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姑娘和她的小媳妇儿》
4. 04小半妖
周围的景致模糊不清,只有一座荒芜的庭院轮廓依稀可辨,月亮被流动的云层掩盖,时明时暗,在对座那人身上投下了大片阴影,只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轮廓。
余安坐在庭院中间的石凳上。
“师姐……”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师姐,你为何非要…那明明是一条险路,你别去,你别去好不好?”
我在叫谁?
余安愣愣的,只觉得自己心慌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巨大的悲伤层层叠加,如同海浪一样,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几乎要将他吞没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师姐……”
他费力的抬起头看去,这才看见石桌对面坐的是个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身灰黑衣裳,手里闲闲握着一把折扇,整个人几乎隐藏在阴影里。
“我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还要……”
“哎,你不懂,好久不见就别说这个了,你瞧,今天的风多舒服……对了,师父可还安好吗?没被我气糊涂了吧?”她声音很轻松,全没将他的担心放在眼里:“还有你最近修炼的怎么样?又偷懒了……”
“苏诤!”他愤愤的。
面前的姑娘便笑了。
“哎,没大没小的。”天上的云忽然散了,月亮露出来了,清冷的月光照在姑娘的脸上,也照在了那双灰色的,比常人浅了许多的眼睛上。
明明只是梦境,余安却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胸腔像是用悲伤填满了,装不下了,要溢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要炸开了,身体好痛,痛的要死掉了。
“……”他绷紧嘴角,眼泪一滴一滴的滚下来,周遭寂静,只余下风声,半晌,他听到对面一声极低的叹息。
“小傻子,啧,你又何必?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信我?还敢自己来找我,就不怕回不去吗?”
她摇着折扇,低垂着眼睛,一字一句的:“我在江湖上…名声颇旺……我欺师灭祖,勾结魔族,十恶不赦,是扫把星,白眼狼,煞星,是妖女……我打一开始,就和你们走的不是一样的路……”
“所以啊,小半妖,”她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掌心,语气变得懒洋洋的,“你好好修你的正道,前程一片光明,何必我这儿浪费口舌,与其在这儿眼巴巴地劝我,不如……”她顿了顿,声音里忽然掺进一丝笑意:“不如你过来小余安,过来,让我揉揉你的耳朵和尾巴……”
“……”
啪!
叶余安从梦中惊醒。
外面有丫鬟哎呦了一声:“哎呀你这丫头片子,你又把茶杯打碎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随即传来窸窸窣窣扫地的声音。
房间里空无一人,不远处的桌子上还点着好闻的香薰,他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脸上凉丝丝的,用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全是眼泪。
“呀,小公子你醒了?”照顾他的小丫鬟进门来:“哎呀小公子,你哭什么?”
他愣愣的。
“我,我不知道…”
几天前,叶余安一行人来到苏家参加苏大小姐的生辰宴,许是路途遥远,余安小孩子贪凉,再加上他从没有出过远门,于是到了苏家不久后就染了风寒,叶回心疼自己弟弟,索性在苏家多逗留几日,也不叫他出去露面了。
小丫鬟知道这小少爷娇气,以为他哭是因为哥哥不在身边的缘故,于是给他端来了一碗哭兮兮的汤药,又给他解释:“你哥哥在前面院子里,与老爷他们说话呢,小公子,你要是难受了,我就去找叶公子回来。”
“不用了。”他摇摇头,重新躺回到床上,脑袋里懵懵的。他心里止不住的悲伤,可为什么悲伤,却是说不清楚了,做了什么梦,也是说不清了。
那种莫名其妙的悲伤一直压抑在心里,哥哥回来后问他,他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隔天,他偶然间路过一处流水的小庭院,走到苏家一处偏僻的角落里。
那处角落有点年头了,地缝里石砖都有开裂的,开裂的石板下有鲜花长出来,红色的,长的很漂亮。
余安干净整洁的衣摆弄脏了,就蹲在地上哭哭啼啼,这时候恰巧有小姑娘从拐角处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脸上还挂着泪,一个鼻子犟的老高。
苏诤面无表情的从他面前走过,余安听到她后面小院里传来老婆婆的怒骂声。
“二小姐,您回来这么久,还不去给夫人请安!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您这样的,连给母亲请安都不去,这叫什么,这叫不孝!天大的不孝!”
苏诤从地上捡起了个小石子往院里砸了过去,啪的一声砸碎了屋顶的一块瓦片,里面的婆子被吓到了,片刻后就开始骂人了。
“哎哟反了反了!想老奴在苏府伺候了十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不懂规矩的,二小姐,我这就去禀告夫人!请夫人给我做主!”
院门一开一关,有仆从打扮的婆子从院门口挤出来,拎着手绢骂骂咧咧的远去了。
余安看着面前捡石头的小姑娘,愣愣的。
梦里已经遗忘的什么东西,似乎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看什么!”苏诤居高临下的瞪他。
然后她就看到面前蹲着的男孩抽了抽鼻子,眼睛眨了一下,泪水就一颗颗滚了下来。
苏诤:“……”
她愣了一下,就抿着嘴角从男孩身前走开了。
苏诤这几天被关在院子里,心情正不好,她爹把她扔在后院里不管不问,或许是怕她逃跑,还在院子附近留了一层结界给她。
真是丧良心了啊。
她在心里,连着苏家主带着苏家那宝贝的大小姐,苏家那嚣张跋扈的小少爷统统都骂了一遍。
她离开小院往远处走,但也走不了多远,苏家主给她设置的这结界怕是长了颗人心,最能见人下菜碟,其他人能自由通行的,她却出不去,于是大多时候只能在院子周围绕圈圈。
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她路过院门,竟还看见男孩在那里哭哭啼啼。
苏诤还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小时候那陆家的小子挨了打都没见这么能哭的。
她又是惊奇,又是头疼,干什么非要在她院门口哭。
“喂,你哭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我……”男孩哭的直打嗝,话都说不清楚,半晌也没说出来我什么。
他十一二岁,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是模样很漂亮。他有着一张精致柔软的脸蛋,和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呜呜咽咽的,漂亮的眼睛里还蓄满着眼泪。
像小狗似的,可怜且乖巧。苏二姑娘态度稍微软和了一点。
“我什么啊?”
“……”余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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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前日一直压抑着的悲伤难过,莫名的似乎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他难过的不行,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就是想哭。
“我……”他心里似乎有个名字,但想叫却叫不出,他口型换了好几次,最后吸了吸鼻子终于哭哭啼啼道:“我要,我要我哥哥……可是他,他不在。”
苏诤:“你哥哥是谁?姓苏的?是不是苏以浩?”
“不,不是……嗝…”
“那他在哪?”
余安伸出手。
“外面?”
余安点点头,苏诤的眼神就变了。
这位倒霉的小姑娘已经被关在院里有好几天了,院子里的天空被切的四四方方的,她看着外面无边的天空,想了想,放缓了声音哄劝道:“别哭了,找哥哥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带你出去找他。”
男孩还真敢信她,他擦着眼泪,点点头。
苏二姑娘心里有寻思,索性就带着他一路走到那有流水的小庭院,余安跟在她屁股后面,抽抽噎噎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
庭院外面就是苏家主用来关她的结界,此时门外正有侍卫把守,苏诤前几次来都是被这侍卫给呛了回来,这次她手上有人质了,说话腰板儿都硬气了。
“喂,给我开门,我要出去。”
“这…二小姐这不行呀,老爷吩咐过,您不能出去。”
“老爷,又是老爷的,呸。”
余安拉着她的衣摆哭哭啼啼的,苏诤就拉着男孩的手把他送到前面来。
“我被关起来了,难道这小孩也被关起来了吗,他在我院子门前哭哭啼啼半天了,若是出了事情你担责?要不你送他出去,帮他找哥哥?”
余安拉着她的衣服没松手。
侍卫见到这黏黏腻腻的小孩子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位小公子他见过的,这是叶家的宝贝疙瘩,要是磕了碰了,这罪过他可担当不起。
“既然如此,你就带他去吧。”侍卫苦着一张脸,继而劝告:“只是二小姐您莫要瞎跑,苏家大门外设有结界,和您院子里设的结界都是相通的,您出不去的。”侍卫给她打开了结界。
苏诤冷哼了一声,给他摆了冷脸子,拉着余安就出了后院门。
苏家前院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她一边走,一边往外看,苏家外面果真的有一层结界,透明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时候,才能看到像是水波一样的纹路一层一层从风吹的地方散开。
“哥哥,呜呜……”男孩一边哭,一边乖乖的跟在她后面,路上有碰见苏家的丫鬟小厮露出奇怪的神色,苏诤也只当没看见,拉着余安,拨开人群往前走。
至于余安的哥哥,那自然是没有找的。
苏诤发现真的出不去,逛了好大一圈后就回去了,余安被她交给了一旁的小丫鬟,小丫鬟苦着一张脸,带着余安回了临时居住的厢房。
派来伺候余安的小丫鬟下了一大跳,忙拿来热巾帕给他擦脸,敷眼睛。不多时余安的哥哥叶回回来了,瞧见弟弟一脸心疼。
“发生什么了,可是不喜欢苏家?生病了,摔到了还是……”
“什么也没有发生,哥哥。”小半妖拿起毛巾,把自己哭肿了的眼睛藏起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片刻后,又从毛巾后面露出一只漂亮的眼睛来,小半妖眉眼弯弯的:“我很好哥哥,你别担心。”
5. 05出走一
余安睡着后,叶回特意叫了童书来问话。
小鸟妖被叫过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的还以为是做错了什么事,叶回还没有怎么问,他便自己抖了抖全说出来了,只是童书刚化型不久,不懂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说的事儿也是七零八落的。
“回大公子,我也没瞧真切……小公子不让跟,说只想自个儿在府里溜达散心,谁知半晌没回,再找着时眼圈就红透了……”
“在苏府里也能出岔子?是遇上谁了?可是遭人欺负了?”
童书缩了缩脖子:“像是,撞见了苏家的那位二小姐,我找到他时,苏二小姐恰好带他回来,公子闷头跑,约莫是迷了路,委屈狠了才难过的。”
“苏家二小姐?哪个苏二小姐?我怎么没印象。”
“是苏家十年前出门游历的那位小姐,才接回来没几天,就住在西边小院的那个。”
“刚回来?”叶回眉头微蹙,只是他也并不关心苏家到底有几个姑娘,他挥了挥手:“罢了,今天的事就算了,你夜里看着点屋里,他贪凉,别让他再踹了被子。”
“是,大公子。”童书应了声,片刻,廊下又恢复了安静。
……
余安的眼睛第二天肿了起来,看上去红彤彤的,童书给他找了消肿的药,下午时候眼睛总算消了肿。那小公子一个人在院里没什么可消遣的,想了想,索性又照着原路去到了西边偏僻的小院。
童书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小公子不喜欢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他便将此事报给了叶家大公子。
叶回沉吟片刻。
“那姑娘性情如何?”
童书努力回想了一下:“说话挺爽快的。”
“不是什么心思不纯的吧?别带坏了小弟。”
“应该不是,我瞧着那位苏二小姐心眼不多,上次送小公子回来前,还陪小公子逛了一大圈呢…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的。”
“这样……”叶回猜测许是两人年纪相仿,余安在家里少有同龄的玩伴,
“按说该让他离这些不明底细的人远点。”想了想又叹口气,“罢了,总要叫他学着接触些人事。这次带安安出来,本就是为了送他去仙门做准备……唉,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
便由他去了。
……
苏诤住的小院角落里有一棵大树,是槐树,性属阴。
昨天下午她弟弟苏以浩来过,十多岁的孩子,被他爹娘惯得一点礼貌也没有。苏少爷一身华服,腰间还挂着马鞭,踹开门后对她冷嘲热讽,骂的毫不客气。
你谁呀,也来骂我?
苏诤不是不生气,只是苏家少爷身边有护卫守着,她动不了手。
苏二姑娘只能忍着,等到那小子凶完了出去了,派来伺候她的小丫鬟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小姐,您别伤心。”她尝试着去安慰:“少爷还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了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苏诤坐在庭院里,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趴到了桌上。
“我没有难过。”她说,只是觉得孤零零的,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了,没有谁跟她相依为命了。
“……”
“去睡觉吧。”
“可是小姐你呢?”
“我再坐一会…呼,你瞧,今天的风很不错。”
到了晚上,下人送来饭菜,她给小丫鬟分了一点菜和饭,其他的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苏二姑娘贪吃,晚上吃多了撑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是光怪陆离的,一会是漫天的大火,一会儿是幼年时黑漆漆狭窄的小黑屋,一会儿是曾经见过的壮阔山河,画面一闪又一闪,最后定格在那条漫长无边的黑河中。
一夜睡的不踏实,第二天天色刚刚亮堂一点,门外又传来了别的动静。
“二小姐,这都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您还没起来呢。”教她规矩的老婆子在外面阴阳怪气,声音顺着门缝就挤了进来。
“哎呀,瞧您这,可真是好命,夫人半炷香之前都起来了,像是老奴这样命苦的,更是起得比鸡早,伺候完了小少爷还要紧赶着来伺候您,可您呢,可都什么时辰了,可还在被窝里做美梦呢。”
“啧啧啧,瞧瞧,怕是宫里的公主娘娘啊,都没这么清闲好命呢。”
她阴阳怪气的,苏诤不擅长吵架,就没想着跟她正面冲突,等了好一会儿,外面才没了动静,她开门,却看见李婆子就在外面站着。
苏诤:“……”
一炷香后,屋里抬进来一张沉重的紫檀木圆凳。
老婆子的声音趾高气昂的:“二小姐,你晚起了半个时辰,就要加练一个时辰,不然到出嫁了还学不懂规矩,到那时候,丢的可是苏家的人。”
老婆子声音四平八稳:“请二小姐移步。”
苏诤:“……”
苏诤面无表情地站了过去。
一上午就在学规矩中度过,苏诤烦躁的很,却是忍了又忍,到了下午,那婆子想叫自己去给苏以浩的母亲刘夫人端茶时,她才终于爆发了。
“那又不是我母亲,没生我没养我,她连我的面都没见过两次!凭什么要我给她端茶倒水!”
她怒气冲冲的质问。
说实话,哪能没怨呢。
小姑娘从没被重视过,没被看到过,幼年时她连生存的食物都要去抢去偷,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爹娘哄着,就连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都能被惯得无法无天。
她却要早早离开家,去遥远的她从没去过的山里。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像牲畜一样被关在院子里。
“哎呦你这丫头说什么呢?那可是大夫人老爷的正妻,怎么就不是你母亲了……”
“真是放屁!”苏诤不想听他废话,踹开屋门,打开院门就往外走,婆子在她背后骂骂咧咧,有野花在角落里开的正艳,有一个陌生的少年在她院门口哭哭啼啼。
苏诤:“……”
她很无语,怎么什么人都跑来她院门口哭,她还没来得及哭呢,等到那婆子骂骂咧咧的,从院子里走了,她才来得及打量男孩。
该不会又是我哪个弟弟吧。
听说苏正弘有□□房小妾,□□房啊,他可真能娶。
这□□房小妾,一人给他生一个,她都要有七八个弟弟妹妹了。
她很无语,就问了两句,带着男孩去前院门口溜了一圈,只是大概就是因为她私自溜出去逛了一圈——肯定是那个侍卫告她阴状了,于是本来可以延伸到前面庭院的结界又缩小了一圈,现在只堪堪绕着院墙围了一圈,弄的她连院门都出不去。
……
苏诤小院儿的角落里有一棵槐树,很高很大,枝干很结实。
这天,早起太阳还没升起,她便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站在槐树下,仰着头,片刻,小姑娘两脚一蹬就窜了上去,动作很快很轻,落地的声音比一只猫也大不了多少。
她从树上找到一根比较粗壮的枝干掰了下来,开始坐在院墙上,用小刀一点点地将一头削尖锐。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了。
爱哭的男孩顺着小路,沿着流水小庭院的长廊就过来了。
“你在做什么?”
余安抬头询问,苏铮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余安没有生气,他性格内敛,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见姑娘没有应他,他便从随身带的乾坤袋里拿了一个小凳子出来。
苏诤在院墙上咔嚓咔嚓的削木头,他就在树下坐着,翻看乾坤袋里的图画书。
时间一点点过去,姑娘在树干上忙忙碌碌,不远处开始热热闹闹的唱起来了。
“那边是在做什么?”那唱戏的喧闹声隔着八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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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听到了,只是苏诤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余安听她问了,便放下书,仔细听了听。
“那是缨姐姐的生辰宴。”他说。
“……那位大小姐的生辰宴前几天就开始了,竟然还没结束吗?”苏诤很是惊奇。
余安注意到她用的是‘那位大小姐’的称呼,愣了愣,好在苏诤只是感慨一下,就继续做她的活了。
那只矛削了有一天,隔天余安来的时候,正看见她拿着那只矛抵在院墙边的结界上。
结界晕出水一样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苏诤攥紧了矛。
苏家的伙食即便经过了克扣,用的也都是好米,苏诤吃了几天,原本干枯瘦柴,漏洞一样的身体就长了一些肉。
她手指也多了好些力气,她单膝跪在院墙上,矛尖抵住那层透明的结界。
无数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从结界里涌现出来,棒尖瞬间被磨秃了头,棒身在她手里四分五裂,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暴躁的狂风掀翻了。
墙对面传来重重的一声落地声。
“哎哟!”
余安吓了一跳,赶忙从院门口进去。
院墙里面是个略有些破旧的小院儿,刚才的那姑娘躺在地上,摔得那是四仰八叉,他赶紧跑过去搀扶。
“你没事吧?”
苏诤摔的眼冒金星,五官都打皱,她瘦,从那么高的围墙上摔下来,一身骨头啪唧,砸在了石板地上,那酸爽可就别提了。
“你怎么又来了?”她没好气地问。
“我……前面很吵闹,院子里又很无聊……”
“……”苏诤扯了扯嘴角,扯到了伤口处,嘶了一声,她推开了他想要拉她起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的,少年就在后面跟着。
“你跟着我干嘛,我这也没什么好玩的。”
“……”余安的眼睛就耷拉了下来。
两个人从南边走到北边,苏诤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她趴在石凳上缓和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毛刺挑出来,然后爬到院子里的树上重新掰下来一只枝干,她爬到树上蹦来蹦去,挑选了好一会儿,余安就站在树下看着天,天色还早。
余安从腰间用金线绣着竹林的紫金色口袋里拿出了两枚糕点,糕点小巧精致,都是单独用油纸包好的,等苏诤下来就递给了她一枚。
苏诤看了他一眼,囫囵吞枣的,接过来两口就吃了个干净。余安被她的吃相惊了一小下,感觉很新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给她递了过去。
这样一来一往,吃了约有十一二个,直到苏诤将手上的枝干一砍两段,又拿着小刀来,开始削长矛的头。
余安蹲在她的旁边,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干活。
“你是想偷偷溜出去玩耍吗?”
他小时候也曾偷偷溜出家门出去看花灯,后来被打了好一顿屁股。
女孩没理他,只当是默认了。余安笑了,似乎与女孩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地方。
金色的结界悬浮在空中,上面有花纹时刻在流转。
“这结界很结实,光靠你我两个,这样子强破是打不破的。”小公子虽是娇弱,但从小到大享受的资源那都是顶顶好的,他学习很好,先生总是夸他很聪慧。
苏诤没有理他,只专注做自己的事,这次她选的枝干比方才的那根更粗更长更结实。
余安又说:“你打破不了的,就算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破。”女孩看上去是修士,气息比他还弱一些。他略微合计了一下,就做出了判断。
“那又怎么?”苏诤反驳。
苏二姑娘没试过哪能甘心呢,她一下一下,用小刀把槐树棒子的一端削得十分锐利,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有花瓣掉在了女孩的头发上。
余安愣愣地,看着她。:
7. 07出走三
万物归位,众人惊讶不已。
有人指着天上:“结界!是结界破了!”
“什么?!”苏家主上前两步,结果发现他真如那人所说,登时又惊又怒,脸色铁青:“孙贵!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应声挤出人群,慌里慌张的往外赶,正巧一群人风风火火,浩浩荡荡与他撞了个正着。
“哎呦!可摔死我了!”
“怎么回事?!”
“孙管家,你做什么去。”
一片混乱里,苏家主刚想发火,里面忽然有人叫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咱家的结界叫人给搞坏了!”
苏家主气的头冒青烟:“是谁?是谁干的?”
“是他!”一群人横七竖八地从地上爬起来,少年从人群后,被推了出来。
“老爷,都是这个小子干的!”
“这小子不知怎么的摸到了阵眼毁了结界,还私自放走了二小姐!咱们到的时候,二小姐都跑的没影了!”
李婆子那手跟蒲扇似的,一把把叶余安推了出来。
苏家主愤怒的看去,只见那竟然是一个孩子,还没有他半腰高,身上那身锦缎袍子沾满了泥土草屑,皱巴巴的,小脸苍白,散乱的发丝间还挂着草叶。
苏家主:“……”
苏家主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突突突的往外蹦……
周围人窃窃私语。
“这不是叶家的那个小半妖?”
“好像是……不说说叶家的那个小半妖不是体弱多病,前几年就已经……”
“哎呦你可闭嘴吧,人家哥哥还在这呢!”
那人就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众人悄声的说,眼睛都瞧着叶家的长子叶回。
果然——
方才彬彬有礼的年轻修士垂下眼,这位远近闻名的贵公子嘴角还带着笑,但眼睛里已经全然没了温度。
“……”
众人没一个动作的,庭院里就只有李婆子的声音。
“老爷您瞧瞧您瞧瞧,他还私自放走了二小姐,您说这该怎么办呐!”她生气的很,一边说还一边推搡着小半妖的肩膀,众人沉默着,只看着那叶家,如今在九州炙手可热的贵公子缓步上前。
他屈指弹开李婆子揪着弟弟衣领的手,看上去只是轻轻动了一下。
“哎呦!你干什么!”
李婆尖叫一声,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就好像跟骨头断了似的,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伸回手一看,上面竟只是微微泛红。
李婆刚要再叫,抬头一看竟是位玉面公子,她嘴唇颤了两颤,只觉得这玉面公子眼神可怕的很,登即捂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了。
青年在弟弟肩膀上拍了拍,像是上面粘上了什么脏污的灰尘。“告诉哥哥。”他如平时一般温和可亲:“今天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
男孩低着头,满是愧疚,他咬着嘴角,豆大的泪珠已经滚了下来。
“我……我……”
“安安,不怕。”佛修抬起弟弟的脸颊,少年环视四周,看见周遭指指点点的人,知道自己怕是惹了祸,一双眼睛通红:“哥哥……”
“对不起哥哥,我,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眼泪一滴一滴的滚了下来,少年哭的话都说不上来,配上他一身灰扑扑的衣袍,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好了好了,没事了。”叶回拭去少年脸颊上的脏污,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苏家主怒气冲冲的:“怎么回事!怎么能对贵客这般无理!”
“老爷,可是他……”那婆子也是嚣张惯了的,苏家这几年因苏缨的缘故,名声是愈发高涨,那婆子脾气也是愈发水涨船高,可少有踢到铁板的时候了。
苏家主脑壳上青筋突突的往外蹦:“你闭嘴!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有你说话的时候!”他怒斥李婆子,让其带着一群人赶紧滚下去。
李婆子滚下去了。
苏家主又小心翼翼地问:“叶贤侄,令弟如何了,可有伤到?”
那小半妖还在哭哭啼啼,叶回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将小半妖交给了身边的侍从。
“此事是我的错。舍弟年幼,行事鲁莽,不想损坏了府上结界,回代他道歉,此事因舍弟起,所有损失,叶家自当负责。”叶回态度十分谦卑,仿佛真是那么回事儿似的。
只是众人都知道,那结界再宝贝,叶家也能赔,既然能赔,那重点就不在结界上了。
调皮实在是小事,有能力打破结界才重要。
叶回心里明镜似的,既然说是他弟弟做的,那就是他弟弟做的。
这是黑锅?不,这是他弟弟之后上山拜师的名声。
说出去谁还敢说他叶回的弟弟无用?谁还敢瞧不起他弟弟只是个半妖?
叶余安还在一旁哼哼唧唧地哭,叶回心里却是痛快的很,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他都要笑起来了。
至于御家的宝贝被个初入门的小修士打破,丢脸的是谁,抱歉,这事叶大公子就管不着了。
“哪是令弟的错,不过是我苏家多事之秋,宝物正在修缮的缘故……”苏家主脸都快笑僵了,跟他打哈哈,将此事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
——山那头浓烟滚滚,师门十几人死的死,伤的伤,濒死的师父躺在地上将她狠狠地推走。
“快走!带着阿林走!”
老头胡乱的推了她一把,枯柴干瘦的手指指着山下,声嘶力竭。
“快走——!!!”
她被那一声叫醒了,远处有马蹄的声音,她背起小师兄往下跑。
“苏诤!”
“苏诤救我!”
“你这扫把星,胆小鬼!你要逃命去吗!”
火海里传来愤怒的嚎叫,苏诤背着人,小师兄高高大大,压在她身上几乎叫她直不起腰,她几乎是生拉硬扯的,将人拖到半山腰——
“放下我……”
“闭嘴。”
“别天真了…他们在后面追,你带着我……逃不出去。”
“说了让你闭嘴。”女孩愤怒的吼:“你再说话就把你嘴巴缝上!”
“……”
“呵。”妖族轻笑一声,双手搂上了她的脖子。
女孩的肩膀很消瘦,她这段时间只顾着长个抽条,吃的东西全长在身高上。她后背很薄,脑袋放在上面能听到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妖族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听着女孩的喘息果真没再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炸开了,一股气浪将他们狠狠的推了出去。狂风刮破了她的脸,声浪震破了她的耳膜,狂沙碎石盖住了她的头。
她从土里爬出来,慌忙的查看。
“师兄你怎么样?”
“师兄?”
“云溪?”
“……”
风呼呼的叫,远处山火明亮,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她嘴唇颤抖着,跪在地上。
“林云溪……”
时间仿佛凝固了,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嗦,女孩眼里忽然亮了,“你怎么不回答!”她气急了,快速的将人刨出来,指甲劈断了,妖族却还在笑。
“这么凶……以后若是嫁人,有谁肯娶你呢?”
“这种时候你还在开这种玩笑……”她快气死了,他还在笑,还在耍贫,血渐渐溢到了她的手边,她摸了摸,这才发现,妖族腰部以下……一片狼藉,空空荡荡。
“……”她嘴唇开始打颤,初春的天却冷的吓人,狂风在他们耳边刮过,有闷雷在天上轰鸣。
“小七……”
“别哭……哈,哈,别哭……别哭,你听我说……”
妖族靠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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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眼角金色妖纹淡了很多。
“别哭……你听我说,你瞧,山脚下还亮着,那是花灯……你瞧见山底下的花灯了吗?好看吧,去走一遭吧,红尘集市,市井繁华,下山去吧……”
少年一只手死死抓着她,难受的几乎说不出话,金色的眼睛却依然含着笑意。
“忘了这些,去吧……”
“……”
他伸手,终于摸了摸女孩的脸颊。
“忘了这些……去吧。”
月落西山,周遭昏暗的不见一点光亮,狂风呼啸,风吹的山上的树林沙沙作响,像是鬼魅在哭嚎。
周遭只剩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妖族的血流干了,身体已经冷了,她跪在地上。
“狐族有九条命,师兄——”
“我带你下山去吧。”
她说。
“我带你下山。”她抱起狐族残缺的半身一路向山下走,血流了一地,只是未出几步,妖族的身体就在手里崩溃,化成了灰烬。
“——师兄”
风把灰烬吹散了,她想哭哭不出来,蜷了一下手指,什么也没抓住,灰烬散去,一只黑色的玛瑙石在她手心里,她愣了一下,将石头握紧了。
“哎老大!”远远地贼寇叫起来了:“你看——那边还有一个活的!”
“老三跟我一块,那小妮子别想跑!”
马蹄声响了起来,苏诤怔怔地愣在原地,
闷雷在她耳边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混着眼泪与脸上的血指印,脏的一塌糊涂。
“桀桀桀桀~”山匪的笑声就在不远了。
女孩擦了擦眼泪,终于跑了起来。
…绣花鞋跑掉了,赤裸的脚奔跑在山间小路上,脚面磨出的鲜血全混在泥土里。
苏诤奋力的往山下跑,
要活!
要活!
她要活着!
活着!给她师父师兄报仇!
背后是冲天的大火,是同门的哀嚎和呼救。
她脚滑,一头摔在河流里,大水呼啦一下淹没了头顶,转瞬间,随着溪流冲出去好远。
……
“小诤~”
小小的客栈里酒香四溢,后厨案板咚咚咚有节奏的响着,前面打杂的姑娘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诤~”赵小禾推了推她:“别睡了。”
女孩将她晃了起来,苏诤费力地揭开眼皮,模模糊糊的看见赵小禾红扑扑的脸。
“唔……”她还没睡醒,脸颊上印着红印子,她睡得口水都流下来了,赵小禾用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
“你怎么这么困呢?明明睡得也不晚。”
“丫头快醒醒,快要吃饭了,哎呦,还困呢?”赵婶儿从后出来,女人端着一大盘刚出锅的,吱吱作响的油饼放到桌上,香味飘了过来,苏诤顿时清醒了。
好香。
赵小禾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壳:“小诤,快起了,要吃饭啦。”
苏诤:“唔。”
几个月前,苏诤来到这个镇子,她是初来乍到,且身无分文,到这个镇子的时候饿的只想在街上挺尸,是赵小禾路过,给了她两个包子。
赵家父母夫妇都是实在人,见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流浪,心生善念,便留下了她,做些洒扫,洗碗,跑堂之类的杂活,管吃管住。
桌子拼在一起,几样菜品上齐了,赵叔端过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哇,炒肉!”
“娘,我要吃最大的那一块!”
“我也要我也要!”赵家的几个小孩混在一起,叽叽喳喳。
赵小禾麻利地摆好了碗筷,一手拉着一个还想往桌子上爬的弟弟。
“小诤,快坐下,吃饭了。”
苏诤嗯了一声,坐在她对面,低着头默默的扒饭。
好香啊。
8. 08
苏二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干掉了两个馒头,半碗肉和一碗粥。她吃得又快又香,闷声扒饭,让旁边看着的人也都有了食欲。
餐桌上,老两口看着她这模样,都忍不住笑。苏诤察觉到了,从饭碗里抬起头,一双眼睛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赵婶子笑她,一边又端起半碗菜往她碗里倒。小姑娘脸颊鼓着,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苏二姑娘的眼睛是一双很漂亮的,灰色的杏眼,圆溜溜的,像小鹿似的清澈透亮。
吃完了饭,苏诤与赵小禾一起收拾碗筷,后厨里,苏诤还在低头刷碗,又听见赵小禾叫她:“小诤,一会儿私塾开课,娘说让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我也去吗?”
“当然,娘说了,你年纪也不大,多认几个字总是好的。”
“可我……啊,”苏二姑娘听见读书就头大。
“哎呀,束修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爹说了,从你这个月的工钱里扣一点点就好了。”
苏诤抿着嘴角,想了想,觉得赵婶子是对的。
小师兄说过,只有学的多了,有大学问了,才能走得长远,于是想了想,暗自下定决心好好学习。
结果这决定也就坚持了一天,第二天在课上就犯困。
她是新进去的学生,先生就让她坐在后排。临行前,赵婶还特地给了她一个蓝色的书包。她就将那书包放在一旁,周边读书声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起起伏伏。她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先生转了一圈,两句话的时间里,她脑袋就一点一点的,赵小禾在她后面疯狂地扯她的衣裳,她却纹丝不动。
直到“咚”的一声,笔杆砸在她脑门上,又弹飞出去。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先生勃然大怒。
“新来的,我说的有那么好睡吗?你怎就睡着了?”
学生们哈哈大笑。
下学了,周围的学生嘻嘻笑笑地从她身边路过。
赵小禾安慰她:“没事,先生就是那个样子,嘴巴很坏,但是心很好的。”话没说完,又见对方又打了个哈欠。赵小禾无语了片刻,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瓜:“你都做什么了呀?怎么天天这么困?”
“我什么也没做呀,只是那些东西很难啊,之乎者也的我听不懂。”苏诤趴在桌子上有点蔫,她把自己狗屁不通的文章揉成一团纸,又忍不住展开看了看,又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
赵小禾不忍直视:“你呀……”
就这样读书读了又有半个月,赵小禾发现,小镇上的人忽然越来越多了,来的人多是外乡人,还穿着清贵。
只是赵小禾没有想太多,人多了店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了,小禾白天去上学,下午放学了回来还能帮衬家里的生意,日子过得忙忙碌碌的。苏诤跟在她身边,渐渐的也皮实了不少,她常常被先生敲着脑门从睡梦里叫醒,上课时候。被点名叫起来了,居然也能面不改色,摇头晃脑的背出几句诗词了。
真是可喜可贺。
回家,家里赵家夫妇看着苏诤那毛毛糙糙狗屁不通的文章,大眼对小眼,半晌才从肚子里憋闷出两句夸赞的话来。
“有进步了。”
“是,是,你看错字都少了哎,真是有进步了。”两人违心地夸她。
苏诤站在他们面前,还真开心地以为自己长进了不少。
就这样到了五月底。
这日下学,苏诤正想叫赵小禾回去,却见私塾的周老先生踱步出来。
“赵丫头,留步。”
学生一个个离开了,屋里变得空荡荡。
“家里可都好吗?”
“一切都好,先生。”
“上次我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教书的周老先生坐在书案边与赵小禾说话,苏诤坐在他们旁边等候,她用手撑着脸颊,神游天外,外面的天空很蓝,白云一朵一朵的,像是有房子在天上飞。
“我是说三剑山的事情。”
“……”苏诤神游天外的心思被拉了回来。
三剑山……她皱了皱眉。
“三剑山大比要开始了,此番大比百年一遇,虽说困难重重,但届时不以名次论长短,届时自有仙人收徒。”
“先生……我……我不想去,那地方太远了……”
“哎……丫头。”周先生长长叹了一口气:“远又怕什么呢,仙途难得,你难得天赋,埋没了甚是可惜。”
“丫头,与你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郁郁一生不得志是什么感觉,可先生我活了大半辈子,觉得那滋味,真的是不好受——女子本要三从四德,长大后伺候丈夫公婆,生养子女,可先生我觉得,女孩子就算是抛头露面,无论是读书,还是求仙问道,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我不忍看到你天赋被埋没,终生待在灶台边上忙忙碌碌,从父从夫从子,一生也就过完了……与其这般不如大胆一点,去追求个好前程……”他笑了笑:“只是虽然这样说,但求仙问道也不尽然是好事,你且仔细想想,回去与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礼教虽教人成人,但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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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守礼,这点……对,你瞧苏诤,这点苏诤就做的很不错,她每次听到不喜欢的文章,就在我的课上呼呼大睡,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
赵小禾:“……”
苏诤:“……”
周先生笑了起来,他站起来,来到苏诤面前,忽然抬手,苏诤想都没想,抬手就捏住他的胳膊,周先生的手腕瞬间就青了。
苏诤是下意识动作,等抓住人了才反应过来。
“?”她抬头一脸茫然。
周先生哈哈大笑,苏诤茫然的松开他的手腕,周先生的手就自然而然的拍在了她的脑袋上。
“你瞧她这四肢发达,你再瞧瞧她这简单漂亮的小脑袋瓜,里面都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看着是个机灵劲儿,整日却是迷迷糊糊,更别说服从管教了。”
苏诤:“……。”
“听不懂?”先生爱怜的摸了摸苏诤的脑袋瓜子:“没事,往后记得多读点书,少睡觉。”
苏诤听懂了,这老先生是在说自己坏话呢,她嘴巴紧紧闭着,敢怒不敢言,跟老先生大眼对小眼。
赵小禾担心自己辜负了先生的期待,又是紧张,又是难过,此时才叫他们逗笑了,笑起来就没那么难过了。
“我也想瞧瞧仙山是什么样子,可是先生,我爹娘都那么辛苦,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我怎么能走呢。”
周老先生沉默了一下,笑道:“也罢,还有时间,你且回去想想吧。”
两人离开书院。
路上小禾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沉默了好久。
一步一步,离家越来越近了,等到了一个小巷子,四周无人了,赵小禾才小心翼翼的问:“小诤,你觉得我要不要跟爹娘说?”她很纠结,又顾念家里,又想去仙山看看。
先生说她以后会是个很厉害的人,是能够拥有自己宅邸的,很厉害的人。
“我觉得,你既然想去,就不用自己闷在心里。人不能太自私,也不能太无私——你为了他人做出的牺牲,不一定是他人愿意并乐于接受的。”
“可是那里那么远,听说还是在海之外……”
“没关系,等到六月渡口开了,能坐船。”
“可是……”
“我会去。”
赵小禾惊讶的看着她。
“去了能学习东西,获得力量,有了力量就可以不被人裹挟,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停下看赵小禾的眼睛:“能做太多事情了小禾,无论是守护还是复仇。”
…………………………
9. 09上船一
六月渡口开,苏诤离开赵家,在镇子外的一棵大树下等候。
她抬头数着天上的云,看天上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往西边落下,直到半下午了,她才从村碑上跳下来。
赵小禾两天前将此事告诉了她的父母,赵家夫妇一直犹豫,直到今日也没什么结果。
今日眼看是最后一日,再晚船就会离开了。她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小禾出来。
想想也是。
赵小禾有爱她的爹和娘,下面有四个弟弟妹妹,她爹娘勤奋,一家不愁吃不愁穿,和和睦睦。
不像她似的。
就只有她一个,跟……半个师兄。
她用手指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的玛瑙石,心想。
她背着包打算一个人走,刚准备走,才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小诤~”
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她手上大包小包拎得满满当当的。
苏诤愣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两个包裹背在背上,圆鼓鼓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让你久等了,你等了很久吧?”
“没事,没有很久,叔叔婶子怎么会愿意让你去……”
“嗯?什么?”
“没什么。”
她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她将背包背到自己身上,然后手上被塞过来一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冒着香气,是赵婶子的手艺。
“这是给你带的,我阿爹知道你饭量大,所以给我们带了好多干粮。”赵小禾说。
苏诤眨了眨眼:“谢谢婶子。”她接过包子,去填饱自己空虚了很久的肚子。
六月的天有点热了,天上白云飘飘,一朵一朵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开始往远处走。
小禾无意识的紧紧握着苏诤的手,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她有些紧张,赵小禾没出过远门,走在外面的土路上,看着两边陌生的景色,她心里就慌的很。
直到翻过了一片丛林,眼瞧着家已经看不到了,小姑娘才眨眨眼,终于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啼哭起来。
苏诤拿袖子给她擦了擦眼睛。
“呜,呜呜,诤诤,我想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了……”
“我也想我师父和小师兄了。”
“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呀?”
苏诤看了看地图。
“唔,大概……还要几天吧。”
“还有那么远吗?”
“嗯。”两人一起看着地图,地图上山一道水一道,墨迹跟泥鳅似的在上面乱爬,叫人看不懂。
两个小姑娘就这样,白天吃着干巴巴的干粮,晚上宿在陌生的地方,没有床铺没有被子,风餐露宿的走了十来天,才终于到了渡口。
6月渡口开,海岸边都是人,从远处看过去,乌泱泱的连成一片。日头毒辣辣地晒着,把渡口晒的直冒白烟。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衣裳被入口处席卷而来的热风吹的猎猎翻飞。
“好多人啊。”
岸上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岸边停着一艘巨大的驳船。
那船约有一层楼那样高,比岸边的歪脖子柳树还能高出半截,远远地就能看见,扎眼的很,看样子正是那一艘能到达仙山的海船。
那艘巨大的驳船外面,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伍,队伍颜色不一,各种颜色的衣服都有,身份不一,什么人都有。
苏诤牵着赵小禾挤过去,有扛着麻袋的壮汉粗暴地撞开她们,苏诤将小禾扯过来,两人排队排在最末尾,往前看去一眼看不到头,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吵吵的叫人头疼。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从东走到西,那长长的的队伍却没有往前走多少,所有人似乎都在焦急的等候。
空气里是愈发暴躁的气息。
有人看出她俩个都是年纪小的小姑娘,身边又没有大人跟着,涉世浅,就上前搭讪。
“两位小姐瞧着面生呀,也是寻找仙缘的?”
“……。”
苏诤没有理会,赵小禾看了看他,有点害怕,又把头扭了回去。
这人便搓了搓手,笑着与人套近乎。
“我也是来坐船的,仙山大比的消息一经发出,那五湖四海的人都往这儿赶,可那行船能到仙山的船就这么一艘,哪里能坐得过来哦~”
男人细眉小眼,说话时还会滴溜溜的转眼睛,看上去是个油嘴滑舌的样子,苏诤皱起眉头,往后退了两步,杨三一点不在意,指着不远处一队车队道:“哎,你看见那些锦衣华服的修士没有?”
苏诤瞧了一眼,见对面不远处果然来了一队车驾,马车咕噜噜的滚过来,停下后,从上面下来了十来号身穿金丝玄衣的修士,越过她们这些在后面排队的,走捷径,径直登上了船。
苏诤:“……”
前面有人叫骂,队伍里躁动不堪。
“艹他x的,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叫他们先上!”
“我们等了好几天了,连个船屁股都没摸着,眼看轮到,你让后面那几个插队的兔崽子先过?”
“麻蛋的,有钱怎么不去坐别的?非要跟我们一起挤这破船,还非要插队,这里这么多人,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收钱的管事拦着关口,轻蔑地勾着小指头:“规矩就是规矩!人家交了快通费,自然享受快通,懂不懂?想快?你们也掏钱不就行了?”
队伍里骂骂咧咧,好多人挤到前排去想直接上船,只是船家早有准备,看门的修士都是高阶的修士,还容不得他们在一起胡闹。
一大群人呼啦啦的过去,又被哗啦啦赶鸭子似的撵回来乖乖排队。
四周乱哄哄的,苏诤还在发愣,就感觉衣袖被轻轻扯动,赵小禾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小诤,我们还能坐上船吗?”
“……”苏诤有些沉默。
杨三看出她的担心,立刻又贴了上来:“这这谁能知道呢?船就这么大一点,有那群插队的人在,到咱的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空位呢。”
苏诤转头看向他,他便搓了搓手,露出两颗白亮亮的门牙:“其实也不是全然没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呀实际上跟那船上掌勺的伙计熟悉的很嘞,趁着方便,倒可以悄悄的放人进去……就是嘛。”男人拇指和食指中指轻轻的搓了两下。
苏诤问:“你想要多少?”
“哎呀,不多,咱就是寻个吃饭钱。”
“……”苏诤捏了捏口袋里的钱袋。
赵家夫妇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全靠多年开店攒下的银钱才给她们准备下盘缠,可是他们又能有多少钱?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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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缠也只是叫她们两个吃饱罢了。
哪有什么多余的银两给这些人赚?
“我们两个人,四十两怎么样?”上船正常价格是一人十两,四十两已经是翻倍的价格了。
“四十两?你开什么玩笑呢?”男人尖叫起来:“我是看你们两个小姑娘可怜,才愿意拉你们一把的,就这么点银子,谁愿意担风险给你们开后门呢?”
杨三说:“你们肯定不止这么多,多拿出来一点嘛,大姑娘的怎么这么小气。”
苏诤说:“就只有这么多了,我们没带那么多钱,况且我们也可以等,这里这么多人,不可能所有人都只能等到大比开始被淘汰,总得有个解决办法。”
“哎呦,这小妮子,你不会真以为所有人都能到仙山脚下吧?呵呵,我告诉你吧,这海滩上这么多人里,怕是有近半成都上不了船,我看你们呀也别去了,还是早点回家嫁人去吧。”
“怎么办?小诤……”赵小禾有些着急。
男人催促:“你就说吧,给个准信行不行?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就找下一个了,说实话我也是看你们两个小姑娘孤零零的才愿意拉你们一把,不然谁愿意担这个责。”
他做势要走。
“慢着。”苏诤叫住他。
“哎,我就知道,小姑娘我看你不凡,怎么会不愿意舍银子挣个好前程?你愿意拿什么东西出来?”
苏诤蜷起手指,攥紧了脖子上的玛瑙石。
“……”
她看了看赵小禾,又瞧了瞧杨三。
赵小禾爹娘给的盘缠不多,况且四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大财,总不能现在就花完了。只是她浑身上下,也没什么东西……哦,她后面背包里还有一双小禾娘给做的新鞋子……
只是……为什么……海滩上这么多人,看上去都比她们有钱,为什么还会找到她们两个?
两个姑娘,好骗。
还是……她眼睛被晃了一下,稍一回头,看到了她背上背着的长剑。
“……”
“还行不行?不行我可就找其他人了。”
苏诤明白他想要什么了,攥紧手指,片刻,“唰”的一下抽出背上的长剑,吓了男人一跳。
“哎,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对我不客气……”
“这把剑也不是不能给你。”她举起那把剑,叫那人好好看了个清楚,那剑长二尺有余,剑身薄而锐利,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男人的眼睛都瞪直了。
“小诤……”赵小禾晓得,那是苏诤唯一的一把武器,平时爱惜的很。
可纵有万般不舍,苏诤也叫这人过饱了眼瘾。毕竟总不能真拿剩余的钱财去打通路子,那是赵小禾爹娘给小禾的,况且之后的路还不知道如何。
男人眼珠子都快粘在上面了,苏诤才把剑一收,寒光立消。
“只是现在不能给你,这把剑如此金贵,好歹要等我们到了仙山后,才能给你,怎么样?”苏诤见他不愿意:“你担心什么,届时你跟我们一起走,茫茫大海,我们难道会突然跑了不成?”
杨三哎呦了两声:“你这小姑娘真的是……哎哟,行吧行吧,等到了时间我再来接你们……你们别乱跑哈。”
二人答应下来。
……
11. 011暴雨二
天上乌云密布,眼瞧着就要下雨,苏以浩在甲板上吹风,等他的仆从给他弄些吃的过来,他漫无目的,等转过一个弯,恰巧看见不远处的站着的苏二姑娘。
苏以浩愣了一下,顿时心里升起一股怒气。
“苏诤!”他从拐角处冲出来,愤怒地喊:“你怎么在这儿?”
“小诤,这是?”赵小禾有点懵,脑壳上浮起两个大大的问号。
“……他是…”苏诤转头看去,看见竟然是苏以浩,她不愿意承认眼前的这个是她弟弟,卡壳卡了一下,改口:“不知道,不认识。”
苏以浩气的直跳脚:“你什么意思?你还不想认我?我还不想认你呢。”他看见苏诤背上那把灰扑扑的剑鞘,又看见她一身粗布衣裳:“你怎么上船的?”
苏诤:“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上船费用那么贵,你哪来的钱上船的?莫不是偷的我家的吧?”他毫不客气,完全不顾周围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苏诤皱眉。
被苏家困在那个小院子里的时候,苏以浩就曾幸灾乐祸的特意来看过她笑话。
“听说爹要把你配给叶家的那妖精?啧啧,多好的事,可真是叫你给捡到宝了,就是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要是现了原形,满脸都是毛,你会不会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也不晓得他是四只脚爬,还是用两条腿站着走路嘞,毕竟是一半的妖精,会不会化型啊?别到洞房花烛夜了,新郎官还是个毛脸的畜生嘞。”
“跟猴子一样,都没法下嘴。”他跟他的侍从笑到打滚。
苏诤气的直翻白眼,但是当时在苏家,又不能真的动手,否则吃亏的铁定是她。
但是……现在不在苏家了啊,
她挑了挑眉。
口角冲突很快升级为了拳脚相加。
苏二姑娘很会打架,两只腿长,且踹人踹的很远,她一脚把苏小少爷咕噜噜的从甲板左边踹到了甲板右边,又踹了一脚,叫他从东滚向南,海浪一下扑在船体上,哗啦啦的叫那小少爷浇了个透心凉。
苏以浩:“……”
赵小禾:“……”
苏以浩惊呆了,他躺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
“哎哟!你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本少爷?”
苏姑娘又一脚过去,他往右翻滚了一下,没避开。苏小少爷在家是捧在手心怕化了的主,就连那一身灵力也是多少灵丹好药堆出来的,强行踏进金丹期初期的修为,在苏诤这煞星面前哪里够看?
“你他妈的挨千刀的小贱人!等我回家,我要把你逐出族谱,我要你滚出苏家……”
他说一句,苏诤就踢他一脚,苏以浩不服气,挨上一脚就骂上一句,他三尺长,二尺宽,一脚一脚地挨着踹,愣是被踹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在地上滚成了个会骂人,圆溜溜滚来滚去的球。
甲板上零零散散的还有点人,见有热闹渐渐地凑了过来,过来一看,是个姑娘在打一个男孩。
姑娘看起来不大,男孩看起来也小,众人只当是小孩子打架。
只是打得有点凶,赵小禾有点受惊了,苏以浩脸肿得触目惊心:“诤诤……”
“小禾,你去那边歇着,我这边完事了去找你。”
赵小禾是个温和的小姑娘。“哎。”她应了一声,生怕自己也挨了打,就听话的往边儿一站。
众人:“……”
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就这样开始了。众人本来还有那想拉偏架的,但听见地上男孩确实骂的难听,也就歇了这口气,索性围成一圈,一起看热闹。
苏以浩哎呦哎呦的,终于是撑不住了:“朗达!朗达!我要被打死了,你他娘的在哪呢?!”
霎时间嗡的一声。
一轮弯月刀唰地从船舱里,飞快旋转着划破了长空,苏诤后退一步,猛地矮身跳出。
嗤啦——
弯刀的刃口擦着她的后脑勺飞过,割破了她的头发,在阴暗的天空中旋转着飞了个来回。雷声阵阵轰鸣起,弯刀割破几滴雨丝,啪的一声,重重地插到了甲板上。
"这刀好快!"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惊呼,哗啦啦,天上阴沉,啪嗒啪嗒,雨滴下下来了,众人“哇!”的一声,赶紧回到避雨处,在避雨处远远地看热闹。
苏诤皱眉,转头看过去。
只见船舱二层通往甲板的阴影处,有一古铜色皮肤,颇有异族特色的男子。
他身着劲装,肌肉扎实,胸前衣服撑得紧绷绷的,一抬手,嵌入甲板的弯月刀便嗡的一声,倒飞回他手中。
“朗达!他奶奶的,你怎么现在才来!给我打死她!”
苏以浩被一名老者扶了起来,老者看见小少爷身上青青紫紫的伤,心疼得要死,忙给他撑开伞。
“哎哟小少爷,您怎么样?”
“朗达快上,本少爷要把她切成片喂鱼,你要是打不死她,我就让你好看!”
赵小禾在一边避雨:“你怎么这样说?哪有打架要打死人的?”
苏以浩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差点把她推下来水去,有人迅速的从过道里钻出来,扶住了赵小禾。
“哎哟我的姑奶奶。”杨三拉着她赶紧往回走:“姑奶奶,你知道他是谁吗?那是西北苏家的独苗苗,别人也就罢了,人家家里的独苗苗,你跟他斗个什么劲儿呀。”
他走着走着:“哎?另一个小妮子呢?”
天上剑气猛的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强有力的轰鸣,杨三若有所觉,一抬头正看见苏诤跟一大汉分别站在左右两边的船桅上,一轮弯月刀与三尺宝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轰隆——天上阴云密布,乌云被狠狠震了一下,包不住水了,哗啦啦地下起大雨来。
杨三:“……”
杨三:“……我的剑啊啊啊啊!”
剑跟刀如何硬碰硬?
海浪高高的掀起,重重的落下,苏诤纠缠了两手就发觉自己实力不济,对方至少比自己高了两个境界以上,这不是使巧劲就能化解的。
有人啧啧称奇。
“瞧见了吗,那是朗达,年纪轻轻,再过个几年怕是就要了。”
“和他对手的那姑娘是哪个?怎么从没听过?”
“谁知道呢,够翻腾的,仙山那些无聊透顶的老头子可有得玩了。”
“你觉得她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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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拂袖笑道:“能过海,能上山,就能留。”
“哈哈,我还是觉得她身边那个安静的小姑娘,才是真的天赋不错嘞。”
叮!铛!
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火星在两人之间迸射。
“好!这姑娘有两下子。”
“那汉子的刀也厉害啊。”行了两天船,无聊的看客们看得目不转睛,议论纷纷。他们没在意突如其来的暴雨,只是觉得这点雨,哪怕是暴雨,对他们脚下这艘以“铁木”为骨,能达仙山的大船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只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脸上神情严肃。
“这……老天爷,这是要下暴雨啊!”
“可出发前舟师的卦象明明说……说今日风平浪静!适宜出行,这……这怎么会……”船工聚在一起,神色紧张。
哗啦啦。
大雨倾盆,暴雨下成了雨帘,瞬间,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道闪电劈裂云空,惊雷在甲板上空炸开,苏诤与朗达同时停手,他两个抬头看,天上阴云密布,冰冷的雨水扑了他们一头一脸。
“他娘的!下暴雨了?”朗达咒骂了一句。
乌鸦嘴瞪大了眼睛:“啊?”
海天一色的昏暗,轰!山峦般的巨浪狠狠拍在船体右舷,号称坚不可摧的船体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整艘巨舰猛地向左侧倾覆。
“啊!”
“天啊!船!船要翻了?!”
“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风暴来了?”
“舟师呢,舟师怎么占卜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
“这不可能!”
风浪重重地打在船体上,叫船在海平面上抖成了一颗筛子。
苏诤连忙从船栏上跳下来,甲板上的水已经没过脚踝了。
船要沉了?她有些吃惊,连忙去找赵小禾的踪迹,此时甲板上已经乱了,众人被抖成筛糠的甲板甩飞到海里,杨三淋成了个落汤鸡扒在栏杆上,喝了一肚子的海水,苏诤拉住赵小禾,连带着杨三一起带到了船尾。
“小诤……”赵小禾嘴唇哆嗦着,双手死死扣住粗糙的木头。
水面下暗流涌动,海水搅成了一整个漩涡,登时一个大浪,又急又猛地扑来。
“漩涡!是海底漩涡啊!”
“天呐!救命啊!”
另一边,“小少爷”忠叔一手死死抱着面目惨白的苏以浩,一手死死抓着正在崩裂的底盘。
船上有大能在,他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船舱处轻轻捋了一下胡须,与身边人谈笑,然后渐渐地消失在阴影处。
“不……怎么能这般见死不救……”他惊恐着,绝望着。
苏诤死死的,将赵小禾护在怀里,水下暗潮涌动,将所有人一起卷入了漩涡中,她在最后的意识中,只感觉黑暗的,带着恐怖压力的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耳朵里充斥着水流轰鸣声,肺部如同要炸开,意识在窒息和旋转拉扯中飞速的沉沦……
几个时辰后,风暴终于平息。
厚重的乌云散去,海面起起伏伏,飘散着碎裂的桅杆,木板。阳光重新散落,温暖宁静,海面重新归于平静。
……
12. 012小岛一
风吹起姑娘漂亮的裙摆,一大片花海里,有个姑娘在采花。
她把开得又大又漂亮的花采下来,然后装到手边的花篮里,她不经意间露出了笑,数了数,红的绿的,黄的粉的,花花绿绿的,36朵,塞了满满一篮子。
微风和韵,姑娘身后留下一大片被辣手摧完的花,片刻,风向忽然变了。
绿腰皱了皱眉,霍然回头,不远处高峰耸起,高山的半山腰上,一大片云雀黑压压的飞起来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
“不好!”她惊慌地叫了一声,手里花篮啪嗒掉在地上,满篮子的花散了一地,她看也不看,拔下头上簪子,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向山腰疾驰而去。
高峰耸立,山上灵力旺盛,处处绿荫葱葱。
那半山腰处有一处石洞,石洞尽头有一处几乎被疯长的藤蔓淹没了的石壁,她伸手点在石壁的机关上,贴在石壁上的咒印浮现又消散,轰隆隆,坚硬的石壁开了门,她从中间滑了进去。
嘀嗒,嘀嗒。
她一路拾阶而下,直至尽头,那尽头处是一间小屋。
她猛地打开门——这是一个地下挖出来的暗室,头顶石壁上星光点点,小屋里正中间放着一个透明的棺材,周围布满了彩色新鲜的花朵,看得出是精心布置,日日维护的……
但是现在,棺材板空了。
“!!!”
“是谁!”滔天怒火从心起,绿腰声音尖利,满身的灵力轰然爆发,震得山壁咔嚓作响。
“谁敢动了少主!我要杀了他,拨筋抽皮,把他的脑袋剁成肉泥……”姑娘面目狰狞,暗黑的灵力席卷开来,以她为中心,满室的鲜花肉眼可见地开始发黑,枯萎,最后凋零一地。
“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绿腰一脸狰狞,一回头正看到男人从外面走进来。
“……”
绿腰哑炮了,周身灵力顿时烟消云散。
“少,少主,你醒了?”
“嗯。”男人面容俊美,墨发未束,随意地在一旁的小桌前坐下。
“……。”姑娘手足无措,绿腰方才怒发冲冠,如今脑壳上碎毛还炸着,她顶着鸡窝头,连忙把自己炸开的衣服袖子整整好,把被黑色灵力污染了的衣裙拍干净,她有点呆,片刻后才发觉自己少主微皱着眉。
“少主,你怎么了?可是累了?”绿腰飞快地从乾坤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茶水和精致的灵果点心,又小心翼翼地奉上。
“这是您最喜欢的茶叶……您的灵体刚刚归位,可有不舒服的?”
“尚可,没什么大碍。”男人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他端起茶杯,没喝。
任谁不久前刚经过一场惨死,这时候总要先平复一下的。
室内安静得很,绿腰还在担心男人是否看到了自己妖化后丑陋的脸,她见男人没什么动静,解释说。
“少主,这养魂棺…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寻遍九幽才取得的,最能稳固神魂,温养本源。这些花,属下在等您苏醒的这段时间里,就采些花来,想着您醒来就能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怕人晓得那点心思,又怕人不晓得。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为少主做事,心甘情愿!”她高兴地说:“少主此行可还顺利?佛骨可拿到了吗?”
“没有,那东西不在老道士那儿。”
“怎么会?佛骨不在山上?可不知上的人全灭了,齐偿他们在山上挖地三尺也未曾找到佛骨所在……”
“我不曾找到,或许在别的地方。”
“……”绿腰低下头,片刻后低声说:“少主,他们说,您放走了一个女子……”
男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沿。
“哦,然后呢。”
“然后……”
山上,老道士带了许多小孩子念书,清冽的山泉潺潺流过青石,有女孩被倒吊在树上背诗。
女孩鼻子犟的老高,挨打时候没吭气,挂在树上也没吭气,只是在知道自己被罚抄书的时候,那表情真的是震惊而又痛心疾首。
“师兄!那老头子吃错了药,他要我把书抄一百遍,一百遍啊!我不活了!”女孩半夜来爬他的窗,把他从床上扒起来,哇的一声在他床头哭了,哭的鼻子眼泪糊在一起。
他感觉有点好笑。
只是哄也不好哄,劝也不好劝,非要瞒着老头子替她抄几张大字才能好。
然后,再之后……
“少主!”
他回过神来,看见绿腰张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男人神色淡了下来:“怎么了?”
绿腰见他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就淡了,心里一打突:“少主,我不明白有些不解,万一,万一要是她……”
“她只是个人类的小孩,老东西怎么会把东西给她?”
“可是……”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类……绿腰咬了咬嘴唇,可能是少主一时起了善念,所以才会……她心下稍加安慰:“可是没有佛骨,我们该怎么办?”
“无妨。”玄烨低声道:“就算没有佛骨,也还有其它东西。”他笑了笑:“我们还可以去别处。”
……
……
窒息,黑暗。
还有……
好饿啊。
耳边有人嘀嘀咕咕。
“喂,醒醒!你没事吧……她不醒怎么办?不是被淹死了吧?”
“一个修士怎么可能被水淹死?太丢脸了吧……你试试给她吹点气?我之前听过这个土方子,没准有用呢。”
“怎么吹?”
“还能怎么吹?对着嘴吹呗。”
“啊?对嘴?那不就是……我,我一个大姑娘,这怎么能行?”
“你一个大姑娘不行,我一个男人就行了吗,好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去吧。”
抱着她的人似乎被说动了,她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片刻,有温热的呼吸吹在了她的脸上。
苏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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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诤伸手捂住了对方贴上来的嘴唇,睁眼,先见到的是一双凑得很近的,水灵灵的,惊讶又茫然的眼睛。
陆芸生:“呀,你醒啦?”
“呕——”她翻身吐出咸涩的海水和沙子。
陆芸生:“……”
小姑娘气的脸都绿了,她身边穿着黑色短打的侍卫拍着她的肩膀叫她消消气。
吐出来就舒服多了,苏诤整个人平铺在海滩上,翻着死鱼眼,有气无力,喃喃道。
“好饿啊,有什么吃的吗?”
陆芸生:“……”
侍卫:“……”
片刻后,芸生的小侍卫拿来的新摘的一串黑色的浆果,苏诤把东西填到自己嘴里,环顾四周。
这地方像是个海岛,苏诤醒来的地方是一处空旷的沙滩上,松软的沙子贴合着她的脚踝,此时已经是黄昏了,远处一望无际海面被照的橙黄橙黄的。
四周空旷,苏诤转头问:“你们看见之前我身边那个女孩了吗?她穿着一身花衣裳,跟我在一起的。”
陆芸生与她的侍卫对视一样,摇摇头:“没有。”
“……”苏诤皱眉,把最后几个浆果塞到嘴里,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喂,你要去哪?”
“去找人。”
“去找那小姑娘?”
“是。”
“可这岛上还不晓得有什么呢,冒冒失失的要去找人不妥……”陆芸生在后面叫了她一声,对方却当没听见似的,陆芸生气的骂了两句,片刻后担心失散,就带着她的小护卫一起跟了上去。
苏诤走得很快,她有些着急,赵小禾不比她结实,万一要是出事了,她怎么跟赵家夫妇交代?
不过好在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赵小禾并没有冲走太远,半个时辰后,苏诤在一块礁石后面,发现了赵小禾的踪迹。
跟她一起被发现的还有杨三,穿过丛林的途中还碰上了苏以浩。
两个时辰后,几人围着篝火坐成一圈。苏诤坐在南边,紧挨着她的是赵小禾,杨三,然后是陆芸生,她的护卫。
苏以浩坐在一旁感时伤秋,加上他——
仅仅六个人。
“这座小岛完全是孤立的,方圆五十里外没有陆地。”陆芸生的护卫是个普通身型,瘦瘦高高的男子,名叫卫叁岭,长得痞里痞气,小时候跟芸生一起住在苏家的时候,苏诤跟他打过架。
苏诤赢了。
苏诤问他:“你寻找了这么久,有找到其他人吗?”
“没有。”
苏诤:“真是稀奇了,一条船少说四五百人,如今飘到这岛上的只我们这六个?”
“看起来像是行船遇到了什么岔子,可那是普通人去往仙山的大船,上面有仙家符印护持,出行前有舟师卜过吉兆,寻常风暴怎么可能沉了船?”
这才是问题所在。
篝火噼啪了一声,把他们几个人的脸都照得阴半边阳半边的,看起来有些诡异。
……
13. 013小岛二
在卫叁岭烤焦了两条鱼后,赵小禾成功的接了手,她稍微弯了弯身子,将篝火旁烤着的鱼一个个翻了面,她将熟透的鱼一只只分出去,分到她的时候没有了,苏诤就把自己的鱼给她,等下一条鱼烤好。
“这么一说倒是奇怪,舟师出了岔子,连仙家符印也出了岔子,路上正好遇见暴雨和漩涡,可真是巧。”
苏诤知道自己口才不好,就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鱼慢慢烤变了色,烤出了香气,便摩拳擦掌。
“我在想,这或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卫叁岭说。
杨三小声向苏诤说:“你看,我就说你不要上甲板上去,你看出事了吧?”
“这怎么能怪我?你是怪我在船上打架?可那船上有仙家的符印,哪里是我能打破的?”
“我是说你,有点乌鸦嘴。”
苏诤:“……”
杨三:“你别不信啊,咱好歹是在一起住了这几天,你那乌鸦嘴跟开光似的显灵了好几次了。”
苏诤隔着赵小禾瞪他,杨三就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只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个人祸就很有意思了。谁干的,为什么这么干?
他们推测了好几波人,思来想去,最后推测:“这或许这条船本身就是一项来自仙山的筛选。”
船就这么一翻,只能轻而易举的,把无能之辈,年纪大,实力不够,凑数的筛除掉。
只是一艘船四五百人,都掉到水里,怕是只有一方大能,才能全部护佑其平安,若只是为了筛选,是不是有点过了?
几人心情都不是那么爽快,苏诤丢了块木头到篝火里,篝火发出噼啪一声响。
苏家小少爷还坐在不远处的海边感时悲秋呢。
海面上印着月亮,他一个人看着昏暗的海水,脑壳子嗡嗡的。
当时船翻了的时候,他掉在水里被海里的漩涡卷了进去,要不是忠叔拉了他一把,他就……
可是现如今他飘到了岸上,忠叔却不知道去了哪。
他抽了抽鼻子。
——应该没事的,忠叔这么厉害,不过一个小小的漩涡而已,他这么安慰自己,想着想着,又觉得这么极为可能,苏以浩心里忽然就放轻松了。
心里没了压力,他这才发现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不远处传来食物的芳香,苏以浩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篝火旁的几个人早就吃上了烤鱼,且吃的那叫一个香脆可口,不亦乐乎。
小苏少爷当即就恼了。
一群人看下来他认识的只有苏诤,况且苏诤手上的那只鱼还没来及吃,他想着那是他姐姐,姐姐就该让着他,他母亲一直教导他,放心,以后苏家都是他的,因为父亲的孩子里,就只有他一个带把的。
多珍贵啊。
苏以浩习以为常,且理所应当的想上手去抢:“喂苏诤,我饿了,这条鱼你先给我。”他走过去,自认为语气还算礼貌,毕竟苏诤已经被爹爹厌弃,他作为苏家的嫡长子,能语气平和的跟她这般说话已经是很不错了。
况且他要了她的鱼,没准儿以后还能在爹爹面前给她美言两句,一条鱼就能讨好他,实在太便宜了。
只是没想到,苏诤的脸,登时就垮下来了。
“凭什么?”她恶声恶气地问。
苏以浩:“?”
苏以浩:“哪有什么凭什么?我饿了。”
苏诤冷哼一声,张嘴就咬了一大口鱼肉下来,把苏以浩都看愣了,也气愣了。
那鱼小,苏姑娘两口就全吞到了肚子里,连骨头都没吐,他两个这般就为了抢一只烤鱼……陆芸生捂脸,卫叁岭抬头看天。
“你你你……”苏以浩你了半天气的说不出话,赵小禾见情况不好,连忙把最后一条鱼给了他:“小弟弟,这条是你的。你一直没过来就先给了其他人。”
苏以浩生气的抢过烤鱼,连句谢谢都没说,就气冲冲的在一旁坐下,并发誓这个姐姐,啊呸,他一点不认的,以后苏诤别想进他苏家的大门。
夜晚,众人分了地方睡了,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就开始商量如何出海。
“目的地是三剑山,既然是试炼,或许就有期限,我们要尽快出海才行。”
可出海,哪里有船呢?
卫叁岭从陆芸生随身的乾坤袋里找了许久,才翻到了一艘小船来,这船比普通的乌篷船大上不少,线条流畅,上面还有一层小阁楼,可以坐得下二三十人。
杨三惊喜道:“真是太好了!我今天起来时候还想着我们该怎么出海呢,还想着就咱们这群人,该怎么造的出能出海的船呢!”
卫叁岭目光扫过在棕榈树下描眉的陆芸生,陆芸生身边一脸茫然没睡醒还在流口水的苏诤,苏诤身边那姓赵的给她擦口水的小姑娘,以及苏家那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小少爷,啧了一声。
“这里面能扛事的也只有我们两个男人了。”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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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船既然有了,白天他们几个人在岛上摘了一些野果子,作为淡水和食物,傍晚时分,小船摇摇晃晃地驶离了小岛。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赵小禾有些晕船,躺在舱里休息。苏诤坐在船头,海风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带来一丝凉爽。
“苏二小姐,诺,你的。”卫叁岭被派来分发食物,他将一小碟浆果递给她。
“别用那个称呼我,我现在和苏家没什么关系了。”苏诤接过浆果放在一旁。
卫叁岭扯了下嘴角:“那你还用喂来叫我呢,我都没说什么。”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因为……额,你叫什么来着?”
卫叁岭:“……”他愤愤的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把刚给苏诤的一小碟浆果一起拽走了。
“喂,喂…”苏诤一时不察,被他得手了还有点懵:“这也太小气了,”
一旁吹风的陆芸生也傻愣愣的,半晌,陆姑娘把自己手上的小镜子放到口袋里面:“他是叁岭,卫叁岭,小时候跟我一起在苏家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你小时候还跟他打架,害他丢了好大的人,你不记得了?”
“我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事情还是记得的。”
“那我呢?我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还记得就好,忘记别人名字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你怎么能把他的名字给忘记了呢?”陆芸生训她。
“好饿…”
“活该,谁叫你把他惹毛了呢。”
海面上平静无波,撒着夕阳的余晖,海底幽深黑暗,一阵风吹过,霎时间船舱里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沉默。
陆芸生说着话,她对面的苏诤,船舱里的陆叁岭,忽然间不约而同往脚下看去。
“下面……”
脚下的小船猛地一震!
“砰!”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数条布满吸盘、湿滑黏腻、粗如巨蟒的暗红色触手,毫无征兆地破开水面,带着腥咸的海水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猛地卷向小船!
“海妖!”陆芸生难以置信:“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海妖?!”
仙山就在眼前了!哪还有这么大的妖精!
要死了!
天子脚下他xx的藏了一块好大的不得了!
……
14. 014小岛三
几乎是同一时刻,数条布满吸盘、湿滑黏腻、粗如巨蟒的暗红色触手,毫无征兆地破开水面,带着腥咸的海水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猛地卷了过来。
变故来得太快,陆姑娘的小船典型的漂亮好看,不结实不耐用,被那玩意儿一碰——
咔嚓,船杆跟泥巴一样裂开了,一只触手缠起断裂的栏杆,猛地升空,将半截船体都带得倾斜起来。
苏诤推着惊愕的陆芸生往船舱里走,船舱里有舵,舵旁边有专门的可用来输入灵力的匣子,有灵力的加持,小船能变的灵活的多。
“去舵室,用灵力匣,叫小船快跑,跑快点!再让这东西抓挠几下,咱都要掉到海里喂鱼!”
陆芸生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往船舱那边跑,正撞上闻声冲出来的卫叁岭,卫叁岭一眼扫过甲板上狂舞的触手和倾斜的船身,脸色铁青,剑立刻就出了鞘。
陆芸生指着船头:“苏诤一个人在那边,她一个人在船头!”
“知道!你护住船!这周围根本没地方靠岸,船没了就全完了!”他朝船头跑去。
舱里,赵小禾死死抱着柱子,这小可怜晕船晕的要死了,船一晃她就干呕一下,脸白的都快过去了。
陆芸生匆匆跑了进来。
“发,发生什么了……”她声音虚得都快听不见了。
“有海怪!”陆芸生急急忙忙的,手抖着摸到舵盘旁的灵力匣盖子。
赵小禾看着陆芸生慌乱的背影,听着外面的动静,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浆糊沉重。
我难道只能碍事吗?她想吐又吐不出来,却还是挣扎了一下:“我,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甲板上,苏诤侧身躲开一条砸下来的触手,她手中的长剑锐利,削铁如泥,一剑划过去,二尺粗的触手被从中割断,掉在甲板上还扭动个不停,把粘糊糊的液体甩得到处都是。
苏诤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差点儿被熏到翻白眼,正要喘口气,就听见船边上杨三鬼哭狼嚎的声音:“救命啊!”
一条触手已经缠上了杨三的腰,正卷起他往天上升,天空中,那怪物的头颅偌大,正张着嘴想把抓来的猎物一口吞掉,杨三手脚乱刨,嚎的都没了人声:“娘啊!娘!”
苏诤低骂一句,人像箭一样窜过去,剑尖精准地扎进缠着杨三的吸盘缝里。
“姑奶奶!呜呜呜!”
“别叫!”她的剑卡在吸盘锋里出不来了。
“苏诤,快回来!船要走了!”卫叁岭从船上探出半个身子,声音又急又哑。
船身上开始微微发着亮光,是灵力匣起了作用,小船开始慢慢的移动了。
苏诤一时撬不动,半晌,深呼一口气,气沉丹田。她踩在触手上,半个身子都被触手包裹了,海怪看上了她一身纯粹的灵力,硕大的脑壳上露出了像人一样贪婪的表情,触手缠上了她的身体,头发,脸颊……
“苏诤!”
包裹的肉团里忽然散发出一股耀眼的灵力,长剑出鞘,一道白色的剑光划过,触手像是纸一样被切断,纷纷从她身上掉了下来。
“姑奶奶!”
苏诤一击得手,一只手揪住杨三的后脖领子,拼命往后一扯!触手一松,杨三像个破口袋似的被她拽回来,苏诤揪着人迅速跳到船头,小船开始提速,往来时的方向跑了。
“姑奶奶!呜呜呜呜我谢谢你!”
“滚滚滚,去帮我看看小禾怎么样了!”苏诤把他往船舱里面推。
小船越跑越快,它在前面跑,几根触手在后面挥舞着疯狂的追,看上去很是恶心。
苏诤在船头骂:“八爪鱼吗这是!”
苏以浩在后面骂:“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你们还要逃跑?你们真没用,让我来对付它……”
卫叁岭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去,苏诤气的脑壳嗡嗡的,怒道:“放你娘的屁,混账东西,给我滚进去!”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船舱。
她和卫叁岭护着船尾,前面的人护着灵力匣,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那发狂的海怪和它那片要命的海域,才总算被甩在了后面。
天,彻底黑透了……
熄灭的篝火旁,几人躺在沙滩上气喘吁吁,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一番下来,属实是劫后余生。
“擦……”陆芸生气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仙山……仙山这帮老不死的是不是有病?弄这种鬼东西蹲门口,还招什么弟子?全都喂鱼得了。”
“啊!老娘的流光裙,老娘就只剩这么一件流光裙了,还全给水泡了,这样下去我还怎么上仙山!怎么见姐姐!”
“那是个什么怪物,有谁看清楚了吗?”
“我,我。”一旁的杨三有气无力的举了举手,又放下,作为唯一差点被吞掉,而得以近距离观察妖兽的倒霉蛋,杨三可太有发言权了:“那东西脑袋是青黑色的,头上有个大瘤子,触手吸盘大得离奇,边缘还有一圈倒钩似的硬刺……嘶,它这模样我总觉得在哪本杂书里见过。”
“什么书?具体什么样?”
“这哪能想起来?不过我记得书上好像说这东西叫什么赤环章妖,刀剑难伤,就爱盘踞在深海沟里,很少浮到水面来的。”
“赤环章妖?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在我娘藏的“精怪杂谈”里读到过,但这条鱼也太大了。”陆芸生挣扎着坐直了些:“书上说它不但记仇,还贪吃得要命,所到之处鱼虾蟹贝啃得干干净净,饿极了连礁石上的苔藓都刮掉一层。”
她越说语速越快,像是终于把脑子里零碎的线索拼凑了起来:“那本书左下角还有幅小画呢,画得潦草,但那吸盘上的倒钩和那一个一个的红疙瘩,绝对就是今天这玩意儿。”
杨三在一旁点头:“是这说法……我在海边捕过鱼,好像听过老一辈的人说,遇上这东西不光要命,怕还得断粮。”
“断粮啊……”
众人沉默了片刻,林子那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小禾跌跌撞撞冲回来,后面跟着卫叁岭。
“小岛中间的那处浆果没有了。”赵小禾带着哭音喊:“礁石滩像是被什么东西犁过一遍,贝,贝类全都碎了,根本捡不到能吃的……怎么办?”
一阵风刮过,所有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苏诤躺在沙滩上看着天空,她肚子饿的叽里咕噜的叫,尤其是听见要断粮后,一时间更是生无可恋。“喂。”她叫了一声,一只手指向一旁小破船上那只已经停止了蠕动的暗红色的触手。
仔细看看那触手,暗红色的已经死绝了的,若是洗洗,没准也是一只蛮好看的触手。
“好饿啊,你们说那东西,烤烤能吃吗?”
沙滩上众人沉默着,片刻后……
“你疯啦?那东西看上去是能吃的样子吗?”
“我不!我绝对不吃这玩意儿!我就是饿死了,从这岛上跳下去我也绝对不吃这玩意儿!”
“娘!娘啊!我要回家!”
滋啦~
粉红色的肉块被清洗干净,穿成一串,然后放到火上烤了起来,一株焦香窜出来,格外的令人食指大动,香的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他们谁也没说话,一人一串填充着自己空虚的胃,吃饱后,几个人席地而眠,他们又疲惫又狼狈,都早早的睡了。树下面,赵小禾蜷起身子睡熟了,两天的风雨给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娘……”她哽咽的梦呓,在梦里哭哭啼啼。
几人都没有说话,四周静谧,只能听见海风的呜咽声,片刻后,苏诤从地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到小禾身边躺下,小姑娘在梦里抽了抽鼻子,抱住她的胳膊,才算安稳了。
“……”卫叁岭有些惊奇,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又重新睡了。
第二天,众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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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聚在一起,对着那只小破船发了会儿呆。
“看什么看,修吧。”卫叁岭说。
陆芸生不死心,还想在自己的袋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船,但翻来覆去也没找着,才死了心。
只是这群少爷小姐怎么知道船的修法?还好队伍里有个杨三,虽说不怎么靠谱,但他曾在海里补过鱼,坐过船,知道船该怎么修,他指挥着,一行人便闷头干起来。
修船是件苦力活,要砍木头,要剥坚韧的藤蔓,陆芸生率先可怜自己的手指粗糙了不能要了,苏以浩为首的率先尥了蹶子不干了,瘫在地上当一托已经烘干的废物,只赵小禾低着头干活不吭声。
众人照着大概的样子拼接捆绑,过程虽说不顺利,好在磕磕绊绊地,总算又勉强凑合出一个能下水的形状。
第三天清晨,一群人土头土脸的,将小船推下了水。
陆芸生率先上了船,还高兴的在上面蹦了一下:“能飘,能飘,成了,我们成了!”
“漏水吗?”苏诤问。
“不漏……就是漏了也没事,我们有盆子,漏水了可以往外瓦水,只要水不深,船照样沉不下去。”
苏诤笑道:“你简直是个小天才。”
“那可不,本姑娘从来都是小天才。”陆小姐站在船上,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等到上船的时候,众人围在沙滩上,没急着上船。
卫叁岭捡了根树枝,在湿沙上唰唰画起来:“昨天遇袭的位置,大概在这儿。”他点了个点,“三剑山,在这儿。”又点了个点,中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按估算,我们昨天走了不到三分之一。那海妖,大概率就在中间这片区域蹲点狩猎。”
“赤环章妖,成年体触手带赤环,畏强光,尤其眼睛跟它脑壳上的大瘤子是弱点。”
苏诤说:“我和卫叁岭好歹与那东西交过手,我们来打头阵,攻击它的眼睛,你们趁着这个时候控制船,让船趁机可以冲过去……”
卫叁岭:“现在就担心冲过去后的海域中,还没有别的妖兽。”
“那就寄希望于仙山的人能做个人吧。”苏诤说:“否则,留在岛上,也只能做个饿死鬼。”
陆芸生:“所以这一次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苏诤:“是。”
赵小禾有些害怕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卫叁岭扔掉树枝,拍拍手,“记住,打眼,别恋战,我们只是为了离开这片海域。”
“好了走吧!”
小船再次驶入茫茫大海。
大海上一览无余,除了平静的海面和蓝天白云,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
天上的云一层一层堆起来,看上去像是有一座宫殿,水里平静无波,蓝汪汪的像是一面镜子,一寸一寸的铺远了。
海天一色,这次谁也没心情去观赏这份美景了,众人都绷紧了神经,海面异常平静,阳光刺眼,前方就是卫叁岭标记的那片海域。
近了……更近了……
预想中的狂风巨浪、触手破水并未出现,这片海域安静得诡异,只有粼粼波光。
“难道……走了?”卫叁岭握紧手中的剑。
陆芸生小声的说:“希望如此,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苏诤:“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这么平静,倒像是给我们憋了一场大的。”
众人:“……”
苏诤:“怎么了?”
“没什么。”卫叁岭说:“苏诤说的对,我们要小心为上。”
众人神情紧绷着,就在小船即将驶过这片海域时。
“下面!”卫叁岭厉喝!
数条覆盖着骨刺,比前几日更粗壮的巨大腕足,带着一股腥臭阴冷的气息,猛地从船底四周破水而出,水面瞬间炸开!巨大的力量直接将船体从中间顶得高高翘起。
“来了!”
……
15. 015小岛四
在卫叁岭烤焦了两条鱼后,赵小禾成功的接了手,她稍微弯了弯身子,将篝火旁烤着的鱼一个个翻了面,她将熟透的鱼一只只分出去,分到她的时候没有了,苏诤就把自己的鱼给她,等下一条鱼烤好。
“这么一说倒是奇怪,舟师出了岔子,连仙家符印也出了岔子,路上正好遇见暴雨和漩涡,可真是巧。”
苏诤知道自己口才不好,就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鱼慢慢烤变了色,烤出了香气,便摩拳擦掌。
“我在想,这或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呢。”卫叁岭说。
杨三小声向苏诤说:“你看,我就说你不要上甲板上去,你看出事了吧?”
“这怎么能怪我?你是怪我在船上打架?可那船上有仙家的符印,哪里是我能打破的?”
“我是说你,有点乌鸦嘴。”
苏诤:“……”
杨三:“你别不信啊,咱好歹是在一起住了这几天,你那乌鸦嘴跟开光似的显灵了好几次了。”
苏诤隔着赵小禾瞪他,杨三就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只是,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个人祸就很有意思了。谁干的,为什么这么干?
他们推测了好几波人,思来想去,最后推测:“这或许这条船本身就是一项来自仙山的筛选。”
船就这么一翻,只能轻而易举的,把无能之辈,年纪大,实力不够,凑数的筛除掉。
只是一艘船四五百人,都掉到水里,怕是只有一方大能,才能全部护佑其平安,若只是为了筛选,是不是有点过了?
几人心情都不是那么爽快,苏诤丢了块木头到篝火里,篝火发出噼啪一声响。
苏家小少爷还坐在不远处的海边感时悲秋呢。
海面上印着月亮,他一个人看着昏暗的海水,脑壳子嗡嗡的。
当时船翻了的时候,他掉在水里被海里的漩涡卷了进去,要不是忠叔拉了他一把,他就……
可是现如今他飘到了岸上,忠叔却不知道去了哪。
他抽了抽鼻子。
——应该没事的,忠叔这么厉害,不过一个小小的漩涡而已,他这么安慰自己,想着想着,又觉得这么极为可能,苏以浩心里忽然就放轻松了。
心里没了压力,他这才发现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不远处传来食物的芳香,苏以浩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篝火旁的几个人早就吃上了烤鱼,且吃的那叫一个香脆可口,不亦乐乎。
小苏少爷当即就恼了。
一群人看下来他认识的只有苏诤,况且苏诤手上的那只鱼还没来及吃,他想着那是他姐姐,姐姐就该让着他,他母亲一直教导他,放心,以后苏家都是他的,因为父亲的孩子里,就只有他一个带把的。
多珍贵啊。
苏以浩习以为常,且理所应当的想上手去抢:“喂苏诤,我饿了,这条鱼你先给我。”他走过去,自认为语气还算礼貌,毕竟苏诤已经被爹爹厌弃,他作为苏家的嫡长子,能语气平和的跟她这般说话已经是很不错了。
况且他要了她的鱼,没准儿以后还能在爹爹面前给她美言两句,一条鱼就能讨好他,实在太便宜了。
只是没想到,苏诤的脸,登时就垮下来了。
“凭什么?”她恶声恶气地问。
苏以浩:“?”
苏以浩:“哪有什么凭什么?我饿了。”
苏诤冷哼一声,张嘴就咬了一大口鱼肉下来,把苏以浩都看愣了,也气愣了。
那鱼小,苏姑娘两口就全吞到了肚子里,连骨头都没吐,他两个这般就为了抢一只烤鱼……陆芸生捂脸,卫叁岭抬头看天。
“你你你……”苏以浩你了半天气的说不出话,赵小禾见情况不好,连忙把最后一条鱼给了他:“小弟弟,这条是你的。你一直没过来就先给了其他人。”
苏以浩生气的抢过烤鱼,连句谢谢都没说,就气冲冲的在一旁坐下,并发誓这个姐姐,啊呸,他一点不认的,以后苏诤别想进他苏家的大门。
夜晚,众人分了地方睡了,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就开始商量如何出海。
“目的地是三剑山,既然是试炼,或许就有期限,我们要尽快出海才行。”
可出海,哪里有船呢?
卫叁岭从陆芸生随身的乾坤袋里找了许久,才翻到了一艘小船来,这船比普通的乌篷船大上不少,线条流畅,上面还有一层小阁楼,可以坐得下二三十人。
杨三惊喜道:“真是太好了!我今天起来时候还想着我们该怎么出海呢,还想着就咱们这群人,该怎么造的出能出海的船呢!”
卫叁岭目光扫过在棕榈树下描眉的陆芸生,陆芸生身边一脸茫然没睡醒还在流口水的苏诤,苏诤身边那姓赵的给她擦口水的小姑娘,以及苏家那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小少爷,啧了一声。
“这里面能扛事的也只有我们两个男人了。”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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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船既然有了,白天他们几个人在岛上摘了一些野果子,作为淡水和食物,傍晚时分,小船摇摇晃晃地驶离了小岛。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赵小禾有些晕船,躺在舱里休息。苏诤坐在船头,海风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带来一丝凉爽。
“苏二小姐,诺,你的。”卫叁岭被派来分发食物,他将一小碟浆果递给她。
“别用那个称呼我,我现在和苏家没什么关系了。”苏诤接过浆果放在一旁。
卫叁岭扯了下嘴角:“那你还用喂来叫我呢,我都没说什么。”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因为……额,你叫什么来着?”
卫叁岭:“……”他愤愤的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把刚给苏诤的一小碟浆果一起拽走了。
“喂,喂…”苏诤一时不察,被他得手了还有点懵:“这也太小气了,”
一旁吹风的陆芸生也傻愣愣的,半晌,陆姑娘把自己手上的小镜子放到口袋里面:“他是叁岭,卫叁岭,小时候跟我一起在苏家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你小时候还跟他打架,害他丢了好大的人,你不记得了?”
“我只是不记得他的名字,事情还是记得的。”
“那我呢?我你还记得吗?”
“记得。”
“还记得就好,忘记别人名字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你怎么能把他的名字给忘记了呢?”陆芸生训她。
“好饿…”
“活该,谁叫你把他惹毛了呢。”
海面上平静无波,撒着夕阳的余晖,海底幽深黑暗,一阵风吹过,霎时间船舱里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沉默。
陆芸生说着话,她对面的苏诤,船舱里的陆叁岭,忽然间不约而同往脚下看去。
“下面……”
脚下的小船猛地一震!
“砰!”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数条布满吸盘、湿滑黏腻、粗如巨蟒的暗红色触手,毫无征兆地破开水面,带着腥咸的海水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猛地卷向小船!
“海妖!”陆芸生难以置信:“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海妖?!”
仙山就在眼前了!哪还有这么大的妖精!
要死了!
天子脚下他xx的藏了一块好大的不得了!
……
17. 017小半妖?
余安哒哒哒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桌后的仙师还讲的火热,陆芸生就挪了挪屁股,悄悄地问:“哎苏诤,你怎么认识叶家的小半妖?”真是奇了怪了,那家的小半妖,连她也只见过一次。
“叶家的小半妖?谁?”
“就刚才的那个。”
苏诤转过头来:“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
桌案后面仙师正在讲三剑山历史多么多么长远,愿为众人提供修炼机会是多么难得的一件好事。
苏诤问:“方才的……那个,是叶家的那个小半妖。”她脸色都不怎么好了,要说近日来她最讨厌的几个人,她爹排第一,她姐排第二,这个叶余安绝对能排到第三。
“对啊,你不知道吗?”
苏诤摇了摇头,片刻又问:“可半妖不都长得很丑吗?脸上长毛,细细的腿,长长的胳膊……”
而少年……少年不但不丑,可以说是很好看,他但凡丑点,当初他在自己院子门前哭坟的时候,苏诤就要揍他,而不是带他去找什么哥哥了。
赵小禾插话:“也有长得好看的小半妖嘛,世界那么大呢。”
三个人凑在一起,倒是将叶余安的身份亮了个明明白白,中间空地上那位仙师还在絮絮叨叨说了一番勉励的话,无非是“尔等皆是英才”,“望勤加修行”,“莫负仙缘”之类,最后才宣布:“半月之后,清晨日出之时,在东侧悟剑崖上将有一次讲学。届时邀请诸位聆听讲道,静心感悟。”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仙师说完,他四五个人便化为清风散去了,留下一群刚踏进三剑山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好在有几个穿着淡青色衣裳的小童子及时上前,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声音清脆:“诸位,这边请。”
童子们引着他们往不远处的镇子走,那领路的童子一边走一边介绍:“诸位可去镇上歇息,镇上有客栈,费用不高,吃食也方便,街上自有饭铺酒家。”
有人急着问:“小师兄,那悟剑崖在何处?”
童子抬手遥指东方:“喏,顺着镇子东头那条小径往上,看到一片光秃秃的灰白崖壁便是了。”
又有人忍不住追问:“是不是半年之期一到,我们若无所成,就得离开仙山?”
“是的。”童子点头,“仙缘有期,半年后便是终了之时。”
“那……若是想留下呢?想拜师呢?”有人问。
童子看了看他,解释道:“若想长留,有两条路。若是天赋异禀,自有仙师看中,收为内门弟子,那是你们的造化。其二,便是通过三剑山的几重试炼,成为外门弟子,也可留下。”
众人听了,心里不免有些嘀咕,有人小声埋怨这仙门规矩严苛。但终究初来乍到,抱怨几句也就罢了。人群一阵低低的骚动过后,也渐渐散了。
苏诤几人也随着人流走,在上山与下山的岔路口时,陆芸生向她们告别。
“我就不住在镇子上了,我跟人约好了,到了仙山后去他那边住。”
苏诤说:“那好,那就等着半月之后,悟剑崖相见。”
“那山很高,你可别不去啊。”
“你也是。”
陆芸生笑了笑,转身离去,她身后的黑衣护卫看了苏诤一眼,回头后,抱剑的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等人走后,苏诤回头看赵小禾:“那我们去山脚下的镇子吧。”
赵小禾本来还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见她这样说,点头:“好。”杨三在一旁搓着手:“那我跟你们一起吧,好歹咱们都是一块过来的,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三人就沿着较为平缓的土路朝山脚下走去。
仙山脚下果然聚集着一个不小的镇子,白墙灰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镇中居民多是寻常百姓,神态安然,想是为了躲避外界纷扰或慕仙山之名而来此定居。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卖杂货的,打铁的,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烟火气十足,看起来跟外面的镇子没什么不同的。
赵小禾少有出门的时候,这时候免不得好奇心东张西望,苏诤情绪不高,她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位殷长老的事情,只是默默走着。
苏诤平日话就少,几个人呆在一起时,她通常都是沉默着,等着吃的类型,偶尔才会参与到对话里,所以杨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有赵小禾注意到她的低落。
镇子上的新奇玩意儿其实还有很多,赵小禾从那些小玩意儿身上挪开眼,小心地凑近苏诤:“小诤,你是不是饿了?走了这么久,我们去买点吃的吧?”
苏诤点了点头。赵小禾便笑了笑,跑到旁边的包子铺里挑挑拣拣。
苏诤喜欢吃什么,她就买了什么,只是银两不够,赵小禾就只买了四五个肉包,包在一个油纸包里回来了,她塞了一个给杨三,塞了一个给苏诤,剩下的留在油纸包里,给苏诤留着。
三人在桥头东畔找了间干净的客栈住下了。
到了下午,三人休息好了,休息够了,便商量着去悟剑崖上看看。
“听说那山很难爬嘞。”
“悟剑崖又高又陡,多带两件衣裳。”杨三说。
苏诤把收拾好的小包袱背到身上,去拿佩剑的时候才恍惚了一下。
剑鞘灰扑扑的,她皱着眉,拿起佩剑开开合合,看那雪白的剑锋出鞘入鞘。
这剑……是那个小半妖给的。
杨三被她吸引了目光,正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时,听见苏诤叫他。
“三儿,这把剑,给你吧。”
“都说了不许叫我三儿……哎?苏姑娘,这么好的一把剑你真给我呀。”
“拿着吧,既然答应你了,总不能言而无信。”
杨三看着那柄剑,他眼馋的很,只是船上的时候苏诤救了他不止一次,救命之恩,他不好意思拿。
他抓了抓头发,想要去接又想要拒绝,犹豫了半晌,还是依依不舍地收下:“那这…那苏姑娘,这把剑我就先替你保管了。”就是叫他玩几天过过瘾也行啊,这把剑在黑市上有市无价,百剑谱上有上榜,杨三其实有不少剑,但没有一把能比上这把剑的品质的。
苏诤没有说话,赵小禾看着那柄剑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那确实是已经商量好了,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三剑山主峰最高处有一处演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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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很大,是清虚长老专门设来,令座下弟子比试的。
这演武场有些年头了,地面都磨的光滑平整,此时余安正拿着扫帚扫地面的叶子,那扫帚几乎跟他人一样高了,他有些笨拙的,一下一下将落叶归拢到一处,风一吹,刚归拢好的叶片又散开了。
余安傻了眼,但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没人来帮他的,于是只能哼哧哼哧地,再将它们扫到一处。
暮色四合,他把最后一片叶子倒进筐子,终于直起腰来。
余安瞧着山腰上被照得红彤彤又轻盈的云朵,想起了苏诤。
他头上翘着的两撮毛耷拉下来了。
叶家小少爷来山上不久,认识的且友善的,这么大的一个三剑山,说起来竟然只有一个苏诤。
也不怪他这时候想往山下跑了。
他将扫帚放回工具房,摆放整齐,又拍了拍衣袖,准备下山去。
只是刚到门口就看到有人斜斜地倚在门框上。
“呦,叶师弟,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地扫完了吗?”
余安方才上扬的嘴角又重新压了下去,他低下头:“回师兄,已经扫完了。”
小半妖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畏畏缩缩的,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是这委屈在李方眼里,就显得格外的恶心了。
他不明白,一个只会耍可怜的半妖,师父是怎么能允许他进了扶桑殿的。
“地扫完了,那柴火捡了吗?师父炼丹可是只要后山的树,别处的可都不要。”
“回大师兄,我捡了两日,小屋里已经堆好了。”
“哦~那正好,后山菜园子的水没有了,你便去取一些来吧。”
“……”余安咬了咬嘴唇,踌躇在原地。
“怎么了?怎么还不去?”
他鼓起勇气小声请求:“李师兄,水我明天再挑,可以吗?我今天,今天我想下山去。”
“下山,下山去做什么?那院子里灵草都娇嫩的厉害,要是一时没来得及浇水,枯死了怎么办?”
这态度是非要他先去干活了,余安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师兄……”
“叶师弟啊,你哥哥好不容易把你送来,难道是让你来玩耍混日子的不成?我叫你去挑水,其实也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啊。平常人我还不使唤他嘞。”李方一副为他着想的姿态:“快去吧,再不去天可就晚了。”
余安咬着唇,没再说话。
扫地,挑水,种花,像这类杂活原是由杂役弟子负责,可自他来后,便都落到了他肩上了。
余安只是单纯了点,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并不是傻子,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却不知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呢。
他抿着嘴唇,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应下了这份差事,李方这才满意。
取水的地方是半山腰一处灵泉。好在哥哥给了他一个乾坤袋,让他不必真挑着两只水桶往返,只是那路实在太远太长,他从黄昏走到夜晚,又从夜晚走到黎明,土路湿滑泥泞。
他哪里吃过这种苦?那委屈如浪潮般一层层涌来,他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
18. 018
第二天他们问了人,走了有一个时辰才到了悟剑崖山脚下,三人往山脚下一站,往上那么一看,心瞬间凉了半边。
那山很高,十分陡峭,在山的旁边只见一道极其漫长的石阶依着陡峭的山壁蜿蜒而上,起始处尚算平缓,但越往上越显险峻,直至没入云端,根本望不到尽头。
山巅罡风呼啸,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如同呜咽般的风声。
“这……这怎么爬得上去?”赵小禾瞪大了眼睛。
四下不止他们三个人,零零星星的还有其他人在,众人的目的很一致。
登山。
谁叫那仙山的老头子非要在这山崖上讲道。
众人踌躇着,望着高高的山崖,心里不断打鼓。“试试看。”苏诤是个胆大的,率先踏上了石阶。
起初一段还算顺利,苏诤牵着赵小禾的手,两个人上行约莫一炷香后,风势骤然猛烈起来,吹得人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杨三在后面吱啦的叫,苏诤抬头往前看,高高的台阶一眼看不到顶。
人若是想向上走总是特别难的。
再往上,每踏出一步,都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身上,叫人压的抬不动脚,赵小禾勉强又撑了一段,直到后来实在无力继续,两人便原路返回了。
镇上最高的酒楼叫喜宴阁,约有五层高,此时最上方的房间里窗户敞开着,周老先生立在窗户边上,透过窗子看见不远处的三个人回来了,放下酒杯,对旁边给他打扇子的童子笑道:“你瞧,你师兄回来了。”
小童子走到窗前往下看。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他视线自然而然地略过杨三,落到那为首的,神色生动的苏二姑娘身上。
“那就是我以后的师妹吗?”
“不是,是另一个。”周老先生笑着说。
苏诤若有所觉,抬头一看,高高的酒楼各个窗户都紧闭,谁也没看见。
三人里面就苏诤还好点儿,剩下两个人都快不行了,他们回了客栈休息了一下午,到傍晚时候,赵小禾下了楼,正好看见坐在客栈中央的少年。
少年长得精致又很干净,身上穿着蔚蓝色的衣裳很是显眼,周围的人悄悄看他,打量他身上蔚蓝色的弟子服。
“咦,你不是……”赵小禾认得他:“你是来找小诤的?”
余安摇摇头,片刻又点点头。
赵小禾便带他上楼。
苏诤正在楼上收拾东西,听见门开了,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是赵小禾。
“唔。”她后面还跟着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叶余安。
叶家那个……小半妖?
苏诤脸登时就拉下来了。
她拿起脸盆前的毛巾擦干净手,转身想走,只是屋子甚小,想回避都避不开。赵小禾拉着余安坐到桌前,给他倒了水。苏诤这才有了反应:“你怎么来了?”
她语气不怎么好,其实她语气一直都不怎么好,只是余安来了山上有两个多月了,他受了两个月欺负,好歹是能感觉到一点东西了。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不受欢迎,余安眨了眨眼睛,他没说自己在山上被人欺负的话,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他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屁,苏诤更觉得他没用,赵小禾与余安搭话。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叶余安问。
“仙长说半月后悟剑崖上将有一场讲道,我们今天去看了,但是那山上风很大,很难上去,小公子,你既然是内门弟子,你知道悟剑崖该怎么上去吗?”
余安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那场讲道是什么吗。”
“我……我也是才来不久,不太清楚。”余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苏诤擦干净了手指,又把巾帕扔回了盆里:“你都是内门弟子了,居然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我、我平日待的地方不多……”
“没人与你讲吗,那还真是没用。”苏诤冷笑一声,推门出去了。
她那话说的实在过分,就连赵小禾都是一脸懵。
余安愣愣地,这话正好刺在他的委屈上,他吸了吸鼻子,忍了忍,没忍住,眼圈顿时就红了。
赵小禾:“哎呀,小公子!你别……”她慌忙掏出手帕为他擦脸。
余安却摇摇头,伏在桌上不抬头,过了好半晌,闷闷的声音才带着哽咽传来:“我……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呀?”
“不,怎么会呢?”
“可是……苏诤她是不是讨厌我?我是犯了什么错吗?”
赵小禾给他擦了擦眼泪,见他皱着眉毛,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他长得小,就格外的惹人怜爱。她劝了他几句,没劝好,眼瞧着少年受了委屈,她想了想,便起身下楼。
楼下苏诤正点了菜,坐在一桌前吃东西。赵小禾下了楼,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单看这一件事,那是苏诤做过了的。
“你说话说重了,他在上面哭呢。”
苏诤愣了一下,这小子又在她屋里哭坟呢。但她很快回过神,嘴里还填着肉,声音嘟囔着:“不用管他,哭一会儿就是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来找你,肯定是走了很远的路,那山多高呀。”
“我又没叫他来找我。”
“他可是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苏诤摇了摇头。
“既然他什么也没做错,你干嘛要这样对他呢?”
苏诤拿着勺子愣了一下,她看向赵小禾,赵小禾又看向她。
“……”苏诤顿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把手上的粥喝完了。赵小禾坐在对面看着她,见苏诤站起来,上了楼,她也跟在后面——苏诤嘴巴不好听,但她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
苏诤推拉门,她从外面推,里面的人正好往里拉,门推开了,里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去哪儿?”苏诤一眼就看到余安那红彤彤的眼睛和发红的鼻尖。
余安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回山上去了。”然后不回来了,他心想,但苏诤正堵在门口,他出不去。
赵小禾悄悄拉扯苏诤的袖子:“道个歉,道个歉就好了。”
苏诤抿了抿唇,“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她顿了顿,话题一转,“吃饭了吗?”
余安抽了抽鼻子:“还没有。”
“那就先吃饭,小禾,麻烦你让小二哥送点吃的上来吧。”
赵小禾很愉快地去了。
饭菜很快上桌,余安拿起筷子,却只是低着头,小口扒着饭,一副食不知味,闷闷不乐的样子。
苏诤在一旁看着他默默地吃。
还挺听话,她皱眉,这就是苏正弘给她找的那个?
啧,怎么这么好拿捏。
余安不想回到山上去,他师父刚进了扶桑殿,一待就是好几天,这几天是不会出来的。
余安是笨了点又不是傻,山上师父不出门,就只剩下一群乐意看他笑话,找他麻烦的师兄师姐,他自然不愿意回去。
苏诤虽说脾气不好,但余安却莫名地对她十分信任,那信任的程度就连余安自己也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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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奇怪。明明才认识不久,却仿佛认识了半辈子一样,余安想,或许是他们有缘,也没准是前世他们曾经见过的,或许是很亲密的朋友也说不定。
因此即便对方冷着脸,他也不多说什么。
况且苏诤是经历过那场大火的,对夜晚有种本能的警惕,天黑了,余安就是想回去,她也不会让他自己走那么长的夜路。
只是叶小公子到底是受了委屈,晚上蜷缩在床上,抽抽噎噎了半宿才睡着。
于是仙山上少了个做粗活的小弟子,仙山下多了个哭哭啼啼又娇里娇气的叶小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苏诤他们都会去东边的悟剑崖下爬山,余安也跟在后面。
他那身蔚蓝色的衣服太扎眼了,苏诤另外给他找了几件衣服,问他要哪个,他偏偏挑了件灰色的,跟苏诤身上差不多的,苏诤看他,他便抬头,眼睛弯弯的。
苏诤:“……。”
到了悟剑崖,苏诤三人往上爬的时候,叶余安有时呆在山脚下等他们下来,有时候跟在后面,他是内门弟子,身上有禁制,那山上的威压对他是没用的,但那山上的风是有用的。
少年漂亮柔顺的头发被风吹成了鸡窝头,遭到苏诤好一番的嘲笑,苏诤是恶人的时候,赵小禾就是那个护犊子的。少年个子低,年龄小,长得嫩,特别像她家里的小弟弟。赵小禾在屋里给叶余安梳头,把在一旁捉弄嘲笑的苏诤赶走。
屋里热热闹闹的,苏诤被赶了出来,她抱着胸小声地嘟囔着,一边下楼找点吃的,门口有人出去了,她抬头看了一眼。
是杨三。
又是杨三?
她挑了挑眉毛,跟了上去,见对方混在人群里,熙熙攘攘了一路,最终进了镇子上那栋最高的酒楼。
苏诤左右看了看,也拢了袖子,跟了上去。
五楼的雅间明亮舒适,周老先生一身素色长袍,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手持书。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
“门没锁,自个儿进来。”
门被推开,杨三溜了进来,“师父万安。”他露出了个讨好的笑。
“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
杨三抓了抓脑袋:“我这不是,怕被客栈里其他人瞧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哎呀,师父您不知道,您想让小禾去爬那山,那山多难爬呀,你不知道那风有多大……”
“嗯,三儿啊。”周老先生依旧笑着:“跟你说了多少次?出来混,尾巴要藏好,我看你的功夫是越来越不行了。”
杨三疑惑的嗯了一声,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苏诤推门进来,“周老先生,原来是您来了,您看上去,可是比之前年轻了二三十岁呢,怎么,如今远道而来,怎么也不上我们那儿去坐坐?是怕我和小禾招待不周?”
她中间似乎是没忍住翻了那么一两个白眼。
“哎呦,这丫头。”周老先生忍不住笑:“你们不是有正事?我这时候去,岂不是打扰了你们的事情?”
“您说爬山那件事啊,爬山那件事哪有您来的重要呢。”她阴阳怪气的,眼睛一转:“呦,三儿你也在呀。”
杨三干巴巴地冲她笑。
苏诤稍微回味了一下,她环顾四周,见这屋中装修雅致,门后立着一小童子,身着一样的蔚蓝色衣衫。
仙山的弟子……
“先生怎么称呼?”
童子道:“与我师父说话放尊重些。”他从门后走出来,见周老先生并未阻止他,便弯腰行了一礼:“此乃仙山和丹长老。”
19. 019流言
赵小禾灵力温润,在亲和力上见长,就炼丹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周老先生十年前下山,途中看上了赵小禾。他想起自己门下那群歪瓜裂枣的徒弟们,就觉得赵小禾这个孩子,与他有缘,他可一定要收下。
此时恰好碰上三剑山开山。
这是机缘,他有心让小姑娘入世走一走,便哄着她去山上转一圈瞧瞧,此时恰好苏诤也在,他就想着,不如让两个人结个伴,只是中间担心海上出了什么事情,就派了杨三这种不中用的来接应。
周老先生笑眯眯地,同苏诤好一番解释,苏诤嗤笑了一声:“这么说来,老先生你是利用了我。”
“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哪有那等那心思。”小童子急切地解释,周老先生却摇着扇子:“丫头莫生气,你不是本来就要走这一遭?”他笑了笑:“再说,人在世间本就是利益交织,一个人若是不能为他人所利用,那才算是步步难行。”
这简直是歪理。
苏诤翻了个白眼,她生来最讨厌利用和欺骗,但是又一想,与他计较什么?
她转身走了,走了又回头,从门后探了个头出来:“先生您既然熟读圣贤书,就该知道骗人是不对的,我看您也该好好修修德行了。”
门咣地一下关了。
屋里静默了片刻,吱呀吱呀,只剩门轴转动的声音。
片刻后,周老先生悄声问杨三:“她怎么这么凶?谁惹她了?是我吗?应该不是我吧。”
杨三:“好像是她跟小禾吵架,额,也没吵赢。”
周老先生:“所以我就说,人呐不读书怎么能行呢?你看,不读书没水平,连赵小禾都吵不赢。”
“就是,就是。”
……
这件事被苏诤抛在了脑后,她回去的时候,赵小禾已经给余安梳好了头发,“你怎么了?”赵小禾问她。
“没事儿。”她有些不高兴,没有给赵小禾讲周老先生的事情,感觉没有必要,对方是奔着赵小禾来的,且是件好事。
七日后,悟剑崖上,一群人在半山腰上挣扎。
山崖陡峭,风刮得凛冽,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赵小禾爬山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小姑娘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她喘着气,脚下愈发沉重,双足仿佛陷在泥土里,拔不出来,走不动,上不去。
“小禾,看路。”苏诤伸出手去拉她,赵小禾咬着牙点头,依言将手伸过去,等到好不容易过了转角,再往上看,长长的台阶不见头。
赵小禾眼前一黑,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今天就到这儿为止了。
“你先去吧。”赵小禾说,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苏诤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长长的台阶。
“你先去,我在后面跟着你,看你能走到哪。”
苏诤点了点头,她没说话,安顿好赵小禾后,抬头往上走了。
余安在下面瞧着她们。
那山很陡很高,威压一层层压下来,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压在肩膀上,想要人跪下去,膜拜在这高山面前。
苏诤迈过台阶,越过周围零零星星散开的修士,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很快地往上方走去。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苏诤皱着眉,每向上一步,都感觉肩上的重量增添一分。很难受很拥挤,呼吸都仿佛上不来……
只是忽然间,不知到了哪个临界点,或许是迈入云层的那一刻,四下一瞬间豁然开朗。
身体骤然轻松,像是轻飘飘的云朵,心头干净清澈,仿佛是被荡清了心头的一切压力和污秽,手边是浩瀚翻涌的云海,太阳从东边升起,火红的日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冰冷潮湿的水汽弥漫在四周。
再一回首,只觉俯览众山小。
苏诤忽然明白,仙山的那群人为什么非要在这高山上讲经论道了,原来这上面这么开阔。
“卧槽,那个女的是谁?他娘的走得好快!”
“走得快有什么用?走到终点才有用呢。”有人不无嫉妒地说。
这些苏诤都没听见。
她忽然想起来,小师兄曾说过的:“去看一看吧,这世间万般美好,山海分外辽阔,切莫只困在一隅之地。”
……
苏诤是第一个登上山顶的人,她在山顶呆了一会就下了山,她从高高的山顶下来时候,众人仍在半山腰挣扎着要上去。
周围的修士难以置信,眼睛瞪的老大,苏诤脚步轻快的下来,跟赵小禾汇合。
“你走到哪了?能爬到多高了?”
“能爬到最高的地方了。”
“哇,你好厉害啊诤诤,那山上有什么?”
“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两个人边说边笑,兴奋地回去客栈。
“听说讲道那天,第一个登上悟剑崖的人可是有彩头哦,你们猜猜是什么?”杨三挤眉弄眼的。
屋子里热热闹闹的,苏诤,赵小禾,杨三跟余安,一共四个人叫了好大一桌子菜。
“哦?是什么?”赵小禾好奇心挑起来了,苏诤在一旁喝着茶叶茶,接话道:“是一把本命剑,由三剑山前辈欧冶子打造的。”
“消息灵通啊苏姑娘。”杨三吹了个口哨:“小禾你瞧瞧,咱这位苏姑娘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那把本命剑,你早想着呢吧?怪不得你那把剑我还你,你还不要。”
苏诤喝着茶,笑而不语。
“你瞧瞧,可美着她呢。”
余安在一旁只吃也不说话,吃的脸颊圆鼓鼓的,片刻后,苏诤又冲小二要了两壶酒,“要好酒。”她用手比划着。“再要两盘你们的招牌菜,哦,今天可是杨公子买单,不怕,他有钱,你们只管可劲的上。”
杨三:“谁,谁说的!”
苏诤比了个周老的口型,杨三就萎了:“是是,我来救我来,你就会欺负我……”
菜品源源不断地上来了,余安拒绝着拒绝着,愣是被苏诤强迫着,摁着脖子喝了一碗清酒,喝的是脸红脖子红,眼睛迷离着一头栽倒在桌上。“哎呀呀,这就醉啦?”苏诤揉着他的脑袋笑话他:“好没用啊小余安。”
一夜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只是他们这边高兴了,有人就不高兴了,镇子另一头,一家僻静的茶肆雅间里,苏以浩正叮嘱着手下的仆从做事。
“她从不知山上来的,师门死绝了,你就从这点下手,就说她忘恩负义,贪生怕死,遇见危险先逃了,不顾她师门的死活。”
“可……就这么简单,大家未必肯信。”仆从有些为难。
忠叔提议:“她不是很厉害吗,那你把她天才的名号先散播散播,把她捧的高高的,等到大家都反感了,再把这件事情抖出来,就说她背弃师门,连通贼寇,愿意相信的总会相信……”
“对对对,就说她联通贼寇,对父不孝……”苏以浩幸灾乐祸地靠在椅子上,仆从有些不忍:“可是少爷,二小姐毕竟是咱苏家的……”
“她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她是苏家的种?况且苏家的天才有苏缨姐一个就够了,她算什么?”苏以浩不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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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不过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惩罚,她那样顶撞父亲,连父亲给她定下的亲事都敢逃,没点教训给她,她岂不是还要翻天了。”
于是镇子上开始有流言散播开了,苏以浩有钱,也舍得花钱,于是那流言甚嚣尘上,镇子就这么大,茶余饭后,人们聚在一起八卦,从你的耳朵里传到他的耳朵里。讲的人愿意说,听的人呢也愿意相信,说多了,听多了,事情也就成真的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天,几乎整个镇子都知道了。
“她是一个小人。”
“既然是小人,如何让她登上三剑山?”
“污染了这仙山,玷污了三剑山的名声。”
“不能放过她。”
夜深人静。
“啪!”
一声脆响,一颗石子砸在了窗棂上。
“怎么了?”赵小禾被惊醒,苏诤起身,听见外面有人嘻嘻笑笑的声音,很轻。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第二颗石子被扔了进来,苏诤看着那石头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你不要动。”苏诤推开窗户,冷风瞬间灌入,然后看见楼下巷口的阴影里站着几个人影。那几个人见她开窗,立刻发出一阵压低了的、充满恶意的嗤笑声。
“怎么了?是谁?”赵小禾起身想往外看,苏诤拦下她:“没事,你去睡。”她一只脚踏在窗台上,单手一撑窗沿,直接从二楼窗口跃了下去,朝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方跑得很快,苏诤在后面紧追不舍,那道路曲折,差点没跟丢,但到最后还是将他们堵在了一条昏暗的死胡同里。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面前的三个人都是陌生面孔,大概是没想到她竟敢真的追来,那三个人显得有些慌乱,但随即仗着人多,又挺起了胸膛,为首一个高个青年啐了一口:“干什么?呸!我们还想问你呢!你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还有脸留在仙山?滚出去!”
苏诤挨骂多了,还是第一次挨这种骂,有些懵。
“把话说清楚,谁是叛徒。”
“还装傻!”旁边一个矮胖的修士指着她骂道:“你勾结外敌,背弃师门,导致师门满门覆灭,这不是叛徒是什么?”
“我们修真之人,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不忠不义之徒,识相的就自己滚蛋,别脏了三剑山的地界!”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们说的不会是我吧?我没做过这种事。”
“那就是对师门见死不救了?”
“……”苏诤站在原地,巷子里的穿堂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灰色的眼睛:“我就说这些日子你们嘀嘀咕咕的在背后议论什么呢,我师门的事情成了你们饭后茶余的谈资了?说,这流言谁传的?”
“当然是你那个……”胖修士嘴快差点说出来了,那个高个的就拦下了他。“怎么,你敢做,不敢叫人说呀?”
“呵呵。”苏诤冷笑了两声,手指向后习惯性地去摸那把剑,没摸着。
其中一个人眼尖的:“怎么,你还想打我们呀?镇子上面不许斗殴,你要是犯规了就要被逐出三剑山!”
“对对对,要是犯规了,就等着被仙师处罚吧!”
“谁说我要动手了?”她把手指放下,“你们这些货色,只敢半夜朝屋子里砸石头,都不敢堂堂正正地在白天与我对峙。我懒得动手,滚吧。”
“你……”那个胖的有点冲动地想上前来,那个高个的拉住他:“走了,不与她计较,好男不与女斗。”
苏诤又是冷笑一声。
……
20. 020蜚语
谣言愈传愈烈,愈发甚嚣尘上,仿佛有人确实看见了现场似的,苏诤本来是不怕的,但那些人的眼光是切切实实的。她与赵小禾走在路上时,那些人就在旁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们。
最初还只是口角冲突,后来是暗地里下咒,客栈的老板娘最先忍受不了,委婉地将她们请了出去。她们在深夜流落街头,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又说了好些好话,才在另一家客栈里找了地方住下。
陆芸生听说这件事,还特意从山上跑下来见她,问了个清楚。
“这些人还真真过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个人留下来又能干什么呢?”陆芸生有些生气,却还是强调:“你且忍忍,既然你是冤枉的,等到了山上,仙师会为你做主的。”
苏诤一双眼睛冷清冷清的,看上去没得什么反应,陆芸生知道她脾气,又劝她:“可不敢动手啊,再生气也不能与他们动手,在镇子上私自打斗会被赶出仙山,终身不能再入,除非……”
苏诤缓缓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芸生没有说下去,因为卫叁岭悄悄拉了他一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天半晌午了,小小的房间里,苏诤还没起床,她和衣躺在床上,手上拿着那枚黑色的玛瑙石左右看,阳光的照射下,玛瑙石几乎不反光。
赵小禾推门进来,放轻了声音哄她:“阿诤,周老先生来了,在外面呢,你要不要去问个好?”
“……不要。”
“先生说,修道重在修心,只要行的正,流言蜚语就不可怕,他还说烦闷的时候可以抄一些静心的道法,很有用的……”
“不抄。”
“好吧。”赵小禾叹了口气:“那小余安来了,你要见吗?”
“不……”她那个“见”字还没有说出来,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少年探了个脑袋进来。
苏诤:“……”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上了自己的脑袋。
“她还在郁闷吗?”余安走进来小声地问,苏诤听见了,在被子里愤怒地回应:“谁郁闷啦?”
“那就好。”叶小公子笑的很温和:“那我们出去放放风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很漂亮,有很多花花草草,有溪水有鱼,还有小鹿,兔子,松鼠,有好多好看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我又不是打猎的,去那种地方干嘛?”她冷哼了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装死。
赵小禾是想让她去的,就劝着:“去嘛去嘛,好不容易来了不去玩玩多可惜……”她本就是个好看的小姑娘,特意放缓声音后,就更显得柔软,像是撒娇一样。
苏姑娘就吃这一套,她拉着苏诤的衣服扯来扯去,苏姑娘躺在床上装死,却也没甩开她。
余安站在一边巴巴地站着,赵小禾叫他来帮忙:“小余安,你也来。”赵小禾小声地教他:“你叫姐姐,你说我们出去玩吧,外面可好玩了…说点好话。”
余安红着脸,半晌憋不出来什么东西,赵小禾拉苏诤拉不出来,累的叉着腰站在一旁,余安犹豫着:“那,那个……”他瞧了瞧苏诤,又看了看赵小禾,脸红到了脖子根,半晌好才磕磕巴巴的:“苏,苏姐姐,我们一起上山玩去吧。”
“不去,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嗯……可以做很多呀,那里天气很好的,很好看的,还可以玩水。”
赵小禾:“小诤,阿诤,诤诤。”
苏诤拗不过他们一声又一声的吵吵,总算把被子一丢,恼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出门下楼的时候,住店里的客人都不自觉地暗戳戳瞧她,那眼神很有深意,苏诤对着那些不友善的目光翻了翻白眼。余安走在她前面,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赵小禾跟在她后面,送他们下了楼。
余安说的地方在山上,从悟剑崖上去会近很多,但考虑到此时悟剑崖上有不少修士,他就带苏诤从另一条路上去了。
他在前头走着,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苏诤是不是还在,他怕苏诤无聊了想回去,就没话找话的挑了点话题聊天。只可惜这叶家这小公子,一没出过门,二又不怎么会说话,挑的那些个话题,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会儿问苏诤读过什么书,一会儿又说天上的云很好看,说话干巴巴又哼哼唧唧的。
苏诤嫌他啰嗦,只嗯嗯啊啊地应着,他说一句,苏诤嗯一句,再说一句,苏诤啊一句。
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也没其他人,两人走走停停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才来到了一个山洞前,那山洞很窄却很长,里面很暗看不到什么光亮,苏诤漫不经心的跟在叶小公子后面,等走了好一段路后才到了洞口。
山洞外阳光正盛。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茂密的森林,光从交错的枝叶间洒下来,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影子,不远处还有瀑布哗啦啦的响,秘境中充足和韵的灵力让人分外舒适,苏诤瞧了一会儿,不等余安招呼,就自己进去了。
苏诤随意坐在青草上,余安坐在她旁边,山间有瀑布,有清泉,有鱼在里面畅游,林子里好多小动物都冒出了头,有麻雀,小鱼,和兔子,都想瞧瞧秘境里是来了什么人,一波一波,而又静悄悄的。
时间一点一点淌,他们嫌累了,两个人就一块躺在草地上。轻风吹拂,阳光正好,渐渐地睡着了,太阳从东走到西,再醒来时候肚子叽里咕噜的叫。
叶小公子在自己乾坤袋里翻了翻,只翻出了两个冷了的包子,苏姑娘沉默了一下,视线就转向了眼前的水潭。
水潭清澈,里面有银鱼翻腾。
余安连忙拉住她:“这里的动物都是初开灵智的,可不能吃。”
“啊,那怎么办?”
“……谁叫你早上不吃饭来着。”余安小声地抱怨道。
两人在茂密的森林里大眼瞪小眼,周围除了鸟叫还有肚子叫,余安看着她半晌:“野菜你吃吗?我知道师父在哪里种的有菜,很好吃的。”
苏姑娘好喂养,什么都能吃,于是余安带她去了一块草地,在上面薅了好多菜回来,又一起在山洞里架了一口锅,一同把菜给煮了。
主峰上的清虚长老还不知道自己那十年的阑珊,百年的白茅草,千年的绿生皓给人一锅煮了的事情,还在扶桑殿与人唠嗑。
他面前浮在空中的镜面微微荡漾,里面浮现的是个小女孩的身影。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面前晶莹剔透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子,镜子中的女孩吸了口手中的烟杆,吞云吐雾间轻笑了一声:“放心吧,我的弟子你还不放心?”
“毕竟年纪还小。”
“年纪小又怎么?我那弟子,她可是……,算算时间,也该到你那边了吧?”
“应是。”
山洞里,两小只架着锅炉,烧着柴火,已经煮了有一会了,锅里的菜叶煮熟了,变了颜色,余安就把盐和切好的葱花一齐放进去,想了想,又添了几片香叶进去。苏诤蹲在他旁边,看着水又一次咕噜噜滚开了,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好香啊,”苏诤感慨道。
“虽然是野菜,但是秘境里的灵力养出来的,一定会好吃的。”
她将木碗送到了嘴边,尝了一口,感觉连汤都是甘甜的。
天渐渐的晚了,他们在山洞里吃了饭,又在秘境里待了大半天,等回去的时候,苏诤因那些流言蜚语而产生的坏心情,已经好转了很多。
只是在回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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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意外。
因为山上昼夜温差大,他们回去的时候就挑了近路,苏诤打头,从悟剑崖上往下走,正好碰见那些因爬山而尚未离开的修士们。
苏诤瞧不上他们,也不拿正眼看他们,山风渐凉,她与余安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下走。
有修士看不惯她那眼神,嘲笑道:“哟,这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苏姑娘吗?这么晚了,怎么跟个男人混在一起?还单独的——”他瞧了瞧她背后的余安,贼笑着。
周围人闹哄哄地笑了起来,还有人吹着口哨。
苏诤只当没听见。
有人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哎,你走那么快是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哎,小兄弟你也是的,你知道她现在什么名声吗?你一个内门弟子,天天同她待在一起像什么话?别被她连累得被逐出山门才好嘞!”
“他哪有什么名声?我听说他也是个走后门进去的,没什么本事的。”
“……”余安听了,只是默默地跟在苏诤后面。
“唉,那岂不是……”
“对呀,主峰上都传遍了,要不是他哥哥苦苦哀求,仙长怎么会收他为徒?要知道他的那身灵力呀,都是用好药堆出来的,实际上他连只小妖精都打不过嘞。”
“哈哈哈哈,那岂不是太没用了。”
“所以呀,他就是没什么用啊,整天就只能做些杂役的差事,什么挑水啦,做饭啦,扫地啦,啧啧啧……”
他们说的愈发放肆,苏诤心里的那点火花越烧越旺,她停下脚步,身后的余安就撞在了她身上。
“你们说够了没有?”苏诤回头骂道:“一群长舌狗,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满口的仁义道德,说我背信弃义,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伪善的狗样……”气氛骤然紧张。“只会在背地里嚼舌根,算什么好汉,孬种!”
“你,你竟然这么说!贱人!”对面几个人脸都青了,高山上山风呼啸,也不知道是哪个上了头,从地上抓了泥土石头扔过来,那泥沙没扑到苏诤身上,反而扑到了理他们更近的余安身上,尖锐的石头往头上一碰,红色的血就流下来了。
苏诤愣了一下,红色的血刺激着神经,心底的怒火直往脑门上顶,只是才迈出一步袖子就被人死死拽住了。
余安死死拉着她的袖子:“苏诤,苏诤。”他雪白漂亮的脸颊上尽是脏污,额头上蜿蜒地淌下一道血迹,一滴一滴地从他下巴上滴下去:“苏诤,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去吧,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不好。”他生怕她跟人起了争执。
“就是,胆小鬼,还不赶紧滚出山啊!”
“你们!”苏诤深吸一口气,背脊挺得僵直,她抽袖子没抽出来,少年死死拉着她的手臂,漂亮的眼睛湿湿的,要哭不哭:“苏诤,苏诤……苏,苏姐姐……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不与他们见识…”
“姐姐,姐姐……”他声音都带着哭腔,眼睛里全是恳求。
“你!”
“苏姐姐,我们……”
苏诤一言不发,不等他说完狠狠地甩了他的手下山,余安抽了抽鼻子,连忙就跟在后面,只是没走两步又见苏诤突然折返回来。
她来到少年旁边,近乎粗鲁地用自己的衣服,胡乱擦拭他脸上的泥污。“苏诤……”雪白的脸颊露了出来,又被擦红了,不远处旁人的嘲笑声刺耳,苏诤死死抿着嘴角,一把拉起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苏诤,苏诤你生我气了吗?”山风吹的凌厉,苏诤在前面走的飞快。余安小心的唤她,她也没有回应,只是握着少年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
21. 生死台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晚了,赵小禾有点惊愕地看着余安额角的伤口。
“没事,是不小心磕到的。”
那也确实是个磕到的伤痕。
苏诤将人交给赵小禾,就自个儿闷头回了房间,赵小禾给余安擦拭伤口,幸运的是,那伤口很浅,指头大小的一块藏在头发里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赵小禾给他上了药,又仔细包扎好,又问:“怎么回事?真的是摔的吗?”
余安缓缓地摇了摇头,片刻又点头:“没事儿,已经不疼了,”他讨好地笑了笑。
晚上他蜷缩在被子里,一边想苏诤是不是生气了,一边难过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哼哼唧唧了半晌。
隔天一早,他打算回山上去了,临行前本来想跟苏诤打个招呼再回去,可直到第二天中午了,苏诤也没出门跟他说一句话,余安眉毛耷拉了下来,难过地回山上去了。
赵小禾送走余安,叹了口气才回去,杨三缩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边上的食客看着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悄悄话,全是闲言碎语,赵小禾瞪了他们一眼。
她走到二楼推门进屋。
“呀,你起来了呀。”
“嗯。”苏诤坐在房屋中间的椅子上,像是在等着谁,赵小禾以为她心情好些了,就拿了早饭进来,苏诤也没说话,老老实实地往嘴里扒饭的时候,她头上的刘海垂了下来,垂到了碗沿上,她就伸手把头发捋到耳朵上。
“小诤,来。”赵小禾瞧见了,等她吃完饭了就拿了梳子和剪刀叫她:“过来我给你理一下头发。”
苏诤手上还拿着饭碗,闻言抬起头,她一双杏眼圆溜溜的,抿了抿嘴角,站起身坐到镜子前。
苏二姑娘的头发干枯分叉又发黄,跟谁啃过似的,赵小禾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将她杂乱分叉的发尾削剪下来,地上簌簌地落了一地的发梢。
镜子里,木梳子来来回回,将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梳顺了,赵小禾将她的头发梳整齐了,再束起,最后拿了黄色的发带束在头发上。
“你看,好不好看?”
是好看的。
镜子里的小姑娘鹅蛋脸,正是圆润可爱的时候,十四五岁的苏二姑娘还很稚嫩,她有一双形状十分漂亮的,圆形的杏眼。
“……”
“好不好看?”
苏诤没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叫她。
“……小禾。”
“嗯?”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赵小禾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分开什么?”
她看向苏诤,苏姑娘就坐在那边,灰色的眸子看着她。
空气沉寂,啪嗒,外面不知道是谁的碗碎了一地。
赵小禾忽然反应过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开?”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是不是我太没用了,所以你才……”
“不是。”苏诤的目光越过赵小禾,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我小时候一直被人叫做扫把星,我很不喜欢,我觉得是他们欺负我,但长大了才发现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不幸的呢?我不明白,是因为我吗。”
赵小禾拉住她的袖子:“是不是因为流言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没必要……”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小禾,三剑山的仙师不会帮我,欺师灭祖的名声我可以背,但不是没有缘由的现在……别哭,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是要分开的,况且你还有周老先生……”
苏诤摸了摸自己扎起来的头发,然后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小禾保重。”
她等了赵小禾很久了,说完了话,就站起身往外走,等赵小禾追出去时外面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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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了,问一楼打扫的小二,小二说不知道,没见有人下来。
赵小禾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哭啼啼的,一直隐在暗处的周老先生这才摇着蒲扇慢慢踱了过来,他弯腰,拍了拍赵小禾的肩膀:“丫头,别哭了。”
“可是,先生,先生,她……”
“让她去吧。”
“可是先生,她什么也没做呀。”她不愿意提出过分的要求,却又忍不住:“先生,你能不能帮帮她,她也是你的学生呀。”
“人各有命。”周老先生摇着扇子说:“那孩子身上的因果太重,太乱,你我皆是……插不得手的。”
……
镇子边缘有一处碎石滩,碎石滩旁悄无声息地立起了一根歪斜的木桩,半人高,粗粝的桩身上用暗红色的漆歪歪扭扭写着“生死台”三个字,底下歪歪扭扭的画了一只绿色的王八。
苏小姑娘扎了个小马扎在旁边,她说,打赢了,她苏诤就滚出三剑山,但要是打输了,那就是她一辈子的手下败将,在她面前都要低着脑袋走路。
这地方偏僻,渐渐地有人知道了就来看热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哎你瞧她,可真神气,一个丫头片子,还真当自己有多厉害了?”
“也不能这么说,那仙山……至今爬上去的也没几个……”
“啊呸,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没准儿也是开了后门,跟她身边那个弟子一样…或者是用了什么法器罢了,别被她骗了,真那么厉害怎么她师门被灭世时她灰溜溜逃跑了呢。”
看热闹的大多家境殷实,他们在家里一个两个的都是老大,被夸的天上地下仅有,都是天才,哪能容忍一个黄毛丫头骑在他们头上。
于是一个个摩拳擦掌,可是真要到了上台签生死状的时候,一个两个又都打起了退堂鼓。
苏诤嘲笑他们:“孬货。”
23. 023进阶
上山的路很高,又很险,山风凌厉,两个人坐在一把剑上,晃晃悠悠地往山上飞去,只是刚刚过了山门,余安还想往前,便听见一声厉喝。
“那是哪的弟子?给我下来!”
余安不得已,只好降落在山门前的青石板上。
“山上禁止飞行,你们是不知道吗?”守门的弟子上前来,怒气冲冲的,等看到余安,为首的那个就不免露出嘲讽的神态,
“我当是谁,这不是叶师弟吗?怎么,你是故意的还是脑子记不住,连上山的规矩都忘了?”
为首的正是之前要他打扫院子的李师兄,余安声音发紧:“对不起师兄,我知错了,可我朋友有危险,我要带她去见师父。”
“叶师弟。”李方懒洋洋的:“你入门时日也不短了,难道不知道带外人面见长老需要提前通传,或是递交帖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特殊,家里有点权势,就可以不必守这些规矩了?”他身后有人想为余安说话的,但碍于同门面子,也说不上。
余安手指紧紧地攥着苏诤的衣服,他急切的很,却又不得不解释:“我记得规矩。但情况紧急,求师兄通融,我会向师父请罪。”
“不行,今日若放你过去,出事了你担待得起吗?师门的规矩你若是记不住,不如先回去把门规抄上百遍。”
背上的人气息越来越混乱,呼出的气息贴在余安的颈侧,滚烫得让人心慌。
怎么办?余安心想。
这位师兄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解释如何能行的通?
硬闯呢?
事后不晓得会怎么样,或许会被同门排挤,被师父厌烦,最严重的会被逐下山去,一定会给哥哥再添麻烦的……
这样值得吗?他心底的一个声音说。
他们也才认识不久。
他抿着嘴角,想自己如何带着人上山去,哥哥一定会支持他的,况且他答应了赵小禾,不能食言,他听见对方嘲笑他的声音:“半妖之流,又笨又蠢,又胆小如鼠。”
“听说当初就是他兄长亲自来求情,长老才破例收下他,收他为徒。”
“连御剑都摇摇晃晃,还总想着破例。”
余安看到,垂在他胸前的手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苏诤睁开眼睛。
“你醒了?”叶小公子面露喜色。
“……”
苏姑娘有一双很漂亮,极为清澈的灰色的眸子,那眸子透彻清亮,仿佛能看到人心底的丑恶来,她看着前方拦路的几个人。
“根子里就不洁净……低下的血脉,不过是只犬妖,狗竟也能跟人生出崽子来……”
“半妖之身,又是无才无能,师父收下他作为关门弟子,我不能理解……”
她手臂稍稍用力,撑着他的肩膀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苏诤……”余安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奇怪。”她声音沙哑,“敢问各位师兄,平常人没有矜贵的血脉和天赋,他们是都活不起了吗?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寻常人就没有福分,不配清虚长老收徒了吗?”
守山弟子一怔,厉声反驳:“那是自然!弟子也分三六九等,清虚长老德高望重,自然要挑根骨最佳的弟子收入门下!”
“既是清虚长老德高望重,他的决定,你又在这质疑什么?”
那弟子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还要再争辩,却被旁边的弟子猛地拉住。
对面的姑娘周身气息紊乱,不是要进阶就是要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他们这才注意到叶余安带了个什么玩意儿上山。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让开:“……你们走吧。”手门弟子表情僵硬,生怕他俩走的不够快,苏诤炸的时候牵连到他们了。
余安擦了一下眼睛,上前撑住她的身体:“苏诤,我带你上山,我带你去找师父,师父他一定……”
“不。”苏诤拒绝:“来不及了,去上次的山洞,那里有禁制。”
周围弟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心里骂娘,心说这小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连师门进修的洞穴都给人说了。
余安很听话,撑着她带她往山洞去。
天上阴云沉沉,两人走在长长的小路上,路上崎岖不平,走的很是艰难,风刮的树枝弯曲,树叶沙沙的响,彼此靠的很近,连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听见。
“余安,你是半妖吗?”苏诤问。
“……。”余安低下头:“是。”愤怒变成了辛酸,他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他为此受过很多冷眼,但又不能骗人。
“没事。”苏诤没有看他,小姑娘眼睛看着远方,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我是扫把星。”和你一样,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轰隆隆!紫色的雷电再云层里翻腾,几乎触手可及,
两人拨开层层草叶,山洞就在眼前了。
轰!天上乌云包不住雷霆,一道雷电豁然劈下来,两人手握在一起,雷电劈的也不止苏诤一个,余安眼前一白,猛烈的灼烧感忽然终止,还未反应过来,余安听见啪的一声,脖子上戴的玉佩碎了。
“快走!快走!”他吓了一跳,护身的玉佩就那么一只,再劈下来一道他们俩个就要变成烤鸟了,他慌忙去开洞门,手都快抖成了鸡爪子。
首峰最高处是一片白雪皑皑,最高地方建有一处扶桑殿,是清虚长老与世隔绝修行的地方。
扶桑殿里,那盘棋子还未完。
镜子泛起涟漪,里面宽袍大袖的姑娘悔了一步棋。
“说起来,近来魔界那边似乎总不太平,”镜中的小姑娘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左右,身上服饰精美繁琐,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只是她举止成熟,叫她看起来没那么不和谐罢了。
她跪坐在宽阔空旷的大殿上,一手执黑子。
“无尽海那头的动静就没停过,几百年了,魔道的人还是不死心。”
清虚目光仍凝在棋盘上,淡淡道:“跳梁小丑,何足挂齿。”只是正准备落子,他忽然察觉到什么,落子的手顿住了。
“怎么了?”晏明璃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清虚感受了一下,神色愈发古怪:“……我后山那处静修的洞府禁制,似乎动了一下。”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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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感觉错了?谁会去你那破地方?”她随意地笑了起来,手指敲了敲棋盘,衣服上的金线随着她的动作闪闪发亮:“不过话说回来,这盘棋,看来是我要赢了,之前提过的赌约可得依我了。”
清虚抬眼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倒是会抓时机,也罢,”他拂袖一笑,“明璃仙君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晏明璃道,“你山门这次的百年大比,我徒儿也要参加。”
清虚略显诧异:“你素来不理会这些琐事,怕是哪天三剑山给无尽海淹了都惊动不了你半分,怎么今日对此事如此上心了?”
晏明璃端起手边的茶盏,眼睛弯成了一道弧线:“她自己想去的,我这做师父的,不能陪她去,就只给她要个名额罢了。”
……
一道雷劈下来,洞口的禁制光幕剧烈地扭曲起来。
巨大的轰鸣直接砸在胸口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说不慌是不可能的。
自古以来死在雷劫之下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苏诤紧张的很,她年纪还小,刚下山不久,经历的还很少,进阶来的措手不及,雷霆之怒也来的措手不及。
她想要一个好的结果,她想看到乌云散去,明天太阳升起……她茫然无措,眼前身边没有长者,她连向谁祈求平安都不知道。
明天会怎么样……她会死在雷劫之下吗?
外人会不会言之凿凿,说她因为做了亏心事才给雷劈死了?
赵小禾会不会给她伸冤啊?
生死关头了,她脑子里竟然是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十四年的人生一幕幕在她眼前走过,简单直白,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记住的。
周身紊乱的灵力几乎要撕裂她的经脉,皮肤下隐隐有暗流涌动,她甚至来不及调息,调息已经,没太多用了。
“余安。”她闭上了眼睛:“这里很危险,你去,去远一点的地方。”
“哦……”少年大脑一片空白,他比苏诤还害怕,整个人抖成了风中的菜叶子。
山洞中簌簌落石,第三道雷霆已在酝酿之中,少年来不及离开了,就跪坐在她身边,他犹豫了一下,忽然贴近了。
“苏诤,我,我……”
“怎么了?”
“我……”余安磕磕巴巴,外面的雷云叫他的思绪搅合的乱七八糟,他没来由的恐惧,也说不出害怕什么,真的只是外面的雷劫吗?
“我害怕……”
苏诤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害怕你还跟来!”
“……”少年可怜巴巴的看她,漂亮的眼睛红红的。苏诤气的厉害,喘了两口气后,恶狠狠地抱住了他,她用衣服把他的眼睛包住,抱在自己胸前,想要自己那宽阔坚硬的肩膀,给这个脆弱可怜的小子一点点安全感。
不成了,她想,来不及害怕了。洞里有禁制,又在仙山灵力最盛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在我,金丹的雷劫而已,她能度过去,劈成焦炭也得度过去。
小小的两只抱在一起,最后一道紫雷酝酿许久,终于劈下……
……
24. 024
天劫似乎越过了山洞屏障,直直劈到了骨子里,仿佛四肢百骸连灵魂都一起被燃烧殆尽。
“余安……”她死死抱着怀里的少年。
她看不见的角落,山洞里无形的禁制动了,围在了洞府中间。
不知过了多久,苏诤从一片混沌里醒来,眼前是一个纯白色空旷的空间。
她浮在半空中,飘飘乎不知所以然。这空间大而宽阔,什么东西也没有,就只有浮在她眼前的一滴散发着白金色光芒的水滴。
那光芒很柔和,很温暖,吸引着人不自觉想要去触碰。只是那水滴在她触碰到之前忽然一闪,正巧滴落在她的掌心上,消失不见了。
一股暖流从心底扩散开来,浸润着她破破烂烂的四肢百骸。白金色的光芒沉入她的身体里,一瞬间,所有的疼痛麻木仿佛都被洗涤一空,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安宁。
“……”
苏诤缓缓睁开眼。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雨后初霁的清新感扑面而来,结丹后的灵台焕然一新,空气中灵气的细微流动,远处山风的低语,甚至泥土深处嫩芽挣扎破土的生机,都无比鲜明地映照进来。
生死劫,过了吗?她眨了眨眼,坐起来的时候袖子又被人压住了。她转头一看,小半妖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苏诤:“……”
小半妖睡得很沉,阳光从洞口的缝隙透进来,柔柔地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脸颊很精致。
他长得真好看,苏诤脑袋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又很乖。
也许是刚经历过生死劫,苏小姑娘心情正好,这给了她足够的耐心去观察小半妖的睡脸。
如果昨天晚上没有这小子,她可能就不在人世了。
她揉了揉余安的头发,眼睛笑了起来,忽然间她神情一顿,看到了少年乌黑浓密的发丝间,探出了两只白色毛茸茸的,像是猫耳朵一样的兽耳。
苏诤:“……”
苏诤:“?”
苏二姑娘小小的脑袋里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余安还在做梦。
梦里他才五六岁大,生辰那天,他站在镜子前哭唧唧地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把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剪成了一只光秃秃的棍棍,好藏在衣服里面。
他戴上了头巾好把耳朵藏起来,没了突兀的耳朵和尾巴,同窗就不再讨厌他了,他变得十分讨人喜欢,连卖糖人的叔叔都多给了他一个糖人。
他格外开心,吃着糖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去告诉哥哥这件事,忽然间却有一股狂风吹来了,吹的他毛发凌乱,有人从黑暗里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不要……不要摸。”他耳朵根最是敏感,被人揉的抖的不行。
女孩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为什么不能摸,长了就是要给人摸的。”
他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住,那人还要来摸他的尾巴,他哭唧唧的,一睁眼,正对上苏姑娘近在咫尺的脸,小姑娘伸长了胳膊,两只手捏在他的耳朵根上。
余安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余安:“你,你……”
苏诤:“余安,你怎么会有这样子的耳朵。”
“我,我……”
“好软啊,咦?你还有尾巴?”
清虚进来的时候,他那乖巧的小徒儿正跪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
“不能摸……好吧,只能摸一下。”
那人摸了摸小徒儿的尾巴尖尖,又要去摸尾巴根,小徒儿脸涨得通红,要哭不哭的,伸手挡也挡不住,像是给人欺负了似的。
“咳。”清虚轻咳了一声:“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余安:“……。”
余安受到了惊吓。
小公子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耳朵尾巴一时收不回去了。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压出的睡痕,又赶紧拍了拍衣袍上沾的尘土,拍着拍着,忽然转头一看,苏诤在旁边正襟危坐,好像什么坏事儿也没干似的。
她衣裳破破烂烂的,实不妥帖,余安脑袋里懵懵的,下意识地忙挡在她面前。
“师父……”
清虚长老见状,眼底笑意更深,很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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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转过身,朝洞外踱了两步:“你们且整理,不急。”
余安这才松了口气,苏诤藏在他身后,
“你师父怎么来了?”她小声用气音说,初见面,她就在耍流氓欺负人家的小弟子,实在有些尴尬。
“不知道呀。”余安匆匆从袋子里取出了一件外衫给她。“只有我的衣服了,你要不要?”
“要要要要要。”
他就把衣服递了过去,又从兜里摸了一把梳子出来。“头发也别忘了。”他话音顿了顿,低眉顺眼地打了个自以为很形象的比方,“像鸡窝头。”
苏诤想拍他,门外就响起声音:“余安,你来。”
“唉。”苏诤连忙摆了摆手,余安应了一声,从洞里出去了。
洞外天色正好,头发花白的长老站在石门旁,旁边空地上还散发着雷劫残留的焦糊味。
“师父……对不起,差点就毁了您的洞府。”
清虚说:“余安,你也是长大了,胆子也大了,连人家的生死劫你都敢插手,你哥哥知道了,一定要大发雷霆的。”
“……”小公子脚尖向内,扭扭捏捏,半晌才又小声翼翼地请求,“师父,可以不告诉他吗?”
“哦?不告诉他?我为何不告诉他?这对我可有什么好处吗?”
“……”
清虚吓了他半晌,见他脑袋都快缩到脖子里面了,实在不经逗,于是笑着放过了他:“罢了罢了,这次就算了,但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儿,我可就要一起告诉叶贤侄了。”
余安不甚情愿地应了。
过了片刻,苏诤从洞里出来。她打扮得干练又利索,看起来就是一个聪明果敢的小姑娘,她出了门,先是向清虚长老郑重一礼:“前辈,此事因我而起,连累此地,实在抱歉。”
对待自己徒弟和外人,清虚是分的很轻的。他冷哼一声,摆起了架子,而老头子一旦板起了脸,就显得吓人了。
“你非我门中人,小姑娘,你怎敢往我山洞里去的?”
余安吓了一跳,忙想说话解释,清虚不轻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令他止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