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无恙》 第1章 负尸林 人间三月,清风和暖。 远远的见一女子腰佩长剑,沿着林中小道往这边走来,身着云门轻衫,面容姣好,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双唇紧闭,下巴绷紧,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再走两步,终于支撑不住,念无恙扶住旁边一棵古树,还没站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双肩有些发抖,无恙站直身体,抬头望见下午的日光,她眯了眯眼,缓解有些不适的眩晕。 这里早不在南无岛结界的控制范围之内,不过是憋着一口气,走了大半天,她索性就坐在这古树下,盘腿入定,用着师—— 下山之时,她已决定不去想他,不,还是少想一些,毕竟这件事,本来也和他没多大干系的。 思及此,便深吸一口气,待充斥五脏六腑又慢慢呼出来,心中默念服气口诀,渐渐将各种杂念烦扰抛诸脑后。 几遍功法做下来,气息逐渐平静,无恙睁开眼,只见月色当头,不知是什么时辰,她站起身,刚走两步,忽有一阵风沙扑面而来。 无恙迅速抬袖护住了脸,林中昏暗,原想找个地方歇一歇,恰巧此刻月亮又被乌云覆盖住,看不清路。 似乎是踩到了地上树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想到原先晚上和同门从后山回来,衣袖经过树丛,也是发出这种声音,只是那时人多,不觉得有什么,而此时一个人—— 不,这树林里不止她一个人。 无恙连忙屏息,停住了脚。 这时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了下来,照亮林中,眼前一幕让她身体忽的一紧。 林中侧道走过来大概数百人,乌漆漆一团,奇怪的是,这些人体型臃肿,移动缓慢,头挤着头,相互挨的很近。 等到他们走进,无恙看清楚这些人并非是体型庞大,而是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人,所以才会有头挤着头的错觉。 这数百人齐齐往一个方向移动,林中响起几声鸟鸣,仿佛尖声哭叫的婴儿,周围迷雾横生,无恙摊开掌心,心思默念,那掌心中立刻跳动着一团青色的小火苗,这然而没等她抬头,那群人仿佛感受到什么,齐齐往她这边看来。 无恙一惊,虽则这元炁化作的火光微弱,然而在这黑暗树林里也有些明显。 那群“人”十分迅速的往这边涌来,头发遮住了面庞,距离她不过三四丈时,背上的人一跃而出,而那些背负者便如失去了支撑一般,立刻倒在地上。 无恙立即提剑出鞘,只觉得一团阴冷寒重的气息将自己包围,剑尖寒光点点,但这些东西如无穷尽一般,不断的向她扑来。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眼下没其他脱身之际,只能尽可能往一个方向攻击,可是每次当她将数十“人”砍倒,又会有更多的扑上来。 原本在交战中应该会有声音发出,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发出声音,她只能听见自己原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剑身在皮肤上划过的响声,体力渐渐不支,动作便比之前慢了一些,身后背部不妨,有人重重击了一掌。 这一掌非同小可,她原身上就有伤,往前踉跄两步,剑柄险些从手中脱落。 无恙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这一回头,这四面八方的人定会立刻将她淹没。 她欲举起剑,可怎么也举不起来,左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四面八方立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力气之大,念无恙右手虽然握着剑,却全然使不上力,眼角生理反应流下泪水,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剑已经落在地上。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出岛就会丧命在这个地方。 眼前一暗,她以为自己已经死过去,手掌按到地上的石子,细麻的痛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这些人……难道手下留情? 是因为自己刚刚濒死,气息变浅,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已经死去?思及此,无恙屏息,去拾地下的剑,这当时,月光照在离她最近的一人身上,只见那衣衫褴褛,衣角沾满烂泥,仿佛刚从地里爬出。 那脚突然移动,一双指甲沾满黑泥的手便向自己举来,可她现在跪坐在地上,哪有力量去招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借着一阵强风,跟着便觉得有人揽住自己右肩,身子一轻,那人带着她向上跃起,两人稳稳落在树干分叉处。 这地方狭窄,两人身体几乎紧挨在一起,刚才这身边人过来时扬起地上落叶,所以那群人并不知他们落在树上,此刻在地下有些茫然的转圈。 因为不知这身边人是敌是友,无恙想运炁看清楚,但又想到可能会被底下这群人发现,火苗刚一跳出便闭拢手心,然而更早的,旁边人已握住她手腕,轻声说了句小心。 枝干分叉处本就窄小,周围环境黑暗,听力感官更是放大,他这两字便是在她耳边响起,甚至能感受到他落在耳后肌肤的气息, 她鲜少与人这样亲密接触,尤其是男子,身子一凛,竟忘记反应。 底下人没看到他们两个躲在这树上,在原地待了一会,地上原先趴着的那群人又缓缓起身,这些披头散发之人重新趴在他们身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云缭绕,地上枯枝败叶,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无恙听说有个地方的人善用蛊术,可将蛊虫置入人体,就能操控活人,难道这些人都种了蛊毒? 难免他们不会去而复返,或者等二人刚下去又立刻扑过来,察觉到手腕的温度,无恙意识到这会这人还攥着自己的手腕,便往后缩了下,那人察觉到她的动作,似乎也才觉察到,立刻松开了手。 “得罪了。”他声音低稳。 树下声音渐静,无恙身子一提,从树上下来,脚尖轻轻沾地,“多谢相救。” 刚刚情况紧急,不管这人是好是坏,总之确实是帮到了她。 那人紧跟着下来,“离这不远处有个山洞,姑娘可进去将就一晚。” 说完,脚尖轻点地,身影已消失在夜雾之中。 两人相识不过半个时辰,这人身份尚不清楚,但是凭借刚才这人在极端时间内处理掉那些“人”,而且说话声音始终平静,缓缓道来不疾不徐,想必不是白民,大抵同为修行之人。 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易相信,说不定有什么陷阱埋伏,眼下还是处处小心为好。 这么又走了小半个钟头,前方果有一山洞。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无恙看到洞中已有熔融火光,照的那半个石壁明亮起来。 难道是刚刚那人? 她右手执剑,只要稍有异动就可立即攻击,慢慢从左方踱进那山洞,可只有岩壁跳动火光,并无人影。 火显是刚点的,旁边还有堆没用完的火柴,旁边还有一套衣服,上放一白色精致瓶罐。 无恙没打开看,却也识得这是女人衣物,干干净净。 她坐了一会,神经不似先前那样紧绷,在林中和那些“人”纠缠时身上的伤痛便一股脑袭来,只见自己的衣衫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上面粘着黑印,衣袖处甚至能看出里面肌肤。 幸好天色晚,那人没看见。 他想来很是熟悉这个地方。 无恙盯着那套衣物看了两秒,不知这山洞的主人何时过来,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子,然而过了些许时间,始终不见有人。 火势比先前小了些,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准备再添些在火堆中,外面砰的一声响,有什么物体撞到了岩壁上。 念无恙立刻拿起剑,移至门边,黑暗树丛中有几个发着荧荧绿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向这边,她原先以为是狼,可是狼不可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还靠的这么近。 半明半暗的火光中,黑风微簌,过了好一会,又是一阵长鸣,那几道亮光消失在黑夜中。 无恙松口气,将剑入鞘。 早上醒来昨晚的那个火堆已成灰烬,衣物仍一动未动的在另一边,她抱着剑在石壁上靠了一夜,腰酸背痛,自己衣服上血迹泥土混在在一起,甚是难受。 她又看向那套衣物,定了两秒,起身。 远处天边云层下一道金边,天色正要破晓,念无恙低头看了眼,裙摆刚好盖住鞋履,这衣服倒也合身,只是有些鲜艳浮华了些,不是她平时常穿的式样。 抬起袖口,上面有些精细的柿蒂纹,其实,倒也很好看。 衣服没有白拿别人的,念无恙一时出来的仓促,身上并没有带银两,所以解了常带的一块玉佩放在那小罐旁边。 前面出现一个小镇,看路牌是金马镇,进了镇子,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这镇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正和堂、胭脂铺、茶馆……家家门户紧闭,路边横着的小摊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青天白日之时,这镇上竟无一点生息,无恙一手扶着剑鞘,冷不防腰部被人冲撞了下,她立刻将手放在剑柄上,低头一看,却是个小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 他手中拿着柄纸风车,一脸天真: “姐姐,玩。”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觉得不对劲,当下碰见了活人,心中颇觉有些宽慰。 想必这里的人有什么其他的事,听说各地风俗不同,有的地方的人在某天某时不做任何事,这也是有文献记载的,这小孩衣着整洁干净,不像流浪孩童,背后一定有位每日给他细心打理的母亲。 想到这,无恙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当即蹲下身来,在风车上轻轻吹了口气, 那风叶慢慢滚动起来,小孩看着,嘴角弧度更大, “小朋友,你爹爹阿娘呢。” 谁知道刚说到“爹爹”这两个字,小孩看着她,嘴角一扁,小脸跟着一皱,转身跑开了。 哎—— 这风车还在自己手里,无恙紧跟着追过去,站起身的时候左边肩膀突然传来刺痛,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伸手在上面揉了两下缓解。 谁知这娃娃不大,跑的却也极快,转过街角一家铺子便看不见踪影,只听得前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声喝道: “定是你这妖物装神弄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其余的人又接着说: “这一带妖气横生,家家户户白民不敢出来,只有你在此,一定是异族无疑。” “听说魔界中人重新出来祸害人间,你是不是魔族?” “……” 这东西街道上,五六个身着云纹素色长袍的修士团团围住坐在桌前的一个人,各人手执长剑,剑尖指出点点寒芒,各对准那人身上一个要害,只要剑尖再往前五六寸,立刻一命呜呼。 可那人丝毫不觉周围杀意,自顾自饮着酒,只看到人影缝隙中他抬起的手臂,就能感受到这人的气定神闲。 “快将聚魂丹交出来,还能饶你一命不死。” 聚魂丹?念无恙看着这几个修士将那个人围困起来,心想以多欺少,这也太卑鄙了些。 这几个都是修真界小有名望的人,平时在人界仗剑耍威风惯了,今天碰这人竟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只听那人悠悠开口道:“那有什么巨不巨的,这里只有酒,各位要是想得巨阳丹——” 他话语突然一停,念无恙往前走了两步想再听清楚些,修士中又有人开口, “这人口出狂言,剑下莫若留情。” 接着便是剑锋在风中划过的声音,无恙侧身,只见原先对准那人喉咙的剑尖往前逼近,这招狠厉至极,显然是想一剑取了那人性命之法。 这一招出招不慢,可那人后脑稍稍一仰,看着不费力,却是在更快的时间内反应,躲过了这一剑, 他似是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性格也太急躁了些。” 这声音少年心不减,语气却听着老气横秋的,无恙嘴角轻轻一抿, 他一伸手,竟徒手弹开那剑身,那人往后退了几步,不相信他的内里修炁如此之大, “这,这,上。” 几个修士便一齐使剑,一时间寒光闪闪,间杂着风声只听那人说: “这么多年长剑派怎么还是这几招,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左手负在背后,顺手拾起酒碗旁一柄折扇,抬手一挡,几十招下来,竟是只守不攻, 待到几人气喘吁吁,那人站起身说了句:“这也太没劲了些。” 说罢左臂运炁,牵动折扇,那几名修士还没看清对方动作,便觉一股强大力量向胸口袭来,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失去重力往后一跃倒在地上。 其中一人面色难看至极,捂着左肋,“你,你到底是谁?” 随着几个人倒下,念无恙看清那人面目,只见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一把折扇在手中转了圈,缓缓启唇,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姓许,名一欢。” 那地上的人重复了一句,“许一欢。”在修真界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几个人面面相看一眼,“这人修行高不可测,话语也未必可信,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全部起身提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等那几人走后,那自称许一欢的人复在桌前坐下,手指握住酒壶反转,慢悠悠倒了半碗,动作忽得一停, 无恙偏过脸,心想他怎么还不走,同时,嘴里又将许一欢这三个字默诵了遍,这人身手不凡,不知是修真界哪位高手,又或者是魔族? 许一欢顿了一秒,便接着倒下去,头也没抬,只是声音掺杂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 “姑娘,那边廊檐搭的不稳,可要小心些。” 开新文啦[星星眼][星星眼](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好久不见!这次尝试了一个新的题材[撒花][撒花],我会加油的! 求收藏求收藏[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欢迎评论区留言[猫爪][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负尸林 第2章 负尸林 无恙心里一惊,她只顾盯着这人动作,自己什么时候被发觉的竟不可知。 抬头一看,这廊檐乃是由两根竹竿和棚布搭至,风一吹,棚布呼呼作响,看起来确实摇摇欲坠。 一开始她见那几个人以多欺少围困这一人,便想着如这一人不敌便上前帮忙,后见这人功术高强,便想着等这群人离开自己再出来,没想到他竟坐下来接着喝酒,而无要走之意。 念无恙从门后走出,“我刚刚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碰巧路过。” 许一欢抬头,只懒散一眼,将其从头至脚打量了遍,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性。 男人目光最终停留在她左手上。 无恙顺着他视线所至,才想起自己还拿着那小孩的风车,这么大的人拿了这风车,看起来难免会让人心生奇怪。 她开口,“这不是我的。” 他又轻轻一笑,手指在扇身慢慢来回划着。 念无恙觉得自己真是着魔了,或者真像那些人所说这人是妖会迷惑身心,自己竟像一个陌生人解释。 那小孩自己一个人可怜见的,眼下还是将这东西还给了他,这人看起来绝非常辈,还是不要招扰为好,便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之人出声,“左边巷子。” 无恙回头,“什么?” “你要找的那个小孩,刚刚往左边巷子里走了。”他把玩着那酒壶。 “谢谢。” 想必这整个镇就这一个小孩跑来跑去的,所以他注意到,无恙一边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一边又想着要不要提醒他那边树林晚上的古怪之事,加以提防, 但看他云淡风轻之态,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说了句多加小心。 许一欢果然不当回事,听了这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这目光有些直白,念无恙有些不自在,转身离开。 刚走进巷子里,左侧七八米外的房门一开,从里面摔出来一名妇人,伴随着咒骂声, “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这男子弓着腰,声音粗砺,骂的话难听至极。 旁边一小孩哇哇大哭,念无恙几步走过去,发现正是先前遇见的那孩童,将风车放到他手里,一边去扶起那妇人,谁知那妇人看见她如见什么鬼魅一般,脸上布满惊恐之色,一把拽着小孩进了房间里。 里面还能听见小孩的哭声,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却没了说话声。 无恙想要敲门的手又收回来。 风车掉在地上,拉扯中被那妇人踩了两脚,纸片叶子皱巴巴的,伞骨也折了,念无恙捡起来,放在门口。 好不容易碰见一户人家,见到她像见到了鬼。 念无恙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看了看衣服。 兜兜转转,又出了巷子口,许一欢还坐在那里,只是酒碗空了。 他见到她,似是意料之中,“没找到?” 无恙点点头,又摇摇头,“找到了。” 想到在巷子里的时候她匆匆看到那男人蓬头垢面,眼底发青,还有那哭泣的妇人和小孩,面上不由得浮出一抹愁绪。 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这里人吗?” “你看我像吗?”许一欢不答反问。 无恙又摇摇头,这里的人哪有他这么淡定,大白天自己一个人在镇子上喝酒。 他起身,往旁边的桌台上重新拿了壶酒与一只新碗,往里面倒了些,往无恙面前一推。 这酒如水一般,清澈见底,映着碗底的些许浅显纹路。 许一欢看着念无恙,念无恙看着这酒。 里面会不会有毒……师尊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这人看着倒是面善,也不像坏人, 而且看样子,要是不喝他就不会告诉自己想问的事情。 再者,这人功法远在自己之上,如果想要为难,自己也逃脱不了。 无恙犹豫两秒,抬起手,左臂忽然传来阵撕扯的痛感,动作一停,其实许一欢见她手指堪堪碰到碗沿,已用两指将碗往自己这边一带,所以她根本就不会碰到。 念无恙抬眸,有些惊讶的看他,很明显的看出他脸色有些不好,很失望的样子,声音较之前更低了些, “家里人没教过你在外面要长存防范之心么。” 不是他想让她喝的吗? 左臂的痛感来的有些奇怪,无恙悄悄运炁压制,一边回答这人问题,“教过,只是我看着觉得你是个好人。” 他哈哈一笑,嘴角弧度敛了,眼里没剩多少笑意,自顾自将那碗酒喝了,“如果好人坏人都写在脸上,这世道便也简单了。” 念无恙只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倒了碗酒给自己,临头又不让喝了,不知究竟再弄什么把戏。 “我问你,你刚刚见到的那个男子是好人坏人?“ 刚刚,想必是巷子里那一家,他修行高深,耳朵灵敏却也正常,刚才不就发现自己站在棚下了吗? “不知道。”不能再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无恙有些心急,“你很熟悉这里吗?” 许一欢摇摇头,“刚来不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等人?” “对。” 念无恙抬头往两边道路看了看,这一上午,来的人也就那几个修士而已,现今他还没走,想必等的不是那群人。 “他什么时候来?” 许一欢抬头看了看她。 这一眼较前面又有些不同,无恙瞧着他心情似乎比刚刚又好了些,修长手指转了转酒碗,那碗里便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你又从哪来的,在这做什么。” 自己方才问了他这么些问题,此刻不答也不太好,“我是从南方过来的,途经此地。” “哦,原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不是跑。” 是赶。 无恙暗暗寻思这人的声音分明和昨晚遇见的那个人相同,只是不太确定,因为昨天晚上她只听得那人声音,什么样子并不知道,心神稍一分叉,左臂痛楚又强烈了些。 她往许一欢坐着的身后看去,不大的客厅里,里面摆着几张桌子,上面各配着一副茶具碗筷,看样子是个酒楼,不对,这房前木板上分明写着“客栈”两字。 镇上唯一开着的店。 桌面都擦的很新,只是柜台没有人,无恙问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回答。 难不成,她转过身,外面坐着的这个人就是老板? 这人却像背后生了眼睛,“老板有事出去了,你要是不急的话,不妨在这等一等。” 无恙便在里面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下午也不见有人来,等到天方黑透,正看着窗外,只听的柜台那边咯吱一声响, 接着,一簇火苗颤颤巍巍的在黑暗中跳起,两根瘦骨伶仃的手指捏着根火柴,灯光下映着张年青人的脸,两颊凹陷,气若游丝。 这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出来的? 许是察觉到目光,他慢慢移过头,与念无恙的目光对个正着。 这镇子到了晚上更是毫无声息,连声狗叫都无,整个房间,只有这根蜡烛照的方寸间光亮。 年轻男子如没看到她一般,缓缓转过身,吹熄了火柴。 念无恙站起身,提剑走至柜台, “一间客房。” “住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是另一道要显得惫懒的多,老板看向她身后方向。 方才这人点亮蜡烛的时候,念无恙便察觉到许一欢从门外走进来,想来他没有等到要等的人,故而在此过夜,所以没有太过惊讶。 许一欢一条胳膊搭在桌面上,身子斜倚,虽没个正形,但奈何模样极好,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风流倜傥之意,他视线微侧,盯着她垂在脖颈边的几缕碎发。 察觉到身侧若有若无的目光,念无恙握住剑鞘,想着这人若有什么异常举动便立刻提剑。 柜台后的这年轻人看着不过弱冠之年,穿着一件素色长袍,虽有些褪色,但极干净,烛火下俊美苍白的脸,不,不只是苍白,是白到发青, 他手指在桌下摸索一会,不多时,一把银色钥匙放在古铜木桌面上,声音仿佛从地下传出来的,幽幽地带着股冷意,听着令人身体发寒, “只有这一间。” “什么?” 这根本看着没什么人住啊,整个下午客栈都没来一个人,无恙比较委婉的表达了这一想法,“可是我们有两个人。” 意料之内的,这人把钥匙放在桌上之后就向后堂走去,临转身时和站在念无恙身边的许一欢对视了下。 后者勾了下唇,眼光里带着点狡黠,这年轻男子微不可察的叹口气,同时垂在袖边的手指蜷缩了下。 本来点卯就烦。 念无恙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这点交流,其实她想多和这个老板说几句,问一问这镇子的情况,但经过观察,虽然他和今天上午遇见的那个中年男人一样都是苍白的脸,但那中年男人如失了心神一般,眼神空洞,而这年轻人却是充满着不想过问世事的模样,说话惜字如金,再仔细看,还有种淡淡的不耐烦。 她为自己后面的这句想法惊到,同时也感觉这人看着有些令人发寒,但并无恶意。 蜡烛淌下的灯油在桌面积了个小圈,钥匙面映着淡淡的烛火,见她犹豫不决,许一欢抬手,将钥匙拿了去。 无恙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转身上楼, 这镇子晚上不知什么情况,那老板看着也不像正常人,数来数去,竟只有这个人最正常。 晚上还要调查,只看着情况,随机应变。 她提起剑,跟着那人上了楼梯。 这人走在上面,开了门,里面一张茶桌,两张椅子,靠墙放着带着帷幔的床和柜子。 没有关门,料定她会来。 两人年纪看着相仿,而她所有的小心思这人都能猜到,仿佛每一步都在他计算范围之内,所以一开始,念无恙对许一欢的印象是不太好的。 陈设倒也还算干净,只是床上的被子居然是大红色的,而且图案是……鸳鸯戏水。 仙殿守藏式藏书众多,她寻找专业书籍时偶然翻到过几页便匆匆合上,但有些东西还是进到了脑海里。 被子上面还放着本小册子,封面不详。 许一欢也没料到,右眉轻轻挑了下。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里面画的是什么,没想到这个冥王整天看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挺懂情趣,只是这品味…… 在看屋内陈设,烛火昏暗,半石半木。 许一欢深吸一口气,地府风格。 目光移至旁边柜子里,嗯,还是别打开了。 许一欢走至床前,随手将那小册子扔到不起眼地方,眼不见心为净,一转身,却见念无恙正踮着脚,手上拿着火折,专心致志的将剩余的蜡烛点亮。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她侧对着他,抿着唇,一张精致的脸在灯火照耀下更显柔媚,面容柔润,毫无瑕疵。 身着银彩千丝霓裳,腰身细细,裙摆随着走路微动,渐渐和另一道身影重合,许一话眸色暗了暗,将那飞远思绪及时拉回,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而四肢元炁不可阻挡的流转至掌心,止不住的发烫。 他皱眉,握了握掌心。 这边无恙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方才一进房察觉到许一欢往床铺走,此刻便以为他已经休息了,心里登时一宽,放松不少。 她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全然只离得远远的。 谁知一转头,便见许一欢坐在茶桌前,胳膊折叠搭在茶碗边,手里把玩着一个物件,在灯火下反射着淡淡莹润光泽。 这,这,他手上拿着的,是她今天之前常常挂在腰间从不离身的玉佩。 许一欢,就是昨晚那人? 第3章 负尸林 无恙走过去,生怕自己看错。 这块玉怎么会在他手里,难道说在她走后,许一欢去了那个山洞?还是这件衣服,本来就是他准备的。 心里已经猜了七**,当下更加确定,许一欢就是昨晚那个人。 念无恙走近,“这套衣服是你的吗?” 话开口,脸色一红,二人现在共处一室,她又问他身上这件衣服,红烛灯影里,气氛绮靡。 许一欢:“这玉是你的吗?” 又是不答反问。 “是。” 这玉佩是师尊上一次闭关前送她的,壁身圆润冰凉,握着常常觉得安定,她有时睡不着觉,就把这玉佩放在枕边,便能安心入梦。 当时她身边没有银石,迫不得已只能用这个代替,其实今天走过来心里已经后悔了好几次。 眼下看见了,更是想拿回来。 “能还给我吗?这套衣服多少钱,等过段时间我有了银石,一定会还你。”念无恙说到银石两个字显得有些没有底气,因为自己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 这人界是要做事才能得到银石,不过等明天去山野看看,幸运的话或许能捡到野生的,再拿去当铺兑换。 “这块玉对你很重要么。” 原本这玉在无恙这刚好有她掌心这么大,到了许一欢手里便显得有些小,那玉散发着淡淡白莹光泽,只见他轻轻握着,说话时,拇指在玉身上不断轻轻抚摸着。 他动作不疾不徐,偶尔停一下,指尖绕着打圈,无恙跟随他的动作只觉得身体发紧,十分难受,不自觉闭拢了双腿,只想快点拿回这玉,或者让他停下。 “是的,是我一个。”无恙要接着开口的时候脑海瞬间澄明,当下她越说重要,他不一定会还给她,反而可能会因为这个威胁自己, 无恙摇头,垂睫道, “不重要。” 许一欢动作一停,将玉佩收起,“那暂且放在我这,等你找到银石再拿来换。” 念无恙没听得出他语气的转变,只是看他收了那玉,下意识的伸手去拿,左臂突然一麻,没力的垂下来。 听得她轻轻惊呼一声,许一欢及时托住她垂下来的手臂,另只手掌心移至她手腕处,两指按压在上面, 凝眸问道:“哪里痛?” 无恙指了指左肩。 许一欢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便想伸手去够她衣袖,无恙见他动作,长剑霎时间提起,手腕已从他掌心抽出。 许一欢低眸,看见这剑首离自己心口不过三四寸,剑端那头,女子脸色愠怒。 他食指抵住剑锋,缓缓向上抬起,抵在自己喉咙处,“好功夫,不过要剑指敌人这人,才能——”一抬眸却见念无恙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细汗,咬着唇不发一言,想来是忍耐的十分幸苦。 他感受到指中剑尖微颤,心里那点逗弄她的心思陡然全消,手背一扫,其实都没有用力,因为无恙此刻已经全身无力,连剑柄都握不住了。 叮当一声,长剑落在地上。 许一欢往前一步,右手一托,正将她揽在怀中,顾不得其他,伸手便去脱她左肩袖衣服。 “你怎么——不行。”无恙握住他的手腕,“我师尊要是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你。” 虽然她尽力想表现出凶恶的样子,但因为虚弱,这话便无半点威胁之意。 “哦,我不行,你师尊就可以了?”他还在说笑,其实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无恙此刻便也不顾臂上的疼痛,只想拿起剑斩了这话不成调的无礼之人,师尊行事光明磊落,功术盖绝天下,岂是他可以随便放在嘴边的。 “行,到时候见了你师尊,在他面前,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也行。” 许一欢往下一扯,半只雪白的臂膀便露出来,白皙的皮肤下,红蓝两道气体如云彩般交缠,冲撞。 和心里猜测一样, 他敛了眉, “双生毒。” 念无恙见他表情正经,全无刚才调笑之色,低颈往那上方看去,她今天一直未与人交锋,想必是昨晚树林中被那些东西所伤。 可是今早换衣服时还明明没有。 她小喘着气,“双生毒是什么?” “魔族中人所炼制的毒药,通过皮肤传入人体,通常不会立刻所发,而是在血管下休眠六至十二个时辰,皮肤表面往往不会有伤口,容易使人忽略,若是在这期间还中了其他毒或者受人所伤,毒性翻倍。” 从昨晚到现在,时间刚好差不多。 许一欢见她闭目,“冷吗?” 无恙点头。 幸好她天生体温便比常人低许多,所以这会寒冷倒还能接受,要是旁人,早已经冻的四肢麻木。 许一欢接着说道:“这毒一冷一热,若毒性发作流及全身,往往让人觉得时而身在九重寒冰,时而身处火海炼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当下手指立刻将她左臂下穴道封住,阻止毒性扩散全身,许一欢目光往下,衣袖下隐隐有一道剑疤,刚刚结痂,显是新伤。 他从怀里拿出一白色药罐,拔出盖子,倒了些粉末在上面。 “你很虚弱。” 许一欢看着她。 无恙还只当他说是因为这双生毒的缘故。 “我虽然将你左臂经脉封住,但也维持不了多久,今晚必须拿到解药。” 他说的是拿,而不是找。 既是魔教一族所炼之毒,解药只可能在魔族之人手中。 念无恙只觉得有一股气体缓缓注入心口,很是舒服,她心脏有先疾,每月总时不时会有几天阵痛,这时就要运炁修护,此刻有另一种元炁传入其中养护,自是比自己运炁好受不少,省了她的力气。 只是这心脏无底洞一般,这么多年,师尊不知亲自给她传过多少元炁,总不见好。 这人莫非是哪个神医,既通过把脉就知道她心脏之疾?念无恙抬眼,正对上许一欢的视线, 烛火映照,眸如点星,看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她想到一个人,念无恙情不自禁开口,“师——” 话未说完,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就在她出声时,许一欢手臂一挥,将这房内蜡烛尽数熄灭,低声,“窗外有人。” 这件客房恰是临街,窗户一推,只见月色下,先前那些关闭的门户悄无声息的尽数开启,从中走出的人仿若梦游,不发一言,在街道上聚集成队伍,中间不断有人加入,井然有序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许一欢看了眼念无恙。 “我可以。” “好姑娘。” 两人从后方跟上,水溶溶的月光铺满山林中路,这些人仿佛受某种指引往前走,过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 难道发现我们了?无恙心想,一边握紧剑,随时准备提起,许一欢按住她的剑柄,意为先不要轻举妄动。 林中漆黑一团,只能根据鞋履掠过草地的声音听得方位,等了一会不见响,不知这些人在做什么。 许一欢提肘运炁,借着这光亮,见那些人全部如定住一般,站在空地中央静止不动,仰面朝天, 偏偏今天乌云厚重,连半颗星也没有。 一阵风刮来,这些人脖子一梗,许一欢连忙收炁,那些人又接着往前走。 莫不是受风声指引,昨晚无恙见他们行动前,也是忽有一阵风,当下在心里暗暗思忖着, 这样大概又走了三四里路,前方是一荒郊,没有可藏身之所,两人只能暂且躲在路边一块大石后面。 无恙刚蹲下来,左臂一凉,似是有冰水在其中流动,旁边许一欢说道, “你看。” 抬眼望去,不知从哪里突然跳将出来许多人,每个人都如带着某种感应一般,精准趴到一人背上。 这步伐便比之前慢许多。 等到这群人进了前方树林,二人才起身跟上去,路径一棵参天古树,念无恙认出这正是昨晚那片树林。 当下看向许一欢,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许一欢点头,两人心里想的一样。 林中不时起风,那群人也走走停停,频率比之前更甚。难不成是因为背上多了个人,便累许多,所以要休息? 林中路本就不平,念无恙只顾盯着前方,却不留神一踩空,左腿一弯跪坐在地上。 “这路也太黑了些。” 这么一开口,只听得四周唯有徐徐的风响,那群人也停了。 许一欢低声道:“估计明天有雨,天上乌云密布,一会月亮出来就好了。”讲完这句话,他想到什么,低声重复道,“月亮?” 无恙不知他在想什么,跟着说了句:“月亮。” 许一欢思索两秒,蓦尔笑了,“我知道了。” 念无恙刚想问他知道什么,那群人却已接着走,二人连忙跟上去,林中簌簌几声响,如是鸟类挥动翅膀的声音,接着便是几声交杂在一起的长啼,互相哀叫,声音尖哑,似女似男,又似哭啼鬼婴,难听至极。 出了树林,越往前走越觉得地势往下,脚下泥土也变得松软,因为看不清路,唯觉得两边杂草丛生,这地甚是不平,深一脚浅一脚。 渐渐前方现出些许光亮,那鸟鸣声却越来越近,接连不断的鸣叫,听得让人心中甚是烦躁,许一欢忽得手掌按住她后背,运力往下压, “小心。” 无恙低头,有鸟类从头顶飞旋而过,再一抬头,看见一双翅膀飞向前方,只是头部很大,看起来和一般飞鸟不同。 天暗,看不真切。 到达目的人,这些人都停住了脚,念无恙和许一欢跟着停下。 前方那光亮越来越大,照明四周,念无恙前后相看,发现此时他们正处于一个硕大的地坑中,坑上荒草丛生,而回顾来时之路,竟密密麻麻躺的全部是尸体。 那踩来柔软之物,便是死人身体上。 第4章 负尸林 一路走来,念无恙和许一欢皆是提着炁,方能不至摔倒,然而这些人负尸而行,怎么走的如此稳当。 还没细细思考,听得哈哈哈几声大笑由远至近的传来,风劲横生,念无恙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见前方有一高台,有人站在上面,前方一巨大明珠,坑底全部光亮便皆由那明珠发出。 那人一站高台,这数百人便齐齐跪下。 这中年男人周身黑雾缭绕,左肩站着一只九头之鸟,从上至下三行三列九张人脸挤在一起,脸上毛发旺盛,唯眼睛冒出青光,骨碌碌不断左右飞转。 那飞过来的鬼魅声音,想必就是由此鸟发出。 念无恙认出这物,昨晚在山洞之外,便是这许多只青色眼珠,她当时只当是许多只鸟,再想不到是这物。 又有两人跳下坑底,站在那中年男子两侧。 相距大概百来丈,只见那中年男人将手往空中一伸,待要取那珠子,无恙看他要做什么,却闻得数十声凄厉鸟叫。 突然,前方这些人一起转过头。 原来那九头鸟看的极远,发现二人。 那中年男人又是大笑,声音在这谷底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动耳膜,“哈哈哈哈哈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魔族练功圣地。” 说罢,这些背上尸便一起扑将过来,而那些活人面向东方朝拜,全部向那明珠走去。 许一欢:“小心不要被他们碰到。” 这谷底不比树林,毫无躲藏之地,而这些活尸不断涌现,念无恙提剑往前刺向一人,左边却留了空门,那黑色手掌离自己右肩不过五六寸,她正待抽出剑抵挡,视野中多出一把白色折扇。 许一欢手肘一抬挡开那手掌,接着迈腿重重踢在那活尸胸口,连带着撞到后面好几个,一排挤在一起倒下去。 两人在这边打的密不透风,渐渐被逼至角落,背靠土坡,只听得那边传来凄厉惨叫, 许一欢出招速度不减,心想:想是那妖物正施展吸魂**,这些人甚是难缠,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他抬手格开空中飞跃过来的一尸,看见天上皎洁月亮,一大朵黑云正向其逼近,有了。 许一欢道:“这些活尸靠月光才能行动,一会等乌云遮月,我们便立刻去那高台处。” 此刻情况危急,念无恙施展剑法,应声好。 阴影慢慢覆盖地面,过不多时,黑云完全遮盖出月亮,那些尸体果然如被施法一般静止。 念无恙和许一欢悄声来至高台前,只见底下人神色痛苦,惨叫声不绝于耳,那魄挣扎着从各人头顶出去,不,是被那明珠所吸。 许一欢扇子一挥,从空中飞起打向那明珠,但那男人早有察觉,单手取回明珠,从高台跳下来, “你们两个还没死?正好,今天便试试我这聚魂丹的威力。” 许一欢朗声道,“右户月,我无意打扰你练功作法,只是我这朋友中了你魔族之毒,特来此寻解药。” 那中年男人笑容一敛,定睛望向许一欢,“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这人是魔界长老的两大护法之一,右户月,另一人名为左门星,二人一左一右,意为修此魔道,便可比肩星辰。 右户月这些年不常出魔界,三界之中知道他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听得许一欢说出他的姓名,又是惊讶又是有些欣喜,看来自己果然功力无边,这么些年在三界还是威名不减。 可是他这么一走近,连带肩头九头鸟十八只眼睛一齐盯着许一欢。 “在下姓名不重要,只想求解药。” 这乌云只消一过去,那些活尸便又苏醒,到时候可就难脱身,许一欢只想速战速决。 旁边一道清冷声音响起,“你抓来这些无辜百姓是为何?” 念无恙以前听说魔界之人最是擅长妖言惑众,以活人献祭修炼法术,如今一见果不虚传。 右户月这才看向她,跟着肩上十八只眼睛跟着看向念无恙,脸上表情或喜或悲,皆不相同,一张满脸胡髯,一张是俏丽女人,一张咧着嘴大笑,另一张却眼泪横流,脖子不停扭动着,发出哧哧的声音。 “抓?是他们自愿过来的,要怪就怪世人太贪心,我只是给了些小恩惠,便让他们趋之若鹜的跑来献出灵魂…” 这聚魂丹现时被这右户月握在手中,那些白民便齐齐倒伏在地上,右户月往其中一人身上踢了一脚,嘿嘿笑了两声,冷不防脸色一变,说了声大胆丫头,五指便向念无恙脖子抓去。 他这一招动作快速至极,念无恙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道风从自己脸庞划过,接着便是右户月惊叫一声, 再睁开眼,许一欢挡在自己身前。 原来他站在一旁便一直盯着这右户月的动作,见他神情有异,便立刻出手。 “你,你怎么——” 右户月这一声惊叫,不单单是因为许一欢的快速反应,方才他这一招用了七八成功力,而眼前这年轻人一挡,竟用一把扇子轻轻松松就将自己隔开, 念无恙并不知道,此刻这右户月右臂已然骨折。 他看向许一欢,这人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折扇在手上轻轻拍着。 身边两人欲上前围攻,右户月及时拉住,他知道只要许一欢刚刚再加点力气,自己右臂便会经脉寸断。 眼下全身而退才是正道,幸好这人只是要解药,而不至于干扰到他们的大计。 右户月强作淡然,从怀里扔出去一个黑色小瓶,“服下后半个钟头毒气便会渐渐消失。” 许一欢接住,说了声多谢,反手从身后将药递给念无恙。 右户月站直身体,“解药已交,阁下请便,在下还有事,就不多送了。”说完,负手侧身而立,眼睛却瞟向两人,只盼他们快快离开,再不可多生事端。 念无恙伸手接了这药,看着身边倒伏之人,脑海中又浮现出白天所遇孩童天真无邪的笑脸,心情起伏,呼吸重了几分, 她正欲张口,听得许一欢说道,“只是方才是方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听了这话,右户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转过身,“你——”向来只有他们魔族在三界因些不入主流的手段使人所误会,而今天遇到的此人着实令人气恼,又奈何不了。 当然,三道之人骂的甚是难听,只是右户月他们自己觉得那些手段不过是不如主流故挨了冤。 “我今天和你拼了。”说完,双目一瞪,挥手将聚魂丹扔在空中,双手各擒左右两手下,仰天长啸。 那两人反应过来,两脚徒然在地上乱蹬挣扎,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只见那聚魂丹散出紫色光芒将这三人笼罩,伴随着两声惨叫,右户月双手一扔,紫色光芒散去,那两人已变成两具干尸倒在地上,皮薄包骨,不辨人形。 念无恙心头一梗,她原以为这两人是他手下供备敌之用,却没成想是他的活人祭。 吸魂后左户月神采奕奕,大叫一声向两人扑来,那鸟跟着飞来,一双爪子直攻念无恙面门,最近的一张脸嘴里含着一条黑色长虫,那长虫不知是死是活,半个身体挂在外面蠕动着。 念无恙连连后退几步,提剑向那鸟头斩去。 忽听后面浩浩荡荡脚步声重,原来月光冲破乌云,活尸队又向这边袭来,九头鸟挥动翅膀不断扑打,念无恙后仰躲避,提神往后退至高台,瞥见两边篝火,用剑勾起向那九头鸟扔去, 几声尖厉惨叫,动物大多畏火,那鸟知道这火焰厉害,在空中打了个旋飞远,地下落下一只烧焦的长虫。 旁边一声闷响,念无恙转头,见左户月坐在高台下,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黑血,两条手臂无力垂在身侧。 他气喘吁吁,话不成句,“你到底是谁,人界,竟出了这等人物。” 许一欢不答,旋手捻了个决,只见一道金光汇聚成一个“破”字向那空中漂浮的聚魂丹撞去。 “我的聚魂丹!这可是魔界圣物!” 话音未落,四周猛然照得骤亮,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待强光逐渐褪去,无数条气体从那魂丹中破出,一部分进入那倒伏在地之人,另一部分在空中盘旋一阵,便向四面散去。 那些便是无主旧魂,时间太长,找不到原身,很快便会消散。 这聚魂丹乃是魔界数十位主手用各自神器共同炼化而成,到他手中吸取了无数精魂神魄,眼睁睁看着这宝物毁于自己面前,右户月胸中一急,一口鲜血又喷将出来。 那些原本伏在地上的人逐渐苏醒,只是魂魄尚未适应,全身绵软,挣扎着要爬也爬不起来,一转头看见前面坐着的右户月面目狰狞,浑身是血,一个个吓得哇哇大叫,脸又摔在地上。 只见那右户月对着空中吹了声口哨,那只九头鸟不知从哪飞过来,两爪抓住右户月的胸口,尖厉嘶鸣一声,飞向黑夜尽头。 许一欢原本就没准备杀他,此刻收了折扇,看向地上那群人。 此刻乌云散去,天上月色澄明,那群活尸早就离开,此刻坑底便只剩念无恙许一欢二人与这些白民。 许一欢抱着双臂,背倚着石台,看着有些疲惫,他视线往地上倒伏这人斜扫一眼,看向念无恙。 先前服了解药,左臂已基本恢复如初,念无恙对上许一欢的目光,见他神色恹恹,对这些人显然不感兴趣。 那群人能开口说话的,看见念无恙剑尖的鲜血,不住的求饶,“仙官饶命,仙官饶命。” 修真界并非人人都有灵根,百个有灵根之人中方有一个有修真资质,其余的便是白民。 人界与修真界界限不甚分明,想来他们碰见持剑使法的便都喊仙官。 念无恙注意到白天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那魔头说你们自愿来的,是什么意思?” 众人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念无恙抬了抬剑,就有胆小的口不择言的说出来,虽然避重就轻,但念无恙还是大致听出了这来龙去脉。 大概一周之前,镇子上突然来了几个自称仙官的人,说是奉日月神官之命,降福人间,让他们晚上来此地参加祭天仪式。 第二天回到家,来参加仪式的人发现屋中多出许多金银珠宝,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的不提这件事,但这种事怎么瞒得住,很快便传遍整个镇子,众人便一步不离的守在财富旁边,唯恐被别人偷去。 后面几天晚上的事,便渐渐不得知了。 “这聚魂丹专吸活人精魄,心气亏空,魂魄不具,就不知晚上所发生之事。” 许一欢淡声。 等出了坑底,天方已渐渐发白,念无恙问:“那些人怎么办?” “让他们再躺上几个时辰,自然就能爬起来回家了。” 无恙想到右户月吸取那两人精魄的场景,“右户月吸取这些人魂魄是为了练功吗?” 许一欢摇头,“不全是,应该是为了把他们训练成那些活尸一般。” 身旁人声音渐低,许一欢双眸微闭,步伐也慢下来,下一秒,很难支撑似的,身体看着便要往前倒下去,念无恙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这么一来,稍稍倾身,头便伏在她肩头,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感受到许一欢的气息,念无恙身子一僵,下意识伸臂想将他推开,但听得许一欢闷闷说道, “有点累。” 第5章 城隍庙 念无恙将许一欢扶到树下靠住,瞧他闭目倒是休息的安稳,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被弄乱的衣襟。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毫不犹豫拔出长剑,剑尖对准了他的心口。 这人真是,颇为无礼,怎么就能突然倒在自己身上。 还,还蹭….. 想到昨晚拿剑指他,这人眉眼含笑两指夹剑往自己喉间指的模样,当下便将长剑上移。 念无恙心想:一剑便也能取了你性命。 坐着之人薄唇微抿,呼吸绵长,浑然不知自己一条命已挑在别人剑上,念无恙目光向下,看向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玉佩。 她此刻拿了玉佩,一走了之,想来这人也追不上,天涯海角,以后不会有相见之时。 当下放下剑,蹲在他身前。 明知这人眼下不会醒来,但念无恙还是不自觉屏住呼吸,伸出手。 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拿回玉佩,不用再理会他,自己早点完成任务,也好早日回南无岛。 在指尖离他胸口一寸时,忽然停下。 她这算什么?偷人财物?不管怎么样,那玉现在是许一欢所有,她当时既然给了,就不能这样趁人之危取走。 要是师尊知道了,不知要有多失望。 念无恙轻轻叹口气,低头瞥见他衣边沾染的泥土和血迹,想到昨天这人还是潇潇洒洒在街上饮酒看花,后来为了给自己拿解药,去那祭坑中与魔界中人交战,现如今才躺在这里。 也不知有没有负伤。 她收回手,攥了下拳头,“讨厌鬼。” 许一欢醒来时已是下午,入目是空荡荡树林,立刻要起身,一转头瞥见身侧坐着的念无恙,他肩膀一沉,又向后靠去。 头顶有东西滑下来,是一片大芭蕉叶,许一欢拿起来。 念无恙盘腿坐着,双手掌心向上交叠在一起,午时阳光有些刺眼,想必她在附近找了这东西来给他盖上。 念无恙原就是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眼,看见许一欢曲着条腿,手肘搭在上面,拿着那片芭蕉叶晃动着,一边看着自己。 许一欢,“你怎么没走?” 他这么一笑,像明知故问,念无恙又觉得自己在他的意料之中,心里颇有些愤愤, “我的玉佩还在你那里。” 许一欢往怀里一摸,“哦,你说这个啊?” 他拿起来握在手里,看见却不能拿到,念无恙心里难受,目光跟着那玉,“是啊,你快收起来吧,当心,当心别弄坏了。” 看着许一欢一边抚摸那玉一边看着自己,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早上就该一剑杀了这人然后拿着玉一走了之。 许一欢举起玉,对准林间洒下来的日光,点点头,仿佛很满意,“确实是块好玉,你是不是很想拿回去。” 念无恙心里尚存一丝侥幸,“你又不会给我。” “是啊,这玉现如今是我的,我当然不会白白送你。” 虽然是意料之中,念无恙还是立刻想提剑取了他性命。 许一欢站起来,“走吧。” 念无恙:? “不是想要这玉吗?那你现在只能跟着我走。” 念无恙:……. 许一欢走在前面,悠悠开口,“拔剑的声音太大,走路的声音太重,你这样在背后偷袭不仅不会成功,反而会让敌人一招制住。 念无恙啪的一声将剑入鞘,她当然知道,只是心中烦闷,故发出这些动静来,看见许一欢一边走,那块玉被他抛至空中又接到手中, 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你当心点。” 许一欢声音带笑,“放心,弄坏了赔你。” “我们现在去哪?” “找个地方,沐浴,换衣。” 这附近最近的地方就是金马镇,进了镇子,街上行人众多,人声喧闹,和昨天完全不同。 镇口站着一群人,念无恙走过去,发现他们正围着一土坑,大概有三四米深,旁边放着些箱柜物品。 原来这些人回到家,发现原先那些金银财宝竟全部变成了蝎子长蛇等毒物,便商量着一齐把这些东西埋了。 有人认出二人,躬身行礼,殷勤道:“多谢仙君相救,仙君有什么差遣,尽可吩咐。” 许一欢倒也不客气,想了会,“司衣坊在哪?” “司衣坊?”那人重复了下,看看许一欢和旁边的念无恙,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仙君是要衣服吗?” “对。” “有有有,在下的店就是开这个的,两位请跟我来。” 到了店里,里面走出来一位老板娘,见到二人,“呀,好俊俏的公子,还带着这么一位水灵的小娘子。” 念无恙微侧头,不明白这小娘子三字是什么意思,但看着许一欢转身时没遮尽的笑,想来不是什么好词。 念无恙默默站在一旁,桌边放着几块布料,她低头去看上面的花纹。 “小娘子喜欢什么样子的。”老板娘说着,凑近在无恙腰间摸了一把,“呀,好细的腰,水蛇一样。” 念无恙觉得痒,躬身一躲,退到门边,“不,我就随便看看。” “没事,随便看,随便看。”热情的老板娘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从镇上出来已是晚上,念无恙看着手中风车,再碰见那个小孩,说起爹爹阿娘已经不会立刻转身就跑,而是说爹爹在忙着做饭呢。 她将风叶摘下来放在手心,右手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许一欢侧头,念无恙仰起脸,看着那沾着灵炁的风车向夜空中飞去。 正是皓月当空,吉星微闪,这两天经过许多生死攸关,竟是难得的闲暇时刻。 念无恙兀自出神,怀里多出来一个包袱,拆开,是套衣物。 她先前便是因为一件衣服丢了自己的玉,现在拿不回来,才只能跟着许一欢,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还受他之惠。 许一欢料到她的想法,“你不要就扔了,反正是送的。” 林中树叶颇为茂盛,月光斜过,许多树影落在他身上,看着有些沉重,念无恙跟上去,问道: “需要多少银石,才能赎回我的玉。” 在金马镇的时候,她看见许一欢临走时在柜台放了好大一块银石,远远超过那两件衣物的价钱, 这人出手如此阔绰,自己给的银石要是少,肯定瞧不上眼里。 “这玉乃无价之宝,岂能用钱财所衡量?” 什么?念无恙有些着急,他是不准备还给她了? 许一欢随手将包袱挂在树上,“很简单,你只要帮我做三件事,我就把这玩意儿还你。” “哪三件事?” “我还没想好。” 说到这,男人转身,稍侧着头,上下打量了下她。 念无恙微微一愣,对上他的目光。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说话,不知不觉竟跟着许一欢走到了河边,这河背靠山石,水面上方白气氤氲缭绕。 许一欢将手放在衣带上,似笑非笑,“你——” 念无恙早避开眼神,转身道,“我不洗,你快点,还要赶路。” 讨厌鬼。 即使不转身,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笑。 趁他洗澡,衣服放在岸上,自己去拿了那玉,料他一时没穿…干脆把衣服拿走,谁让他这么无礼, 念无恙只是心里想想,走到离河边有段距离,这边看不到那边的场景,只能听见潺潺的水声。 她抱着双膝,盯着前面地面的一小块月光。 不过半个钟头,许一欢回来时,看见念无恙侧躺在地上,脚步稍微放慢了些,负手走到她身前。 女孩青丝下枕着换下的衣服,左手搭在身旁的剑上,双腿微曲。 许一欢蹲下身,伸手把她压在身下的衣带挑上来,睡着的人呼吸起伏,腰间那里凹下去,他伸出手正要抚上,眸色一动,在不到半寸处堪堪停下。 许一欢收回手。 林中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念无恙闭着双眼,月光下,长睫在眼睑下覆盖一层阴影,唇色嫣红。 许一欢顺着她的手拿起那剑,青光闪闪,他站起身,冷不防用剑尖指向念无恙脖颈处。 男人脸上半明半暗,看不出情绪,剑尖往前,便似轻轻挑起了女孩的下巴,再往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慢慢划过肩膀,腰间。 白日里,她竟然想把自己杀了。 许一欢脸上一直看不出情绪,想到那树下场景,唇边微动,“小没良心的。”他将剑入鞘,半晌笑了,“不过做的对。” 念无恙迷迷蒙蒙中只觉听到一阵乐音,全身说不出的放松,想站起来却身体发软,想着这声音永远不要停下来才好。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柔顺长发泄至腰间。 只见许一欢坐在她身侧,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捏着片叶子放在嘴边,那乐音便是从那里发出。 他眸色微垂,脸上情绪很淡。 知她醒来,许一欢停了吹奏,抬眼向这边望来。 刚才念无恙从河边回来,匆匆换了衣服,一则她现在不想和许一欢对着干,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二来昨晚打斗,身上血迹颇多,又沾了尸气,她自己其实早就想换掉。 换完衣服,原本只是坐着休息,听着那边的水声,不曾想竟睡着了。 “为什么耷拉着脸?”许一欢问。 念无恙隐隐有种直觉,这人颇不好缠,想到自己此去净天玉京,还不知要多少时间, 那日从南无岛下山,师尊还在闭关,他出关后会不会发现自己不在山上,发现……又会想什么呢。 此刻林中幽静,乱七八糟一系列想法一齐涌来,眉间便多了些愁绪,念无恙对他只想应付,“我天生这样。” 许一欢站起身,“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念无恙攥紧手中的剑,正要开口,脚站之地突然晃动,她和许一欢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往前方看去,大地摇晃,隐隐有一条长虫飞速的往这边爬来。 二人同时跳到另一个方位,念无恙拔剑,待看清,发现那不是长虫,而是有人使用遁地之术,所到之处身后土坡涌起,方看起来像黑色长虫。 地表下陷难以站稳,林中树叶扑簌簌落下来,伴着几声男女混在一起咯咯的笑声,在这静谧的树林里四面八方的传来,飘渺如烟。 难道碰上野鬼出游?两人立刻跳到树上。 只见这东西在地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好一通乱跑,最后停止,刚好就在两人隐身的这棵树下。 不多时,从土里露出一颗人头,四顾看了看,没人,这才大摇大摆的完全从地下出来。 这老者白发苍苍,看起来只有四五尺高,手中擎着一根树枝,上面结着几颗青色小果。 念无恙跳下来,“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听到声音,那老者吓一跳,一转身拿起手中的树枝便打,念无恙提起剑挡,这老人看着个子不高,佝偻着腰,身子却极灵活,几次从念无恙的剑下躲过。 许一欢坐在树上,一条腿垂下来,颇有兴致的看二人交战。 那老者瞧是不敌,想再用遁地之术逃跑,挥动手中树杖,霎时间便有千万叶子扑过来。 见念无恙挥袖挡住脸 ,这白头翁便身子一蹦要钻入土中,没有想象中的熟悉柔软,哎呦一声,头磕在坚硬岩石上。 又听的呵哟一声,是看到许一欢双手抱臂,站在面前挡着。 他不知树上还有一人。 这老者转身,念无恙又走过来,将身上的叶子拍掉。 眼见夹在两人中间无法逃走,白头翁急忙躬身作揖求饶,“两位仙人饶饶命,我是这方土地公,今日出来散散风,不知冲撞了仙人,还请放宽让条道。” 听他一顿说辞,念无恙:“土地公?” “是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往左一步,许一欢又往左一步,往右一步,许一欢跟着往右。 这老者尴尬一笑,“大仙,大仙。” 他此刻知这人术法高强,若不他主动让路,自己遁地之术都使不得。 许一欢道,“你说你是土地公,为何一见我们就打?” “这个……这个。” “还不从实招来。” 许一欢手执折扇,往他头上一敲,这白头翁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下,个子本来就不高,如此一来更像个树桩, 只见他肩膀颤颤, “我是这里的树妖,近来这里魔气深重,就一直躲在家里没出来,今晚瞧着天气好,想着出来透透气。” 说到魔气,白头翁抬头看了看二人,转念一想万一这两位是魔界中人,自己岂不是说错了话。 他连忙接着开口,“我平时就喜欢吓吓过路的人,实在是没有恶意也没伤害过人,顶多,顶多是……” 念无恙:“顶多是吓晕过别人。” 这树妖连连点头,“是是是。” 看他说的都是实话,不像有虚假之言,念无恙往旁边让了一步,“今日放过你,以后可不能再装神弄鬼的吓人。” 这树妖忙作揖,“是是是。” 说完,口中轻念咒语,身子一跃,往土里扎去, “等等。” 听到许一欢开口,这白头翁身体往土里跳了一半及时停住,所以当下半个身子在地下,只留两条短腿在地上晃动, “哎呦呦,”他重新钻出来,一脸灰土,“大仙还有什么事吗?” 许一欢伸出掌心,有滴雨水落在上面,双指捏了捏,“天就要落雨,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供躲避?” 念无恙也觉得肩上有些冰凉。 这树妖想了想,低着头说:“离这不远处有座城隍庙,二位大仙可过去。” 念无恙:“多谢。” 这老者又是连连点头,说着是是是,往地下一跃,溜之大吉。 “这月色这么好,怎么突然就下雨。” “天有不测风云。” 许一欢说着,突然胸膛连着四肢一阵浸入骨肉的刺痛,同时头重脚轻,当下攥紧掌心暗暗压制,眉宇间多了些细小的汗珠。 念无恙只顾赶路,没注意身边人的异常。 幸好这老者没有诓人,不多时,果然有座城隍庙出现在二人眼前,只是外面杂草丛生,看着已荒废许久。 头顶雨渐渐落下来,走近,潮雾弥漫,那庙门前牌匾上的字都看不清。 许一欢强作精神扯了个笑,“你说,我们是不是被那老妖怪给骗了?” 一时间,雷声大作,轰隆一声,密密麻麻的雨落下来。 念无恙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她正要运炁点灯,猛然间重重一声巨响,如闷石砸在心上。 那破门在身后自动合上,带着一阵冷风,从两人中间吹过。 无恙:(看向某人)你关的门? 许一欢:(即将要晕)(一会能不能再扶一下我)(怎么可以顺理成章的倒在老婆身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