粮是哪里来的。” 龚连溪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沉重,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道,不会有谁家里有余粮的。” 宋荷钧会意:“谢宋大人。这粮食就从诉县开始发起,我们的人会尽快将粮食押送到各地,这次,不经州衙的手。” “只怕是州衙这群人,不等诸位找他们,早就听到风声了喽。” “呵。”宋荷钧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等的就是他们。” “嗯。”龚连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几位贵人这几日住哪里?”龚连溪问道。 “不用操心,我已经与我家人打好招呼了,这几日就住我家了。”韩青回道。 “另外,龚大人德高望重,切勿不要给我们几人称呼贵人了,我算是小辈,您直接叫我宋荷钧就好。” “对,您是令人钦佩的长辈,直呼我们几人姓名就好。”招阳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大人也就算了,若直呼公主姓名,我等是万万不敢的啊。”龚连溪笑道,如今见着粮草到了,心中终于能放下一块大石头。 安排人下去施粥分粮,几个人直接来到韩青家里,多日劳顿,总算是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韩父韩母早已在家里等着,见到几人赶紧迎了过来。 “草民见过公主大人,见过宋大人。” 招阳连忙将几人扶起:“这几日要叨扰二位了,还请不要介意。” 韩父:“几位贵人愿意在家中下榻,乃是我等荣幸。” 韩青家里不愧是世家大族,就算比起京城的宅邸也不匡多让,只是如今在这个环境下,几人也无心欣赏。 晚饭也是在韩青家吃的,菜色是最平常不过的家常菜,在韩青家中,曾经也是上不得席面的,只是如今,若放在寻常百姓中,都能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 韩父韩母盯着这顿饭,却始终不提筷子,也提不起精神,长辈没动筷子,桌上的几人也不好开动,还是韩母回过神来,扯出一个笑来:“吃啊,怎么都不吃,是不是不合口味。”脸上的笑又褪了去,“家中如今也没有太好的东西,还请各位担待。” 招阳索性放下筷子:“伯父伯母,如今家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吗?” 韩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我们家还算可以,诉县没有吃的,还可以从其他地方买,只是如今大晋疆土内,几乎都受了旱灾影响,都不算好过。” 说罢,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倒是和韩青苦笑起来一模一样:“其实,要吃的话还是买得到的,只是我们在这个地方,吃不下去,与其买些山珍海味,不如就吃些清粥淡饭,还能匀出一些给其他人。” 几人不知如何宽慰,韩父看出几人的不自在,抹了把脸,率先夹了一筷子菜道:“是我说多了,你们既然来了,日子就要好过了,是我最近心情不好,惹得你们也吃不下饭,儿子,快吃。” “伯父,我还有一事相求。”宋荷钧说道。 “你说。” “我们明日要求县里施粥,只是我们的人都派到青州各县发粮去了,县衙的人还要控制现场,怕人多了自然引起慌乱,如今手上无人可用,伯父能否匀出几个人来?” “自然,这是天大的福气,我们明日全府上下一起去。” 第30章 第十三章 招阳原本以为自己今晚要早早入睡,定要睡他个天昏地暗,谁知吃完饭后却根本没有丝毫困意,左右看了一圈,桌上几人都没有要去休息的样子,丫鬟收走餐盘后,几人就隔着桌子大眼对小眼,没人想走,也没人提起话题。 最后还是韩青耐不住,主动说起了诉县了情况。 “其实咱们诉县虽然说是西北之地,干旱的时候却特别少,诉县的主要产业就是种植,年年是咱们大晋的交粮大区。” 韩青提起诉县曾经的富饶时总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自豪,转眼却又变了语气:“可惜今年大旱,百姓几乎颗粒无收,朝廷派下来的粮食也少。” 韩青说完这段话,桌上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招阳知道,今日每个人都在强装高兴,都在骗自己,粮食到了青州就会好,可是每个人也知道,青州到如此境地的本源不在粮食,而在青州本身。随着夜幕降临,大家都清醒地认识到,事到如今,粮食到了,可真正真正需要面对的问题还在后面。正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若要青州长治久安,还得从青州内部解决。 “在韩青走后,青州的情况更差了些,百姓们家里的存粮吃完了,就只能去打猎,冬季猎物又不多,没多久就吃完了,动物吃完了就吃虫子,这时节,连蝗虫和老鼠都没有,等动物虫子都吃完了,能吃的植物吃完了,就只能吃那些不能吃的了,扒榆树皮、柳树皮吃。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就开始吃观音土了。”青州这边的观音土其实就是煤矿上的土,韩父有些自嘲地说着,“呵,得亏青州不知多少年都没旱灾了,观音土那可是够够的。”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长叹一口气,似乎要叹尽青州的不幸:“唉,可这观音土是如何吃得,多少人吃着吃着就死在了家里。若这粮食还不到,恐怕下一步就是要易子而食了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相顾无言,韩母握住韩父的手,语气万分悲凉道:“只可惜了,我们韩家还是无能,如今也只能保全自家人了。” 此时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劳,招阳问起韩父韩母英县外尸坑的事。 韩父冷哼一声:“你们也把那些人想的太好了,疫情?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就算是这样的饥荒,那些人不还是一个个肥头大耳,疫情又怎么样,这些人自会有办法保全自身,至于其他人死不死,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用保证自己肚子是饱的,荷包是鼓的就可以了。” “那敢问伯父,那为何那些人要埋葬尸体,莫非是听到我们要到英县的风声,提早打扮出个漂亮场面?”招阳提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韩父面上则是露出了一些不屑,甚至还带着满脸的愤恨:“那是因为英县撑不下去了,人要开始吃人了!” “什么!”听了这话,从小生长的京城的招阳和宋荷钧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韩父见到他们这个样子,便为几人解释道。 “也不怪你们不知道,别说你们这些京城长大的孩子,韩青也没见过,就算是我活这么大年纪,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形。”韩父脸上的愤恨逐渐转变成了无奈,“英县是整个青州最繁华的地方,种地的也最少,很多人都是买粮食过生活,旱灾来了,自己家吃都不够,那就别说卖给别人了,于是,英县也成了最早断粮的地方。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吃完动物吃植物和昆虫,吃到最后,就开始饿死人,就……就……” 说道最后,韩父甚至已经开始哽咽,说到这个地步,几人也不需要韩父再解释了,这些人就开始吃人了,吃活人过不去心里的坎,就吃那些饿死的人,越吃死的越多,州衙又看不惯百姓在自己面前吃人,只能掩埋。 韩父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道:“英县那种情况,死了人没钱没地埋,就放在家里,反正这个时候,又不会臭,州衙看不下去,挨家挨户敲门把人拖出去,又怕被你们知道英县这样的情况,就只好趁夜色埋掉。” 寥寥几语,道尽万般心酸。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知是谁这么说了几句。 次日一早,招阳便派人带着韩府的家丁到在诉县施粥,如今的情况,还不适合直接给百姓发放粮食,先施粥,稳定再发粮才是正道。宋荷钧和招阳就带着阿明去进了诉县内,昨日来的匆忙,又一直忙于派人去各地安排救灾,如今总算是可以切身看看青州此时是个什么情况了。 诉县建在山上,属于地广人稀的地方,倒也是如此,诉县务农的人多,倒是撑了很长一段时间。 几人到了县衙背后的山上,西北的山上,冬季本就没什么绿意,倒也是正常,只是几人走进一看,才知道韩父作业说的话确实是所言非虚,这些树上,从树根到树叶,能扒的都扒了吃了,让人看了心中更是酸涩。 几人翻过山头,往另一面看去,皆是空空荡荡,一眼便能从山头看到山脚,招阳从山上往山下看过去。 “嗯?宋荷钧!”招阳喊道。 “怎么了?” 只见招阳指着山坡上的一处:“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在地上?” 宋荷钧顺着招阳手指方向看过去,是一黑色的鼓包,与周围的岩石别无二致,若不是招阳提醒,怕是走到面前去都难得看出来,确实是个人没错。 人趴在山上不知是死是活,几人向那处跑过去,走近了才看到,鼓起来的不是个包,而是,好像那人背了一个孩子,正匍匐在地上不知刨些什么呢。 “大哥?大哥?”招阳上前喊道。 男子似乎反应有些吃顿,招阳喊了好几声才抬起头来,男子的颧骨已经突出,脸颊凹陷,头发和牙齿也几乎脱落,看着有些渗人。 “大哥,你刨什么呢?”招阳继续问道。 “刨什么?”男子目光呆滞,重复了一遍招阳的话,“刨观音土,刨观音土……刨观音土,给闺女吃……给闺女吃……” “还刨观音土干嘛,朝廷赈灾来了,山下……” 招阳话还没有说完,被宋荷钧朝自己拉了一把,招阳转头正准备问呢,却见宋荷钧指了指男子背上的背篼。 背篼里坐的大概是男人的女儿,刚才自己还奇怪呢,孩子也不哭不闹,还以为是饿的没力气了,宋荷钧将背篼中的小被子掀开一角来,透过这一角,招阳看到,里面确实是个幼女,只是,这孩子脸颊干瘪,脸色青灰,早已没了气息了,不知是饿的还是在这冰天雪地冻冷的。 宋荷钧走上前去,扶起男人:“大哥?大哥?” 见男人看向自己,有了回应,宋荷钧才继续道:“山下有粥,你跟我下去喝粥吧。” “喝粥……喝粥……” 男人对喝粥有些反应,喃喃念叨着:“喝粥好,给闺女喝……给闺女喝……” “好,给闺女喝。”宋荷钧见着男人有反应,继续说道,“但你抱着闺女走不快,耽误她喝粥,将孩子给我,我抱着好吗?我让人先带她去喝粥,我们再慢慢走好吗?” “好……好……” 宋荷钧试探着拿起男人的背篼,见男人不抗拒,才放心将背篼拿下来,将其中的孩子抱出来,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孩子包裹住,这才交给身边跟随者的衙役:“别把孩子抱太远,也别让人瞧着。” “好。”衙役轻轻接过孩子,抱在怀中。 几人带着男人慢慢走到山下的县衙中,此地早有衙役接到指令,去打了一碗粥来,顺便找了个箱子,衙役将孩子放进去,男人将粥一口喝尽又喝了一碗,怕男人喝多了不适,只好打断男人继续喝下去。 兴许是热粥到了胃里,一直不清醒的男人理智似乎有些回神:“矜矜……矜矜……” 男子落下一串浑浊的泪,开始呜咽起来,逐渐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喊着“矜矜”,有的衙役已经开始擦眼泪了。 招阳只觉得泪水迷了眼,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身边的宋荷钧递来一块带着皂荚香气的手帕,招阳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迟迟未接,宋荷钧无法,只好拿着手帕擦干净了招阳的泪水。 “谢谢……”招阳这才看到,将手帕接了过来。 “谢谢大人们。”男子跪下要朝几人磕头。 招阳连忙将人扶起:“是我们来晚了,如何还能让你给我们磕头。” 男人宣泄完了情绪,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讲述起自己的事:“我本是外乡人,多年前来的诉县,后来又在诉县娶妻生子,本来一直过得不错,今年还生了孩子,直到秋天。” 众人随着男人的话,仿佛看到了男人短暂的半生,男人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大,可在岁月的磋磨下,外貌看起来只与老叟也没什么不同了。 “我和妻子都是勤快人,平时种植的东西多,家里也就多撑了一段时间,谁知道日子却越来越难过,慢慢的就连稀粥也没有吃的了。直到我的妻子躺在床上不动了,她才告诉我,她早就没有奶水了,这些日子都是给矜矜……就是我们的女儿,喂的自己的米粥,天知道,我们自己一天也只能喝一碗米粥啊。” 说罢男人又呜呜哭了起来。 “我妻子死后,我把家里最后一点东西给矜矜吃了,再又把家里最后的钱买了粮食,最后借不到粮食了,也没钱买粮食,我就只能把能吃的东西混着水给矜矜吃,只是……只是,到了最后孩子也活不下来。”男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自那以后,我就背着她日日夜夜在那山上了。” 对于这样的生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以后得日子还是要过。”只能干巴巴安慰一句。 “还有什么日子喽。”男人说完这句话,给在坐的人磕了头,便要往外走。 “诶,等会!”宋荷钧叫住男子,“你要没事干,帮我们施粥吧,我们正缺人。” 男人愣愣地点了个头:“好。” 宋荷钧便带着男子往外走,招阳见两人走了,便也跟上了,宋荷钧慢慢落在后面,只剩阿明带着男子往前走。 宋荷钧悄声对招阳解释道:“现在放他走,搞不好出去悄摸找个地方就死了,让他帮着施施粥,兴许还能活。” 第31章 第十四章 “你叫什么名字?” “啊?” “你叫什么名字?”宋荷钧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哦……康达。” “嗯。” 施粥地点在城门处的广场上,昨日进城时街上看不见什么人,今日才看得出来,青州不愧是西北人口最多的州。 一排长队排的歪歪扭扭,前面的人接过递来的粥,后面就要伸出脑袋看看锅里还有多少,生怕轮到自己就没了,一条队伍越来越歪,龚县令不得不派出衙役维持秩序。 “都站好啊,都站好啊!煮得够够的,每个人都有啊。诶!别把脑袋往外面伸了,马上伸人家碗里了!” 面前的队伍人人脸色苍白,不知多日没有吃饱饭了,眼神里透露出的期盼能灼伤人,所幸最难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归总是要越过越好的。 龚县令带着围裙袖套,站在前面施着粥,见到几人朝自己走来,也腾不出手来打招呼。 “康达,去把龚县令换下来。” 康达接下龚县令手上的大勺子,一衙役朝着粥棚跑了过来,俯在耳边龚莲溪耳边说了什么,龚莲溪回身问了他一句:“当真?” “自然!” “好。” 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龚县令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后,快步朝几人走了过来:“诸位大人,州衙崔长史到了。” “崔长史,青州长史崔典?”宋荷钧问道。 “正是,此人是青州二把手,刘刺史的''自己人''。” “好,我等这就去会会他。” 一进县衙大门,便听见堂内传来的高声喧哗:“这龚县令怎么回事,县衙这么多人不够他用吗?” 韩青站在此人旁,也不搭理他,无论是县衙衙役,还是从京城而来的人,对青州州衙都没什么好印象,自然对着这位崔长史没什么好脸色,这人倒也不说自讨没趣,自说自话倒也挺乐呵。 几人进入大堂,便看见堂上坐着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大晋的男子自持的是儒雅端庄,可着崔长史的肚子比他的脸还显眼些,油头粉面,活像一只前蹄提起的大肥猪,官服穿着都不合身,招阳最见不得这样的人 ,看一眼都要脏了自己的眼。 崔典见着招阳走进来,赶忙从大堂上站起,朝着几人迎了过来,跪下对着招阳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公主殿下。” “哼!”招阳一点叫这个人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这崔典就只好继续在地上跪着,这人长的过于肥壮,跪下来都喘不上气了,甚是难受。 招阳越过此人径直走向了堂上,避开这人坐过的凳子,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崔长史的消息倒是灵通,昨日午时我们刚到,今天你就从英县刚过来了。” 龚县令与招阳一同坐在堂上,衙役又给宋荷钧、韩青搬了凳子来。 “还以为崔长史是好眼色,今日一看,也并不是如此。”招阳端起茶杯,用盖子撇了撇茶沫子,这茶是几人从京城打过来的,到了青州,怎么感觉脆些,“这崔长史只顾着给我磕头了,这站着的宋司直、龚县令、韩县丞,崔长史是没看到吗?” 崔典膨起的脸上浮上一层细密的汗,硕大的身体跪下来的感受实在是不好,况且自己乃是从五品上,连宋荷钧都只是从六品上,更别说龚县令和韩青这些人了,这京华公主,摆明了是要为难自己。 崔典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心虚得很,就算明知招阳是看不过自己,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动作,值得乖乖叩首道:“微臣见过几位大人。” 事已至此,招阳也不想过多为难,这人,到后面自然是要处理的,今□□急了,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起来吧,日后崔长史眼光可是要放宽些。” “谢公主,谨遵公主教诲。” 崔典跪地腿肚子直抖,反正也没人来扶,只好挣扎着自己站起来。 招阳让人赐了座,就坐在靠门那里,离自己最远。 “崔长史来的正好,我有话要问你,你要是不来,我还要去找你们呢,正好也免得我再跑一趟了。” “是,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我倒是要问问你,青州灾情至此,为何不上报朝廷!” “回殿下。”崔典声音还算沉稳,只不过坐在他斜对面的宋荷钧却看见了他长袍下抖动的腿。 呵,敢做不敢当,令人鄙夷。 “青州今年秋季确实遭了灾,之是远远不到各位想象的那么糟糕,兴许就是这诉县糟一点呢,但我也没收到诉县上报的灾情啊,不信各位去英县看看,百姓虽是有些困难,但好歹没出什么人命。” 听了这等厚颜无耻的话,招阳更是火上心头,将手中茶杯狠狠砸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在坐的众人更是气急,这肥头大耳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也说得出口。 “放你妈的屁!”龚县令与此人坐在同一方向,早就已经恶心的不行,听了这话,更是暴跳而起,拽着什么都想往此人身上砸,韩青心中畅快无比,恨不得将此人打死,但手上只能死死地拉住自己的上官。 这人更是破罐子破摔,还敢狡辩:“本来就是嘛,这诉县治理能力不行,不能连累整个青州啊。” “你给我闭嘴!”招阳此时已经盛怒,作为大晋父母官,如此视百姓安危于不顾,张嘴便是对同僚的栽赃,就这种人,居然做着青州的二把手,青州百姓谁知道过的什么日子,真是气煞人也! “你把我们当傻子!昨日我等在英县城门外修整,你告诉我,若英县不止于此,你们派人在门口挖什么坑!埋什么人!怎么不给你们州衙埋了!” “这……这……” “你给我跪下!” 崔典也知道大事不妙了,默默地滑下凳子,跪在地上。 “公主……” “闭嘴!”招阳根本等这人想出对策,走下前来,一脚将此人踹翻,只觉得自己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坨肥肉,恶心得人发腻。 崔典连忙爬正:“公主!您听我说,这英县灾情之前确实是严重,只是如今已经好转了啊。这挖坑,是埋的前些日子病死的人啊,这些人留在城里要传播瘟疫的啊,这样我们才将此人埋了,公主您要相信我啊。” 招阳气的发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那你倒是说说,青州如今情况怎么样?” “自然是已经好转了啊,青州现在比之前好多了啊。” “好好好。”招阳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甚至有些怒极反笑。 “呵。”似乎是想上去再打人一顿,却被那恶心的感觉腻着了,中途又收回了手。 “来人,给我把人提起来。” 来了几个衙役将崔典拽着领子提起,不像是在拽活物。 “来,青州情况已经好了是吧,你跟我来,我倒是要看看有多好。” 招阳让人把崔典拖到施粥现场:“你给我把你的眼睛睁大看着。”排队的百姓人人瘦骨嶙峋,连眼球都是凸出来的,崔典这个胖子在人群里,一个能顶人家三个。 不知是谁插了队,百姓居然开始对粥棚一拥而上,将崔典吓了一跳。 “你有脸吗?你躲什么?害怕百姓?心虚?”招阳气急,“你告诉我,这就是你们州衙说的早有改善,我倒是要问问你,朝廷分下来的粮在哪里?为何事到如今,百姓还是这个样子,我倒是要问问你,这就叫改善吗!” 崔典又要哆嗦着往地上倒,却叫几个衙役抓住了脖领子,跪不下去,只能一边哆嗦,一边承受着招阳的怒火。 几人像拖着麻袋一样又将崔典拖到了诉县的义仓:“我倒是要问你,朝廷发下来的粮到底在哪里?” “在……在……” “在哪里?” “在……微臣不知啊!微臣真的不知啊!” 招阳像一下泄了力,直到今日是逼问不出什么了,叫出几个人来。 “将这人给我关县衙大牢里去,饿着,不死就行,让他瘦瘦。” “是!” 听了这话,崔典猛地抬起头:“公主,公主恕罪啊。” 招阳已无力与他纠缠,摆摆手,衙役见状急忙将人带下去了。 宋荷钧知道,比起将人关押,招阳更想从这人嘴里逼问出真相,这人想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权衡过后,还是不肯告诉自己。 极大的情绪爆发后,是极度的无力,招阳恨不得想席地而坐,直到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是宋荷钧,招阳只好扯出一个苦笑。 “这些人没有那么容易松口的,想要解决这种级别的官员,咱们还是需要证据。” “你说的对。就是太气人了,如此大言不惭。你看到了吗?他一个人顶人家四五个人的体形,不知道吃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长成这样,我恨不得拿他榨油!” “好了,别说气话,他榨出来的油谁敢吃啊,今日已经安排好了,不停地煮粥施粥,马上青州百姓就要熬过去了。” “嗯。” “走吧,回去见龚大人吧,他还等着咱们呢。” 回到县衙,龚大人赶忙问道:“这崔典可说了什么?” 招阳摇摇头。 龚大人脱力地靠上椅子:“算了,我就知道这些人没那么容易的。” “我将这人关入了县衙大牢。” “这……这是否合适?” “龚大人放心,我这个公主,拿下他一个小小长史还有人敢说些什么吗。” 第32章 第十五章 招阳将崔典关入县衙大牢,虽是盛怒之下做的决定,却也是给所有人出了口气,这崔典,无论在青州如何作威作福,放在招阳和圣上面前都是不够看的,倒是也并无不妥。 龚连溪放不下心里担忧:“臣斗胆想问公主,毕竟宋大人是巡抚使,这崔典虽极为可恨,可若任意将其拿下,恐要连累他啊。” 龚连溪也是担忧宋荷钧的安全,他不知道圣上究竟给了几人什么样的权利,招阳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道:“龚大人放心,这次虽是宋荷钧担任巡抚使,却同时任命了我为皇帝特使,可代父皇行事,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一个小小长史,便有如此大的官威,在我们的面前,还敢满口胡言,企图蒙蔽我等,不拿下实在难以平复我的心头之恨,看着他那一身横肉,不饿饿更是难以对得起青州的几十万百姓。” “是,这崔典确实是罪该万死,只是臣担心,这刘刺史派出此人来打探消息,这人却有去无回,到时若此人以此作为干扰,扰乱我们的调查进度,若更是上京去要告我们一状,到时候就算有圣上庇佑,也是要惹人心烦啊。” 招阳知道龚连溪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和宋荷钧是胆小怕事之人,以此事来试探自己二人能否有力拔青州毒瘤的决心,招阳倒是很敬佩他的胆魄。这小小县衙,居然出了两位义胆忠心的人,自己也不准备兜弯子:“来一个我抓一个,他就算是刺史又怎么样,和他那肥头大耳的长史关一起去。” “公主的魄力,臣等钦佩。” 自今日起,这几人才算是真正一条心了。 这是停留青州的第二日,却像是过了一年之久,今日晚膳几人留在了县衙吃,几人带回来的康达这些日子就准备跟着龚县令了,县衙缺人手,龚县令倒是也愿意留下这劳动力,怕百姓们吃不饱,龚县令夜晚只将诉县城门关上了,几乎是日夜施粥,这日几乎都快到了午夜,粥棚面前才算是没人了,给县衙衙役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康达看着是形容枯槁,却能干得很,又是给衙役们打饭,又是主动收拾东西,倒是融入地挺快。 几人准备再去粥棚看看情况,派出去巡视牢房的狱卒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龚县令最见不得手下人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当即呵斥道:“跑什么!要是让百姓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这人也不在乎龚县令的训斥,回身指着牢房方向,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大人!出事了!” 几人心中暗道不好,牢房里如今最要紧的人就是崔典了,莫非是有人要劫狱?几人加快了往牢房走的速度,龚县令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 “大人!崔典出事了,似乎是要不行了!” “什么!” 几人快步到了崔典的牢房里,这人太肥胖,在牢房里占得地方都比别人大些,此时正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白沫,叫来的郎中也到了,几人忙让开路。 “快找猪油来!” 听了郎中的话,不用龚县令交代,衙役狱卒们便主动找起了猪油,可这荒年灾月找到猪油如何容易,好不容易找到猪油,又要用火融化,郎中急忙将猪油往崔典嘴里灌,刚一下肚,崔典就开始呕吐起来,郎中尝试了数遍,崔典还是慢慢停止了动静。 “没救了。”郎中站起身对几人摇摇头道。 几人一时都有些无措,宋荷钧交代阿明道:“带着人,把接触过崔典的人都扣住,包括厨子以及接触过饭菜的人,把县衙封闭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出去。” “是。” 龚县令让人将崔典的尸体搬到地面存放,外面还是要冷些,这时候也不怕腐烂。 招阳问郎中:“这人是怎么回事?” “回贵人,看着像是中毒,小人平日只医活人,具体的,您还是找位仵作来看为好。” “好,有劳了,我让人送您回家。” 送走郎中后,几人站在尸体前面面相觑,崔典的死有些超出几人预料了。 龚县令连忙让人将县衙仵作请来,仵作剖开崔典的肚子,从其中取出一物,又反复研究,招阳有些看不下去,便留了宋荷钧和龚县令两人,其他人暂且在堂内等候。 堂内气氛不太好,招阳和韩青分坐两方,阿明站在不远处,互相没有说话,招阳心里烦躁得很,崔典必定是受他人所害,居然要通过杀害长史来掩盖真相,此事水越来越深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几人回到了堂内。 “诸位大人,死者是中毒而亡。” “中毒?能查得出来是什么毒吗?”招阳问道,崔典这一路上接触的人很多,若是中毒,还真要好好查查才知道了。 “根据验尸结果来看,小人认为是砒霜中毒。”仵作是个瘦小的中年人,一讲到自己的工作,双眼奕奕有神,“死者呕吐物中带血,剖开身体一看,肾脏肥大,浑身更是一股血腥味,正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招阳连忙追问:“可知是为何而中毒?” “小人刚跟着几位大人去了关押死者的牢房,牢房中还放着死者没有吃完的饭菜。”今日本想饿他一饿,还是龚县令提醒众人,西北天寒地冻,此时要是饿一饿,可能明日就要死了,便还是给这人送了饭菜去,不知是置气还是吃不惯这牢里的寻常饭菜,居然一口不吃,几人也懒得管他,这人兴许是半夜饿得慌,又将已经冰冷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小人在这饭菜中检查出来了毒物,想必正是通过饭菜将此人毒杀。” 根据仵作所说,崔典是被人毒杀,那么杀死他的人,就有可能是买菜的人,做菜的厨子,送饭的狱卒,刚才慌乱之中,宋荷钧还想着将这些人全部关押在县衙内,如今倒是不用全城到处找了。 此事虽打了几人一个措手不及,却也提醒了几人,这幕后之人的手伸得很长,崔典今日才到诉县,晚上便被毒杀,这杀手兴许就是跟着他来的,或者,背后之人根本就没想让崔典或者离开诉县。 自那日被崇盛帝软禁在家后,郑封勤便再也没出现在早朝上,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个什么情况,以往的同僚都不与自己来往,郑封勤身体心理都不好受,所幸郑封勤出不去,但郑府的家眷还是可以回家看望。 几月前,郑封勤的女儿郑盼盼和当朝丞相付奎的儿子付伽耘结为夫妻,本是羡煞众人的姻亲,两位朝中官员更是可以凭借此事,在朝中更上一层楼,可如今郑封勤造人软禁,朝中多得是两边倒的墙头草,几乎都跟郑封勤断了来往,这下搞得付奎也里外不是人,自己的亲家若是不关心一下恐怕要遭人诟病,可若要是来往太近吧,又恐遭圣上揣测。更何况,本来如今朝中就有人说两人为了自己的前途牺牲掉儿女的婚事。 郑盼盼心中担心着父亲,公公却叫自己先好生等候着,自己心里知道,这是公公怕遭父亲连累,郑盼盼无一日不焦虑,无一日不后悔,自己从小就对付伽耘情根深种,就算付伽耘未中科举,整日愁容不展,也不把自己放在心里,自己也无所谓,求着父亲,好不容易与付伽耘结为夫妻,如今却落得连想见父亲一面都见不到,郑盼盼心中是何等苦涩。 “少夫人,老爷传你过去。” “好,我就来。”自成亲之后,自己便与付伽耘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今日付奎为何会叫自己去见他,郑盼盼想不通。 主厅自己还是成亲的时候来过,付奎早晨要去上朝,自己见付奎见得少,又没有婆婆,不用早晚请安,倒是自在,这才是第二次到主厅里来,公公已经坐在了主位上,见着自己到了,只叫郑盼盼坐在下面的座位上。 不多时,公公便主动开了口:“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多年,自是最了解你父亲的人,你父亲出事之后,我也很担心,只是我如今朝政实在是繁忙,也不得空亲自去看你父亲。” 郑盼盼心中何尝不知道,公公这么说,只是托词罢了。 “我知道的。” 付奎不在乎郑盼盼的回应,兀自继续道:“我心中何等着急,今日我想让你替我去看看郑兄。” 郑盼盼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知公公是什么样的打算,但是能让自己见到父亲就是最好的。 “谢公公。” “呵。”付奎轻笑了一声,郑盼盼读不懂其中含义,只听付奎朝自己继续说道,“是我做得不够,本来我应该让伽耘陪你一起去,只是如今,你也知道,伽耘本次科考未中,终日在家中苦读,整日愁眉锁眼的,我做父亲的也实在不好再伤他的心,只好委屈你了,我让人整理了一些东西,到时候给郑大人一同带过去。” 一听付奎说起这事,郑盼盼心中的委屈更甚,只是这种事怎么好跟公公说呢,郑盼盼心中委屈,却也只好含泪答应:“谢公公,我必完完整整带给父亲。” “下去吧,早些去吧。” 郑盼盼行礼告退,付奎看着郑盼盼的背影,却像是透过郑盼盼看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哼笑:“和他爹一样。” 第33章 第十六章 如今的整座郑府都被圣上看管了起来,门也未打开半扇,郑盼盼到了郑府见没人开门,便赶紧叫人下去开门,家丁看见是小姐回来了,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小姐,您今日怎么回来了,快进来。” 家丁往门外扫视一圈,像在害怕些什么,将门打开了一点缝隙,让郑盼盼从大门进来,其他人和东西便从侧门进府。 “爹!” 郑盼盼终于在家中见到了郑封勤,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撇见父亲额角未愈的疤痕,更是忍不住大声嚎啕了起来。 郑封勤似乎很惊讶于郑盼盼的到来,转眼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拉着郑盼盼左看右看,眼中竟也含上了泪水:“吾儿受苦了,做爹的拖累女儿了。” “爹说的什么话,爹爹落难,还不允许做女儿的心疼了。” “不说这些,快跟我进来。”郑封勤忙拉着女儿往里走。 家中还保留着郑盼盼出嫁时的装饰,当时自己与付伽耘的婚事好生操办了一番,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饶了京城半圈,如今这热闹的景象还在,郑家的风光却再也不在,郑盼盼心中生出一分凄凉来。 郑封勤也看到了还没撤下的装饰,有些尴尬:“近些日子出了太多事,还来不及撤下,这些日子我就要安排人弄了。” “嗯。” 郑盼盼的母亲也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见到了母亲一下子再也克制不住,见着郑夫人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完全消瘦了下去,郑盼盼心中不是个滋味。 “娘,女儿不孝,未能帮衬家里,甚至家里遭了难都不能一同承担。” “呸呸呸!什么话。”郑夫人强行挤出一个笑,“娘高兴,娘庆幸,幸亏你已经嫁出去了,不用跟我们一起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你是付丞相的儿媳,就算家里有什么事,看在付丞相的面子上,也能放你一马。” 郑盼盼的脸色变了变,虽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如何能逃得过母亲的眼睛,郑夫人还没想通是什么事,就听见郑封勤问道:“盼盼啊,你在丞相府过得怎么样。” 郑盼盼收拾收拾了情绪,努力提起嘴角回道:“我过得挺好的,爹娘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付伽耘只要对你好就好。”说完这话,郑封勤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若付伽耘宠爱你,不知能让付奎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好歹先将郑府的大门打开啊?” 郑夫人连忙用手捅了几下郑封勤,郑封勤没意会到夫人的意思,还盼着郑盼盼回应,郑盼盼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郑封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儿,只听郑盼盼说着。 “爹。”郑盼盼哭诉着道,“付伽耘……付伽耘……付伽耘对我一点都不好!” 这些郑封勤和郑夫人都愣在了原地。 郑盼盼继续哭诉道:“当日成亲后,付伽耘进来掀了盖头便说自己喝多了。自那以后,更是日日说自己要准备科举,日日在书房住着,独留我一人。” 郑封勤千算万算,没算到郑盼盼在丞相府过得是这种日子,原本以为自己遂了郑盼盼的意,让她得偿所愿,便能幸福一生,谁知付伽耘竟让郑盼盼独守空房,没有夫君的宠爱,自己又落魄了,付奎这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女儿放在眼里。 郑封勤拍桌而起,一股从未感受到的无力涌上心头,竟也带上了哭腔,“付伽耘竟然这样对你,是爹无用啊,是爹无用啊,如今爹甚至不能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爹无用啊,让我儿受苦了。” “爹,与你无关,是我铁了心要嫁给付伽耘,如今是我自食其果,况且,与家里所受的这些,我那算什么苦,有吃有穿,能受丞相府的庇佑,还能回家来看爹娘,我能叫什么受苦,是女儿无能,未能得到付伽耘的重视,更是帮不上娘家。” “女儿你放心,若爹爹又重回朝堂的一天,若那付伽耘还这么糟践你,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爹都要为你讨个公道” 郑盼盼留在郑府吃了午饭,下午便回了家。公公已经去出去了,家里只有付伽耘在,郑盼盼看着新婚的丈夫,又想起在郑府父亲说的话,心中委屈不过,推开书房了门,准备与付伽耘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若对方实在是看不惯自己,自己也好生离开,免得互增烦恼。 “你哪去了?”郑盼盼本想发泄一番,还未开口,付伽耘问起自己的行踪。 郑盼盼不明所以,但是本能开口回应道:“去了一趟郑府,见了一下我爹娘,顺便带过去了一些必需品。” 郑盼盼看见付伽耘皱起了眉头,本以为对方是不满意自己与落难娘家联系,怕牵连了自己,刚想解释是公公让自己去的,却听见付伽耘继续问道:“京中人都知道岳父多日未能出府,你作为岳父唯一的女儿,为何今日才去看望?” 郑盼盼一下子将自己准备好的对峙全部忘干净了,小声回应道:“公公说……公公说……” “哼。”付伽耘的哼笑打断了郑盼盼的话,“父亲总是这样,凡是以自身利益为先。” 付伽耘声音很小,郑盼盼没有听清,又再问了一遍。 “没什么?岳父如今落难,你要多回去看看,多给予帮助才是,我如今要准备着科举,没时间陪你一起回去,你要替我跟岳父道歉。” “好……” “你先回去吧。” 郑盼盼迷迷糊糊地便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走到房内都没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要去找付伽耘。 付丞相近日忙得很,千挑万选给自己选的亲家,成亲不过月余,居然被皇上软禁在家,自己如今也只能在朝堂中夹着尾巴,生怕惹着皇上注意。早已及冠的儿子,科举未成,如今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与精心挑选的儿媳也谈不上和睦,付奎心中烦躁得很。 “付爱卿?付爱卿?” 自郑封勤被皇上软禁,付奎近日在皇上面前更是小心谨慎,今日皇上召自己回宫商讨郑封勤的去留问题,不知是何意图。 “回陛下,臣与郑大人不仅是多年同僚,如今更是结为秦晋之好,我怕不好参与关于郑大人的商讨。” “呵,朕之所以叫你一个人来见我,就是因为想要听听你的意见,放心,今日之事,朕不会告诉任何人,当然,朕也只是听听而已。” 崇盛帝语气不以为意,付奎心中却如同擂鼓,崇盛帝叫自己过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听自己的意见,若是真要探讨郑封勤的去留,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莫非是要探听自己的态度?还是想借机收拾自己? 崇盛帝见付奎还没有回应,又开口催道:“付爱卿尽管说吧,无论说成什么样,朕都想听听你的意见。” 及此,付奎只能斟酌着开口道:“臣认为,青州之事,并不是郑大人所为。” “哦?说说看。” “回陛下,郑大人虽为户部尚书,却并不是一个多能算计之人,此人算得上是忠厚老实,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同郑大人结为婚媾之家,自是看中其温良的家风。只是……”付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面的话。 “付爱卿有话尽管说。” “是,只是这郑大人太过实诚,在青州之事上,怕是受了歹人蒙蔽,臣认为,对郑大人还是该有些责罚,以彰显皇上对百姓的拳拳之心。” “爱卿与朕想的到是一样,那爱卿认为,我将郑封勤调离出京,你觉得怎么样?” 付奎实在是摸不透崇盛帝要干什么,若顺着崇盛帝的意思说,是不是显得自己不近人情,可若不顺着圣上,是否又不妥? 付奎最后还是说道:“臣认为,郑大人年岁已高,尚且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女儿也嫁在京城,若将郑大人就此调离京城,是否显得有些太过无情,就怕百官推己及人。” “呵。” 这回付奎听得明明白白,崇盛帝传出的是一声冷笑,顿时背脊发凉。 “这郑封勤因为他,死了多少青州百姓,爱卿竟然觉得,犯了如此大的错,被贬出京,就过分了,若百官都如爱卿你这么想,朕这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崇盛帝还算是语气平缓,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胆寒。 崇盛帝没有管付奎怎么想,兀自继续说道:“况且这青州如此苦寒之地,莫非朕的公主去得,宋司直去得,这郑封勤就去不得?况且朕还没让郑封勤去青州呢,仅仅只是让他出京,爱卿就不赞同了。” 付奎辩解道:“陛下说的是,只是这郑封勤再过两年兴许就要致仕,如今多费周章,岂不是让陛下烦心。” “唉。”崇盛帝重重叹了口气,“朕知道了,朕答应过你,无论今日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告诉别人,爱卿先下去吧,朕要好好想一想。” “是,臣告退。” 付奎退出勤政殿,这才感觉自己后背凉了一片了,虽得到了崇盛帝的承诺,但付奎心中还是惊骇不已,陛下如今似乎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第34章 第十七章 “将做饭的厨子、送饭的衙役全部捉拿候审,快!” 宋荷钧作为大理寺官员和巡抚使,自然承担了调查这桩案件的责任,让人迅速捉拿住接触到崔典吃食的所有人。 宋荷钧走向龚县令:“龚大人,这些人手脚很快,恐夜长梦多,今夜我便要连夜审问,还请龚大人派出人手严加看管。” “这是自然。” “韩青!” “在!” “你与阿明带人将整个县衙翻一遍,最好能找出这毒药在哪里,现在就去办,今夜要辛苦些了。” “好。” 安排好其他人的工作,宋荷钧先是走到了仵作身边,与仵作一同翻找起尸身的线索。 宋荷钧掰开尸体的嘴巴,在其中翻找着。 仵作见宋荷钧的动作,连忙开口解释道:“大人,口中我已检查过了,并无异物。” “好,我看一下。” 宋荷钧用手抬起尸体的头颅,夜色昏暗,就算是在烛火的照耀下看的也不甚清晰,只能边手拿着烛火边照着更深的地方。 “麻烦您过来看看这喉管中似乎是有什么?” “嗯?”这名仵作做了二十多年的仵作,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也就不太相信宋荷钧的怀疑。但还是应了宋荷钧的要求,将烛火对准崔典的喉管,居然真的看见其喉管中似乎有一白色的布料,应该是已经吞咽了一些,但又没有完全吞咽进去,这才卡在喉管处。 仵作拿出镊子,使劲将这东西往外拔,是一巴掌大小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有字,好生查验一番,这东西不是导致崔典死亡的毒物,将东西交给了宋荷钧。 宋荷钧拿着镊子将东西展开在桌上,这东西看着是块衣裳布料。 “……西北。” 招阳凑上前来,这布料上还有字,前面已经被晕染看不见东西,后面隐约可以看出来是西北二字。 “西北?什么西北,是说青州是西北地界,还是什么地方的西北?”招阳不解。 “尚未可知。”如今想要凭借一个纸条就判断出崔典的意思,有些太武断,宋荷钧将字条交给龚县令,自己在崔典身上翻找起来:“大人,还请您将此东西晾干后,好生保管。“ 崔典体形庞大,仵作和龚县令帮着宋荷钧给催单翻了个身,这才看见这人背后里衣衣角缺了一块,与几人找到的布料完全吻合。 “既然是崔典的衣服,看着像是崔典临死之际,留下来的,应该是要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晾干后就……就放在县衙吧。” “好。”龚县令叫来自己的亲信,将这东西拿了下去。 “好生保管!” “是!大人。” 其实宋荷钧目前不能完全信任县衙中人,毕竟这崔典死得实在蹊跷,只是如今身边能用的人不多,从京城中带来的将士大多数都派向了青州其他县,宋荷钧只能选择赌上一把,赌的就是龚县令的为人,但愿不会让自己失望。 宋荷钧又在尸体上翻找了一番,衣物已经让人褪去,没有收获,便将尸体交给仵作,自己便先去审问关押的人。 最有可能接触到崔典所吃饭菜的便是做饭的厨子和送饭的衙役,于是就先从这两人问起。 县衙的厨娘名为辛香茹,已在府衙做了十三年的饭,与衙役们甚至是龚县令关系都很好,人人称呼一声辛姨,宋荷钧干脆也跟着这么叫了。 “辛姨,您不用紧张。”宋荷钧尽量摆出一个和善的笑,本身就是温良的长相,如今笑起来,倒也颇能哄人,眼前的辛姨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都不待几人问,自己便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一说起。 “大人,我在这府衙中做了十几年饭了,不可能因为蝇头小利害人的啊。”辛姨平时就爱打听点衙役们的家事,顺便给人介绍媳妇,但却很有分寸,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往外说的定会烂在她的肚子里,宋荷钧对这人的怀疑也不多,只是,这人倒是适合打听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宋荷钧第一个审问的就是辛姨。 砒霜不会因为进锅里炒了一番就失去毒性,如今韩青已经带着人去搜查厨房了,若是在厨房里搜到了砒霜,那就与这位辛姨脱不了干系,据韩青所说,这县衙中的买菜、做菜都由辛姨一人来做。 “辛姨,我找你来,不是要审问你。”宋荷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宋荷钧示意辛姨坐下,“您先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大人!”辛姨刚坐下,转手了拍了一把椅子扶手,面上露出恼怒的表情,“这是谁要害我,我在这县衙内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这衙役犯人连拉肚子都没有过,怎么可能是我下毒呢!而且,这犯人都吃的的是一锅的饭,这小偷强盗活着,怎么就这狗官死了,我看就是造孽造多了,遭报应了!” “不许胡说!”龚县令最讨厌的就是怪力乱神,一听辛姨在审问时说这些话,连忙制止。 宋荷钧对龚县令摆了摆手:“无碍。” 辛姨也自觉失言,赶忙收回话头:“反正,几位大人一定要查明,还我一个清白,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害我!” 转头又对辛姨道:“此事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可知今日来送饭的是什么人?” “这县衙里每个人我都认识,今日送饭的人……,就是常来送饭的小子,胆子小的很,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什么了,我想想啊,哦!是那个小子,熊胜!” 辛姨口中的熊胜是县衙中的一名杂役,当值不久,平日里就做些给牢里送送饭的事,这人胆子小,也不敢在地牢里多待,每日送饭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今日若是他送的饭,倒也合情合理。 宋荷钧让人把熊胜带上来,这人倒是与辛姨说的一样,胆小的很,见着几人头都不敢抬。 “小人熊胜,见过几位大人。” “抬起头来。” 熊胜抬起头,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体不住地颤抖。 “今日是你给崔典送的饭?” “回大人,是……是小人给崔典送的饭。” “中间可曾经过他人的手?” 这崔典低下头去,眼神有些飘忽,兴许是紧张的,在这寒冬腊月,居然出了一脑门的汗。 “未……未曾。” “当真?” “当……当真。” “那就奇怪了,这崔典就是死于饭菜,这饭菜就是经过了辛姨和你的手,不是辛姨做的,也不是你做的,难道还有其他人。” “小人……不知。” 这人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却令几人觉得古怪,这人在县衙里也待了一段时间,见到几人不该害怕至此才对,况且这人看起来,更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宋荷钧并不准备轻易将人放走,直到阿明走了进来俯身在宋荷钧耳边说了什么。 熊胜看见宋荷钧只是抬手示意身边人自己知道了,眼睛始终盯着自己。 “我最后问你一遍,是你给崔典送的饭吗?” 这回宋荷钧讲话就没有之前的和善了,熊胜被宋荷钧的话惊得一颤,显而易见的心虚。 “是……是……” “好生回答宋大人的话,你现在耽误的时间就可能会让我们错失凶手,若你还如此冥顽不宁,我就只能让人把你打入大牢了!”龚县令也看出来了这人怕心中怕是有鬼,发声斥道。 熊胜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得厉害,看看宋荷钧又看看龚县令,发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小人,小人说。” 宋荷钧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小人负责给牢里犯人送饭,今日给其他犯人送完饭后,小人肚子疼,刚好江平在,我就让他帮我去给崔典送的饭。” “你怎么不早说!”龚县令气急。 宋荷钧安抚住龚县令,这才告诉龚县令阿明的发现。 “江平不见了。” “什么!” “现在不是处理熊胜的时候。”宋荷钧转身问龚县令,“可有人知道这江平住在什么地方,要尽快找到这人。” “知道,江平就是本地人。”龚县令从人群中叫来一人,“这人是江平的熟识,由他给咱们带路。” “各位大人请跟我来。” 这衙役带着众人左绕右绕,到了一座宅院的门前。 “大人,这就是江平的家了。” 如今已是深夜,整个诉县一片寂静,江平家中却时不时传来人的对话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更是加重了几人对他的怀疑。 “来人,将整个与院子全部围住,不许放任何一个人出去。”宋荷钧小声交代,“阿明先去看看,这江平在不在这屋里。” “是。” 阿明飞身上墙,没有一点声响。 过了半柱香,阿明回来禀报:“听声音人应该在里面,不过,倒是有些古怪,似乎没有人准备逃跑。” 这倒是奇怪,若江平不准备逃跑,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家里还有人醒着。 “开门!” 宋荷钧下令,不等其他人动作,自己就一脚把门踹开,门内传来女声的惊叫,江平拿着大刀从屋里冲出来,面对着横眉冷对的龚县令,举着刀往前冲的脚步顿然停止,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您怎么在这?” 第35章 第十八章 龚县令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对崔典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崔典?崔典不应该在牢里吗?”江平听了龚县令的话,显得十分疑惑。 对面的几个人却比他更疑惑,莫非是受人欺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是另有其人? “今日是你给崔典送的饭吗?”宋荷钧问道。 这江平摸了摸自己的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啊,我妻子近些日子已经到了临盆之际,今日下午我娘到县衙找到我,说要生了,叫我赶紧回家,我就直接回家了。”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熊胜指认江平,可江平又说今日自己根本就不在牢房,这两人,必定有人在说谎。 这时,屋门被打开了,一妇人抱着一襁褓中的孩子走了出来,江平一看就急了眼:“娘!你干什么!这么冷的天你把孩子抱出来干什么?” 江平要推搡这老人进屋,可这老人却不管那些,嘴里还不停说着:“就是要冻一冻身体才会好,你懂什么?” “娘!” 这妇人才不管江平说什么,兀自说道:“几位大人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冷的天,要不进来说?” 屋里一道女声传来,声音有些虚弱地喊道:“娘!你在哪儿?” 江平更是着急,忙将人推进屋里:“你听到没有,阿英醒了,在喊你呢。” 龚县令也说道:“夫人,我找江平有些事要说,说完了就放他回来了。” “就是。” 听了这话,这妇人才回了屋里。 “走吧,回县衙说吧。” “大人,往日都是我和熊胜负责给犯人放饭,今日我家里人来说我妻子要生了,我就先回家了,可是到了饭点,我妻子也没有生产下来,我就让我表弟代我去送一下饭,我表弟平时也会帮我在县衙做点杂活,龚大人都知道的。” 龚县令点头道:“这倒是说的实话,他表弟是老实人,我们县衙小,人不多,有的时候让人帮帮忙也很正常。” “嗯。”宋荷钧认同道,“那你表弟去哪里了?” “没回家啊,我一直以为是这几日施粥太忙,耽误了呢。” 衙役将熊胜叫来,宋荷钧语气不太好:“熊胜,你看清楚,是不是你亲手将崔典的饭菜递给了江平?” “大人……平日就是我和江平两人给犯人送饭,那人说他是江平,我想着也只有江平这个时候还出现在牢里,我就把饭给了他,牢房里太黑了,我确实是没看清楚那人的脸,身量与声音与江平别无二致,我……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江平呢。” “哎呀,你们这些人啊。”龚县令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俩可知你们犯了什么事啊!” “多说无益,你们两个如今都算是失职,熊胜这些日子就在县衙待着,至于江平,念在你妻儿的份上,你先回家,待事情处理好了,再拿你是问!”龚县令直接让两人下去,生怕惹着几人生气将两人就地拿下。 “慢着。”宋荷钧叫住了要走的江平,倒不是准备将江平捉拿,“你这表弟是什么人?” “回大人,我这表弟名叫赵百星,是我小姨的儿子,十几岁就在这城里跟着我。” “如今说来,这嫌疑最大的就是江平的表弟了。”招阳撑着头,紧紧拧着眉,“这还要再去找他表弟,若这赵百星能回家就好了。”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夜色已深,今日就好生休息,明日再来探查此案,江平,你在家里好生守着,若赵百星回了家,务必要及时告知县衙,若有包庇,别怪我不客气,你要知道,你孩子刚出生,别做些后悔莫及的事情。” “是,大人,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次日一早,没等到江平表弟的消息,反而是见到了这几日迟迟未到的刘刺史刘景兴,此人身为一州刺史,全无任何为青州现状所困的焦虑,虽比不上长史的肥硕,却也算的是红光满面,倒是比崔典更圆滑些,见着几人也是好生行礼。 “微臣刘景兴见过京华公主,见过巡抚使大人。” “刘大人。”招阳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更是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几日前我们就从诉县进了青州,你的副官崔典可是早就闻风而动了,您不会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吧,怎么,我们这个公主和巡抚使配不上您刘大人来见一面。” 招阳厌恶此人,也没有要和人打太极的意思,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地就有些夹枪带棒。 “呵呵”,刘景兴听出了招阳话里的意思,倒也不恼怒,笑哈哈地回道,“殿下,微臣怎么敢如此怠慢几位,只是各位也是知道的,如今青州这个样子,要处理的政务实在是太多,微臣只能先处理好关系百姓的名声大事,这才好来参见公主殿下。” 招阳见不得这种人面兽心之人,一旁的宋荷钧却被刘景兴带来的侍卫吸引了视线,刘景兴为州刺史,身边跟着的怎么说都该是体面之人,这刘景兴身边跟着的人,一条疤痕从眼角到嘴角,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凶煞之气,让这么个人跟在身边,刘景兴倒是自负,就没有想过要将自己伪装成良善的样子。 那人也注意到了宋荷钧在看自己,转头也看了过来,宋荷钧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依然是直勾勾地盯着这人看,那人冲宋荷钧点了点头,就避开了眼神。 “公主殿下,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这才派了崔典前来拜见,特地交代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知我,怎知道,直到今早我都没有收到崔典的回信,崔典作为我身边人,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今日也是心急如焚,这才速速前来,谁知,一进这县衙,怎么听说崔典昨日死了,殿下,恕臣冒昧,这崔典如何死了呢,究竟是谁在这青州的土地上谋杀一州长史。” 在坐的所有人心中都知道,这话纯粹是胡扯,英县与诉县之前确实相隔不远,可又怎么能到当天没有回信,就心急到一州刺史要亲自到诉县找人这个地步,崔典的死并没有封锁消息,更何况崔典昨日还带了不少人来,这人有心要打听的话,想知道崔典的死讯并不困难,想必今日是找好了由头要给几人添添赌,最好是无心调查青州缺粮情况。 明知青州现状与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招阳恨不得直接将此人押回京受审,只是缺少证据,招阳心中不快,也不准备再与这人弯弯绕绕了。 “左膀右臂,刘刺史真是有一个好的左膀右臂啊,青州百姓个个骨瘦如柴,可刘刺史的左膀右臂却肥头大耳,这吃的怕是青州百姓的肉吧。”招阳语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刘景兴却不以为然,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殿下,这崔典体形确实是肥硕些,青州州衙确实也没饿着,但这仅仅是因为朝廷体恤,保证了州衙的吃食,若是州衙吃食不够,怕更是无法保证百姓安全,要出更大的乱子,这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人吧,也不是吃胖的,说实话,崔典这人喝凉水都胖,确实一口都没比别人多吃。” 这信口胡诌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厌烦。 “刘刺史,今日你为何而来也不用我们都心知肚明,今日我跟你说个实话,昨日崔典就是死在了州衙,别说我们现在也在查崔典的死因,就算是真是如您所愿,是我们这些人杀了崔典,我带着父皇令牌而来,代行皇帝职责,杀他一个玩忽职守的长史怎么了?若你觉得不服,自可去京城上告。” “殿下,您这说的什么话,微臣从未怀疑各位大人杀了崔典,由宋大人查明崔典死因,微臣等更是放心,如何要去上告啊。”这人脸上还带着笑,恬不知耻,“只是并未有任何证据证明崔典此人玩忽职守,若此人真如殿下所说,那别说杀了崔典,就算是千刀万剐,微臣也不敢包庇啊。” 几人都知道刘景兴说的没错,如果找不到崔典和刘景兴的罪证,不仅无法捉拿刘景兴,崔典的死也不好说了。 “殿下,微臣今日来只是为了给各位请安,至于这崔典之死嘛,您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微臣就不打扰各位了。” 招阳巴不得早点让这人走,只是心中难免憋屈,眼瞧着害了一整个青州百姓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做什么。 “算了,如今没有证据,干生气没用,不如早点查出这人的罪证,好给青州百姓一个交代。”宋荷钧宽慰道。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憋屈。” “迟早都要抓到的,走吧,去看看这人心心念念的崔典。” 崔典的尸体还放在县衙内,趁着日光一看,崔典眼中已经凹陷发黄,皮肤更是黄得不正常,给尸体验尸的人还是昨日那个仵作,称呼为周仵作。 周仵作见到几人到了,忙迎上来说道:“几位大人,今日尸体上的症状已经很明显了,确定是砒霜中毒。” “好。” “而且,昨日下在此人饭菜中的砒霜含量极大,想必是根本没有让人活着回来的准备。” “找得到下毒之地?” “回大人,白日我又在厨房翻找了一遍,找不出任何砒霜粉末。” 宋荷钧心中更倾向于不是在厨房中下的毒,如厨娘所说,所有犯人都是吃的同一个锅里的饭,又是随机送饭,若是下毒在锅里,不可能是只有崔典一个人死亡,若是随机下毒,又无法保证是正好是崔典吃的这一碗有毒,现如今看来,江平的表弟下毒后畏罪潜逃的可能性最大,只是若是如此,心中却实在是觉得哪里说不通,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呢? 第36章 第十九章 招阳将带来的人全部派向了青州各地,过了些日子,诉县情况有些好转,吃饱了肚子,百姓也能提起精神收拾收拾家里,做些准备,毕竟日子总是要过的,今年只能这样了,还是要朝前看。赵百星却始终没有出现,崔典这厮的确可恨,可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大牢内,也确实不像话,如今赈灾之事走上正轨,几人也能腾出手来调查崔典之死。 “韩大人。” 韩青负责诉县的刑诉调查,几人今日聚在一起本是要商讨如何搜捕赵百星,却叫外面的衙役打断。 “韩大人,城郊发现一男尸,身上有刀伤,可能是被人杀死,还请韩大人前去查看。” “哦?”诉县民风淳朴,许是有些偷盗斗殴事件,可是凶杀,韩青也是第一次碰见,“殿下、宋兄,既然如此,我要先去一趟。” 自上次与宋荷钧一起破了行刺案后,招阳就对这样的案件十分感兴趣,可如今这是人家的地盘,总不好腆着脸让韩青带自己去看看吧,心里有些可惜,但还是说着:“公务不可耽误,韩大人尽管去,我和宋荷钧也准备去街上看看百姓的情况,粮草案交给我们你放心。” “微臣告退。” 这几日又是粮草又是崔典,招阳和宋荷钧早就想看看百姓们生活是不是已经好转,一直抽不得空,今日韩青不在,也是个好机会,两人带上阿明、李虎、石竹银叶几人就到了街上。 几人准备先去粥棚看看,这些日子恢复了宵禁,毕竟刚刚经历过大灾,若放任百姓夜晚自由行动,恐生出些盗窃抢劫案件。 街上没什么人,显得有些萧条,却比几人刚来时要热闹多了。街边铺子大多数也是关着的,若是繁华时候,应该很热闹,龚县令也把衙役们都派了出去,帮着有人离世的家里操办着丧事,总是要让人入土为安,是不是从房屋内传出的哭声,听得招阳有些焦躁,不知要过多久,青州,才能缓的过来。 这几天诉县下了雨,水坑里结上了一层冰,透出几人的身影,雨后放了晴,招阳抬起头,一只鸟儿从天空中飞过,真是稀奇,西北这个时候还能有鸟儿,这鸟飞到不远处一处屋檐下停着,不过一会儿,又来了几只,像是凑在一起说话般,“吱吱”、“吱吱”地叫着。 “这是雪雀。”龚连溪也看见了屋檐上的鸟,“稀奇吧,这鸟不怕冷,就咱们这地界,就算是再冷一些,他们也照飞不误。” 突然想起出门前,自己还不知道昨夜下了雨,险些被屋门前的水坑滑了一跤,东躲西藏的走了一路,还是溅了一裤脚的泥点子,心里就跟猫抓了样的难受,西北的冬天与京城就是不一样,想起猫来,也不知道绵绵在京城怎么样,许是又长大了一圈。 想到绵绵,招阳竟不自觉笑出了声来,引得宋荷钧回头看她,招阳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走吧。” 几人走到了粥棚前,天太冷了,几人干脆把毡账拿出来搭粥棚,冻不着人也冻不着粥。 队伍还是排了好长一条,不似前几日那么混乱,人和人互相搭着话,打听着谁家人死了,谁家人逃荒去了。 “早知道粮食到了,就不该同意我弟弟出城去的,现在也联系不上了,谁知道是死是活。” “就是啊。” 人群叽叽喳喳说着话,把手揣进袖筒里,时不时地拿出来哈口气,哈暖和了再重新揣回袖子里。 前几日几人在山坡上见到的康达,如今正在给百姓们施粥,见着几人过来,作势要放下勺子走过来,几人连忙摆手,自己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真好。”招阳看着康达,“总算是活过来了。” “谁?” “嗯。”招阳眯着眼,噙着笑,拖长声音道,“都是,康达、赵东、诉县、青州,还有我们这些人,都活过来了。” “是啊。”宋荷钧此刻感到无比放松,甚至抬起手来伸了个懒腰。 招阳伸手戳了戳宋荷钧,宋荷钧睁开眼睛,招阳笑意更甚,指着不远处,原来是李虎已经闲不住了,现在正在和赵东那些人打成一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顺手就逮住了这么个人才,这些日子,他没事就过来,没事就过来,连这的百姓都认得他。” “嗯。”宋荷钧不禁笑出声来,“不行就把他留这吧。” 见着宋荷钧和招阳两人对着自己笑,三步作两步跑了过来,“小姐,宋哥,你俩笑什么呢。” 李虎这小孩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岔开腿踩凳腿上,招阳收起笑意,故作严肃对李虎道:“你宋哥说要把你留给龚县令作伴呢,想问你愿不愿意。” 龚连溪隔着老远听到几人的对话,哈哈笑着:“我没问题啊,我挺看好他的,李虎!就跟着我!” “啊。”李虎脸上顿时皱了起来,又不忍心驳了龚县令的好意,压低声音对两人悄声道,“我还是想跟着我们家公主。” 招阳看着李虎这缩头缩脑的样子,更是玩心大起,放大声音对龚县令说道,“龚县令!李虎说他不愿意跟着你。” “嘿,你这小子!” 李虎连忙做出求饶的手势。 宋荷钧斜靠在桌上,用一只手撑着脸,脸上挂着笑意,整个人慵懒到不想说一句话,真好啊,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会过去。 不知为何,招阳在京中听惯了名角唱的戏,听的耳朵起茧,已经生不出什么兴趣,今日看着这些人交谈着,调笑着,似这世间最生动的戏,居然更有意思一些,心里都开始想着,若还有机会,尽管路途遥远,必定要还来一会,最好是夏天,最好再带着绵绵,最好…… 算了,怎样都好,那个时候集市肯定开了,倒是石竹银叶两个丫头也能逛逛街,她俩最喜欢了。 几人回到县衙时,韩青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了?” 韩青似乎有点愣神,对宋荷钧的询问一时没有回应。 “哦,城郊的尸体是个男人,尸体上有刀伤,具体的还要仵作验尸?” “尸源好找吗?” 韩青唔了一声:“不好找,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估计还要画像寻人。” 提到画像,招阳突然想起:“赵百星的画像画出来了吗?” 韩青摇了摇头,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没有,画师不如京城的,画的慢些。” “大人!”一名衙役冲到几人面前,“画像出来了!赵百星的!” 韩青伸手接过画像,几人围拢上来,随着画像慢慢展开,韩青的脸色却越来越奇怪。 “这人……”韩青紧蹙着眉,“这人怎么这么像城外的尸体呢?” 尸体已经同韩青一起运到了县衙停尸房,几人连忙冲到了停尸房,掀开盖在尸体面上的布一看,果真有几分相似。 “去把江平找来。”韩青吩咐到。 “江平,你过来看看,这人是你的表弟吗?” 江平的手有些颤抖,颤巍巍地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看了个大概,又赶紧放了下来:“是,大人,正是我家表弟赵百星。” 江平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天哪,这是怎么了啊,赵百星你糊涂啊!” 韩青让人把江平带出去,几人围站在尸体边,面色都不是很好看,尸体上未着寸缕,胸口上有一明显的刀伤,几人隐约觉得这赵百星怕不是如江平所说的自杀。 周仵作这几日出入县衙的次数已经抵得上以前半年的量了,这次又是从家里急匆匆赶来。 许是来的匆忙,带着周仵作的衙役,一手拿着周仵作装着工具的箱子,一手半提半搀着,一看到了地方,赶忙将人就地放下,险些给周仵作跌了个趔趄,又赶紧伸手去扶。 “好了好了,不要行李了。”见着周仵作还要给自己行礼,招阳连忙摆手拒绝,“麻烦您啦,赶紧看看这尸体吧。” 趁着周仵作查验尸体的功夫,韩青这才对几人说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无任何衣物了,恐怕也是怕我们找到尸体的身份,哪知这么不凑巧,我们刚好就在找赵百星。” 韩青往外看了看,江平还站在外面,已经不再哭泣,扯着几名同僚不知在说些什么,面色有些不好,可能是在抱怨。 见着江平没往自己这里看,韩青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日子,城内要是出现了尸体,百姓都不会报官,毕竟饿死的太多了,可这人,看着实在不像自杀,我们去的时候,血流了满地,都和地上的冰融成了一块。” 确实,尸体胸口的刀痕确实若是自杀留下的,未免有些太费劲,宋荷钧想起在大理寺的时候听过人说过冻死之人的特征,据说人在冻死前是感觉不到冷的,而是觉着热,要把身上衣服都脱掉,也符合赵百星身上未穿衣服的特征,只是如韩青所说,这人身旁流了一滩血,又未在尸体附近发现衣服和凶器,总不可能是这人离大老远的就捅了自己一刀,又走到城墙前才倒下吧。 如此想来,韩青的推断才是如今最合理的解释,这人是被人扒下了衣服又抛尸于此的。 第37章 第二十章 赵百星是江平的表弟,平日里为人和善,年纪也不大,接触的人单纯,若是说他得罪了什么人,能想到的,就是崔典的死有关了。 “诸位大人,这人确实不是自杀。”周仵作年龄大了,又被衙役直接从家里拎来,腿肚子还是抖的,干活却麻利得很,“这人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刀口梭形,自上而下一刀刺入心口,动手之人干脆利落,应该是有备而来,身量至少要比死者高大半个头,力气很大,肋骨上有很深的创口。” 周仵作说着,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遮住了赵百星半张脸:“各位大人,匆忙查验只能得出这些信息,若是要得知更多的,还需要详细验尸,只是如今我带的东西不够,还需要重新回去拿。” “您先回去休息好了再来,得到这些信息,我们便可以开始了。”韩青把刚才将周仵作提溜来的衙役叫了过来,“将人好生送回去,再做出无礼之事,别怪我责罚你。” “是,大人!” 几人站在尸体边,看着尸体若有所思。 “这人没得罪什么人,若是因为崔典而死,莫非是杀人灭口?”韩青看着被盖着一半的尸体,看着赵百星露在外面的脸,有些不得其解。 宋荷钧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没有回话,过了半晌重新将视线聚焦到尸体身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就挺奇怪的,崔典是州衙长史,而赵百星仅仅是诉县一个普通衙役的表弟,这两人哪里来的交集?这幕后之人为何会让赵百星去杀崔典,当日刚好是江平妻子生产,又碰上熊胜身体不适,才给了这人机会,不是太巧合了吗?” 几人听了这话也突然意识到了整个案子中一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古怪究竟是从何而来,崔典的死确实是太巧合了。 “莫非县衙里有这人派来的探子?”招阳提出自己的猜测。 “找到杀害赵百星的真凶,才能验证我们的推测。” 韩青重新将熊胜和江平叫到了停尸房。 “熊胜,你再看看,这人是你那日看见的‘江平’吗?” 熊胜已经被尸体吓得战战兢兢,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抖的声音:“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地牢昏暗,又是晚上,小人真的没看见那人的脸啊。” 一旁的招阳打量着熊胜,出声打断了韩青:“韩县丞,不知我们现在能去地牢里看看吗?” 韩青不知招阳做的什么打算,但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想到了什么,当下就带着几人到了地牢。 诉县的地牢挖在地下,白日里能从天窗里透进一些亮光,不到能照明的地步,还是要靠着烛火,到了晚上,更是幽暗,倒是与熊胜所说一致。 “韩县丞,麻烦您让人把烛火都灭掉。” “好。” 一盏一盏地灭掉烛火,本来就不见天日的地牢内更是看不见什么东西,与晚上的情形倒是相似,宋荷钧好像知道了招阳要做什么。 “熊胜,你指一下当时的‘江平’站在哪里?” 招阳站到了“江平”的位置,又让熊胜站在了当时他站着的位置。 “你们当时是这样吗?” “是这个位置,可是……”熊胜有些犹豫,“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招阳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又从随性的衙役中找来了一人:“你再看看是这样吗?”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招阳又让宋荷钧站在了那个位置:“你再看看呢?” “对!这下像了!” “走吧,上去吧。” “公主,此为何意?” 龚连溪跟着几人看了个来回,也不太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龚大人,我想,那日熊胜看见的人,既不是赵百星,更不是江平?” “这这赵百星不是已经畏罪自杀了吗?为何说赵百星不是凶手?” 龚连溪今日没有和众人在一起,自然不知道周仵作的推论。 “大人,这赵百星是不是畏罪自杀,您一看尸体便知,至于为何我说那日杀了崔典的凶手不是赵百星,自然是因为刚才的实验。” “实验?” “夜色中熊胜看不见此人的脸,却是能感觉出这人大概的身量的,赵百星与我差不多高,我站在当时凶手的位置,熊胜看过来的时候,觉着不太对劲,是因为那人远比我要高,我又找了名稍高些的衙役,也与凶手对不上,直到宋荷钧站在那里,这说明那凶手至少有宋荷钧那么高。” “哦。”韩青恍然大悟,“周仵作说杀了赵百星的人,约摸着高了赵百星大半个头,宋兄差不多也比您高大半个头,您才想到那日那凶手兴许不是赵百星是吗?” “正是。” “若真如此,那赵百星岂不真是被人灭口?” 宋荷钧若有所思:“龚大人,若有人想要进出县衙,可否要有凭证?” “自然是有的,前些日子虽然混乱些,县衙的衙役身手确实不如京城的,可县衙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若想不惊动任何人翻入县衙,根本就不可能,何况是地牢这样的地方,平日里来帮忙的杂役也要凭借临时的牌票出入,要进出牢房这样的地方,更是要县衙正式的令牌。” 宋荷钧又问江平:“你说你那日让赵百星替你给地牢送饭,是给了他临时牌票吗?” “大人,县衙的临时牌票,只能是由韩县丞签发,小人没有权限,那日我是将自己的腰牌给了赵百星,想着他当天就能还我,谁知他人不见了,我的腰牌也丢了。” “你这!”龚县令指着江平就要骂,又忍了下去,“乱来!” 赵百星在城门外被发现时,浑身上下未着寸缕,腰牌更是不知去向。 莫非…… “莫非这人就是要抢走江平的腰牌!” “莫非这人就是要抢走江平的腰牌。” 招阳和宋荷钧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可这人是怎么知道赵百星是要去给崔典送饭的呢?”龚县令还是有些不解。 “他不需要知道赵百星是干什么的。”宋荷钧解释道,“县衙的衙役穿的都是统一的衣服,那日江平将自己的衣服给了赵百星穿上,这人只用知道赵百星是县衙的衙役就可以了,抢走他身上的令牌,进入地牢,幸亏熊胜没有认出这人来,若是真认出来了,可能熊胜也会杀被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赵百星被发现的时候一件衣服都没有了,”招阳补充道,“正是因为赵百星的衣服早已在被抛尸前,就被人抢走了!” “那么是不是说明,当日守门的衙役是见过这人的?”韩青也想通了其中关窍。 “快去找人。” “小人张朗,见过几位大人。” “张朗,你可还记得崔典被杀当日,这县衙内可进出了些什么人?有没有你不认识的,或者很奇怪的人。” “回大人,当时确有一个人,捂着脸咳嗽着进了县衙,但这人拿着县衙的令牌,我就放他进来了。” “你是不是糊涂,县衙里就这么几个人,你认不全吗?什么人都放进来。”龚县令责问道。 “大人,当日江平老婆生孩子,他老娘来的时候,还是我帮江平通传的,江平当日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他若是赶得回来,就算了,若是赶不回来,就让他表弟过来帮他,我还以为是江平表弟呢。” “你不是见过赵百星吗?赵百星你也不认识?” “大人,是属下疏忽了,县衙内从来没因为腰牌出过事,我们也就松散些,当日那人拿着江平的令牌,又不是赵百星的样子,我以为江平除了赵百星外还有表弟呢。” “你!”今日龚县令算是被这几个衙役气得够呛。 招阳摆摆手:“这些事,您到时候关起门来教训,今日先让张朗说说那人的样貌特征。” “还不快说!” “那人一边咳嗽,捂住了半边脸,小人看不清,身量倒是挺高的,看着至少有那位大人那么高。”张朗指着宋荷钧。 “还有些别的特征吗?” “那人讲话有些奇怪,就像是左边嘴角动,右边嘴角不动那么讲话。” “左边嘴角不动,右边嘴角动,莫非是有疾病?” “小人看不出来,但这人除了脸上有些奇怪,其他地方倒是挺利落的,不像是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行,你先下去吧,若有其他问题,我再问你。” “等这事过去了,我再好好收拾你们!”龚大人还要补充一句。 “这要怎么搜索,仅凭身高和脸上的特征,要在偌大一个诉县,乃至青州把人找出来,感觉不太可能啊。” 宋荷钧没有回招阳,回头一看,宋荷钧不知已经盯着门外什么出了神,外面下了雪,昨夜又下了雨,如今地上都冻住了,白茫茫一片,走在外面若是不注意就要滑一跤,看着宋荷钧还在出身,招阳用手肘捅了捅宋荷钧:“你看什么呢?我问你接下来怎么找人呢。” 宋荷钧回过神来,直勾勾盯着招阳的脸,看着招阳心里直发毛,面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努着嘴巴:“干什么?” “我在想,你们说,这脸不能动,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外伤呢?” 第38章 第二十一章 “外伤?” “算了,没什么,先试着找找吧。” 龚县令将人分为两路,一路在城中打听半边脸不能动之人的下落,一路按照原来的思路,从门口的衙役提供的半面画像,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好,既然如今只有这些线索,就先如此安排,去办吧。”随着龚县令一声令下,众人作鸟兽般散开,衙役们都知道自己犯了错,这些日子要夹着尾巴做事了。 一晃在诉县都待了大半月了,青州灾情缓解许多,也算是给了几人一些安慰,可崔典被杀案一直没有找到凶手。青州州衙中的问题更令人担心,都知州衙官员外强中干,却始终找不到实切的证据,若是半年前的招阳,定会为这事焦躁烦恼,经过这半年的历练,招阳清楚的知道,州衙的势力早已渗透青州,要拔出此毒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招阳在县衙中踱步着,不时抬头看向天空,偶尔有一两只雪雀从天空中飞过,发出“吱吱”的鸣叫,在这冰天雪地中倒是显出一份祥和来,招阳却隐约觉着,如今的祥和,只是暴雨前的宁静罢了。 “阿明,你随我走一趟。” “是。”阿明对宋荷钧的要求,从不问原因。 跟着宋荷钧到了当日关押崔典的牢房,地牢内昏暗低矮,两人在其中站不直身。 诉县县衙的犯人只能睡在干草之上,宋荷钧将手放在草席上,已经湿透了,时不时能传出一两声老鼠的叫声,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蝈蝈跳蚤,对于崔典这样习惯了铺张浪费的人,要在这狭小不适,与蛇虫鼠蚁为伴的地方关着,就算待上半天也够他受了。 阿明见着宋荷钧在崔典睡过的草席中翻翻找找,随着草席的翻动,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是草席腐烂的味道,平日里显得讲究挑剔的宋荷钧却面不改色,像闻不见一般在其中翻动着。 “大人,这些地方当日衙役们已经找过了。”阿明提醒道。 “我知道。”宋荷钧语气中带着笑意,“这诉县的衙役,都是性情中人,平日里净处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多少年都碰不上一桩凶杀案,这些活干的糙得很,还是得咱们自己干一遍。” 冬日里天黑的早,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宋荷钧只能打着火把尽量贴着地上找着。 “大人,不知您在找什么,我帮您一起找。” 宋荷钧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想着崔典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就这么死了,兴许除了喉间的布条,可能还有什么。 草席之下的土地,早已沤得不成样子,宋荷钧将火把贴在地上,忽的似乎有一排小字从眼前扫过。 “阿明,将火把拿来。” 宋荷钧将阿明的火把也接了过来,与自己的并在一起,放在那行小字边上,这字歪歪扭扭,实在不好辨认。 “君……君县……君县西北?”虽是看清楚了,却是不知道在说什么,“君县?青州有君县这个地方吗?” “涒县!”阿明难得有些情绪,“大人,诉县、英县,与谏州,有一交界的地方,就是涒县,我曾听衙役们说过,此地算是三不管地界,最是复杂,连正式的县衙都没有,出了事三方推脱,最是令人头疼。” 如果崔典在草席下写的是涒县西北的话,那么崔典喉间的字很有可能也是如此! “那大概不远。”宋荷钧站起身来,“阿明,你是否愿陪我现在走一趟,咱们看一看就回来。” “自然。” 两人回到县衙,拿上县衙的令牌,正准备出门时,却碰上了在衙里闲逛的招阳。 招阳将两人喊住:“你俩大晚上的不回去休息要到哪里去?” 宋荷钧无意隐瞒,只是怕招阳担心:“我们去县里看一下便回。” “马上宵禁了,现在出去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做吗?” “无碍,我们带了县衙的令牌。” 招阳间宋荷钧心意已决,也不多阻拦,只是又交代了几句,便先行回去了。 “大人,为何今夜一定要去?” 宋荷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中隐隐觉着,今晚必定要发生些什么,若现在不去,恐怕就要错过。 “吁——” 两人快马加鞭半时辰便到了涒县,此地虽说是一个县,却不知是属于谁管辖,便成了小偷、强盗的聚居地,更是赌场、风月场最喜欢的地方,所幸地方很小,甚至不如京城内一个坊的大小,宋荷钧看了看,带着阿明外西北方赶去。 涒县内住了不少人,如今夜色西沉,寻常百姓心中害怕,早早就锁上了门,如今能走在街上的都是些匪类。两人骑马走在街上很是有些突兀,快到了西北边界时,抬眼却见漆黑的夜里有一灯光大亮的二层小楼,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显眼的很,更是显得十分气派,两人干脆将马拴住,步行而去。 小楼门匾上写着三个字“桃源阁”。 两人对视一眼,这名字看着是风月之地,也符合晚上还灯火通明的特征,只是,若是开门做生意,如何会将门窗全都关上呢,其中定有古怪。 “阿明,你且在此等候,我前去一探究竟。”宋荷钧交代阿明,自己便避开灯光朝桃源阁走去。 木质小楼里传来交错的脚步声,以及可以压低声音的交谈声,吸引宋荷钧注意的是,两个男人隐忍的争吵。 “现在怎么办!” “赶紧派人去西北将东西移走,还能怎么办!” 西北?什么西北?这小楼不是已经在西北了吗? 宋荷钧想再靠近一点,却被一声惊喝打断了动作。 “小心!” 阿明的呼喊传来,破风声传入宋荷钧的耳朵,宋荷钧侧身避开来人的攻击,不远处阿明已经与人打斗起来。 穿着夜行服的男子见到宋荷钧躲开了自己的攻击,转身提着大刀又朝自己钧砍来。 “你是何人,为何要袭击我们。”宋荷钧一边不停错步抵挡着对方的攻击,一边问道。 宋荷钧本不想伤人性命,比起将此人就地斩杀,宋荷钧更想知道这桃源阁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奈何这人对宋荷钧的询问却是一言不发,对着宋荷钧杀红了眼。宋荷钧想明白此人与其他的刺客不同,这人就是亡命之徒,也就不再试图将此人活捉,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银白的剑身反射着月亮的光,瞬间攻守易势。 “我再问你一遍,这桃源阁里到底有什么?”歹徒已落于下风,却依旧对宋荷钧的询问充耳不闻。 宋荷钧脚步一错,身形划出片刻,趁那歹徒不备,一阵寒光划破黑夜,这人便瞬间倒下,温热的血液喷洒于脸上,宋荷钧面色不变,身形却凌厉狠辣。 桃源阁的二楼走出一人来,眼神不错地盯住夜色中的宋荷钧,宋荷钧也朝他看了过来。 “我本不想要你们的性命的,毕竟是朝廷来的人,主谋都送到你们手上了,这样不好吗?” 这人脸上蒙黑布,只露出一双阴毒的眼睛,带着笑意的声音嘶哑难听,像黑夜中走出的恶鬼。 这双眼睛,有些眼熟。 “主谋,崔典吗?” “哈哈哈哈哈。”楼上之人不再回答,只一摆手,“上。” 男子轻蔑一笑,几十同样装扮的黑衣人从黑夜从如鬼魅般出现,迅速将两人以包围之势合围,宋荷钧与阿明靠在一起,黑衣人逐渐向两人靠拢,宋荷钧紧握住手上的软剑,不等对方向自己发难,一脚踹向身前的人,转身向背后之人刺去,转瞬,一黑衣人便从跌倒在墙角。 二人以此为突破口逐渐往外杀去,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血色,双方皆是杀红了眼,直到一阵刺痛换回了宋荷钧的理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被人划了一刀,鲜血直流,小小的巷子更是尸横遍野,两人越杀越勇,黑衣人却如源源不断一般,两人逐渐寡不敌众,宋荷钧重新靠回阿明身边,不等二人喘息分毫,黑衣人重新将二人包围起来,步步紧逼,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冷白的刀光在这寒冷的冬夜更是刺骨。 “阿明,我拖住这些人,你趁机走,回诉县求援。”宋荷钧轻声说。 “不可。”即使是在这些场合下,阿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似乎只是坐在桌边闲谈般,“等会一同冲出去。” “我们一起出不去,这桃源阁里今日必定有大事发生,这些人做足了准备,谁知道这楼里还有多少人。”宋荷钧甚至笑了一声,“我身手不在你之下,轻功却不如你,你想办法逃脱比我更容易些。” 不等阿明回复,宋荷钧继续说道:“你要回去求援,我才能有一线生机,这桃源阁的秘密才能有机会大白于天下。” 宋荷钧和阿明心里都清楚,再在这里耗下去,两人就都走不了了。 还没等阿明做出决定,对面的一黑衣人就举着刀又冲了上来,宋荷钧一脚蹬在对方手腕上,大刀应声落地,宋荷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了结了此人,对着阿明喊了一声。 “走!” 阿明已被人逼到了墙角,准备背水一战,眼前的黑衣人却猛地向一边飞了出去。 阿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荷钧,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脸上溅上的鲜血更是为他增加了一份煞气,阿明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勤政殿见到他时的样子。 “走!” 阿明抬手夺走歹徒手中的长刀,蹬住一人的肩膀便飞身上了屋顶,快速向二人栓马的地方跑去。 宋荷钧抬手刺向一准备追向阿明的黑衣人,这人只感觉一阵剑风从耳边划过,便再也没了知觉。 宋荷钧将众人拦在身前,那些人只看着这个从京城来的少年文官骤然显露出不属于他的匪气。 “那就陪你们玩玩。” 第39章 第二十二章 阿明一身鲜血地从人群中突围出来,却似感觉不到疼般快步飞身上马。 “驾!” 阵阵马蹄声划破黑夜的宁静,阿明以最快的速度向诉县赶去,只求再快一点。 宋荷钧感觉自己的腹部有一股暖流流出,缓缓朝伤口摸了过去,摸到手心中的是一方块状硬物。 这是什么?宋荷钧心中想着,哦,好像是招阳送给自己的那枚印章,上面写着万壑松涛,摸着手中的印章,宋荷钧有些晃神,再回过神时,一把匕首已经插在的自己的胸口,看向身前那个握着匕首的人,想抬手将剑刺入这人的胸膛,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呵,走吧。”身边的黑衣人听到楼上人的召唤,如浪潮般退了去,那人转身之前看了自己一眼,那双阴鸷的眼睛很是突兀。 我想起你是谁了。 宋荷钧想叫住这人,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怎么的,站也站不稳了,宋荷钧仰身倒在地上,那把匕首还插在自己身上,有温热的血液正在从胸口流出,却感觉不到疼痛,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脑中不自觉回想起自己这短短不到二十年的人生,自小师傅教自己习武,父亲说了,若是让人知道自己的身手,会带来麻烦,所以就只能参加科举了,其实小时候挺想当将军来着,威武霸气。 宋荷钧不禁笑了起来,又想起了封官圣旨的下来,与父母同桌吃饭,满桌的笑颜,还有出发前几天,皇上封自己为巡抚使,那满含期待又克制着担忧的眼神。 不,还不能死,我知道是谁杀了崔典了。 宋荷钧极力想坐起身来,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脑里闪过的竟是那日荣恩宴的场景,坐在高位上的女孩身上那件青色的礼服。 韩府的大门被敲响,小厮揉着眼,带着还未消散的睡意。 “谁啊?” 打开门,一浑身血色的人带着满身血气裹挟着寒霜跌倒在自己身上,小厮拨开来人脸上混杂着血液的发丝:“阿明大人!” “去找公主,涒县西北桃源阁。” 来人说完这一句话便晕死过去。 受过重创后的第一个深冬,诉县的夜晚宁静又平和,吃饱了肚子的百姓依偎在温暖的被窝里陷入深睡,偶尔能传来一两声猫叫狗吠,韩府和县衙附近的百姓陡然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走!不用收拾东西,把马都牵出来,立刻走。” “公主,您就不要去了,夜里骑马不安全,形势不明朗,若遇抵抗恐不便保护您。” 招阳已经换好了骑装,无视劝告自己的韩青,看着涒县的方向:“我要带他回家。” 循着阿明的指示到了两人遇袭的小巷,韩青朝远处那座小楼看过去,已经是灯光全灭漆黑一片,从小巷中穿行而过,马蹄便是一具具失去生机的尸体,空旷的天空偶尔传来粗粝的叫声。 是渡鸦。 招阳捏住缰绳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翻身从马上下来,险些跌了一跤,招阳不顾来扶自己的人,朝地上的尸体走过去。 都是穿着黑衣的人,招阳看不清楚哪个是宋荷钧,只好一个一个把人翻过来看。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招阳一个一个的找过去,又想是他,又怕是他。 招阳又翻开一个人的脸,看不清,用袖子擦干净这人脸上的血,还是看不清,这才想起擦擦自己的眼睛。 这人也不是。 有人来拉自己,听不清在说什么。 招阳甩开那人的手,又翻开一个人的脸。 还是不是。 有人在喊自己,听不清。 直到有人强行将自己拉了起来。 “公主,韩县丞找到宋大人了。” 招阳擦擦眼睛上的泪水,朝韩青一步一步走过去。 地上的尸体太多了,招阳只能从中间走过去,血液在地上结了冰,走的有些滑,招阳稳住脚步,向不远处的韩青看过去,对方正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人,他怀中的那个人却似听不见一般,一动不动。 他出门的时候不是穿的青色的衣服吗?怎么变成黑色的了。 韩青已经将人抬进了马车里,见着招阳颤颤巍巍地朝自己走过来,韩青抬手扶了一把。 “殿下,我们要赶紧回去让医师救治。” 韩青猛地吞咽了一口:“外面太冷了。” 招阳清醒了过来,快步走向宋荷钧的马车,韩青本不想让招阳见到宋荷钧现在的样子,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算了。 马车内的血腥味刺鼻,招阳这才看见,宋荷钧不是换了衣服,而是原本的衣服被血浸湿了。 招阳抬手想擦干净宋荷钧脸上的血,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招阳就这么呆坐在宋荷钧身边,看着医师解开宋荷钧的衣服,对方身上已经被血浸润。 到了韩府,韩青叫人把宋荷钧抬进房中,招阳本想跟着进去,却被医师拦在了门外:“殿下,还请不要打扰臣医治。” 韩青也上来劝:“殿下,您要是进去了,还让医师怎么放心诊治。” 石竹和银叶连忙上前扶住招阳:“公主,您还是跟我们去梳洗一下吧,宋大人醒了看着您这一身血,别给宋大人吓着了。” 招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摆上竟然全是血液,不知是黑衣人的还是宋荷钧的。 招阳洗干净自己身上的血,换上了干净衣服,又回到了宋荷钧的门前,有人给招阳搬来了凳子,强行将自己按在凳子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从房中出来了,众人连忙围拢上去。 医师摇摇头道:“听天由命。” 不知谁发出隐隐的啜泣声,接着便是或放纵或隐忍的哭泣,招阳听着心烦,转身吼道:“哭什么!” 快步走到医师面前:“怎么会呢,不是还活着吗?您不是御医吗?” “确实是还没断气,但是失血太多,时间太久了,只是……” 招阳已经听不进去医师的话,推开门冲了进去。 进门便被刺鼻的血腥味喷了个满脸,宋荷钧就躺在面前的床上,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双目紧紧地阖着,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十分痛苦,身上被缠满了干净的绷带,有些地方渗出血来。 招阳将手轻轻抬起,最后还是放了下来,支撑在了床边:“醒过来好不好,什么崔典、什么刘景兴,我们都不管了,我们回京城去。” 招阳不知道宋荷钧听不听得见,兀自说着:“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若是当时我拦着你,不让你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知说了多久,屋里说话声逐渐消失,只听得到一两声低声的啜泣声。一扇窗户被寒风吹开,招阳起身走到窗边,一朵黄白色的小花落在招阳的发顶,梅花开了。 走回床边,招阳将那朵小花放到宋荷钧的手心:“你别死,求你了。” 刹那间,招阳发现宋荷钧另一个手心里攥着什么东西,招阳俯过身去,想将东西拿出来,宋荷钧已是如此虚弱,却紧紧捏着这东西,招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此物拿了出来。 一方方正正的物件上面挂着一根绳子,绳子已被血浸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面刻了四个字,刻痕早已被鲜血填满,有些干涸,招阳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当时自己送给宋荷钧的那方印章,这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趴在宋荷钧的床边,任由眼泪浸湿身下的床铺。 看着宋荷钧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招阳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有些发疼,招阳不甘心,不甘心就是这样,不甘心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招阳起身准备再将医师叫进来,。 迈开步子,身后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并无什么异样,便又转身往外走,衣摆好像又被轻拽了一下,这次终于看到是宋荷钧轻轻拽了一下自己的衣摆,他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就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招阳顾不上什么礼仪距离,转身紧紧握住宋荷钧的手:“医师!” 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医师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 “倒是要比想象的好一些,若是今夜能平安度过,三日内能清醒过来,就无碍了,也许是老天保佑。” “好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招阳才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医师今夜就在这里住下,事后大大有赏。” 几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心照不宣的喜悦。 西北的寒夜,最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寒冷,宋荷钧在外面冻了半个晚上,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虽是挺过了一路颠簸,今夜青州的温度却一降再降,众人注定无法安眠。 已经折腾了大半夜,招阳被石竹银叶两丫头强行带回了房里,招阳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门窗被吹动,发出撞击的声音,刮得人心颤,招阳干脆从被窝中爬起来,重新穿好衣物,推开门便被裹挟着雪粒的狂风刮了一脸,如刀割般的疼,招阳又将披风穿上,迎上冷风便向宋荷钧的屋子走去。 “殿下。”医师见着招阳走了进来便退了出去,“殿下,我先去看看阿明大人。” “好,辛苦了。” 第40章 第二十三章 重新坐回了宋荷钧床边,医师在他额头上搭上了一块帕子,临走时交代招阳:“殿下,您要时刻关注着,这帕子要是不凉了就换一个。” “好,我知道了。” “我先去看看阿明大人,一刻钟回来。” 见医师退了出去,招阳轻轻将手搭在宋荷钧的手背,却是出乎意料的滚烫,对方的手指似乎在自己手心轻轻动了一下,招阳提起嘴角笑了一下,喃喃地道:“你也担心阿明吧,放心,我去看过他了,医师说阿明受了些伤,但没有你严重,现在也有些发烧,但不打紧,过几日就能好。” 手心里的手好像又动了一下,招阳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将宋荷钧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不过你也是的,这次如何这么冲动,这下好了,你和阿明都躺在床上了,人家那么多人,你们逞什么能,跑了就跑了,还怕我们抓不住他。” 又说道:“快些醒来吧,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你现在醒了,我们还能有机会赶回京城过年,不然就得在青州过年了,我有些想我父皇母后了,你应该也有些想爹娘吧。” 招阳就这么絮絮叨叨的,偶尔还能得到宋荷钧的一两声回应。 “医师说你要挺过今夜,三日内要醒来,青州天亮的晚,不过也快了,今夜我也睡不着,我出来的时候看着韩青的屋子也亮着,今夜因为你们两人,大家都睡不着,所以你要早些醒过来知道吗?” 虽然医师说今夜还是很危险,但招阳知道,只要将宋荷钧带回来,他就一定挺得过去,便就这么自顾自地聊着,甚至有些抱怨着,直到屋门被人敲响。 招阳将宋荷钧的手重新放回被子下面,从床上站了起来。 是医师回来了。 “殿下。” 这回带上的医师是宫中的御医,韩青又从城里请来了几位医者,这才能将二人都兼顾上。 “不必行礼。” 招阳走到外间,这才问道:“阿明怎么样了?” “回殿下,阿明大人受的都是些皮外伤,虽是看着血腥,但只要好好料理,明日大概就要醒了。” “好,明日阿明若是问起,你就说宋荷钧也没什么大碍,免得徒惹担忧。” “是。” 招阳再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却见韩父韩母在房门外站着,招阳有些吃惊:“伯父伯母,如此深夜,这么冷的天,你俩在这干嘛?” 韩父叹了口气,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还是韩母说道:“你们出门的时候我们俩就行了,看着宋大人和阿明大人血淋淋的回来,我们怎么睡得着觉啊,本想偷偷看一眼两位大人,这才碰见公主的。” 韩父接着说道:“我们心中愧疚,几位救了整个青州,两位大人却在诉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什么都不做,实在是良心难安。” 招阳能理解韩父韩母的心理:“这是虽是遗憾,却与青州百姓无关,与二位更是无关,这是有人想要我们留在诉县,若朝臣死在了诉县,才好转移视线,再说韩县丞不还请了大夫吗?我们就这么一个医师,这些日子吃韩府的,住韩府的,若伯父伯母还要这么客气,我们才是不好意思了。” “唉。” “您二位若是睡不着,可否帮我整理一些关于涒县的资料?” “当然当然。” 涒县几人必定是要走一遍的,如今这么安排,也只是想让韩父韩母好受些罢了。 “韩大人,人都叫过来了。” “好。” 韩青同样一夜未眠,眼眶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精神却全无被其影响,一大早便到了县丞来,招阳此时正站在韩青身边。 “诸位。”招阳让韩青召集县衙内所有的衙役,“昨日之事大家皆有耳闻,宋大人作为朝廷巡抚使,背后歹人袭击朝廷命官,视朝廷于不顾,视皇上于无物,我等不能坐以待毙。” 招阳扫视了一圈前方的衙役们:“昨日之事,与青州粮草失窃案脱不了干系,今日召集各位,便是想同心协力,一同捉拿这背后的凶手,给宋大人一个交代,更是要给青州百姓一个交代!” “我们要对抗的可能是青州州衙,甚至是京中朝官,诸位若有顾及妻儿老小者,不算抗命,若愿意跟随者,之前所犯一切罪过,皆一笔勾销,事成另外有赏。”招阳往人群走了两步,将未完全凝结的冰雪踩地嘎吱响,“是非利害我已告知,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以忙自己的事了,我再说一遍,不强求,不问罪。” 衙役开始交头接耳,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的窃窃私语。 “你去吗?” “没想好呢。” “若是得罪青州州衙,岂不是……” “可宋大人救了我们,不为他报仇,我心里过意不去。” …… “诸位,我再说一遍,今日若不愿与我等一路,并不追责,也不是什么懦夫,在坐大多数都有妻小,诸位遵从本心即可。” 如宋荷钧所说,诉县这些衙役,心肠纯善,都是些性情中人,但是安稳的日子把他们养的太平庸了,只是如今招阳无人可用,背后歹人又猖獗至此,可用的,也只有这些衙役们了。 人群中一高大的男子站了出来,正是江平:“殿下,不论要做什么,还算我江平一个,我妻子今年诞下孩儿,若不是仰仗着县衙,恐怕就这灾荒,都能让孩子胎死腹中了,我弟弟赵百星死于歹人之手,我江平,若什么都不做,枉为男儿。” “也带我一个。”居然是熊胜,“我熊胜一生窝囊,更是因我才导致了崔典的死亡,我没妻儿,自是一身空!” 最后是康达的声音:“我妻儿已经死了,我的命都是几位救的,自然要算上我。” “要不是我放进来了那个凶手,崔典也不会死,宋大人也就不会去涒县追查,也带我一个!” “就是,要不是几位,诉县百姓都保不住,谈什么妻儿老小,无论如何也要带我一个!” “宋大人未曾责怪我的过失,还为我在龚县令面前求情,我若是不能在县衙做活,我妻儿都得饿死,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算我一个!” “我也是!” “殿下务必要带上我!” …… “好!诉县男儿皆是我朝英勇之师!” “公主,我可不是男儿啊。”辛姨攥着身上的围裙,大声插话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招阳也露出了笑意:“好,既然如此辛姨就好生在县衙做饭,保证大家都饿不着肚子。” 招阳收了笑容:“诸位若跟随于我,是我莫大的荣幸,但是,从今日起,诸位就要收起原先得过且过的性子,今日便由韩县丞带着几位前往桃源阁,将其中的线索,有多少带多少回来,若有人阻拦,让他来找我理论。” “是!” “是!” “臣遵命。”韩青接下招阳递过来,象征着身份的令牌,转身便带人前往涒县。 宋荷钧尚未清醒,也还未退烧,但总算是熬过了昨夜。 招阳看向宋荷钧,已经有人为他换上了干净衣裳,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草药味。 “殿下,宋大人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若是今明两日能够清醒,便就大好了。” “若是这两日醒不过来了。”招阳追问道。 “若是醒不过来,都算不上真正好转,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只有真正清醒过来,才算得上性命无虞。” “好,辛苦了。” 医师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二人。 “还不醒吗?”招阳也不准备久待,还是让医师来照料为好,“我真是不擅长破案,你还是快点醒了,给自己找到凶手比较好。” 说完招阳就要出去,不知怎么的,怎么感觉床上人的眼睛眨动了一下。 “搜吧。”韩青带人到了桃源阁,已经人去楼空,想必昨日刺伤宋荷钧之后就已经跑了。 小楼没有院子,一层有两道楼梯通往二楼,家具散落满地,多是女儿家用的东西,这地方,平日里定然是以青楼做伪装。为何宋荷钧会查到这里呢,恐怕只有宋荷钧和阿明两人知晓,今日两人暂且还未苏醒,过几日再问这个问题也来得及,今日先查查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 韩青拾阶而上,到了昨日那黑衣男子站着的地方,二楼的走廊是回形,四面联通,这地方已经到了涒县的边界,再往后走,便是戈壁山,穿过这山,便到了谏州,若是从此地往山上跑,不熟悉地形的人,很难跟上,这楼的建造格局和位置,都大有讲究。 韩青绕着走廊走了一个来回,在靠山的那一面发现一烧焦的火盆,其中有纸张烧过的灰烬,被昨晚大风一吹,将灰烬吹得七七八八,如今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韩青将剩余东西连盆带灰一同打包回去。 二楼都是些住人的房间,还有着昨晚未吃完的酒菜,想必是被宋荷钧和阿明的到来打断。 韩青找到了小楼的厨房,与青州寻常人家的厨房没什么不一样,正对着的是一方土灶,墙角堆着柴火。 “奇怪。” 韩青有些疑惑,西北严寒,冬季储存不住食物,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或者屋子里挖了菜窖,这么大一栋楼,无论是那些黑衣人还是楼里的姑娘,都是要吃饭的吧,找了一圈,居然找不到这小楼的菜窖在哪里。 第41章 第二十四章 “咚!” “咚!咚!” 韩青眼神不错地盯着地面,手持一根木棍不停敲击。 “咚!咚!” “咚隆——” 一阵格外不同的沉鸣吸引了韩青的注意,扔下木棍,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空间特有的闷响传入耳膜。 找到了。 韩青伸出手在地面上摸索着,果不其然,一条肉眼难见的缝隙出现在地面上。 “来人!” 几个衙役顺着缝隙将地砖撬开,一条绵延向下的台阶出现于众人面前。 韩青接过衙役手中点燃的火把,点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你们几个跟我下去,剩下的人,守好入口,随时支援!” “是!” 韩青举着火把走在最前方,地下的温度要比地面高些,韩青穿的严实 ,背后已经渗出一层薄汉,约摸着一二十台阶便到了底,火把照亮周围的墙壁,粗粝不平的墙面映入眼帘,用手一抹,竟然还有未干的黄土。把火把往前探,看得见的是一片黑暗,看不见地道的尽头,听不见人的动静。 地道还不算崎岖,一条直路往前,没有明显多余的房间,十分低矮逼仄,一行人在其中抬不起头来。 看起来不像是躲藏人的地方,更像是用于逃脱的通道,这也能解释为何昨夜那么多人的撤退,居然没有惊醒不远处的民居。 至少有一刻钟了,几人还没有走到尽头,这地道到底是通向哪里,韩青考虑着要不要先回去,做好准备再来,毕竟也不知道前方是不是有埋伏。 一股微风吹来,到了! 不远处一抹亮光从上至下,照在尽头的墙壁上。 “拿好武器,我们上去看看。” 这抹亮光引起了韩青的警觉,若这些人直接将密道的另一端修在自己的据点,那现在他们已经在对方老巢的下了。 一名身手最好的衙役将扣在上方的石块挪开一条缝,将视线瞟出去看了一圈,转身对韩青摇了摇头,这才将整个石块移开,一行人从地上钻了出来。 地面上天光大亮,一行人刚从地下出来还有些不适应,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的灌木和覆盖着黄土的山坡,这些人竟是把密道挖进了山中。 几人站在山坳中往四周看,青州的山大同小异,竟看不出这是哪座山,就算是自幼在青州长大,猛地出现在一片山中,都认不出来是哪儿。 “走,上去看看。”韩青面对着地道入口的方向,指着面前的一座高山。 这山看着不高,却甚是崎岖,一路上的灌木岩石绊住脚步,居然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山顶,从山顶上向下俯瞰山脚,桃源阁出现在眼前,这才看出,这座山就是桃源阁背靠的那座山。 几人连忙从山的另一边回到桃源阁,下山的脚步比上山要快些,可就算是这样,一来一回差不多也走了一个时辰。 韩青想到,这密道兴许就是为了有一日能从桃源阁迅速逃脱。便更疑惑起,这桃源阁里到底有什么,能让人如此费尽心力,从山下挖了这么长一个地道。 “将人分成两拨,一拨人守好桃源阁,一拨人守好出口,江平,你与我走一趟。” “是!” 阿明已经醒了,招阳来看过一次。 “公主,大概就是这样,宋大人在牢房里发现了崔典留下的线索,我们就准备去看看,谁知那小楼里竟然埋伏了这么多人。”阿明将当日情况说给招阳听,挣扎着要起身,“是我无能,险些让宋大人与我皆丧命,还请公主责罚。” 招阳连忙让医师将阿明扶了回去:“你能坚持回韩府求援已经做得很好了,此时发展难以预料,更谈不上你的责任,近些日子你就好生休息,其他事情暂且放下。” 阿明从小便在宫中长大,招阳从未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侍卫,此时更是无法生出一丝怨恨,重新交代了医师要好生照顾,招阳起身要走,阿明从背后叫住了招阳:“殿下!” 招阳回过神来看着阿明,对方有些犹豫的开口:“宋大人,还好吗?” 招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不出无碍二字,也无法将实情告诉阿明,待招阳纠结的时候,阿明已经重新靠回了床上,紧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只从手心中闷闷地说出一句:“我知道了。” 不知阿明从自己的神色中想到了什么,招阳只好解释道:“宋荷钧受伤比你严重些,还没醒,但过几日也就没事了,不要太自责,这事是他做的决定,自然就考虑过后果,若是宋荷钧醒来了,他想必也是不希望你内疚的。” “好生休息,别想太多。” 韩青不知韩府的情况,这时正带着江平穿行于涒县的街巷中,这地方一直是诉县的“毒瘤”,翻过山就是谏州,这地界,住的都是些最为贫困的百姓,南边那么一小片地上,聚集这涒县最高的房子,日夜不停的笙歌,北边就只剩些要倒不倒的民居,有些出路的都带着家小离开了,只剩些鳏寡孤独在这小小的涒县苟延残喘。每年冬天,县衙都要来收几次冻死在路边的尸体。 这座小楼边上都是些空置的民居,韩青跨过倒塌的一座房屋,才看见一坐半垮的民宅,围墙都到了半面,几乎是形同虚设,韩青还是走到了大门前,敲了声大门。 “谁啊?”过了好久才有人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的是一双警觉的眼睛,将门外两人扫视一遍。 韩青表现得尽量更和善些:“大姐,我们是县衙的,想跟您打听点事。” “县衙?哪个县衙啊?” “诉县县衙的。” “诉县?”门内的妇女将门外的人又重新开了一遍,直到看见江平身上穿着的衣服,才将开了一条缝的门又打开了一点。 “进来吧。” 两人走进院中,妇人没有要邀请两人进屋的意思,韩青将院内扫视一圈,右边的院墙已经完全垮塌,屋子倒还算完整,勉强可以遮风避雨。 “屋里有老人,你们就别进去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吧。” 两人也不好说什么,立在院中就问起了昨夜的情况。 “大姐,您是和谁一起住啊?” “我老娘,我从小就是在涒县长大的,后来嫁到英县去了,没多少年,丈夫娶了个小老婆,我就只好搬回来跟我老娘一起住了,怎么,这跟你们要打听的事有关系?” 说着,妇人眯起眼睛盯着两人,韩青感觉到了对方的反感,也就只好开门见山:“昨夜您有听到那座小楼传来的动静吗?” “怎么?你们要把他们抓走了?”听到韩青的问话,妇人突然眼前一亮。 “这小楼里的人是怎么了?”想着这妇人必定是知道什么,赶忙追问道。 “呵。”妇人冷哼了一声,“这小楼啊,看着气派,里面都不是些什么正经人,这里面白日里不开门,到了晚上就有些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这么冷的天就穿那么一点,就不是些什么正经人,我最清楚的,我丈夫那小老婆就是这样的人。” 见着妇人总算是愿意说些东西了,韩青问起昨夜的情况。 “除此之外,这楼里还有些别的异常吗?或者昨夜有些什么异常?” “这种地方嘛,有什么异常都算不上是异常了,这里面到了晚上就出入些穿金戴银的男人,还有的时候有些裹着面罩穿着黑衣的男人,还有些打打杀杀的声音,时不时就有一地的血。昨夜……昨夜好像又打了起来吧,我听到了兵器的声音,我反正是不敢看,自从这里建了这座小楼,天还没黑我就要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毕竟谁知道杀红眼了会不会顺手就把我也杀了。” 妇人脸上的轻蔑毫不遮掩,见着两人要走,妇人追出门来:“你们究竟抓不抓他们啊?” “抓。”韩青最后看了一眼小楼的方向,回道,“这些人你以后肯定看不见了。” 从涒县回来已经入夜,韩青先去见了龚县令。 “大人,这涒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为何诉县从来不管?” “唉。”龚县令有些无力地坐在凳子上,将手中的茶壶提起,给韩青倒上一杯,“不是我不想管啊。涒县的赌场、妓院,就算是在整个青州,都怕是没有能与其匹及的,若按地界算,得是诉县管辖,可谏州又放不下这块地带来的丰厚花捐、赌娟,就这么成了个三不管地界。” 外面夜色暗沉,风又开始刮了起来,龚县令关上用来透气的窗户,重新将茶壶放上火炉:“我多次上书青州,要将涒县拆了重建,要与谏州划清涒县的管辖范围,无论是归为青州,还是归为谏州,都算的上是有主之地,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有涒县这个地方在诉县周边,不知出了多少乱子,我们诉县一年到头的案子,得有四成牵扯得上涒县。” “那州衙怎么说?就算是看在税收的份上,刘景兴就不心动?” “谁知道呢?反正每次都是石沉大海。” 龚连溪摸了一圈杯壁,又将眼神投向了门外:“我是觉得,涒县现在这个样子,才是青州和谏州都想要的。” 说完这话,龚连溪并没有多做解释:“先休息吧,明天跟公主商量商量怎么办。” 第42章 第二十五章 招阳又去了趟宋荷钧的房间,医师带着几个韩府的小厮正在里面忙活。 “王医师,宋荷钧如今怎么样了?”招阳小声问道。 “回殿下,情况比原来我们想象的好许多,前日夜里我们还怕撑不过,今日就已经好转许多了,只是还有些发烧,对于这种病人来说,发烧兴许是件好事,只等清醒过来,就没事了。” “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招阳有些着急。 王医师以前是军中的医师,后又成了宫里的御医,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外伤:“若是能像今日这样,今日就有可能醒来,若是不恶化下去,最迟后日也该醒了。” 招阳知道王医师的医术,听了这话才算长舒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辛苦您了,我再进去看看。” 宋荷钧还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这几日未进食,看着要比以前更消瘦些,身上的伤痕有些触目惊心,总算是不皱着眉头了,看着也没有那么痛苦。 招阳就这么站床边,昨日狂风大起,漫天冰雪,今日就起了太阳,青州的冬天免不了寒冷,风吹起来却已经不似刀刮般的疼了 刚才得空又去了牢房走了一圈,找到了阿明说的那个印记,涒县西北,已经在那里找到了桃源阁,韩青还未来找自己,不知昨日有什么收获。 思绪不自觉飘远,直到一声闷哼重新吸引了招阳的注意。 招阳如同被惊醒般低头看去,只见床上的宋荷钧不知何时有了动静,闭着眼睛正挣扎着想要蜷缩起来,招阳拦住他想要摸向自己伤口的手,将对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半是惊喜半是揪心地安慰着:“没事的,有些疼,快好了快好了。”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安抚起了作用,宋荷钧也不再挣扎。 “殿下。”宋荷钧缓缓睁开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招阳听到了。 “嗯,是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招阳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哽咽。 “宋大人,此番算是重伤了,半月以内最好是卧床静养,切不可大意疏忽了。” 王医师仔细为宋荷钧诊治后,这才宣布了宋荷钧已经渡过了危险期。 “谢谢医师了。”招阳让石竹拿金锭子给医师,宋荷钧也逐渐清醒了过来,身体上依然是疼痛难忍,面色更是苍白如纸,却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听到这消息的衙役、官兵,乃至韩府的丫鬟小厮皆聚集到了门口,石竹银叶两个丫头甚至抱头哭泣了起来。 “公主。” 招阳站在王医师的身后,摆手示意着宋荷钧先别说话,待王医师离开屋子,招阳才重新坐回宋荷钧的身边。 “昏迷时我听你说了好多话。” 听了这话,招阳连忙打断道:“你先别说话,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见着招阳腾一下变红的脸色,宋荷钧有些想笑,刚提起嘴角,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 这一下,疼的宋荷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缓过这段劲后,宋荷钧才重新开口道:“我是想说,这期间,我想了一下,涒县西北的含义。” 招阳本是有些恼火宋荷钧身体都没养好,清醒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还是涒县的案情,但端着不对病人发火的原则,招阳还是耐心问了一句:“你想到了什么?” “那日我与阿明一同到了桃源阁,在其中听到了两名男子的对话,其中一个说要派人去将西北的东西移走,还没听完全,我们就被人发现了,昏迷期间,我一直想着这个西北到底是指什么。” “西北?”总算知道了昨夜宋荷钧受伤前到底听到了什么,却是个模棱两可的信息,“西北,这个西北的含义也太多了,青州本身就在大晋的西北方,桃源阁也在涒县的西北方,莫非是指桃源阁?” “韩兄呢?是否去过桃源阁了。” “昨日便去过了,昨日我俩没有见上面,我现在去把他喊过来。” “宋兄,可还无碍?”听见宋荷钧清醒的消息,韩青忙赶了过来,自宋荷钧受伤,韩青惦记着案子,已有两个日夜未休息好,如今眼下正是一片青黑。 宋荷钧忍住山上伤口传来的剧痛:“无碍,我听公主说你昨日去了桃源阁,先和我说说那边的情况吧。” 韩青便将桃源阁发现密道的事情详细告诉宋荷钧。 “密道?”宋荷钧不知想到了什么,左手在右手背上轻轻敲击着,片刻后开口道,“密道出口在桃源阁何方?韩兄可曾注意到?” “西北方。” “果然……”宋荷钧抬了抬头,恍然道,“我与阿明在地牢内发现了崔典留下来的涒县西北几字,这几个字中必定藏了崔典丧命的线索,原先我们想到的也是桃源阁,那座小楼里定然藏着什么秘密,可如今我们找到了那里,也不足以问任何人的罪,那些人大可留给我们一个人去楼空的地方,不至于因为这一栋小楼,就要了一州长史的性命。” 宋荷钧将身体再支起来了一些,尽量能正坐着靠在床头:“据韩兄所说,桃源阁内只有那个通往山间的密道,便想到了除了桃源阁外,是否有另一层意思。” 宋荷钧有些受不住身上的疼,重新调整了位置:“涒县西北,可能不是涒县的西北角,而是涒县的西北方。” “宋兄意思是说,崔典真正想要指引我们的,不在涒县,而是在涒县外。” “对,刚才韩兄所说密道的方向更是让我确信,我们算是误打误撞发现了桃源阁,不过也算是颇有收获,桃源阁中所藏东西,与崔典要告诉我们的也应该有些联系。当日我在楼中听人所说,去西北将东西移走,若是说的桃源阁,就直接说将此处东西移走才更符合日常讲话的习惯,可若是涒县的西北,就合理了。” “正是如此!”这一下子就都说得通了,韩青突然面色有些纠结,“涒县我们还能勉强管一管,可这涒县西北,可就不是诉县能管的地方了,过了桃源阁后面的那座山,可就切切实实是谏州的地方了,若是能州衙愿意替我们协商,或许还能有机会,可如今州衙本就脱不了干系,我们私自去谏州调查,就怕被州衙阻挠。” 宋荷钧理解韩青的为难,这伙人还真是会选地方。 “这样,此事我先与公主商议,公主带着皇上的旨意,要好办一些。” “好。” 李虎听说宋荷钧醒了,抹着鼻涕眼泪就冲了过来,被招阳拦在了门外。 “宋荷钧正在和韩大人讲话呢。”招阳从怀中抽出张帕子,拎着一角递给李虎,面色颇有些嫌弃,“擦擦你这脸吧,邋遢死了。” “谢谢公主。”李虎也不在乎招阳的脸色,从招阳手中结果帕子便使劲擤了一下鼻子,给招阳恶心的恨不得后退几步。 “公主,我听说宋大人醒了。”李虎抽抽搭搭地说着。 “是的,你去洗把脸,宋大人如今还很虚弱,今日若还有精力见你,到时再让人去喊你。” 李虎捻着脚下的石子:“可我……可我担心嘛,我保证我不打扰宋大人,我就看一眼就走。” “唉。”招阳也拿他没有办法,“那这样,这几日我就把你安排给他,你就替医师煎煎药,端端水,但要说好,不许胡来。” “好!” 韩青正好从房中出来:“公主,我们有事要同您商议。” “行,我这就过去。” 李虎一见着宋荷钧就要往他身上扑,被招阳抓着领子拎了回来:“我怎么跟你说的,嗯?” “行吧行吧。”李虎满脸委屈,“宋大人,我先去给您收拾收拾屋子。” “好。” 宋荷钧满脸笑意,面对着招阳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将韩青所说之事与招阳又说了一遍。 “谏州?“招阳面色有些凝重,“若我想要强管,倒也是管得到,只是恐怕会引起朝臣不满,倒是恐怕是要给父皇惹麻烦的。” 尤其谏州刺史乃是武将出身,脾气大得很,从各地方传上来的奏折,就谏州的最多,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这人不会轻易消停。 “倒是不用公主去管,只要公主能糊弄刘景兴就行。”宋荷钧话锋一转。 “嗯?” 见招阳不解,宋荷钧解释道:“公主不需要在谏州露面,我们的人也不去。” 招阳更加迷糊了:“可若诉县不去,我们从京城带过来的人不去,谁还能去呢?” “若是青州人去,那就是谏州与青州的事,与我们有何关系。”宋荷钧看了眼窗外,外面晴得很好。 “州衙能帮我们?”招阳不相信刘景兴能有这么好心。 宋荷钧却笑了起来:“我们不是把赵东带回来了吗?” 招阳明白了宋荷钧的意思:“青州的土匪在谏州犯了事,就只说谁来管这事,就够刘景兴去扯了,等案子尘埃落定,恐怕刘景兴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能与我们怎么说。“ “正是此意,只是我们要给刘景兴惹这么大一个麻烦,他必定要找我们要个交代,这个时候,就要公主去对付他了。”宋荷钧想起一件事来,“还有一事,那日我在桃源阁,有一黑衣人对我喊话,这人可能是……” “报!”一侍卫打断两人的对话。 第43章 第二十六章 “殿下,刘刺史求见。” “说鬼鬼就到。”招阳小声嘟囔着,面色不耐,转身对宋荷钧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今天又要作什么妖。” “嗯。” 从韩府到县衙有段距离,招阳也不急,等招阳到的时候,刘景兴已经等了好一会。 “参见公主殿下。”刘景兴一贯地端着他的笑脸,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恼怒,龚连溪站在后方对招阳摇了摇头,示意来者不善。 “起来吧,刘大人今日因何事要见我。” “回殿下。”刘景兴这人惯会做人,见着招阳不待见自己,倒是把身段放得极低,“微臣听闻巡抚使宋大人在涒县遭袭,似乎是受了重伤,微臣过意不去,叫大人在微臣的管辖境内遭遇这种事,微臣不来看看,实在是良心难安。” “呵。”招阳不吃他这一套,“刘大人也知道这涒县还是青州管辖之地啊,赌坊、妓院成群,年年路有冻死骨,刘大人就没想过整治一下吗?” 刘景兴似乎早有准备,面对招阳的责问,表现出一脸为难来:“殿下实在有所不知,这涒县虽是划入了青州范围,可在这涒县做生意的都是些外来人,夜里还在涒县,白日就回了谏州,臣若是去谏州捉拿,又恐伤了两州和气,这才搁置了下来。况且微臣没有真的不管涒县,除去那些管不住的商人,涒县的百姓若是能搬出来的,微臣都让人帮忙找地方,若是实在舍不得的,微臣也让人照应着,青州天寒,确实是有些照应不来。” 这一番避重就轻的回答说的是情真意切,若是不知真相的话,恐怕就真的被他唬住了。 “那刘大人还算是恪尽职守啊。”招阳转移话题道,“不知刘大人对桃源阁知道多少?” 刘景兴听见招阳问桃源阁的事情,低头看了一眼脚尖,面色冷了下来,待抬起头时,又端上了他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回公主的话,桃源阁是什么地方?微臣一概不知,恐怕又是哪个谏州人的产业吧,龚县令和韩县丞离涒县更近些,想必要比我更了解涒县的情况。” 招阳知道从他这问不出来什么,有刚才的反应就够了。 也不过多追问,招阳扫了刘景兴一眼,像是疑惑般问了一句:“上次见到刘大人,身边跟了一位身手了得的随从,今日这随从为何没有跟刘大人在一起?” 招阳看到刘景兴的瞳孔明显震动了一下,转眼就恢复了镇静:“劳公主关心,他近日家中有事,便向我告假了。” 说罢,刘景兴又将话题绕回宋荷钧身上:“不知宋大人如今是否无碍,微臣是否可以前去探望。” 招阳也失去继续和他绕弯子的兴趣,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劳刘大人费心了,宋大人目前已经无碍了,但总归是受了伤,还在静养,刘大人过些日子再来见他更好。” “嗯。”刘景兴点了点头,“如今殿下又要赈灾,又要调查案子,若是人手不够的话,我倒是可以从州衙调来一些人手供殿下差使。” “我在此谢过刘大人的好意了,我们如今人手还够用,不牢大人费心了。” 打发走了刘景兴,龚县令这才上前问道:“公主刚才是何意?” “哼。”招阳冷冷地瞟了一眼刚才刘景兴离开的方向,这才对龚县令转述起自己离开前,宋荷钧对自己说的话:“宋荷钧和阿明在桃源阁与对方对峙时,曾有一蒙面男子对二人喊话,宋大人怀疑,这男子就是刘景兴身边的那个刀疤脸随从。” 此事还是太出乎龚县令意料了:“莫非,两位大人的手上,以及桃源阁的事,都与刘景兴脱不开关系。” 招阳面色更冷:“不止如此,那人在小楼上,怕是已经认出了宋荷钧,只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想杀了两人,这是,是不是刘景兴授意的还不知道。” “刚才殿下是在试探他?” “我问起他的随从,特地强调了身手,刘景兴没有否认,实际上,我只见过一次那个随从,所谓身手了得,是宋荷钧告诉我的。” 说罢,招阳又同龚县令说起二人的安排。 “涒县西北,若是几位大人有所决定,我自然大为支持,只是赵东那批人,真的可用吗?” “这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是最想给自己讨回公道的,只是若是一击不成,刘景兴定然是要为难大人的。” 龚连溪摇摇头道:“微臣要是怕事的人,就不会在这里做县令了。” 与龚连溪打好招呼,招阳当日就召集了赵东等头领。 “公主召小人来是为何事?” 赵东这些日子都在给县衙帮忙,身形还是消瘦,但已经比在英县外见到的好多了。 “今日找赵义士来,是有事求赵义士来办。” “何出此言,几位不计较我的过错,反而还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若有事要交给我们办,我们定然是万死不辞。” “好。”赵东虽是草莽出身,身上的气魄确实许多高官都难以具备的,“我们怀疑涒县西北方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能与前些日子青州粮食失窃有关,现在已经有了大概的方位,只是那地界在谏州内,我等不好去光明正大的搜寻,只好请赵义士带人去了。” “请问公主,我等要往哪里搜寻?” “涒县西北方有一小楼名为桃源阁,这桃源阁地下有一密道,直通谏州的山中,再往谏州方向走一些,不会太远,定然会有发现。” 赵东点点头:“请几位大人放心,这事交给我赵东了,我等何时出发。” “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今日刘景兴已经来见过我,不能让他反应过来,今晚就出发!” 天色昏黄,由韩青带领,赵东带着人便从县衙出发。 “赵义士,前方就是桃源阁,楼内有我们的人,从下方密道过去,能直接翻过那一座山,密道出口也有人接应,我只能陪赵义士走到那里了,再往后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还请赵义士万事小心,我等就在山中等各位义士。”韩青继续说道,“若有不得已的情况,不可强上,一切以安全为重,若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要擅作主张,对方都是经过训练的人,各位不是对手,诸位只需要为我们探听消息即可,公主的人自然会解决问题。” 说完,韩青对赵东抱手:“尔等大义,韩青钦佩不已。” 赵东回礼:“那我们这就去了。” 从密道出来,便到了山坳里,这几日又下了雪,裸露的黄土地被皑皑白雪覆盖,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动物的嘶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偶尔有一两只鹰雀从头顶飞过,一边防备着野兽,赵东带着一行人躲藏在灌木中缓慢前进。 “大当家的,是不是根本就没东西啊,兄弟们都冻麻了。”一人搓着胳膊上前问道。 “小点声!”赵东此时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前方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公主和韩大人都没说清楚,“再往前走走,找不到咱就回去。” 又翻过了一个山坡,再往前就是一座高山了,非一日所能翻越,要是还看不见东西,就要打道回府了。 “嘘。”赵东趴在山顶上观察着,膝盖直接搁在了雪地上,冻得生疼,此刻赵东却关注不到自己的膝盖,只感觉有股热血直冲脑门,从这往对面上脚下看过去,赫然有一批打着火把的人正将山洞里的东西往外搬。 “许风!”赵东点出一人来,“你带几个人赶快回去喊韩大人过来。” “是!” “其他人原地待命!” “是!是!” 赵东紧盯着山下的黑衣人,隐隐约约听见对方领头的说话声:“快点!手脚麻利点!” 一个一个麻布袋子从山洞中被搬出来,每个都有半人大小。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亮已经到了众人头顶,赵东心中不由得着急起来,韩大人为何还没到,这些人要是把东西都搬走了,自己是不是要追上去,腿有些蹲麻了,赵东想起那日蹲在城外埋伏宋大人时也是这个场景,有些想把腿伸展开动一动,又怕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 “怎么还没到。”眼见着那些东西垒在一辆一辆驴车上,不知何时,这些人就要走了。 “等这些人把东西搬完了,我带几个人追上去,剩下的人在原地接应韩大人。”赵东准备顺着灌木开始下山。 “赵义士!”龚连溪和韩青带着一批穿着甲胄的士兵追了上来,正是从京城带来的那批官兵,龚连溪喊住赵东开口道,“赵义士,剩下的那些人不是尔等可以对付的,赵义士就待在这里做好接应,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 “好!” 龚连溪是武将出身,正是发挥的时候,转身对将士们交代道:“诸位将士!下面这些人都经过正规训练,随身带着武器,不是那么好对付,诸位要小心为上,尽量生擒!” 韩青不懂武功,冲下去也是碍事,干脆就和赵东待在一起。龚连溪带着人从山坡上摸了下去,一边观察着那些人搬走的东西,都是些麻袋装着的,看着分量不轻,不知是被白雪反射了将士们身上的光,还是踩在雪上的动静太大,领头的黑衣人转身向将士们看了过来,见着时机已经成熟,龚连溪也不继续躲避:“上!” 第44章 第二十七章 两方人迅速交战到了一起,正如宋荷钧所说,这些人明显受过专业训练,不是赵东能对付的。只是招阳带来更是朝廷精锐,不多时,那些黑衣人就占了下风,眼瞧着自己不敌,那领头的黑衣人就想往外跑,被龚连溪一把刀横在脖颈上拦住了,一番交斗后,除了少数受伤,黑衣人被尽数生擒。 龚连溪一把扯下了领头人脸上的面罩,正是那刀疤脸! 韩青从山上下来,解开这些人搬动的麻袋,看了一眼转身快步走到了刀疤脸的面前,眼底憋得通红,紧握的双拳不自觉地颤抖。 “丧心病狂!”对着黑衣人便是冷骂一声。 “愿赌服输。”刀疤脸发出的声音嘶哑阴沉,听的人心里发麻。 与这种畜生没什么好说的。 “走!回县衙。” 招阳正在县衙里踱步,心里正焦急着,马上就要月落西窗,几人为何还没回来,是没找到地方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晨光微亮的时候,终于等到有人来报:“公主,抓到了,龚大人和韩大人正在押送人回来,韩大人让我提前回来跟你说,可以抓人了!” “好!”招阳一拍手,叫出人来,“马上,去把刘景兴给我抓起来!” 直到天光大亮,龚连溪和韩青才将人带了回来。 眼见着一车车的东西往县衙里搬,招阳顾不上人,赶紧先去看了看拖进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看,顿时就有些站不住了,手不自觉地扣进了手心。 走到刀疤脸前,恨不得一个耳光就要扇上去:“那些粮食是哪里来的?”其实根本就不用问,招阳心中已经清楚,就是朝廷前些日子发下来的粮食,被这些人扣下来放在山洞里了,招阳知道刘景兴这人不清白,却没想到竟然胆大至此,如此多的粮食,竟然就这么昧下来。 见刀疤脸不回答自己的话,招阳也不强求:“你不说也行,刘景兴会说的。” 待粮食全部运进了县衙,县衙里竟然还放不下,只得又放到诉县的义仓里,经盘点,至少有三万石。 趁着人去捉拿刘景兴的功夫,招阳先回了韩府换身衣服顺便跟宋荷钧说起这事来,颇有些义愤填膺:“这青州的灾情,说是天灾,其实就是**,派下来十万石,就当损耗了一万石,分给百姓的还不到两万石,刘景兴至少贪下了七万石,这刘景兴,千刀万剐不能平我心头之恨。” 说罢,又想到:“不过,我们只找到了三万石,至少还有四万石去哪里了?” “这不是刘景兴一人能完成的,兴许还有别人手上也有。”宋荷钧面色也不太好看,今日,宋荷钧可以慢慢站起来走动会了,宋荷钧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向窗外的白雪看了过去。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更为可怕的推测。” “什么?” “你还记得吗?不管是在克州,还是赵东,都说过一件事,整个西北粮食都吃紧,但粮铺里却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再结合今日我们在山洞中发现的粮食,刘景兴总不会是喜欢囤粮吧。” “你是说,这粮铺里卖的粮食,是朝廷拨下的那一批?” 这种推测确实是可怕,却是最可能的结果,用着朝廷的粮食,养肥了自己的肚子,还养鼓了自己的荷包,这刘景兴,押回京后,定要处以极刑。 从诉县来回一趟英县,至少要一整个白日,等招阳派去英县捉拿刘景兴的人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公主,州衙并未发现刘景兴。” 招阳此时正在县衙与龚县令、韩青讨论关于刀疤脸的线索,听了这话将手中的茶杯都放了下来。 “没有刘景兴是什么意思,没有找到?不在州衙吗?” “回公主,小人带人将州衙和刘府里都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刘景兴的踪迹,小人问昨日跟着刘景兴的兄弟,是见着刘景兴进了州衙就没出来,小人只能将刘景兴的家眷、亲信都关了起来,我们将他的老婆、老娘、小妾、孩子和心腹都带了回来。” “好。” “会不会是昨日刘景兴见过公主后就没有回英县?”龚县令猜测。 “不会。”招阳否认了这个猜测,“昨日刘景兴走后我便派了人跟着他了,看着他回了英县,况且,昨晚刀疤脸就去转移粮食,这两人必然碰过面。” “莫非是畏罪潜逃了。”韩青嘟囔了一句,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招阳捏了捏食指,思索着开口道:“这样,先以我的名义搜寻刘景兴的踪迹,我现在就写信回京,让大理寺吴寺卿发布海捕文书。” 招阳转身对龚县令道:“龚大人,还得麻烦你去查一下那个刀疤脸的身世,看看刘景兴家人亲信有没有知道他的来历的,明日我们要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出来。” “韩青。”招阳又对韩青说着,“缴获的那批粮食,统计好数量就给各县发下去吧,现在冬季正是缺粮食的时候,别忘了涒县。” 众人领命,招阳又带着人到了地牢中。 刀疤脸被关在了当时关崔典的牢房中。 男人的整张脸从眼皮贯穿到嘴角,使得一只眼睛只能半抬,看起来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男人抬起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招阳。 招阳对着那张阴鸷的脸露出一个笑来:“崔典是你杀的吗?那应该认识这个地方,就死在你现在坐着的地方,崔典运气不好,进来第一晚就死了。希望你可以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招阳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出去了。 从地牢中走出来,鼻间瞬间被清冽的空气充斥,今夜是个月圆夜,月光照在下满雪的地上,显得黑夜格外亮,虽刘景兴还在逃,但能找到丢失的粮草,宋荷钧也慢慢好了起来,招阳心情大好。 回到了韩府,招阳照例去跟宋荷钧说了今日的事。 “你觉得刘景兴在哪里?”招阳问宋荷钧。 “公主,我是破案的,不是算命的,如何可猜到刘景兴在哪里。”宋荷钧笑道,“不过,我觉得他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倒是不高。” “为何?” 宋荷钧斟酌着道:“根据侍卫来报,昨日看着刘景兴回了州衙,晚上刀疤脸就开始转移粮食了。” “正是。” “这就说明,可能是在路上,也可能是在州衙里,刘景兴见到了刀疤脸,发出了转移粮食的命令。”宋荷钧轻轻敲击着床沿:“刘景兴若是要跑的话,直接跑了就是,为何还要转移粮食呢,反而增加了自己被抓的风险,岂不是多此一举。” “兴许是刀疤脸让人回去跟他说了?” “来不及的,时间根本不够从涒县跑到英县,更何况昨夜没有漏下任何人,哪来的人可以去报信。” “也是。” 宋荷钧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别着急,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怕什么,不行我明天去陪你审。” “别了别了,你还上着呢。” 宋荷钧笑了起来:“别担心了,韩青见过的案子不比我少,有他帮你,一个小小刀疤脸怕什么。” 这番话宽慰了招阳:“好了,你先休息吧,我也要走了,明日还要审问刀疤脸呢。” 说着招阳就站起身要走,却被宋荷钧拉住了手腕:“怎么了?” “你……”宋荷钧又将话吞了回去,“算了,改日再说吧。” 几人第二日一大清早就把刀疤脸提溜了出来。 “跪好!”见人不配合,衙役一脚就狠狠踹在了膝窝,想到这人害了这么多青州百姓,就气不打一处来。 龚连溪端坐案椅之上,韩青站在边上,招阳则是走到了刀疤脸的面前。 “殷武?是吗?是叫这个名字吧。”招阳状似无意地问道,“倒是很符合你这个人,说说吧,青州粮食是怎么到的你们手里,崔典又是怎么死的?” 男子对招阳的问话无动于衷,这人昨日打斗中被姜县令在右胳膊上划了一刀,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从绷带中渗出一点干涸的血液。 “你知道你现在必死无疑吧,我们若将你放出县衙大门,不知多少百姓想要你的项上人头,你若好生交代,还有机会回京受审。” 男子依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招阳也不在乎对方回不回应自己,缓缓说道:“我听说你在刘景兴身边已经待了十多年了,想必他对你还是有些恩情,你知不知道他不见了,生死未明,你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找到他的人,你就想见到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吗?” 招阳仔细观察曲鹰的脸,据龚县令的调查,此人今年不到二十五,面上看着却要老上许多,不知是幼年流浪导致的,还是这么多年做惯了杀手养成的气质。 看着这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想到他的流浪经历,招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妹妹找到了吗?” 男人抬起头来,第一次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 招阳莞尔:“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真相,我告诉你你妹妹在哪里,好不好?” 第45章 第二十八章 殷武如夜中饿狼一般直视着招阳的脸,不只是想招阳话中有几分可信,还是在想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信息。 招阳也不多卖官司:“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你在寻找你妹妹?我们把刘景兴的家眷都带回来了,你到刘府时都十几岁了,知道你身世的人可不在少数,我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到男人脸色一变,招阳想到了什么:“还是说,你觉得刘府的人会保守你的秘密。” “他们只要能自己活着,什么事都能往外说。”招阳有些嘲弄地笑道,“如果你还想有能找到妹妹的一线生机,最好是跟我们合作,刘景兴现在自身难保,你定然是死局,况且,他对你也算不上仁义,若是你愿意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也许还有找到你妹妹的机会,看你怎么选了。” 说罢,招阳作势要走,路过男人时,低头看了一眼,将男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快要走出门时,身后的男人叫住了招阳:“我所犯之事,会落得什么样的结果。” 招阳一挑眉,如实告诉道:“对刘景兴而言,至少是诛三族,若是要诛九族也是可能的,至于你的话。” 招阳没有说下去。 “至少是个满门抄斩吧。”殷武接着道,招阳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殷武重新抬起头来看向招阳,整张脸连带着那条可怖的疤痕都在抽搐:“我妹妹走失时只是**岁的幼儿,不谙世事,我所做之事与她又有何关系。” 招阳觉得很可悲,殷武所做之事最初之事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如今他的妹妹却可能因他而死。 “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男人跪在地上,浑身都有些疲软,“但是你要答应我,找到我的妹妹,而且不能杀她。” 招阳又走了回来,干脆利落地答应了男人:“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说好,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今年秋天,西北大旱,各州上报旱情,朝廷如数拨粮。 “刘大人得知十万石粮食要进入青州,便以青州刺史的名义,让我在城外便将粮食接下,留下不到两万石的粮食,在州内各县施粥,剩下的就都放在山谷中了。” 招阳打断了殷武:“朝廷粮食,都是押运官押送,进入城内后交给州衙,甚至要有人从旁作证,为何会在城外就交给了刘景兴。” “因为刘大人提前接到了一位上官的密信,告知了行进路线,押送粮食的押运官,只是区区一个小官,刘大人半骗半威胁,就将粮食要了过来,反正山高皇帝远,要找到他,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了。” 嚣张至极,若不是韩青到京城鸣冤,皇上关注到了青州的情况,可能还真要被刘景兴糊弄过去了。 招阳强压住心中的愤恨,继续问道:“那位京城的上官是谁?” “不知道,刘大人与那位上官的联系十分隐秘,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谁。” 这个问题可能只有找到了刘景兴才能有答案了。 “我们将粮食存了一段时间,等百姓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刘大人再将与粮店合作,将粮食高价卖出去。” 几乎与宋荷钧的推测一模一样,招阳有些压制不住火气了,作为青州父母官,竟将朝廷的粮食、百姓的性命作为自己赚取钱财的垫脚石,丧心病狂! “桃源阁是什么地方?” “桃源阁?是刘大人约见那些粮店老板的地方,上次那几个人找到桃源阁的时候,那些老板正好在桃源阁里,那里有些漂亮姑娘,那些老板也经常过来寻欢作乐,不接待外面的人,毕竟桃源阁秘密太多了,怕人知道。” 招阳话锋一转:“你当时是怎么和你妹妹走散的。” 殷武有些愣:“我和妹妹自父母双亡后,便一直流浪,那日我饿晕在了街上,刘大人把我带走了,醒了后就不见妹妹踪影,刘大人说可能是以为我死了,就自己走了。我知晓妹妹不是这种人,可能是被别的什么事耽误了,回来后又不见我,我去找过很多次,也问过当时周边的邻居,皆是不见妹妹的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就想知道我妹妹是不是还活着。” “呵。”招阳冷哼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不老实!桃源阁里除了那些粮店老板,还有什么,那些姑娘都是哪里来的,还用我说吗?” 见殷武不说话,招阳继续说着:“你妹妹不是走丢了,也不是死了。” 殷武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招阳:“你们找到了,我妹妹在哪里?” “你妹妹是被人带走了,我们找到了那个人贩子。” “我妹妹在哪里?”殷武有些失去理智,竟贴上来抓住了招阳的衣摆。 招阳使劲将腿抽了出来,带着甚至有些残忍的笑意说道:“不止我们找到了她,还有个人也找到了她,你猜是谁?” 殷武跌坐在地上,眼神有些失焦:“是谁?” “你不是已经有猜测了吗?倒是可以说说看。”招阳并不指望殷武的回应,继续说道,“你进了刘府不到一年,刘景兴便着手开始修建桃源阁桃源阁,它在你的亲自督促下修了起来,由你管理和运营,但是桃源阁藏着一样东西,是你也不知道的。” 招阳从韩青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展开在殷武面前:“你应该知道,桃源阁中有一专供刘景兴使用的房间,不让任何人进去,哪怕是你,常年由一把大锁锁着,我们这次把它打开了,里面真是不堪入目,找到了这么个东西,是一份名录,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名录,还要我继续说吗?” 殷武的脸上出现了一些震惊的表情,转而是克制不住的愤怒:“桃源阁里有一些人,专门与人牙子联系,找到那些貌美的少女,然后卖向各地有钱人,有些人会到青州来挑姑娘,就在桃源阁里。” “刘景兴偶尔也会留下一两个。”殷武表情有些古怪,“但是他有些特殊癖好,跟了他的姑娘,总是不知所踪,是被我处理了,这些姑娘,都是被折磨致死的。” “你说你还是人吗?”这些人简直是无恶不作,“那些姑娘都关在哪里?” 殷武说了一个地点,韩青见状,赶紧让人带人去解救。 “大人,我妹妹呢?”殷武眼神已经分散,似乎想从招阳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招阳将手中的册子丢到殷武怀里:“自己看吧。” 殷武翻开第一页:殷楚,青州,年方十二,京城。 “我们找到了当年卖了你妹妹的人贩子,当年他在西北各州诱拐无父无母、样貌姣好的年轻女子,你濒死那日他本是要带走你妹妹的时候,却遭遇了反抗,拉扯之间就被刘景兴注意到了,就这样,刘景兴看上了这个生意,自此以后,两人便狼狈为奸,一同做着买卖少女的生意,那个册子上,便是这么多年卖掉的女孩子的籍贯、年龄以及被卖向了何方。” 招阳还有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刘景兴卖掉的第一个姑娘,就是你的妹妹。 殷武嚎啕出声:“还能找到她吗?” 招阳看着跪在地上的殷武,这个人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甘为刘景兴爪牙,帮着刘景兴往各地买卖女子,谁知自己的妹妹,就是遭遇了刘景兴的毒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不知,但若你能好生配合我们挖出刘景兴的罪证,答应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哪怕你死了。” 韩青在英县附近一所宅院里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女子,十几名女子日日接受着非人的训练,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直到被练得老实了,消磨心志了,不再想着逃跑了,就会被刘景兴、殷武等人带到桃源阁来拍卖出一个好价钱,至于这些姑娘后面是生是死就不再有人知晓了。 韩青还从后院挖出十几具尸体来,据管事的交代,有的是受不住训练熬死了,有的是忍受不了如此屈辱自尽而死。姑娘个个都是孤苦伶仃,死在这里就死了,若不是这次意外找到那本册子,恐怕不知要到何年,这些尸首才可以重见天日。 比起这些被解救的姑娘,以及被找出来的尸体,更多的是已经被卖掉的女子。 宋荷钧坐在窗边,看见一只雪雀停在了对面的屋檐上,手中拿着招阳递过来的名册,似是有千钧重。 “待回京城后,我会向吴寺卿说明此事,撰写寻问文书,找到这些女子。” “几乎是十年的时间,就连殷楚应该都有二十多岁了,有些年纪大些的女子,保不齐都有孩子了,况且都是些举目无亲的姑娘,若是死在买家那里了,怕是难得找了,这些人,真是无恶不作啊。”招阳有些感慨,“若殷楚就在京城的话,就咱们去找吧。” 许是想着现在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招阳又换了话题:“不过,今年肯定是无法会京城过年了,咱们就在诉县过年吧,开春了再走。” “好。”宋荷钧回应着。 这一案就写到这里了,下一案会回到京城,关于殷楚在哪里、刘景兴去了哪里以及京城高官是谁,都会在下一案揭晓。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中秋小剧场】 “母后。”招阳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拎着一小花灯,朝着皇后走来。 今日中秋,招阳要与皇后一同祭月,将花灯递到皇后手上,皇后有些哭笑不得:“招阳,你给我这玩意干嘛,自己拿着玩啊。” 招阳一遍摇头,一边说着:“中秋佳节,母后没有花灯怎么行呢,这是我特地从宫外给您带的。” “你啊。”皇后一边笑着,一边戳着招阳的脸,“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这么还这么小孩心性。” 成亲之后,招阳与皇后的皇后的关系愈是亲密。 “吾皇万岁!”朝臣朝拜。 不知为何,自那年荣恩宴后,没到这样觥筹交错的场合,就不自觉想起那年身着红衣的状元郎,那日的遥遥相望。 握住身边人的手,对方也回握住自己。 招阳悄声说道:“明日可是要放假?” “是。”大晋惯例,中秋官员能放三日假期。 “明日去看爹娘,后日去城外玩玩可好?” “自然。”宋荷均抚开招阳被清风吹开的一缕发丝。 少年夫妻,对招阳来说,每日去哪里玩,不再是打发时间,而是期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第二十八章 第46章 第一章 宋荷钧伤得太重,招阳实在不放心这一路山高水远,又是漫天冰雪,干脆就在诉县过年,修书一封寄给崇盛帝,告知诉县情况,几人就安安稳稳地准备过年了。 阿明受的是皮外伤,到了腊月便已恢复如初,宋荷钧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牢房中去看一眼殷武,离上次出门已经有大半个月,屋外被冰雪覆盖,比从窗户中看震撼许多,连树枝上都挂着冰粒子,宋荷钧自幼在京城长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身手拨开石栏杆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雪,正准备去触碰挂在树枝上的冰霜。 “咳!咳!咳!”如今还有些受不住这寒冷,猛地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招阳猛地打落宋荷钧那只准备往树上放的手,“这不是冰就是雪有什么好玩的,你还要不要去看殷武了,不看就回去了!” “好。”宋荷钧笑着看向招阳那张因为恼怒,有些皱起来的脸,自己受伤后,招阳就没了原来端庄稳重的模样,处处要管着,窗户开久了要说,出了门要说,连韩青或者阿明来找自己,待太久了也要说,偏偏宋荷钧也颇为享受。 那日在昏迷中,宋荷钧听到了招阳的话,便知道对方与自己是一样的心思,这几日本想要说个清楚,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不是有外人在场,就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了,或者不是合适的氛围,总是捅不破这层窗户纸,宋荷钧也不急恼,来日方长。 几人就这么慢慢走到了牢房,在最靠近角落的地方找到了殷武,此时的殷武,已经完全不复从来的嚣张阴狠,独缩于墙角中,脸颊瘦得凹了进去,听狱卒们说,这几日这人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在西北这样的地方,只怕熬不到回京受审。 殷武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眼看了一眼,见着是几人,便又缩了回去,招阳看了眼放在门边,一口未动,已经冻硬了的饭菜,喊了一声:“殷武。” 殷武没抬头,但招阳知道他听到了:“殷武,这是巡抚使宋大人,也是在桃源阁遭尔等袭击的人,今日宋大人有事要问你。” 见着殷武依然低着头,宋荷钧直接问道:“殷武,今日我等来见你,不是要问你刘景兴的事情。” 自那日刘景兴失踪后,招阳几乎将青州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刘景兴的蛛丝马迹,招阳甚至推测,这人是不是早已跑出青州。 “我来见你,是要问你关于你妹妹的事情。”看见殷武抬眼看向自己,宋荷钧才接着说,“公主既然答应了你,那我们就肯定会帮你找到你妹妹,只是若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们要如何找到她。” “你们……真的能帮我找到她?”殷武嘴角已经干裂,带出的声音比之前更沙哑。 “活会见人,死会见尸。”宋荷钧身体依旧虚弱,说出来的话却重若千钧,重重地砸在殷武身上,“过完年我们就要回京城,到时你要与我们一同回京,等候受审,若是你能好生交代,我们能早日找到你的妹妹,也许你还能有见你妹妹最后一眼的机会,可你如果还没到京城,就饿死在这里,或者是不好好交代,那就算我们最后找到了她,你们怕早就阴阳两隔了。” 殷武盯着宋荷钧,似乎在思考承诺的可信程度,最后一点头:“我妹妹叫殷楚,我们走散的时候,她才十二岁,若是还活着……应该二十二了吧,她很聪明,也很漂亮,对了,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胎记,很特殊,像一根拴在手上的红绳一样,很好看,但是她不喜欢。” 从牢房出来,招阳冻得不行,催着几人就要回屋里,反而宋荷钧更耐得寒一些,阿明自从好完全了之后,就完全不愿意在屋子里待着呢,便在县衙中帮着龚县令做些活,几人回屋的时候,正好碰上龚连溪与阿明两人从外面进来。 “见过公主殿下。”龚县令转身看向宋荷钧,“宋大人可还安好。” 自几人把殷武抓回来以后,龚县令便忙得团团转,几天都见不着个人影,又是要审问抓回来的那些人,又是要去找刘景兴的下落,幸亏还有韩青和阿明两人帮他,只是刘景兴失踪,州衙整个都会被肃清,新的刺史恐怕要明年开春才能到,青州颇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所幸百姓才刚刚填满肚子,此时正在家里准备着过年,青州又不是边境地方,还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龚大人,如今百姓的生活怎么样?”招阳问道。 “回殿下,如今粮食至少能吃到开春,到时就不担心饿肚子了,百姓也在逐渐恢复生活,到了新年的时候,想必集市什么的,就要恢复大半了,我打算到时候简单办个庙会。”龚县令表情有些尴尬,“公主毕竟也知道,诉县这些日子公廨钱不多,但总不能让百姓天天窝在家里,就只能简单操办了,不过,幸好还有韩青家中资助,也是够用的。” “热闹热闹也好。”招阳若有所思,将石竹叫过来,“这样,我也拿出一些钱来,龚大人务必要将这庙会办好,办热闹,让百姓快快乐乐过个年。” 到了除夕的日子,宋荷钧已经完全好了起来。 “好了吗?”招阳在外面问到,龚县令真如他说的一样,将庙会办得又热闹又丰富,诉县不再如去年刚进城那样,街边的商铺也都开了门,招阳干脆放了李虎他们一天假,让石竹、银叶带着李虎出门逛逛去了,招阳这喜欢热闹的性子更是被压抑了许久,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早早就约上了宋荷钧要一同去庙会逛逛,这时正等着宋荷钧出门呢。 见着宋荷钧将什么东西揣入袖口,招阳有些好奇:“你拿什么呢?” “钱袋。”宋荷钧回复道。 招阳噗嗤一笑:“你跟我出门还怕没钱花,走吧。” “诶诶诶。”见着二人要出门,韩青和阿明两人不知道从哪里追了上来,见着二人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问道,“殿下是要去庙会吗?一同去可好。” “嗯……”招阳不知为何,今日不太想与两人同行,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宋荷钧说了替招阳说了一句,“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你们先自己去吧。” 反正庙会挺大,几人不一定能碰上。 龚县令确实将庙会办的很好,靠着城墙好大一片,诉县百姓指望着能在庙会上摆摆摊,补贴一下家用,也愿意消费,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鼎沸的人声。 “你看!”招阳指着的,是一鱼形的玩意,看着像是陶艺制品。 “老板,这是什么?” “夫人,这是哨子,您看这是鱼形的,还有小兔子、小狗,您看您要哪个?” 这老板许是看着宋荷钧陪同着招阳,竟误会了二人的关系,不等招阳辩驳,宋荷钧边笑着边把钱递过去说道:“这几个都帮我包起来吧,我们尚且不是夫妻,老板要慎言啊。” 小个子老板看着也是实诚人,把东西打包好了递过来,边回应道:“小人眼拙,竟冒犯了姑娘,这还有个小猫的,就送给姑娘了。” “无碍。”招阳从老板手中接过,低着头闷闷地回了一句。 两人从摊前走过,招阳闷头直往前走,宋荷钧紧跟着招阳,人群拥挤,若是走丢了就不好找了。 “小姐看看这是什么?”宋荷钧在一个摊前站定,将招阳叫了回来。 “这不是摇鼓吗?”招阳提起嘴角,“这都是给小孩玩的,我不要。” “你带回去逗绵绵玩是一样的嘛。”不等招阳拒绝,宋荷钧就将钱递给摊主,将摇鼓拿在手里,还似逗弄般在招阳面前摇了几下,气的招阳砰砰锤了几下。 “哈哈哈,是我错了是我错了。”直给宋荷钧打的求饶,“小姐看在我大病初愈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 招阳这下走的更快了,只是没走出去多久,就在一个摊子上站定了脚步,宋荷钧一看,原来是卖的布老虎。 “这个是不是很适合给绵绵玩。”招阳问宋荷钧,“但是是不是容易被咬坏。” “无碍,多买些就是了,这个咱们京城应该也有,只是不是年节时候见得少。”说着,宋荷钧又从摊子上买了许多小老虎。 两人从白天逛到黑夜,今日不宵禁,晚上甚至比白天还热闹些。 两人走到一处广场,抬头一看,灯笼上挂满了灯谜,据说若是能猜出五个,还有大奖可以拿,吸引着好多人前来尝试。 “是山啊,是山啊!”一对与二人年龄相仿的男女走过,女孩子扯着男孩的衣服,不停地说道:“一岁除夕,就是山啊。你这么笨,又不是秀才,我爹娘肯定不会让我嫁给你的!你能不能好好猜啊!” 男孩也不气恼,一边去牵女孩子一边说着:“我早就不指望科举啦,我现在跟我爹做生意不也挺好的吗,放心,我就算做苦力都能养活你。” 两人一边拉扯着一边往前走去。 招阳看着这一场景也笑了出来,一边说道:“若是我将来成亲,必定要找一个才貌双全的,读过书会识字的,最好性格也要亲和一些,若是个锯嘴葫芦,岂不是太无趣。” “招阳。”招阳听见宋荷钧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过去,撞进了对方认真的眼里,“那你觉得,我符合你的要求吗?” 第47章 第二章 “什么?”招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宋荷钧又往前走了一些,招阳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一双明亮的黑眸直视着自己,仿佛能装下星辰大海的瞳孔里此刻只有自己,招阳听到对方又说了一遍:“你觉得我能符合你的要求吗?” “你……” “我是状元,还算是读过诗书,样貌也还过得去,也愿意陪你去看便大好河山,官职虽谈不上多高,但我心悦你。” 只有宋荷钧知道自己有多紧张,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好笑,这么冷的天气,背后竟出了一层汗,在招阳看不见的地方,手指紧紧掐住了手心,从袖口拿出一个东西,正式招阳出门前问的那一个,用荷包包着,宋荷钧将东西递到招阳手里,尽量保持平稳的声音说着:“前些日子,我待在屋子里没事做,刚好韩青家有个小厮懂这个,我就跟着学着做了一个,想送给你。” 招阳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木雕做的小人,算不上多么精细,脑袋甚至比肩膀还宽,难怪这几日宋荷均手上又有些新伤痕,招阳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宋荷钧这番话,说的都不像是一个状元郎能说出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长篇大论,有的只有一片真心。 招阳攥着木雕:“我想,大概是符合我的要求的吧,但是你要想清楚,我毕竟是公主,难免会有难听的声音,甚至会有人质疑你,还有我,我也没有那么好的性格,甚至有时会有些任性,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宋荷钧甚至没有任何犹豫,“这几日我都想好了,比起任性,你更果断坚强,我只怕自己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不,我觉得你可以,或许我们就该试一试。” 了却了挤压心头许久的事,还获得了心上人的认可,回程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两人笑闹着回到了韩府,碰到了也刚回来的韩青、阿明二人。 韩青眼神狐疑地看着宋荷钧:“笑什么呢?像涒县村头家的傻儿子。” 听了这话,招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怎么忍都收不住笑。 宋荷钧今日心情好,也不在乎韩青的调笑,兀自收了笑容,恢复成往日翩翩公子的样子,看着对面两人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问道:“你们也去庙会了吗?买这么多东西。” “对啊,怎么没看到你们。” 招阳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些心虚,赶忙打断道:“兴许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吧。” 韩青也没多想,只当几人错过了,拎起手中的东西:“你们猜灯谜了吗?我猜到了五个,结果礼物居然是龚大人亲手写的对联,早知道还费劲猜什么灯谜啊,直接找龚大人写一份不就是了,我要去把它贴在我们家大门上。” 说着,韩青搂上宋荷钧的肩膀,一副要与对方促膝长谈的样子。 宋荷钧还没来得及跟招阳告别,转过身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招阳,招阳只好对他挥了挥手,又与阿明告别,便回了自己的屋。 今夜是除夕,按照大晋的惯例,要守岁,吃了晚饭,韩父韩母便带着下人们守岁,剩下的人便聚到了韩青的屋子里,围坐在火炉边上。 韩青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爆竹,李虎和银叶收不住小孩性子,找了块空地放爆竹去了,引得周围的邻居围观,韩青干脆就将家里的库存都拿出来,一次性放了算了。 韩青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看着李虎,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殿下,你从哪儿捡到的李虎啊,我也想捡一个,又能干又聪明,学东西又快。” “哈哈哈哈,你倒是和你们龚县令一个说法。”招阳也好笑,“就是一读书就犯懒,大字不识几个。” “不识字有什么要紧,慢慢教着嘛。” 招阳玩笑道:“他要是愿意留在诉县,我倒是也甘愿。” 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正经了神色道:“韩青,在青州已经耽误太久,年后我们便要回京,青州灾情能够解决,你是头等功臣,我必定要去父皇面前为你记下一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韩青却有些不以为意,脸上挂着笑回答道:“圣上若是不追究我私自上京的罪过,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厚爱了,韩青已经不求别的了。” 招阳也不强求,虽是这么说,但却无论如何不会这么做的,招阳心中已经想好,定会让父皇做出合理的封赏。 “就是这刘景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招阳有些烦恼,“若是不能将刘景兴带回去,不知后续要有没有机会再找到他。” 这也是几人一直思索的问题。 宋荷钧穿上外衣,站起身来:“我也去外面看看。” 又回头对招阳说道:“公主要一起去吗?” “去。”招阳笑着回应道。 留下韩青和阿明两人不明所以:“这是不准备带我俩玩了。” 阿明不回应,站起身来,也走了出去。 李虎和银叶两人正拿着火把朝着对方,一脸磨刀霍霍的样子,急的石竹在两人身边大喊:“别把衣服撩着了。” 地上已经被几人炸出一个坑来,裸露的土地替代了洁白的雪色,韩家的下人们正在地上铺爆竹,准备在新年交替时放上一挂,还有不少幼童站在几人身边,见着几人放爆竹就跑,放完又聚拢起来。 “要是一直这样多好啊。”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下了起来,有越下越大的意思,宋荷钧抚走招阳发丝上的一片雪花,问道:“圣上给你回信了吗?” “回了。”招阳担心头发潮湿,拉着宋荷钧站到了院墙下面,“让我们放心在青州过完年再启程,克州天气不好,现在回京危险,还问了你伤好的怎么样,说等回京了要给你们封赏。” “我已经有这次的封赏了。” 京城内,崇盛帝正与皇族、重臣一同举行守岁宴,青州问题解决了,崇盛帝心情愉悦,朝臣也就放松下来,推杯换盏间竟有些荣恩宴的模样。 “诸位爱卿,今日除夕佳节,特设宴款待,祝天下百姓平安顺遂,祝我大晋西北安定祥和,也祝各位爱卿岁岁安康!” “吾皇万岁!” 到了初五,崇盛帝的圣旨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崇盛帝十分急着让几人回来,甚至不太在乎刘景兴的下落,并且特地交代,务必要带上韩青一同回京。 初八,几人便准备动身了。 来了时候来了粮草,几人在庙会上大买特买,带回去不少东西,几人从韩府门前出发,韩父韩母拉着韩青交代个不停。 “儿啊,若是皇上要罢你的官,你就回来啊,爹妈养得起你。” 韩青有些哭笑不得,招阳在一旁解释道:“皇上这次叫韩青回京,若是不褒奖,我都要好生说道说道的,如何还能罢官呢,伯父伯母不要担心,此次前去,定是有事要交代韩青。” “那就好那就好。” “稍等稍等!”龚县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身手还跟着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衙役。 “诸位,就怕赶不赢,这些都是我们诉县的一些特产,不算贵重,还请诸位带上。” “龚大人,这是何必呢。”招阳让李虎接下,“我们去庙会上已经买的够多了,您这还辛苦给我们送过来。” “不一样不一样。”龚县令摆摆手,“这些都是诉县有些百姓听说几位要走,特地制成送到县衙来的,都是些手工艺品,算不上珍贵,可都是我们诉县百姓的一些心思,可惜今年收成不好,若是收成好的时候,还能给各位带上一些特色吃食,路上不好走,想必也没什么好吃的,可惜了。” 说罢,龚县令郑重向众人鞠了一躬:“各位到我们青州来,挨了冻受了伤,甚至都没吃上我们这儿的好东西,是我们诉县招待不周,若各位下次再来,我们必定好生款待。” 招阳将龚县令扶起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在诉县住了这么多日子,吃的喝的都是你们能提供的最好的,况且青州日子过成这样,让刘景兴等人糟蹋成这样,我们难辞其咎,更是无脸面对青州百姓,又谈何怠慢我们呢,之后还要劳烦龚县令多注意刘景兴的行踪,若不是父皇催得急,我们还想把刘景兴一同带回京,免得给青州留下隐患。” “这是自然,还请公主放心。”龚县令还想继续说,招阳抬手打断。 “龚大人,有缘还能再见,我们确实要上路了,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程了,龚大人定然不会忍心看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过夜吧。”招阳状似玩笑着说道。 “那就来日方长。” “定然还能再见。” 回程卸下了粮食,也就不再担心安全,一路便在驿站过夜,只是还需要把青州带回来的人看好就行了,皇上催得急,几人也就加快了脚程,眼瞧着马上就要到了京城,殷武显得急躁了起来,比起青州,京城更加湿润温暖。 招阳走出马车:“再过去前方的镇子,就能看到京城的门了。” 深深呼吸一口熟悉的空气,青州固然好,但还是家里更好啊。 第48章 第三章 路上这一个月,算是越走越温暖,招阳脱下厚厚的外袍,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已经进了城门了,西北的天灾似乎完全与京城无关,比起青州的的萧瑟来,京城就要热闹许多,百姓过了个舒服了年,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 从郊外进城,韩青看着百姓劳作,不禁感叹:“不知道青州怎么样的,如今倒是也该春耕了,若是顺利的话,我还能赶得上收早稻呢。” “哦,是吗?”宋荷钧似乎在想什么。 “自然,来去若赶一些,也就一个多月,可不是能赶得上吗?” “今年不一定,你兴许要在京城带上好一段时间了。” 进了城门,宋府的下人就迎了上来:“少爷,韩公子,老爷让我们来接您二位回府。” “好,我去跟公主说一声。” 宋荷钧来到招阳的马车前,敲了敲马车的门:“殿下,今日已到了下午,我和韩青先回家修整,明日再去宫中参拜陛下。” “好生休息。”招阳还想再交代几句,只是这人潮汹涌,也不好说什么,见宋荷钧往回走的背影,竟有些不舍,自从京城离开,两人几乎就没有分开过,如今回了京城,还要再找恰当的理由才能见面。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招阳的目光,宋荷钧回到马车时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宋荷钧浅笑,说了个什么。 好像是,明日见。 “走吧,我们也会公主府了,明日再去见父皇吧。” “驾!” 宋府早就给两人准备好了房间,两人一进门,便被含泪的宋夫人拉住,这个瞧瞧那个看看。 “受苦了啊,受苦了啊。” “伯母,劳您操心了。”韩青在宋府住过一段时间,宋家父母早就将他当自己的后辈看待。两人都瘦了一圈,宋荷钧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荷钧啊。”宋夫人拉着宋荷钧,“我去找医师再给你看看,这伤都没好,就又走那么远的路回来,真是。”说着,宋夫人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宋荷钧又是心疼母亲为自己担忧,又是有些哭笑不得:“娘,我早就好了,诉县的医师医术高超,还要感谢公主体谅,让我好全了才回京城,已经完全不碍事了,别让人白跑一趟。” “诶,诶。”宋夫人连声应道,“那先吃饭?” “娘。”宋荷钧拉住母亲就要去招呼下人的手,“这才什么时候呢,吃什么饭,我和韩青先把东西放下,还给您带了青州的东西呢,青州的龚县令听说与父亲是旧时,还给父亲带了书信,这一路风尘仆仆,也甚是疲惫,等会再陪您吃饭可好?” “好,好。”宋夫人忙让人带二人去洗漱。 宋大人也听闻了一行人回程的消息,今日早早就回来了,几人在饭桌上碰上了面,两人将青州情况一一道来。 “这么说,青州州衙皆是些尸位素餐之徒?” “如现在的情况看,正是。”宋荷钧接着问道,“父亲认为,刘景兴去了哪里?” 宋大人思索了片刻:“刘景兴这人,我以前在京城见过,狡猾器小,善于伪装。以我对这人的了解,难说他有没有给自己安排好后手,依我来看,这人,可能是来京城投奔他背后之人来了。” “父亲的意思是,这人在京城?” 宋大人不敢妄下雌黄:“这就不得而知了。” 宋荷钧接着问道:“那以父亲对朝中人的了解,谁有可能是这幕后之人?” 宋大人轻笑一声:“荷钧你还是不懂朝局,这京官中许多人,对刘景兴来说,都算得上他的背后之人了,所以啊,你们就放心查,这人大概率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身居高位。” 刘景兴从最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做到州刺史这个位置已经算得上是顶了头了,真正的高官不会动赈灾粮这么敏感的东西,不会想不到如此大的动静,势必会吸引到陛下的注意,得不偿失,宋大人这才认为刘景兴的背后势力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官。 “好了,早些吃完睡吧,明日还要进宫面圣,不可殿前失仪。” “宣京华公主、大理寺司直宋荷钧、诉县县丞韩青觐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 “谢陛下。” 崇盛帝于勤政殿接见几人,阿明一如既往跟在崇盛帝身边,崇盛帝爽朗的声音传入几人的耳膜:“诸位爱卿代朕于青州解决青州灾荒问题,捉拿青州为害一方的贪官污吏,杀一儆百,深得朕意,朕要好好赏赐你们。” 几人对视一眼,宋荷钧开口说道:“回陛下,臣并未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青州前刺史刘景兴不知所踪,陛下若不责罚臣,臣已是感恩,若陛下还封赏臣,臣良心难安。” 韩青也道:“陛下,臣不顾律法私自上京,臣也不堪赏赐。” “嗯。”崇盛帝从高台上慢慢走下,“朕能理解你们的想法,只是尔等不论是才情,还是操守,若朕不好生嘉赏你们,恐怕会让其他忠贞不屈的贤能寒心,更何况,如今不论是青州,还是京城,都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韩青还想再推脱,崇盛帝抬起了手,打断了韩青的话:“韩青,朕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留在京城?” “这。”韩青如实说道,“臣若有幸能伴君左右,为圣上分忧,臣当然愿意,只是……” “不用只是,朕只要你有这份为朕分忧,为天下立命的心就够了。”崇盛帝转而对宋荷钧说,“还有你,一身才学和能力,却始终受制于人,甚至无法独自断案,可还甘心?” 说罢,不等宋荷钧回答:“此事,朕自有考量,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你们有多么讨朕喜欢,而是以为有更好的位置适合你们,也能让你们更好为朕效力,不用多说了。” “孙越山。”崇盛帝喊来孙公公,“让中书省拟旨,封宋荷钧为大理寺少卿,封韩青为刑部员外郎。” 见宋荷钧还要推脱,崇盛帝道:“君无戏言,二位爱卿先下去吧,朕有话要跟公主说。” 两人走后,招阳忙问:“父皇这是何意?韩青尚且合理,宋荷钧如何以为及冠之年,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恐要遭百官诟病啊?” 崇盛帝确是不以为意:“宋荷钧乃是当朝尚书郎,屡破奇案,大理寺少卿更是与其相配,谁敢异议,朕当时就想给他封大理寺少卿的职位,此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何况,欲带皇冠必承其重。” “可这是否……” “不必再说了。”崇盛帝重新坐回了书桌后面,正了正神色,“招阳,朕今日留你下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崇盛帝重重地抹了一把脸:“太后不行了。” “什么?”崇盛帝的生母出身卑微,过世的早,如今的太后,是崇盛帝长兄的母亲,先帝的皇后,当年夺嫡时属于大皇子一派,但却在崇盛帝一家遭受排挤,住在城外时,是唯一接济过崇盛帝的人,不知是出于仁义还是作为皇后应该摆出的风度,但终究还是对崇盛帝有一份恩情的,故此,崇盛帝登基后,依然将其奉为太后,而太后,以礼佛为由,主动迁居,不问宫中事,故此,这么多年,两家是进水不犯河水,倒是安稳得很。 招阳对这位太后没什么感情,听到这个消息,意外多过了伤感:“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说身体挺好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就这个冬天的事。”崇盛帝呼出一口浊气,“年纪大了,有很多事预料不到,太后若没了,你不能不在京城,这才急急忙忙叫你回来。现在再接回京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到时候灵柩还京,再归葬山林了。” “好,儿臣知晓了。” 从宫中离开,招阳特地绕行大理寺,果不其然,宋荷钧正在大理寺办公,众人似乎还不知道宋荷钧升迁的消息,招阳忙让李虎去把宋荷钧叫出来。 接到来人通传时,宋荷钧正在和吴寺卿讨论刘景兴的下落。 “宋司直,招阳公主传召您到公主府去一趟,说是有关于青州的事要跟您说。” 宋荷钧也不知道招阳要找自己说什么,见吴寺卿正盯着自己看,不知怎么生出了一些心虚,只答了一声好。 “既然是公主传召,你还是快些去吧。” “那属下就告退了。” “去吧。” 原以为招阳派了人来接自己,怎料出了门发现招阳就在马车里等自己,宋荷钧忍不住心中的惊喜,招阳却把眼神往一旁瞟了瞟,这一看,原来吴寺卿也正要出门去,这时,正看着自己呢。 到了公主府,招阳才开口道:“怎么样,吴寺卿知道父皇给你升官的事了吗?” 时隔多日重新回到这公主府,宋荷钧四处看了看,倒是与走的时候差别不大:“圣旨没下来,大概还是不知道的。” 招阳有些苦闷:“父皇如此给你升官,怕是心急了一些,只是如今朝中确实缺人,只是苦了你,大理寺少卿,虽还是吴寺卿的副职,却也要比司直之位辛苦许多。” 宋荷钧语气轻松,眼神却十分认真:“若是以你我的关系,我往后的要承担的责任不会比现在少,况且,本朝比我更年轻却能官至此位的也不是一两位。” 宋荷钧眼神含笑:“你是不相信我吗?” 招阳也笑了起来,他本就不是池中物,如何能安于一隅。 第49章 第四章 安定六年,二月十三,太后崩于淮州慈乐庵,举国悲痛,三日后太后梓宫还京,特于次日百官朝临。 此时宋荷钧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宋荷钧平日待人平和,又有过人之能,大理寺上下并无异议,今日,宋荷钧便跟着吴寺卿于皇宫入临,招阳于仁寿宫外为太后守丧。 “招阳?” “皇兄。”大皇子昨日才匆匆赶回京城,“怎么了?” 几个孩子与太后都不亲近,见着招阳一脸心事的样子,难道妹妹在自己离开京城后与太后亲近了起来?只当是招阳伤心,大皇子也并不多问。 见着哥哥担忧,招阳只示意自己没事,便又坐了回去。 这段日子估计都要在这宫中过了,招阳想着。 以大晋规矩,太后在宫中停灵约是半月,此后便要发引,归葬皇陵。这半月内,公主除了要为太后守灵外,还要帮着皇后接待来临丧的命妇。 “母后。” 见着招阳来了,皇后总算是送了一口气,连忙招手让招阳到自己身边来:“吾儿,你帮母后看着,母后歇会。” 大晋丧仪讲究生死皆是自然,所以也并不沉闷,朝臣命妇也不是要跪上一整天,多数时候,给太后磕过头,便就可以了,只是要在宫中待着,皇后宫中就是这些命妇的去处。这外殿内充斥着命妇们交谈的声音,这样的场合,皇后娘娘便免不了招待,可给皇后累得够呛。 往来命妇都熟识招阳,招阳平日也不摆什么架子,也还应付得过去。 这大半年来,跟着宋荷钧取证、断案,不知何时,招阳也养成了四处观察人的习惯,这命妇中有一人格外显眼,今日若是有资格来朝临的,至少也得是宋荷钧那个年纪的。今日在场的命妇中,三四十岁的居多,可有一人,却看着甚至比招阳还要小,也就格外显眼。 不止招阳一人注意到了此人,不远处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命妇也讨论着这姑娘:“你看那小丫头,你们猜多大了?” 招阳听见对话,也对这小姑娘好奇,便就听了一耳朵,那故作玄虚的声音继续说道:“十四!这可是员外郎的夫人!” 本朝律法规定女子十四岁就能完婚,民间虽有些女子十二岁就出了嫁,但朝廷官员的女儿,至少要在十六岁才会嫁娶,娶的妻子,也不会太之稚嫩,有些朝官家里难免有些年纪小的小妾或者外室,可今日来此的命妇,都是朝官们的当家夫人,这姑娘才十四,居然就成了员外郎的夫人。 那命妇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那员外郎年近六十了,之前有过一任夫人,没有小妾,前些年夫人没了就没再娶,我之前还跟我相公说员外郎是个好人呢,谁知这转头就娶了个这么小的,真不是个东西!” 招阳不知全貌,却也对这个员外郎生不出什么好印象。 这些命妇讨论的声音不算小,但这小姑娘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低着头站在不远处,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本身就有些呆。 太后丧仪繁琐,招阳看了两眼便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这女子与员外郎一家在招阳这算是留下了印象。 这半个月给招阳累得不轻,好不容易等太后归葬山林,送走了皇兄,招阳终于回到公主府歇一歇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晌午,还是石竹进来将招阳叫醒。 “公主,公主,宋大人请见。” 嗯?上次见到宋荷钧还是在为太后送葬的路上,两人隔着人群远远对视了一眼,今日他怎么就来了,不待细想,连忙让石竹服侍自己洗漱,这才见到宋荷钧。 宋荷钧还是如上次分别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脱下了厚厚的冬衣,竟然有些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招阳有些感慨,只是短短一年,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自己从原先安于深宫的公主,居然破了这么多案子,当日骑在马上的状元郎,如今已是自己的知己。 “宋荷钧!”招阳快步走向宋荷钧,对方也朝自己迎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那日送葬是见到你似乎有些不高兴,想着你今日就该回府了,便来碰碰运气。”宋荷钧微微蹙着眉头,“想必是劳累到了,瘦了许多。” “没事,瘦了好看。” 宋荷钧有些不赞同:“你已经相当瘦了,若再瘦下去,怕是要一阵风就吹跑了。” “好啦好啦,你跟我来。” 招阳将宋荷钧带到了后院,又将绵绵抱出来,放在了宋荷钧的怀里,并肩与他坐着,感受到了怀中沉甸甸的重量,这才听招阳说道:“我与太后并没有特别深的感情,太后是大皇叔的母亲,并不希望父皇登基,却又是父皇落难时唯一一个愿意帮助父皇的后宫嫔妃,所以我对太后更多的还是感激。” 宋荷钧感到招阳慢慢把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借我靠一会。” “父皇登基后,太后就主动迁居淮州了,自此也就没有回过宫,更是谈不上什么感情。”招阳张了张嘴,有些犹豫,还是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不怎么高兴,并不是因为太后去世,是因为看到了太后的离世,我突然发现父皇的长辈越来越少了,若是有一天这些人都没了,下一个会不会是……” 再往下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招阳及时止住了话题:“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 宋荷钧能理解招阳的感受,就是这样有些敏感的性子,让招阳看起来又可爱,却又常常为此烦恼。 “招阳。”这似乎是宋荷钧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人的寿数并不是有定数的,人的命运更不是按顺序来的,过了期颐之年的也大有人在,更不是必须活到老才会死,你上次也看到了,与殷武交锋时,我也会死。” “你说什么呢!”招阳猛地坐直,“你不要再说了,什么会死会死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宋荷钧重新将招阳拉回身边坐下,将招阳的手紧紧笼在自己手心里,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招阳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我只是想说,若是过于担忧不知多久才会发生的事情,岂不是在苛责自己,有的东西我们没办法控制,就不要太担心了。” 其实这几日招阳自己已经想通了,当时确实是自己多想,今日被宋荷钧安慰完又这么一气,更是生不出什么过多的情绪了。 “哼!”招阳重重地重新坐回宋荷钧的身边,将他怀中的绵绵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又重新靠回宋荷钧身上。 招阳闭上眼,春天快到了,风也带上了一些暖意,招阳靠在宋荷钧肩头,一股安心满足感涌上心头,让人不忍打破这美好。 就这么坐了半刻钟,招阳不得不睁开了眼,将绵绵重新丢到宋荷钧怀里:“这傻孩子我们不在的时候吃了多少,把我腿压麻了。” 两人离开京城时,若是说绵绵还是只半大的猫,如今,就已经完全是只成年猫了,长的像招阳从诉县带回来的那只小老虎,圆润得不行,招阳准备择日给它骟了,免得春天时跟小母猫跑了。 这么久不见,绵绵居然还认识宋荷钧,缩到宋荷钧怀中便团了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倒是怪会享受的。” “有空的话,你陪我去看看母亲吧。”招阳说道,“母后离世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回宫,母后都没有葬到皇陵,还是父皇登基之后,为母后追封了皇后,葬于皇陵,我也好久没去见她了,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宋荷钧一手牵着招阳,一手抱着团团,一股暖风袭来,将招阳的发丝吹到了宋荷钧的脸上,再低头一看,招阳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 “嗯?”招阳揉着眼睛,“怎么睡着了?我睡了多久,你也不知道把我叫醒。” “没多久,也就一刻钟,你这几日累惨了,我想着能让你多睡一会也是好的。”宋荷钧回道,“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了,正好那日休沐,不用当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踏青。” “这么快就到上巳节了吗?好啊,正好咱们也去去去晦气,早日抓到刘景兴!” 见着自己已经在公主府带了一个时辰,宋荷钧将绵绵还给招阳:“今日我是趁着有空出来的,还得回去当值,不能久待。上巳节见。” “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用送来送去,“好好工作哦。” 说着就抱着绵绵回了屋里。 宋荷钧回到大理寺时,吴寺卿已经到了。 “去哪里了?”吴寺卿问道。 “回大人,臣去打听了刘景兴的下落了。” “嗯。”吴寺卿本就是随口一问,也不放在心上,何况宋荷钧本就去打听了一圈刘景兴的下落,才抽空去了一趟公主府的,倒也不算是说假话。 “关于刘景兴这事,我也在帮忙看着,近些日子倒是没听说哪号官员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人。” “此人阴险狡猾,急不得一时。”宋荷钧回道。 “你能想通就好,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关于殷武,我与陛下已经决断,此人择日问斩。”这与几人预料的一致,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另外,你与公主、韩青的求情,圣上也答应了,若是找得到殷楚,永世不得入京,陛下让我转告你。” “谢陛下恩典。”如此不痛不痒的惩罚,最好不过了。 第50章 第五章 上巳节,在建朝之前便存在,大晋也一直延续了下来,对大晋百姓来说,是清晰浊秽,男女互诉衷肠的日子。 两人约定于上巳节当天见面,宋荷钧不用当值,一大早就到公主府接上了招阳,许是不愿别人打扰,招阳干脆给石竹、银叶等也放了一天假,让他们自去玩乐去。 往日都是招阳选位置,宋荷钧听安排,今日不知宋荷钧要带自己去哪儿。 从公主府出发,一路穿过嘈杂的街市,又穿过城门,今日也是天公作美,阳光照耀在招阳的脸上,让人有些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路上穿行而过的年轻男女嬉笑打闹着,就只是这么看着,也颇有一番趣味。 走了好一会,马车停在了一处山谷前,宋荷钧下马,牵着招阳走了进去,通过狭小的入口,里面豁然开阔了起来,竟是别有一番洞天,山谷中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鸟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穿过山谷的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只有他们两人在山谷中,静谧宁静的舒适感席卷心头,竟有些想席地而卧。 “这是我幼时无意间发现的地方,想着平日没什么人来,就带你来看看了。”就像知道招阳心中所想一般,宋荷钧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张毯子,为招阳垫在身下。 招阳躺下,闭上眼享受洒在眼皮上的阳光,近日来因太后丧事产生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宋荷钧在身边坐下,感受到了身边的动静,招阳睁开眼转身看向对方:“怎么会有怎么舒服的地方的,宋荷钧,你好会享受哦。” 宋荷钧笑了起来:“过些日子,我在这建一个小屋子,你到时若是再来,也有地方能休息了。” “啊,会不会有些太麻烦。” “不麻烦,反正也是找工匠来做,不是又不是我自己弄。” “也是。”招阳转回去,“若是改天我不想当这个公主了,或者你不想当官了,咱俩就在这躲着,感觉这辈子也没人找到咱们。” 招阳不禁幻想起另一种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生活,竟是逐渐闭上眼睛睡着了。 宋荷钧在一旁看着招阳的睡颜,若是天下安定,再无刘景兴这样的贪官污吏,再无打家劫舍之徒,百姓能安居乐业,路上再无冻死骨,我又何尝不想陪你安居一隅,只是若是还有人在这世间受着苦,我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招阳睁开眼睛时,宋荷钧已经不在身边,见着招阳醒来,宋荷钧喊道:“醒了,快来洗洗手。” 上巳节,民间往往会祓禊,也就是在溪边水边濯洗,象征着去除污秽,宋荷钧已经站在了溪边,招阳也连忙走了过去,三月的水还是有些凉,招阳将手沉入水中,宋荷钧见招阳迟迟不把手拿出来,有些着急:“快把手拿上来,水凉,小心着凉。” “嘿嘿。”招阳狡黠一笑,把手拿了起来甩了甩,甚至没有用帕子擦干,跑到宋荷钧身边去,宋荷钧还在想招阳要做什么,就被一双冰凉的手冻了个透心凉,引得直嘶了一口气。 生怕宋荷钧要找自己算账,招阳干脆一路跑上了马车,宋荷钧总不可能当着车夫的面收拾自己吧。 宋荷钧慢慢收拾了东西,也上了马车,眼见招阳心虚的模样,宋荷钧干脆问道:“等会去城里吃饭?” 知道对方没有生气,招阳这才又露出了笑脸:“好啊,咱去集市上吃吧,不想吃酒楼的东西了。” “好。” 两人回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还不到开夜市的时候,但今日上巳节果然有集市,两人也不挑,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店便走了进去。 店里是做粉面的,三月底还有些凉,吃一碗粉正好暖暖身子,招阳正满足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公主?宋荷钧?” 一个熟悉的脑袋从身边的窗户探进来,居然是韩青,阿明也正站在不远处。 “你俩怎么在这?”韩青问道。 自己的宋荷钧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不知为何,见着韩青探究的眼神,招阳突然有一些说不出口。 “你和阿明在这干嘛?” 韩青一脸莫名其妙:“这在刑部附近啊,刑部今日要协助禁军,维护上巳节民众安全安全,通使司也在,这家粉面好吃,我下值了之后与阿明相约来吃个粉怎么呢?” “上巳节?”韩似乎想到了什么,自问自答了一番,再抬起头来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惊愕,“你俩?什么时候的事?” 见着招阳有些不好意思,宋荷钧说道:“关你什么事?话这么多,这粉你还吃吗?” 对方好歹是公主,韩青也不再多问,连忙叫上阿明一同吃起来。 边吃着,韩青一边说:“这些日子,我在刑部也一直打听着刘景兴的下落,包括通使司那边,按道理说,若是重臣家中多了个形迹可疑的人,应该是逃不出通使司的眼睛的,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刘景兴的下落,我都在想,他是不是狡兔三窟,去了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来京城。” “嗯,我在大理寺也没打听到刘景兴。”宋荷钧将父亲的推论说给几人听。 “这么说,宋大人认为这人不是什么重臣。”招阳问道。 “正是,至少是在朝中不起眼的人。” “这样吧。”招阳思索了一会,“这样吧,反正刘景兴现在也掀不起什么浪,不急着抓,这事,还是交给通使司去办,悄悄地将重臣家里都看一遍,若是没有,那大概率就是不在京城了,到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几人一致觉得可行,就这么,大致决定了刘景兴的搜捕方案。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全黑,几人干脆步行走走,也算是消消食。 韩青与阿明走在前方,宋荷钧与招阳一同落在后面。 “诶。”韩青低声对阿明说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那可是你们家公主。” “是你自己没有发觉吧,他俩回京的路上不就不对劲了吗?” “这么早!”韩青反应了过来,“那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 “我如何对你说别人的私事?” “好啊,兄弟没得做了。” “随你。” 过了一天修整,大理寺第二日都要比以往更热闹一些,宋荷钧也不例外。 宋荷钧如今是大理寺少卿,在大理寺当值也快一年了,吴寺卿上朝时便将大理寺的工作交给宋荷钧,两人也算配合默契。 这日,下朝就该回大理寺的吴寺卿却迟迟不见人影,直到到了正午,才见吴寺卿回来,直接找到宋荷钧:“你下午去一趟工部员外郎的陈兴琅的家。” 宋荷钧不明所以,吴寺卿解释道:“今日陈家下人发现,员外郎陈兴琅被人杀死在家中,身边只有他吓疯了的妻子,刑部已经将人提走了,我与刑部尚书说好了,你下午去完陈兴琅家里,再去刑部把人带回大理寺就行了。” 见是公事,宋荷钧自然不会推脱,当下便带着人去了陈兴琅家里,陈兴琅死在了自家卧房里,据说当时他的妻子正拿着一把刀站在尸体身边,如今陈兴琅的尸体和妻子都已经被刑部带走,还未移交大理寺。虽是见不到尸体,但从触目惊心的现场看,足以看出当时的惨烈。 陈兴琅死在了床上,床铺和盖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血液染成了黑红色,除此之外,并无什么打斗痕迹。这也不奇怪,据吴寺卿所说,陈兴琅已经年过花甲,若是无法反抗也是说的开的。 卧房外还有一处小厅和书房,平日里应该是陈兴琅读书的地方,收拾的很干净,南北通风又敞亮,只是不知是凶杀现场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原因,一股奇怪的诡异感袭来。 书房与卧房相对,都由帷幔隔断,平日里既能拉起来也能放下,如今正是拉起来的,宋荷钧走到书房处,这才看到帷幔屏风后面有一女子画像,女子不算年轻,可能是陈兴琅的夫人,宋荷钧便多看了一眼。 拉开书桌的抽屉,都是些日常用品,吸引宋荷钧注意的是一上了锁的木匣,四处翻找找不到钥匙。 “来人,将这木匣带回去,问问他夫人知不知道钥匙在哪里?要是不知道的话,就强行打开吧。” “是!” 宋荷钧又找来了日常服侍陈兴琅的管家,许是见多了世面,管家倒是还算镇静。 “这女子是你们家夫人吗?”宋荷钧指着帷幔后的女子问道。 “回大人。”管家看了一眼,“这是我们家夫人,但不是现在的这个夫人,是我家老爷原来的夫人,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哦?”宋荷钧知道这诡异感从何而来了,昨日陈兴琅夫人被带走时,穿的是睡觉时穿的亵衣,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看着应该是和陈兴琅住在一起的,可这房间里只有陈兴琅的东西,没有任何女子会用到的东西,唯一一副画像,还是前夫人的画像,那这现在的夫人东西去哪里了? 第51章 第六章 关于新夫人的问题,宋荷钧没有多问,转而问道:“你们家老爷的屋子,平时都是你收拾吗?” “回大人,小人跟着老爷二十多年,老爷平时讲究,不让外人进他的屋子,也就一直是我来收拾了。” 宋荷钧这才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们家夫人,是和老爷住在一起吗?” “这……”管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宋荷钧屏退众人:“这里只有你我了,若是希望你们家老爷的案子早日告破的话,还望如实说来。” “是。”管家点头应了一声,“其实不是别的东西,只是吧,我们先前的夫人在的时候,与老爷真的是琴瑟和,令人艳羡的鸣神仙眷侣,只是天不遂人愿,十年前,我家夫人便弃老爷先去了,老爷没有侧室小妾什么的,家里也就没人了,老爷还时常为了夫人伤怀,我本以为老爷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谁知……” 管家重新叹了口气:“谁知去年,老爷应邀,与人共饮,就从这带回来了现在的夫人,这夫人去年才十三岁啊。” 大晋律法女子十四岁才能成婚,这陈兴琅算是有违律法了,宋荷钧不动声色:“然后呢。” “我们皆是觉得有些不妥,老爷自己也知道,也就将这个夫人在府里藏了一年,直到今年,才跟外面说自己娶了个新夫人。”管家顿了一下,有些不理解,“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老爷会让这么小个小姑娘作为夫人,若是真喜欢,当个妾室不就是了,老爷自己也知道,外面人说话都不好听,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管老爷的事,也就这样了。” “就是……”管家有些犹豫,“老爷毕竟是个六十多岁的人了,也不能做什么,这新夫人就是摆着好看的,其实跟老爷从来没住在一块过,这新夫人还算是老实,平时就住在内院里也不吭声,不瞒您说,今日就是我发现的老爷尸体,夫人正站在老爷身边,我第一时间是怀疑老爷是不是要强来,遭这个小姑娘反抗才杀了人,造孽啊。” 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宋荷钧就带着人去刑部提人。 吴寺卿打过招呼,宋荷钧提人提得很顺利,刑部还没来得及尸检,韩青将尸体交给大理寺的仵作,便带着宋荷钧去牢房里见那个新夫人。 路上韩青还一边说:“这陈兴琅和我们尚书关系还不错,只是这陈兴琅娶了这‘夫人’之后,二人也有所疏远,我们大人还劝过员外郎,只是人家听不进去,今天他们管家发现了尸体,就找到了尚书这里,我们就去把人提了出来,你是不知道,到现场的时候,尸体惨烈的,人还盖在被子下面,整个人都被血浸着呢。” “等一下。”宋荷钧说道,“你说,陈兴琅还睡着?” “是啊,睡得好好的。” “没有争执的痕迹?” “没有,那夫人也没受伤。” 若真如管家所说,是陈兴琅想强来,那怎么可能还睡得好好的。 “还有啊,这夫人古怪的很,你看了就知道。” 宋荷钧跟着韩青到了刑部监牢,一女子独自待在一间牢房内,宋荷钧只看得见一穿着黑衣的背影,衣服比人都要大些,女子整个人缩在衣服里,背对着众人,只抬头看着天窗上洒下的阳光。 “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还穿着一身沾血的亵衣,我们就让管家找了件他们老爷的衣服披上了。”韩青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门,使劲拍了拍栏杆,“诶,出来,跟宋大人走。” 女子缓缓回过了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几人看。 见女子不回话,韩青催道:“跟你说话呢,把你的事情跟宋大人交代清楚,还有挽救的余地啊,毕竟你这个年纪还有家人在吧。” 宋荷钧盯着着女子的脸,与女子对上视线,古怪,这女子的脸带给宋荷钧一股古怪的熟悉感,莫非,这人在哪里见过? 女子还是不动,韩青只好亲自去女子面前,准备将人带出来,见韩青要来拉自己,女子猛地站起身,大步冲到宋荷钧面前,死死地抓住两人之间的栏杆,发出嗤嗤地笑声:“哈哈哈哈,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一旁的人被这渗人的叫声吓得直退了两步。 “还不快把人拉住,都在干什么!” 刑部的衙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到牢房内,将人往里拉。 女子似乎还不甘心,双手早已在从陈兴琅家被带走时就已经被束缚住,此时女子将自己的两只手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试图从栅栏中将手伸出来去抓宋荷钧的衣服,宋荷钧并不往后退,观察着这女子的动作。 刚才在挣扎时,女子手臂上宽大的袖子往下落了一些,目前看不见身上有伤痕,但也有可能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到了大理寺,要让女医师来好生检查检查,女子不及宋荷钧胸口高,脸还算比较稚嫩,管家应该没有撒谎。只是这张脸靠自己越近,越是眼熟,而且似乎就在不久前见过,是在哪儿呢? 刑部衙役将人束缚住,交给大理寺。 “看到了吧,可不是在我们刑部疯的啊,我们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见这人就抓,一边抓一边喊‘是我杀的’,本因她是年轻女子,我们也不好动粗,谁知她上来就给我们人抓破了,这才把手捆了起来。” 韩青就像甩走一烫手山芋般,将人交给了宋荷钧:“我对这个案子还挺感兴趣的,只是尚书大人说这案子本来就归你们大理寺,我们也不好插手。” 将宋荷钧送到门口,韩青还在说着:“尚书说,这案子涉及朝廷命官,影响太坏了,让我好生配合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啊。” “多谢韩兄了。” “客气。” 将人带回大理寺,又让人给她上了一层枷锁才丢入牢房。 女子穿的单薄,所幸如今的京城也算不上太冷。 “找个女医师来,检查一下这个女子有没有什么伤痕,任何伤痕都要跟我汇报。”女子又缩到了墙角,“再拿身衣服,厚实的,将她身上这身衣服换下来,拿给仵作去检查。” 宋荷钧看了看外面已经昏黄的天色,“明日再办吧,今日先让她把衣服换下来,明日中午之前做好其他的就行,有结果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明日下午准备提审。” “是。” 大晋朝廷不会为官员提供官邸,大家得自己解决住的地方,宋荷钧干脆就在大理寺外租了一处宅子,大理寺离刑部不远,韩青到京城后,干脆就和宋荷钧合租起来。今日宋荷钧早早躺下,陈兴琅夫人的脸却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到底在哪里见过。 眼见着今日就要失眠,宋荷钧干脆坐起来,再看一遍卷宗吧。 陈兴琅为官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将这年轻女子立为正妻这时不遭人诟病,往小了说,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存在的,那陈兴琅到底是为了什么? “咚咚咚!” 宋荷钧住着的屋子,窗户后面便是街道,还能看见大理寺的大门,窗户那儿怎么有动静,宋荷钧朝窗户看了过去,却又恢复了安静,许是风吹的吧,宋荷钧也没多想。 “咚咚咚!” 这下宋荷钧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确实有东西在敲自己的窗户,宋荷钧拎起自己放在床边的匕首,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床边,迅速将窗户推开。 “嗷!”一声闷喊传来。 李虎? 听见是李虎的声音,宋荷钧忙将匕首放下,窗外的李虎还在捂着自己的鼻子,扭曲着小声喊着。 “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宋荷钧也被李虎吓了一跳,自己还当有贼人袭击朝廷命官。 “宋哥!”李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公主听说陈兴琅死了,说要来给你送线索。” “线索?”宋荷钧不宜多想,忙穿上衣服跑了出去,招阳的马车就在门外。 宋荷钧钻上马车,见着宋荷钧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招阳有些意外:“你睡这么早吗?我还想着这个时候你工作应该做完了,我才来找你的。” “无碍。”宋荷钧一面很惊喜,却又想到韩青还在,万一听到动静出来发现二人就不好说了,何况,自己心里也放不下陈兴琅的事情。 “公主有关于陈兴琅的线索?” “自然。”招阳将门帘放下,马车内只有一盏烛火照耀,将两人的面孔照的昏黄。 “那日命妇临朝,我见过他那夫人一眼,那小女子,怎么说呢?”招阳面色有些纠结,“有些呆,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小,反正还挺奇怪的,别人就在她身边讨论她,却也没有任何反应,都不多看一眼。” “呆?那女子今日我见过,确实是有些反常,却也不像心智有问题。”宋荷钧这才对招阳说起了自己的疑惑,“我今日见着这女子,就一直觉着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莫非是那日出殡的时候?”招阳帮着分析道。 “不。”宋荷钧看向招阳的眼睛,“要更近些,就是这两日。” 第52章 第七章 近一年的相处,大理寺衙役都清楚宋荷钧的行事作风,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上午将结果给了宋荷钧。 “大人,该女子身上并无什么伤痕。”宋荷钧已经从管家那里得知这名女子名叫郭雪欢。 “什么伤痕都没有,掐痕都没有?” “回大人。”面前的女官告诉宋荷钧,“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另外,这女子,似乎还是完璧之身。” 管家昨日便跟宋荷钧说了自己老爷的情况,此刻宋荷钧并不惊讶女官的话,只是如此便更疑惑陈兴琅为什么要娶这么一个年幼的女子。 郭雪欢来历不明,又谈不上容貌出众,陈兴琅虽是年岁已高,可若想娶一门身家清白的女子也不是难事,何必搭上自己的名声,娶这么一个郭雪欢呢。 仵作也把验尸结果拿给了自己。 “大人,死者并不是一刀毙命,而是有两个刀口。” “先生细说。” “大人,按刀口来看,死者躺在床上被人从上而下刺入,第一刀有些偏差,刺在了腹部,第二刀才正中心口,并由此毙命,除此之外,并无别的痕迹。” 随着仵作的话,宋荷钧仿佛回到了前天午夜,陈兴琅躺在床上照常入眠,半夜被身上的重量压醒,或者是感觉到了自己上方有人在看着自己,甚至是被腹部传来的疼痛惊醒,可是不知道为何,陈兴琅并没有做出反抗,而是任由对方重新将刀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陈兴琅虽已年过花甲,可郭雪欢只是一名年仅十四,且身量矮小的女子,若是陈兴琅奋起反抗,怎么会两人身上都没有任何痕迹呢,莫非,此时还有第三人在场?那这郭雪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究竟是帮凶还是被人栽赃陷害?可若是被栽赃陷害,为何又一直声称自己就是杀了陈兴琅的人呢? 女官和仵作带来的消息并没有消除宋荷钧的疑惑,反而是让他更百思不得其解。最清楚其中内情的人,只有郭雪欢自己了,可这郭雪欢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昨日在刑部竟是半个字都问不出来。 “把郭雪欢带上来。” “郭雪欢。”宋荷钧看着跪在前方的女子,昨日若还说只是有些不体面,今日这女子便已经算得上蓬头垢面了。 “我是大理寺少卿宋荷钧,今日传唤你来,是为了调查工部员外郎陈兴琅被杀一案。”见郭雪欢对自己的话有反应,宋荷钧继续说,“前日早晨,陈府管家发现陈兴琅在床上被人刺死,而你一直说是你所杀,郭雪欢,你所言属实?” 见郭雪欢只是抬头看着自己,宋荷钧换了种问法:“郭雪欢,是你杀了陈兴琅吗?” “嘿嘿。”郭雪欢扣着自己的头皮,又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一直摸到肩头,“陈兴琅,是我杀了陈兴琅!我杀了陈兴琅!” 眼瞧着又要发疯,身边的仵作要上前去拦,宋荷钧却示意大家退后,众人将郭雪欢围在中间,就这么看着她胡言乱语。 “郭雪欢,你说你杀了陈兴琅,你是用什么杀的他?” “我杀了陈兴琅!” 宋荷钧随手用身边的镇木重重拍在桌上:“郭雪欢!陈兴琅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掐死了他。”郭雪欢被吓得一震,又重新跪在地上,嘴边还是挂着诡异的笑,“我掐死了他,他就那么睡在床上。” 郭雪欢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他就那么睡着,我就这样掐死了他,就这么掐着,一会就死了,嘿嘿。” 仵作验尸并没有看出陈兴琅脖子上有掐痕,郭雪欢这番话明显是在信口胡诌,莫非是在帮什么人隐藏?宋荷钧心中怀疑,但还是让我做再去检查一下陈兴琅是否像郭雪欢说的一样,身上有掐痕。 宋荷钧还在思考郭雪欢口中话的可行性,却见招阳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衙役中,今日招阳穿的是平常女子的装扮,倒是不显眼。 就这么一晃神,郭雪欢又折腾了起来,这下更是离奇,一边尖叫着,使劲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大喊:“这样做!就这样做!” 此时的郭雪欢竟然爆发出了不同常人的力气,转眼就要将自己的衣服扯下,宋荷钧一惊,连忙让一旁陪同的女官将她衣服穿好,又让人找来被子将人整个包裹住。 “向泽兰。”宋荷钧对女官说,“这人不正常,这几日由你看管可以吗?切莫让她再做出这样的事了。” 向泽兰一边使劲把郭雪欢往外带,一边应道:“是,大人。” 向泽兰是大理寺刚招收掌固,文武双全,是可造之材,将人交给她,宋荷钧很放心。 宋荷钧在大理寺当值以来,甚少接触到女犯人,这样的更是没见过,面上不显,心中却被吓得够呛,还好没让她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事,不然自己真是难辞其咎。 宋荷钧又交代着其他的事,待众人走后,才将照样迎进来。 “公主。”宋荷钧脸上露出笑意,“你怎么来了。” 招阳视线还追随着郭雪欢,见到宋荷钧和自己说话,这才回过头来:“嗯?不叫我的名字呢?” 宋荷钧一时有些语塞,更多的可能是羞恼:“这办公场所,不合适。” 招阳见他这样也满足了,正色答道:“今日我回宫见了父皇,父皇颇为看重此案,便派我来盯着,争取早日破案。” “所以啊,这次我是因为公事来的。”招阳对郭雪欢好奇,“这人怎么回事,我上次见着只是呆了些,怎么今日就疯成这样?” 宋荷钧捏了捏眉心,也是心累得很:“昨日陈府管家发现陈兴琅死了,郭雪欢拿着把刀站在身边,被韩青带回刑部,一直叫嚷着是她杀了人,但又什么都说不清楚,刚才还说自己掐死了陈兴琅,可这陈兴琅身上除了刀伤,就再没有什么痕迹了。” “所以啊,就算是凶手真的是她,就她这个样子,都定不了案。”宋荷钧想到什么,“像这种症状,宫中是否有太医能医治?” 招阳回过头来看向宋荷钧,面色无奈:“若是先皇还在,倒是有可能能治,当时妃子也是偶有癔症,倒真有些的太医。” 听到这话,宋荷钧就懂了,先皇在治国理政上有一套,但为人容易苛责妃子、儿女。 “算了,不指望郭雪欢了,还是指望现场证据更靠谱。”说罢,宋荷钧对招阳说,“我准备再去陈兴琅府上一趟,要一起去吗?” 招阳自然是欣然同意。 陈兴琅卧房内还保持着案发时的状态,宋荷钧检查完家具陈设,如衙役所说的一般,确实看不出来有打斗的迹象,被子上有一个破口,以现场证据来看,大概是在刺下第一刀后,掀起了被子才刺下的第二刀,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到了第二刀才刺死陈兴琅。 检查完这一切,宋荷钧回头来找招阳,招阳正盯着帷幔后的画像在看,不知为何,宋荷钧也颇为在意这幅画像,便站在招阳身边一同看着。 “这是谁的画像?”招阳问道。 “陈兴琅前面一个夫人的。”宋荷钧答道。 招阳依然紧盯着画像,不知在微微蹙起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幅画像,有些奇怪。” 宋荷钧也有同感,只是不知道这股古怪感从何而来。 招阳盯着这幅画,画中女子三十多岁的样子,应该是在夫人年轻时画下的,女子盘着头发,看着为她作画的人,招阳慢慢走到陈兴琅书桌后,坐在椅子上,女子眼神柔和,即使是从画中来看,都能看出对画外人的眷念,陈兴琅与夫人的感情一定很深,那么陈兴琅为什么还会娶郭雪欢这样一个人呢? 郭雪欢? 郭雪欢! 招阳叫来管家:“家里还有没有你们已故夫人的画像?” “我们老爷擅于丹青,曾为夫人作下许多画像,老爷怕睹物思人,在夫人过世后便存放在了库房里,只留下了这一幅在书房。” “现在就去拿来。” “是。” 招阳让人收拾出一张大桌子,将画像全部铺在桌上,这画上的脸都是一样,管家所说不错,陈兴琅确实擅于丹青。 “宋荷钧,你看出来了吗?” “这些画放在一起,更加奇怪了。” 招阳转头笑着看向宋荷钧,眼神有些探究:“你是不是平日里也认不清人脸?” “怎么呢?”宋荷钧有些不明所以。 “你会想一下郭雪欢的样貌,再看这些画。” 脑海中的脸慢慢重合,宋荷钧惊醒:“你是说!” “对!”招阳兴奋道,“就是这个意思,郭雪欢只有十四岁,这画中女子至少都是三十岁以上,年龄有些差异,但是郭雪欢却与画中女子的脸至少有六成相像!” “这么就能解释陈兴琅为什么要坚持娶郭雪欢了,不图财不图色,就是因为怀念自己的夫人。” 可如此说来,陈兴琅就算是出于那张与夫人相似的脸,都不至于对郭雪欢太差,那郭雪欢究竟为什么要杀陈兴琅呢?陈兴琅又真的是郭雪欢杀的吗? 第53章 第九章 两人又把管家叫了过来,宋荷钧问道:“你们已故夫人和老爷关系怎么样?” “回大人,我们故夫人与老爷是少年夫妻。老爷在京城为官后,我才道陈府来,在这之前的事情,也只是听主家聊天时听说过一些。”管家这么说着,“我们老爷大器晚成,老爷与夫人都是贫苦人家的出身,老爷苦读诗书,多次名落孙山,夫人一直为老爷操持家里,侍奉公婆,老爷才能安心读书,直到后来老爷成了京城的京官,日子这才好过了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老爷才把夫人接到了京城来。” “你们老爷的孩子呢?” “回大人,少爷如今在边关驻守,我已让人送信过去了,只是边关遥远,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 “你们少爷知道你们家老爷娶了陈雪娇吗?” “知道。” “他就没说什么?” “这事奇怪得很,故夫人已经离开十年了,老爷要续弦少爷本来是没说什么,后来听说老爷要娶一个幼年女子,少爷很是生气,特地从军营赶了回来,谁知,少爷看到了新夫人,就又不知道怎么同意了。” 招阳与宋荷钧对视一眼,想必这位少爷也发现了郭雪欢与自己母亲的相像,这才会允许自己的父亲对着与母亲相似的这张脸聊以慰藉。 宋荷钧最后问了一个问题:“这郭雪欢是谁家的的姑娘?” “这个……”管家有些犹豫,“二位贵人,这郭雪欢就是我们老爷从酒局上带回来的,也没有行过成亲的礼仪,老爷只跟我们说过这就是新夫人,我们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问到这里,两人也大概知晓了这几人的关系,只是依然弄不清楚陈兴琅究竟为何而死,连郭雪欢的身世也成了另一个谜团。 问完话,招阳差不多也是时候回公主府了,宋荷钧将招阳送回公主府:“这几日,我先去查找郭雪欢的来历。” 宋荷钧将招阳扶下马车:“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若是能查清楚郭雪欢从何而来,离这个案子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招阳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招阳迅速抬起手在宋荷钧头上摸了一下:“宋少卿,那就辛苦你啦,作为监督,我以后会常常去大理寺看你的破案进度的哦。” 宋荷钧送走了招阳,回到大理寺,据管家所说,平日里陈兴琅在朝中只有几位好友,算是不爱结交参与党派之争的人,那日陈兴琅独自去参加好友的酒会,从酒会上带回了郭雪欢,是谁的组的局?宋荷钧想了想,还是回了一趟宋府。 “陈兴琅吗?”宋大人回忆着这个人,“他去年娶了这么个小丫头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他出身贫苦,为官多年一直小心谨慎,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此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污点的事,陈兴琅不该做才对。” “那爹觉得是谁邀请陈兴琅去参加的酒会?”宋荷钧问道,“今日发现陈兴琅故夫人与郭雪欢长相相似,我就在想,郭雪欢是不是有人特意设局介绍给陈兴琅的,可这目的在哪里?” “这就要你自己去查了,至于有可能邀请陈兴琅去酒局的人,我只能大概想到几个。” 宋大人给了宋荷钧几个名字,宋荷钧决定一一去问问看。 宋荷钧心中放不下案子,没有在宋府耽误,趁着夜色,赶着宵禁的点回了自己家。 还未开放宵禁的日子夜晚总是难熬,却有一种别样的肃穆,望着不远处的皇宫,明日不知能否还有今晚的安宁。 第二日一早,宋荷钧便赶到了大理寺,先是让人去找到招阳,若是想知道这些官员的情况,招阳是最合适的人。 招阳带着李虎赶来。 “何事要我协助?” 宋荷钧一扫几日的疲惫,将招阳拉到凳子上坐下:“你看,这几个名字,这是我父亲给我的,可能与陈兴琅走的比较近的人。” “你还记得吗?”宋荷钧看向招阳的眼睛,“郭雪欢是陈兴琅从酒局上带来的,我想找到这个组局的人是谁,从而找到郭雪欢究竟从何而来。” “哦,所以你想找我先了解一下这些官员。” “正是。” 对于宋荷钧请求自己正事,招阳总是很认真,一个个地核对起官员的名字来。 “这个人八面逢源,与朝中官员关系都不错,倒是有可能是组局的人。”招阳指着一个人道。 “嗯。”招阳坐在宋荷钧日常办公的凳子上,宋荷钧靠着招阳的椅背。 “大人!”一衙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等宋荷钧站起身,门便被匆匆忙忙推开。 宋荷钧急忙站起来,这衙役也没注意到二人的动作。 “大人,司封司书令史和妻子死了,您快去看看吧。” 宋荷钧和招阳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册,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诧然来。 招阳由圣上钦点监督协助此事,跟着宋荷钧去也是合理正常。 司封司是吏部所属机构,负责的乃是封爵相关的事,本朝少有战事,因此封爵的也少,司封司书令史,倒是个闲差。 这位司封司书令史名为蒋舟,听到蒋舟与妻子惨死家中,宋荷钧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将两人杀害,可昨日父亲提供的名单中,正有蒋舟此人,不知蒋舟之死与陈兴琅之死有没有关系。 蒋舟的府邸修的极为豪华,和陈兴琅一样,蒋舟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与陈兴琅清清冷冷府上不同,宋荷钧刚进内院,便听见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群年轻的女子正抱在一起小声啜泣。 招阳在一旁解释道:“蒋舟这人喜欢漂亮女子,娶了不少侧室。” 旁边一名女子迎了上来:“大人,我是我们家老爷的夫人,今日是我发现的两人尸体。” 这名夫人与蒋舟年龄相当。 “今日你是怎么发现的两人尸体。” “回大人,不怕您笑话,您也看到了,我们家老爷娶了这么多侧室。平日他总是要独自睡在自己的卧房里了,若是要到别的地方去,也是去侧室的房里,半夜再回自己屋里,早上再由我去把老爷唤醒。”夫人指了指屋内,“今日我来叫我们老爷的时候,两人都躺在地上,一摸都硬了。” 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不敢多看,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让人去县衙报了官,人家说这种事要找大理寺,我就又让人去大理寺了。” 宋荷钧走进屋内,蒋舟与另一侧室躺在地上,两人均是嘴角含血,耳唇、指甲盖、耳垂都已发绀,蒋舟身材颇为魁梧,若是下毒倒是最可行的。 招阳一同走进屋里,趁着宋荷钧检查尸体,招阳翻找起了周边的东西。 确实如蒋舟夫人说的一般,这个屋子里只有蒋舟一个人的生活痕迹,那昨日这侧室是怎么留下来的。 招阳从走出屋外,蒋舟的侧室们正聚在一起哭哭啼啼,其中不乏几个年纪小的,出乎意料的是,蒋夫人此时正搂着几个小姑娘安慰,面上温和的神色不似作假。蒋夫人的年纪长,出于对年轻女子的包容也说的过去,只是主母与侧室相处得这么好的,也是罕见。 “公主。”听见宋荷钧在喊自己,招阳又折返了回去。只见宋荷钧蹲在女性尸体旁边,拉起一只手,递给招阳看。 尸体上居然有一条一条的瘢痕,似乎是用木条或者是鞭子打出来又愈合留下的,招阳掀起一点女尸的衣服,只见同样的伤疤还出现在身上的其他地方,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宋荷钧站到了门外,招阳将尸体上的伤痕跟宋荷钧一说,似乎此事不简单。 “夫人。”招阳找到蒋夫人,“麻烦您给我找个安静的位置。” 两人到了蒋府一处侧院,招阳开口道:“夫人,尸体身上是什么情况?” “什么?”蒋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招阳干脆说得再清楚一点,“尸体身上那么多伤疤是什么情况,您一定知道。” 招阳盯着蒋夫人的眼睛,一直以坚强外貌示人的蒋夫人却呜呜哭了起来。 “殿下,真不是我不愿意说,也不是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只是我若说出来,这些姑娘还怎么过日子。” 招阳拿出身上的帕子递给蒋夫人:“你放心,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和皇后娘娘都不会放着不管你们。” “好。”蒋夫人忍住抽泣,缓缓开口道,“我家老爷,有些怪癖。” “什么样的怪癖?”招阳追问道。 “老爷他,诶。”蒋夫人有些无奈,“老爷他脾气暴躁,对这些外室非打即骂,甚至在那方面,都有些不好的习惯,总是给人折磨得不行。我是官家女子,有娘家撑腰,我也怕他,不敢与他相处,我俩已经分居多年了。” “至于那些姑娘,多数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被折磨了,也没处诉苦,人家还觉得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蒋夫人苦笑一声。 “老爷为人实在是恶劣,只要一不顺心,就拿这些侧室出气,就算是怀孕的姑娘也不例外。”蒋夫人指了指卧室,“里面死的那个,名叫沈春秋,也是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去年怀着身孕呢,被老爷打了一顿,孩子就没了。许是因为这个,才要杀掉老爷的吧。” 第54章 第十章 同为女子,招阳对蒋舟的行为十分愤恨,又同情这些可怜的女子。 “那你们为何不报官?” “报官?”蒋夫人看着招阳,“公主还未成亲,自然不知,这些外室,报官又如何,县衙那些人只当是家务事,人家还觉得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丈夫有些毛病忍忍就过去了,他们哪管,一忍就要忍一辈子,这不,命都忍没了。” 蒋夫人有些自嘲地笑道:“这是蒋舟死了,才会引来大理寺的大人,若只是沈春秋死了,哪怕是我这个夫人死了,怕连县衙都不会来看一下。” 招阳不知从何宽慰,蒋夫人说的都是事实。 “况且,蒋舟死了,我还能回娘家去,这些姑娘要去哪里?” “您放心,我去跟皇后娘娘说,娘娘心善,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流离失所。” 京城连死两个官员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招阳和宋荷钧从蒋府出门时,蒋府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你听说了吗?京城来了个侠客,名叫剪梅先生,专杀朝廷贪官。”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什么啊,我都知道了,人家才不是杀的贪官,是杀那些苛待妻子的男人,你们这些男人可都要小心哦。” “胡说八道,没有男人,你们这些女人是怎么活着的。” “放你妈的屁!你们这些男人是生我了还是养我了!” 听见周边就要吵起来,衙役们赶紧上来拦。 不过,百姓的推测固然是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也给两人提供了一些思路。蒋舟此人是不是贪官难说,可陈兴琅却肯定算不上什么贪官,抛开生活作风不谈,陈兴琅甚至算得上十分清廉忠诚了,至于有人专杀对妻子不好的男子,此番言论倒是值得推敲推敲。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招阳凑近问道。 “什么?”宋荷钧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专杀苛待家眷的男子?” “对,你觉得有这么个人吗?” 宋荷钧看着招阳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倒确实算得上一种线索,只是如今这两个案子的凶手看起来就是他们的枕边人,很难说是死于他人之手,以目前的线索来看,不像是连环案件,而且,若是说陈兴琅苛待妻子,是不是有些牵强。” 宋荷钧看了看人群,神色有些担忧:“只是,不知为何,这两个案子给我的感觉太像了,希望是我想多了,若真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必定会有更多人死于毒手。” 圣上本就关注着陈兴琅的案子,如今多了一个蒋舟,在京城中已经引起了不少的言论,干脆将宋荷钧几人宣进宫内。 到了勤政殿,两人发现不知大理寺吴寺卿在,刑部尚书高大人和韩青,以及御史台张御史几人都在,大家都是熟人,也就不多客套。 崇盛帝率先发问:“宋荷钧,陈兴琅与蒋舟案如今是和情况,朕听闻坊间有传闻说二人是被同一伙人杀害,此事当真。” 宋荷钧从人群中站出来:“回陛下,以目前证据所看,陈兴琅和蒋舟皆是被自己的枕边人所杀,此事无太大的异议,不存在另有他人,只是目前无法确认陈兴琅夫人的杀人动机,两案的共同点在于两个凶手都是来历不明的年轻女子,只是臣认为并不能以此作为并案处理的依据。” 吴寺卿也站了出来:“陛下,民间传言可以作为一种思路,只是也不必过于恐慌。” “嗯。”崇盛帝点点头,“不瞒诸位爱卿所说,朕不仅听到了坊间的传闻,此事也弄的朝中有些大臣人心惶惶。” 崇盛帝面色有些嘲弄:“即使有些官员可能个人生活遭人诟病,但是如今也不能放任他们被杀,朝廷如今是缺人的时候,还损失了两名官员,此事,大理寺还要更上心。” “是,陛下。”吴寺卿答道。 “朕今日找你们来,是要重新做些安排。”崇盛帝看着众人,“从现在起,大理寺主要调查此案,要将此案作为头等要案,将凶手的杀人动机,这两个女子的来历查的明明白白。” 宋荷钧、吴寺卿:“是。” “刑部辅助审问查案,对于大理寺的合理要求,不得推脱。御史台监察,必定要保证此案侦破天衣无缝,不得让百姓和官员找出差错。至于招阳,从旁协助,如果有人阻挠查案,由招阳进行协调。诸位爱卿,此案影响实在恶劣,务必要保证尽快将此案查清!” 崇盛帝的这番安排,又将几人绑在一起查案,所幸不论是大理寺、刑部还是御史台,都是竭诚为民的机构,众人合作起来,也不会受到掣肘。 明日恰逢休沐,宋荷钧准备在大理寺好生跟进此案,只是还是得回家陪父母亲吃顿饭。 母亲为宋荷钧准备了一桌好菜,见着宋荷钧回来,牵着宋荷钧的手:“瘦了,吾儿辛苦了。” “哼。”宋大人从两人身边走过,坐在凳子上,“他每次回来就是这几句话,不是瘦了就是冻着了,他这哪儿瘦了,不比刚从青州回来好多了。” 宋夫人见宋大人拆她台,一脚踢在宋大人凳子上,险些给宋大人踹了个人仰马翻。宋大人说的没错,宋荷钧刚从青州回来时受了伤,又舟车劳顿,瘦的不像样子,如今早已恢复了正常的体形,只是母亲每次看着自己都心疼,宋荷钧也甘愿配合。 “干嘛干嘛!”宋大人喊道,“你看着人家杀夫,你也心动了是吧,想换个新丈夫是吧。” “嘿!还敢跟我胡说八道!”宋夫人笑骂,“你有本事就去娶个小老婆,再把我打一顿,你看我杀不杀你。” 宋荷钧坐在一边,早就习惯了父母这样的相处方式。 宋夫人好奇道:“荷钧,那些人是不是都对老婆不好啊。” 宋荷钧点点头:“蒋舟确实有殴打外室的恶习,只是这陈兴琅倒是还好。” “哼。”宋夫人嘴巴一翘,“你们这些男人都不懂,那小姑娘才十四岁,谁家十四岁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老叟,人都有味了,何况那个姑娘我都见过,呆呆愣愣的,早就被折磨得不行了。” 呆呆愣愣,这是宋荷钧第二次听到人这么评价郭雪欢了,宋荷钧突然想到,若是郭雪欢真的在陈兴琅府上过的不错,不该是这样的状态才对,莫非真受到了不知人的虐待?是个新思路。 “你若是娶了媳妇,可不能对媳妇不好啊,更不能跟你爹样的,一点都不识趣。” 宋荷钧笑笑,若是能有幸与招阳结为夫妻,自己要听母亲教诲,不能不识趣。 宋荷钧不由自主挂上了笑,没有注意到对面宋大人探究的眼神。 第二日宋荷钧又去了一趟蒋舟府上,得皇后娘娘照料,府上的女眷还安稳地住着,只是不得靠近案发的房间,所幸女眷都害怕得很,也没人愿意靠近这个房间。 宋荷钧将蒋夫人找来:“夫人,这沈春秋是何许人,您可知道?” “回大人,我们家老爷一贯不让我问这些,我多一句嘴,就要瞪我,实不相瞒,年轻的时候我也是挨过打的,还闹到了我父亲的面前,只是秉着家丑不可外扬,不了了之罢了,后来他带回来的姑娘越来越多,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这沈春秋,和你们接触的多吗?” “府上的姑娘都是被蒋舟压迫着,也没什么心思勾心斗角,便都相处的挺好的,沈春秋她来的晚,了解的倒是不多,我只知道她性格豪爽,但总是有心事般,我不知一次听别的姑娘说沈春秋她半夜还在院子里坐着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蒋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我们平日里日子也不好过,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过多去打探,只是这沈春秋似乎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只是我年纪轻轻就嫁给了蒋舟,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口音,只是听着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宋荷钧表示了然:“有劳夫人了,若是夫人有什么线索,还请随时到大理寺来找我。” “好好好,只不过过些日子我父亲就要把我接走了,到时候可能就帮不上大人了,也不知道这些姑娘要怎么办。” 宋荷钧理解蒋夫人的为难,便也没强求。 离开蒋府回大理寺的路上,正好要路过公主府,便干脆上门去看看招阳。 宋荷钧到的时候,招阳这窝在花园里看画本子,见着宋荷钧:“呦,当值偷懒哦。” 宋荷钧找地方坐下,笑道:“刚从蒋府出来,路过便进来看看。” 见着招阳在看画本子,宋荷钧问道:“在看什么,这么入迷,我走进了都没看到。” “哦,这个啊。”招阳把书页展示给宋荷钧,“京城最红火的画本子,讲的是童养媳杀掉丈夫,最后成了一代名官的故事。挺好看的,京城好多人看的。” “是吗?我能看看吗?” 招阳自然愿意,宋荷钧便坐到招阳身边,两人一同看起来。 第55章 第十一章 这话本子署名陶月公子,应该是化名,故事不算长,两人不一会就看完了。 正如招阳所说,文笔算不上多么细腻,只是故事曲折离奇,闲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也看得过去。 讲的是一京城公子的父母为性格暴戾的公子娶了一童养媳,这童养媳从小被各种责骂殴打,忍辱负重读书识字,最后成为一位忠君爱民的女官,造福百姓的故事。 故事主角叫做唐江月,作者有些文笔功底,与宋荷钧这样科举出身的举人自然有些差距,却让人有种不自觉就想知道后续发展。假以时日,这位陶月公子加以沉淀,说不定就会名响京城。 “这唐江月可真坚强,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还能成为一名高官。” “嗯。”宋荷钧也欣赏故事中女子的坚韧,只是比起故事情节,宋荷钧更关注另一方面。 “这话本子是哪家书局出的?” “嗯?”招阳有些不明白宋荷钧的意图,“福康书局,是京城的小书局。” “咱们去这福康书局看看。” “何意?” 宋荷钧指着书道:“这书上丈夫虽与唐江月一起长大,可对唐江月百般苛责,甚至动不动就殴辱骂,甚至将其打至小产,可曾觉得有些眼熟?” 招阳瞬间便知道了宋荷钧的意思:“你是说,蒋舟案?” “正是。”宋荷钧点点头,“此事有些巧合,还是要去见见这个作者才放心,若是无心便罢了,可若这作者真知道些内情,自然不可如此放过。” 大晋一般由书局负责书籍编纂,将书整理完毕后再交给书肆印刷和售卖,陶月公子这本书并不算大卖,只在一些小型书肆贩卖,负责编纂这本书的书局更是冷清些。 这是个藏于市斤的小楼,二人到了福康书局门前,门只开了半扇,颇有些恕不接待的模样。 “有人吗?”宋荷钧拍了拍大门,门上还算干净,应该是有人在的样子。 见半晌无人出来,宋荷钧只好又拍了拍门:“有人在吗?” “谁啊?”一名女子这才娉娉婷婷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比起人,更先给人留下印象的是这女子的声音,婉转娇媚,有些不自觉地摄人心魄感,女子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裳,步步生莲般从楼上走下,就连招阳都被她吸引。 “哼。”见是招阳与宋荷钧二人,女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这里没有陶月先生,二位请回吧。” “姑娘,我们不是……” 还没等招阳说完,这姑娘不耐烦地摆摆手,蹙着眉头,打断道:“不用解释,这些日子我见得多了,都是想见陶月先生的,你们是见不到的,赶紧回去吧,别打扰我的清净。” 女子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宋荷钧连忙开口拦道:“姑娘,我们不是为了陶月先生而来,我们是大理寺的,来此,是有案子想向姑娘了解。” 宋荷钧拿出大理寺的腰牌递给女子,女子伸出手结果,仔仔细细看了起来,不知看了多久,似乎才能确定两人的身份,眼神从宋荷钧扫到招阳,在招阳身上停留片刻,这才推开另一扇门:“进来吧。” 屋里没有多宽敞,但还算明亮,女子让两人在桌上坐下,自己坐到了二人对面,也没有要倒茶的意思:“二位大人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女子将手抬到自己面前,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两人也不在乎对方的态度,只当是近日来访的人有些多,女子有些心烦罢了。 宋荷钧温声开口道:“姑娘,您可是这家书局的老板娘?” “是啊。所以有什么事你问就是了。”老板抬眼看了一眼宋荷钧,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手指甲。 “既是老板娘,那老板娘可否能为我二人引荐陶月先生,我们有些事想要咨询。” “呵。”老板娘放下手,发出一声轻嗤,“还不是相见陶月,还不惜搬出大理寺的名头。” 见老板娘将自己误会成陶月先生的读者,宋荷钧解释道:“陶月先生的书,我二人也看过,自然是写的极好的,只是我二人并不是陶月先生的追随者,而是为了大理寺现在调查的一桩案子而来,还请老板娘不要误会。” “哦,是吗?”老板娘撇撇眼,“不过你问我也没用,我也没见过这位陶月先生,以往都是他写好稿子让人给我送过来,至于这人长什么样,姓甚名谁,甚是是男是女我一概不知,你找错了人了。” 见人起身起身要走,宋不想放弃这个线索:“您二位必定有交流的方式,老板娘若不愿费心,给我们一些指引便是,我们自己去找人。” 老板娘回身冲着宋荷钧一笑:“我真的不知道哦,往日都是他单方面联系我,我只能等着他的稿子,不过嘛。” 老板娘扫视往宋荷钧身上扫视一圈:“公子长得如此好看,何必要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做这些掉脑袋的营生,我这书局,可要比大理寺赚的多多了,公子若愿意跟我一块打理这书局,我倒是可以把帮公子找找这陶月先生到底是谁?” 这女子眼神颇为暧昧地在宋荷钧身上流连一番,宋荷钧有些坐立难安:“老板娘不愿意说便是,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招阳也有些不舒服,见宋荷钧如此说,便也起身向老板娘道别:“那我们就告辞了。” “诶。”两人要走出门时,老板娘拉住招阳的手,“小娘子生的好生貌美,我叫魏青青,小娘子随时来找我哦,若是这么貌美的小娘子多来,我兴许能多想起些什么呢。” 魏青青边说着,便顺着招阳的袖子,一路抚上招阳的手,招阳心里刚才那点吃味荡然无存。 这下不光是宋荷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招阳恨不得也汗毛倒竖,即使对方是个女子,可这手上温软的触感,还是让招阳颇有些不适。 招阳挣扎开魏青青的手,两人脚步加快走出了店门,若不是有些不体面,两个人恨不得携手狂奔起来。 待走出好远,已经看不见书局的一砖一瓦,两人才停住脚步,招阳以近乎崩溃地声音说道:“这是要干什么啊!” 宋荷钧同样的不知所措,这老板娘,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两人回到公主府,直灌下一大壶冷茶菜冷静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招阳也反应过来,“我还真不信这老板娘有这么离奇,搞不好真和福康书局这位陶月先生有关,咱们想办法再去打探打探。” 自大理寺和刑部同办此案后,韩青便参与进了对郭雪欢的审问。 “招阳,可否找韩青来一叙,也好问问郭雪欢那边有什么线索。”自上巳节以后,两人在韩青面前也不必遮掩,招阳欣然应允,便派出李虎到刑部去请韩青,几人今日便在公主府一叙。 刑部事务繁忙,韩青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正好赶上晚饭,几人便在饭桌上边吃边聊,一提到郭雪欢,韩青就叫苦连天。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韩青扒了一口碗里的饭,重重地说道,“我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只会喊着‘我杀了陈兴琅’,再问别的,就连踢带拽的,给我们几个人都吓得不行。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 韩青接着道:“越是跟这个郭雪欢接触,我就越是觉得诡异,我根本就想不出郭雪欢杀陈兴琅的动机。” 韩青放下手中的碗:“这郭雪欢你们也见过,身材矮小,据陈府下人所说,郭雪欢刚到陈府时,根本就看不出来与先夫人有什么相像的,那时的郭雪欢,瘦骨嶙峋,反而现在还更圆润点。若是沈春秋,是遭受虐待才痛下杀手,这郭雪欢在陈府里过的比以前不好多了,我完全想不出来,郭雪欢到底为什么要杀陈兴琅,两人既没有夫妻之实,郭雪欢更像是个摆在陈兴琅面前睹物思人的吉祥物,甚至还好端端地让人伺候着,兴许是我以男子眼光看待了,但我确实想不出来郭雪欢的杀人动机。” “嗯,其实我也觉得不知郭雪欢为何要杀陈兴琅,看不出受辱的痕迹。”招阳也想不明白这个点,“不过,咱们不是一直没有把陈兴琅和蒋舟的案子并案吗?或许就是两桩案子也说不定,不说这个了。” “唉。”招阳重重叹了透气,肩膀都塌了下来,将今日与宋荷钧在福康书局的遭遇讲给韩青。 韩青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是说这魏青青调戏完宋荷钧之后,又调戏了公主您?” 得到二人肯定的回复,韩青眼睛都瞪大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宋荷钧伸手捂住了脸:“不知道,但总不可能是毫无缘故的,那这人就太离奇了,公主和我还是觉得这书局老板和背后的陶月先生有些别的隐情,只是不知与案子有没有关系就是了。” 第56章 第十一章 “陶月先生?没听说过。” 意料之中,招阳将自己二人如何找到福康书局去的事说给韩青。 “哦,你是说那本杀夫的书?” “你听说过?” “我倒是没有看过,只是前些日去御史台时,听过御史台中人对这本书的讨论。” 韩青说道:“这书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京城中的书就那么几本,就算是没什么人看的书,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扒出来做文章。这不就有人说此书大逆不道,女子杀掉丈夫,未能遵从超纲法律,还能成为高官,更是败坏风气,一直要御史台对此书进行管控。只是嘛,御史台认为此书本就流传地不多,何况并未有什么太过分的言论,也就得过且过了。” “这书比起教化,更多的只是给百姓茶余饭后图一乐,若是太上纲上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何况京城中本来就有人专门盯着城中的书,哪怕是朝廷颁布的律令,不也有说写的不好,让回去重写的吗。” 这种举报书籍的现象,在大晋由来已久,不管多么小众的书,难免遭遇一番被人翻来覆去审查的命运,朝中秉着严谨的原则,派御史台专人负责此类事件,韩青若是从御史台听说过的,倒也不奇怪。 韩青迟迟无法突破郭雪欢这个瓶颈,宋荷钧和招阳又被魏青青折磨一下午,几人都有些心力交瘁,吃完饭后,都有些无力地坐着,是不是传出一声叹气声。 “殿下,若无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继续去查这个案子呢,高大人天天催,天天问啊。” “稍等一下,我和你结伴回去。”宋荷钧和韩青同住,见韩青要走,宋荷钧也不好多待,“这几日郭雪欢和沈春秋的身世也找不到,我已经和吴寺卿说了,明日便发布寻问文书,寻找这二人的来处。我明日顺便去蒋舟父母家中问询,蒋舟父母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却与蒋舟来往甚少,我觉得有些可疑,二位可要和我一起去。” “我明日要进宫面见父亲,怕是没空和你一起去了。”招阳也疲惫的很,便也不多留二人。 “我明日要先去见过吴寺卿,若是无事的话,我便和你一起去。” 三人约定好明日的行程后,便就此分别。 第二日宋荷钧起了个大早,赶在去蒋舟父母家之前,又去见了一眼蒋舟的夫人,宋荷钧直觉,蒋夫人还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蒋府内还算安宁。 “蒋夫人,您今年多少岁?” 蒋夫人笑得有些勉强,“三十七了,比蒋舟小三岁。” “恕我冒昧,您是蒋舟的第一任夫人吗?”昨日宋荷钧疲惫,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这蒋舟好色又暴戾,与夫人成亲时已经十九,本朝虽并未禁止纳通房小妾的规矩,但正经人家会以此为耻,可若是说蒋舟并无没有个通房,宋荷钧有些难以相信。 蒋夫人笑容一顿,回道:“是,我是蒋舟唯一的夫人。” 宋荷钧直视着蒋夫人的双眼,面色冷了下来:“蒋夫人,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如果您不如实跟我说,没人帮得了你们。” 蒋夫人面露为难道:“我是真不知道,反正我嫁到蒋家时,蒋舟没那么多侧室,更是没有夫人,大人若想多了解,还是去问他的父母比较合适。” 蒋夫人犹豫片刻,说道:“我公婆与蒋舟关系不算亲密,往日我去看望公婆,蒋舟很少和我一块去,时间久了,公婆也就跟我说了一些事,蒋舟在和我成亲前,有几个通房丫头,只是后来不知道如何,与我成亲时,房中一个人都没有,我作为儿媳妇,也不好多问,也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 蒋舟父母家在京城边上,父亲曾是周边县的县令,自成亲后,蒋舟便搬出了父母家,独居于京城内,宋荷钧到蒋舟家时,蒋家的小厮正在院中洒扫,见着宋荷钧来了,连忙去通报了蒋舟父母。 “宋大人,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蒋父当了一辈子县官,面见京官时,十分知礼数。 “无碍,是我没有提前告知二位,晚辈失礼了。”宋荷钧作了一揖。 “这如何敢当,宋大人快随我进来。” 蒋舟的母亲这时也走了出来,几人到了厅堂内。 宋荷钧率先问道:“我今日是为蒋舟的事情来,二位可曾听闻蒋舟的事?” 一进蒋家门,宋荷钧就觉着奇怪,蒋舟死亡,蒋舟父母还健在,蒋夫人不可能不告知蒋舟的父母,这里离京城不过小半日的路程,为何自己从未见过蒋舟的父母,况且自己今日亲自上门来,蒋舟父母表现得也颇为奇怪,似乎过于平静了些? 两夫妻对视一眼,蒋父回道:“儿媳已经告知我了,只是儿子成家已经多年,家中事都是由儿媳操持,我们这老人身子骨早就不利索了,不怕大人笑话,这么半天的路,大人走着不算什么,可要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走,怕是要散架了。” 蒋母附和道:“正是,正是。” 这番解释有些牵强,宋荷钧听出二人的回避,便也换了话题问道:“蒋舟是哪年娶的夫人?” “十九那年,蒋舟娶了位贤良的夫人。” “我见过蒋夫人许多面,确实是位能干的夫人。”宋荷钧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道,“蒋舟在成亲前,就没纳过什么通房小妾?” 宋荷钧此话一出,对面的蒋母明显的不自然起来,动作都有些僵硬,甚至蒋父,都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们正经人家,怎么会给儿子纳通房嘛。”此话与蒋夫人所言明显不一致,蒋家父母也不会不知道,此番更像是情急之下未经仔细思索的脱口之言。 宋荷钧正打算追问,一年轻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爹!娘!” 蒋父蒋母见着这男子一扫原先的紧张感,笑着回道:“这么莽撞干什么。” 又见宋荷钧还在看着自己,这才感到不妥,斥道:“还不快去读书!” 男子走后,蒋父这才对宋荷钧说道:“宋大人,我们与儿子已经分开住了多年,关于蒋舟的事情,儿媳比我们更清楚,我们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这明显的送客之言,更坚定了宋荷钧对蒋家父母的怀疑。 “我刚从院墙外路过时,看着院中花开得正好,晚辈冒昧,但确实想一览园中春色,不知二老能否满足晚辈的请求。” “自然自然。”蒋父再想送走宋荷钧,也不可能与对方撕破脸,只能应下。 派上一位小厮带着宋荷钧去到花园,宋父宋母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若是像蒋家这种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小厮丫鬟,可自宋荷钧进院子以来,除了跟在蒋母身边的嬷嬷,蒋家中居然看不见一位丫鬟,只有小厮,若是普通人家,有这样的偏好也算正常,可蒋家这样的人家,宋荷钧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寻常。 宋荷钧的托词找的不错,花园中的花确实开得很好,如今还算是早春,城中的花多多少少开了一些,可都没这花园中的娇艳,就连土颜色都要深些,莫不是更肥些?就连宋荷钧都不由得暗暗称奇,小厮也不由得自豪道:“这些花都是我们老爷夫人亲自打理的,平日里都不让我们这些下人帮忙。” “是吗?那蒋大人蒋夫人还颇懂些侍弄花草的技巧,若不是今日时机不合适,我还想与大人夫人探讨些。” “喵。”一只野猫不知从何处跑到了花园中,正在拨着地上的土,见着野猫要破坏老爷夫人的花草,小厮连忙上去驱赶。 “去!去!弄坏了花草,有你们好果子吃。” “喵!”如今正是猫儿发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此,这猫叫起来的声音有些凄厉。 这些花中还种着一些树,想必是长了许多年了,很是粗壮,这院中的花花草草,长得格外好些,宋荷钧留了个心,便从蒋家离开了。 宋荷钧回了大理寺,招阳正在此等候:“今日在蒋家中,有些收获?” 宋荷钧将蒋家出现的男子之事说于招阳。 “那男子至少有个十九、二十岁了。” 招阳也觉得异样:“那岂不是蒋舟刚刚成亲,蒋父蒋母便又立刻再生了一个儿子?” “看着正是如此。” “那这有些不合常理啊,儿子都成亲了,若是真的还想再生一个儿子,也不会如此着急,莫非这蒋舟与家中父母关系并不好?” “再不好蒋舟也是京官,不会到如此程度的吧。” 两人边聊边探讨着。 “蒋家整个透露着诡异的氛围,没有丫鬟,还有那园中开得格外好的花草,都让人觉得不适极了,尤其是那花,我总觉得开得离奇的很,我们要再去看一看,看看那花底下,倒是是些什么东西。” 说干就干,第二日,招阳与宋荷钧二人便又去了一趟蒋家,还带上了宋家父母了,这次,便以长辈讨论花草长势为由,几人倒是要好好看看,这花中,到底长了什么。, 第57章 第十二章 宋大人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多年,蒋父几人只能跟在宋大人背后,看着宋大人大摇大摆进入后院,宋荷钧和招阳则跟在众人身后,观察着院内,此处如此不寻常,定然另有玄机。 蒋家附近的野猫似乎不肯放弃这块肥沃的地,这次几人到时,小猫还在地上抓挠着。 “哎呀。”见此情景,蒋母惊叫一声,连推搡蒋父几下。 “无碍无碍。”蒋父安慰般,拍了拍蒋母的手,蒋母这才冷静下来。 招阳与宋荷钧对视一眼,蒋母莫非是怕猫,可就算如此,也太激动了些,见着蒋母瞪了一眼蒋父,两人重新将视线投入到土地上,这地下,定然有什么秘密,看蒋家父母如此样子,大概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招阳的视线扫过那颗大树下的土壤,猛地一拉宋荷钧,指着一块地道:“那是什么!” 顺着招阳所指之处看过去,一方木块露在外面,蒋母见宋荷钧欲伸手去取,忙疾走两步,欲拦道:“唉!” 宋夫人忙一拉蒋母:“许是有人丢了东西,要找到失主才是。” 宋夫人拉住蒋母,宋大人默默站到了蒋父身后。 宋荷钧顺着木块拿起了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黄澄澄的金色映入众人的眼睛,满满一盒子的金银首饰。 宋夫人看着那一盒子的首饰,拉着蒋母道:“夫人家中是否遭了贼,贼人将东西藏于此地?” “哎呀。”蒋母急的皱起了眉头,想要挣脱开宋夫人的手,却又怕得罪高官的夫人,恨不得直跺脚。 见着夫人已经事态,蒋父走到众人面前道:“这是我为儿子准备的成亲钱,怕人偷了去,这才埋在此地,怕是这几日下雨,将东西冲了出来,还好被宋少卿看到了,要是过几日不查,可能就要被人偷去了。” 蒋父干笑几声,宋大人陪着打哈哈,宋荷钧不理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取出金银的坑洞看。 黑褐色的土地中,一瓷白色物件掺杂于其中,招阳也看到了此物,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一些不妙。 “蒋大人。”宋荷钧正色道,“你给儿子攒的成亲钱中,莫非还有尸骨?” 不出两个时辰,韩青和大理寺的人便到了蒋家。 蒋家父母已经被看管起来,宋荷钧等在花园中。 “顺着这个坑,将底下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是!” 宋荷钧走到一边,韩青走上前来:“什么情况?” 宋荷钧将几人的发现告诉韩青。 “跟咱们这案子有关吗?” 宋荷钧看向蒋家父母的方向:“问问不就知道了。” 大理寺在蒋家后院中,起出四具尸体,三女一男,皆有外伤,死亡时间至少二十年,死时都不超过二十岁。 宋荷钧将尸骨和蒋家人带回大理寺,尸骨由仵作验尸,蒋家父母由宋荷钧审问。 “说说吧,”宋荷钧看着跪在地下的蒋家父母,一旁的招阳露出厌恶的眼神,人面兽心,蒋家的后院已经被挖的一片狼藉,谁能想到,这美丽妖异的花朵,竟然是以人为肥料。这四具尸骨,若不是偶然发现,还要沉睡在地下多少年? 见跪地之人不回应,宋荷钧继续问道:“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说说这些人是谁?怎么死的?” 蒋父蒋母对视一眼,蒋父泄了口气,整个人如脱力般跪坐在地上,闭了闭眼:“我说,这么多年,我也忍够了,成天担惊受怕,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了。” 蒋母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蒋父将蒋母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蒋舟,就是我大儿子。”提到蒋舟这个名字,蒋母甚至抖动了一下,蒋父重重楼了一下蒋母,才继续说道,“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读书识字都很快,人人都夸他神童,懂事又有礼貌,他小的时候,不知道给我们带来了多少快乐和安慰。” 蒋父的声音不自觉颤动起来:“只是他再长大一点,我们就发现了他这孩子与别人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宋荷钧追问道。 蒋父抬起头看向宋荷钧:“就……那方面,第一次是他十二岁的时候,那天早上我起得早,那日我来叫蒋舟起床读书,却见一个丫鬟从他房中跑出来,蒋舟房中一般是小厮伺候,丫鬟只帮着搭把手,我当时只当这孩子早慧,自然在别的方面也有些早熟,也没太当回事,谁知后面却谅成大祸。” “自那以后,我就把他房中丫鬟撤走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么早就做这种事始终是不好,蒋舟安生了一些日子,我们原本以为是我们的教导起了效果,谁知那日……那日……”蒋父抽泣了起来,“那日,我竟发现,蒋舟……蒋舟他,他竟然在和小厮鬼混!” 蒋父缓了一缓,才继续说道:“我们当时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家好歹算是书香世家,出了如此不光彩的事,也不敢让人知道,我就只好把那个小厮放出府去,又找了几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到了蒋舟房中,谁知他简直是变本加厉,那些丫头身上慢慢开始有了伤痕,我才知道蒋舟在做那种事时,时常殴打她们,我只能又塞银子,怕出事,时不时还要换几个丫头,直到那天,蒋舟把我叫到他房中,我看到一个丫头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动静。” “蒋舟吓坏了。”蒋父抹了把眼睛,“他问我怎么办,我对他真是怒其不争,但那是我的亲儿子,前途大好的亲儿子,我不可能就那么放弃他,便在后院挖了个坑,将那个丫头埋了进去。” “这是第一个?”宋荷钧问道。 “是,这是第一个。自那以后,蒋舟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后来有个姑娘怀了孩子,只是那姑娘太小了,生产时没生下来。我们觉着不光彩,就又埋在那棵树下了,这是第二个。那时蒋舟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但他这个情况,我们根本就不敢给他娶正经人家的姑娘,若是惹上得罪不起的人,怕是万劫不复。蒋舟耐不住寂寞,我们不让他去烟花柳巷之地,他便折磨我们给他找来的女子,再后来,蒋舟许是知道我们会为他兜底,便更加无所顾忌起来,折磨死了第三个姑娘。” 宋荷钧喘了一口气,一个不争气的孩子,碰上宠溺的父母,害死了是如此多个无辜的姑娘。 宋荷钧耐着性子问道:“那个男子呢?也是这么死的?” “男子……男子……” “说!”宋荷钧怒斥。 “我说吧。”一直软靠在蒋父身上的蒋母开了口,“自那三个姑娘死后,我们便把蒋舟房中所有的下人全部撤了出来,不许他到别的院子来,每日让我丈夫送饭吃,我不敢去,我也害怕他。直到那年,我母亲的义子上京来赶考。那孩子是个可怜人,我母亲见他身世凄惨,便把他收为义子,我们家离京城近,蒋舟也是那年科举,为了省一笔住宿的费用,也想让两人一次读书,母亲便让他到我家里来住,我家中这个情况,我本是不愿意的,只是我母亲不知道家中的事,我也没办法拒绝,便让他住了进来。” 蒋母眼神空洞,似乎是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令他胆寒的春天:“不知怎么,那孩子无意闯进蒋舟的院子,两人就认识了,后来那孩子被蒋舟诱骗,两人就这么纠缠到了一起,我们本不知道这些事,直到那孩子身上也出现了伤痕,我们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是蒋舟干的,我们只盼着两个孩子早点考完各奔东西,谁知,还不到考试的时候,那个孩子。” 蒋母放声哭了起来,边哭便说着:“那个孩子,我们见着的时候,浑身是血,没一块好皮,我们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把那孩子也埋了起来,再后来,我们终于挨到了蒋舟考完,他脑子聪明,一下就考上了。我们便在城内给他买了宅子,他皮相不错,嘴巴也甜,哄了他夫人,两人要成亲,我们便为二人操持了亲事,幸亏儿媳身世不错,蒋舟还算脑子清白,不敢对他夫人怎么样,自那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了,他也知道我们不待见他,我们也害怕,他来一次我们就害怕一次,慢慢的,逢年过节便只有儿媳来看我们。” 蒋父接过话道:“我们也怕老无所依,便又生了蒋风,便是他弟弟,这个孩子倒是正常,哪哪都很正常。” 蒋母说着:“我们日日提心吊胆,就怕当年的事被人发现,这一天终于来了,也好。” 为了一个孩子,不知道害了多少孩子,招阳心中全无同情,只有对这两个懦弱之辈的恶心,若是当时蒋舟表现出怪相时严加干预,不一定会要了这么多人的命。不仅帮着隐瞒,甚至还为他找发泄的出口,若蒋舟夫人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怕也早了蒋舟毒手。 过去这么多年,蒋舟早已长大成人,谁知还有没有女子死在蒋舟手上,一切的根源,就在这两个拎不清的父母身上,他们有什么好委屈的。 第58章 第十三章 蒋舟作恶多端,残害多条人命,他的那些外室们,定然也免不掉遭受蒋舟的虐待。只是如今,蒋舟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你们对蒋舟的夫人和外室知道多少?”宋荷钧问蒋家父母。 “蒋舟的夫人我们还清楚,是我们当时帮着蒋舟抬进门的,他那些侧室,我们就不知道了,那都是蒋舟自己的事,我们不敢管,实在是承受不住,我们怕惹祸上身。” “你们在第一次发现蒋舟的暴行不加劝阻,反而是帮着掩饰时怎么没想过这些事情早晚有一点会被人发现,你们这些人,始终看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当时若将蒋舟送往官府,如今还有这些事吗?你们只是不想放弃这个‘聪明’的儿子罢了。”宋荷钧的鄙夷已经浮上脸面,不加掩饰。 蒋舟已经死了,是非功过已经无心去计较,即使蒋舟罪大恶极,也要找到他真正死亡的原因,蒋舟父母与那三女一男的死脱不了干系,宋荷钧将人收押。可无论是蒋夫人还是蒋家父母,对沈春秋的了解都不多,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寻问文书了。 “这几日有人来找郭雪欢和沈春秋的吗?”宋荷钧问大理寺一问事。 “回大人,倒是有说认识的,只是核查过之后都是些无用的信息。” “嗯。”宋荷钧思索着,“不行的话,就加些寻赏的银子吧,只是这样定会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这就要辛苦各位了。” 将事情安排下去,宋荷钧自己也不闲着,蒋舟之死,以目前的线索来看,与他平日苛待身边人有关的可能性很大。此人会长成今天这个样子,与蒋父蒋母脱不开干系,与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也拖不开干系。 几人找到验尸的仵作,四具尸体早已化作白骨,如今正整整齐齐摆在验尸台上。 “先生,这些人是怎么死的?”招阳问到。 “这些人死了至少二十年,其他人都是遭受殴打凌虐致死,只有这人。”仵作指了指一具白骨,“这人是难产而死,死时约摸着是十四岁不到。” 仵作拿出一小篮子,篮中正是一成型幼儿的尸体。 “其实这孩子不该死的,这母亲身上也有着伤痕,是在死之前不久形成的,有愈合的痕迹,若是怀孕之时,好生照顾,也不一定会死,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狠毒至极,连怀孕的女人都不放过。” 此事招阳之前听蒋夫人也说过,只是如今真的看见一尸两命的尸体,心中又是一番滋味。 几人走出门外,韩青忿忿道:“真是禽兽不如。” 骂一骂舒心气,欺负妇孺儿童,更何况是自己的妻儿,几人都有些看不过眼。 宋荷钧又要找刘景兴,又要调查两位官员被杀案,忙的有些不可开交,幸好还有招阳和韩青帮忙,阿明也在慢慢搜寻刘景兴的下落,只是暂时没有线索罢了。 “大人!”一衙役敲动宋荷钧的房门,“大人,有人说认识沈春秋!我们觉得靠谱。” “快请进来!” 来人是一中年夫妻。 “你们要指认之人是谁?”宋荷钧将两幅画像拿到夫妻面前。 两夫妻衣着朴素,看着不是富贵人家,许是第一次到官府来,两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慢慢伸出手,指向沈春秋的画像。 “沈春秋?你们是他的父母?” “回大人。”两夫妻年岁已经不小,佝偻着身子互相搀扶着,“我们不是她的父母,我们是孙惠的舅舅和舅母。” “孙惠?”宋荷钧有些失望,这女子名叫沈春秋,这两人,怕是认错了吧。 “这女子名为沈春秋,不叫孙惠。”宋荷钧提醒道。 “大人,这就是我的外甥女,名叫孙惠,不是什么沈春秋。” 宋荷钧越发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来骗赏钱的,只是见两位老人家如此笃定,宋荷钧又下不去决心,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你们说她是你们的外甥女,为何如此笃定?” 男子说道:“我外甥女从小就很懂事,虽是父母双亡,一直跟着我们长大,她有一年上山砍柴时,切断了一截小拇指,大人可以去确认一下。” 宋荷钧骇然,沈春秋右手小指上确实缺了一截,只是一直被当做是被蒋舟殴打所致,这是并未发布在寻问文书上的细节,莫非这女子真的是孙惠? 宋荷钧疑惑,可此事寻问孙惠的舅舅舅母才是当务之急,宋荷钧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询问起两位老人:“那你们说说这孙惠的情况吧。” 见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宋荷钧让人端来凳子让人坐下,两人这才缓缓说来。 “我们是克州人,我外甥女叫孙惠,虽是女儿身,却十分懂事又讲义气,我母亲老年得女,我妹妹比我小上许多,却没得很早。”男子的声音中带上这一生被命运裹挟又无处翻身的沧桑,“自他父母都没了之后,我想把她带到我家中来生活,可这丫头,放不下自己的家,非要留在自己家中,我们也不好强求,便随她去了。” “那她是怎么不见的,是自己走了,还是突然就不见了?” “我们家里穷,孩子都读不起书,她很争气,自己识了字,每日还帮我们去山上砍柴,捡山货。”听着老人的话,几人的脑海中都能呈现出这个坚强的女孩每日识字、捡柴的情景,虽是不富裕,但想必在舅舅舅母的照料下,若不是遭此一难,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她虽是我外甥女,可毕竟是个女孩,我也不好大晚上还去找她,每日她会到我家里来吃午饭,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若晚上我们不叫她,她就不吃晚饭了,我只好让我妻子去给她送饭,我们住在一个村里,并不远,我们也就没放在心上。” “唉。”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带着无尽的后悔,“那日中午,我们见着孙惠还没来吃饭,心中就觉着奇怪,我外甥女那个勤快的性子,不可能到那个点还没起来,我们就想着是不是病了,起不来了,我们便与我妻子一同到她家中找她,谁知到了家中,却是一片狼藉。” 那日的情景给老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致此时他的手还有些颤抖:“孙惠爱干净,家中都是干干净净的,可那日,斗柜桌子都是倒的,看着就像在家中打了一架似的,我们心中知道不好了,便赶紧叫人一起去找她,可我们把整个村子,哪怕是周边的林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她。” 老婆婆接话道:“我们又去镇子上找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后来,别人都说孙惠是受不住家中的穷,跟人跑了,因为孙惠长的漂亮,可长得漂亮什么时候也是罪了。我知道不是的,我外甥女长的虽然十分漂亮,可心肠纯善,不会丢下我们两人就那么跑了的。” 老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从那以后,我们只要是有人从村里出去,就让他帮我在别的地方找找,可始终是没有任何消息。”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京城来的?”宋荷钧问道。 “我儿子也还算争气,做点小生意,消息也灵通,从京城发下来的寻问文书到了克州,我儿子看着画像上的人与表妹十分相像,便赶紧回家告诉了我,我一看,这不是孙惠是谁!便赶紧到了京城来找大人。” 宋荷钧心中似是被堵住了的不适,若这女子真是孙惠,那这孙惠是怎么从家中离开,又怎么成了蒋舟的夫人,其中的蹊跷令人胆寒。 宋荷钧带着两位老人到了停尸间,掀开遮住孙惠脸的一刹那,两位老人立刻瘫软了下来,再也憋不住心中的不适,大声哭嚎道:“就是她,是孙惠!我的儿啊!” 在场众人皆心伤于此种场面,转而是对蒋舟的愤恨,若不是她,孙惠明明能有大好前程,何至于年纪轻轻就陈尸于此。 既然已经认尸,那这“沈春秋”的身份也就确定下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孙惠变成了“沈春秋”,而以孙惠的机灵勇敢,为何又惨死蒋府?一个问题解决了,可转而出现的是更加令人不得其解的谜团。 宋荷钧忙把招阳、韩青找来,阿明正好与韩青在一起,便也一同来了。 “你说什么!孙惠!”听见孙惠的名字,招阳激动得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宋荷钧看着照样的手,似乎是要询问手疼不疼。 招阳却没看到宋荷钧的眼神,注意已全部被孙惠的名字吸引。 “你再说一遍,是叫孙惠?你确定!” 宋荷钧不知道招阳为何如此激动,只是再跟招阳重复了一遍孙惠的名字。 招阳冷静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不一定呢,兴许是重名呢。” “什么不一定?”连宋荷钧都不知道招阳在说什么,更别提别人了。 招阳不回答宋荷钧的疑惑,只在李虎耳边交代了什么,见李虎点过头后,便快步朝外面走去。 招阳这才解释道:“我让他去拿点东西。” 第59章 第十四章 没过多久李虎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样大家都认识的东西。 “自我们从青州回来后,我就总翻着这个东西,就想着那天能找到一两个。”招阳熟练地翻动着刘景兴写下被拐女孩子的名册,停在了某一页。 “孙惠,克州,年方十四,京城。” 依众人的推断,这个孙惠是克州人,被拐时十四岁,落脚地在京城,这样,就都对上了。 这本名册,从青州被带到京城后,便一直由招阳保管,招阳心中放不下此事,时不时就拿出来翻一遍,两人听见孙惠的名字时,便一下子想到了名册上的孙惠、 招阳将名册拿给孙惠的舅舅舅母:“孙惠失踪时,是十四岁吗?” 舅舅点头道:“正是。” 几人面面相觑,孙惠从家中走失已经有好几年了,可按蒋舟夫人所说,孙惠前年才被纳如蒋府,那中间这几年,孙惠去了哪里? 只能暂且将孙惠的舅舅舅母安置在京城。 这件事的走向完全出乎了几人的意料,谁都没想到一桩杀夫案,居然会与青州的少女失踪案有关。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若蒋舟案与青州案有关系,几人甚至怀疑,郭雪欢与青州案是不是也有关系。 “莫非买走孙惠的人,就是蒋舟?”招阳问道。 “时间对不上,中间有几年,孙惠是不知所踪的状态。”宋荷钧不认同,“何况,咱们不能完全确定蒋舟被杀案就一定与刘景兴拐卖少女的案子有关,若是孙惠被拐卖到京城来,又因完全无关的原因,嫁入蒋家,杀了蒋舟。 “你说的这样太巧合了,巧合多了就是刻意为之。” “先入为主将两件案子结合到一起,只会误导我们的破案思路。而且若要使将郭雪欢一案与其绑定在一起,岂不是更受制于此。” 见两人有些僵持不下,韩青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索,结果人还没了,现在不能确定这三桩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但能确定的是,孙惠与拐卖案和蒋舟被杀案一定有关系,不如就从孙惠开始着手,顺藤摸瓜,先摸出蒋舟案和拐卖案,再看郭雪欢一案。” 两人皆认同韩青的思路,便也同意这么做。 “好。”韩青一拍手,“那就从孙惠查起,这几日,我去找她舅舅一家,了解些孙惠被拐前的情况,公主和宋兄再去找蒋府的人,问问孙惠进蒋家后的情况,就这么安排可以吗?” 见两人对自己的安排都没有异议,韩青便先离开去安顿孙惠的父母了。 韩青走后,招阳在大理寺也没有别的安排,便准备也离开了。 “我送你。”宋荷钧将招阳送到门口,“我无意与你争论,正是有些着急案子罢了。” 招阳听出宋荷钧是想与自己解释刚才两人的争论,“我知道,此案涉及人员多,更是十分敏感,又被父皇监督着,我也无心刻意与你争论,只是想尽早破案。” 两人从遇刺案,又到青州贪污案,培养出来的默契其实已经不需要过多解释,只是宋荷钧和招阳心中都不愿对方留下疙瘩,当场将话说开,才是长久之计,两人在乎自己的事业,却也在乎眼前人,若是想长长久久,自然就要用心对待。 蒋夫人已经被自己的母家接走,留下来的小妾外室,平日里都被蒋舟打的畏畏缩缩,又被这命案一吓,唯一能依靠的蒋夫人也已经离开,剩下的人,能保持清醒都已经不错了,对于孙惠的事情都是一问三不知。 “大人,我们平日里只敢跟夫人有所交流,根本就不敢与其他人来往,蒋大人性格古怪,若是不顺他的心意,等着我们的就是一顿毒打。”其中一个女子说道。 “是啊,大人。”另一人附和道。 宋荷钧也不想多为难她们,又挨个问了她们的来历,这些姑娘大多都是身世凄苦之人,却也都清清白白,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似乎只有孙惠一人,是被拐女子,虽对案情没什么帮助。 宋荷钧要离开蒋府时,一个姑娘将他拦住:“大人。” 见这姑娘有话要说,宋荷钧停住了脚步。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若是有人来接的话,你们随时都可以回家。”蒋府对这些姑娘,都算不上是什么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这些姑娘也没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宋荷钧也不想强留。 想起这些姑娘身上不一定有钱,宋荷钧又说道:“你们要是身上没有银子的话,你们就到大理寺来,我当做办案经费给你们拨下回家的盘缠。若是怕路上不安全,可以再等下时候,跟着来京城述职的官员一块回乡,我来为你们联系。” “谢谢大人。”女子有些扭捏,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又什么话,说了便是。” “大人,我们虽然与沈春秋联系不多,但是沈春秋偶尔来找我们,我与沈春秋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就走的近些,她有的时候会跟我说一些她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春秋她以前,在进蒋府之前,可能在什么地方住过很久,之后才进了蒋府。”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女子回道,“似乎是在京城,蒋大人就是从那个地方把春秋带回了家,那个地方似乎十分严格,春秋偶尔会说,在那里吃得好喝的好,就是管的特别严,春秋总跟我说,来京城这么多年,还没能好生逛一下京城。” 女子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话:“春秋与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她想出蒋府,只是蒋大人一直都不让她出去,我们也帮不上她,后来春秋也不说要出去的话了,可是我知道,春秋一直没放弃过离开蒋府。” “你们只能待在府里吗?”莫非蒋舟还限制姑娘们不能出门。 “不是这个离开,我是说,春秋相与蒋大人分开。” “好,谢谢。”宋荷钧想起什么又交代道,“你们现在随时可以离开蒋府,若是有任何困难,到大理寺来找我。” 此事被招阳知晓后,招阳干脆又从自己的私库中拿出一笔钱,作为这些姑娘回乡的路费。 自蒋舟被杀后,在京城内闹地风风火火的高官被杀案,便莫名其妙消停下来,就连招阳都有些怀疑起来,陈兴琅和蒋舟两人被杀,莫非真的只是巧合?招阳也想这么说服自己,可是心中却始终放不下怀疑,若真是如此,真的有太多东西说不通了。 招阳有些焦虑,与宋荷钧也好久没有见面了,不知他那边是否有些进展。 不自觉地就走到了宋荷钧那日带自己来的山谷,招阳将李虎和石竹、银叶留在了山谷外,独自走了进去。 还记得上巳那日宋荷钧说要为自己在这山谷中修建一个小屋子,今日到此,果不其然,溪流边一座木屋已经打好了地基,由几根木桩支起,悬在水上,工人今天似乎都不在,也方便了招阳好生看看。 木屋不大,还没有一间卧房大,但是地基打得很牢,用的也是上好的材料,招阳不自觉想起宋荷钧来。 心中很是感动,宋荷钧这些日子被案子忙得焦头烂额,还要操心此处的工程,又不免生出一些心疼与自责来,上次见到宋荷钧,还是那日见孙惠舅舅时,那日两人因案情有些争议,虽是无意,但这些日子没见,不知宋荷钧还记挂着此事吗? 招阳一贯是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的人,想到此处,招阳也不想多待了,不如就到大理寺去吧,就当是问问案件进展的。 招阳到大理寺时,碰巧宋荷钧和吴寺卿出门办事去了,宋荷钧回来时,招阳已经在房中睡着了,就像那日在辉湘阁中,自己见到时一样,宋荷钧进门的动静惊醒了招阳。 “你来了。”招阳睁开朦胧的双眼,见到吴寺卿也在,这才端坐了起来。 “吴寺卿,宋少卿,我今日来,是要问问陈兴琅与蒋舟案进展的。” 吴寺卿许是没听见招阳的无意之语,回复道:“禀公主,我与宋荷钧二人,今日便是为了此事去的,宋少卿对此案更为了解,若让他为您讲解更为合适,微臣今日受皇上召见,还要抓紧进宫去。” 正和招阳意,招阳忙说道:“那您先去吧,让宋少卿为我解释就行了。” 吴寺卿走后,宋荷钧便为招阳说起近日的进展:“我们顺着并案的思路,将陈兴琅和蒋舟的共同好友查了个遍,确实有些发现,朝中确实可能有些人在组织定时聚会,只是不管是我父亲,还是吴寺卿,与这些人联系都不多,我们还没能进入到聚会的内部。” 招阳觉着有些不妙:“这么说,陈兴琅和蒋舟的案子可能真的有关联?” “正是。” 招阳接着问道:“是什么聚会?什么人在参加?” 宋荷钧有些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此事并非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只是此案牵扯人员太过于复杂,也是这个原因,我才让吴寺卿同我一同调查,况且,都是不确定的事情,暂且还不用你出手,若是有需要,我定然不会客气。” 招阳理解宋荷钧的担心,便也就不强求,转而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宋荷钧笑了一声:“挺忙的,不过也算充实,我听喜欢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宋荷钧的疲惫已经快要显化在脸上了,招阳想抱抱他,但是此地又有些不合适。 第60章 第十五章 “大人,梧县县令去世了,吴寺卿去看一看。” “梧县?”梧县是京城周边的一个县,与京城来往密切,衙役这么一说,宋荷钧一瞬间便将其与京城这些日子的官员被杀案联系了起来,忙问道:“怎么死的?” “嗯……”通报的衙役有些吞吞吐吐,“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大人去看了就知道了。” 见来人如此表情,又是吴寺卿的命令,宋荷钧干脆就跟着人到了县令的家中。 梧县县令名为韩季雨,来的路上据衙役所说,这韩季雨家中十分贫寒,一直讨不上老婆,自己也是大器晚成,带了四十多岁才当了梧县县令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也是这两年才娶上老婆。妻子名为杨清姿,年轻貌美,还比韩季雨小上许多,只是不知道为何,见过韩夫人的人很少,而自这韩季雨娶了妻之后,与同僚更是少有来往。 宋荷钧暗感不妙,韩季雨家中情况竟与陈兴琅如此相像,莫非今日出现的,便是此案第三个受害者? 到了韩季雨家中,宋荷钧才知道为何通报的衙役那么犹豫。 无论是陈兴琅还是蒋舟,案件中出现何种疑团,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两人都是被杀,而韩季雨却是自缢与房梁上,前两桩案子嫌疑人都是妻子或者小妾,可见到韩季雨的夫人,宋荷钧知道,一定不是他夫人杀的。 原因无他,韩季雨的妻子已经双腿瘫痪。 谨慎起见,宋荷钧还是找来了医师,确认杨清姿确实是瘫痪,两条腿早已猥琐,不存在任何装病的迹象。 宋荷钧走到杨清姿面前,确实是比较清秀的女子,但与传闻中的貌美还是有些差距,杨清姿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腿上搭着一块毯子,这把椅子带了两个轮子,便可以由人推着。 宋荷钧坐在凳子上,保持与杨清姿几乎平视,但又略高的位置。 不等宋荷钧询问,杨清姿自己开口道:“大人,我们家老爷是怎么死的?” 杨清姿眼圈红肿,声音嘶哑,明显的哭过。 宋荷钧没有回复她的问题,而是说道:“夫人还请节哀,韩大人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杨清姿哭了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们家老爷好不容易熬了过来,日子才好过几年,怎么可能会自尽呢。” 杨清姿甚至抓住了宋荷钧的衣袍:“大人,定然是有人杀了我们家老爷!” 宋荷钧不动声色地扯出自己的衣裳,问道:“夫人与韩大人是哪年成的亲?” “前年。”杨清姿有些自嘲地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腿,“大人也看到了,我这个腿多少年就站不起来了,我们家老爷年纪大了,我们两个一残一老,便就这么搭伙过日子算了,我们家老爷也不指望我给他生个一儿半女,我也感激他不嫌弃我。” 杨清姿摸了摸自己坐着的椅子,面上露出幸福的表情:“老爷他怕我日日在家中闷着,变为我做了这么一把椅子,能让我出去走走,有时还让我同他一起去见朋友,只是我这个样子,和老爷一起出门,岂不是要给老爷丢人。” 许是想到了韩季雨的好,杨清姿又难过了起来。 “老爷怎么会自杀呢?老爷啊,你怎么就能离我而去了呢?” 宋荷钧将上报此案的衙役叫到一旁:“此事为何会上报给我?” 这案子打眼一看更像是自杀案,若无特殊理由,不会直接上报到大理寺,宋荷钧便也就好奇,此案为何没有经过别人的调查,而是直接上报给了自己。 “回大人。”衙役回应道,“此案是县令被杀,刚好又是老夫少妻,便是直接报上了大理寺。” “嗯。”既然宋荷钧已经接下这案子,自然也就不会再转出去,此案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杀,虽然杨清姿一直认为韩季雨不会自杀,可据县衙其他人的供词,韩季雨的母亲刚去世没多久。 韩季雨父亲早亡,一直是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若是长期思念成疾,追随母亲而去,也不失为一种合理的解释。 心中对此案已经大概有了判断,为了避免万一,宋荷钧还是照例对县衙以及韩季雨家里做了搜查。 宋荷钧不喜欢将事情全盘交给别人做,检查完县衙后,宋荷钧又到了韩季雨家中。 许是为了办公方便,韩季雨的家离县衙很近,家中台阶上都做了缓坡,也有许多扶手栏杆,想必是为了杨清姿而做,杨清姿想不所言不假,夫妻二人虽不是普遍认为的神仙眷侣,但也相当和睦,韩季雨对杨清姿,确实是很好。 房子不大,宋荷钧一如既往先去了书房,毕竟书房是最容易体现一个人的品行性格的地方,往往也是秘密做多的地方。 韩季雨家房子不大,但却有两个书房,一件是韩季雨的,而另一间,放了许多女子的东西,韩家只有韩季雨母子和杨清姿两人,韩季雨母亲目不识丁,那另一间书房就是杨清姿在用了。 果然,这间书房内书桌要比正常书桌更矮一些,想必是为了配合杨清姿的椅子。 杨清姿虽瘫痪,但身上的书卷气做不得假,宋荷钧想到杨清姿读书识字,但从杨清姿的书房中,居然还找到了杨清姿平日里写的一些小诗,多是描写风景节气,偶尔会写到夫妻感情,也有些是对自己前些年命运多舛的感叹,杨清姿前小半生命运都是悲苦的,所以诗中多半是哀切之语,宋荷钧也不奇怪。 放下杨清姿写下的小诗,宋荷钧转身看向身后放着一大堆书的书柜。 多是些经典读物,还有不少的市井小说,倒是符合年轻女孩子的品味,招阳的书房中也有许多。 宋荷钧一本一本翻过去,偶尔摸一摸背后的墙壁,以韩家的布局来说,是不可能设置暗房的,但若要是想藏一些小东西还是可以的。 翻到一本眼熟的书,正是那日在公主府与招阳共同看的那本话本子,讲着一女子从童养媳成长为女官的故事,招阳说过,这本书只有她这样日日泡在书中,以话本子为乐的人才会看过,出现在这里本就有些奇怪,何况杨清姿似乎对这本书十分喜欢,连边缘都磨得起了毛边。 京城内时不时便会有风靡一时的话本子,杨清姿这里也有不少,却和正常的话本子一样,看过一遍,顶多看几遍也就放下了,只有这一本,像是被反反复复翻过。 说不去缘由,宋荷钧出乎意料有些在意这本书,几乎就是全凭感觉了。 “何迁。”宋荷钧叫来自己的下属,为了避免万一,宋荷钧还是决定再调查一遍。 “是。”自宋荷钧升任大理寺少卿后,何迁便一直伴随宋荷钧左右。 “你在陈兴琅家中,尤其是郭雪欢待的地方,和蒋舟家中,孙惠的房中去找一找,看一看有没有这本书。”宋荷钧将书递到何迁手上,若真是与自己预料的一致,那么这本书就是一个不能放弃的线索。 何迁办事利索,几乎是宋荷钧刚回大理寺,何迁带着结果回来了。 据何迁的描述,宋荷钧忽略了这间案子最大的共同点,无论是郭雪欢还是孙惠,或者是杨清姿,她们三人都是喜欢看书,尤其是话本子的人,三人家中,居然都有陶月公子所写的那本书! 招阳说过,陶月公子这本书只在小范围流传,非爱好者,难以买到这本书。 到此为止,宋荷钧才真的认为,这三个案子,可能真的是相关的。 宋荷钧让人去把这个消息带给招阳和韩青,自己带着人去了福康书局。 今日福康书局门全部敞开了,一眼便可以看见魏青青站在柜台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见到宋荷钧走进来,魏青青挂上了她一贯的笑:“呦,公子想通了,还是决定回来找我了。” 宋荷钧不理会她的玩笑,严肃说道:“我今天是来问你陶月先生的事,还请你认真回复我。” 一听到对方是为公事而来,魏青青脸上的笑便冷了下去:“我以为是有什么好事,结果还是为了这事而来,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我不认识陶月,你懂了了吗?” 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样子,跟着一起来的何迁顿时就来了火气,一拍案台道:“我今日就是要告诉你,京城除了好几桩命案,都与你们家这位陶月先生写的书有关,若不想受牢狱之灾,你就好生配合我们。” 见何迁发火,魏青青脾气更大,甚至与何迁对着拍起了桌子:“你这是威胁我?我跟你说了,我不认识陶月,你要是非要抓我你就抓吧,而且,我们家的书卖得好还有罪了?” “你!”何迁指着魏青青,魏青青也不服软,挺着胸膛便要和何迁对上。 宋荷钧拉了一下何迁的衣摆,对魏青青道:“你若真不认识陶月也就算了,可若让我知道你刻意隐瞒什么,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了。” “好。”魏青青提起一边嘴角,“若你下次还想来见我,我虽是欢迎,可下次,我就不希望再见到这个人了。” 魏青青指着何迁的鼻子,眼见着两人又有要吵起来的预兆,宋荷钧忙拉着何迁走了。 第61章 第十六章 “他们盯上你了。”见宋荷钧几人走远了,一女子从柜台后的仓库中走了出来。 “是啊。”魏青青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女子眼神中透露出的担忧不似作假:“不行你就走吧,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何必要引火上身呢。” 魏青青听了这话,面上流露出从未出现过的神情:“我会走的,只是不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随即,魏青青又问到:“你呢?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 魏青青对面的女子长相温婉,面对魏青青的提问,女子面色柔和,语气轻柔地回道:“不了,我不想走,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魏青青眼圈有些泛红:“好,听你的就是。等会你从隔壁铺子走,隔壁是空的。” “以后你少和这样的人争论。”回大理寺的路上,何迁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女子就是在无理取闹,若你跟她争执不休,岂不是自寻烦恼。”宋荷钧交代着。 缓过那阵怒气,何迁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我知道,我就是见她那个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我也不是怪罪你。”宋荷钧说道,“你安排人下去,将这个福康书局盯紧了,有什么人来往,这个魏青青在做什么都盯好了,但凡有一丝异常,都要通报我。” “是,大人。” “让人去跟卫统领交代一声,若这魏青青要出城们,务必要将其拦住,跟我通报。” “是!” 何迁领命带着人去办,宋荷钧独自回了大理寺。 这几日,宋荷钧将陶月先生的这本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本正常的书,除了在故事情节上有些新意外,甚至没有什么特点。依据魏青青的反应来看,她绝不无辜,但宋荷钧对魏青青背后的陶月公子更是好奇,这人到底是什么意图。 “大人。”何迁走了进来,“魏青青这几日行踪十分规律,偶尔出门买菜,从不与人来往,大多数时候都待在书局内,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魏青青在众人面前表现着热情甚至有些轻浮的样子,这样的人,若是除了出门买必需品就只是待在书局内,岂不是更显得奇怪。 “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大人,这本书只在一家书肆里卖,我去问过书肆老板了,这书卖的不好,出了几本后续,来买的就是那几个人,多是女子,也有几名男子,其中就包括那几位夫人。” “书肆老板认得那几位人吗?” “书肆老板说他那里一天到晚人太多了,若是让他回想谁来买过这书,他是想不起来的,之前我们贴文书,他看着郭雪欢和孙惠的画像都没认出来是自己的顾客,还是我上门去问他才想起来的。” “好,辛苦了。” 看来想靠书肆老板来推测下一位受害人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宋荷钧只得另想它法。 宋荷钧决定去一趟刑部,自刑部参与审问后,宋荷钧干脆将郭雪欢重新转入刑部,大理寺几乎全是男子,唯一一个向泽兰平日里还有许多事要办,也不能日日耽误在郭雪欢身上,刑部女官多,住的也更舒服。 和韩青一起到了刑部牢房,许是有韩青的照应,郭雪欢虽还是不愿与人交谈,但看着倒是干净利落,也不再大喊大叫。 “你看到了,就是这样。”韩青指了指郭雪欢,面露无奈道,“我们找了医师,但医师说郭雪欢对人十分抵抗,可能是被陈兴琅的死刺激了,治疗效果不大。” 若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宋荷钧兴许还有办法,可面对这个一声不吭的嫌疑人,宋荷钧也有些无能为力。 “我去找一趟公主吧,兴许还有宫中的医师也说不定。”郭雪欢是目前最可能知道陈兴琅是怎么死的的人,宋荷钧不愿放弃。 “好。那我等你好消息。” 公主府内,招阳听说了宋荷钧的来意,显得有些为难:“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人去太医院找一找,先朝那些太医,总是有些技艺传下来的。” “好,有劳公主了。” 招阳发笑:“跟我客气什么。” 招阳又想到了什么,说到:“你知道吗?陶月公子的书要完结了。” “完结?” “对,上次连载说的,这月半就要完结。”宋荷钧一算日子,离月半只有三天了。 “不知为何。”招阳说着,眼神盯着不远处的人工湖,“我总觉得,这本书完结了,定然不会有好事发生。” 是啊,陶月公子这本书,是三桩案子的共同线索,也是宋荷钧认为的并案依据,这本书的完结,总感觉这陶月公子是要做什么大事,或者干脆是发现了自己已经被盯上,想要就此抽身。 “过几日殷武就要斩首了。”宋荷钧提起。 “这么快吗?” 以大晋的律例来说,斩首是很慎重的刑罚,审核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算多。 “青州今年好了起来,百姓开始正常播种了,只是刘景兴一直找不到下落,青州有些民愤难平,而且,此案实在是过于严重,害死的百姓不计其数,由此,皇上特批了程序,受审完毕后,便加紧将殷武斩首,算是要平民愤吧。” 招阳想起去年在青州过的那个冬天,青州有些民愤也是情理之中,父皇做出这样的决定更是理所当然,殷武不值得同情,只是招阳想起与殷武的约定,如今的殷楚还不知道在哪里,若是能找到刘景兴就好了,不自觉又想起了孙惠,和殷楚一样的命运,如今却惨死他乡,无论除了何种感情,招阳都希望,殷楚还活着。 一桩一件案子压在心头,本只是一桩刘景兴贪污案了,可又牵扯出来了拐卖案,如今又是官员被杀案,桩桩件件,看似毫无关系,却又千条万缕牵扯在一起,宋荷钧的脑中似乎是有一团打结的线团,如今就差找到这个线团的线头了。 三日后,陶月公子这本书如期完结,招阳一大早便去买了一本,正带着书到了大理寺,找到正在办公的宋荷钧。 “我正说要去找你呢。”见着招阳走了进来,宋荷钧露出一个笑来,只是脸上不见一丝轻松,尽是这些日子攒下的疲惫。 “怎么会这么累?” 宋荷钧笑着摇摇头:“我总觉得今日要出事,便想在这之前抓到凶手,谁知……无论是从孙惠还是从魏青青下手,都有些线索,只是这些线索,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宋荷钧将招阳手中的书接过来,拿在手中却没有翻开,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这本书,片刻后将招阳拉到自己身边,才开口说道:“我们一起看吧。” “好。”招阳看着宋荷钧的脸,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破案是宋荷钧喜欢做的事情,自己不可能去阻拦,可见着这幅憔悴的样子,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两人翻开这本书,故事的结局如预料的一样,女子最后成了高官,尽心辅佐皇帝,成了三朝元老,名留青史。 故事读到后面便就没什么新意,甚至有些无聊,纵使宋荷钧招阳二人阅览天下奇书,也看不出来这么一本普通的故事中到底蕴含了什么杀机。 招阳往后仰躺着,躺在座椅靠背上,有些无力地说着:“我们干脆把魏青青带回来审问吧。” 宋荷钧捏了捏招阳搭在一边的手:“魏青青不是一般人,若是想要强行审问,很难有结果。” “大人。”宋荷钧听见有人在外面在敲门,刚才招阳进门时,顺手将门虚掩着,宋荷钧起身开门,何迁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宋荷钧暗感不妙,问道:“怎么了?” “前门下侍郎死了。” 招阳脑中像被钟敲击了一下,嗡地一声,招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不知何时,此事才能有个了结。 “带我去看看。”招阳听到宋荷钧说道,回过神来,见对方正看着自己,招阳赶忙跟了上去。 前门下侍郎名为谢辛夷,两年前致仕,如今住在城中一处宅子内,两人到了谢辛夷家时,整个谢府已经混乱得不成样子,女眷哭作一团,家丁甚至想收拾东西走人,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前来接几人,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公主,大人,我是我们家老爷的管家,便是由我来服侍几位大人。”管家哈着腰道。 “不用如此客气。”宋荷钧不适应别人过于卑微的语气,阻止管家道,“你们家老爷的尸体在哪里?家中夫人呢?” “这。”管家有些吞吞吐吐,“您随我来。” 管家带着宋荷钧到了谢辛夷的卧室,果然,除了谢辛夷外,还有一女子的尸体吊在房梁上,整个屋子翻得不成样子。 “这是你们老爷?”宋荷钧指着床上的尸体。 “正是。”管家又指了指挂着的尸体,“这是我们夫人。” 第62章 第十七章 宋荷钧环顾四周,十分不理解地皱起眉头:“你们就让尸体就这么摆着?这屋子里又怎么回事?乱成这个样子,莫非两人之间发生了打斗?” 管家否认道:“大人不知,我们家老爷两年前之所以致仕就是因为身体不好了,腿站不起来了,怎么可能与夫人动起手来。” 管家看了一片四周,低声说道:“这屋子之所以这样,是府里人,见着老爷夫人都不在了,想着赶紧逃出府去,尸体也没人收,我一个人也收不动,干脆就等着大人来了。” 主家一死,府中人便急着逃走,宋荷钧问到:“你们老爷对下人不好?” “好的时候还是挺好的。”管家面色有些复杂,“我们老爷年纪大了,做事情有些糊涂,有的时候还赏赐些东西,只是老爷这人,我跟了他几十年,这人有些喜怒无常,动不动对下人喊打喊杀也是有的,下人都有些怕他,就连我,也能避就避,老爷一死,其他人就赶紧都跑了。” “嗯。”宋荷钧表示理解,“你们家老爷还有别的家人吗?” “老爷的父母早多少年就没有了,如今就这么一位夫人,是老爷的续弦,嫁入府中已经十年了,现在也没了。” “宋荷钧!你看这里。”招阳正在书柜旁翻找了,拿出一样东西给宋荷钧看,就是陶月先生的那本书。 宋荷钧将何迁叫了过来:“你和向泽兰现在就去把魏青青看紧,就去她书局里坐着,一步都不要跟丢。” “是!” 管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公主,这是我早上发现尸体时,放在桌子上的,我怕人多弄丢了,就收了起来。” 招阳接过来一看,居然是谢辛夷的夫人留下的一封书信。 书信很长,招阳一行行读下去,不自觉地就攥紧了手,最后甚至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宋荷钧见此,把信接了过来,看着信中的文字,宋荷钧竟不忍心读下去。 信中讲述着谢夫人十年来谢府的遭遇,一段段字如同泣血,谢辛夷夫人名为秦疏月,先前曾有过一个丈夫,夫妻和睦,岂料造化弄人,丈夫早亡,十年前,秦疏月成了这谢府的夫人,却怎料,谢辛夷却一直将自己作为从朝中往上爬的工具,时不时便要求自己陪伴谢辛夷参加各种宴会,甚至是将自己作为玩物供他人取乐。 秦疏月这才知道,谢辛夷只是看中自己的外貌,想将自己作为与朝中人结交的资源罢了,一个寡妇,又如何能反抗高官呢? 自己多年忍辱负重,直到两年前谢辛夷因身体原因不再在朝中做官,自己才解脱出来,可自己心中却始终过不去,伤害已经形成,就算是岁月流逝,伤疤却依然存在,秦疏月已经忍够了,万念俱灰,只想最后为自己争取一些尊严。 “明明就快要熬出头了。”宋荷钧低声说着,谢辛夷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明明等谢辛夷死后,自己便可安然度过一生。 “或许,秦疏月想要的只是一份尊严罢了。”在谢家的这十年,秦疏月最缺的就是尊严,她不甘心,不甘心让谢辛夷就这么病死,谢辛夷只有死在她手上,才能告慰这么多年自己的隐忍。 招阳不知如何评价这样玉石俱焚的行为,但也能理解。 信的最后是一封长长的名单,上面记录了这么多年欺辱过秦疏月的官员名单,兹事体大,招阳觉得,此事还是该交给崇盛帝决定。 招阳带着信当天就赶到了宫中,崇盛帝看完信,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信中的名单超百人,更是不乏日日出现在崇盛帝面前的官员。 “朕年少时,曾与人争论,前朝举孝廉制度的可行性。朕认为,为官之道,只要忠君,善于政务即可,曾经也提拔了不少私德有亏的官员。” 崇盛帝有些感慨:“可朕年纪越大,当这个皇帝当的越久,朕才发现,若是不能律己,更何谈爱民,这些年便开始注重官员的品行,可当时那些品行不端的官员早已跟着朕成了朝中中坚力量,要拔除这些人的势力何谈容易。” 崇盛帝重新拿起名单:“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就从这件事情开始吧。” “父皇。”招阳说到,“此事可大可小,若凭此就要拔除那些官员,恐怕会生出不满。” 招阳自然认同崇盛帝的决定,只是,此事涉及人数众多,若激进行事,恐怕会产生动荡。 “朕知道。”崇盛帝露出一个笑,“朕不是懦弱之人,登基那会儿那种境况都过来了。” 崇盛帝看着宫门的方向:“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朕要创造一个太平盛世的步伐。” 崇盛帝宽慰道:“吾儿放心,朕心中有数,不会一下子产生太大的动静,朕会以此为惩戒,好生敲打敲打这些被钱权利侵蚀了头脑的人,让他们知道,为官的日子没那么好过。” “何况,那些老人不开窍,不是还有少年人吗?”崇盛帝补充道,“你好生破了这个案子,剩下的有父皇在呢。” 崇盛帝登基后,一贯以仁君的态度示人,太平日子过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崇盛帝曾也是上过战场,争过皇位,杀伐果断的君主。 次日便是殷武问斩的日子,宋荷钧如约而至,百姓听闻今日问斩之人,是害死无数青州百姓的歹徒,纷纷到刑场围观,甚至到了万人空巷的程度。 “杀得好!” “走狗!” 街边百姓的辱骂声传入殷武的耳膜,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杂到殷武脸上,周边的百姓群情激奋,甚至有不顾官兵的阻拦,往前冲的气势。 殷武却仿佛没有听到,感受不到一般,双眼不停在人群中扫动,一个百姓扔出一块石头砸向殷武,额头瞬间殷红一片,殷武却像感受不到疼一般,双眼从一个一个女子面前扫过,直到到达刑场时,与宋荷钧对上了视线。 宋荷钧知道殷武在找什么,殷楚下落不明,殷武还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与宋荷钧对视一瞬,殷武又转过了视线,继续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午时三刻已到,斩!”监斩官投下斩签。 殷武看着一处,喃喃了一句什么,没有人听清。 刽子手侧身挥刀,随着殷武人头落地,他这一生作恶多端,可怜可恨的命运已经盖棺定论。 到此还不算完,殷武罪行恶劣,皇上特意交代,示众三天。 因此,殷武的头颅还要悬挂在城门三天。不过,大多数百姓对这种情形就没有什么兴趣了,斩杀穷凶极恶之徒,是爽快的,但若是要看三天的头颅,那是要做噩梦的。 百姓逐渐散去,最后只有宋荷钧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刑场,仵作检查完尸首,收完尸后,便也准备离开。 却见不远处站着一熟悉的女子身影,不是魏青青是谁? 对方的脸,在午时的阳光照耀下闪着水光,似乎已经泪流满面。 宋荷钧走上前去,对方见身边来人,便也转过身来,见着是宋荷钧,一抹脸,扯出笑道:“呦,宋大人今日这么有空?” 宋荷钧指指刑台:“这人是我们抓回来的,我今日是特地来看着他死的。我还没问,今日老板娘怎么这么有空,不做生意了?” 魏青青脸色一变,转而又露出她擅长的媚笑:“呵,宋大人今日这么关心我,莫不是想通了,我要比你那小娘子好看些,不要你那小娘子了?” 魏青青一边笑着,一边向宋荷钧走过来,见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宋荷钧往后退了一步,魏青青也不再往前追,而是面色阴沉了下来,暗骂一句:“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没什么好东西。” 说完,便独自甩袖离开。 宋荷钧对她的辱骂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看着魏青青往远处走的背影,若是没有看错,魏青青手腕上,有一条不太明显的伤疤。 谢辛夷家中被下人翻得很乱,光是分离出有用的证据,就有不小的工作量,宋荷钧这几日带着人将谢家翻了个遍,招阳无事便也在谢府一同整理着证据,所幸谢府不算大,所示如蒋舟家中一样大,那怕是要耽误日子了。 "管家。"招阳叫来管家,指着一间屋子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殿下,这是我们老爷修的一处杂物房,宋大人带着人都看过了。” “是新修的吗?” “是,年前刚完工的,大人说是做杂物房,便简单修了一间。” 招阳放心不下:“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管家自然不敢反驳公主的话,去拿了钥匙便将门打开了。 和管家说的一样,屋中装满了杂物,招阳一推开门,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京城临江,自然有些潮湿,若是有些潮湿也是正常的。 招阳从小五感灵敏,鼻子眼睛都十分好使,崇盛帝还曾经开玩笑说招阳长了一个狗鼻子,招阳在屋中走着,却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似乎有一股不寻常的腐臭味,莫非有老鼠? 招阳有些害怕,却还是壮着胆子摸索下去。 此处没有精良的装修,与谢家其他的房间很不一样,此处倒是更像寻常百姓家,是间土屋,房中地面还没有干,踩着有些湿滑,招阳在房中走着,脚下踩着的这块地居然格外松软。 第63章 第十八章 招阳轻碾脚下的土地:“来人,把这块地挖开。” 招阳养成的破案直觉告诉自己,此处底下必然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衙役搬走库房的东西,不一会,便将表层的泥土全部清理开,果不其然,一具尸体陈设其中。 “此人……”招阳盯着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但是大致还能看出一些轮廓和样貌来。 面前的尸体和脑海中的印象逐渐重合。 终于找到你了,刘景兴。 招阳正指挥着人往外搬运刘景兴的尸首,这时,听见招阳挖出尸体的韩青与阿明也赶了过来。 “就是他,没错。”无论是国仇还是家恨,刘景兴这人给韩青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见到尸体的第一眼,韩青便认出了这人。 从回京城起,几人一直找着刘景兴的下落,甚至都已经有了刘景兴是否真的还在京城的怀疑,谁知,今日却因此意外发现了此人的尸体,几人不知如何评价。刘景兴就这么死了,给所有人留下了一大堆谜团。 “好歹,我们现在找到了刘景兴的靠山到底是谁。” 说来也是可笑,一个刺史、一个门下侍郎,就敢做出贪污粮草的案子,见几人面色都不太好,宋荷钧继续说着:“再在府里找找吧,若是能找到两人贪污的银两,那贪污案就可以结了。” 刘景兴贪污案发,在宋荷钧几人的追捕下,逃往京城寻求背后“靠山”的庇护,谁知“靠山”面对这个烫手山芋,却并不想管他的死活,甚至担心会牵扯出自己。 毕竟钱已经到手了,只要自己还在侍郎这个位置上,还有往上爬的机会,愁什么日后无钱可赚,只好对这往日的“同僚”痛下杀手了,甚至将人埋在自己家中,真不怕做噩梦。 这种推测对不对,找到帮刘景兴埋尸的人,一问便知。 招阳喊来管家:“做着房子的工匠是谁?” 管家也看到了从屋中搬出来的尸体,早就吓得有些魂不守舍,颤抖着声音道:“大人,跟小人没关系啊,这房子是老爷亲自安排人做的,工匠的话,是老爷的侄子。” “你知道他侄子在哪里吗?” “小人曾替老爷去请过,只知道这人住在哪里。” “好。” 阿明忙带着通使司去抓人,几人继续搜查着谢府。 谢府不大,装饰却十分精良,生怕遗漏边边角角,韩青干脆也将刑部的人叫了过来,准备将整个谢府翻个底掉,与刑部衙役一同到的,还有刑部尚书高大人和大理寺卿吴寺卿。 “我听说找到刘景兴了?”吴寺卿似乎赶得有些急,甚至还没喘匀气。 “是。”宋荷钧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白布。 大理寺负责搜寻刘景兴的下落,今日能找到,吴寺卿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就是让他死的太容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调查谢辛夷的案子吗?怎么会突然找到刘景兴?”高尚书问到。 “回大人。”宋荷钧将谢辛夷就是刘景兴背后“靠山”的情况告诉高尚书。 两位同僚就这么看着刘景兴的尸体,就算是两人在官场多年,破过无数奇案,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阿明已经带着谢辛夷侄子回来了,果不其然,与预料的差不多,谢辛夷已经从赈灾粮中赚到了钱,刘景兴又刚好被招阳逮到,这人竟还不知死活地准备寻求自己的庇护,谢辛夷的选择当然是一脚踢开,谢辛夷原本不想要了他的命,谁知刘景兴竟然还想着威胁谢辛夷,要将他告发,这一下子可就踢到了铁板上,便和侄子联手将刘景兴杀害,埋尸此地。 谢辛夷对这位侄子倒是颇为信任,居然将藏银子的地方也告诉了他。 这人带着几人到了谢辛夷的书房中,推开书柜,再打开暗门,就是一个密室。 “几位大人,就是这里了,我大伯让我在这里做的密室。” 几人走进密室,令人发笑的事,这谢辛夷有胆子贪污,却没有胆子花钱,藏在密室中的钱,居然还是碎银铜钱,至此,刘景兴案就真的可以结束了。 这是谢辛夷被杀案,还没有一个定论。 “你了解你婶婶吗?”招阳问道。 “我婶婶是个好人,对我可好了,我在给大伯修房子的时候,总是帮我打下手。” “我是说,你婶婶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啊。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婶婶本来就和我年纪相仿,我怎么好问这些,被我大伯知道了,怕是要误会了。” 这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也不算太意外,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几人理了理思路,从最开始的陈兴琅、蒋舟,再到谢辛夷,毫无疑问的能做并案处理,最值得查找的线索,就是从刘景兴处搜到的名册,找到这几人的来历,大致就能破了这几个案子了。 出了被杀的韩季雨,他的妻子还活着,甚至活得好好的,并未遭受虐待,殴打,可若说韩季雨与此案没有关系,几人说服不了自己。 “这样,兵分两路,韩青、阿明去见杨清姿,好好再问问他,宋荷钧就在谢府中继续将谢府翻个底朝天,随时支援,我嘛,我要去见一个人。” 几人对招阳的安排并无异议,几人在谢府中忙忙碌碌,将这个谢府翻开了找,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晚上,无法,只得暂且搁置,宋荷钧虽有些好奇招阳要去见谁,但招阳不愿意说,只说与案子有关,宋荷钧便也不再多问。 到了第二日,宋荷钧和韩青从家中出发,直接到了杨清姿家中。 “大人,是我家老爷有结果了吗?”杨清姿还坐在她的椅子上,见着两人便赶紧迎了上来。 “我们今日来,是想再了解一些关于韩大人的事情。”宋荷钧问道,“夫人是哪里人?” 杨清姿被问的一愣:“我是京城人。” “家中可还有人在?” 杨清姿笑了笑:“我这个样子,本就是被人丢弃的女子,碰着好心人了,才被人养大,我没有兄弟,养父母前几年也都去了。” 宋荷钧有些抱歉,杨清姿笑着说:“无碍,都是经历。” 至于招阳,则是到了福康书局,找到了魏青青。 “请吧。”魏青青端上一杯茶水,招阳捧在手心中。 “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来找我打发打发时间的,随时欢迎,可若是还不停地追问我陶月的事情,那就恕不远送了。” 招阳假装听不出她话中的防备,眯着眼,笑着问道:“老板娘看着要稍比我大些,有多大年纪啊。” “我当然要比你这个小丫头大了。”魏青青从柜台后抬起头,回道,“我今年二十二了。” 招阳惊讶道:“看不出来,姐姐若是愿意化一个更素雅的妆容,兴许看着要更小些。” 魏青青听出招阳话中套近乎,却是不太在意“你这样好身家的小丫头懂什么,我们这种在外打拼的人,就是要看起来不好惹才是。” “以姐姐的能力,就算不靠外表,也能震慑住人了。” 京城回暖地早,招阳只有早晚才会穿着棉衣,今日出门,只搭着一件外袍便出来了,可魏青青居然还穿着十分厚的衣裳,甚至有些里三层外三层的。 “姐姐是怕冷吗?为何穿这些。” 魏青青不自然地将手往袖口中收了收:“幼时受了寒,便一直有些怕冷。” “哦。”招阳收住了话,如同真的只是来找魏青青说说知心话般在屋中坐着,一边四处扫视着。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约摸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魏青青有些不安:“我等会还要出门办事,小姐若并无其他的事情,便请喝完这杯茶吧,下次来,我还欢迎。” 招阳痛快喝完面前的茶水:“打扰姐姐了,下次我还会来找姐姐的。” 魏青青看着招阳往外走,见对方要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宋荷钧,和你,是那种关系吧。” 招阳不知魏青青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作回应,也不否认。 片刻后,魏青青果然开口说道:“以姐姐我这么多年对男人的了解,他不是良配,你不知道吧,上次我们在街上碰着了,他还来找我说话了,且不说我们是认识的人,他在外面还不知道沾了多少花,惹了多少草呢。” “好,我会慎重考虑的,谢谢姐姐了。” 走出福康书局的大门,招阳转瞬便收起了脸上的笑,魏青青果然不对劲,如今穿上那么几身厚褂子,必定会觉着热,魏青青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可却不肯脱下一件衣服。 还有魏青青的态度,看着与自己什么活络,打理柜台的同时却不自觉多次朝自己看过来,最后甚至急着将自己送走。 如大理寺调查所得,魏青青几乎不怎么出门,这个时候,她能出去做什么呢? 招阳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了间能看见魏青青铺子的酒楼盯着福康书局看,招阳走了没一会,魏青青便关闭了店门,可却并没有出门,福康书局没有后门,进出只能通过这个大门,侍卫们也没有见着魏青青从窗户爬出,那么魏青青究竟在躲着什么。 第64章 第十九章 谢辛夷这人就像打洞的老鼠,一个谢府,被他挖得这里一个暗室,那里一个地窖,宋荷钧虽是不在乎,顶多就是多做几日罢了,可时间不等人,若是这几日再有人被杀,那就真的无法向皇上交代了。 秦疏月名义上虽是谢辛夷的夫人,可在这府中,似乎也只有一个夫人的名头而已。 谢辛夷将她当做自己和供别人享乐的工具,平日独自睡在侧院,自谢辛夷瘫痪后,两人更是不会同床而眠。 宋荷钧走到了秦疏月平日里生活的侧院,虽是叫侧院,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屋子,与京城中其他官员府中的侧院大相径庭。 这几日,大家光顾着搜谢辛夷挖出来的暗房了,对秦疏月的房间只草草搜过一遍,毕竟,谢辛夷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将自己的罪证留在秦疏月房里,毕竟,自己对秦疏月怎么样,心里还是清楚的。 宋荷钧走进秦疏月的房间,就连下人都知道,这个夫人没什么家底,连房间中都是干干净净的,衣柜中东西都很完整,只有衙役搜查过的痕迹,宋荷钧仔仔细细看过,并无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秦疏月也找不到工匠,不会在房中挖出什么密室来。 大理寺的活做的细致,床垫被人整个翻了起来,桌子底下,柜子后面,都被找了个遍,没有任何东西。 不可能的。宋荷钧心中想着,秦疏月识字且生活压抑,文字是她能选择的,最方便能抒发情绪的渠道,而现在这个屋子里,太干净了。 那会在哪里? 她一定很怕人发现,尤其是被谢辛夷发现,那就是在谢辛夷不可能发现的地方。 宋荷钧抬头向上看。 是了,谢辛夷已经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老人了,若是放在高处,那谢辛夷一定找不到。 在谢辛夷的眼中,秦疏月就是一个百依百顺的物品,自然不会多加提防。 宋荷钧端来凳子,站上去,俯下身,这就是秦疏月的角度了。 环顾一片,果不其然,书柜上方有一个信封。 很薄,很轻,被牢牢地粘在柜子顶部,这才逃过了大理寺的眼睛。 宋荷钧将信封拿下来,里面是一张租契,看着是秦疏月租了一处房子,去年起租,大概是谢辛夷瘫痪之后,秦疏月才想做些什么。 这里一定藏着东西,宋荷钧将招阳和韩青二人叫回来,秦疏月不像会请守卫的样子,但避免万一,宋荷钧还是带上了一些衙役。 租契上的屋子离谢府很近,应该是秦疏月怕谢辛夷起疑才就近租的房子。 出了谢府的大门,几人没走几步就走到了秦疏月的租房中,据房东所说,秦疏月租了一整座院子,却只是使用其中一间书房。 几人先检查了其他的屋子,如房东所说,没有任何使用痕迹,就连床上都干干净净连床板都没有,最后走进书房,书房里收拾得很整洁,书架上书籍很少,却在最下方,有一存储东西的箱子。 直觉告诉招阳,这就是破案的关键了。 打开箱子,几人围拢到一起,箱中是一张一张的稿纸,招阳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京城谢家有男子,自幼与童养媳相伴……” 读完这张纸,困扰几人的多日陶月先生身份浮出水面,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被困于家中的女子,秦疏月。 这么看来,这间屋子就是秦疏月平日里用来写书的地方,离谢府这么近,想必也是为了可以随时过来,只是不知道这书中的“谢公子”不知与谢辛夷有几分相像。 招阳看向宋荷钧:“走吧,我们去把魏青青带回来吧。” 福康书局内,大门紧锁,大理寺的人还在外面蹲守。 楼上,魏青青收拾着东西,面上去掉了往日的浓妆艳抹,都有些看不出来以往的样子,此事若说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也不会有人不信。 下楼前,魏青青从窗户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楼下的衙役。 秦疏月已经死了,自己的使命也暂时结束了,要活着,下次要聪明些,要谨慎小心一些,可不要再招惹到这些人了。 魏青青这么想着。 从大门都肯定不行的,窗户也不行,这个屋子肯定已经被看得严严实实的,还好,自己平日里与房东奶奶关系不错,这书局又与奶奶包子铺相通,就从这里走吧,换个装扮,那些衙役肯定认不出来。 魏青青下到一楼,尽量轻巧地从柜台旁路过,马上就要到暗门了。 “吱呀——” 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惊动了魏青青,招阳和宋荷钧从外面走了进来。 “魏老板,去哪里啊?”招阳状似无意问道。 完了。魏青青心里知道,既然这两个人已经到了,那自己今日就难得跑出去了。 魏青青不甘心,竟然企图从暗门那里冲到隔壁去。 可魏青青如何是宋荷钧的对手,宋荷钧快走几步,便将魏青青拉回柜台前。 “老板娘似乎是不欢迎我们,一见我们过来就要走。”宋荷钧语气轻快,可面上却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魏青青恢复以往镇定又跋扈的样子,“我爱到哪里去到哪里去,宋大人莫非还要强行将我压在这里?” 魏青青挑起一边眉尖,有些挑衅道。 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来魏青青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做出来的姿态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宋荷钧不想过多纠缠,也就收了话中的笑意:“若魏老板是普通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魏老板如今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可能放魏老板走呢。” 魏青青回头狠狠地瞪着宋荷钧,宋荷钧像没看见般,吩咐衙役:“带走吧。” 魏青青很聪明,也很狡猾,对付这种人,讲究一个快,不可让她多想,混乱之中立即提审才是最佳选择。 “押上堂来。” 魏青青被押送到宋荷钧面前,面色居然与往常没什么两样,沉着又冷静。 “我这是犯什么罪了,几位大人要这么审我。” 证据确凿,宋荷钧也不想兜弯子:“魏青青,我们找到陶月公子了。” “哦,是吗?”魏青青露出笑意道,“那还请大人告诉我,这陶月公子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呢,我对我这位作者也是十分好奇。” “陶月公子是谁还用我来告诉你吗?”宋荷钧不搭她的腔,“我们在陶月公子的住处,除了那本书之外,我们还发现了另外一本书,这本书,若是被书肆刊印出来,你和陶月公子定然就要去牢里待一待了。” “我这个书局,只出了陶月公子一本书,至于其他的,我见都没见过,怎么我还要坐牢呢?你们大理寺就是这样,抓不到人,就拿无辜的人顶罪吗?” “别给我装傻,魏青青。”宋荷钧露出一个笑来,眼中的狡黠已经溢了出来,“还是说殷楚?” 听完这句话,魏青青脸上露出今日第一个除了笑之外的表情:“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荷钧一抬手:“向泽兰。” “是,大人。”早已在一旁待命的向泽兰走上前去,拉起魏青青的衣袖,便要往上拉。 “你们要干什么!”魏青青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她怎么能挣脱开训练有素的女官,不过片刻,藏在魏青青衣裳下的手腕便露了出来,一条明显的伤疤映入众人眼前。 “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也有很多秘密。”宋荷钧如同话家常般缓缓说道,“尤其是你这不管什么天气,都要穿的厚实的衣服。” 向泽兰放开魏青青,便看到魏青青赶忙又把衣袖拉了回去,一直拉到手心才甘心。 宋荷钧继续说道:“还有那日刑场上你与殷武的对视,你那日为何会流泪,以及殷武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这些东西我一直都没有想通。”宋荷钧缓缓走到魏青青的面前,“还是那日,公主留心看了一眼,你的手上似乎有一片疤痕,我才突然想起,殷武曾经跟我说过,自己的妹妹手上有一条像红绳一样的胎记。我才想到,你这个疤痕,会不会就是去除胎记后留下的印记。” “开始我还不能确定,幸亏殷武之前给我们留下了一封殷楚的画像,虽是有些变化。”宋荷钧看着魏青青的脸,“魏老板不化浓妆的样子,与画像更像了。” “魏老板,哦,不,应该是殷楚,说说吧,就当是一个诉苦的机会,给大家说说你这些年的事情吧。” 殷楚收回了笑意,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怨毒:“我是殷楚又怎么样,我被刘景兴拐卖到京城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只想改名换姓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当然可以了。”宋荷钧说道,“你的经历我们都深感心痛,若是想重新开始,我们定然不会打扰你,只是,你涉及谋杀,就是不该的事情了。” “哼。”殷楚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声,“我谋杀,我谋杀谁了,宋大人不要信口雌黄。” “证据我们自然有,只是,我更想听你说。”说罢,宋荷钧又想起了什么,“你想给殷武收尸吗?” 第65章 第二十章 殷楚直愣愣地盯着宋荷钧,众人都i以为殷楚定然放不下这唯一的哥哥,她要说了! 众人就这么等着殷楚开口。 “不必了,人死之后光有个尸体有什么用,终究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招阳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女子还真是坚定,一方面又有些惋惜,若当年兄妹两个没有走散,走上正途,一文一武,倒真的是前途无量。 宋荷钧将这口气叹在了明面上:“殷楚,我们从秦疏月家中找到你们隐藏的书时,就已经知道你们的行罪行了,如今已经有人在福康书局里搜寻,若是找到了,那你就是罪证确凿。” 宋荷均语气中甚至带了些责备道:“你自己想想,书局中到底有没有那本书?” 殷楚的表情已经传达出了答案,宋荷钧接着说道:“所以,你现在这么抵抗有什么用吗?我们帮你,是因为你哥哥求我们留你一条性命,你现在好生交代,才能不辜负殷武的一片苦心,至于那些女子,自然有我们为做主。” 招阳也说到:“所以啊,你现在赶紧趁搜查的人还没有回来之前,从宽交代,我们才好帮你,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想得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在帮你,而不是害你。” 两人这番话,几乎已经算得上苦口婆心了,兴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殷楚终于开口道:“好久都没人叫我的名字了。” 殷楚低着头看着地面:“我可以说,但我有一个要求。” 招阳回道:“如果你是想免于一死,我可以尽量保全你。” 殷楚笑着对招阳摇了摇头:“公主,谢谢您的好心,但我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我会给你们一个名单,里面是京城内被残害女子的名字,有人已经死了,但更多人活得生不如死,这份名单中,几乎犯案人全是官员、商人,你们真的要帮我吗?” 在场几乎无一人说话,今日若是答应了她,就是与那些高官、富绅宣战,难免权衡利弊。 “我答应你。”片刻后,宋荷钧回答她,“你身为普通百姓,尚且不怕死,我作为大晋官员,追寻公理正义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又如何能贪生怕死。” “我也答应你。”招阳说着,“我是公主,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我韩青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丢了又如何。” “天下皆是你们这样的官员倒是好了。”殷楚闭了闭眼,跪在地上,板板正正朝众人磕了个头,“我从何讲起。” “就从你到了京城后讲起吧。”宋荷钧说道。 殷楚脸上出现明显的恨意:“我十二岁被刘景兴卖到京城,被关在城郊一座宅子里,有人叫我们唱歌跳舞,琴棋书画,如何与那些男子结交,看着是神仙日子,实际上我们与那些大小姐不一样,学不会是要挨打的,好吃好喝的,就是没有自由。” 殷楚语气平淡,说出的事在众人耳中却比任何故事都要恐怖,招阳甚至有些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居然要受到这样的教导。 而郭雪欢第一次被审问时,那反常的表现,想必也是这段经历过于刻骨铭心。 “你在那里认识的这些女子的?”宋荷钧问道。 殷楚摇了摇头:“不是,那边管理的很严格,我们见不到对方。” “你被卖到了哪一家?” “呵,我卖不出去。”殷楚说着,“我不听话,打也打不听,骂也骂不乖,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养着我也不是个办法,那些人干脆就把我低价卖到了青楼。” 招阳心中有些愤恨,同为女子,自然懂得其中苦楚,一个个女子就这样当成货品买卖,不知遭了多少罪。 “卖到青楼还好了,好歹是有出去的机会了,我赚钱给自己赎了身,就开了这个福康书局。”殷楚此时才二十二岁,在青楼中的日子想必瘦了很多委屈。 “你和秦疏月是怎么认识的?” “她不叫秦疏月,她叫邹其月。”殷楚解释道,“我们到了宅子里就会被换个名字,比如我,比如邹其月,比如孙惠,他们不允许我们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些人还会锻炼我们,叫我们本名时不允许答应,若是叫了他们给的名字,不答应的话,就是一顿毒打,打到我们不敢回应为止,慢慢的,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们这种人是会有相同的气味的,邹其月是最高被卖掉的,谢辛夷瘫痪之后,邹其月就有了喘息之机。她喜欢看书,顺着书肆找到福康书坊,时间久了我们就认识了,稍一试探,便知道对方是谁了。” “你们是怎么跟郭雪欢他们认识的?”这也是之前宋荷钧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几个深宅大院里的女子,是如何一同策划这桩桩件件的案子的。 “我想喝口水。” “其实策划这个案子的只有我和邹其月两个人。”喝完水后,殷楚说道,“邹其月家道中落才会被拐卖,她读过书,识过字,后来我们就想了一个法子,让那些想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女子能够联合起来。” “您看过其月写的那本书吧。”殷楚问招阳。 “看过。” “你知道什么人最喜欢看那种书吗?” “什么人?”招阳不知道。 “越缺什么就越向往什么。”殷楚自嘲一笑,“那些女子被困在丈夫身边,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所以她们就越想要向书中主角一样,反抗丈夫,名利双收。”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在丈夫身边待久了,慢慢的他们的丈夫就会对他们放下戒心,可以出门去了,可以买书,与人交谈,而丈夫也不会担心他们会跑掉了,毕竟这些人和被驯化的动物没有区别。” “我们会慢慢筛选,每一个连载都会来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何况,我刚才说了,我们身上的气味都是相同的。”殷楚说着,“她们没有朋友,也就会很信任我,我会慢慢打听她们的身世,直到确定我们是一种人。” “大人,您看到其月的书了吧。”殷楚问宋荷钧,宋荷钧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另外一本,除了在邹其月租房中找到手稿之外,还有一本书,以故事的形式写了多种杀夫的方法。 “等我确认她们想反抗丈夫而没有勇气时,我就把那本书给她们,慢慢的,就会被书影响,最后就会达成我们的目的。” “可那些女子也死了。”宋荷钧反问道。 “这是她们自己选的,何况她们其实早就死了,活着的只是行尸走肉,身体死了,反而始终解脱。”殷楚补充道,“何况,杨清姿不是活着吗?” 宋荷钧了然:“一个一个说罢,先从陈兴琅说起。” “陈兴琅吗?那日郭雪欢……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叫郭雪欢吧。”殷楚面色麻木,“郭雪欢找到我,说起陈兴琅,我原本是想要直接杀掉他的,可郭雪欢那个傻丫头,居然还狠不下心来,就是因为陈兴琅对她还不错,她怎么知道,当陈兴琅把她买回家的一瞬间,陈兴琅就是有罪的。” “陈兴琅是郭雪欢杀的吗?”郭雪欢在牢中这么久,日日嚷着自己杀了陈兴琅。 “是她杀的。”见宋荷钧盯着自己看,“我还有什么必要撒谎吗?” “郭雪欢纠结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杀了陈兴琅。”殷楚有些面色复杂,“其实那日她杀陈兴琅时我就在附近,其实我本来想带她走的。只是她杀了陈兴琅之后就有些不正常,真是傻子。” “你没强迫她?” "我从不强迫任何人。" “陈兴琅在睡梦中被杀死的?” “是,陈兴琅是在睡觉,只是郭雪欢捅第一刀的时候就醒了,但是他也没反抗,郭雪欢轻轻松松杀了他。” 兴许是那张无比像亡妻的脸吧,死在她的手上,陈兴琅也是心甘情愿的。 “蒋舟呢?” 听见宋荷钧提起蒋舟的名字,殷楚更是不屑。 “他有什么好说的,孙惠杀他,不是理所应当。不过……”殷楚缓了缓道,“孙惠没那么傻,可不打算为了蒋舟赔上自己的性命,我们想了好的多种脱身的计策,只是蒋舟这人实在太狡猾,孙惠找不到机会。她实在太绝望了,绝望到,只能与蒋舟同归于尽了。” 招阳不予评判,蒋舟可恨,手刃仇人也确实解恨,只是何尝要搭上自己。 说着,杨清姿也被带了进来,如今的杨清姿,脱去温柔的表面,露出冷漠的神色。 “大人,找我何事?”杨清姿语调平缓地说道,她转身看了看殷楚,“大人既然知道了,何必又要我来受辱。” “为何?你有如此心性?何以至此?”招阳有些不忍,也有些想不通,韩季雨还算对杨清姿“不错”,虽无法否认韩季雨的罪行,但杨清姿何至于要这么做呢?韩季雨离死不远了,明明再熬一段时间就能逃离了。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公主说的倒是好听,他不打我不骂我,我就该陪着他,直到他老死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杨清姿并不愿意听招阳说完:“无所谓,你怎么想的我无所谓,我只是告诉你,我不可能等韩季雨死,没有他,我或许日子过的更艰难些,只是我还是我,可如今,我只是杨清姿。” 第66章 第二十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宋荷钧问道。 “还重要吗?我叫杨清姿,还是叫什么别的重要吗?”杨清姿反问。 “对于破案来说,确实不重要。”宋荷均点头回道,“但是你说出来,至少我们可以知道你是谁。” 杨清姿吞咽了一口:“我名为祝秦双,殷州人,家道中落后被卖到京城,后便到了韩季雨家中,与他生活十年。” “你十年前就被卖了?”根据殷武殷楚两兄妹的说法,刘景兴的贩卖人口案开始于十年前,他卖掉的第一个孩子殷楚几年前才被卖出去,莫非,祝秦双被卖得更早? 祝秦双似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看着殷楚道:“我与殷楚是最早那一批,那时刘景兴刚刚开始犯案,还不熟练,也就给了我和殷楚交流的机会。” “你们那个时候就一直有联系?”招阳问道。 “怎么可能?”祝秦双还是有些对招阳不满,“我们就知道对方叫什么,从哪里来,当然,最后我们也是最早在京城相认的。 祝秦双憋了好多话无处说,现在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比殷楚乖一些,我不想挨打,也不想总是被困在那个地方,他们见我听话,干脆就早早把我卖出去了。” 干脆一吐为快:“我给韩季雨当了十年的夫人,过得还行,韩季雨对我不错,我也表现得贤良淑德,韩季雨自己都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还真把我当什么好姑娘,还要我说一些相伴一生的鬼话。” “我们若是一直是这样,那可能真的就像宋大人说的一样,他老死,我当一辈子的韩夫人。”祝秦双说着,“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想当韩夫人,韩季雨越来越老,我就越来越害怕,他若死了,我就真的就是韩夫人了,是杨清姿了,可是我不是。” 祝秦双看了一眼殷楚:“还好,我又碰到了殷楚。” 祝秦双笑了起来:“你都不知道,当殷楚告诉我,我还可以杀掉韩季雨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终于可以告诉所有人,我叫祝秦双!不叫杨清姿!更不是韩夫人!” 听完祝秦双的故事,招阳甚至有些自责,无论祝秦双怎么选,都是充满遗憾的路。 这世道,逼得祝秦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她姓甚名谁,只是,是以背上一条人命为代价。 “大人,我犯的是死罪吧?”祝秦双问宋荷钧。 “尚且不知。”此案由皇上、公主监督,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共同办案,宋荷钧还真的无法判定几人的刑期。 事情至此,已经真相大白,正如邹其月书中故事一般,几个身世凄惨的女子,反复遭遇折磨,最后只能奋起反抗,救自己于水火。 只是故事是美好的,书中主角可以挣脱桎梏,成为一名女官,可真实的女子,只能通过两败俱伤的方式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甚至连这条性命,可能都要不属于自己。 此案案情复杂,后续审理和整理卷宗差不多几乎快要花到半个月,殷楚提供了一些与之来往的女子性命,宋荷钧还要整理好名单交给皇上,总算是赶在月底之前将案件移交给御史台和圣上,至于后续决断,恐怕就不是大理寺能左右的了。 招阳遵照对殷武的承诺,亲自进宫对圣上求情,无论如何希望留下几个女子的性命。只是如何定夺,只能看圣上的决定了。 宋荷钧放下笔,这个案子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够劳累人的,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如今自己能做的也都做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那日说要建屋子,谁料一回来就碰上了案子,一直就没有去看过,如今想必都做好了,是时候和招阳一起去看看了。 “公主,您收拾好了没有?”石竹催着,今日一起来,公主便大包小包将东西往马车上搬,大包小包用箱子装着,连石竹、银叶都不让看。 “快了快了,别催别催。”招阳招呼着人将最后一个箱子搬上马车,自己与宋荷钧的事情在石竹、银叶和李虎面前不是秘密,只是若是让几人跟着自己,还是不是个滋味,干脆就让几人放个假,待会宋荷钧来接自己一同前去。 宋荷钧到的时候,被招阳这大包小包的架势惊了一跳:“你这是要搬家吗?” “嗯?”招阳摆了摆手,见宋荷钧要去开箱子,忙阻止道,“先搬过去再说。” 无法,宋荷钧乖乖听话,天知道招阳搬了多少东西,竟然还要两匹马拖。 这位置虽然是在山崖中,但有一条天然的路,能过马车,宋荷均就将马车停在了小屋旁。 “你怕是好久没来过了吧。”招阳问道。 招阳听见宋荷钧说:“没有,自陈兴琅被杀后,便一直没来过了。” 宋荷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起来。 “我可来过。”招阳走向小屋,熟门熟路地打开了门,向宋荷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吧。” 宋荷钧踏入门后,这才看见原本只有框架的小木屋里面居然摆上了桌子、椅子,甚至还有一张小塌。 招阳有些雀跃地说道:“这都是我让人从公主府搬过来的,看是不是很好看。” 这虽然是自己让人搬来的,实际上,这也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整个小屋如今的样子。 招阳一步一步走过去,眼中不无欣喜,那些放在公主府库房中蒙尘的家具,搬到这里来,倒像是量身定制般。 “东西还是要用啊。”招阳语气中带着惊喜道,“以前这些东西放在公主府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看过。” 招阳回头看向宋荷钧,之间对方眼神中甚至已经不能算惊喜了,甚至有些震撼。 “我没想到你会做这些。”招阳听宋荷钧说道,“这一件家具,怕是都要比一整个屋子都贵重了。” 宋荷钧摸着那张紫檀的桌子,自己在京城长大,也算是见过许多名贵的物件,可皇室中的东西,还是与寻常人家的东西不一样。 “何况,这小小的屋子,劳你如此费心。” “嗯?”招阳佯怒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白费心吗?莫非你有别的想法。” “自然不是。”宋荷钧着急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些都该是我来做才对。” “宋荷钧。”招阳有些严肃道,“你太把我当外人了?你是不是还在把我当公主看待。” “没有,只是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还要操心这些,我有些内疚。” “你就这么说不就行了吗?”招阳重新笑起来,“不用跟我分的这么开,何况你本来就是为了我才做了这么一间屋子,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才是不对呢。” “不过,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哦,咱们两个之间,不用分得这么清。” “嗯。” 两人一点一点蚂蚁搬家一样把招阳带来的箱子打开,幸亏只是多,倒还不重,宋荷钧慢慢的搬,招阳就一个一个的拆。 原来招阳带来的都是些小装饰,就连烛灯、锅碗瓢盆都带上了。 “我看着什么都觉得有用,挺好看的,一不小心就带了这么多。”’ “你这是要搬家啊。”宋荷钧笑道,“这看着这个屋子还太小了,还要再修个更大的。” 这屋子已经赶得上寻常人家住房大小,只是若要如此一趟一趟搬,那保不齐还要搬多少进来。 招阳白了宋荷钧一眼:“别说的我想老鼠样的,还囤货啊。” 两人慢慢把东西都搬进去,再将物件置办得干干净净的,直到最后角角落落都摆上了两人带来的东西,招阳甚是舒缓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真好。”若刚来时,屋子里被名贵的家具装饰的明亮大气,而如今,则多了更多的温馨舒适,若不是不合适,甚至想躺这睡一觉。 “我想让你去见我父皇?”招阳说道。 “是有关殷楚的案子嘛?”宋荷均说道,“好啊,若是能正面说明,自然是极好的,想必圣上也很为难吧。” “不。”招阳看着宋荷钧道,“殷楚的案子,父皇已经有的决断,我是说你和我一起去见父皇。” 宋荷钧回望招阳,一下竟然说不出来话。 “父皇有些察觉,虽然没有明问,但却暗示了我,父皇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瞒他,也不想辜负你。” “所以。”招阳看向宋荷钧,眼神中的庄重不似作假,“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见我的父皇吗?” “好。”这次招阳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宋荷钧的回答,“我很愿意,我很愿意你愿意带我见皇上,我很高兴。” 招阳的话,对宋荷钧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般砸在自己心上,有些被冲昏了头脑,幸福得不真实。 “我很高兴,比考上状元,封官都高兴。”宋荷钧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些小心翼翼,“若是圣上愿意接受我,你可愿意去见我爹娘?” “自然。”招阳回望,“自然,我也很高兴,不比你的高兴少。” 招阳前十八年的日子,无忧无虑却毫无波澜,遇见宋荷钧后,平淡的日子却开始充满颜色,无论是跟着案情一起同哭同笑,还是结识对方,一样样惊喜如同洪水般冲向自己,七上八下,却对以后得日子充满期待。 第67章 第一章 “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我看看” “犯人郭雪欢、祝秦双……流放西北,犯人殷楚……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入京。” “这是那几个杀了贪官的女子吧,哎呦喂,真是可怜,我都听说了,那些女子被害得可惨了,还有连命都没有得呢。” “就是啊,倒是为民除害了,都是侠女呢,怎么就这么惨。” “就是啊,官府的告示上说,这些都是被拐卖的女子呢,上面好像还有别的女子姓名,让我们指认有没有认识的呢。” “我看看啊。” “大人,这写的什么啊?” 眼见百姓越聚越拢,都要把自己包围起来,一官兵模样的男子连忙喊道:“都别往我这来了,啊,这告示将会粘贴到大街小巷,不识字的让人来念啊,把这些名字都看个眼熟,要是有认识的赶紧报官啊。” 招阳看着天边的晚霞,和逐渐散开的人群,轻轻敲击着手边的杯子。 殷楚的案子,圣上敲定了几个月才有了定论,今日便在朝堂上宣布了结论,宋荷均也终于整理好了从刘景兴处带回来的名单。 今日,几人难得聚在一起,聚宾楼上,韩青看着楼下的人群:“百姓似乎还挺关注这个案子。” 招阳:“那是当然了,死了那么多高官呢,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重案了,只是有些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皇上究竟是做何考虑,若按罪行来说,殷楚谋划杀了那么多人,为何只是永世不可回京,而郭雪欢、祝秦双却要流放。”阿明今日可得着空了,端着茶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些日子与几人熟悉起来,放松了许多。 “这三个人还留着一条命,都算是法外开恩了。”招阳解释道,“不过嘛,父皇想着这个案子闹得这么大,百姓又将几个女子当成铲奸除恶的‘女侠’,更何况,她们本身也是受害者,也想网开一面。” 招阳喝了一口水,宋荷均适时接话道:“无论皇上自己是什么倾向,都是要据法理来的,按照大晋律历,杀人者重罚,所以郭雪欢和祝秦双盼了流放,而殷楚没有动手杀人,找到的证据也不算直接,也就只是不疼不痒的判了,也算是应了我们对殷武的承诺了。” “无论如何,此番结果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招阳点点头道,“父皇还特地要她们三个立即出京,就是怕有人报复。” “嗯,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双案告破,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都受到了皇上的褒奖,只不过,对于几人而言,能让冤屈之人不再抱憾,能让罪有应得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说了,不说了。”招阳打断道,“饿了,先吃饭,吃完想怎么讨论怎么讨论。” 为了这个案子,几人说不上废寝忘食,也算得上是操碎了心,今日算是打打牙祭。 京城的藕算是一种特色,聚宾楼自然也不可放过,一碗藕汤更是鲜掉了舌头,韩青甚至喝了个水饱。 “西北没这些东西,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为了科举紧张死了,今天肯定要放开肚皮吃!”韩青学着隔壁食客,将汤泡入饭里,见他这么吃着,招阳有种替他噎得慌的感觉。 “今天是公主请客吧,那我更要大吃特吃了。” “你吃,你吃,你能把我吃穷,我就让父皇把你收进园子里供人观看,看看是什么人能将皇家吃穷。” 嘴上嫌弃着韩青,实际上,招阳也有些停不下来了,就连平日里不贪嘴的阿明都多吃了几口,无论是食材还是聚宾楼师傅的手艺都是上乘,比起御厨来都有过之无不及,如不是不想独吞这份美味,招阳甚至想要将这厨子收进公主府去。 吃饱喝足几人慢慢往回走,如今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不用着急往回赶,韩青和阿明远远在前面走着,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招阳和宋荷钧坠在后边,自那日两人约定着见崇盛帝之后,不知不觉什么东西正在默默发生变化。 “父皇大抵定下了,大约就是中秋前,可能会召见你进宫,算是吃顿家宴。”招阳提起。 “呼——”宋荷钧深呼一口气。 招阳不禁笑道:“怎么,殿试能考第一名的状元郎,见父皇还会紧张。” 宋荷钧伸手握住身边招阳的手:“见皇上不紧张,见你的父亲,可太紧张了。” “别紧张,父皇很喜欢你。”招阳说道,"父皇这段时间忙得很,还愿意赶在中秋前见你,你就知道他很喜欢你。" 这些日子,边境有些不太平,北边邻国月亦频繁挑衅边境,月亦国土多在草原上,物资匮乏,崇盛帝刚刚登基时,曾御驾亲征月亦,将月亦王宫逼退数千里,几乎有些一蹶不振。 月亦是从草原上生长的国家,民风彪悍无比,这个国家也像草原上的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大晋建国以来,不论是哪位帝王,都免不了与月亦的一番摩擦,一仗下来,短则几年,长则也不过数十年,能保边境安宁。 如今,这个小国却有些卷土重来的气势,资源不够,就到大晋的边境来抢,月亦多骑兵,大晋多步兵,抢完就走,让人措手不及。 崇盛帝对这个烫手山芋采取铁腕政策,不仅让大皇子镇守两国边界,对于对方的挑衅更是毫不退让,若是被抓住,追击数百里都是常事。 只是,对方派出十人来抢夺,我朝就得派出千人追击,月亦似乎是看上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对我朝边境骚扰不断,虽然造不成实际的威胁,但是就像被蚊子咬了一般,光膈应人。 今年中秋,正是万国朝拜的日子,月亦王子将会亲自前来朝拜,崇盛帝极为重视,对于月亦,既是和谈,也是示威,对于其他前来朝拜的国家,更是一种威慑。 崇盛帝忙得脚不沾地,却还能在中秋之前抽出时间来见一面宋荷钧,自然是对这个“准女婿”的重视。 今夜是一轮圆月,说起来,今日离中秋正好还有一个月,如今夜晚已经开始有些转凉,招阳不自觉将宋荷钧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路上偶尔会走过一些百姓,今日几个人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样子,身边也没带侍女,两人看着就像平常人家的儿女一般。 “你说,下个月还是这轮月亮,但是情况可能就不同了。”招阳说道。 宋荷钧知道招阳在说什么,下月中秋,月亦王子入京,对于两国边境的问题,定然会出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么和平相处,要么就是再将月亦逼到草原深处去,以崇盛帝的个性,定然不会任由这样的苍蝇待在边境。 “无论朝政情况怎么变,但我相信,现在和我们看着同样一轮月亮的月亦百姓,他们的感受和我们是一样的。” 大晋地大物博,月亦贫瘠多灾,但是一种情况是不会改变的,就是对于安定祥和生活的追求,若是大晋和月亦开战,两边百姓才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 边境的紧张关系在大晋内被封锁的很好,百姓如今还期盼着中秋的到来,到时各种集会、杂耍,定然是热闹无比,不知道多少百姓,准备趁着这样的大好时候,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 但是招阳和宋荷钧清楚的很,若是两国开战,那么这样美好的生活就会变成泡影,中秋便是最后的祥和,到时赋税、徭役将会成为大晋百姓头上的一座大山,更是别提月亦百姓了。 下次的开战,就不会像几年前一样,只是逼退月亦,崇盛帝定然会举全国之力,到时,月亦就是灭国的灾难。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两人如今期待的,只是与崇盛帝的家宴。 “你们在说什么呢?”韩青回过头来喊道。 “没什么,你在看什么?”暂时还不适合将两人要见崇盛帝的事告诉别人。 “嘿。”韩青有些不满,指着墙上面道,“我都给你们指了半天了,两人就光顾着说话,也不搭理我。” 招阳往韩青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通体黢黑的小猫从墙檐上走过。 “我说,这只猫好独特,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公主府看公主的小猫,早就听说公主有只猫,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 “嗯……”招阳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呗。” “啊?”韩青觉得有些突然,几人虽然本来就是准备先送招阳回公主府,可是大晚上的,不知会不会打扰到府中人。 “啊什么?前面不就是呗,见一见也没什么。”招阳指着肉眼可见的公主府轮廓。 招阳既然邀请,几人也不再推辞,就这么到了公主府,只是再进内院就不合适了,招阳干脆进去将绵绵抱了出来。 这猫亲人,无论别人怎么抱,怎么揉搓也不反抗。 “嘿!”韩青一见绵绵,恨不得笑得嘴咧到耳边去,“这猫怎么长得像个小老虎似的。” 招阳也不知为何,原本就不算瘦小的绵绵,春日里骟了之后,便越发肥胖,也越发懒惰,骨架子甚至都长大了一圈,招阳甚至有些抱不动,如今躺在招阳床上,像个黄色的枕头一样。 “这是吃了什么啊?哈哈哈哈。”韩青抱着猫了乐不可支,“公主,这猫借我回家养几天吧。” “嗯?这可不行,你和宋荷钧两人平日里都不在家,万一给我放跑了,我上哪儿哭去。” 原本计划着只来看看的几人,见着绵绵都有些爱不释手,就连阿明都摸了好几把,韩青更是一副要与猫待到地老天荒的模样,只是今日已是休沐,明日还要起床当值,纵使再不舍,也只好忍痛离开。 “绵绵——”韩青一副生死别离的模样,“下回我还来看你。” “走吧。”招阳嫌他膈应人,直让阿明把他往出拖。 如今已经太晚,宋荷钧也不能多待,若是传到崇盛帝耳朵里,怕是要落个失礼的名声,便也拉着韩青往外走。 “绵绵——” 隔着老远,还能听见韩青哀怨的呼喊,只把招阳逗得直乐,真好啊,案子也破了,真痛快! 大家有没有看出我们的闺蜜c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第一章 第68章 第二章 八月初七,大理寺少卿宋荷钧,屡破奇案,故崇盛帝在勤政殿设宴款待。 “到了。”招阳有些惊讶。 今日是崇盛帝定好要见宋荷钧的日子,招阳早早前来,只是宋荷钧来的更早。 往日招阳见到宋荷钧,多是便服,也见过他穿朝服,可今日宋荷钧穿的是常服,一身深绯色及地的圆领长袍,腰间佩戴着金色的腰带,显得更加长身玉立,斯文挺拔。 而宋荷钧眼中的惊艳之色愈甚,一身六幅罗裙配上华丽的冠饰,衬得招阳面孔更加精致玲珑,若以往的招阳更多是活泼可爱,可今日,却是显尽了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气,尽显帝王家的风范。 宋荷钧竟一时答不上话,直到招阳已走到自己面前,宋荷钧终似反应过来,开口说道:“嗯,到了。” “怎么不进去,父皇还没到吗?”招阳探头往屋里瞧,两人到得早,父皇还未到也是正常。 招阳推开门:“先进来吧。” 宋荷钧跟在招阳背后进了门,两人于席位上坐好,却见宋荷钧低着头,眼神失焦地盯着桌面,嘴里甚至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嗯?说什么?”招阳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 “没事。”宋荷钧甚至有些脸色泛红,“我只是在想,等会见到皇上要说什么?” “你紧张什么啊。”招阳有些被逗乐了,“父皇说是庆功宴,那就是庆功宴,正常请安就是了。” 宋荷钧准备的说辞却没有派上用场,因为皇上迟迟未到,招阳甚至开始有些焦急,父皇不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何况是要接待宋荷钧,更是做不出来出尔反尔的事情,那父皇莫不是被绊住了脚,还是临时有变? 招阳甚至准备让人去找一找崇盛帝,正准备出门时,孙公公却推开了大门。 “奴才见过公主。”孙公公向两人致意,“皇上今日还在与吕将军商议月亦之事,本是想如约前来,却不了被绊住了脚,怕公主您着急,特让奴才前来解释解释,还请公主和宋大人稍安勿躁,再稍等片刻。” “还请孙公公转告父皇,国事要紧。” “是。”孙公公退了出去,如今屋子里面又只剩了两个人。 “还有十日不到便是中秋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变动了。” 崇盛帝推开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见两人要向自己请安,崇盛帝抬抬手道:“不必如此多礼,今日对外是庆功,实际上就是家宴,只把我当招阳的父亲就行了。” 随着崇盛帝落座,等候多时的菜肴也陆续被端了上来。 “朕今日滴水未进,实在是饿急了,咱们边说边谈。”崇盛帝招呼着两人,见两人不动,又说道,“不用拘礼,朕日日要端着礼数,今日在家人面前朕也不想太受拘束。” “父皇怎么如此不重视自己的身体。”招阳有些埋怨道,这才拿起筷子,陪着崇盛帝吃饭。 崇盛帝笑着:“倒不是不重视,只是朝堂之事,容不得耽搁,朕就算是赴自己女儿的约不都迟到了吗?” 崇盛帝或许也是想找一个说话的人,对两人说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月亦最近不老实,我朝苦月亦久已,荷钧上朝时,也听到了,如今朝堂上对月亦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朕一天要见不知道多少人,真是头疼的很。” “吵什么?”招阳不明所以。 见崇盛帝没有亲自解释的想法,宋荷钧便为招阳解释道:“如今朝堂上对月亦的态度分了两派,一派认为,就应该举兵,一次性解决道月亦这个隐患,另外一派则认为,对于月亦,还是要和谈为主。” “正是。”崇盛帝笑着点了点头,“这两拨人,朝堂上唇枪舌战,下了朝,还要来找朕分个胜负。” 崇盛帝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宋荷钧问道:“宋爱卿是怎么认为?” “这……” 见宋荷钧有些犹豫,崇盛帝笑着说道:“今日家宴,你二人都算是我的孩子,孩子想说什么都可以,说错了,作为长辈定然不会责罚。” “那臣就斗胆猜测。”宋荷钧说道,“月亦这个邻国,虽对我朝朝政难以造成颠覆性的威胁,却是我大晋边界的一颗钉子,不然皇上也不会让大皇子守国门。” “我猜。”宋荷钧斟酌着说道,“皇上也想拔除这颗钉子,只是缺乏时机罢了。” “哦。”崇盛帝露出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那爱卿说说,什么是缺乏时机?” 宋荷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远处的茶水递给了招阳,再将帕子递给招阳。 宋荷钧觉得有些好笑,招阳听得入神,嘴边挂上饭粒都不知道。 做完这些,宋荷钧才继续说道:“若我们想对月亦采取激进的措施,那么就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可如今月亦只是时常骚扰边境,可却从来不会做出过激的行动,甚至年年上贡,不久后的中秋朝拜,也积极得很,若我朝想要在这个时候对月亦动手,在外邦看来,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更是难以体现大晋的气度。所以,如今是师出无名。” 崇盛帝看着宋荷钧,眼神中是宋荷钧看不懂的情绪:“好一个师出无名,是我说多了,家宴怎么还谈起政事来了。” 崇盛帝垫了垫肚子,放下了筷子,见崇盛帝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两人也连忙把筷子放下,就听见崇盛帝说:“你们两人的事,招阳跟我说了。” 宋荷钧正襟危坐起来:“说实话,朕还是挺惊讶的,但不算太出乎意料,宋荷钧对朕来说,是一个出色的臣子,未来也有可能是朕的左膀右臂。” “所以,朕其实为了这个事情考虑了很久。”崇盛帝看着宋荷钧道,“朕是天子,君无戏言,从朕嘴里出去的话,就没有更改的可能性了,你真的想好了吗?与招阳在一起,意味着以后你在外人中的第一印象,不是大理寺少卿,而是朕的女婿,是大晋的驸马爷。” “朕的驸马爷只要招阳喜欢就好,可是像你这样聪慧又忠实的臣子,对朕更是难得。往后,无论是你的一举一动,还是朕想提拔你,都会变得更加艰难。当然,朕不是要你们两个分开,而是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陛下……” 不等宋荷钧开口,崇盛帝伸手打断道:“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不必现在就告诉我结果。” 说完崇盛帝就要往外走,却听见宋荷钧的声音说道:“陛下,我不用考虑。” 崇盛帝回身,看见的是宋荷钧脸上从未出现过庄重严肃的神情:“您是大晋的陛下,也是招阳的父亲。” “陛下,我早已经考虑好了。”宋荷钧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就允许我自私这么一次吧,比起升迁,我认为招阳更重要。” 招阳抬起头看向宋荷钧,宋荷钧对政事、破案得心应手,可在与招阳的交往中,甚至有些不善言辞,从未对自己说过如此贴心的话。招阳甚至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嘴笨,可他现在,居然当着父皇的面说自己比他的前途更重要。 “而且比起成为什么高官,我喜欢破案,我愿意为了百姓安居乐业,朝堂稳定做出我的贡献,官职对我来说不分高低,在哪里都有我的价值。” 宋荷钧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只要把我的工作做好,让人挑不出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崇盛帝又重新坐了回来,不知过了多久,招阳听到崇盛帝开口说道:“好,改天,叫上你父母亲,我们再聚一聚吧,你们先回吧,我想自己坐一坐。” 招阳与宋荷均对视一眼,都看不明白崇盛帝的情绪,两人之好对崇盛帝告辞。 两人并肩沉默着一路走到没人的地方,招阳开口:“你……” 还没说完话,招阳突然被揽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我快要紧张死了。” 抱着自己的人浑身都在颤抖,不多时,招阳也开始颤抖,直到最后再也憋不住,放声笑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害怕呢,你看起来那么镇定。” “我镇定什么啊。”宋荷钧的声音似乎还没有稳定下来,“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差把桌布都抠破了。” 两人就这么相互拥抱了一会,宋荷钧将招阳放开,脸上还挂着一丝红意:“你回宫还是回公主府?” “太晚了,我回辰景宫,就不回公主府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好。”宋荷钧看着招阳,“那下次见可能就是中秋了。” “嗯。”招阳点点头,“还有不到十天,你快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去上朝吗?” “好。”宋荷钧作势要往前走,走不出五步,又回过头来抱住照样,“再见。” “再见。”招阳好笑。 送走招阳和宋荷钧后,崇盛帝一个人独坐在勤政殿内,直到孙公公进来,才将崇盛帝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孙越山。” “奴才在。” “宋荷钧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啊。” “小宋大人是您亲自选的状元,自然是以一当十的,无论是做臣子,还是做家人,自然都是极好的。” 崇盛帝发笑:“你这个孙越山,真是了解朕。” “奴才不敢。”孙公公也笑了。 崇盛帝看着漆黑的天空:“走吧,去看看皇后睡了没有。” 第69章 第三章 “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来了,嬷嬷。”一队宫女小跑着向前走。 前方一面色严厉的嬷嬷在前面招着手:“还不快点!耽误了时候咱们担待得起吗?” 皇宫内,灯火通明,快步走着的丫鬟太监,以及严阵以待的禁卫,都在彰显着皇宫中的紧张气氛。 安定六年,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安定养民,大晋创造出了一个政通人和,威震四方的时代,国力空前强盛,万国来朝,特在今年中秋举行宴会,使臣与朝臣同聚一堂,共谋繁华。 “诶,月亦来了个戏班子你看了吗?” “我哪有那个时间跟你一样到处看啊,这些日子生意都做不完,我要赚钱,这些日子赚的钱,能抵一年的了!” “你不想见见那月亦人长什么样啊?” “去去去。”谈话的男子摆手道,“你爱去你去,我不好奇,不想去。” “嘿!你这人真是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还不想带你去呢,到时候你可别问我。” “看看!看看!上好的瓷器啊!上好的大晋瓷器!” “诶!我这有我们这的绸缎,你看,上好的!” 与宫中的紧张气氛不同的是,京城中的百姓对国家大事什么的,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是更期待这些从未见过的外邦人究竟长什么样,以及与使团一同到来的外邦戏班子到底唱什么曲儿。 “别说了,忙死我了。”韩青走进包厢,脸便贴上了桌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地直哎呦。 明日便是正式的宴席了,别说是韩青了,就连大理寺都紧张了起来。 招阳还站在窗边看楼下的景象,听到韩青的嘟囔才回过身来:“可别抱怨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回。” 招阳指了指楼下的人群:“你没看见下面的百姓有多高兴,就这么一段时间,能赚得了一年的钱,多少人指着这个时候发财呢。” 韩青也顺势望过去:“是啊,百姓高兴的不得了。” 韩青笑出声来:“我今日进宫的时候,正好碰上阿明了,你是不知道,他那个冰块脸上,挂着的黑眼圈都快比眼睛都大了,我第一次在阿明脸上看见哀怨的表情。” “那他今日来不了了?”招阳问道。 “他能来个什么?这不正是考验他的时候。” “我前几日进宫看父皇的时候,父皇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是啊,不过正如公主所说,百姓可以在这段日子赚的盆满钵满,我们也就值得了,毕竟事情总得有人做的嘛。” “嗯。”招阳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宋荷钧怎么还没来。” “公主您都不知道,我又去哪里知道。”韩青有些揶揄地说着。 招阳早就习惯了韩青的这副德行,倒也不怎么在意,反而说道:“你不是和他住在一起吗?他的行踪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嘿,这话说的,我……” 韩青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上了二楼,转眼,包厢大门被敲响,宋荷钧推开门走了进来,不等二人开口说话,宋荷钧就说道:“月亦国使臣到了。” 招阳忙朝远处看了过去,果不其然,一支明显由外邦人组成的仪仗队从街道尽头走了过来。 许是因为前些日子与大晋在边境的摩擦,月亦此次来访倒是诚意十足,亲自派了月亦国王的长子,也就是月亦的王子亲自前来,招阳打眼看了看,仪仗中带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就有不少,许是贡品吧。 宋荷钧这才说道:“我刚才就是被月亦的仪仗耽误了,这才来的这么慢。” 京城的百姓聚在仪仗周边,充满好奇的眼神直盯着仪仗,却又有些害怕,不敢靠得太近,随着仪仗队越走越近,招阳看到仪仗正中,有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以精良程度来看,里面坐着的应该正是那位王子。 招阳也不禁有些好奇,这位王子究竟长什么样。 马车中的人,像是非要满足招阳的好奇心一般,在路过楼下时,居然拉开了马车的窗帘,将脸探了出来,四周望了望,最后,抬头看向了招阳的方向。 招阳真真切切看见了楼下人的脸,就算是见过了美男子的招阳也不禁感叹道:确实长了张好脸。 这位王子,长相上与我朝人相似却又可以看出不太一样。 比起我朝更偏好文雅的长相,这位王子却显得更加野性,比大晋人明显要深一些的肤色、凸出的眉骨和略带卷曲的头发,都彰显出他异族人的身份。 这王子,怕是站在宋荷钧身边也能平分秋色。 许是看见招阳在打量自己,这楼下的异族青年也定神看向招阳的方向,两人对上视线,最后青年对招阳粲然一笑,颇有些少年气。 招阳不喜欢这样与陌生人对视,转身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傻气。”招阳嘟囔道,就算他长得天仙似的,招阳也对他生不出好感来。 “哪里傻气了,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别人没注意到招阳说的话,可宋荷钧听得真真切切。 刚才王子抬头时,宋荷钧也看见了对方的脸,虽是有些少年气,但不至于傻气吧,宋荷钧有些莫名其妙。 “你也傻气!”招阳有些好笑,又有些嫌宋荷钧永远在生活上反应慢,“我就不喜欢,不喜欢他,见着月亦就烦,明白了吗?” 所幸招阳也不是个矫情人,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宋荷钧这才理解:“哦,那是傻气。” “明日就是宴席了,你们是不是都要去啊。”招阳问道。 “是,我明日要陪我们高大人一同出席。”韩青回道。 “我也要同吴寺卿一同前去,何况,明日的安保本来也有大理寺一份。” “那正好,我明日也要一起去。” “唉。”招阳叹了口气。 宋荷钧顺手盛了碗汤端到招阳面前,听到招阳叹气,问道:“怎么了?” “我来了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说,不知道明日宫中的宴会有多有趣呢,外邦的表演一定很有趣。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这些要去赴宴的人的心情啊。” 招阳接着说道:“且不说明日一坐就是一夜,要时刻注意仪态,不能给咱大晋丢脸,还要时刻提防着那些外邦人,万一他们想闹什么幺蛾子呢。” 招阳作为当朝公主,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 “明日定会有重重检验。”宋荷钧宽慰道,“且不说光宫门处,还有辉湘阁入门处,就有禁军把守,明日席上可是通使司亲自守卫,难得出什么问题。” 崇盛帝亲自下令,明日宴会乃是共谋和平,找寻各国长治久安之道,特不论是使臣还是大臣,甚至连武将,都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足以体现我朝的诚意了。 招阳还是不放心:“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能有多少的花样。” 韩青看得很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是没用的,宴会是定然要开的,只是我们要做好准备,不可掉以轻心,但也无需过于杞人忧天。” 招阳也知道自己这人总是过分焦虑,希望明日可以平安无事吧。 “将军,不可携带佩刀。”禁军说道。 身前一魁梧男子却不肯道:“我是武将,佩刀怎么能不随身携带,若是有不臣之心的人想要谋害圣上,怎么办,你这是不讲道理。” “将军,这是圣上的旨意,并非小人为难您。” “若我的宝刀被损毁怎么办!” “将军,小人定会为您好生保管,若有任何损伤,您来取小人的项上人头便是。”禁军接着说道,“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小人。” 宋荷钧跟随吴寺卿进宫,正好就碰上了这一幕。 吴寺卿笑谈:“这些武将啊,打仗一流,就是不知变通。” 吴寺卿让宋荷钧在原地稍等,走上前去对将军说道:“迟将军。” 迟将军见来得是老熟人:“吴寺卿啊,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你说这禁军,非不要我带刀,你说我一个武将,怎么可以放下我的刀啊。” 吴寺卿不答反问:“迟将军是昨日才回京城的吧。” “你怎么知道?”迟将军有些怀疑。 “哎呦,这谁能不知道啊,迟将军在边疆协同大皇子,大败月亦,京城这些日子了,传2的都是迟将军的威名呢!” 迟将军这才笑道:“吴寺卿莫拿我打趣。” “诶。”吴寺卿正色道,“将军莫要胡说,我怎么是打趣呢,圣上这几日怕也是欣喜得很呢。” 吴寺卿这才转入正题:“将军昨日才回,定然有所不知,这不许携刀赴宴确实是皇上下的旨意,定然是下人没有好好给您通报,将军这些日子是皇上前面的红人,若将军强行要带刀,怕是传入皇上耳朵里不好。” 迟将军有些迟疑:“此话当真。” 吴寺卿:“你与我同年为官,又同朝多年,我还能唬你不成。” “那好吧。”迟将军这才不情不愿解下佩刀递给禁军,“那你给我好生保管着。” 吴寺卿也严肃对禁军说道:“还不好生给将军放好,若是有丢失损毁,拿你是问!” “两位大人请放心。” 吴寺卿劝走了迟将军,宫门口重新恢复了秩序,吴寺卿这才对宋荷钧招招手,宋荷钧走到吴寺卿身边。 “这是我们大理寺少卿,宋荷钧。” “见过迟将军,久闻迟将军威名。” 迟将军大笑道:“人才,幸会幸会,吴寺卿有福气啊。” “拖将军的福。” 第70章 第四章 “天子陛下圣鉴,罪臣月亦使臣拓律,奉月亦国王之命,献上降表。今献上宝马两匹,象牙一对,香料若干,此乃国王及国人至诚之心,以彰我朝臣服之心,虽微薄不足以报陛下天恩,愿陛下笑纳。” 招阳看向跪在前方,昨日刚刚见过的青年,青年单手抚肩,姿态谦卑。 这便是月亦的王子拓律了,也是今日宴会最重要的嘉宾之一。 月亦人倒是玩的一手好虚礼实薄,嘴上诚恳无比,可这上贡的东西却是无足轻重,不割地也不分城池。 招阳看向前方的崇盛帝,这就要看崇盛帝怎么想了,若是不高兴了,不给拓律面子也是有可能的,招阳有些紧张,看着跪在地上的拓律,他却是坦然的很。 “好,这些礼物朕就收下了,往日种种不快,皆是过眼云烟,从今日起,我们便是友国,两国共谋发展!” 崇盛帝接下了,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如今大晋国力强盛,却不是开战的好时机,隐忍一时,却能让百姓过至少十年的好日子。 “突厥使臣献狐皮百张。” “扶南使臣献玳瑁两只。” “高丽使臣献人参二百斤。” 使臣带来的物件还算是新鲜,不少的稀罕玩意,倒是有些意思。 招阳一直注意着坐在使臣中的拓律,这人比在自己家还自在,看着各国使臣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津津有味,看见招阳在看自己,拓律甚至还回视过来,甚至又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只是招阳对他没什么兴趣。 这次来朝拜的使臣确实是多,不知过了多久,在司仪官庄重但又平淡的唱单声中,招阳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歌舞表演的环节,这样预示着,正式开席了。 果不其然,大家都开始活跃起来,四周的交谈声音逐渐放大。 面前的胡姬舞动着,比起大晋的庄重含蓄,胡姬的舞蹈开放直白,连招阳都看得津津有味。 往下看过去,宋荷均的注意力却不在热情的舞姬身上,而是看向对面的拓律,而拓律,看的竟然还是自己的方向,只是不知是不是在看自己前方的崇盛帝。 一曲舞罢,宴会的气氛也随着这支舞到达了**,台下众人拍手叫好主座上的重生第和皇后也是十分好兴致。 “这胡姬确实还有些特别。”招阳听见皇后对崇盛帝说道。 “确实,虽不及大晋女子温婉,却是别有一些意思。”崇盛帝说道,“这是哪国的舞姬,朕有赏。” 招阳看见拓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回陛下,这是我月亦的舞姬,能得天子赏识,乃是我国之幸,若陛下喜欢,自然可以将这舞姬留下。” 招阳心中好笑,这拓律,怕是不知道父皇没什么扩充后宫的爱好,这拓律算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崇盛帝今日倒是兴致颇好,对于拓律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欸了一声道:“谢谢王子的好意了,只是这丫头是做我女儿的年纪,如此太不合适了。” 崇盛帝没有当场拂了拓律的面子。 拓律也不强求:“陛下宅心仁厚,只是月亦没什么好东西,唯一这舞姬还算是不错,陛下又可怜她,如此一来,我倒是不知如何感谢陛下。” 说着,拓律居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剑来:“若是陛下不愿意收下这舞姬,那就由臣来为陛下舞上一剑吧,就当是臣感谢陛下对月亦的怜惜。” 崇盛帝的笑容凝滞在脸上,转身向背后的禁军统领看了过去,而此时的禁军统领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拓律是怎么在重重守卫之下将这么大一把剑带了进来。 只是崇盛帝已经来不及等禁军统领去调查清楚状况,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所有人兴致最高的时候,若此时再次拒绝,难免有些太不给拓律面子了,拓律这剑,今日不让他舞也得舞了。 “那就请王子给我们开开眼界吧。” 拓律于众人面前站好,拿出那把长剑,剑锋直向地面,提起势来,瞬间便动了起来,刀光剑影闪过,招阳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寒气,不得不说,拓律这剑,确实舞得不错,若不是月亦人就好了,只是如今,招阳完全没有惜才之心,之后日后就要多了一个有力对手的烦心。 崇盛帝许是与招阳所想一样,看着拓律的眼神中越来越冷漠。 随着鼓点,拓律继续舞着剑,鼓点逐渐减弱,拓律的舞剑也到了最后,怎料,这月亦的乐师不知是失误还是有意,在乐曲的最后关头,却敲击出了一个十分重的鼓点。 更令人揪心的是,随着这声不寻常的鼓点,拓律手上的长剑却直指崇盛帝而去! “啊!”“护驾!”随着皇后的惊叫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护驾声。 众人如梦初醒般被惊动,转瞬间,离崇盛帝最近的阿明便已经冲到了帝后面前,武将们纷纷上前,招阳看到,就连宋荷均,也迅速到了拓律身边,正当准备将拓律拿下时,拓律却像是放弃刺杀崇盛帝一般,蓦地停在了原地,转而笑出了声。 崇盛帝不明白拓律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到现在为止,拓律已经惹恼了崇盛帝几次了,崇盛帝是贤明之君,是仁慈之君,却不是任人欺辱的懦夫。 崇盛帝面对拓律已经全完没有了笑容,无论是大晋的官员还是外来的使臣,都被来自帝王的强大气场所震慑,宋荷均和几名武将,正站在拓律和从月亦来的使臣面前,只等崇盛帝一声令下,立刻便将一干人等拿下。 拓律却不知是感受不到这肃杀的气氛,还是纯粹心大,拓律居然笑出了声,而崇盛帝却被这笑声气得面色更加冷峻。 众人早已冷汗涔涔,仿佛今日就要看到拓律人头落地的场景。 而那个脑袋已经掉了一半的人,却十分不识相地笑着,甚至将刀尖朝向自己,做出了更加诡异的行为。 拓律将刀尖伸向自己嘴边,欲要张口去咬。 招阳看到这幅场景,觉得有丝荒诞,这月亦国王,莫非生了个傻儿子。 却见拓律居然真的将这剑尖咬了一口下来,随后又将剑递给周边的禁卫:“天子陛下,这是我国特产的苦汁,可伪装成多种物件,特此献给天子陛下。” 崇盛帝看了一眼接着“苦汁”的禁卫,禁卫会意又从剑上掰了一段,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确认确实是食物,这才说道:“陛下,确实可以吃。” 拓律又说道:“还请天子陛下勿怪守门的禁卫,我特地交给他们检查他们才放我进来的,这剑一掰就断,并无能伤人的能力。” 崇盛帝却并不买他的账:“你吓到皇后了。” 拓律这才后知后觉般,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臣想送给陛下和皇后一个惊喜,若是弄巧成拙,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皇后脸色此时也不好看,见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招阳只好出来打圆场道:“拓律王子,月亦这‘苦汁’确实有些意思,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品尝一二。” “自然是可以的,早就有闻天子陛下有一独女,我的父王特地让厨子给公主殿下带上特制的苦汁,还请公主笑纳。” 说着,拓律亲自呈上一锦盒模样的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与刚才那把剑相似的“苦汁”。 招阳当场放进嘴中品尝,果不其然,确实有一丝苦味,但却也有一些回甘,确实是非常特殊的味道。 崇盛帝面色依旧没有缓和,却也不再有要当场处置拓律的意思,招阳忙示意乐官继续奏乐,其他使臣带来的舞团也陆续上场。 热闹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其中皇后娘娘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刚才受了惊,提前离了席,本是兴致大好的崇盛帝,也由于刚才的变故,宴席后半程便一直没有再发表什么言论,偶尔对亲近国家有些封赏,也是让孙公公去坐。 长了眼色的使臣和官员都有些如坐针毡,崇盛帝还未离席,其他的人自然也走不得,除了那个令人心烦的拓律,仿佛刚才的闹剧不是自己造成的一般。 对于这种可以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崇盛帝一向不会心软,如今暂时的忍耐都是为了以后的一击必成。 所幸,这种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久,崇盛帝便以看望皇后的名义离席,众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该继续看歌舞的继续看,那些感到疲劳的,也可以回家了。 见着崇盛帝离席,招阳也连忙跟了上去,崇盛帝就像背后长眼了一般还等了招阳片刻。 “我就知道你也坐不住了。” “还是父皇了解我。” 两人默契地没有谈起刚才的闹剧。 “这个拓律,不是个省油的灯,等朝贡结束了,还是要赶紧让他滚回月亦去。”崇盛帝开口说道,声音中还带着丝丝的怨气。 “是啊,这人扮猪吃老虎,装疯卖傻的样子看得人心烦。” 听到招阳这么说,崇盛帝才笑了起来,招阳这才说道:“母后没事吧。” “许是无碍,我已经让太医去看了。”崇盛帝说道,“好了,没事你就回去吧,不早了,早些休息,不要贪玩。” “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