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猎户到拜将入相》 第一章 穿越 北风如刀,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林墨紧了紧身上尽是补丁的薄袄,将手中的弓箭握得更牢了一些。 “哥,咱们回去吧,天快黑了。” 旁边的土窝里传来一道脆生生的童声,妹妹林小雨今年九岁,瘦小的身子裹在肥大的棉袄里,小脸冻得通红,一双大眼睛满是忧虑。 “再等等。” 林墨揉了揉林小雨的小脑袋,心头一酸。 前世他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历史研究员,一场意外穿越到了这个名为“大雍”的朝代,成为了一名猎户的孩子。 原身的父亲半年前上山打猎不幸身亡,母亲悲痛不已,也跟着去了。 留下兄妹二人在大伯林大山家寄人篱下。 大伯是个老实本分的,在镇上做短工,为了省下一文钱的入城费,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婶娘张氏做主。 那位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 在他穿越来之前,张氏整天让兄妹二人做牛做马,却连顿饱饭都不肯给。 在她嘴里,能收留兄妹二人已经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林墨辛苦打猎挣的钱全让她拿去供养自己的儿子林文宝在镇上读书。 原身也是个老实的,就任由张氏压榨到现在。 直到林墨过来,用了半年时间继承了原身的狩猎技能,还凭借着前世的知识改进了狩猎工具,捕猎效率提高了不少,这才好过了一些。 “哥,有动静了!” 林小雨捂着小嘴,兴奋地扯了扯林墨的衣角。 前方的灌木丛中一阵窸窣异响,随后一只半大的小野猪就闯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林墨挖好的陷阱。 “抓到了抓到了!是野猪!” 林小雨许是想到了去年过年时才尝过的那一口肉味,口水不争气地滑了出来。 此时,灌木丛中却是又冲出了一群野猪。 领头的大黑母猪对着坑内不停叫唤,急的乱颤。 坑里的小猪崽子发出阵阵悲鸣,好生可怜的模样。 “哥,它们好可怜啊,要不然...” 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又想起了早逝的父母。 林小雨努着一双大眼睛,心生不忍地拉了拉林墨的衣袖。 林墨微微一笑,柔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让它们一家团聚好不好?” “好!” “嗯。” 下一刻,林墨张弓搭箭,锋锐的箭矢如流星,精准的射进母猪的眼眶。 母猪一阵哀嚎,不久便躺在了地上。 其余几头小猪害怕地乱窜,但又不肯离母猪而去,也被林墨一一拿下。 “乖,现在它们一家都在这里了。” 林墨满意地拍了拍林小雨的脑袋。 “......” 林小雨表情哀怨地努了努嘴,终是没说什么,她知道哥哥努力供养一家人的不易。 “打了这么多猎物,今天回去,婶娘肯定不会再骂我们了。” 林小雨喜滋滋地想到。 林墨瞥了她一眼,开始动手做初步分解,剥皮拆骨。 做完这一切后,在林小雨惊讶的目光下,林墨将这些收获就地掩埋。 “哥,要是给婶娘知道咱们偷偷藏了...”林小雨欲言又止,眼神恐惧。 林墨冷笑一声:“猎物都是我们打的,她又想全部拿走去给她的宝贝儿子买笔墨纸砚吗?” 婶娘家收养的恩情他早就还完了,甚至犹有过之,他不可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必须早做离开的准备,不然人家能扒在他身上吸一辈子血。 看着哥哥粗糙的双手,林小雨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用力地点了点头。 ...... 天色完全暗下去时,林墨兄妹才终于回到了林家村。 绕开婶娘新建的砖瓦房,二人走向那间破旧的小土坯,这是林家的祖宅,原本都已经废弃了,但婶娘不愿意让二人住进砖瓦房内,便打发他们住到了这里。 还未进门,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便突然响起。 “死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又偷懒了?养你们这两个的吃白饭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张氏双手叉腰站在院中,三角眼瞪得老高,死死地盯着林墨上下。 直到林墨拎出腰后的野兔她才露出了嫌弃的眼色。 “一整天就打到只兔子,让我们一大家子吃西北风去啊。文宝读书开销多大,明天早点上山,趁入冬前多打点猎物回来,听到没有?” 说着,张氏鄙夷地伸出手。 半天却不见林墨将兔子递上。 “哎?傻愣着干嘛?拿来啊。” “抱歉啊婶娘,我不好意思吃您的白饭,所以我们今天自己吃兔子肉。” 林墨笑着甩了甩手里的野兔,转身吩咐林小雨。 “烧水准备剥毛。” “好耶,有肉肉吃了!” 林小雨本还有些害怕,听到有肉吃,那点害怕直接飞到了九霄云外,高高兴兴地烧柴去了。 “诶?!反了天了。” 张氏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墨,手指发颤。 “你们要死啊?过年还是怎么,连肉都敢吃?怎么不吃死你们?” 林墨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原来吃肉会吃死人,那婶娘你们怎么没事啊?昨天半夜你们那屋子炖肉的香味,我隔着几堵墙都闻到了。” 张氏的脸色青红一片,变了又变:“好啊你啊,翅膀硬了,敢顶撞长辈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今晚不准吃饭,给我在院子里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起来!” “哥。” 林小雨害怕地拉了拉林墨的手。 看到这幅模样,张氏这才露出得逞的冷笑,不屑地昂头看着林墨。 敢不听话?老娘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服服帖帖! 可林墨只是瞥了她一眼,径直拉起林小雨的手离开,连句话都懒得说。 “走!走了你们就别回来!” 张氏刚平复的心情直接炸了,歇斯底里地吼叫出声。 吓得屋内的林文宝赶紧跑了出来。 “怎么了娘?发生什么事了?” “快去叫人给你爹捎信,这个家要毁了!养不熟的白眼狼啊!当初怎么就养了这两只扁毛畜牲。” “哦哦好。” 林文宝鄙夷地看向土坯房的方向。 “这两个蛀虫还敢惹娘生气,等爹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不可。” 第二章 分家? 袅袅的炊烟带来浓郁肉香。 林小雨靠在灶台边上,哪怕小脸被熏得黢黑也不离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锅里的兔肉。 林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布包,将里面仅存的一点盐巴掰碎,放进锅里。 这点咸盐成了整锅兔肉味道升华的点睛之笔。 林墨夹起一块兔肉,吹了吹,塞到林小雨嘴边。 “尝尝。” 小妮子顾不得烫,一口咬了下去。 大眼睛在下一秒弯成月牙,斯哈斯哈地捂着嘴,不舍得让一点肉汁掉出来。 “哥,好好次!你也次!”林小雨口齿不清道,赶紧也给哥哥夹了根兔腿。 林墨微微一笑,也没拒接小妮子的好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更多的猎物。 “墨儿。” 兄妹二人正吃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林大山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大伯,您来啦。”林小雨赶紧招呼道。 “吃过饭没有?这里还有兔肉。” 林墨起身主动让了个位置。 不管怎么说,大伯是没有怎么亏待过他们的,这份情还是得认。 林大山看着锅里香气四溢的兔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哂笑道:“你们吃,我吃过了。” 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墨儿,你们是不是顶撞婶娘了?” 林墨笑了笑,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盛了一碗兔肉吃起来。 “大伯,我还有一岁就成年了,老寄人篱下也不是个事,惹人嫌弃,我现在也有供养小妹的能力了,既如此,不如就各自分开过吧。” “这...” 林大山紧皱着眉头。 “怎么突然说这个?墨儿,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婶娘也没什么坏心眼。” “呵呵,有没有暂且不说,大伯,我爹留下的那几亩田产,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了?” 林大山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偷听的张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咆哮着冲了出来。 “小兔崽子,你是痴心妄想!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没问你要钱就算了,你还惦记上那几亩田了?我告诉你,没门!” 农家供养一个读书人绝非易事,林文宝可以说就是个无底洞,无论是每年的束脩,书籍,还有文房四宝等等,那都是大笔大笔的银子。 要不是靠着林墨他爹留下来的遗产,他们哪有能力供得起林文宝读书? 现在林墨还想要回去? 那不是要了她张氏的命! 看着气急败坏的婶娘,林小雨害怕地发起抖来。 以往婶娘一发怒,他们不是挨饿就是受罚。林小雨的反应都成了肌肉记忆。 林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平静道。 “婶娘不答应也没关系,既如此,那便分家吧。” “哈哈哈。”张氏都气笑了:“分家?你分个哪门子家?不是我给你吃给你住,你早都饿死了!让你干点活不是应该的?你现在还分起家来了?” 林墨一挑眉:“我吃的是自己打的猎物换的粮食,住的是我爹娘留下来的老宅,倒是婶娘,每晚给林文宝炖肉补身子的时候想到过我们兄妹吗?” “哎,好了好了,都少说点,都是一家人。”林大山左右为难,只能劝道。 一旁的林文宝不服气地瞪了林墨一眼,阴阳怪气道:“吃点肉跟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娘,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忘恩负义,不是咱收留,他们早饿死了。” “他想走那就让他走,没了这白眼狼,咱们林家只会过得更好!等我考上了童生,某些人可别舔着脸扒上来,赶都赶不走。” “还是我们文宝有出息。”张氏像是找到了什么慰藉,捂着心口自信道。 林墨闻言,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确实,文宝哥在镇上读了五年,三次县试都没过,这效率确实不容易饿死,毕竟光吃饭不干事嘛。” “你,你!” 林文宝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林墨这个没出息的废物,还敢编排上她的宝贝儿子了。 “你给我滚!以后也别想吃我们家一口饭!” “不碍事,小雨,我们继续吃肉。” “嗯嗯。” 看着哥哥镇静的模样,林小雨的害怕顿时缓解了不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崇拜的望着林墨。 “哥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哦?” “更厉害了!” “哈哈哈。” ...... 吃饱喝足,林墨翻箱倒柜的开始翻找东西。 “哥,你在找什么呀?” 林小雨好奇问道。 “书!” 林墨毫不犹豫道。 林文宝之所以读书,其实源自林家的传统。 林家祖上其实是出过四品大官的! 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到最后完全没落成了白身。 但只要有可能,谁不想恢复祖上的荣光? 尤其大雍以文为尊,极重科举。 士农工商,仕途一道远远超过其他门道。 一旦入仕成功,可以说是直接鸡犬升天。 林墨本就是应试教育的高材生,还是一名优秀的历史研究员。 走科举这条道其实最适合他的路子。 他想要从一无所有的白身快速爬上去,这也是唯一的路子! 只可惜翻找了半天,林墨连个毛都没找到。 想必是都被婶娘一家拿走了。 叹了口气,林墨准备明日将那一窝子野猪带到镇上去卖了,再买些书籍和纸笔回来。 他当然不会仗着自己两世为人的记忆藐视这里的科考,做出什么裸考的事情来。 要知道,历经了百年,大雍的科考制度已经十分完善。 为了走向仕途,大雍的文人们更是呕心沥血,人才辈出。 殊不见林文宝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且不说资质问题,这里科考的难度也是可见一斑。 打定主意,林墨和衣躺下,很快便进入梦乡。 吃了顿饱饭,一夜好眠。 次日一大早,林墨便带上了箩筐布袋,趁着婶娘一家还没醒,给林小雨热好早饭后,独自一人进了山。 顺着昨日留下的印记,林墨很快便摸到了埋野猪的地方。 可还未接近,林墨的表情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地上一堆杂乱的痕迹。 显然是有人来过了! 第三章 弄死他! 也许只是路过。 林墨带着一丝骐骥,赶紧来到了埋猪地。 看见这里的泥土虽然散乱,但并没有被挖开的痕迹,他终于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 这窝野猪可以说是他目前走向科举的最大依靠了。 在大雍,野猪作为损毁粮食的害兽,打死一头野猪就可以拿着獠牙去官府领500文赏钱! 六头就是3两纹银! 而且野猪作为野味,价钱也比一般家猪贵了一点五倍,一斤至少能卖30文。 这里一头成年猪加五只小猪,出肉量至少在二百斤左右,那又是六两银子! 有了这些钱,参加县试就有着落了。 正想着,不远处一阵嘈杂声传来。 林墨表情一肃,收敛脚步,慢慢移了过去。 借着一丛灌木掩护,发现是竟几个山匪,正追着一老一少二人狂奔而来。 “少爷,都跟你说走大路了,这下子算玩球了。” 老头大口喘着粗气,两条老腿却是倒腾得飞快。 他身后那公子哥打扮的胖小子反而还落后几步,憋得脸红脖子粗。 “狗日的,你等等我啊!” “后面的几位大爷,别追了,钱都给你们了还想咋地?” “呵,跑,继续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堂堂李员外家的公子,就给这点银子也想打发我们哥几个?把你绑咯,哥几个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哈哈哈。” 几个山匪不紧不慢地追着,表情从容。 这深山老林的,人迹罕至,除了附近的猎户,压根没人会来。 他们哥几个也算是走了狗屎运,竟然能在这遇到送上门来的香饽饽。 若不是那小胖子给的玉佩上刻着李字,他还不知道这人来自李家呢。 灌木丛后,林墨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先不说帮了这小胖子有没有什么好处。 其次他就一个人,对付三个穷凶极恶的山匪? 脑子秀逗了才会出头。 摇摇头,林墨正打算悄然离开。 可下一刻,那小胖子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近。 林墨警惕地回过头去,发现那小胖子竟然慌不择路地朝他这边跑了过来! 扒开灌木丛,小胖子与后面的林墨大眼对小眼的对上,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林墨捂着嘴一把扯到了树后。 “闭嘴!” “嗯,嗯嗯!” 小胖子看着是个有急智的,眼珠子一转后立马点了点头,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喘。 “奇怪。” “人呢?” 三名山匪很快从灌木丛钻了进来。 狐疑地四下张望。 咻—— 此时,一道闪着寒光的利箭猛地飞射出来,狠狠地扎在一名山匪的小腹上。 “啊!” 那山匪惨叫出声,颤抖着倒在地上。 “谁?哪个王八犊子多管闲事?” 剩下的两个山匪大怒,在卧牛山,还有不长眼的敢在他们面前给人出头? 听到侧边的灌木丛中一阵窸窣声响,山匪怒吼出声。 “那边,弄死他!” 两个山匪大步追了上去。 刚扒开灌木丛,还没走两步。 位于前方的山匪便凭空消失不见。 给后面的山匪吓了一跳,以为是活见鬼了。 低头看才知道哥们是掉进了野猪洞里。 被几根竹刺贯穿了脚掌,痛的怒骂哀嚎。 不过片刻,三名山匪就剩下了最后一个。 而他却连对面的人影都没见到。 “哪,哪位高人出手的?是我们兄弟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几个吧。” 山匪哭丧着脸,对着空气连连求饶。 树后的小胖子终于缓过神来,一下就恢复了神气活现的表情,朝着山匪大骂出声。 “狗日的,连你李爷爷都敢抢,你小子真是活腻了!” 骂了老半天才出完心口那团恶气,连忙抱拳道。 “恩公,这次多亏你了,放心,我李玉阳向来有恩报恩,绝不会亏待了你!” 看着从灌木丛中走出的林墨,李玉阳面露惊奇,他刚刚来都来不及观察。 这恩公竟如此年轻,看着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吧? 模样也端的是俊俏,就是黑瘦了些。 “你,你是……” 仅剩的山匪看见林墨,神色一喜,连忙叫出了声。 “你是不是大山家那小子!论辈分,我还能算你族叔呢,你是不是还有个妹……” 山匪话还没有说完,一根箭矢猛地穿透他的眉心。 他大睁着眼,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林墨表情冷肃,张弓搭矢,缓缓看向了一旁愣怔的李玉阳。 如果可以的话,林墨也不想杀人。 可这一世,妹妹就是他的底线。 所有对他们有威胁的人,林墨都不会放过。 “恩,恩公。” 李玉阳咽了口口水,脸色煞白。 “您放心,剿灭山匪乃是大功,有功无过,您不用杀人灭口的。” “嗯?” 林墨眉头一挑。 他需要的可不是这功劳。 他只想杜绝山匪的报复。 卧牛山山系庞大,躲了不知道多少贼寇,盘根错节,官府压根管不了也不想管。 要是被这里的山匪盯上,他们便是永无宁日。 李玉阳显然很快相通了这一点,赶紧举手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泄露出去!” 见这小胖子这么识趣,林墨点点头,放下了弓箭。 他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林墨看向地上的一块石头,淡淡道:“你,去把洞里的那个解决了。” “啊?” 只犹豫了片刻,李玉阳一咬牙,用力地点了点头。 “干了!这畜生,连爷爷都敢抢,活该!” 处理完一切痕迹,已是晌午。 李玉阳何时干过这些活,累得靠在树上,毫无形象地瘫了下去。 “恩公,你还真是心狠……英雄出少年啊!” 林墨没搭理他。 他自己现在也是面色苍白,喉头干呕。 两世为人,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情? 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少爷!马车找回来了。” 老头福伯屁颠颠地牵着马车赶到。 林墨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将其征用了。 正愁那些野猪肉不知如何遇到镇上去呢。 “恩公,你救了我,就相当于救了整个李家,说吧,你想要什么报答?” 坐上马车,李玉阳总算恢复了几分少爷的姿态,甩了甩手里的扇子,表情自信道。 林墨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我想读书。” “啥?!” 第四章 恩公想读书 李玉阳听到林墨的回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没心没肺的大叫起来。 他肥硕的身体靠在马车上,轻轻摆了摆手道:“读书?恩公啊,这算什么报答?我们李家自家就有族学,你想进去读书,也就是本少爷一句话的事。所以这个不能算!” “你换一个,好好想个大的!” 林墨故意换上怀疑的眼神看着李玉阳,疑惑的问道:“想读书还不难吗?” “当然不难!”李玉阳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说了一句话的事儿,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林墨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无法想象的惊讶:“在我们村里,一年到头辛苦下来,连最基本的笔墨纸砚都凑不齐,你跟我说读书不难?” 李玉阳的笑声戛然而止,胖胖的脸蛋上瞬间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羞愧的低头解释道。 “抱歉啊恩公,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可…可这确实算不上报恩。要不这样,你去我家族学读书,一切吃住花销都算我的,这总行了吧?” 林墨没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那便先谢过了。” 他利索地将几头野猪处理好,一一搬上马车。 一行人赶着马车到了镇上,找了家相熟的肉铺,掌柜的看见这么多野猪肉,眼睛都直了,可给出的价钱却抠抠搜搜。 “这成色,一斤二文欠顶天了。” 李玉阳当场就不乐意了,一把将掌柜推开:“去去去,你这黑心掌柜打发叫花子呢?这野猪肉本少爷全要了,一斤三十文!” 说完他豪气地看向林墨:“恩公,这些都卖给我,如何?” 林墨看了看天色尚早,开口回道:“我帮你把这些野猪,连同你一起送到县城你家。” “啊?”李玉阳大为感动,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恩公你真是个好人!” 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马车进了县城,看着周围繁华的景象,李玉阳才猛地一拍大腿,他反应过来了,扭头看向林墨眨着眼:“不对啊恩公!你刚刚是不是说,把野猪…连同我一起送回来?” “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一头猪了?” 林墨终于笑了。 阳光下,这个少年的笑容干净而纯粹,先前因杀人而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松弛下来。 这个小胖子确实有点意思。 马车最终停在县城东边,一处占地极广的大庄园前。 朱红大门,石狮威武,这气派远非镇上员外可比。 “少爷您回来了!”门口的仆人远远看见马车,立刻惊喜地迎了上来。 李玉阳一挺他那肥硕的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跳下车:“知道本少爷干什么去了吗?” 门房一脸好奇:“少爷您干什么去了?” “杀野猪,打山匪!”李玉阳说得唾沫横飞,仿佛那三个山匪是他一人解决的! 最后他一把搂住林墨的肩膀,郑重介绍道,“还认识了一位好兄弟!这位林墨恩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对于李玉阳的自我美化,林墨只是笑笑,并未揭穿。 李家人显然很清楚自家少爷是什么德性,仆人们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但还是恭敬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穿过几重庭院,在正堂见到了李员外夫妇。 一见到爹娘,李玉阳顿时老实了,一五一十地将山中遇险的经历说了出来,听得李母心惊肉跳,连连拍着胸口。 李员外则是个面容精明的中年人,他上下打量着林墨,拱手深深一揖:“多谢小英雄救下犬子,这份恩情,我李家没齿难忘。不知小英雄有何要求,但凡我李家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不等林墨回答,李玉阳就抢着说道:“爹,娘,恩公他想读书!我已经答应了,让他去咱们家族学,一切花销我全包了!” 李员外和妻子对视一眼,却同时摇了摇头。 李员外神情严肃:“玉阳,救命之恩,岂是区区一个族学名额就能报答的?我李氏族学虽也能读书识字,可几十年来连个秀才都没出过,这不是耽误了恩公的前程吗?” 这话一出,李玉阳也愣住了。 他之前就是这么跟林墨说的呀,可林墨也没说出个别的想法,他能怎么办? 林墨略带些忐忑,对着李员外夫妇再次拱手,语气坚定的拒绝道:“员外言重了,能有读书的机会,对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情,不敢再奢求其他。” 李员外夫妇见他虽然神情有些紧张,但在自己二人面前,又能不卑不亢,眼神清澈坚定,心中更是赞赏。 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能有虎口救人的勇气也是不错,再加上不为外物所宜的志气,称得上是一个好孩子了。 二人的想法在悄然之间已有转变,你越是不要的,我便越是要给,不过呢,李家是商贾之家,对于这人情来往之事十分精通。 更何况眼前的林墨是他们儿子的救命恩人,这就更加要慎重考虑一下。 “此事不急。”李员外摆了摆手,“你们一路劳累,先准备用饭吧,玉阳你带着恩公去洗漱一番。” 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李员外还是觉着好好考察一下林墨,这样也能给他最合适的回报。 至于林墨先前所提的读书作为回报,已经下意识的被他忽略掉了。 一个读书的名额而已,他李家没那么小气。 林墨跟着李玉阳洗漱了一番,来到正厅后,一顿丰盛的晚宴已经准备好了,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桌。 当一盘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端上来时,林墨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可不是他馋嘴,而是原身记忆中就没见过这么多油水。 席间,李家人不住地给林墨夹菜,但他吃得不多,眼神却频频望向那盘红烧肉。 菜过五味,林墨忽然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员外,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李母温和地笑道:“恩公但说无妨。” “这肉…我能不能打包一些回去?”林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家里还有个妹妹,她…很久没吃过肉了。” 第五章 你的不就是我的 李玉阳一听这话,抢在爹娘面前拍着肥硕的胸脯说道。 “当然可以啊!恩公你别说打包了,我让后厨多做几份,回头你带上,让咱妹妹也尝尝鲜,让他多吃点!” 林墨抬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奇怪的问道。 “什么时候我妹妹,成你妹妹了?” 李玉阳被他看得一愣,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恩公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我李玉阳的救命恩人,你的妹妹,那不就是我的妹妹嘛!”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不过林墨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但是无妨,有什么能大的过眼前的这一桌美味儿! 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李府时,林墨都已经不想要卖野猪的那些银子了,可李玉阳还是不由分说地塞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恩公,你那几头野猪我全要了,这是十两银子,你收好!” 十两?林墨眉头一皱。 那几头野猪就算送到官府领赏,再加上肉价也不过一两银子,李家这纯粹是送人情。 他确实不知道,要不是李员外夫妇两口拦着,怕银子太多,林墨不肯收。 李玉阳都准备直接拿上几百两银子送给他! “用不了这么多。”林墨推辞道。 “哎,恩公你拿着!” 李员外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按住了林墨推拒的手,一脸诚恳说道,“这些野猪我们送到官府去,就说是我们府上家丁合力打的。近来县里野猪成患,我们李家带头剿杀,对家里的生意名声,还是有些帮助的。” 李母也温和劝说道:“是啊小恩公,你就当帮我们李家一个忙,收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墨知道这是人家变着法子送钱,再推辞就显得矫情。 他不再多言,将钱袋收好后,对着李员外夫妇和李玉阳拱了拱手。 “那便多谢了,日后有空,我再来县城叨扰。” “好!一言为定!”李玉阳满脸兴奋。 …… 破旧的土坯房内,浓郁的肉香飘散而出,馋得人直流口水。 林小雨小口小口地吃着哥哥带回来的红烧肉,油光沾满了小嘴,一双大眼睛幸福得眯成了月牙。这是她记事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可屋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黑了心的白眼狼啊!小畜生!自己躲在屋里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我们一家死活了?你爹娘的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了,都得从坟里爬出来掐死你!” 张氏尖锐的叫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隔壁新盖的砖瓦房里,林文宝闻着那股霸道的肉香,手里的书本“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再也看不进一个字。他冲到张氏面前,哭着喊着:“娘!我也要吃肉!我也要吃红烧肉!他家的肉为什么那么香!” “吃吃吃,就知道吃!”张氏心里本就有火,嘴上骂着儿子,眼睛却死死盯着林墨那间土坯房的破木门,三角眼里满是贪婪和嫉妒。 “等着,娘给你抢过来!” 眼看张氏怒吼一声就要往土坯房冲,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墨手持长弓,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今天你敢踏进这个门一步,我手里的弓箭,可不认得你是我婶子。” 张氏的脚步猛然刹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眼前像是出现林墨打猎时的凶狠场面,“你……你个天杀的!你还想杀了长辈不成!” 面对张氏色厉内荏地尖叫,林墨没说话,只是缓缓拉开弓弦。 “啊!” 张氏吓得怪嚎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回自己屋里,儿子还在那哭哭唧唧的。 “文宝别哭了!娘给你做!咱们家也有肉,娘给你做更好吃的!” 许久之后,林文宝总算吃上了肉,可他脸上满是嫌弃:“不好吃!一点都不香!不如他们家的香!” 张氏一听,心中怨气横生了,又冲到林墨房外破口大骂半宿。 林墨对此充耳不闻,,而是回忆起在山中遇到的情况。 那些个山匪的出现,让他暂时打消了在独自进山的念头。 但是眼下,无论是为了妹妹还是自己,都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 林墨和林小雨带着仅有的几件衣裳,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也不知再回来会是何时。 林墨背上弓箭,拉着小雨走到张氏的房门外。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里边大喊道:“婶娘!我们去县城做工了!不回来了!” 声音在寂静的村子里,传出老远还在回荡。 林墨拉着林小雨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生活十几年的林家村。 一个时辰后,兄妹二人风尘仆仆的走进县城。 高大的城墙,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南来北往的行人。 这一切都让林小雨看花了眼,她攥着哥哥的手,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全新的世界。 来到李府时,门口的仆人还能记得,林墨这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随即让他们在这里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不一会,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大门里冲了出来,人未到声先至。 “妹妹!你可算来啦!” 李玉阳张开双臂,像个肉球一样滚了过来。 林小雨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啊”一声,连忙躲到了林墨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林墨一脸无奈地按住李玉阳的肩膀,将他推开半尺。 “李兄,能不能帮我个忙,在南城那边租一间屋子?” “租什么屋子!”李玉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就住我家!我家院子多的是,你们想住哪间住哪间!” 林墨摇了摇头,目光一闪决拒绝道:“李兄,我们是朋友。如果我住进你家,吃你家的用你家的,那我成什么了?成了你家的下人仆役,到那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番话不轻不重,却清晰地传到了另一边。 李员外和李夫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赞许。 “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可言行举止倒是颇有风骨。” 第六章 我们的家 李员外捋了捋胡须,随后叫来管家,低声吩咐道:“我记得咱们家在城东有一处闲置的小院吧,你出面把这处院子租给林墨,价钱就算一两银子好了,但是不能让林墨知道这是咱家的。” 管家点了点头,应声而去,李夫人轻声说道。 “老爷,我觉得这孩子有股子聪明劲,知道读书是个好出路,未必就不会猜到你的心思。”“咱们家不是还有一处闲置的小院……” “猜到又如何?” 李员外微微点了点头,对于夫人说的不置可否,“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开心就好。” 此时的李玉阳,只用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跟林小雨混熟了。 两人面前全是李玉阳拿出来吃的喝的玩的,什么琉璃弹珠,什么九连环,还有跟真人特别相似的糖人。 林小雨看得眼花缭乱,一旁的李玉阳也解说的不亦乐乎。 “妹妹你看这个好不好玩?这个是我爹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可有意思了!” “妹妹你尝尝这个桂花糕,甜得很!” 林小雨起初还有些拘谨,可架不住李玉阳的热情,加上小孩子特有的天性,脸蛋上很快有了笑容。 只不过一旁的林墨就显得有点多余,这些玩意儿在他看来只是平平无奇,也没办法掺和到两人的世界中。 不过听着胖子越来越过分,林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真想把这个胖子一脚踹出门外。 好在这个时候,管家带着下人送来了早餐。 水晶虾饺、蟹黄烧卖、香糯的米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妹妹快吃吧,都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李玉阳殷勤的给林小雨摆上碗筷,催促道。 林小雨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吃食,小喉咙忍不住上下滚动着。 可她却只是看着,没敢动,直到林墨对她点了点头。 “吃吧。” 得到哥哥的允许,小丫头这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个虾饺,轻轻咬了一口,眼里瞬间就亮了。 李玉阳在旁边看得干着急,一脸幽怨地凑到林墨身边:“恩公,为什么妹妹不听我的话?” 林墨端起粥碗,选择无视这个愚蠢的问题。 吃过饭后,管家带着自家的傻少爷,还有林家兄妹二人,来到距离离府不远的一处巷子。 走到巷子尽头处,有一座独立的小院。 青瓦木门,外表看着有些年头了。 等管家用钥匙开了门,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 院里有口水井,还有一棵半大的石榴树。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屋里的桌椅床柜一应俱全。 看着不像是什么名贵木料,但却擦拭得干干净净。 “李叔,这处院子一年租金多少?”林墨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怀疑问道。 “哎呀,这院子不就是我……”李玉阳刚想说什么,嘴巴就被管家李叔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呜呜呜!” 管家一边按住自家挣扎的少爷,一边对林墨露出微笑:“林公子,这院子是我们老爷一位远亲的,许久不住了。您要是想租,一年……给一两银子就行。” 一两银子? 在县城租这么个五间房的独院? 林墨心中了然。 这是李家换了个法子接济他们,不过他也不好点破,干脆的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递了过去。 “多谢李叔。” “应该的,应该的。” 管家李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不情不愿的李玉阳从院子里拖走。 李玉阳一步三回头,冲着林小雨大喊:“妹妹!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儿啊!” 看着他们走远,林墨默默关上了院门。 …… 李府。 管家李叔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李员外夫妇。 李夫人感叹道:“这孩子不错。” 李员外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赏:“我已派人去林家村打听过了,林墨的爹娘没了,这些年全是他一个人养着妹妹。” “昨天我去了一趟县衙,捐了点银子。昨夜县衙出动兵丁,连夜进了卧牛山剿匪,今早陈县尉传来消息,已经把对玉阳动手的那群山匪老巢端了!” 李员外能把买卖做到这么大,在县城来说也是一个人物,儿子差点死在山里,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过问。 “现在我想到还有一些后怕,当初玉阳要是没碰到林墨怎么办?能够挺身而出的人,不是哪里都有的,所以玉阳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气。” “咱们也不必急着做什么,老李你暗中多照看一下,缺什么就送什么,但是别让他觉得受人施舍就好。” …… “哥,这里……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林小雨站在院子中央,一日一夜间的变化如此之快,她真的难以置信。 摸摸水井的青石栏杆,又看看那棵石榴树,“这一切不会是在做梦吧?” 林墨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家,小雨,咱们抓紧收拾一下,明天哥哥给你变个戏法。” 兄妹两人开始动手打扫,在他们花费半天时间刚把屋子收拾妥当,院门又被敲响了。 来人是李府的管家李叔。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手里抬着崭新的被褥,米面粮食,还有锅碗瓢盆等一应家什。 让林墨眼神一亮的是,其中一个下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盘,上面摆放着一套笔墨纸砚。 “林公子,”管家笑呵呵的解释道,“这些都是新的,你们放心用。我们老爷说了,以后在县城有什么事,尽管去找少爷,当然,最好是直接找我,或者找老爷夫人都行。” “替我多谢员外和夫人。”林墨郑重地拱手道谢。 送走管家,林墨关上院门,心中一阵感慨。 也算是……碰见好人了。 夜深了。 哄着因有了新家而兴奋不已的林小雨睡下后,林墨独自来到另一间厢房。 关好门点亮油灯,看着桌上崭新的文房四宝,他深吸了一口气。 总算有了一个能安稳坐下来,为未来谋划的安身之所。 他没有练习书法,而是铺开一张干净的草纸,拿起墨锭在砚台里缓缓研磨。 墨汁渐浓时,他提笔落字,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油脂,草木灰,皂化之法。” 第七章 还有没有王法 林家村的清晨,鸡鸣三遍。 “林墨林小雨,去把鸡圈收拾了!” 张氏推开房门,下意识朝着林墨家的方向喊了两句,当没听到以往的回应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昨天夜里就没见那两小畜生回来,难不成真的去了县城吗? 一想到这里,张氏带着愤怒冲到林墨那间破旧的土坯房前。 门还是锁着,里面空无一人! “小畜生啊!白眼狼啊!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你们这两个挨千刀的克父克母,现在连家都不要了!” 她在门口站着骂了一阵,直到屋里传来林文宝的叫嚷,才不情不愿的扭头回去。 “娘,我要吃肉!我要吃城里的那种红烧肉!” “吃吃吃,就知道吃!”张氏心里烦躁,嘴上却哄着,“宝儿乖,在家好好读书,娘这就进城去,把那两个小王八蛋抓回来给你当牛做马!” 她蒸了鸡蛋羹,又炒出一道卖相不太好的红烧肉。 看着儿子又吃的和以前一样开心,张氏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我儿子可是要考童生考秀才的! 可一转眼看见林墨家上锁的大门,好心情又没了。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儿啊,你在家里读书,哪都别去,有什么事儿跟邻居王大爷说,知道吗?” “娘你去干什么?”林文宝很是好奇。 “我去把那辆白眼狼抓回来,让他们这么多年,这就一跑了之,做他娘的美梦!” 对于这一点,林文宝双手赞同。 等安顿好儿子,又拜托邻居帮忙照看一眼,张氏则气冲冲的往镇上赶。 “哎哟,大山家的,这么大早去哪啊?”有邻居好奇地问。 张氏一翻白眼,唾沫星子横飞:“还能去哪?去找我家那两个没良心的!大的那个,带着小的跑去县城了,也不知在哪丢人现眼,我得把他们抓回来,免得败坏了我们林家的名声!” 她马不停蹄地赶到镇上,找到了满头大汗做工的林大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那该死的侄子带着丫头片子跑县城去了!” 林大山一听,手里的木料都差点掉了。 他倒不是生气,林墨和林小雨走了,而是担心这么两个大班的孩子,老大才十五岁,小雨才九岁! 万一在人生地不熟的县城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得怎么给九泉之下的弟弟和弟妹交代? 他赶紧跟掌柜的告了假,好在掌柜的也是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地人,让他赶紧去办事。 林大山都没顾得上收拾自己,就跟着张氏匆匆往县城赶。 到了高大的城门口,守城的兵丁见张氏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直接上前盘问。 “干什么的?” 张氏吓了一跳,连忙把林大山推到身前:“官爷,我们是乡下来的,他……他是来城里做工的。” 兵丁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见林大山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便没再为难,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进去吧,在城里安分点,别乱跑!最近有些外乡人专门骗你们这些村里来的,当心点!” 夫妻二人在城里没头苍蝇似的转悠,逮着人就问见没见过一对兄妹。 可县城这么大,他们俩又一直生活在乡下,一般也就在镇上逛一逛,哪里能找得到。 快到晌午,两人又饿又累,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林大山快要绝望时,他在东城一条街上,碰到了以前一起做工的熟人。 “哎,老李,你可见过我一个侄子?叫林墨,带着个九岁的妹子。” “林墨?”老王仔细的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小子我倒是认识,但没见过呀,他怎么来县城了?” 林大山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恰在此时,一个身穿体面青布长衫中年男人正好路过。他脚步一顿,回头问道:“你们找林墨和林小雨?”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出门采买的李府管家。 张氏一见对方的气度,顿时不敢说话了。 林大山连忙上前,老实地回答道“是啊,那是我兄弟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李管家点了点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看这男人风尘仆仆倒不是假话,只是在看妇人那副刻薄相,就知道救下少爷的恩公兄妹在村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他们毕竟是亲戚,于情于理,不能当做不知道。 “既然是林公子的家人,那就随我来吧。” 管家在前面带路,将二人领到了那处清静的小院外,抬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院子里,林小雨正追着一只蝴蝶跑来跑去,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新鲜,那么美好。 听见敲门声,她停下脚步,脆生生的朝里喊道:“哥哥,有人敲门!” 林墨正在厢房里清点李府送来的物件,闻声走去开了门。 门一开就看见了门外的李管家。 “李叔。”他刚打了个招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 一道尖锐刻薄的骂声就从管家身后炸响。 张氏从林大山身后闪了出来,双手往腰上一叉,摆出在村里骂街的架势。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带着妹妹跑到这种地方来!你还要不要脸了?赶紧跟我滚回去!” 林墨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都没看撒泼的张氏,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后面嗯,一脸局促不安的林大山身上。 “大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对于这位婶子,他无话可说,至于大伯,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李管家眉头一皱,对这妇人厌恶到了极点。 他回头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两个李府仆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把张氏架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张氏尖叫着挣扎。 林大山涨红了脸,连忙上前拦着:“哎,哎,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管家正要开口,替林墨解决这个麻烦,这对他而言只是小事儿。 林墨看了出来,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他往前站了一步,目光复杂的看着林大山,一字一句说道。 “大伯,这处院子是我租下的。从今往后,我会在县里读书,也会自己做工,养活我跟小雨。” 第八章 见官? 林墨的话还没说完,畏畏缩缩的张氏炸了,这是她决不允许的! 她决不能给这两个白眼狼翻身的机会,怎么能让他们做县里人呢? “你说什么?你个小王八蛋要反了天了!” 她来硬的不行,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双手捶着大腿开始撒泼打滚,哭天抢地。 “没天理啊!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侄子,如今攀上高枝就不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啊!我那死去的苦命兄弟啊,你睁开眼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啊!” 被张氏这么一闹,跟着李管家的仆人有点投鼠忌器,打也不是,骂也不行。 而且巷子里的街坊邻居也听到了吵闹声,打开门就都围了过来,冲着这一些人指指点点。 李管家眼见情势不妙,这种自家的私事还是不要闹大的为好,不然对林墨以后的处境会有影响。 他拨开林大山,朝前走了一步,双手抬起拱在一块。 “诸位街坊,在下李府管事,这位林墨小哥,乃是我李家少爷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四个字一出,周围的议论声顿时一静。 李管家打铁趁热继续说道:“林公子父母早亡,独自一人带着妹妹在乡下生活,日子过得何其艰难,想必大家也能猜到一二。” “如今他想在县城自力更生,靠读书手艺养活自己和妹妹,何错之有?倒是一些人,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追到县城来撒泼耍赖,这又是何道理?” 这一番话点到为止,也给围观的众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他们自问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寄居别人篱下,光是一番脑补就觉得这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 再看张氏那副泼妇模样和林大山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对比林墨不卑不亢的清俊少年郎,大家心里那杆秤瞬间就歪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是孩子不懂事呢。” “啧啧,这不就是贼喊捉贼吗?欺负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算什么本事!” “就是!这种人就该抓去见官!” 见官? 张氏一听到这两个字,哭嚎声戛然而止。 这可不行! 她还有不是秀才就是童生的好儿子在家里,可不能去见官! 在张氏的印象中,一旦闹到见官的程度,即便是死不了人,也得浑身脱一层皮下来。 她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恐,慌慌张张的去拉林大山的袖子:“当家的,咱们……咱们回家!快回家!” 林大山一张老脸臊得通红,在周围鄙夷奚落的目光中,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张氏离开了巷子。 至于来县城的初衷,林大山已经不记得了。 林墨上前一步,对着周围的街坊邻居们深深一揖。 “今日之事,叨扰各位街坊了。” “哎,说这话就见外了,小伙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邻居们说!” “是啊,小小年纪,挺懂事的,不像那对黑心肝的。” 大家感慨几句,便各自散了。 林墨这才转身请李管家进屋喝茶。 李管家却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府里老爷还有客人在,我得回去伺候,你这里没事就好。” 说罢,便带着仆人离开。 林墨关上院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一回头,才发现林小雨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眼圈红红却没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没事了。”林墨向前一步把妹妹抱在怀里,给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别怕,哥哥在。” 林小雨摇了摇头,“我才不怕!婶子就是个大坏人!” …… 米面粮油都是管家李叔昨天给留下的,林墨煮了一锅粥,又烙了一张大饼。 端到饭桌上的时候,林小雨只搬了一小块放自己碗里,剩下的全都给了林墨,“哥哥,你吃。” 林墨心中一暖,“小雨,吃饱了才能长高个!以后咱们天天都有的吃。” 林小雨用力的点着头,却是又坚持着把饼分了一半给林墨,“那哥哥也要天天有得吃。” 吃过饭后,林小雨主动要求去洗碗,林墨看着快洗完的时候,回到屋里,把昨天写配方的纸张扔在火里烧掉。 一个没读过书的猎户小子,会写那么多字太过惹眼。 “小雨,去帮哥哥把那边的灶火烧旺一点。” “好嘞!” “再帮哥哥把那边的草木灰都泡到水里。” “来啦!” 他把打猎剩下的野猪油放在锅里熬炼,一股难闻的腥膻味立刻弥漫开来。 当油脂与过滤后的草木灰水混合时,那味道更是刺鼻,熏得林小雨都吐着舌头,叫着好难闻。 林墨哈哈一笑,兄妹两人的脸蛋上都变得黝黑黝黑的。 第一次尝试不出所料,失败了。 锅里只有一摊,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糊状物。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锅里只得到一滩不成形的油腻糊状物。 林墨并不气馁,调整了草木灰水的浓度和火候,继续搞。 整整三天,院子里都飘着一股怪味。 周围的邻居还有人来问,是不是有人来闹事儿。林墨都不好意思的给人家解释,是在做一种好吃的东西。 来问的那人奇怪的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 直到第三天傍晚,当锅里的粘稠液体慢慢冷却,终于凝固成一块带着淡黄色,但质地粗糙的固体。 此时的林墨,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当晚,林小雨成了第一个试用之人,用这块比较新鲜的玩意儿,洗了个干净的澡。 “哥哥!好干净啊!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小丫头裹着被子弹出小脑袋,满脸都是兴奋。 林墨哄着她睡着后,坐在灯下盘算。 这东西,就叫“皂”吧。 成本极低,猪油是打猎的副产品,草木灰更是随处可见。 这样一块普通皂,成本不过两三文钱。 拿到市面上去卖,卖十文二十文,可以吗? 不过这些也只是林墨自己的猜测,他没想过自己去卖,至少不能抛头露面。 而且这还只是低配版,若是在里面加入些花瓣提取的香露,再用好一些的模具塑形,做成高配版的“香皂”。 到时候就不是自己一个猎户小子能够把握得住的,这一切还得着落在李家头上。 第九章 净颜皂 说曹操曹操就到,几天不见的李玉阳,第二天的天色刚蒙蒙亮就来敲门了。 “砰砰砰!砰砰砰!” 这狂放的敲门声,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再加上李玉阳的大嗓门响彻小巷。 “妹妹!妹妹!我来看你啦!” 林墨黑着脸拉开院门,看着门口那个兴高采烈的胖子,一把将他扯了进来。 “来得正好,过来帮我试试新东西。” 他不由分说地把李玉阳拽到水井边,按着他的手就要往一盆水里伸。 旁边放着的,正是那块改良过的肥皂。 “哎哎哎?干嘛啊恩公!”李玉阳不情不愿地挣扎着,“这什么东西啊,黄乎乎的,闻着还有点怪。” 一旁的林小雨探出小脑袋,脆生生地说:“玉阳哥哥,这个可好用了!我昨天用它洗澡,身上香香的!” 一听林小雨说好用,李玉阳瞬间就态度大变,一把抢过香皂,然后学着林墨的样子,在脸上手上涂抹了一遍,立马就生出一种带着清香的泡沫。 洗漱完毕后,李玉阳感到浑身上下都特别轻松。 “哎哟!好东西啊!” 李玉阳开心的凑到林小雨面前,一脸谄媚样的说道:“妹妹你真好!你看,哥哥也给你带来了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从身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硕大的食盒。 食盒一打开,烧鸡、卤肉、还有精致的糕点,眨眼就让整个小院香气四溢。 林墨看了一眼,有点奇怪,也没顾得上问他香皂的事情,这可都是县城里的一些上等席面才能有的食物。 “你这一大早,从哪弄来这些?” 李玉阳得意的一扬下巴回道。 “昨天我爹不是宴请我老师和他的一位同窗,这些是后厨备好但没用上的,我今早特意让他们做好了,专门带来给妹妹吃的!” 他撕下一个油光锃亮的大鸡腿,不由分说递在林小雨面前,“妹妹你快尝尝这味道怎么样?我最喜欢这个鸡腿了。” 林小雨没有伸手,看看鸡腿,又看看哥哥。 林墨冲她点了点头,小丫头这才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起来,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里边还不清不楚的回了一句。 “谢谢玉阳哥哥。” “哎!” 李玉阳只感觉浑身都通畅了几分,要不是林墨拽,他恐怕能把整个食盒都塞到小丫头怀里去。 “玉阳,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 林墨指着那块淡黄色的肥皂问道“你觉得这块香皂怎么样?” 李玉阳拿起肥皂翻来覆去地看:“这叫……香皂?名字倒是贴切,跟我们平时用的皂角可太不一样了,这东西从哪来的?” “以前在村子里自己瞎鼓捣出来的。”林墨脸上故意带着一些兴奋解释道,“用来洗脸洗手,特别干净清爽,所以就想拿来给你用用。” “厉害啊!”李玉阳一拍大腿,“不愧是我的救命恩人!” 旁边正专心吃鸡腿的林小雨闻言,好奇的抬头问道:“哥哥,什么是救命恩人呀?” 林墨眼神不善的瞥了李玉阳一眼。 李玉阳脖子一缩,连忙改口:“呃……就是好朋友!特别好的朋友的意思!” 他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的问道:“恩公,这个……香皂,能不能让我带一块回去,给我爹娘也开开眼?” 林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转身进屋,又拿了一块出来,一并递给李玉阳,“有这种好东西,当然得想着点他们。” 李玉阳如获至宝,又跟林小雨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好半天,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 “爹!娘!快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个好东西!” 李玉阳人还没进正堂,大呼小叫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李员外夫妇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的性格,只不过在李玉阳的强烈要求下,用过一遍香皂之后,脸上的神情都凝重了几分。 特别是李夫人,用香皂洗完手后,来回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和手心。 “老爷,这东西可比皂角强太多了,而且这味道也没那么冲。” 李员外则捻着手指,感受着那份清爽。 他在县城混迹商场,向来靠的是先人一等的敏锐直觉。 再详细询问了李玉阳整个过程后,李员外觉得这玩意儿背后,恐怕大有文章。 他当即叫来管家:“李叔,你立刻去城里最好的几家杂货铺和胭脂铺打听一圈,看看市面上除了皂角,还有没有别家在卖类似的东西。” “是,老爷。” 半天后,管家回来禀报。 “老爷,都问过了。城里无论富户还是百姓,用的都是皂角,从未见过这种‘香皂’。” 独门生意! 李员外激动得一拍桌子,从一个商人的角度,他几乎是立马排除了先前被林墨定下的名字。 “此物洁面净手有奇效,当得起一个‘净’字,但是要和皂角区分开来,彰显出他的不一般,不如就叫净颜皂!” 他当即对李玉阳说道:“好儿子,去把你的恩公,林墨兄弟和他妹妹,请到家里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至于有没有从林墨手中巧取豪夺,李员外没有这个想法,更何况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 …… 不久后,林墨带着略带紧张的林小雨,踏进李家的大宅。 一进门,李夫人就喜爱的拉住了林小雨的手,看着她眉眼清秀的,只是头发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发黄。 一念及此,又想到管家之前说被恶毒婶子找上门来的事情,满眼都是心疼。 “哎哟,多俊俏的闺女。要是我能有这么个干女儿,那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玉阳急了,脱口而出:“娘,不要啊!” 众人都有点奇怪,齐刷刷地看向他。 唯独林墨心中了然,这家伙果然对自己妹妹有想法。 才九岁啊! 简直禽兽! 李员外咳嗽一声,开门见山冲对林墨说:“林墨小兄弟,你这净颜皂效果很好,不知你对此物有何想法?” 林墨听见净颜皂这个名字,就知道眼前这位员外能把生意做大,绝非偶然。 更关键的是,他把自己摆在了同等的位置上,而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很干脆地回道:“我是个粗人,没什么想法,一切但凭您做主。” “好!快人快语!”李员外大笑,对林墨的识趣和沉稳更加欣赏,“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我的计划……” 他刚要把心中的合作计划说出来,胖小子李玉阳张开双臂,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挡在林墨身前,“爹,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赚他的钱呢!这生意咱们家不能要钱!” 第十章 长者赐,不敢辞 李玉阳的一嗓子,让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说他是愣头青吧,这就是在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你要说他已经是个懂事儿的人,也只比林小雨大了两岁。 林墨心里一热,这小胖子有事儿的时候是真上,但自己却不能表现的无动于衷。 他面上露出一丝忐忑之色,朝着李员外拱了拱手,“李叔叔,这东西真是我在村里闲着没事瞎鼓捣的,不值什么钱,万万是当不得您如此……” “爹!我不管!”李玉阳还在不停摇晃着老爹的胳膊,嘴里真情实意的说道,“恩公救了我的命!咱们家不能占他便宜!就当送他一个铺子玩玩不行吗!” “你这混小子!”李员外被他晃得哭笑不得,但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不过他也没有给林墨一个说法,而是转头看一下自家夫人,悄悄的使了个眼色。 “夫人你看,既然玉阳跟林墨兄弟这么投缘,不如就由着他们去吧。咱们家库房里那些铺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两个孩子拿去‘玩玩’,咱们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帮衬着点,赔了也无妨,就当给孩子们买个开心。” 李夫人哪里不晓得丈夫的意思,心领神会下温柔的笑道:“老爷说的,况且玉阳也难得对一件事这么上心,就依你了。” “娘!你答应了?!”李玉阳大喜过望,“说话算话?” “爹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李员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扬声叫来管家,“李叔,去账房把东街那间临街的铺子地契取来。从今往后,那间铺子就交给玉阳和林墨兄弟打理,他们要人给人,要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句玩笑话。 林墨心中震动,连忙起身想要拒绝。 李夫人却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看着他:“好孩子,玉阳把你当兄弟,我们做长辈的,也真心喜欢你。这就当是长辈给你们小辈的见面礼,你要是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们李家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 “长者赐,不敢辞,多谢李叔叔,夫人。”林墨深深一揖。 这下轮到李玉阳兴奋了,他拽着管家李叔的袖子,上蹿下跳:“李叔李叔!就要东街最好的那间!门脸最大的那个!” 林墨只是安静地拉着林小雨的手,并未多言。 等铺面定下,他才把李玉阳拉到一边,神色严肃。 “李兄,这净颜皂的方子是根本,制作过程绝不能外泄。我有个想法,咱们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把熬油、配比、成型这几个步骤分开,每个人只负责其中一环,这样一来,就没人能知道完整的方子。” 李玉阳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用力点头:“有道理!还是恩公你想得周到!” 两人又去同李管家商议。 李管家听完林墨的想法,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林公子此法甚好!老奴在李家几十年,手底下有几个家生子,都是签了死契的,忠心绝对可靠,我这就去把他们叫来。” “那就劳烦李叔了。” 五天后,在林墨手把手的培训下,几个忠仆已经能熟练地分段制作净颜皂。 库房里存货渐多,林墨再次找到李玉阳,郑重地提出利润分成的事。 “李兄,铺子是你们家的,人手也是你们家的,我只出了个方子。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七。” “不行!”李玉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恩公,我都说了,这铺子就是送你的!我不要钱!一文钱都不要!”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林墨劝了几次,李玉阳就是不同意,急得抓耳挠腮。林墨没办法,只好让林小雨去说。 “玉阳哥哥,你就听我哥哥的吧。” “不行!妹妹,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李玉阳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 林墨见状不再强求,只把这份情义默默记在心里。 一番商议后,开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一,铺面也被正式命名为“清风阁”。 开业前一晚,李员外特意把林墨叫到书房。 “林墨小兄弟,明日清风阁就要开业了,你对这开业的门道,可有什么想法?” 林墨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讲了个故事。 “李叔叔,我以前在村里,有时候大户人家会施粥。一大锅饭,百十号人分。如果慢慢分,大家都有。可要是有人喊一句‘快抢啊,来晚就没了’,那所有人都会一拥而上,哪怕是平日里最斯文的人,也会为了多一口吃的挤破头。” “饭还是那锅饭,可给人的感觉,就变得金贵无比。” 李员外何等精明,他眼睛一亮,抚掌大惊。 旁边的李玉阳却听得云里雾里,有些疑惑的问道:“啊?这什么意思?恩公,这叫什么办法?” 林墨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 “我觉得,这应该叫‘饥饿销售’,东西越是难得,才越显珍贵。咱们的净颜皂,要限量供应。” “饥饿销售……限量供应……” 李员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新奇的词,只觉得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打开。 他看着林墨的眼神,已经从欣赏变成惊叹。 “好!好一个饥饿销售!你们放手去做!不管成败,我李家都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是夜,李员外对妻子感叹:“这林墨小小年纪,不仅心性沉稳,在经商一道上,怕是也藏着大丘壑啊。” 林小雨在新家的床上睡得格外踏实,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林墨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也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阳就兴冲冲地跑来接他们。 李府的大门前,管家早已安排好人手,将第一批用精美木盒包装好的净颜皂,郑重地送往清风阁。 店铺外竖起了两个醒目的牌子。 一块写着:清风阁新品上市,净颜皂。 另一块则是两行。 “每日只售一百块,多一块没有!” “每块盛惠,五两纹银!” 第十一章 就这玩意儿,要五两? 清风阁门前,远远的很快就围了不少人,但却没有谁敢靠近。 这些人也只是闲的无聊来看热闹,毕竟这偌大的县城中,每天的新鲜事儿就那么几件。 而清风阁这一出五两银子的香皂,显然应该是今天县城里的头条热搜。 “五两银子?买一块洗脸洗手的玩意儿?疯了吧!” “就是啊,够我们一家子嚼用大半年了!” “李家公子这是搞什么名堂?拿咱们寻开心呢?” 高昂的价格成功劝退了大部分人,大家只敢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愣是没一个敢上前。 眼看半个多时辰过去,店里还是冷冷清清,李玉阳有点急了,他凑到林墨身边小声嘀咕道:“恩公,这些人也太不识货了!这么好的东西,他们怎么就看不上呢?” 林墨气定神闲的坐在柜台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别急啊,五两银子的‘香皂’可是个稀罕物,买不买得起是回事,可这好奇心人人都有,等着瞧吧,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林墨身边的林小雨,眼珠子一转,突然鼓起勇气跑到店门口,用脆生生的童音,努力学着街边小贩的样子吆喝起来。 “卖净颜皂啦!又香又好用的净颜皂!五两银子一块,每天只卖一百块,卖完就没啦!” 小丫头喊得认真又淳朴,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希望。 这些日子哥哥和玉阳哥哥的辛勤劳作,林小雨可是都看在眼里,绝不希望就这样开门夭折。 林墨微微一笑,让他开心的不也是小丫头懂事儿,而是小丫头的胆怯在渐渐消失。 对于一个从村子里爬出来的乡下野丫头,这才是极为难得的。 不过接下来的场景可以想象,有林小雨在的地方,哪能少得了李玉阳。 李玉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站在林小雨旁边,扯着嗓子跟着喊道。 “对!我妹妹说得对!卖完就没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他这一嗓子,立刻就有人认出了他,有不知情的就向别人打听起来。 “那不是李员外家的公子吗?” “清风阁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跟李家扯上关系?” 李玉阳刚想上前解释,却被林墨一把拉住,“你别着急的出头,有人会替咱们说话,等着他们进来再说。” 果不其然,有了李家公子这块活招牌,有几个穿着体面的乡绅公子按捺不住好奇心,互相使了个眼色,走进了店里。 他们才刚一进门,管家李叔就上前笑脸相迎。 他和李玉阳不一样,老爷私下交代过,这玩意儿是能让李家商行走出县城的契机。 至于为什么说在县城里让两个小孩出面,既是因为林墨的存在,也因为李玉阳有经商的想法,哪怕还不靠谱,也可以让他们试一试。 起码在这个县城,李家还是能兜得住的。 “几位请,我家老爷说了,这净颜皂是稀罕物,光说不练假把式,这边备了清水,各位可以当场试用。” 一个胖员外半信半疑地走上前,看着盆里那块黄澄澄的肥皂,撇了撇嘴。 就这玩意儿,要五两? 他勉为其难的沾了点水,在手上搓了搓。 下一刻,把手再放进水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变了。 一股绵密细腻的泡沫迅速包裹住他的双手,那触感比最上等的绸缎还要丝滑。 其中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腔,神清气爽。 等他用水冲净,再看自己的手,皮肤甚至都细嫩了几分! “这……这东西,简直神了!” 胖员外脸上的怀疑和不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渴望。 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拍在柜台上。 “给我来一块!” 他拿着包装精美的木盒,匆匆走了出去。 可没走两步,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把木盒塞给身边的家丁,又拍出一锭银子。 “再给我来一块!”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外边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瞬间就炸了。 “王员外都买了!还一买就买两块!” “那东西真有那么神奇?” “快快快!进去看看!每日可就一百块!” 之前还空无一人的清风阁门前,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后续的情况,完全不出林墨所料。 一块成本不过几十文的净颜皂,卖到五两银子,还不到中午时分,一百块就全部销售一空! 李玉阳看着柜台上堆成小山的五百两纹银,眼睛放光接抓起一把递给林小雨。 “妹妹拿着,去买好吃的!想吃什么买什么!” 林墨黑着脸把银子从林小雨手里拿回来,重新放回柜台。 “胡闹!这是账上的钱,一文都不能乱动。”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李玉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冲着林小雨嘿嘿一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转头就带着大伙儿兴高采烈的回了李府。 “爹!娘!卖完了!一百块全都卖完了!”他一进门就嚷嚷着邀功,“要不咱们下午再放一百块出去?” “胡闹!”李员外脸色一沉,严厉地呵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多跟你林墨大哥学学!什么叫饥饿销售,你懂不懂!” 林墨在一旁连忙拱手:“李叔叔言重了,今日能如此顺利,全靠玉阳兄在店里操持,若没有他,断然不会这么容易。” 就连林小雨也在这时替李玉阳说话:“是呀是呀,玉阳哥哥今天可厉害了!” 李玉阳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那点被训斥的郁闷烟消云散,拉着林小雨就去后院玩了,嘴里吃着点心,手上还拿着新来的玩具。 正堂里,李员外把林墨叫到身旁,开门见山。 “林墨,今天这五百两银子,我不会给你。” 林墨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李员外看着他面色平常,这才缓缓说道:“清风阁给你四成份子。” 四成! 林墨的目光投向院子里,正被李玉阳举高高逗得咯咯直笑的妹妹,他摇了摇头。 李员外以为他嫌少,正准备再加一点的时候,却听见林墨声音响起。 “李叔叔,四成份子太多了!我只能要最多两成,其中一成是我的,一成给我妹妹。” 第十二章 今天就当成宝了? 李员外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给林小雨这一点可以理解,毕竟在他的调查中,林墨是个相当照顾妹妹的兄长。 重情重义这一点,谁都喜欢。 “为什么?” 林墨迎着李员外震惊的目光,苦笑着回道,“因为我想读书,您应该理解读书的难处,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不能也不敢再要太多。” 李员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欣慰,有惊愕,最后都在心里化为深深的敬佩。 他自问如果处于林墨这种状态,这个年纪应该是做不到他这样人间清醒。 “四成份子,足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甚至买下百亩良田当地主都绰绰有余,你竟然还想着读书?” “是的。” 林墨不带丝毫犹豫地回答,“钱财终究是外物,唯有学问,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李员外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少年。 他原以为林墨是个天生的商贾奇才,没想到在这惊人的商业头脑之下,还藏着一颗如此坚定的向学之心。 “好!好!好!”李员外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我儿玉阳若有你一半的志向,我做梦都要笑醒!读书好啊!这才是正途!” “只是不巧,玉阳的授业恩师最近正带着几个同窗在外游学,怕是要再等上一段时日才能回来。你放心,等先生一回来,我立刻举荐你入他门下!” “多谢员外成全。” 林墨郑重道谢后,转身去了院里。 …… 此时的县城,净颜皂只用了不到半日时间,就成了名噪一时的奢侈品。 有钱人家若是没用过清风阁的净颜皂,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县衙后宅,县令徐知谦刚回到家中,他夫人便风风火火迎了上来。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昨天李家送来的那个什么净颜皂,你放哪儿了?” 徐知谦换下官服,随口道:“那个啊,你昨天不是还说,就那么个小木盒子,老李那家伙太小气么,后来我就给扔了。” “你敢!”徐夫人柳眉倒竖,伸手就要去揪丈夫的耳朵。 “哎哎哎!夫人息怒!”徐知谦连忙讨饶,“在书房里,我给你收着呢!” 他这才好奇的问:“怎么回事?昨天还嫌弃,今天就当成宝了?” 徐知谦和李员外是多年的知交好友,虽然有时候也要避嫌,但两人之间的来往也未曾断过。 “你懂什么!”徐夫人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就往里走,“现在整个县城的夫人们都为这东西抢破了头!五两银子一块,还得排队抢,有人都抽到十两银子了,你快去试试,就知道它的好了!” 在夫人的催促下,徐知谦将信将疑地取出试用一番。 片刻后,他摸着自己清爽无比的脸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最后捻着胡须,一脸意味深长地对夫人说道。 “嗯……这个老李,还是那么有心啊。” …… 从五月初二开始,清风阁的生意愈发火爆。 店里不止卖净颜皂,还摆上了许多,从李家库房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南北杂货。 而每日限量一百块的净颜皂,依旧是开门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些闻讯赶来的有钱人和权贵家丁一抢而空。 这些人买完净颜皂,往往还会顺带捎上不少其他东西。 “看见没,又卖光了!” “那清风阁到底什么来头?一块香皂卖五两,还跟抢一样!” “听说是李家的产业,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弄来的神仙方子。” 县城里其他商铺的掌柜们纷纷派人来打探,可看到的只有清风阁火热的场景,和自家日渐冷清的铺子,只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羡慕嫉妒恨! 店里,林墨正拿着一本账簿,坐在柜台旁。 “李叔,这个‘壹’字,为什么和一二三的一,写法不一样?” “呵呵,这叫大写,是专门用在账目上的,可以防止被人涂改……” 管家李叔正耐心地教他写字,林墨也借着对账的由头,像海绵一样吸收着这个世界的知识。 当然了,很多知识文字他虽然知道,但也装着从未学过的样子。 至于李玉阳,则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正带着林小雨在店里乱逛。 “妹妹,你看这个西洋镜好不好玩?能看到好远的地方!” “妹妹,这个琉璃珠子亮不亮?买给你串手链!” 但凡林小雨多看一眼的东西,他都自己掏腰包买下,全塞给了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请问,今日的净颜皂,可是售罄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姑娘。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身段婀娜,气质清冷如月下青莲。 李玉阳头也没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卖完了卖完了,明天请早!” 那姑娘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又说了一句:“那么,可否拜访一下清风阁的东家?” 林墨和李叔同时抬起了头。 李管家看清来人后连忙起身相迎,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苏家千金,苏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苏家苏记胭脂铺,县城最大的胭脂水粉供应商! 苏清瑶微微颔首,目光却在店里逡巡,最后落在了那空空如也的柜台上:“李管家客气了。小女子只是好奇,这名动全城的净颜皂,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呵呵,苏小姐说笑了。不过是些随意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李管家滴水不漏地应付着。 苏清瑶想旁敲侧击着,想打听些什么,李玉阳不乐意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苏清瑶一番,然后咧嘴一笑。 “我说你打听那么清楚干嘛,不如这样,你开个价,你家那个苏记胭脂铺的秘方,多少银子我买了!” 这话不可谓不嚣张! 苏清瑶那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恢复平静。 不过李玉阳才十一岁,她当然没法和对方计较,摇了摇头也并未动怒,毕竟这一次严格说起来的确是自己有些孟浪。 苏玉瑶把林墨和林小雨的模样记在眼中,随即便转身告辞。 “李公子说笑,今日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第十三章 抢了别人风头 苏清瑶刚刚迈出大门,李玉阳就撇了撇嘴,一脸不爽地冲着门外吐槽到。 “这大姐以为她是谁啊?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就这眼神和口气,上门找茬的是不是?” 李管家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少爷,你还真说对了。这位可不是来交朋友的。” 林墨心中一动,趁机问道:“李叔,这苏家在县城很有名吗?” “何止是有名……” 李管家刚要开口给林墨好好说道说道,可却被李玉阳抢了先。 胖子一挺胸膛,还特意看了林小雨一眼,才开始得意扬扬显摆自己的见识。 “恩公我跟你说!这苏家啊,是咱们县城除了我家之外,生意做得最大的!不过他们家跟我们家不一样,专做女儿家的生意。什么胭脂水粉,首饰头面,可赚钱了!” 果然不出胖子的所料,女孩家天生就对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 旁边一直安静听着的林小雨,眼神里带着好奇问道:“玉阳哥哥,女儿家的生意是什么呀?都有什么好东西?” 一听妹妹发问,李玉阳更来劲儿了,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给她介绍起来。 “那可多啦!” “有涂在脸蛋上,能让脸蛋变得跟红苹果一样的胭脂!还有扑在脸上,能让皮肤变得又白又滑的香粉!还有画眉毛用的螺子黛,点嘴唇用的口脂,还有用鲜花蒸出来的花露水,喷在身上香喷喷的!哦对了,还有各种金的银的玉的簪子,戴在头上可漂亮了!” 他讲得眉飞色舞,林小雨听得津津有味,满眼都是小星星。 林墨实在没脸去看李玉阳现在那个样子,只是静静听着分析者。 或许这个苏家比不上李家,但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占据这么多赚钱的行当。 当天铺子关门,李玉阳还是不由分说拉着林墨兄妹,回李家吃饭。 用他的话来说,家里的饭菜每天做的都很多,吃不掉的话也浪费。 饭前,李管家照例向李员外汇报铺子里的情况,当然少不了着重提到苏家小姐苏清瑶上门的事情。 李员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林墨,笑着问道。 “林墨,对这事儿,你怎么看?”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一静,连李玉阳都停下了伸向烧鸡的筷子,好奇地看过来。 林墨不慌不忙放下碗筷,神色平静地回道。 “李叔叔,苏家小姐上门这很正常!” “净颜皂卖得这么火,抢了别人的风头,自然会引人注目。苏家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他们的客人和我们的客人高度重合,她第一个找上门来,理所当然。” “而且我估摸着,盯着咱们的绝不止一个苏家。” 李员外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番见解已经是很不错了,看向自己儿子的时候,李员外不由得也想考察一下。 “玉阳,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李玉陽想了想,大大咧咧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爹,改明儿我备上一份厚礼,去苏家拜访一下,跟那苏家小姐谈一谈不就行了?大家和气生财,交个朋友嘛!” 李员外听完,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就不该对这儿子抱有希望。 林墨小声补充道:“玉阳,此事不急,容咱们好好想一想。” 吃过饭后,林墨谢绝了李玉阳的留宿,带着妹妹回租住的小院。 走在回家的路上,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 林小雨牵着哥哥的手,小声的问道。 “哥哥,那个苏家大姐姐,会不会派人来买咱们的净颜皂呀?” 林墨脚步一顿,有些惊讶地低头去看妹妹:“小雨怎么会这么想?” 林小雨仰着小脸,天真但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因为她自己家就是卖香香东西的呀,要是她的铺子里没有最好用的净颜皂,那……那换成我的话,我就不去她家买别的东西了。” 童言无忌,却一语道破了商业竞争最朴素的真理。 林墨心中剧震,他一直以为小雨只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敏锐的直觉。 “小雨说得对,是哥哥想得不周到了。” 第二天,清风阁照常开张。 林墨破天荒没让林小雨去后院玩,而是让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自己身边。 “今天哪也别去,就跟着哥哥多看,多学,多听。” 李玉阳没了玩伴,顿时有些闷闷不乐。 可见林墨一脸严肃,林小雨也乖巧坐着,他只好撇撇嘴,也加入了吆喝卖货的队伍。 与此同时,苏记胭脂行的后院,一间雅致的静室。 苏清瑶身着一袭干练的短衫,蹙眉看着桌上的一排瓷碗。 清晨她就派了最机灵的丫鬟,伪装成贵妇人,在清风阁一开门时候抢购了十块净颜皂回来。 此时,桌上的第六块净颜皂已经被研磨成粉,浸泡在各种液体里。 “小姐,还是不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摇了摇头,满脸困惑地说道,“这东西的底料,是油脂无疑。可它既不是寻常的猪油,也不是牛羊油,里面似乎还混了别的东西,经过了一种咱们不知道的法子熬合,才有了这般奇效。” 他是苏家世代供奉的调香师傅,所以对他的判断,苏清瑶自然是相信的。 苏清瑶用一根银签,从碗里沾起一点糊状物,放在鼻尖轻嗅。 “李家……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手?” 老师傅叹了口气:“小姐,这东西跟咱们家的料子,路数完全不同。除非能找到调制这配方的人,否则咱们短时间内根本仿不出来。” “调制配方的人……”苏清瑶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柜台后沉默安静,却让她感觉无法忽视的少年身影。 她摇了摇头道:“对方既然敢这么卖,就不会给我们这个面子,换了是我,也一样。” 她站起身来,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果决。 “王师傅,您继续试。不管用什么法子,用多少料,务必尽快找出点头绪。” “是,小姐。” “来人。” 苏清瑶对着门外吩咐道,一个精干的下人立刻走了进来。 “派人去查!我要知道清风阁那两个陌生面孔,是从哪儿来的,什么底细,祖上三代,都给我查个清清楚楚!” 第十四章 苏记只卖一两! 这年头能做买卖的,都有自己的一套情报网。 在加上林墨和林小雨的来历,在县城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便一清二楚。 “小姐。” 不到半天的功夫,精干的下人就回来禀报,“查清楚了,那少年名林墨,妹妹叫林小雨,是城外林家村人氏。父母双亡后,一直寄宿在叔叔家,似乎过得并不好。” “半月前,兄妹二人突然来到县城,说是要做工,之后便被李家安顿了下来。李家对外称,这两兄妹是他们家少爷的救命恩人。” 静室里,苏清瑶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孤儿,村庄,寄人篱下。 这些词汇和那神奇的净颜皂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可摆在眼前的这一切,让苏清瑶不得不承认,或许这净颜皂的源头,就是来自这对看似平平无奇的兄妹。 “有点意思。” 苏清瑶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一个山村少年,竟能捣鼓出连王师傅都看不透的东西。” “派一队最机灵的人去林家村,我要知道这对兄妹的一切,尤其是他们父母去世前,家里可有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或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 “是,小姐。” …… 清风阁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火爆。 靠着净颜皂一样独门奇货,在短短十多天里,流水进账竟高达一万多两银子。 这恐怖的吸金能力,让县城中的其他商户都看红了眼,更是因此连带着李员外名下的其他商铺,生意也跟着水涨船高。 也就在五月十一这天,苏记胭脂行出手了。 他们推出了一款名为“美颜皂”的新品,包装同样精美,外观也模仿得有七八分相似。 一经推出,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听说了吗?苏记也出香皂了,叫美颜皂!” “真的假的?效果怎么样?跟清风阁的比呢?” 一位刚从苏记出来的妇人,手里提着好几盒,满脸喜色地冲周围人炫耀道:“效果嘛,感觉是比普通皂角强点,但跟清风阁那神仙玩意儿比,还是差了点意思。可架不住它便宜啊!清风阁卖五两,苏记这个只卖一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两银子! 这个价格绝不算低,但是对于已经成为潮流的净颜皂来讲,用做替代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的确如此,清风阁的生意受了些影响,原本开门半个时辰就售罄的净颜皂,现在要拖到快关门才能勉强卖完。 至于店里其他的杂货,也开始滞销。 消息传回李府,李员外听完管家的汇报,却只是笑了笑,没怎么当回事儿。 李家和苏家虽然称不上太好的朋友,但这些年的竞争也不少,都是有来有往。 “不慌,让玉阳和林墨他们自己商量着来,年轻人嘛,不让他们摔打摔打,怎么成器。总归亏不了多少,真要不行,我再出手便是。” 这话传到李玉阳和林墨耳中,李玉阳非但不愁,反而兴奋地摩拳擦掌。 这些天和林墨混熟后,他连称呼都换了。 “墨哥!那姓苏的娘们跟咱们叫板了!你说咱们怎么干就怎么干,一定把她打个落花流水!” 林小雨都看着店里冷清的场景,有些闷闷不乐。 林墨却是依旧平静安慰道:“别着急,他们的东西我们都看过,质量肯定是不如咱们的净颜皂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当晚,他道两人回小院。 趁着月光下,他从屋里拿出一沓早就写好的纸,和几块刻着花纹的小木牌。 李玉阳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墨哥,这是什么?” “这叫会员卡。”林墨拿起一块木牌,给他解释道,“从明天起,咱们推出新规矩。第一,凡是在咱们店里一次性消费满二十两银子的老顾客,都可以免费获赠一张会员卡。凭这张卡,以后来买东西,都可以优先购买,不用排队。” “第二,”他拿起另一张纸继续道,“咱们搞一个活动,净颜皂价格不变,还是五两,但是,买三块,送一块!” “第三,”林墨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每日限量,从一百块,提到二百块!” 李玉阳和小雨都听呆了。 “啊?”李玉阳挠着头,“墨哥,咱们本来就卖得慢了,还提价……哦不,还提量?买三送一,那不是亏了吗?” 林墨笑了:“亏不了,你信我便是。” 这些新奇的法子传到李管家耳中,他匆匆赶来,忧心忡忡地问道:“林公子,咱们当真不降价吗?苏记只卖一两,咱们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当把?” “李叔放心。”林墨不慌不忙地回道,“净颜皂的价值,就在于它的独一无二。我们若是降价,就等于承认,自己和苏记那换汤不换药的东西是一个档次。所以不仅不能降,还要把姿态做足。” “那……买三赠一也是短期活动?” “当然。”林墨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道,“苏清瑶很聪明,但她太急了!净颜皂的配方还没破解就仿造美颜皂,不过是个仿得不伦不类的赝品罢了。” 果不其然,清风阁门口的牌子一换,整个县城又轰动了! 买三赠一! 还增量到二百块!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客人们,瞬间疯狂了。 算下来一块净颜皂还不到四两银子,比原先便宜了足足一两多! 关键这是限时的一个活动,所以大家的法宁可想而知! 苏记胭脂行的火爆一落千丈,没几天的光景,天平就再次倾斜到清风阁这边。 李员外听说了整个过程,在饭桌上和夫人开玩笑:“夫人啊,你说,咱们把林墨收为义子怎么样?这孩子,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李夫人却白了他一眼:“不合适,这孩子心气高,志向远大,不是那种会攀权附贵的人。你这么做,反倒是看轻他了。” 这还没算完,市面上很快传出许多对苏记美颜皂的指责,其中当然少不了林墨的推波助澜。 “什么美颜皂,根本就是骗人的!洗完脸干得起皮!” “就是!跟清风阁的净颜皂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记的声誉,一落千丈。 于是清风阁的门前,又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依旧是那袭月白长裙,只是这一次,苏清瑶的脸上不见了初次登门时的清冷与倨傲。 她站在门口,对着正在忙碌的林墨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林公子,小女子苏清瑶,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十五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墨微笑无视,毕竟明面上他可不是清风阁的当家人。 而李玉阳也不吃这一套,他直接让李管家出面,“李叔,跟她说咱们铺子的规矩,方子是商业机密,概不外传!” 李管家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苏清瑶一双清冷的眸子径直越过众人,牢牢锁在林墨身上。 “林公子。”她开门见山语气提高到足以让林墨听得到,“小女子已经查明,净颜皂出自你手。苏记愿以每年一千两白银的薪俸,聘请公子为我苏记的首席师傅,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一千两! 李管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挖墙脚了,这是直接拿金山来砸人! 李玉阳当场就炸了,他像一只被踩尾巴的三花猫,跳到林墨身前挡住苏清瑶的视线。 “姓苏的!你什么意思?一千两就想收买我墨哥?你当我们李家是摆设吗!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苏清瑶神色不变,依旧在等林墨本人的回答。 林墨心下一叹,从柜台后走出来,对着苏清瑶微微一笑。 “苏小姐的好意,林墨心领了。只是清风阁是我和李家合作的产业,我与玉阳兄更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谈买卖。” “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走!”李玉阳毫不客气的开始赶人。 苏清瑶深深的看了林墨一眼,眼神里有遗憾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化为平静。 …… 当晚,李府大摆宴席,庆祝这次商战的完胜。 酒过三巡,李员外看着越发沉稳的林墨,忍不住感慨道:“林墨啊说真的,你不专心从商,实在是太可惜了!凭你的头脑,不出十年,必定能成为大雍朝数一数二的巨富!” 林墨放下酒杯,神色认真的回道。 “李叔叔,您过誉了。商贾之道,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我朝虽重农商,但士农工商,商终究在末流。家财万贯,也抵不过当权者的一句话。” “唯有读书入仕手握权柄,才能真正做到阶层越级,庇护家人,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让宴客厅安静了下来。 李员外脸上的醉意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里满是震撼。 他是真没想到,林墨看得如此之深,如此之远! 这已经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眼界,分明是一个饱经世事的谋略家! “好……说得好啊!”李员外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儿若有你一半的见识,我李家何愁不能再上一层楼!” 一旁的李玉阳,正忙着给林小雨夹她最爱吃的虾仁,对这边的谈话充耳不闻。 宴席散后,李员外夫妇回到房中。 李员外依旧沉浸在之前的震撼中,他踱了几步,忽然对夫人说道:“夫人,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说要是让小雨将来,给我们玉阳当媳妇儿,能不能行?” 李夫人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小雨这孩子,又乖巧又懂事,我瞧着就喜欢!” 但随即,她又有些担心问道,“可这终究只是咱们一厢情愿,林墨那孩子主意大得很,怕是不好说。” 李员外点了点头说道。 “不急,慢慢来!等老吴游学回来,我先让他看看林墨在读书上,究竟有没有天赋。如果不行的话也能留下来经商,到时候这事或许更好办,救命恩人成为玉阳的内兄,也是佳话呀!” 翌日,李玉阳为了庆祝此番胜利,特意让人从苏记买了不少最好的胭脂水粉回来,一股脑全送给了林小雨。 林墨却从其中拿了几盒最畅销的胭脂,关在房里研究起来。 凭借着前世的化学知识,不到一天时间,苏家赖以生存的胭脂配方,便被他破解了。 他拿着一张写满配料的纸,找到了李管家。 “李叔,我想请教一下,这几种材料,尤其是这种名为‘红蓝花’的花瓣,咱们县城可有出产?” 李管家看了一眼,又想了想才说道:“林公子,别的都好说,但这红蓝花,可是个稀罕物。咱们大雍只有南方暖湿之地才能种活,每年都由官家统一采办,再分销到各地,价格昂贵得很。” “苏家能做这么大,靠的就是他们家有门路,能拿到比别人更多更好的红蓝花。” 原来如此,这是被人卡住了原料的脖子。 林墨略意思衬,而后接着问道,“李叔,可否帮我介绍一些本地的花农?” “这何须介绍。” 李管家笑了,指着李家后院说道,“咱们府上,就养着好几个经验老到的花农。” 可当林墨看后院那些精心侍弄的娇艳花朵后,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行啊,这些花太娇贵了,被侍弄得没了风骨,做不出我想要的东西。” 他转头冲李管家问道:“李叔,能借我几个人帮个忙吗,我想去城外采些野花回来。” 尽管有些疑惑,但李管家还是说没问题。 这天下午,林墨带着几个人去了城外一趟,弄了五大筐五颜六色的野花回来。 看到这些野花,最高兴的就是林小雨了。 她围着花筐又蹦又跳,还编了一顶花环给哥哥戴上。 “哥哥,这些花好香好漂亮,我要都编成花环!” “喜欢吧?”林墨笑道,“不过剩下的花现在还不能动,哥哥要用它们变戏法。” 李玉阳在一旁哼哼唧唧的有些不爽,因为没有他的花环,“不就是些野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妹妹喜欢,我改明儿去城里给你买更好的!” 林小雨却懂事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浪费银子啦玉阳哥哥,等有空了,我们自己去城外采一些就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中午接近吃饭时,一股浓郁奇特的香气从后院飘出。 “哇!什么味道,这么香!” 李玉阳、林小雨和李管家三人,都循着香味不约而同奔向后院。 只见林墨正站在一个石臼旁,面前摆着一个白瓷盆,盆里是殷红如血香气扑鼻的粘稠液体。 “墨哥!这是什么啊?”李玉阳瞪大眼睛问道。 林墨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用一根小木棍,从盆里沾起一点红色液体,然后在手背上一抹。 红色瞬间均匀散开,色泽的娇艳比市面上任何一种胭脂,更加纯正自然。 “来而不往非礼也,”林墨看着一脸震惊的三人,缓缓说道,“这一次,咱们给苏家大小姐好好上一堂课。” 第十六章 给农户一条活路 李管家眼睛还在盯着色泽诱人的液体,嘴里下意识的问道:“林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林墨看向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李玉阳,笑了笑说道:“这事光靠咱们可不行,还得去求李叔叔出面操持。” “求我爹干嘛!” 李玉阳拍着胸脯,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说道,“墨哥,你说怎么干,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别闹。”林墨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劝说道:“这次的规模,比净颜皂要大得多,不是你我能扛得住的。” 没有人比他了解,女人要疯狂起来,真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 李府正堂。 当林墨将那盆新调配出来的“胭脂液”送到李员外手上时,这位见多识广的商场老手,也被其惊艳到了。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纯正红色,娇艳欲滴,仿佛是清晨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香气更是馥郁芬芳,却丝毫不显俗气。 “来人,找个丫鬟来试试。” 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被叫了进来,李夫人亲自用指尖沾了一点,轻轻在她唇上抹开。 只一瞬间,丫鬟原本平平无奇的嘴唇,就变得如同熟透的樱桃水润饱满,衬得整张脸都明亮了好几分。 “天呐……”李夫人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看那丫鬟,惊叹不已,“老爷,苏记那些最好的口脂,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泥巴!” 李员外眼中精光爆射,他已经看到了这东西背后那无可估量的价值。 林墨趁着这个机会,微笑着给李员外夫妇解释来历,“李叔叔,夫人,此物的配方我已经了然于胸。最关键的是,它的主料,并非苏家赖以为生的南方红蓝花,而是咱们城外山野间,最常见,最不起眼的野花。” 如果面前是别人,或许林墨不会这么和盘托出,但是之前在净颜皂上,李家对他绝对没话说,所以林墨给两人一些时间消化后,又继续说道。 “这些野花耐寒耐旱,对土地的要求极低,可以说给点土就能活。原料成本几乎为零。我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城外那些贫苦村民,都多一条活路的机会。” “我希望李叔叔能出面,将这门种花的生意,交给那些农户人家去做。” 这番话,让李员外夫妇彻底愣住了。 他们原以为,林墨会谈如何生产,如何定价,如何击垮苏家。 但却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竟是为了城外那些与他毫不相干的贫苦村民! 要知道此时的林墨,说句是城里人绝不为过! 李员外沉默了许久,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欣赏,但多更的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考虑一下。” 等林墨和李玉阳离开后,李员外立刻对夫人说道:“夫人,备车。我要去一趟县衙,找老徐。” …… 县衙后堂,县令徐知谦正为秋税的事情焦头烂额,听闻李员外登门正式拜访,虽然奇怪,但还是让人把他快请进来。 “老李,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又来我这儿打什么秋风?” “哈哈哈,老徐你这话说的。”李员外满面春风地坐下,“我这次来可不是打秋风,是给你送一桩天大的好事,一份能让你青云直上的政绩!” 徐知谦一脸不信的撇了撇嘴,说道“得了吧你,还政绩,你们商人不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员外也不多言,只是把怀里的一小盒胭脂液拿出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接着,李员外把林墨的计划改编了一下,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当徐知谦听完李员外将整个“授人以渔”的计划后,他脸上的轻慢和不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狂喜! 让数以万计的贫户拥有新的营生,且几乎不耗费官府一分一毫! 这是何等的功绩! “老李!”徐知谦激动起身,重重拍着李员外的肩膀,“当年我金榜题名时不忘拉你一把,你小子,今日这是要还我一份天大的人情啊!” 两人经过详细商议,很快便敲定了方案。 由官府出具公告,以官府信誉为担保,李员外出面,负责提供第一批由林墨改良过的花种,并与各村签订保底价收购文书! 消息传到城外,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部分村民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免费给花种还保证收购?” “就是!咱们这地方的花,几时值过钱?” 为了打消村民的疑虑,徐知谦直接派出了衙门的捕快,和李员外的人一起,一村一村的去送花种,又告诉他们怎么种花,怎么收货。 “乡亲们看好了!这是县太爷的官印!这是李员外的文书!白纸黑字,绝无虚假!” “这野花,好活得很!随便找块有土的坡地,撒下去就行,不用费多大功夫!” 于是,抱着试一试心态的村子,越来越多了。 唯独林家村,却在张氏的编排下,响应者寥寥。 “都别信!我跟你们说,李家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那白眼狼侄子就是在他们家做事的!这肯定是他们跟官府合起伙来,想占咱们的地呢!” 有了带头的,一时间县城里也传言四起,都说徐知谦为了政绩,强迫村民种花,劳民伤财。 苏清瑶听说后对此也关注过一段时间,可一个月过去,那些种下去的野花,除了开得漫山遍野,竟再无半点动静。 于是她也渐渐放下心来,又把精力重新投入到了破解净颜皂配方上,却依旧一筹莫展。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她年仅八岁的弟弟苏子洋,看在眼里。 苏子洋平日里最是崇拜自己的姐姐,眼看姐姐日渐憔悴,他认定这都是那个李家的胖子和清风阁害的! 这日,他独自一人跑到李家府上,指名道姓要找李玉阳。 两个半大的孩子,就在李家的院子里,你一句“你姐姐是坏人”,我一句“你恩公才是坏人”,扭打在一起。 孩子们之间的打架,并未对两家大人造成什么影响。 反倒是苏清瑶的父亲,苏家家主苏明,特意备了份礼约李员外吃饭。 酒桌上,苏明端着酒杯,笑呵呵的说道:“李兄,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不必当真,可别因此,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啊。” 第十七章 肠子都悔青了 苏明与李员外的这场宴会,苏清瑶是跟着父亲一同来的。 踏入宴客厅的时候,她的目光便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就找到那个让她一败涂地的少年。 林墨正安静坐在李员外下首的位置,一个本该属于李家核心幕僚或至亲的位置。 他没有像其他少年人一样四处张望,只是低头小声地和身边的李管家说着什么。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李员外谈及一桩城南的生意时,却很自然地侧过头询问林墨的意见:“林墨,此事你怎么看?” 谁都能听得出这句话中的远近疏离,再加上林墨所处的位置,很难不把他当个人物看。 李夫人更是亲手为林墨盛了碗汤,亲切的叮嘱道:“林墨,你身子单薄,多喝点汤补补。” 连那个无法无天的李玉阳,在林墨面前也收敛了平日里的嚣张,反而像个跟班小弟一样,殷勤的给他倒酒。 这一切苏清瑶都看在眼里,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了。 她可以确认,这个名叫林墨的山村少年,就是李家商业奇迹背后的高人。 …… 孩子们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李玉阳和苏子洋自那日不打不相识后,竟成了最好的朋友。苏子洋这个小尾巴,整日跟在李玉阳屁股后面,而李玉阳则走哪都带着林小雨。 三个孩子,几乎把整个县城都玩遍了。 看着妹妹脸上那无忧无虑发自真心的笑容,林墨也暂时放下了让她学习经商的念头。 童年短暂,便让她尽情地开心吧。 日子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转眼就过了两个月。 山野间的落雨花,也在一些农户们的期盼下,迎来第一个收货的季节。 李家派出的收购队伍,带着一箱箱沉甸甸的铜钱和碎银,挨家挨户的上门收购。 “老乡,你家这片地产量不错啊!一共是三百二十斤,按照文书上的价格,这是三两银子,您点点!” 当皮肤黝黑的老农,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三两沉甸甸的碎银,眼眶立马就红了。 三两银子啊! 他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刨去苛捐杂税,也就能落下这么多! 而这漫山遍野的野花,不过是他当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便撒在荒地上的啊! “谢谢!谢谢李大善人啊!谢谢县太爷啊!” 类似的场景,在县城外的各个村落不断上演。 只要是不懒惰的农户,靠着这些不起眼的野花,基本上都能卖个三五两银子,足够一家人过个肥年了。 可当收购队伍来到林家村时,收获却是最小的。 尽管如此,那几户当初顶着压力种花的人家,也实打实拿到了真金白银。 这一下,整个林家村都炸锅了! 当初听信张氏谗言没有种花的人家,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顺理成章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张氏头上。 “就是你这个黑了心的烂舌头婆!当初要不是你,我们家也能挣这好几两银子!” “打她!都是她害的!” 几十个村民涌到张氏家门口,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张氏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把未来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文宝!我的儿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大官!把这些欺负我们的人,全都踩在脚下啊!” …… 村民们的喜悦和张氏的悲剧,林墨并未关注。 他给那野花随意起了个名字,叫“落雨花”,便将整个胭脂的调制过程,毫无保留地,一步步地,教给了李管家和他手下最忠心的那批人。 整个李府上下总动员,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调制出了一大批质地上乘的新式胭脂。 这批胭脂,被林墨命名为“白雪”。 有了净颜皂的珠玉在前,当“白雪胭脂”被放在清风阁售卖时,几乎所有人都上来买了一点回去试用。 然后,整个县城的潮流,被彻底引爆。 “天呐!这白雪胭脂也太好用了吧!颜色正不说,还滋润得很!” “是啊,苏记那些最好的胭脂,跟它一比,简直就是渣渣!” 白雪胭脂,无论从品相、色泽、还是使用效果,都比苏记的产品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清风阁一跃成为李家名下所有铺子里,最赚钱的一棵摇钱树。 每天的收入,都是以大几千两来计算。 苏记胭脂行。 “啪!” 一个上好的瓷碗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苏清瑶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向清冷的脸上此刻满是怒火和无力。 她和工坊里的老师傅们,不眠不休研究了几天,却连那白雪胭脂的边角料都仿制不出来。 “姐姐。”苏子洋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怯生生的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谁干的!” 苏清瑶只是下意识的一问而已,没想到弟弟竟然真的知道。 苏子洋小声说道:“是林墨大哥哥做的,前些日子,我亲眼看着他在院子里,用好多好多野花调配出来的。” “林墨……” 苏清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子洋,你是姐姐唯一的弟弟,你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去找你林墨大哥,打听一下那胭脂的配方?” 苏子洋一听小脸涨得通红,他连连摇头,一边后退一边大声说道。 “不行!我不能出卖朋友!墨哥和小雨姐姐,还有玉阳哥哥,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苏清瑶气得浑身发抖,等回过神来又笑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商业上的事儿,跟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回到家中,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被父亲苏明看在眼里。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苏明只是叹了口气说道。 “清瑶,我当初就跟你说过,女儿家家的相夫教子便好,何苦要去商场上跟那些男人们争强斗狠,你呀就是不听……” “我只想证明,女儿家,不必不如男!”苏清瑶眼中含泪,倔强的抬起头说道。 苏明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说道。 “苏李两家向来交好,这件事我不好过多插手,你自己的选择,就自己看着办吧。” 第十八章 比不上它 父亲的态度在苏清瑶的意料中,她也并没有就此罢休。 隔日,她亲自前往清风阁,得到的答复却是,林墨已有几天没来铺子里了。 她心中一动,立刻调集人手和大量的银钱,亲自带人去县城外的村子,试图从源头上釜底抽薪,高价收购那些农户们手中的落雨花。 “这位小姐,真不是我们不卖给你。” 一个村子的里正,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一旁,指着村口公告栏上贴着的一张告示说道,“您瞧,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还有县太爷的官印盖着呢!” “我们全村都跟李员外家签订了供货文书,要是私自卖给您,那可不仅要赔钱,还要吃官司的!” 另一个刚领了花钱的农户,也憨厚地给苏青瑶解释道:“是啊这位小姐,李员外可是我们的大恩人,是他给了我们这些穷哈哈一条活路。” “做人得知恩图报,我们不能干那背信弃义的事儿。” 苏清瑶看着这些村民脸上质朴的神情,第一次尝到寸步难行的滋味。 她想用钱砸开一条路,却发现对方早已筑起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 …… 与此同时,李员外的府上,正高朋满座。 县令徐知谦亲自上门,红光满面拉着李员外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老李啊!这次我可真是承了你天大的人情,知府大人今天还特意派人传话,大大地夸赞了咱们县的‘落雨花’之策,说要上报朝廷,为我请功呢!” 李员外哈哈大笑着端起酒杯,故意挖苦他道:“哦?当初是谁说的,这事儿办下来,我老李要被满城百姓戳脊梁骨的?” 当初满城风雨的时候,徐知谦可没少跟李员外抱怨。 “有吗?我说过这话吗?”徐知谦眼睛一瞪,故作失忆,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哎,不说这个了。今日我来,主要是想见一见咱们的幕后大功臣,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叫出来让我瞧瞧!” 李员外抿了口酒,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道:“真是不巧,那孩子叫林墨,他今日正带着玉阳他们,出城玩儿去了。” “林墨……”徐知谦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一遍,记在了心里。 他又喝了会儿酒,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回到家中,正瞧见自家夫人坐在镜前,小心翼翼用指尖沾着一抹殷红往唇上点去。 “夫人又在用清风阁的胭脂了?”徐知谦笑着走过去,“这东西,当真有那么好?” 徐夫人从镜子里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满是感慨:“你懂什么,李家这个清风阁真是神了!无论是之前的净颜皂,还是现在的白雪胭脂,那可都是顶尖的货色!”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就算是以前从江南那边送去京城的贡品,都比不上它!” …… 此时的林墨带着林小雨,还有李玉阳和硬跟来的苏子洋,回到了让他记忆深刻的林家村。 站在那座破旧的土坯房前,看着熟悉的门楣,林小雨的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些日子在县城的快乐,并没让林小雨忘记过去的苦难。 如果没有哥哥的话,都无法想象现在会是什么日子。 “爹……娘……” 听着妹妹的呢喃,林墨心中一酸,牵起妹妹的手道:“走,哥哥带你去给爹娘磕个头。” 兄妹二人先去祭拜了父母,等回来时正巧碰上张氏,带着林文宝从外面回来。 一看见林墨兄妹,尤其是他们身上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料,张氏的三角眼瞬间就红了,刻薄的咒骂脱口而出。 “哟,这不是攀上高枝的白眼狼回来了吗?怎么在城里享福,还知道自己姓什么?还有脸回来……啊!” “啪!”的一声! 她话音未落,就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玉阳带来的家仆,面无表情地站在张氏面前,缓缓收回手。 李玉阳抱着胳膊冷冷地说道:“嘴巴不干净,就该好好洗洗。” “啊!打人啦!杀人啦!” 张氏捂着肿起来的脸颊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撒泼大闹。 她的哭嚎声引来了不少村民,连村里的族长和里正都被惊动了。 可当他们看清闹事的是张氏后,没一个给她好脸色的。 “你还有脸闹?前段时间要不是你胡说八道,我们村能少挣多少钱!” “就是!活该啊你!” 先前已经有人跑去镇上,去请正在做工的林大山。 林墨没有理会地上的张氏,直接冲着闻讯赶来的族长和里正,拱手行礼。 “族长,里正,小子今日回来,是想请二位做个见证,我和林大山一家正式分家。” 一听要分家,张氏的哭嚎声都停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尖声道:“分家可以!我们辛辛苦苦养你们这么大,花了多少银子,吃了多少粮食!这笔账得算清楚!” 林墨平静地看着她说道:“你说个数。” “十……十两!”张氏狮子大开口,报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是天价的数字。 这时,林大山也匆匆赶了回来,一听要分家,还要十两银子,急得老泪纵横地哭喊着:“墨儿,小雨!别分家啊,你们两个孩子,在外边可怎么过啊!这钱我们也不要,不行啊!” 林墨没有理会他的哭喊,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取出两锭十两的银子,不由分说塞进林大山手里。 “族长,里正,烦请二位做个见证,这是二十两,十两,是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另外十两,是断绝关系的恩情。从此我兄妹二人,与他们家再无瓜葛!” 李玉阳也在一旁帮腔,对着还在发愣的族长和里正说道:“两位老人家,你们要是不同意,我这就让我爹,去找县太爷说道说道!” 张氏看着林大山手里那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眼睛都直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撺掇着林大山。 “当家的!快!快同意啊!” 很快分家文书由里正写好,林大山苦着脸画押,林墨也按下自己的手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文书收好。 看着张氏那副喜笑颜开占了天大便宜的嘴脸,林墨忽然又从兜里摸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张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兜里,怎么还有? 第十九章 有出息,还没忘本! 不过张氏到底是张氏,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这分家文书,白纸黑字,她自己是没办法开口。 因为有族长和里正在这儿,破坏规矩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去。 她着急地直捅身旁丈夫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当家的,你快去啊!让他把那钱也给我们,管他吃管他喝的,那本来就该是我们的!” 林大山一听这话就涨红了脸,第一次冲自己的媳妇她投去厌恶的眼神。 林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但也没说什么。 他转身双手把那十两银子,递到族长面前,轻咳一声说道:“族长,之前给我爹娘去上坟,坟茔有些旧了,我想请您老人家帮忙张罗一下,找些村里的叔伯兄弟,帮忙修缮修缮。这十两银子,是工钱。” 这种事情是有说法的,必须有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 族长连忙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修缮你爹娘的坟,那是族里应该的,怎么能要钱!再说即便需要花钱,也用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银子呢,” 林墨笑了笑看着周围围观的村民,高声喝道:“就当是我请各位叔伯乡亲吃顿肉,喝顿酒!今日给大家添麻烦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欢呼。 “林墨这小子,敞亮!” “有出息了,还没忘了本!” 族长和里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慰。 他们也不再推辞,接过银子后立刻开始找人张罗。 整个林家村的青壮年,除了少数几个跟张氏交好的几乎都纷纷响应,那些人也只是抹不下脸来,不然谁不眼热。 只怕是今天过后,张氏在村里找不到什么能说话的人了。 看着这会儿人少了,林大山才一脸愧疚凑上前,把怀里那二十两银子又递向林墨。 “墨儿,这银子你还是收回去吧,你自己在外边,用钱的地方多。” 林墨叹了口气,他当然相信这个大伯是真心实意的,可没看边上的张氏和林文宝,恨不得把自己吃了似的。 “大伯,您拿着吧。跟着李家学做生意亏不了我,倒是您往后要注意身体。” 说完他不再多言,牵着林小雨和李玉阳等人,转身朝着后山走去。 后山,林家父母的坟前。 族长已经组织了村里最好的石匠和几个壮劳力,热火朝天地开始动工。 林墨让林小雨在旁边等着,自己则脱下外衫,拿起一把锄头也加入其中。 李玉阳见状也来了劲儿,指挥着自家仆人喊道:“看什么看!都上去帮忙,回去能少了你们的银子啊!” 最后就连林小雨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帮忙搬开一些小石子。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呢,一座修葺一新墓碑重刻的坟茔,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林墨和林小雨在全村人的注视下,重新给爹娘点上了香,磕了三个响头。 族长和里正看着少年郎挺拔的背影,不禁在内心感慨,孩子们这么出息,小林两口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祭拜完毕众人一起来到族长家,门口早已摆开了十几张桌子,搭起了临时的流水席。 没有山珍海味,就是最简单朴实的大锅菜,猪肉炖白菜土豆! 管饱! 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往日里别说是过节,也就在年根底的三十能吃上一顿好肉。 至于平时,除非是谁家过红白事的,去帮忙的时候才能烙点肉吃。 李玉阳也尝了几口,吃下去之后就眼前一亮,小声冲着边上的林小雨说道:“嘿!别说,这味道确实不错!比福满楼的大厨烧得都香!” 林小雨更是捧着个大碗,吃的小脸像只花猫,一点没有不习惯的意思。 对她而言,这种热闹淳朴的氛围远比李府那些规矩繁琐的宴席要来的亲切。 和前来帮忙的村里人招呼了一会儿,林墨找到正和人喝酒的族长和里正。 “族长,里正,还有一事想跟二位商量。” “你说你说!”族长满口应道,就冲林墨这重情重义的性格,他就特别喜欢,更何况大家还是同一个姓氏,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 “我家那几亩薄田和那座土坯房,我想跟村里换一块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里正问道:“你想换到哪儿?” 林墨怕他们误会自己的意思,摇了摇头解释道:“哪儿都行,偏一点贫瘠一点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在村里还留个念想,毕竟这里是我的根儿。” 里正听完,大为感慨:“好些人出了村挣了钱,就巴不得跟村里撇清关系,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族长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放下酒碗,眼神灼灼地看着林墨问道:“林墨,你跟族长爷爷说句实话,你除了做生意,将来还想干什么?” 林墨知道瞒不过这位老人,便坦然说道:“不瞒您说,关于落雨花的种植,我会跟李家商量,明年再给咱们林家村,多分一些种子。至于我自己,李家员外已经答应,等他家族学夫子游学回来,就送我去读书。” “读书?!” 族长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好!好啊!这是天大的好事!需要村里办什么事儿的,你尽管开口!” 里正也是连连点头。 林墨笑了,摆摆手拒绝道:“那倒不必,我现在也算是挣了点小钱,我愿意每年从我的份子里,拿出五十两银子,资助村里十个最聪明的孩子去读书。” “至于这门路,就要靠族长和里正二位费心了,但这钱我希望一分一毫都必须花在孩子们的笔墨束脩上,不能乱用!” “你放心!”族长和里正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这钱我们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对不让它乱花一分!” 吃饱喝足的李玉阳,拉着林小雨正好走了过来,听见最后几句话,一脸不解地看着林墨反口问道。 “墨哥,读书有什么好的?整天之乎者也的头都大,你看我,我就不想读书。有钱花,有肉吃,有地玩,不比读书快活多了?” 第二十章 永远是林家村的人 听着李玉阳这傻子一般的话,族长和里正皆是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李家公子真是个活宝,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典范。 要是他们能够有这读书的机会,只怕是天天钻在书里,不肯出来。 林墨与两位老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嘱咐了一些细节,便起身表示要回县城了。 他刚要动身,族长却忽然站上了一块高高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全村老少,声如洪钟的宣布。 “大伙儿都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今天,林墨这孩子,不仅为他父母修了坟,请全村吃了肉!他还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件能让咱们林家村,祖坟上都冒青烟的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泛着泪光,高声喊道:“林墨决定,从今往后,每年,是每年!拿出五十两银子,资助咱们村里十个最聪明的娃儿,去镇上读书!”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老天开眼啊!我们村的娃儿,也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了啊!” “林墨!你就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啊!” “要……要给林墨立生祠!我们要天天给他上香,求菩萨保佑他长命百岁啊!” 越来越多的村民跪了下去,哭声和喊声汇成一片,那场面是林墨两世为人,都从未见过的震撼。 他连忙上前,搀扶起最前面的族长。 “族长,各位叔伯乡亲,快快请起!万万不可如此!”他的声音盖过了喧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林墨的根就在林家村,我永远都是林家村的人!” …… 返回县城的马车上,气氛还有些安静。 李玉阳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回头,冒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墨哥,你又是修坟请客,又是出钱给村里娃儿读书,你……你这是不是在培养自己的亲信啊?” 林墨正闭目养神,闻言猛地睁开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还能想到这个?” “那是!”李玉阳得意地一拍大腿,“你别小看我!我虽然不爱读书,但话本我也是读过的!这叫什么,这叫……千金买马骨!收买人心!” 林墨刚要夸他两句,旁边正抱着一包点心吃得正香的林小雨,却歪着小脑袋天真地补了一刀。 “可是玉阳哥哥,你天天都带着我吃喝玩乐,我从来没见过你读书呀。” 李玉阳的得意瞬间僵在了脸上,随即又讪讪一笑,伸手刮了刮林小雨的鼻子。 “你这小丫头!回去之后我就让你看看,你玉阳哥哥我读的书,到底有多好!” 一路说笑着,到了城门口。 苏子洋的仆人早已等候多时,把自家依依不舍的小少爷接走。 林墨兄妹也和李玉阳分开各回各家,回到熟悉的小院,林墨点亮油灯,看着院子里那棵石榴树。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他转头冲着林小雨问道:“小雨,喜欢这个院子吗?” “喜欢!”林小雨用力地点头,眼睛亮晶晶地说道,“这里又干净又安静,还有自己的水井,比村里的家好太多了!” “那好。”林墨笑了,“明天咱们就去跟李叔叔打声招呼,把这个院子买下来。” “买下来?!”林小雨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耶!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看着妹妹又笑又跳的样子,林墨心中感慨。 看似没心没肺,但这孩子终究是九岁了,心里什么都懂。 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对自己来说,也是他融入这个时代,告别前世的象征,他真正的在这里扎下根来了。 …… 另一边,李玉阳回到家中。 李员外正和夫人在堂中喝茶,见他回来便问起林家村的事。 等李玉阳手舞足蹈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说完后,李员外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玩也玩够了,疯也疯够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爹?” “三天后,吴夫子就游学回来了。到时候你收拾收拾,跟着林墨,一起去读书。” 李玉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哭丧着脸求饶道:“爹!不去行不行啊?我不是那块料啊!” 李员外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对着李夫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那意思很明显:管教孩子,还是你来。 李夫人放下手中的绣活,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和煦的笑容,她柔声细语地说道:“阳儿,你若是不想去,娘也不逼你。” 李玉阳听到这儿一喜,便又听娘亲说道。 “只是前些日子你王伯伯家的那个小胖子,就是上次被你揍哭那个,天天跟我炫耀他新得了一根乌木戒尺,说是打在手上,声音又清脆,又不会伤着筋骨……” 李玉阳一个激灵,猛地站得笔直,义正言辞地打断了她。 “娘!您不用说了!读书乃是正途!我身为李家长子,理应奋发图强,光耀门楣!三日后,我一定沐浴更衣,第一个到吴夫子门前报道!” 李员外夫妇对视一眼,都呵呵一笑。 第二日一早,李玉阳就跑来找林墨和林小雨,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家中,只是才刚进大厅,就看见林墨兄妹俩正端端正正坐在那儿,跟自己爹娘说着话。 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几盘城里最有名的九味斋,新出的水果点心。 “哎?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害我白跑一趟!” 李玉阳一边咋咋呼呼地嚷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捏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又顺手分了一半给林小雨。 林小雨接过点心,小声说:“我们也是刚到。” 林墨见他来了,便不再与李员外寒暄,转头直接切入了正题。 “李叔叔,我今天来是想跟您问个事儿,我们现在住的那座小院,您看多少银子肯割爱?” 第二十一章 他有这么大的能力? 李员外听完林墨的话,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说道。 “买什么买!你这孩子,跟叔叔还外道什么。那院子本就是我李家闲置的产业,你和玉阳是兄弟,你妹妹就是我半个闺女,送你们住天经地义!再提银子的事,就是打叔叔的脸了!” 李夫人也在一旁温和地说道:“是啊林墨,你们安心住着就是。” 林墨却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的说道。 “李叔叔,夫人,你们的恩情,林墨此生不敢忘。正因如此,才更要亲兄弟,明算账。先前清风阁之事,我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这院子若再白拿,我于心不安。”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叔叔不要推辞,您看五百两银子,如何?” 李员外看着那张银票,又好气又好笑,而且林墨脸上的坚定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清风阁的账目,你那两成份子,如今账上少说也有两万多两银子。更别说你为我们李家挣了多少!区区一个院子……” 见林墨还是不松口,那双手依旧稳稳地举着。 李员外知道,这是这孩子的风骨和底线。 他若强行不收,反倒是伤了情分,他沉吟片刻终于松口。 “也罢,既然你坚持,叔叔也不跟你矫情了。那院子不大,按市价顶天了也就五十两,多了我一文都不会要。” “那就五十两。” 林墨也不再多言,干脆地收回银票,从钱袋里数出五十两碎银,工工整整地摆在桌上。 “多谢李叔叔成全。” “你啊……”李员外无奈地指了指他,随即对管家吩咐道,“老李,去把地契拿来,再派个人去衙门把过户的手续给办妥了。” “是,老爷。” 买下了院子,林墨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又想起一事,问道:“李叔叔,不知读书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爽朗的笑声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哈哈哈,老李,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县令徐知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站在堂中的林墨,顿时眼睛一亮。 李员外连忙起身相迎,“老徐,你可是稀客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指着林墨说道,“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林墨。” “哦?”徐知谦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林墨,笑着说道,“原来你就是林墨,最近你的名字,本官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了。” “晚辈林墨,见过徐大人。”林墨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 他当然听说过这位县令的名字,而且徐知谦的做官声誉在县城里貌似还可以,不然也就不会让李员外,大白天的喊老徐都不介意。 李玉阳一看这阵仗,很有颜色地拉起林小雨的手说道:“妹妹,走!哥哥带你去后院看金鱼去!” 等孩子们走后,李员外正好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老徐,你来得正好。我正跟林墨说读书的事,你看凭你的面子,能不能让他进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徐知谦闻言,想都没想的直接摇头拒绝道,“不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白鹿书院那位顾院长的臭脾气,他眼里只认才学,不认权贵!别说是我,就算是知府大人亲临,他家的子侄若不是真才实学,一样要被他扫地出门。” “想进白鹿书院,只有一条路,凭本事考进去。” 李员外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惋惜:“唉,那倒是可惜了,如此也只能先让林墨在我李家的族学里,跟着吴夫子学上一段时间了。” 林墨听完心中却并无半分失落,反而很是开心。 对他而言,能有一个安稳读书的机会,已是天大的幸事。 “多谢李叔叔安排,晚辈感激不尽。” 李员外摆了摆手说道:“明天就是中秋了,你们也好好歇一天,后天吴夫子就回来了。” 徐知谦这时忽然想起一事,对林墨说道:“说起中秋,明晚县里有个诗会,城中的文人雅士都会参加。林墨,你有没有兴趣去凑个热闹?” 这是县令大人的一种试探。 林墨却很清醒,他躬身一揖回道:“谢大人美意,只是晚辈自小在乡野长大,只读过一些民间话本,于诗词一道一窍不通,就不去各位大家面前献丑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谦逊,又没丢了气势。 “也好。”徐知谦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林墨随即便提出告辞。 等他带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徐知谦才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这孩子倒是个知进退的,不骄不躁,是个好苗子。” “何止是好苗子。”李员外感慨万千,“老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这孩子一心只想读书,我都想请他来执掌我整个李家商行!” “哦?”徐知谦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讶,“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能力?” …… 林墨来到院里,喊上林小雨准备回家。 李玉阳还追着问:“墨哥,明天的中秋诗会,你真不去啊?听说可热闹了!” “不去。” “噢耶!”李玉阳嗷地欢呼了一声,“那太好了!后天咱们一块儿去上学!” 回到那座终于完全属于自己的小院,兄妹俩都特别开心。 林墨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完饭,林小雨帮着收拾碗筷,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看着妹妹的笑脸,感受着这间屋子里安宁温馨的气氛,林墨的一颗心,也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地融入这个时代。 夜深了。 林小雨洗漱完毕,躺在自己的新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坐起身对着隔壁房间,小声地却又无比渴望地问道。 “哥哥,我可以去上学吗?” 第二十二章 坏女人又来了! 林墨被妹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反问道:“小雨,你怎么会想到去上学呢?” 林小雨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小脑袋耷拉着,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孤单。 “哥哥你和玉阳哥哥,后天都要去上学了。到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能去哪儿呢?” 一句话,让林墨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啊,他只想着自己要读书,要上进,要为他们的未来铺路,却忽略了妹妹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感受。 再怎么懂事儿,也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放在前世,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揉了揉妹妹的头,轻声说道。 “是哥哥想得不周到,且你安心睡觉,哥哥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呢?放心,哥哥一定会给你想个好法子。” “嗯!”林小雨这才重新躺下,脸上带着安心的笑容,很快便沉沉睡去。 可林墨却是一夜无眠,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让小雨去上学? 这个念头,可以说疯狂而又艰难。 在他前世的世界,这根本不算个事。 可在当下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 正经的书院,根本不可能招收女学生。 若是强行让她入学,迎来的恐怕不是知识,而是无尽的嘲讽、羞辱,甚至会连累到李家和吴夫子的名声。 可若是不让她去,难道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这个院子里吗? 不知为何,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眼前浮现,林墨努力想要看清楚,却反而是越来越模糊…… 第二日,中秋佳节。 兄妹俩一早醒来,洗漱完毕,正准备做点早饭,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肯定是玉阳哥哥来了!”林小雨眼前一亮,开心地跑去开门。 她满心欢喜拉开门栓,刚要喊出“玉阳哥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李玉阳,而是那个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苏家大小姐苏清瑶。 林小雨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坏女人打哥哥的主意! 林小雨学着大人的模样把小脸一板,把门又往回拉了半扇才说道。 “我家不欢迎你!” 苏清瑶似乎料到会有这种待遇,不过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脸上没有丝毫愠色,反而从身后的仆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装精美的胭脂盒,递在林小雨面前,笑着说道。 “小妹妹别生气,姐姐上次来得唐突,这是给你赔罪的,你哥哥可在家中?” 林小雨看都没看那盒子一眼,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得益于李玉阳的大手大脚,再加上哥哥林墨的言传身教,即便眼前放的是黄金子,林小雨也不会去拿。 因为那不是她的东西。 不过林小雨也看出这女人怕是找哥哥有事儿,只好回头冲着院子里大声喊道。 “哥哥!那个坏女人又来了!” 林墨闻声走出,看见门口的苏清瑶,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 “苏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进吧。” 林小雨侧身,让开一条路。 苏清瑶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小院,虽然不大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西边角落里还种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花。 “林公子。” 苏清瑶示意仆人把礼物放在干净的石板上,然后才笑着和林墨打招呼,“今日是中秋佳节,清瑶特来拜会一下朋友。” “朋友?”林墨秉承着上门是客的道理,笑着回道,“苏小姐言重了,我一个乡野小子,可高攀不上苏家这样的朋友。” “林公子过谦了。” 苏清瑶探究的目光,一直盯着林墨,“如今的清风阁满全城,城中权贵,谁人不知你林墨的大名,你若都算乡野小子,那其他人又算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林墨不置可否,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他只能沉默以对。 苏清瑶轻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递在林墨身前道。 “这是今晚,在安平居举办的中秋诗会请柬,城中的才子名士皆会到场,林公子若是有空,不妨去瞧一瞧。” 林墨接过请柬说道:“多谢苏小姐。” 听着林墨有了送客的意思,苏清瑶亦是转身告辞。 林小雨转身拉着林墨的衣角气鼓鼓的问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收那个坏女人的礼物?” 林墨摸了摸她的头,耐心地解释道。 “小雨,你要记住。在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今天她可以是我们的对手,明天或许就能成为我们的帮手。” “那……那李叔叔和玉阳哥哥呢?” 林墨莞尔一笑,想到结识李玉阳的过程,还有后来相处融洽的一幕一幕:“他们啊,他们可以除外,因为他们是家人。” 说着,他打开苏清瑶送来的礼盒,里面是几盒包装精美的月饼,还有各色水果点心。 林小雨看见吃的,苏青瑶什么的都抛在脑后:“哥哥,这个能吃吗?” “当然可以。” 他话音刚落,院门又被“砰砰砰”地敲响了,这次还伴随着李玉阳的大嗓门。 “墨哥!小雨!我来啦!” 不等林小雨开门,李玉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管家和好几个仆人,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小雨妹妹,快看看放哪,爹娘说了,过中秋该有的东西,一点都不能缺!” 李管家则是笑着问林墨:“林公子,今日还去铺子里吗?” “去。” …… 清风阁的生意,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林墨,李玉阳和李管家,三人凑在一起商量了片刻。 不多时,一块新的牌子被挂了出去。 “庆中秋,大酬宾!凡购买净颜皂、白雪胭脂等任意五件商品,即可获赠同类商品两件!” 买五赠二! 这个消息一出,本就拥挤的铺子,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前来购买的人,比往日里多了一倍不止! 林墨站在柜台后,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 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有几个衣着普通的人,挤在人群里,每次都买走五件最贵的商品,拿到赠品后,便立刻抽身离去。 过不了多久,又会换一张生面孔,用同样的手法再次购买。 黄牛! 林墨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无论什么世道,永远不会缺少聪明人。 第二十三章 您不是也没去? 快到正午时,清风阁喧嚣的气氛渐渐平静下来,铺子里的各种商品基本售罄。 李管家盘点过后,笑着走到练字的林墨面前:“林公子,今日是中秋,老爷吩咐了,提前关门,回去准备过节。” 李玉阳一听,立刻凑到林墨身边,胳膊往他肩上一搭说道: “墨哥!小雨!今天可不许回你们那小院了啊!去我家!我家热闹!你们要是不去,我就带着厨子伙计,把整个宴席都搬到你们家去!” 也就李玉阳能在林墨面前没心没肺,关键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边,让林墨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们去。” “小雨妹妹,走!”李玉阳开心的去拉林小雨,一蹦一跳地前边走着。 今天的李府张灯结彩,处处弥漫着桂花酒和月饼的香甜气息。 刚一进门,李夫人就满脸慈爱地迎了上来,拉着林小雨越看越是喜爱。 “娘,我新得了一个玩意儿,要给小雨妹妹看看。”李雨阳着急了。 “去吧去吧。”李夫人无奈地冲着儿子挥了挥手,转头看着林墨说道:“林墨,你随我来一下内堂,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说。” 林墨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她走进内堂。 屏退了左右的丫鬟,李夫人拉着林墨的手让他坐下,一双温婉的眸子带着恳切和紧张,犹豫片刻才说道:“林墨,我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唐突,但我觉得今天这个日子很合适。” “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小雨这孩子,你……你愿不愿意,让小雨当我的干女儿?” 林墨闻言心中剧震,他没想到李夫人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在这之前,李员外和李夫人或多或少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不过一直也没提起,林墨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看来,不管这其中有没有其他的因素,李夫人是要把妹妹林小雨,正式纳为李家的半个家人。 这背后代表的庇情分,称得上一句重如泰山。 他只稍微思索了片刻,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承蒙夫人厚爱,这是小雨的福分,我自然是愿意的。”随即他又补充道,“不过,此事重大,我还得问问小雨自己的意见。” “你这孩子。”李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满是赞赏,“你也不要太溺爱她了,你是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这种大事,就得你来当家做主。” 林墨从内堂出来,将林小雨叫到一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林小雨听完,小脸涨得通红,有些紧张又有些欢喜,她抬头看着哥哥,声音虽小却无比坚定。 “哥哥,我一切都听你的。” 于是,就在这中秋佳节的家宴之上,当着李府所有人的面,李夫人非常正式地收林小雨做义女。 林小雨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裙子,漂亮得像个瓷娃娃一样,跪在蒲团上双手举着茶杯,递到李夫人面前,甜甜的开口。 “娘。” “哎……” 李夫人眼圈一红,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只有他们两口子才清楚,原先他们是有一个女儿的,只可惜半路夭折。 她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下,一把将林小雨紧紧地搂在怀里,哽咽着说道:“好孩子,我的好女儿……” 林小雨眼眶也湿了,林墨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也不禁微微发热。 一旁的李员外抹去眼泪开怀大笑,这件事情两人商量了很久,也是到今天才算尘埃落定。 只有李玉阳苦着一张脸,小声地嘀咕道:“我才不要她做我妹妹呢……” 他声音虽小,还是被耳尖的李员外听见了。 李员外反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混账小子!说什么胡话!小雨以后就是你亲妹妹!” 饭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李夫人给林墨夹了一筷子菜,温和地说道:“林墨,以后你就别叫我夫人了,叫我一声姨娘吧。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兄妹二人的长辈,李家就是你们的家。” 林墨心中感动,端起酒杯,林小雨也连忙端起自己的水杯,兄妹二人站起身,齐声叫道。 “姨娘。” “娘。” “哎!好!好!” 李员外也笑着举杯:“我早就想要个女儿了,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 林小雨又乖巧地对着他叫了一声:“爹。” “哈哈哈!好女儿!” 李员外高兴地一仰头,连干三杯白酒。 …… 吃过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 或许是由于心情大好的缘故,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 李玉阳拉着林小雨院子里追逐打闹,不时分享着各种口味的月饼和点心。 李员外把林墨叫到身边,指着天上的明月感慨道:“林墨啊,今晚县里的中秋诗会,听说很是精彩,出了好几首佳作,你没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林墨笑了笑说道:“李叔叔,您不是也没去吗?” 李员外哈哈大笑道:“我?我就是个满身铜臭的粗人,哪里懂得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去了也是对牛弹琴。” …… 八月十六,天刚蒙蒙亮。 林墨睡得正香,突然觉得鼻子痒得不行,还打了一个喷嚏。 一睁眼才发现,原来是林小雨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脸嫌弃地看着醒来的林墨说道,“懒哥哥,快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今天还要去拜见吴夫子呢!” 林墨揉揉眼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天夜里一开心,和李员外多喝了几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他起床洗漱完毕,厨房里已经飘出了淡淡的米粥香味。 来到餐桌上,已经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兄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特别香甜。 林小雨吃完后拍了拍滚圆的小肚子靠在椅子上,一脸满足的感叹道:“哥哥,这样的日子,以前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放心。”林墨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地保证道,“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 这段时间,妹妹原本有些枯黄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出了乌黑亮丽的发根,小脸也变得红润起来。 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说道:“小雨,等会儿我去问一下李叔叔,如果可以的话,今天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在旁边旁听,好不好?” 林小雨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懂事地补充了一句。 “哥哥,要是不行也没关系的。” 第二十四章 你敢送,老夫就敢教! 关于妹妹读书的事儿,林墨已经打定主意。 如果李家学堂的吴夫子不允许,他就自己准备一些启蒙的书籍,白天在学堂上课,晚上回来一边复习,一边给小雨启蒙。 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总是要嫁人,但林墨可不会迂腐到让妹妹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那苏家的苏清瑶,绝对是度过不少书的,妹妹的将来不会比她差到哪儿去。 带着这番心思,林墨拉着妹妹来到你家,李玉阳已经早早的在门口等着。 “你们先等我一下。” 跟两人打了个招呼,林墨独自一人去见了李员外,“李叔叔,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李员外大手一挥说道。 “是关于小雨的。”林墨斟酌着言辞说道,“她见我和玉阳要去读书,心里也很是向往,我想问问,能否让小雨也跟着吴夫子,在学堂里旁听?” “旁听?”李员外的眉头微蹙,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林墨啊,这事不好办啊,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女子进学堂的,吴夫子脾气又古怪,怕是会惹人非议啊。” 林墨点了点头回道:“晚辈知道此事强人所难,只是小雨她……” “罢了罢了。” 李员外看着林墨脸上罕见的恳求之色,没等他说完就心软了,摆了摆手说道,“我李某人还怕几句闲言碎语不成,待会儿我亲自带你们去,跟那老家伙打个招呼看看。成与不成,就看小雨自己的造化了。” “要是实在不成,你也别担心,管家也是读书认字的,可以让他在家里教小雨。” “多谢李叔叔。”林墨心中一暖,又问道,“不知束脩……” “提这个字,就是看不起我了。” 李员外一手重重地拍在林墨的肩膀上,面带不悦地说道,“学堂本就是挂在我李家名下的。你如今也算是我的半个后辈,自家的孩子读书,哪有交钱的道理!休要再提!” 一炷香过后,李员外带着林墨、林小雨,还有一脸生无可恋的李玉阳,一路步行来到县衙后街。 这里有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正是李家的族学所在。 院子环境清静,面积也不小,差不多相当于半个李府。 只是朱漆的大门显得有些斑驳,门前的石阶上还生了几丛青苔,透着一股久无人至的萧索。 李玉阳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里面很是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老吴!在不在?”李员外背着手,中气十足的朝着里边喊了一声。 等了半晌,里边的东厢房里才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来了就进来,杵在门口当门神吗?还是得老夫八抬大轿抬你进来不成?” 这声音苍老沙哑,还带着一股子的迷糊不清。 几人进到东边房间,刚推门便有一股混杂着墨香和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头发花白衣衫不整的老头,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吞吞地往身上套着一件满是褶皱的长衫。 李员外看着这乱糟糟的房间和不修边幅的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劝说道:“老吴,你就不能少喝点嘛?看看你这屋子,都快成酒窖了。” 吴夫子呵呵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嘲讽说道:“老夫要是戒了酒,还能在你这破地方,一待就是十年吗?” 他目光一转,没去看李玉阳,也没去看林小雨,而是落在了李员外身后的林墨身上,语气愈发不善的问道。 “怎么?又往我这儿塞人啊?李大员外我可跟你说,你们家这个学堂,还不如趁早关了!”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天赋好的,你舍不得下本钱培养,人家早晚要走。那些天赋不好的蠢材,来了也是浪费笔墨,后来自己也就不来了。” “你转着圈地看,现在还有人吗?” 林墨听明白了。 感情这偌大的学堂,根本就是个空架子,早就没学生了! 怪不得之前李员外说,吴夫子和同窗出游去了,恐怕都是托词。 李员外被他说得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知道喝酒。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没准这次真能给你教出个秀才来呢?” 吴夫子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墨身边,满眼好奇的林小雨身上时,他脸上的嘲讽凝固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林小雨问道嗯。 “你……你这是要让这女娃娃,也跟着读书?” 李员外的脸皮此刻厚得可以,他脸上没有一点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膛反问道。 “怎么?不行吗?” 吴夫子愣住了,他起身围着林小雨转了两圈,又看看李员外,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林墨,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行!怎么不行!你敢往我这儿送人,老夫就敢教!好啊!好得很啊!”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带着一股癫狂和悲凉说道。 “老夫如今都到这种田地了,还怕什么世俗非议?还怕什么御史言官参我一本,说我伤风败俗不成!他有本事,就再让官家,砍我一次头!” 这话一听,便知背后有惊天的故事。 李员外却自动揭过不再深究,只是郑重地说道:“老吴,你放心教。从这个月起,你的待遇再提一倍!” “别的都可以不要。”吴夫子一摆手止住了笑,浑浊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两道精光,他缓缓坐正了身子说道,“但酒一坛都不能少!” “管够!”李员外答应的斩钉截铁! 听到这里,吴夫子身上玩世不恭的酒鬼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 李员外在旁提醒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前拜见你们的夫子啊!” 林墨、林小雨,还有一脸懵逼的李玉阳齐齐上前,对着吴夫子方向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学生,拜见夫子!” 第二十五章 丑话说在前面 吴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小萝卜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民的意味,摆了摆手开口却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 “都起来吧。老夫姓吴,单名一个庸,庸碌无为的庸。往后,你们称呼我吴老师即可。” “老吴!” 李员外一听,立马有点不开心,他可是知道夫子和老师的区别,“夫子就是夫子,老师老师的,像什么话!没规矩!” 吴庸一句话都没搭理他,而是自顾自指着门外说道:“既然要读书,眼里就得有活,瞧瞧这院子,都快成乱葬岗了,去把院子和学舍的里里外外,都给我打扫干净。” 林墨答应了一声,拉着发愣的林小雨和李玉阳转身走出院子,找到扫帚便动起手来。 看着这三个小人的背影,最大的虽然有十五岁,可身材还是瘦削得不像话。 吴庸脸上的醉意和懒散消退了一些,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后才开始解释李员外刚才的质疑。 “李员外,我丑话说在前面。” 吴勇的语气重了几分,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只能做他们的老师,教他们读书识字。至于师徒名分万万不可,我在别人眼中就是个祸害,跟他们牵扯太深,只会害了他们。” 李员外眉头紧锁问道:“难道当初京城里的事儿,还没……” 他话说到一半,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不提也罢。你放心教,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一应仆役过来,不会累着孩子们。” 吴庸呵呵冷笑,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随你的便,你李大员外有的是钱,别说请仆役,就是把这院子拆了用金子重建,也随你。” …… 院子里,李玉阳和李小雨把这打扫卫生的事儿当成了游戏,拿着比自己还高的竹扫把,卖力地清扫着经年的落叶和尘土。 一起一落之间完全没有章法,阵阵灰尘扬起呛得两小人直咳嗽。 林墨赶紧让他们洒了点水,等灰尘小了些才继续。 这会儿没有刚才的镜劲头了,李玉阳一边挥舞着扫把,一边大声吐槽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请了这么个怪老头当老师!拜师第一天,不教圣贤书,反倒让咱们当苦力!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话是这么说,可他手里的动作也不慢,还主动把林小雨面前那片最脏最厚的区域,划拉到了自己这边。 林墨这是一边打扫,一边思考着吴庸先前的话中之意。 再让官家砍我一次头…… 如果按照某些小说中的逻辑来看,这一位看似落魄的吴夫子或许曾经也是身份显赫。但却因得贵权贵,那这是当今陛下,才有了今天这么一遭。 如果按照这个道理来讲,那李员外和徐知谦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想法去撼动这些,至少先好好的读书,完成最基础的阶级跃层。 想通这一层,林墨再看这座破败的院子,眼神便不一样了。 这时,李员外从里边走了出来,看着三个灰头土脸的孩子,脸上却笑得很是开怀。 “你们慢慢打扫,不着急,待会儿我会让人送饭菜过来。” 李玉阳一听马上扯着嗓子喊道:“爹!多带些好吃的!要福满楼的烧鸡!” 李员外笑骂了一句,挥挥手走了。 三人花了半天的时间,把整个院子和几间学舍都打扫得焕然一新。 吴庸慢悠悠地从房间里晃了出来,继续指挥着林墨和李玉阳:“去把我里屋那块匾抬出来,挂到大门上去。” 这是一块早已蒙尘的牌匾,不知是什么木料所制,入手极沉。 林墨擦去上面的灰尘,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闲人草堂。 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扑面而来。 李玉阳好奇地问道:“老师,这闲人草堂是什么意思啊?” 吴庸眯着眼看那块匾,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说道。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牌匾挂好后,他领着三人来到正中的主学堂。 吴庸大马金刀在主位坐下,指了指书案上的砚台。 “李玉阳,你去研墨。” “啊?又是我啊……”李玉阳苦着脸叫了一声,却还是乖乖地过去了。 吴庸又看向林墨和林小雨:“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学生林墨。” “我……我叫林小雨。” 虽然从李员外口里得知二人名字,但此时的场合不一样,吴庸点了点头,提笔饱蘸浓墨,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下林墨林小雨五个字。 李玉阳在一旁看得眼热,又是提问道:“老师!怎么没有我的名字啊!” 吴庸眼皮都没抬,顺手拿起戒尺,在李玉阳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聒噪。” 说完,才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李玉阳”三个字。 “今天下午,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名字,给我练会了。什么时候写得像样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 吃饭的时候,李家送来了丰盛的饭菜。 林小雨挨着李玉阳小声问道:“玉阳哥哥,吴老师他,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李玉阳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摇头回道:“我哪知道,五六岁的时候,爹就让我来这里玩儿,那时候还有好几个同伴呢。可这老头从来没正经上过一堂课,整天就知道喝酒睡觉。后来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不来了,我也就没来了。” 下午时他们新拜的老师吴庸,果然没来。 林墨也不在意,而是领着妹妹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开始一笔一划认真练习自己的名字。 他一边练习,一边耐心手把手教林小雨如何握笔,如何运笔。 “小雨,你看,这个‘雨’字,里面的四个点,就像天上下下来的雨滴,要写得有灵气……” 而另一边的李玉阳,则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抓着毛笔就像抓着一根烧火棍,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跟鬼画符差不多。 林墨看着李玉阳跟毛笔较劲的样子,笑着问道:“玉阳,你以前没学过怎么拿笔,怎么写字吗?” 李玉阳涨红了脸,梗着脖子。 “学……学过!我忘了!” 第二十六章 一个都记不得了? 林小雨眨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追问:“玉阳哥哥,你到底是没学过,还是忘了呀?” 李玉阳被问得一张胖脸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梗着脖子说道:“我……我忘记是哪个了!” “哈哈哈……”林墨也忍不住乐了! “嘻嘻嘻……” 学堂里,顿时充满了三个孩子清脆的笑声。 而在学堂后窗,一双苍老而复杂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吴庸就那么站着,身形隐在阴影里。 他看着那个耐心教导妹妹的沉稳少年,看着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看着那个蠢的可爱的胖小子。 他的眼中有感慨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但他没有进去,就那么一直站着,像一尊历经风雨沧桑的雕塑。 直到快放学时,他才慢悠悠地晃进学堂,美其名曰要检查三人的练字成果。 林小雨和李玉阳的字,倒是能看出是个什么,虽然歪歪扭扭的毫无风骨可言。 吴庸拿起他们的习作,看了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等最后看过林墨写的,他才若有深意地把纸放下,看了林墨一眼淡淡地说道:“明日早些来。” 说完便又背着手晃悠而去,也没说到底要多早。 三人相跟着一起离开了闲人草堂,走到李家门口时,李玉阳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这一次林墨笑着拒绝道,“今天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你也是,明天早上,可别又起晚了。” 说完带着林小雨朝家里走去,这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一轮明月高悬,还有漫天繁星相伴。 可就在他们快走到门口时,林墨的脚步一顿。 在自家紧闭的院门前,正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孤零零地蹲在那里。 林墨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把林小雨悄悄藏到身后,才沉声问道:“是谁在那儿?” 那身影似乎是被吓了一跳,猛然起身朝着林墨方向看来,接着传出一道慌张不安的回应。 “墨……墨儿,是我。” 是大伯林大山的声音! 兄妹二人连忙走上前,这才发现林大山神色憔悴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拎着一个蓝布包裹 只不过在看见两人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的似乎颇为紧张。 “大伯,您怎么来了?”林墨皱眉问道。 “没……没什么事。”林大山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道,“昨天不是过中秋嘛,你婶娘……哦不,是我,我给你们送点自家做的月饼。” 他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欲走。 “等等。”林墨却一步拦在他身前,看着身上还穿着夏天衣服的大伯,心下一叹说道,“大伯,您特意从镇上赶来,就为了送两块月饼?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大伯。”林小雨也在身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林大山的身子一颤,犹豫许久后才下定决心,他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 “墨儿你听我,昨天有几个陌生人去了村里,到处打听野猪的事。他们不像官府的人,说话口气横得很,专门问当初是谁,在山里打了一窝野猪。” 说到这儿林大山大喘了一口气,然后又接着说道。 “大家伙儿都没说,都被族长给拦回去了。可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那些人来者不善,你……你在城里,千万要小心点儿!” 卧牛山的匪徒! 林墨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几乎是马上猜到来人一定是那些山匪的同伙! 至于为什么到村里打听,当然是村里的人胆小,不然的话总不能跑到县城来,那就纯粹是打着灯笼找死。 这件事,必须得和李员外说一下。 只不过在他思考的功夫,林大山已经把手里的包裹硬塞到林墨怀里,然后头也不回转身跑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林小雨上前打开蓝布包裹,看见里面是两块干巴巴、甚至有些开裂的月饼。 林墨沉默了片刻,估摸着这月饼大伯自己都没吃得上,摸了摸小雨的脑袋说道。 “先收起来吧。” …… 第二天一早,林墨带着妹妹早早来到李家,原本想和李员外说一下山匪的事情,没成想他有事儿出去了。 “干女儿来啦!” 一看见林小雨,李夫人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爱的笑容,连忙拉着她,又让人端上好多精美的早点。嗯。 “小雨多吃点,看你瘦的。林墨也是,别客气。” 然后又让管家去喊李玉阳快点起床,等李玉阳从床上打着哈欠爬起来,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不满地嘟囔道:“娘,我的呢?”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臭小子,去了学堂,想吃什么让你爹派厨子过去给你做!就知道吃!” 在去学堂的路上,李玉阳还是闷闷不乐,林小雨懂事把自己点心匣子里,最好看的几块桂花糕分给了他。 李玉阳这才多云转晴,喜笑颜开地说道:“还是小雨妹妹好!” 他拿着点心,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可刚一进学堂的大门,嘴里的半块桂花糕就掉在了地上。 只见吴庸正黑着一张脸,像一尊门神一样等在门前。 吴庸看着李玉阳,冷笑一声说道。 “李玉阳,老夫记得你五岁就跟在我这儿鬼混,算起来也有一年光景,昨日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难道当初读的书,都吃到这满肚子的点心里去了?” 林小雨好奇地抬头,小声问道:“玉阳哥哥,你不是说,从来没有跟着读过书吗?” 李玉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硬地反驳道:“我……我不会,别人也不会呀!” “哈哈哈……”吴庸放声大笑,眼神中满是戏谑,“别人?你当老夫是傻子吗!你爹当年前前后后,给你请了不下五个老师,你一个都记不得了?”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说起。 “城东的王秀才,被你在茶水里放毛毛虫气跑了。城西的李夫子,被你用爆竹燎了半截胡子,哭着走的,还有城南的……” “别……别说了!老师!我错了!” 李玉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张胖脸实在没地方搁了。 第二十七章 你的路还长着 吴庸见李玉阳没在反驳,才停下数落声。 只不过此时的李玉阳低着头,觉得这回在小雨妹妹心中的形象彻底没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林墨和林小雨一左一右架着李玉阳朝学堂里走去,等坐下后,李玉阳的脑袋还是直不起来。 吴庸哼了一声也没说啥,从背后拿出一本边角都磨损过的三字经,“啪”的一声被他扔在桌上。 “从今日起,你们就从这个开始学。” 吴庸指着桌上三字经说道,“今天先学一百个字,老夫会给你们讲解其中含义,你们要做的,就是跟读记诵,能记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他便端坐于堂上,开始逐字逐句地讲解起来。 而且此时的吴庸和平时的行径大不相同,的的确确是一个授课解惑的老师模样。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不自觉地便沉浸其中。 林墨心中暗惊,即便是以他前世的目光来看,这位吴夫子的解读可谓是入木三分,如果论起学问方面,绝对不应该屈居这座小小的安平县。 不过考虑到自己先前没接触过书本,后来也只是跟着管家李叔学了一段时间,林墨也不敢出风头,只是乖乖地跟着小妹和李玉阳一字一句记诵。 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得故意装着自己和初学者一样。 ……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这琅琅的读书声中,悄然过去。 到中午时,李家的厨师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有香喷喷的红烧肉,油光锃亮的烤鸡,还有几样特别精致的小菜,光是看着就能叫人食指大动。 不过李玉阳确实傻眼了,左看右看最后略带不满地问厨师:“怎么全是肉?我的点心呢?九味斋的桂花糕呢?” 厨师一脸为难地躬身解释道:“玉阳少爷,这是吴夫子特别交代的,说读书人要养浩然之气,不能沉迷于口腹之欲,尤其是甜食,会乱了心性。” 李玉阳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他想去找吴庸理论,可一想到他手里那根看起来平平无奇,敲在脑门上却生疼的戒尺。 终究还是没敢去。 算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没点心嘛,忍了! 不然去了,也是白挨一顿打! 呜呜呜! 带着这样的心情,李玉阳今天又多吃了一碗饭! …… 中午吃完饭休息了片刻,下午上课时,吴庸没让他们继续读《三字经》。 而是领着三人来到,宽敞的院里。 “读书,先要读筋骨。”吴庸站在院中神色严肃地说道,“科举之路,漫长而艰险。” “乡试、会试、殿试,一场场考下来,比的不仅是学问,更是身子骨!你们的同窗,可能会在考场上病倒,可能会在放榜前油尽灯枯,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必须有一个好身体,要比别人都活得更长!” 说着他开始亲自给三人示范起来, “此为扎马步,气沉丹田,稳住下盘,不动如山。” 接着又演练了几招动作舒缓,却暗合某种韵律的拳法。 “五禽戏,模仿虎、鹿、熊、猿、鸟,可活络气血,强身健体,别站着,跟着我先学动作!” 李玉阳刚尝试扎了一会马步,两条腿就开始打哆嗦,于是只能嗷嗷叫着反对,“老师!我们是来读书的,又不是去打仗的!这也太累了吧!” 林墨听得心中一凛,这位吴夫子当真是个明白人! 他说的句句都是至理,科举本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如果你比别人的心态和体力都好,先天性的就领先了不少。 于是他一边练一边鼓励着李云阳和林小雨,“这锻炼虽然枯燥,咱们当成一场游戏,你们俩谁要是能赢得过,我就可以提一个要求。” 李玉阳一听还有这好事儿,顿时来了不少兴趣,“那我可以试一试。” “哥哥,我不会输给你的!”李小雨也不甘示弱的说道。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庸,默默点了点头。 ……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一半用来锻炼筋骨。 另一半则用来朗读背诵,上午学过的那一百个字。 日子就在这般文武交替中,慢慢流逝。 谁都没有想到几天后,吴庸开始考教三人背诵进度。 李玉阳依旧是那副德行,磕磕巴巴背了不到二十个字就卡住了。 轮到林小雨时,小丫头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攥着小拳头闭着眼睛,软糯的童音一个字一个字响起。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虽然背得有些磕磕巴巴,中间还停顿了好几次,但……但她竟然,真的将那一百个字一字不差地全都背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啊?” 李玉阳张大嘴巴看着林小雨!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萌可爱的林家小妹妹吗? 林墨的心中同样是又惊又喜,之前知道妹妹聪慧,却没想到竟到了这等地步! 吴庸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波澜,看着林小雨良久才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你是个女子之身。不过多学一些总是没错的。” 只不过后来的林墨却是没有背出来,和李玉阳差不多,这倒是给了李玉阳不少心理上的安慰。 但是中间只隔了一天,林墨也“顺理成章”把前一百个字流利背了下来。 在林墨背完后,吴庸看着林墨冷笑一声问道:“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林墨心中一惊,刚想开口,可吴庸的下一句嘲弄来了! “你这点藏拙的伎俩,也就骗骗玉阳那个傻小子。” “你这点心思是藏着给谁看呢?怕别人嫉妒?还是怕枪打出头鸟?” “老师,我……”林墨颇感尴尬。 吴庸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老夫不管你心里有什么盘算,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你这点成就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老夫曾有些学生,在你这个年纪早已考过县试,有些天资卓越的,五六岁时便能通背整本三字经!” 林墨的脸微微一红,他躬身行礼道:“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记下了。” 吴庸神色稍缓,最后捻着胡须缓缓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子,你的路还长着呢。” 第二十八章 不应该如此才对! 这日放学后,吴庸难得没有直接回房睡觉,而是宣布了一件事。 “明日休沐,各自在家中,温习这几日所学。” “噢耶!放假咯!” 李玉阳立马就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拍手较好的凑到林小雨身边,兴高采烈地问道。 “小雨妹妹,明天咱们去城南的集市玩好不好?听说那边来了个耍猴的,可有意思了!” 林墨摇了摇头没搭理这个活宝,这些日子他算看出来了,李玉阳充其量算个读书的添头。 他快走两步,赶到准备离开的吴庸身前,躬身问道:“老师,可有功课布置?” 吴庸瞥了他一眼,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说道,“功课?老夫只负责传道、授业、解惑,至于这读书之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能走多远,能悟多深,终究还是在于你们自己。” 这番话张口即来,半点都不勉强,林墨也听出他话语中的淡然之意,有心想要再请教一些问题,可一转眼功夫,吴庸便背着手晃晃悠悠回房了。 …… 三人走出闲人草堂,在回家的路上,不料竟然碰到了多日未见的苏子洋。 他正带着一群衣着华贵的孩童,前呼后拥地刚从一条巷子里走来。 “玉阳哥哥!小雨姐姐!” 苏子洋一看见他们,欢天喜地的扑到两个小人跟前,不过也没忘记林墨,很懂事的和林墨问好,“林墨大哥。” 林墨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子洋身后那群孩子,他们站的很远,似乎不想过来打招呼。 不过在这群锦衣华服的权贵之子中,似乎有那么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副怯懦又带着一丝嫉妒的神情,像极了他的堂哥,林文宝。 可那身影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其他人挡住了。 “子洋,快点!还磨蹭什么呢!”远处有人在不耐烦地催促。 苏子洋连忙应了一声,又被那群人簇拥着叫走了。 林墨皱了皱眉,终究没多想。 林文宝来不是在镇上读书吗? 怎么可能会和县城里这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混在一起,想必是自己看花眼了。 …… 来到李家时,李夫人早已备下丰盛的晚饭,让他们留下一起吃。 等几人闲谈着吃完饭后,李员外才从外面回来。 只不过今天的李媛媛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优色,只是在进门后看见林墨兄妹后,又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问道,“这两日在学堂怎么样?” “挺好的!” 林墨笑着回道,心里有些纳闷,李叔叔是碰到什么困难了吗? 别人没看见,他刚才可是看得清楚。 不过在李玉阳和林小雨一声声爹爹的叫声中,李员外笑得更是开心。 “回来了。”李夫人听见声音从内堂出来,迎上去问道,“可要用饭?” “不了,没什么胃口。”李员外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去书房。 “李叔叔。” 林墨却忽然开口,站了起来说道:“晚辈,有些事情,想单独跟您谈一谈。” …… 书房里,檀香袅袅。 林墨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字上。 “天道酬勤”四个大字,笔走龙蛇,刚劲有力,落款处写着“李文清”三字。 这还是林墨第一次看见李员外的姓名,之前知道是一回事儿,落座后他由衷地赞叹道:“李叔叔这一手字,当真写的是入木三分。” 李文清,这应该是李员外的本名了。 李文清摆了摆手,面对这个沉稳的后辈,脸上忧色一闪而过,“不过是些闲暇时的涂鸦罢了。你若跟着吴夫子好好读书,日后若是考过科举,入朝为官,那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 嘴里说着话,左手还在不断地揉着眉心,“你这孩子向来沉稳,说说找我有什么事?” 林墨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将前几日,林大山深夜前来报信,说有陌生人去村里,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听野猪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这群人行事太过嚣张,不像是寻常探子,反倒像是一种耀武扬威的挑衅。” 李文清听完,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川”字。 “不应该啊……”他喃喃自语道,“这事儿不应该如此才对!” 说到这里,他看着林墨坦言道:“你来县城之后不久,我就觉得此事是个隐患,特意跟老徐提过,他亲自派了手下的得力都头,带了一队人进卧牛山清剿过一次,斩获颇丰!” “按理说那些山匪,早就该闻风丧胆,四散奔逃了才对。” 没等林墨询问具体的经过,李文清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往日里的笑脸满是忧虑。 “林墨啊,这世道只怕是不太平了。” 林墨没有打扰,而是静静听他叙说。 从李文清口中,林墨对这个名为“大雍”的王朝,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大雍立国二百余年,承平日久。 朝堂之上,早已演变成了重文轻武之风。 文官们每日争论的是诗词歌赋,是礼法规矩,却早已忘了在这片土地的边关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蛮族。 “边关常有战事发生,可报到京城去的却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场小胜能被吹嘘成旷古烁今的大捷,一场惨败却能被粉饰成‘战略性转移’。” 李文清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和嘲讽,“我不过是个商人,这些事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他转过头看着林墨,神色无比郑重的说道:“所以林墨,你更要好好读书,至少现在的科举,是你唯一能够也最稳妥的,能够跨越阶层的途径。” 林墨心中震动,郑重地躬身行礼。 “晚辈,受教了。” …… 从李家出来时候,夜色已深。 李玉阳和李夫人都再三挽留,但林墨还是带着妹妹告辞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小雨牵着哥哥的手仰头问道:“哥哥,那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去清风阁看看呀?” 林墨看着妹妹又长长不少的黑发,笑着回道:“好啊,你想去的话,咱们明天就去看看。” “到时候喊上玉阳哥哥。” “好的……吧。” 第二十九章 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说起来,其实现在的清风阁去不去的都行。 铺子里的账目,李管家每隔三日便会派人誊抄一份,送到林墨的小院。 不过说到对清风阁的掌控,基本不怎么存在,完全是李家人一直在操持。 便是当初的林墨都没想到,救下李玉阳之后,能碰到这么一家子好人。 有恩情,人家是真报啊! 可他还是想去看看,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了妹妹。 看着妹妹那双聪慧灵动的眼睛,林墨心里刚刚冒出一个全新的想法。 读书一道,对女子而言是千难万险。 这条路若是当真走不通,那或许让她学着经商,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有自己在一旁指点,有李家在背后庇护,她未必不能在这商场之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他日若是自己高中,那就更不是什么难题。 这个念头一经浮现,就像一颗种子在心底埋下。 …… 第二日起来,兄妹俩的早饭,依旧是雷打不动的烙饼和米粥。 林小雨咬了一口后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只会做烙饼呀?” 林墨的老脸难得地一红。 他穿越过来真没继承半点厨艺,这烙饼还是摸索许久才学会的。 毕竟前世时候,一般不怎么用得上亲手做饭的。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咳,那个……哥哥以后,会学着做别的。” “不用啦。”林小雨嘻嘻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后,等我学会了,我做菜给哥哥吃!” 吃过早饭,兄妹二人来到李家。 李员外又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不在府中。 李玉阳倒是精神百倍,不知从哪又翻出一堆新奇的玩意儿,拉着林小雨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林墨找到正在指导下人修剪花枝的李夫人,还是没忍住问道,“姨娘,这两日怎不见李叔叔?” 李夫人放下手中的剪子,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忧色说道:“还不是为你苏伯伯家的事,苏家在江南那边的几处绸缎庄,最近被当地的商会联手挤兑,生意很不好做。” “你李叔叔这不是过去,帮他拿拿主意嘛。” 说着,她又温和地对林墨笑了笑,拍拍他的手安抚道,“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的烦心事,你和玉阳都不用操心,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安心心的,读好自己的书。” “姨娘说的是。” 说起读书,林墨转身就将在院子里疯玩的三个孩子,全都抓进了书房。 “玩了这么久,也该收收心了。今天上午,把《三字经》的前一百个字,每个人,抄写三遍。” “啊?!”李玉阳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院子,“墨哥!今天不是休沐吗!怎么还要写字啊!” 林小雨倒是很乖巧,立刻就坐到书案前,认真地研起墨来。 最终,在林墨的监督下,李玉阳还是苦着一张脸,完成了任务。 中午在李家吃饭,大鱼大肉中,又没少了李玉阳最爱的点心和水果。 吃完后,林墨忽然提议。 “走,我带你们去清风阁看看。” “好耶!” 李玉阳和林小雨,立刻双手赞同。 …… 清风阁。 当林墨带着三个孩子来到铺子时,却意外地发现,今天铺子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李员外和苏家家主苏明,竟都在此。 而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一身素裙,神色平静的苏清瑶。 三位大人看到他们进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员外笑着对李玉阳和林小雨招了招手:“玉阳,小雨,你们先带子洋去里边玩耍,吃些点心。我跟你苏伯伯有些正事,要和你墨哥谈。” 林墨心中了然,随后跟着三位大人,来到了铺子后边一处僻静的雅间。 雅间里,早已备好了上好的茶水。 李员外和苏明在主位坐下,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李员外看了一眼苏明,问道:“老苏,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苏明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道:“还是你来说吧,我这张老脸,实在是……” 苏清瑶这时正好提着水壶进来,依次为三位长辈和林墨都添上了一杯热茶,然后便安静地垂手立在父亲身后。 李员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这才看向林墨开门见山。 “林墨,你苏伯伯遇到麻烦了。” 他也不绕弯子,把苏家在江南生意受困唉,急需一些爆款奇货去打开局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最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墨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我和老苏,是几十年的过命交情,他的难处我不能不帮,可清风阁这边你是主心骨,净颜皂和白雪胭脂,更是你一手捣鼓出来的!” “所以这件事,必须你来点头,他想用咱们的净颜皂和白雪胭脂去打开江南的市场,你是怎么想的?” 林墨心下恍然,原来李苏两家的关系竟好到了这个地步。 从这几日李文清的态度来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商业伙伴了,分明是荣辱与共的世交。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雅间里落针可闻,苏明和苏清瑶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紧张,等着林墨的回答。 片刻后,林墨才放下茶杯,笑着冲李文清说道,“此事一切但,凭李叔叔做主便是。” 李员外闻言还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 “你这孩子就是有时候沉稳得过了头。” 他看着林墨,眼神里满是欣赏和鼓励,“这里没有外人,你苏伯伯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林墨看着李员外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恳切的苏明父女,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认为此事可行。” “县城虽好,终究是池塘,江南才是江海,我们的东西迟早要走出去,与其我们自己耗费心力,一点点去摸索去碰壁,远不如和苏家这样根基深厚的伙伴合作。” “只要这其中的利益分配得当,我觉得没什么不妥。” 他这番话不仅是同意,更是从战略的高度分析了合作的利弊! 放在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身上,尤其难能可贵! 李员外猛地一拍大腿,转头冲着苏明,满脸得意地问道。 “看见没老苏!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看看!看看这小子的风采!这番见识!这等气度!” 第三十章 女儿还没考虑过 苏明也是一脸的震撼和感慨,他冲着林墨郑重地拱手作揖。 “林公子,苏某佩服!实不相瞒,我苏明在他这个年纪,还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与公子相比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李员外和苏明在为林墨感慨时,一旁始终安静侍立的苏清瑶却忽然上前一步,清声说道。 “爹,李叔叔,既然此事,是由林公子而起,亦是由他拍板。那后续关于双方合作的诸多细节,可否就交由林公子与我二人,自行商谈?” 这话一出,李文清和苏明都是一愣,脸上写满了诧异。 让他们两个小辈,来主导这场关乎两家未来,价值数万甚至数十万两白银的合作?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可李文清转念一想,看着一旁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林墨,又忽然笑了。 他一拍大腿,满脸都是赞许和信任。 “好!我这边没问题!说句不怕你苏伯伯笑话的话,这清风阁如今本就是林墨在做主,我不过是个挂名的老家伙罢了!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苏明见李文清都如此说了,再看看自家女儿那副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也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们年轻人去折腾吧。” 说罢,两位心照不宣的老狐狸便相视一笑携手离去,竟真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 雅间里,只剩下了林墨和苏清瑶,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苏清瑶率先开口,她亲自为林墨续上一杯茶,别的不说,就这合作的姿态放的特别正。 “林公子,那我们便谈谈吧,关于江南市场的利益分配,你想要怎么分?” 林墨却摇了摇头,答非所问。 “苏小姐,其实你刚才不该如此自作主张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李叔叔和你父亲,几十年的交情,想必他们心中早已对这次合作,有了一套详细周全的计划,你这么做虽是显得果决,却也有些……急躁了。” 苏清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只是想证明,女儿家未必不如男。” 林墨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苏清瑶调整好情绪,重新谈回正事:“利益方面,我苏家可以只占两成,毕竟货是你们的,方子也是你们的。” 八二分? 这是一个极为优厚,甚至可以说是充满善意的条件。 林墨却想都没想,当即拒绝。 “不行。” 苏清瑶一愣,不太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苏小姐,这不是合作的态度。” 林墨看着她,眼神锐利的仿佛能洞穿人心,“一个需要靠另一方施舍才能维持下去的合作,是走不长远的,我提供货源,你苏家提供江南所有的人脉、渠道,并承担所有的风险,在我看来,六四分最为公允!” “你四,我六。” 苏清瑶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第一次对他生出了一种名为“刮目相看”的感觉。他看的比自己更远,考虑的也比自己更周到。 甚至有那么一刻,苏清瑶觉得她所谓的女儿未必不如男,有些天方夜谭。 不过苏清瑶很快收起这种心思,在管家李叔的帮助下,双方签订了文书。 两种产品依旧出自清风阁,名字不会变。 在江南市场销售所得的利益,双方六四分配。 在林墨看来,这份简单的文书背后所依托的,是李苏两家几十年牢不可破的交情。 …… 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林墨的日子,变得安稳而充实。 自那日一别,他也未曾再见过林文宝。 反倒是苏家和李家的合作,蒸蒸日上,成果斐然。 不时有一些外出归来的商队之人说起,清风阁的净颜皂和白雪胭脂,随着李家和苏家的商行,其大名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的富庶之地。 闲人草堂中的吴庸,一如既往。 每日酒不离身,醉醺醺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自开学那几日后,他也未曾再正式考教过他们。 只是他们每日读书的内容,却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最基础的《三字经》、《千字文》,渐渐混杂了《大学》、《论语》、甚至是一些史书策论的片段。 吴庸从不讲解,只是将书扔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林墨有时候也不得不吐槽,这位老师,的确是有点不负责任。 但也就是在这种天马行空的放养式教学中,他也在慢慢地以一个全新的视角,了解着这个时代。 重阳节前夕,苏清瑶派人送来了一份请柬。 她想在安平居,请林墨吃饭。 信中,她给了两个理由。 一是为了感谢林墨在合作上的大度,二是据说那晚,安平居会有一场盛大的诗会。 信的末尾,她写道。 “君既为读书人,此等场合,以后恐少不得要参加。” 而在这一日放学后,吴庸竟也难得地,主动叫住了林墨。 “小子,听说安平居有诗会?” “是的老师。” “有空的话,就去看看。” 吴庸灌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去见识见识,这满城的酸儒,是如何无病呻吟的。增长一些阅历见识,总归不是坏事。” 林墨回到家中思虑再三,还是修书一封告知苏清瑶,自己会按时赴约。 当然,他信中也特意注明了,会带着李玉阳和林小雨一同前往。 …… 苏家。 苏清瑶接到回信,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微笑,转头把这次的邀约告诉了父亲。 苏明放下手中的账簿,忽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女儿,开玩笑似的问道。 “清瑶啊,你跟爹说句实话。你对这个林墨,可是……动了心思?” 苏清瑶白皙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了一抹罕见的红晕。 她连忙摇头,却又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很没有底气的反对道。 “爹,您胡说什么呢,女儿……女儿只是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对手!” “其余儿女情长的事情,女儿还没考虑过呢。” 第三十一章 没有名次 重阳佳节,天高气爽。 林墨特意将前些日子,李夫人为林小雨新做的秋衫拿了出来。 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小丫头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粉雕玉琢,可爱动人。 兄妹二人来到李家,李玉阳早已等在了门口,一看见林小雨,眼睛都直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围着林小雨转了两圈,由衷地赞叹:“妹妹!你今天真漂亮!” 林小雨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揪着自己的衣角,仰起小脸天真地问道:“那我以前不漂亮吗?” “呃……”李玉阳被问得一噎,随即胖脸一扬,理直气壮地说道,“以前也漂亮!但今天,是更漂亮!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墨哥,妹妹,咱们快走,去安平居!” 林墨看了看天色,才刚过辰时,不禁笑道:“现在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早不早!”李玉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今天的安平居,那可是一整天都热闹!从早开到晚,天南地北的好吃的,应有尽有!” 林小雨一听有好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拉着林墨的袖子,撒娇道:“哥哥,咱们就快去吧,去晚了,好吃的就都被别人吃光啦!” 拗不过这两个小家伙,林墨只好笑着答应。 三人同李文清和李夫人告别后,便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安平居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文清才对夫人说道:“夫人,你收拾一下,我今天也要去一趟安平居。” 李夫人一边为他整理着衣领,一边笑道:“你去吧。我那几个姐妹,一会儿也该到了,我正好在家里招待她们。” 李文清知道,夫人说的是苏明和徐知谦的夫人。他点了点头:“嗯,来了就好好招待。” 李夫人却把他往外推了推:“知道了,你快走吧,别管我们女人家的事了。” 出了家门,李文清坐上马车,却没有直接去安平居。 他忽然想到,这等佳节,吴庸那老家伙,怕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草堂里喝闷酒。 心中一软便让车夫改道,先去闲人草堂。 来到闲人草堂,上边的牌匾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可院门还是那么破旧。 推门进去,吴庸却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斟自饮。 “别在这儿喝酒了,跟我去安平居吧!”李文清出声邀请道。 吴庸看都未看李文清一眼,只是摆了摆手回道:“不去,老夫今日有约了。” “有约?”李文清大为好奇,“在这县城里除了我,还有谁会请你这老酒鬼喝酒?” 吴庸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中有一些落寞,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期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安平居,安平县最负盛名的酒楼。 楼高六层,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外边车水马龙,楼内更是宾客盈门。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上等酒菜的香气,和一股淡淡的只有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才会有的笔墨书香。 李玉阳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景象,小声的给林墨和林小雨解释道:“这地方,我爹娘不带我,我平常都不敢来。今天可得好好吃一顿,把它吃回本!” 林墨只以为是李玉阳有点贪吃,没往其他方面想,于是便有点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不常来?你又不缺那几个钱。” 李玉阳胖脸一红支支吾吾的,但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好在三人刚迈步进去,立刻就有一位眼尖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也算是打消了李玉阳的尴尬。 “可是李公子,林公子和林小姐?苏小姐已经在二楼雅座等候多时了,三位楼上请!” 林墨也收起内心的好奇,三人跟随此人,一路上了二楼。 奇怪的是,苏清瑶却并不在包厢里,而整个二楼连一个包厢都没有。 看李玉阳的脸色似乎对此并不惊奇,恐怕是早就知道是这幅场景。 苏清瑶在二楼临窗的一处开阔大厅里,占了一张最好的桌子。 她见三人到来立刻起身相迎,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林公子,玉阳,小雨妹妹,实在抱歉。” “这安平居,只有三楼及以上才有真正的独立包厢,清瑶还没有资格去三楼,所以只能委屈大家在这里。” 林墨连忙拱手说道:“苏小姐客气了,这里已是极好。” 等三人落座后,林墨才好奇的问道:“不知要去这三楼,需要什么资格?” 苏清瑶露出一丝苦笑,缓缓解释道:“其他的倒也罢了,你应该知道,我苏家也不缺银子,可在这安平居,有银子也没用。” “如果想要去三楼或三楼以上用餐,最紧要的一条便是,至少要参加过一次县试,且榜上有名。” 苏清瑶的解释让林墨恍然大悟,只怕是李玉阳的尴尬,也有这层意思在内。 也不知这安平居背后的主人是谁,能想到如此巧妙的点子。 至此一点,便让安平居平白多了一道无形的门槛。 这安平居卖的不仅是酒菜,而是身份和地位,把文化人清高的那一套搞的是明明白白。 边上的林小雨可没想那么多,她扭头看向一脸期待的李玉阳,颇为耿直的问道:“玉阳哥哥,你没有参加过县试吗?” 李玉阳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这问题该教他怎么回答? 自己参加过县试吗? 当然是参加过的,,但那现实的结果可是真的就不足与人道。 无奈往日里对于林小雨的问题,李玉阳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所以这会儿的林小雨一直缠着他问。 “玉阳哥哥,县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快说,你有没有参加过县试呀?” 林墨和苏清瑶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出声打断。 半晌后,李玉阳结结巴巴说出几个字,“我……我参加了。” 一听到这儿林小雨眼前一亮,瞬间摇晃着李玉阳的胳膊说道:“那你参加了,要不也带着我们去三楼吧,我想上三楼看看。” “但是我,没有名次!” 李玉阳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第三十二章 怎么会收女学生 “啊?” 偏偏林小雨和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准备继续追问。 苏清瑶见气氛有些尴尬,恰到好处的出声转移了话题,柔声问道。 “林公子,玉阳,小雨妹妹,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安平居的菜色,在整个州府,都是排得上号的。” 对于吃穿方面,林墨向来没有什么挑剔的,于是便笑着回道:“客随主便,苏小姐看着安排就好,不必破费太多。” 听他这么说,林小雨也同意的点点头。 可李玉阳却不干了! 先不提刚才的尴尬,就说在闲人草堂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来这安平居搓一顿,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一把抢过菜单,两眼放光的看着上边的名字,如数家珍报出来一连串菜名。 “我要那个‘鲤鱼跃龙门’!还有‘金玉满堂’!对了对了,还有那个‘踏雪寻梅’!上次我爹带客人来吃,我在家听下人说了,馋了好久!” 一口气报了七八道,全是安平居最贵最复杂的名菜,边上的林小雨光是听着就已经有流口水的欲望了。 苏清瑶莞尔一笑,朝着身旁的侍女吩咐道:“都记下了?去吧,让厨房现在就备上。” 等侍女离去,她才又解释道:“安平居的诗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会一直持续到晚上。这楼里的才子们,兴致来了,吟诗作对,一整天都不会挪窝。所以这里的规矩是先点菜,让厨房备着。若是等到中午饭点再点,怕是等到天黑,都吃不上咯。” 李玉阳也煞有介事一副明白人的样子,冲着林小雨解释道:“妹妹你听见没?所以咱们得先把好吃的都占上!” 林小雨也很给面子的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李玉阳,一时间两个小人聊的火热。 而苏清瑶也开始和林墨闲聊起来,说的都是县城中的一些奇闻异事,或是南北商队的趣闻。她见识广博,言语风趣,林墨也听得津津有味。 可惜美好的气氛没持续多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群年龄不一的少年,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上了二楼。 他们个个衣着光鲜神情倨傲,显然都是城中非富即贵的子弟。 好巧不巧的,他们径直就在林墨他们旁边那张最大的空桌上落座。 “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人群中的苏子洋一眼就看见了这边,他惊喜的喊了一声,像只小麻雀一样立刻就从那群人里,窜了出来。 他直接跑到苏清瑶身边,先是冲着自己那群朋友得意地宣布:“我在这儿,跟我姐姐他们一起吃饭!” 可话说完后,他却一屁股挨着李玉阳和林小雨,坐了下来。 那桌上的人见苏子洋临时“叛变”,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太好看。 其中一个与苏子洋长相有几分相似,年岁稍长的锦衣少年,起身走了过来。 他对着苏清瑶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大姐,原来您今日有客。” 李玉阳也连忙起身,喊了一声:“子墨大哥。” 苏清瑶为林墨介绍道:“林公子,这是我的二弟,苏子墨,如今正在白鹿书院求学。” 白鹿书院! 这个熟悉的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的,而往往伴随的,都是别人对于书院的推崇和向往。 林墨心中一动,简单地与对方打了个招呼。 他的目光却在苏子墨身后那群人中,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文宝! 他果然在这里! 太奇怪了! 林文宝绝对不可能考得上白鹿书院,而且家中的银子也不够支持他在县城读书。 此时的林文宝当然看见了林墨,眼神和林墨的目光一触,便立刻慌乱地躲闪开,没敢再看这边。 苏子墨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后,便对苏子洋说道:“子洋,你就在这儿吧,但是莫要失了礼数。” 说完,他便又转身回了那边落座。 苏清瑶把林墨刚才的目光看在眼里,故作无意的问道:“林公子,那边可有你认识的人?” 林墨看着那个正拼命躲避自己目光的林文宝,心下一叹,缓缓摇了摇头回道:“没有。” 苏子洋这时却拉着林小雨的手,天真的问道:“小雨姐姐,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去白鹿书院读书呀?” “你个傻子!”李玉阳立刻骂道,“白鹿书院,怎么会收女学生!” 苏子洋听了立马不服气的反驳道:“你才是傻子!我也没听说别的书院,会收女学生啊!可大姐说过的,小雨姐姐现在不就在读书吗!” “你要不是傻子的话,为什么要混在白鹿书院中,你又不在那儿读书。”李玉阳眼珠子一转就把话题转移了。 “不读书就不能在白鹿书院吗?” 苏子洋更加耿直的反驳道:“我是跟着哥哥来参加今天的中秋诗会,那你为什么又要来这儿吃饭,你是不是也来参加诗会?” 林墨都搞不明白,两个人吵架还带拐弯的! 李玉阳不甘示弱的一拍胸脯,大声宣布道:“反正我是不参加的!不过,我墨哥要是参加,那今年的魁首,肯定是他的!” 他这话,本是出于对林墨的盲目崇拜。 林墨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怎么就把自己架上去了? 实话实说,他可没有半点参加的想法。 可惜不等林墨反驳,另一桌有人发话了。 一个面容狭长,眼神里带着几分刻薄的少年忽然站了起来。 “在下王宣。” 做完自我介绍后,他发出一声嗤笑,目光轻蔑的看着林墨说道。 “你们是闲人草堂的吧?那是什么地方?一个连狗都不去的破落院子,教出来的学生,也能夺得诗会魁首?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这话不仅侮辱了林墨,已经是连吴庸,李玉阳,林小雨都一起骂了进去! “你他娘的说什么!” 李玉阳当场就炸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王宣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王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评价我老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前前后后,一共参加过两次县试,次次名落孙山!” “你跟我一样都是个没名次的废物!一个考了两次都考不上的草包,有什么脸在这里嘲笑别人!” 第三十三章 你心里可有底? 如果说王轩刚才的话是没把闲人草堂放在眼里,那么此时的李玉阳这一嗓子,绝对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名落松山的可不只是王宣一个人,那张桌子上坐着的人都是! 再过分一点的话,三楼以下,乃至于整个县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名落孙山! 不过还好,其他人至少能分得清,李玉阳并没有针对他们,但是脸色却也不太好看。 不过王轩那桌上的人,脸色全都变得铁青。 几个沉不住气的当场就拍案而起!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叫嚣!” “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吗!粗鄙的商贾之子,也配谈论我等读书人的事!” “没错!有本事,就在这诗会上,跟你口中的‘闲人草堂’,比上一比!” 二楼围着看热闹的人不少,一听这话立刻就有人跟着起哄。 “比一比!比一比!” “白鹿书院对阵闲人草堂?有意思!这可是今天最大的热闹了!” 人群中,也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个闲人草堂是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我听我爷爷说,这闲人草堂,以前可是大有来历的,从里面走出过好几位大人物呢!” “那都是老黄历了!” 他怎么一说,旁边立刻有人反驳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那地方,就是个破院子,里面住着个老酒鬼,谁还敢把自家孩子往那儿送啊!” 苏清瑶也没料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 她冲着林墨歉意地低声说道:“林公子抱歉,此事因我而起,你若不想比,尽可以拒绝,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林墨本就无意在这种场合争强斗狠,更何况他自觉现在学的那点知识,还没办法融合前世的底蕴。 可就在林墨正想点头拒绝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苍老而又带着三分醉意的声音,却仿佛穿透了层层楼板,从三楼悠悠地传了下来。 “比都不敢比,那还读什么书,做什么读书人?趁早回去把你的清风阁做大做强,好好学着打算盘珠子去吧!” 这是吴庸的声音! 林墨心中一凛,抬头朝三楼的方向望去。 没有看到吴庸的身影,但是紧接着,另一个中气十足清朗有力的声音,也从三楼的另一个方向响起。 “白鹿书院的学子们,都听好了!” “今日,你们要是被这闲人草堂比了下去,丢了我白鹿书院的脸面。那从明日起,你们所有人,就都给我卷起铺盖,滚去闲人草堂读书!”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以苏子墨和王宣为首的白鹿书院学子们,先是一愣,随即个个都涨红了脸,激动地起身齐齐朝着三楼的方向,躬身行礼。 “山长放心!我等绝不会输!” “哈哈哈……” “呵呵呵……” 吴庸和那位白鹿书院山长的笑声,竟同时从三楼传了下来,听起来二人关系似乎极好。 林墨听着这笑声,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场比试,怕是这两位老人家,临时起意设下的一个局。 如此一来,自己即便是能力不行,也必须得出这个头了。 别的不说,就说吴庸能让林小雨跟着他们读书,已然是天大的恩情。 他只好站起身,同样对着三楼的方向,朗声说道:“老师,学生,定当全力以赴。” “哥哥加油!” “墨哥加油!” 林小雨和李玉阳对林墨相当信任,立刻兴奋地挥舞着小拳加油头。 只有苏子洋却苦着一张小脸,看看自家二哥,又看看林墨大哥,一时间竟不知该给哪边加油。 事已至此,苏清瑶也只能熄了先前的心思。 说句难听的,上边这两人发了话,在整个县城都找不出几个人能来反对? 所以,苏清瑶只能为林墨,低声解释起这诗会的规矩。 “林公子,这安平居的重阳诗会,共有十道题目,分为‘文’、‘武’两部分。” “文试,是猜谜作诗。主办方会先出灯谜,猜出谜底后,便要以谜底为题,即兴作诗一首。” “武试,则更为艰难,也称为‘格物’。考教的是解决现实中遇到的难题,譬如农事、水利、算学等等,包罗万象。” “我明白了。”林墨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这场突如其来的赌斗,便传遍了整个安平居。 当然此时,也没人去议论闲人草堂的破落了。 谁都看得出来,能跟白鹿书院的山长平辈论交并且坐在一起喝酒,那位吴夫子,绝对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 三楼,另一处雅致的包间内。 徐知谦,李文清,苏明三人正临窗而坐,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一切,他们都尽收眼底。 徐知谦端着酒杯,乐呵呵地说道:“有意思,有意思!今天这趟,看来是不会无聊了。” 他转头问李文清:“老李,你这个宝贝后辈,林墨的书读得到底怎么样?你心里可有底?” 李文清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一丝苦笑回道:“不瞒你说,老徐,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吴庸那家伙的教书方式,你是知道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又看向窗外,疑惑地说道:“不过,吴庸和顾青山(白鹿书院山长)这两个老对头,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吴庸在闲人草堂呆的可不是一两天,这好几年的时间,李文清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恰好碰到这一幕,恐怕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徐知谦抿了口酒,压低了声音给俩人解释道:“他俩本来就是同窗,我甚至怀疑他们当年,拜的是同一个老师,这个消息你们俩知道就行了,别往外传。” 苏明听完后,大有深意地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李兄,徐大人。你们说,若是……若是这闲人草堂,当真赢了!” “顾青山他真的会把白鹿书院那些天之骄子,全都送到吴庸那破院子里去吗?难道他就不怕白鹿书院那些学子,联合起来反对吗?” 第三十四章 找人代笔 苏明说完后,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场面会很有意思,“今年的重阳,总算不是千篇一律了。” 徐知谦微笑着喝茶,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态,明显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李文清则看了一眼苏明,轻笑着提醒道:“老苏,你是不是忘了,吴庸那老家伙,还在城里呢?” “吴夫子?”苏明先是一愣,随后苦笑着摇头道,“我怎么能忘了他,可他的老师,当年不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后边却是自觉收住没说下去,似乎吴庸背后的老师是一个禁忌。 徐知谦也忽然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当年的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事情,万一漏出去半点一点的,谁都讨不了好。” 这一句话便给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不过几人到底是多年好友,徐知谦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李文清身上,带着几分揶揄问道。 “倒是你啊老李,我听说你最近收了林墨那孩子的妹妹,做干女儿?怎么?这是生怕那聚宝盆跑了,想用亲情把他牢牢绑在你李家的船上?” “并非如此。” 李文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似乎一想到这两个孩子,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我与那两个孩子着实投缘,他们救了玉阳一命,也算是救了我李家的根。况且……” “唉,你也是知道的,几年前那场霍乱,我那唯一的女儿也没了,看见小雨,我就像是看见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 苏明见气氛不对,连忙打趣道:“行了行了,不说这个。老李啊,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林墨呢。要是没有他,你李家的商行,哪有现在这般日进斗金的规模。” “确实如此。” 李文清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看向徐知谦,神色变得严肃,“老徐,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林墨的村子里,最近,似乎有山匪出没的迹象。” 他将林墨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徐知谦听完,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他确认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好,我明白了。”徐知谦点了点头,“我会立刻派人去详查。如果属实,便赶在入冬之前,来一场清剿,绝不让匪患,扰了百姓的安宁。” …… 安平居二楼。 此时,这里已经座无虚席,水泄不通。 很多人都是听说了白鹿书院和闲人草堂的惊天赌局,特意赶来看这场热闹的。 苏清瑶为林墨,又续上了一杯茶。 “林公子别紧张,待会儿诗会的题目就会张贴出来。” 林墨点头微笑,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 他并不怕比试,只是在考虑该如何应对,才能既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不能丢了吴庸的脸,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时,一阵铜锣声响。 安平居的掌柜,亲自带着几个青衣小厮,从后台走了出来。 他们手里抬着十座紫檀木雕花的书架,依次摆放在了二楼的正中央。 掌柜清了清嗓子,朗声通告。 “诸位才子,吉时已到!本届重阳诗会,正式开始!规矩照旧,请各位自便!” 掌柜说完,便躬身退下。 一众青衣小厮,则将早已准备好的十张题目,一一张贴在了那十座书架之上。 王宣等待多时,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他冲着林墨的方向高声挑衅。 “喂!闲人草堂的,你们不是挺狂吗?要不,让你们先来?” 他身后白鹿书院的学子们,也个个眼中冒火,摩拳擦掌。 人群中,更是议论纷纷。 “也不知今日诗会,谁能拔得头筹,一举名扬安平县啊!” “是啊!若是能入了顾山长的眼,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苏子墨凝视看着刚刚张贴出来的题目,浏览一遍后冲旁边守候的青衣小厮招手问道。 “小哥你确定,今日的题目没有搞错吗?” 小厮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回公子,千真万确,绝无差错。” 李玉阳和林小雨也安静下来,紧张的看着那些题目,虽然看不太懂,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为林墨担心。 林墨没有搭理王宣的挑衅,坐在这里便已将那十道题目尽收眼底。 只不过在一一看完之后,他心下有点惊讶。 只见那十道题分别是: 一、文试:猜谜作诗。谜题曰:“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请以谜底“烛”为题,作诗一首。 二、文试:猜谜作诗。谜题曰:“腹中贮书千万卷,口内出言三五声。”——请以谜底“锣”为题,作诗一首。 三、文试:对联。上联:“烟锁池塘柳”。 四、格物:县郊有良田百亩,春日常遭水淹,秋日又逢干旱,何以解之? 五、格物:我县桑蚕之丝,质地尚可,然染色之法,远逊江南,以致价廉。试问,何以固色,何以出新? 六、格物:城中粪水横流,夏日蚊蝇滋生,易发时疫。若为县丞,当如何治理? 七、策论:本县北通要道,南接水路,然商旅往来,多有过境而不入者,何也?当如何振兴本县商路? 八、策论:朝廷推行新法,欲丈量天下田亩,然乡野之间,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多有隐瞒不报者,若为县令,当如何推行? 九、策论:近闻边关有警,有流民渐入我县。当如何安置,方能既显仁德,又不至生乱? 十、策论:有民妇状告乡绅,言其子横行乡里,强占其田。然乡绅乃本县大户,与县丞亦有交情。若为此案主审,当如何判罚,方能彰显公义? 这些题目…… 林墨的嘴角,微微上扬。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甚至可以说,后面这七道题,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此时的安平居,早已悄然安静下来。 所有的读书人都绞尽脑汁,对着那些题目苦思冥想。 苏清瑶看着林墨,小声地问。 “林公子,若是……若是没有把握的话,可以……可以找人帮忙代笔的。” 第三十五章 回京? 林墨能看到苏清瑶眼中的关切,虽然不太明白这女子为什么这么担忧自己,但对于今天的事情,他有自己的打算,“无妨,输赢本就是身外之物。” “大言不惭!”王宣在一旁冷哼一声。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林墨,转身回到自己桌前,饱蘸浓墨,在思索片刻后动手,挥笔写下三首诗作,分别对应前三道题目。 边上小厮立马上前高声唱诵,引来一阵喝彩。 第一题,咏“烛”。 “玉立纤身着素妆,肯将心血化流光。一宵燃尽平生意,留得清辉满画堂。” 第二题,咏“锣”。 “天生一副好喉咙,不靠丝弦不借风。惊天动地一声吼,四方豪杰尽来听。” 第三题,对“烟锁池塘柳”。 “炮镇海城楼。” 小厮唱诵完毕,二楼立马热闹起来! 这谜底不是什么难猜的,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落笔成诗,已经是难能可贵。 “好!好一个炮镇海城楼!对仗工整,气势不凡!” “王兄大才!” 在一片片的恭维声中,王宣得意的扬起下巴,冲着林墨的方向看来,“你倒是来啊!” 没等林墨出手,白鹿书院的苏子墨紧随其后,同样是挥笔而就。 众人看去,光是从字上来看,他就要比王宣强上不少,灵动飘逸,观之如沐春风。 王宣看在眼里,但是并不意外。 上一次的县试,如果不是苏子墨染了风寒,别说是榜上有名,只怕是能高中第一名都是大有可能之事! “生来无泪为谁伤,偏向长夜付寸肠。莫愁此身消磨尽,曾照学子读书香。” “声动九霄震武门,不平之事吼一言。莫道我身无风骨,只为苍生鸣不平。” “灯深村寺钟。” 苏子墨的诗,在意境上很明显比王宣高出一筹,更是引来满堂喝彩,在宾客之间交口传诵。一时间,安平居众,白鹿书院的风头无两,好多人已经认定这场比试,提前锁定了输赢。 因为林墨那边,依旧是迟迟没有动静。 他既不拿笔也不起身,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 李玉阳有点着急了,他小声地凑到林小雨耳边嘀咕道:“小雨妹妹,墨哥他……他是不是不行啊?” 林小雨立刻就急了,瞪着李玉阳小脸涨得通红的反驳道:“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是最厉害的,才不会不行呢!” 王宣和苏子墨的诗作,毫无疑问被安平居判定通过。 接下来是其他白鹿书院的学子,倒是有胜有负。 虽然都是白鹿书院学子,可眼前这些题目对于他们而言,可不是张嘴就能解决的。 又过了一会,按顺序来讲,有人提醒林文宝,轮到他了! 林文宝时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看着题目却是从抓耳挠腮道面红耳赤,大半天时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王宣见此情形,丝毫不也是眼中的鄙夷之色,更是高高在上的指着林文宝的鼻子说道。 “就你这副模样,也配跟我们套近乎?还跟那个姓林的乡巴佬一个姓,简直是丢人现眼!快滚下去吧!”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林文宝的脸上。 他满脸羞红着浑身发抖,几乎想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忽然响彻全场。 “今日,也算是见识了白鹿书院的霸道。” 林墨缓缓地站了起来,不卑不亢但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楚。 “书,读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这脾气,倒真是不小。” 林文宝木然抬头,难以置信看着那个为他出头的身影。 在他印象中,别说是眼前这种场面,就是在自家门口,这位堂弟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林墨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可不知道为何,林文宝心中却是没了以前的不屑,有那么一点感激在心中缓缓升起。 做堂弟的都能如此,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啊! 或许是自尊心作怪,林文宝深吸一口气后挺直腰杆儿,冲着王宣等人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说道。 “这些日子领教了!我等与白鹿书院的交流到此结束,希望诸位日后,能在县试的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年年,名落孙山。” 说完,他竟是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还有两个同样出身镇上学堂的学子,也满脸愤怒瞪了王宣一眼,随后跟着林文宝的步子一同离开了。 见此情形,林墨内心不禁有些感慨,这个堂哥似乎是有了些许改变,起码看见了一丝文人风骨。 罢了! 今天也别怪他以“大”欺小,给白鹿书院这些人上一堂课! 林墨正准备要来笔墨纸砚,苏子墨却忽然站了出来,冲王宣冷冷的说道。 “王宣,你只代表你自己,代表不了白鹿书院。今日之事,回去后,你自己去跟山长交代吧!” “我说的没错!”王宣梗着脖子大声反驳道,“这些从乡下来的泥腿子,就是不怎么样!” 三楼的雅间内。 吴庸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白鹿书院山长。 “师弟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这脾气可真不小啊。” 白鹿书院山长顾青山,是个面容清癯颇有儒雅之风的老者。 他闻言,只是苦笑一声回道。 “师兄,你就别挖苦我了。白鹿书院,林林总总几百号学生,我可教不出这种人。” “未必吧。”吴庸抿了口酒,眼神里带着一丝追忆和嘲弄,“你以前不也跟他一样眼高于顶,看不起我这个寒门出身的师兄吗?” 顾青山脸上的苦笑更浓了,连连摆手道。 “师兄……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您就别再提了。” 他叹了口气,从怀中慎重地取出了一封信,“老师……老师在信里说了,让我这次来,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师兄你一起回京。” “回京?” 吴庸喝酒的动作一顿,刚才的促狭瞬间消失,脸色都黑了不少, 良久,他才摆了摆手坚定拒绝道。 “不回去了!我才刚收了三个学生,走不开。” 第三十六章 今天你已经赢了 顾青山刚想继续劝说,吴庸却已没了交谈的兴致。 然而楼下,王宣不服气的声音,却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指着苏子墨,张红着脸怒喝道。 “我哪里说错了?难道那乡巴佬的书,读得很好吗?难道他不是名落孙山,连县试的门都摸不着吗?我说的,难道就不是事实吗!” 没人能想到,白鹿书院的学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体面争吵至此。 有些明白人摇摇头自我感慨着,无论今日结果如何,这个叫王宣的,日后只怕是不可能榜上有名了! 林墨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只对着一旁的伙计平静地说道。 “小二,劳烦,取笔墨来。” 就在苏子墨和王宣还在激烈争吵,周围人声鼎沸之时,林墨已然在那张桌案上铺开了宣纸。 挽起袖口,提笔蘸墨。 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为之一变。 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都与他隔绝。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一方白纸。 “他……他要开始了!” 旁边也有人注意到了林墨的动作,渐渐安静下来,都朝着这边看来。 李玉阳更是伸长了脖子,像个等着喂食的雏鸟一样。 看着林墨落笔,李玉阳便急性子的便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大声读了出来。 “茶……” “烹……” “鑿……” 林墨的落笔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 但他的每一笔都沉稳如山,每一个字都似是浑然天成。 李玉阳就那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念着。 当林墨最后一笔落下之时,李玉阳也正好读完了最后一个字。 而后,从安平居的二楼开始,逐渐蔓延到一楼,三楼。 气氛安静到了一个几点,针落可闻。 苏清瑶凝视着那张宣纸,把落在纸上的短短四句,完整读了一遍。 “茶烹鑿壁泉,夜半钟锣响。孤烛映无眠,心忧天下事。” 读完后,苏青瑶猛然抬起头看向林墨,眼神中全是无法掩饰的震撼! 林墨,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才? 商业上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不是苏青瑶执掌商行多年,只怕早就被清风阁打的片甲不留! 可听闻他去闲人草堂读书,也仅仅不到一个月啊! 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能写出这等惊世骇俗的名篇? 苏青瑶感觉自己往日的思维体系,正在经历一场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冲击。 林小雨虽然听不明白其中意思,但她觉得苏青瑶读出来很好听,于是便拉着李玉阳的袖子,小声地问道:“玉阳哥哥,我哥哥做的诗,是不是很好呀?” 李玉阳此刻的心里跟苏青瑶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表情。 他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林小雨问起便下意识的呢喃回道。 “好……好好好……” “这不可能!” 苏子墨猛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比起其他人,苏子墨对于林墨的底细更加清楚! 毕竟是大姐在商业上的对头,自家老子苏明也不止一次称赞过林墨,说李家有林墨简直是踩到狗屎运了! 苏子墨一字一句看着林墨写下的诗句,这笔力,这词,这句…… 片刻后,苏子墨再次抬头看着林墨,难以置信的质问道:“这是你写的?” 林墨抬起眼皮淡淡的反问,“难不成,是你写的?” 他刚才可是看得分明。 这苏子墨虽出言斥责王宣,但眉眼间的那份倨傲却丝毫不少。 而且他开口,还是在林文宝愤然离去后! 这中间有几分是为了彰显自我,有几分是为了维护白鹿书院的脸面,还有几分是为林文宝发声? 在场不少人,自然是看的明白,林墨就是其中一个明白人。 苏子墨被噎得一滞,随后便步再开口,只是低头看着那首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诵读。 “茶烹鑿壁泉……烟锁池塘柳……五行俱全,意境天成……这……这是千古绝对啊!” “夜半钟锣响……‘锣’……这是第二题的谜底!” “孤烛映无眠……‘烛’……这是第一题的谜底!” 一诗解三题! 而且解得如此完美,如此天衣无缝! 王宣听着苏子墨的喃喃自语,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踉跄着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嘴里失魂落魄地反复念叨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也在这时,安平居二楼的众人才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的天!一诗三题!前无古人啊!” “何止是解三题!那句‘茶烹鑿壁泉’,对‘烟锁池塘柳’,简直是神来之笔!我等苦思冥想,竟不及这少年之一二!” 各类惊奇感慨赞叹之声,不断响起。 苏子墨先前依托林文宝离去后,暂时营造出来的白鹿书院比别的学堂高出一等的光环,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至于王宣,现在都没有人去看他了! 两道身影从三楼缓缓走了下来,吴庸和顾青山。 顾青山快吴庸一步走到桌前,看过字迹和诗句后,看着林墨的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不过话却是冲着吴庸说道。 “师兄!你别回京了,把这个弟子让我带回去,你就安心待在这安平县,我保证没人再敢扰你!” 吴庸也被林墨这首诗惊艳到了,至于林墨的字迹倒还好。 不过想到上次训斥林墨的原因,吴庸看着林墨沉声问道:“如何做到的?” 林墨平静地躬身一礼回道:“多亏老师,教导有方。” 旁边的顾青山又眼神灼热的再次问道:“师兄!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滚蛋!”吴庸眼睛一瞪,哪有这样美事,“这是我闲人草堂的学生!你休想!” 顾青山也不生气,他转过头看着苏子墨和王宣等人,痛心疾首地说道:“现在你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王宣面红耳赤,却兀自争辩。 “这……这才前三题!后面,还有七道策论格物之题!况且,他一诗映三题,这是……这是违规!” 话音未落,人群中就有人笑着说话了,“白鹿书院啊,看来是真的有点输不起了。” 吴庸没有理会王宣,他冲着林墨满意地点了点头。 “继续!把剩下七题一并答了,别怕输!” 他顿了顿,声音中满是傲然。 “有这首诗在,今天你已经赢了!” 第三十七章 当面挖墙脚 面对吴庸求贤若渴的期许,林墨冲着两位夫子恭敬一礼后,谦虚拒绝道。 “老师,山长,学生于诗词一道,不过是偶得佳句,侥幸而已。” “至于后面那七道格物策论之题,涉及农桑水利、民生吏治,学生从未系统接触过,腹中空空,不敢在此妄言。今日比试,便到此为止,可好?” 这番托词说得谦逊至极,既保全了白鹿书院的颜面,又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概因此时的林墨,着实没有接触过这个时代的相关书籍,若是贸然出头,只会凭空生出事端。 吴庸和顾青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欣赏,还有深深的无奈。 这小子年纪不大,说好听点是进退有度,说难听的就是滑不溜秋! “也罢。” 这种场面,吴庸作为林墨的老师,当然会站在他这边,捻着胡须笑道,“既然你不想,那便算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你便在安平居安心吃饭。有老夫在,我看谁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话说到这份上,吴庸得意的瞥了顾青山一眼,转身对着三楼的方向,朗声说道。 “老李,老徐,老苏!今日这顿饭,老夫不吃了!有徒如此,秀色可餐,我……已经饱了!” 说罢,吴庸便在一众人那无比复杂的注视下,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个,狂放不羁的背影。 顾青山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转过头不死心的再次看向林墨,言辞陈恳地问道。 “林墨,老夫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来我白鹿书院?” “如果是顾虑你老师那边,老夫可以亲自去说。白鹿书院的藏书和地位,远非你那草堂可比。” 得亏吴庸走了,不然只怕会是指着顾青山的鼻子喝骂! 哪有这么赤裸裸当面挖墙脚的! 林墨心下一叹摇了摇头,神色坚定的回道。 “山长厚爱,学生愧不敢当。既已拜入师门,断无改换门庭之理。学生虽不才,却也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好!好一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顾青山闻言也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竟是无尽的惋惜,他指着桌上墨迹未干的墨宝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求,只是这幅字,可否……割爱于我?” 他话音刚落,安平居的掌柜却不知何时,已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顾山长,且慢。” 掌柜的身段放得很低,语气却是不卑不亢道,“此墨宝既是在我安平居所作,那便是我安平居的墨宝。您想带走,是不是,也得问问我们安平居的意思?” 顾青山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倒是自己心急了,这安平居背后主人也是个不好惹的。 掌柜见顾青山不言语,这才冲着林墨施礼说道:“林公子,不知这幅墨宝,可愿留在此处?” 林墨则冲着掌柜微微一笑回道:“一副字而已,不值什么。既然是在贵地所作,便留在此处。” “林公子高义!” 掌柜再次躬身行礼,而后直起身朗声宣布道,“为谢林公子厚爱,今日林公子这一桌的所有消费,全由我安平居包了!不仅如此,从今往后,林公子但凡来我安平居,所有消费,一律五折!” 顾青山看着这一幕,只能摇头苦笑,他只是爱才,但没必要非贴着热脸。 不过这桩事情的来由,还是自己书院学子跳起来的! 一念至此,顾青山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面如死灰的白鹿书院学子,最后视线落在王宣和苏子墨身上,厉声吼道。 “你们还待在这儿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想让老夫,把你们全都打包,送到闲人草堂去?!” 王宣和苏子墨等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山长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滚过来!” 顾青山怒喝道,“给林墨和他的朋友们,道歉!” 在顾青山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下,王宣和苏子墨等人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对着林墨,草草拱了拱手说道。 “今日之事,是我等……鲁莽了。” “大哥真厉害!” “墨哥威武!” 李玉阳和林小雨看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与有荣焉的激动鼓起掌来。 顾青山扫兴离去后,安平居的掌柜又找到向林墨询问道。 “林公子,您当真不去尝试一下后面那七道题目吗?以您的才学,说不定……” “不去了。”林墨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这些题目我真心不会,就不去献丑了!” 只是他越是如此说,旁人便越是觉得他深不可测。 掌柜也不再多言,转身吩咐店内小厮,李玉阳之前点下的那些名菜,流水一般地送了上来。 这一场风波暂时停歇,几人终于是能吃上饭了。 不过有了林墨和白鹿书院这一场比斗,今日的诗会上竟然再无其他出彩之人。 但凡有人解题,都有人把林墨那首诗拿来作比较。 林墨对此不置可否,苏清瑶耐心给林小雨和李玉阳,讲解其中每一道菜的名字和典故,气氛慢慢变得轻松起来。 吃完饭离开安平居时,苏清瑶站在门口看着林墨等人的背影,眼中升起浓郁的不舍。 而在安平居三楼,最雅致的包间内。 掌柜亲手把那幅已用上好锦缎装裱起来的墨宝,送到徐知谦的手里。 苏明和李文清也凑上前来,一一看过之后,皆是大为赞赏。 苏明看着那字,又看看一旁满脸得意的李文清,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李,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当初的心情了。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喜欢啊。” 徐知谦也抚着那幅字爱不释手,片刻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此子的心性才学,皆是上上之选。老李啊,若是日后他在县试之中,成绩不甚理想,亦或是他无意于科举。你便让他来我这衙门里,谋个差事吧。以他的能力,当个主簿甚至是县丞,都绰绰有余!” 第三十八章 让我跟他学什么? 李文清冲徐知谦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那便多谢老徐你的吉言了,不过我相信这孩子,定会在科举一途大放光彩!” 徐知谦闻言没再多说,科举这条路的确是寒门学子的捷径,但有多少人能走到终点? 安平居重阳诗会结束,林墨一诗三题技惊四座。 这场比斗的详细经过,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白鹿书院那帮天之骄子,昨天在安平居,被一个叫林墨的少年,给比下去了!” “何止是比下去!简直是按在地上摩擦!人家一首诗,就把诗会最难的前三题,全给破了!” “这林墨是何方神圣?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嗨,说起来你都不信!他就是那个闲人草堂的学生!” 闲人草堂! 这些年要不是靠着李文清资助,恐怕早就开不下去了! 所以称之为李家族学,也不能说不对。 县衙后街那座破败的院子,转眼间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不少消息灵通的富商乡绅,都备着厚礼亲自前来,想要把自家不成器的子弟,送入这神秘的草堂之中。 不求能像林墨一样,但却希望能让那位深藏不露的吴夫子点化一二。 可无论他们如何敲门如何许以重金,那扇破旧的院门都始终紧闭不开。 许是被打扰的有些烦闷,不久后里边传出吴庸懒洋洋的拒绝声。 “老夫的闲人草堂,只是一方草席,庙小,容不下那么多大佛。况且,老夫早已说过,闲人草堂只收三名学生,诸位还是请回吧。” 任凭门外的人磨破了嘴皮子,吴庸就是闭门不见,此后也再无半句回应。 李家。 李玉阳一回到家,便添油加醋把安平居发生具体经过,一一讲给母亲听。 李夫人听完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白鹿书院那些学子,怎能看不起自己的孩儿? 喜的是林墨,看起来在诗词一道上颇有天赋! 于是她拉着自家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玉阳,你看到了吧?这便是读书的用处!以后,你定要好好跟着你林墨大哥学习,学他一半,不,哪怕只学他一成的本事,娘就心满意足了。” 李玉阳闻言,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娘,您可饶了我吧!让我跟他学什么?学怎么吃吗?这个我肯定比他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不是那块读书地料啊!” “你这混小子!”李夫人气地扬起手,就要打他。 李玉阳“嗷”的一声,掉头就跑,瞬间就没了踪影。 …… 另一边的苏家。 苏子墨带着弟弟苏子洋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等苏清瑶回来后,他才从书房里出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困惑与挫败。 “姐姐。”他看着苏清瑶,“那个林墨到底是怎么读书的?为何……为何会有那等敏捷的才思?一诗三题,简直匪夷所思。” 苏清瑶看着自家二弟备受打击的模样,平静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林墨向来聪慧。你别忘了,名满全城的净颜皂和白雪胭脂,也都是出自他手。” “对对对!”一旁的苏子洋说起林墨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拍着小手说道,“林墨大哥可厉害了!他还会做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苏子墨听完,沉默了。 良久,他对着姐姐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一头又扎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朗朗的读书声便从那书房之中传了出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苏清瑶听着这声音,欣慰地笑了。 她摸着苏子洋的脑袋,柔声说道:“子洋,以后和玉阳他们玩耍时,要多向你林墨大哥学习,知道吗?” 苏子洋用力地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姐姐你放心!我以后,也一定会像林墨大哥一样厉害的!” 一日后,林墨的诗词传到了卧牛镇。 林文宝将那首诗,工工整整地抄写下来,带回家中念给母亲张氏听。 “娘,这是……这是林墨在县里诗会上做的。” 张氏看着那首诗,虽然看不太懂,但听着儿子念出来,也知道定然是极好的。 她此时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嫉妒又有不甘,片刻后咬着牙说道:“文宝你别灰心!他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你也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超过他的!” 林文宝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苦涩,低着头语气颓然的说道。 “娘,别再这么说了。” “连镇上的周夫子都说了,林墨在读书一道上,是百年难遇的天赋之才,而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一群难成大器的朽木罢了。” “朽木?” 张氏听着这话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捂着脸坐到一旁伤心地抹着眼泪喊道。 “我苦命的儿啊……” 林文宝见母亲如此心中一痛,连忙上前跪下,扶着她的膝盖郑重地说道。 “娘!您别哭!儿子虽然是朽木,但儿子,一定会好好读书!就算考不上状元,也定要考个功名回来!儿子发誓,将来一定为您挣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回来!” 张氏听完这才止住了哭,笑中带泪地点了点头。 “好……好!娘的好儿子!等着,娘这就给你做红烧肉去!” …… 闲人草堂。 林墨、林小雨和李玉阳,按时前来上学。 只不过吴庸却并未让他们读书,而是领着他们来到自己终日紧闭的卧房。 然后,轻轻推开床榻边上的那扇门。 “看看怎么样?”吴庸笑着道。 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分明就是一座书的海洋! 除了中间一张仅供一人躺卧的小床,整个房间四面墙壁,从地面到房梁,全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 书架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竹简卷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甚至连地上都堆着半人高的小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陈旧纸张和墨香混合的味道。 “这么多书……”李玉阳看着这满屋子的书,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读完啊?” 林小雨也有些傻眼,小脸上写满了害怕。 只有林墨看着眼前这堪比一座小型图书馆的藏书,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震撼。 老师,当真是深藏不露! 第三十九章 人和货都没了 吴庸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背对着满屋的书山,冲三人笑着说道。 “这里的书,你们可以随意翻看。但有一条规矩,所有的书都只能在这草堂里读,一卷一册皆不准带出去。” 李玉阳看着好几眼都望不到头的书架,哀嚎一声道:“老师,这么多书,得看到猴年马月去啊!” 吴庸呵呵一笑道:“那就看到猴年马月。” “多谢老师!” 林墨没有理会李玉阳的抱怨,谢过吴庸后径直走到里屋查看,走着走着来到一处角落。 这里放着的并非圣贤经典,而是诸如《农政全书》、《大雍律例疏议》、《水经注》之类的杂书。 见此情形,吴庸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不去看经史子集,为科举做准备,翻看这些无用的杂书做什么?” 林墨恭敬地回道:“老师,学生虽然也渴望能在科举上建功立业,但比起做文章,学生更愿意先学着解决一些,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实际问题。” “好一个‘实际问题’。” 吴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他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摆了摆手道,“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不后悔就行。” “学生,拜谢老师。” 林墨再次郑重行礼。 他没有实话实说自己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这些最基础的农政律法工巧技艺之书,来彻底了解这个时代的技术,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将自己前世所学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融合进来。 …… 安平居诗会之后,林墨的声名鹊起连带闲人草堂也跟着水涨船高。 每次在说起这场比斗时,当然少不了如坐针毡的某些人。 王宣听闻那些吹捧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颜面尽失。 不过他可不敢去找吴庸的麻烦,于是便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林墨身上,花了些银子开始四处散播谣言。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林墨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子罢了,他那首诗啊,指不定是从哪本孤本里抄来的!” “是啊!他跟李家那个胖子混在一起,整天琢磨的都是怎么赚钱!这种人也配称读书人?简直是玷污了斯文!”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在县城的读书人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李玉阳听说后彻底炸了,脑瓜一琢磨就认准了王宣,抄起一根门闩就要带人去找王宣理论理论。 “一定是狗日的王宣,给脸不要脸是吧,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站住。”林墨却一把拦住了他。 “墨哥!你别拦着我!这孙子都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了!这能忍?”李玉阳义愤填膺地骂道。 林墨摇了摇头,语气严肃地解释道:“玉阳你记住,名声不是别人用嘴巴给的,而是靠自己,一步一步闯出来的。” “他想说就让他说去,咱们要做的不是去堵他的嘴,而是要站到让他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的高度。” 县衙中。 徐知谦派去卧牛山调查的人,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大人,情况属实!那山中确实盘踞着一股悍匪,而且对山中地形极为熟悉。近一月来,城中已有不少商行都在那附近被劫了货物。” 徐知谦听完,重重一拍惊堂木道:“真是岂有此理!” 言罢,他派人请来李文清道:“老李,你那侄儿的消息没错,卧牛山的确有匪患!” “我已经调集了县衙所有精锐捕快,并向府城请求了兵力支援,不日便可进山剿匪!” 李文清对此很是赞同,“老徐,斩草要除根,到时候我也派些人去帮忙!” 可他们的行动,终究是晚了一步。 二人还在商议具体对策时,苏家家主苏明面如死灰,跌跌撞撞地冲进县衙。 “徐大人!李兄!出大事了!” 徐知谦心中一沉问道:“苏员外莫慌!慢慢说,出了何事?” 苏明身子颤抖着坐下,嘴唇哆嗦着说道:“是……是清瑶!清瑶她亲自押送一批胭脂前往江南。可就在昨天,路过卧牛山时,被那里的匪徒给劫走了!人和货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李文清也是大惊失色。 徐知谦还算镇定地追问道:“对方可有传话过来?” 苏明看向李文清眼神躲闪,犹豫了片刻才艰难地说道:“传话的人说,他们的大当家,叫黑虎。” “当初在山里,是林墨杀了他的几个结义兄弟,他要……要我们带着林墨,去卧牛山交换清瑶!” “太荒唐了!” 李文清想都没想,当场就断然拒绝道,“那帮山匪,穷凶极恶,言而无信!我们若是真把林墨交出去,非但救不了清瑶,更是害了林墨!此事绝无可能!” 苏明一脸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道:“李兄,这些道理我何尝不知!可……可那是我女儿啊!现在该怎么办?卧牛山易守难攻,之前官兵几次清剿都无功而返,只怕是派人硬攻,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啊!” 徐知谦叹了口气道:“苏员外,你为女儿着想,我等都能理解。但此事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林墨去以身涉险!” 苏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愧色,小声地说道:“我……我已经派人,去通知林墨了。想着,他足智多谋,看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李文清猛地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怒视着苏明道,“糊涂!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是要把那孩子往火坑里推啊!” …… 闲人草堂,苏子墨和苏子洋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林墨大哥!” 见到正在读书的林墨后,苏子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飞快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看着这个曾经被他看不起,后来又让他无比敬佩的少年,艰难开口道。 “……那匪首黑虎,点名要用你去交换我大姐。” 他话音未落。 “不行!” “绝对不行!” 李玉阳和林小雨一前一后异口同声开口,而后又挡在林墨身前怒视着苏子墨。 “我姐姐她……” 苏子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上前拉着林墨的衣角泪眼婆娑哀求道,“林墨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大姐吧……呜呜呜……” 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吴庸拎着个酒葫芦,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哭得伤心的苏子洋,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林墨,灌了一口酒说道。 “小子,此事因你而起,却也与你无关,你不必参与。” 第四十章 一击致命,永绝后患! 对于吴庸的关心,林墨能看得出来,并不是流于表面。 所以他转过身先是对着吴庸躬身一礼,“多谢老师关心。” 随即,他才又看向六神无主的苏家兄弟,内心轻叹一声后询问道。 “具体经过再与我详细说说,那匪首黑虎,可有给出时限?” 苏子墨此刻早没了白鹿书院学子的半分傲气,亲眼看过黑虎传信,再加上父亲所说,怨恨林墨肯定谈不上。 林墨杀了黑虎不只一个兄弟…… “有!那传话的人说,黑虎……黑虎只给了三日时间!三日之内,若见不到你,他便……便要撕票!”苏子墨定了定心神道。 “三日四时间。” 林墨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我晓得了,你们先回家去,安抚好苏伯伯的情绪。此事,我会仔细考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苏家兄弟二人六神无主,此刻也只能听从林墨的安排,失魂落魄的先行回家。 吴庸十分不满的看着林墨,没好气道。 “小子,你怎么想的?别忘了,老夫这张老脸,在这安平县,多少还是有点面子的。” “老夫要是不同意的话,没人能强迫你去做你不愿做的事。” “是啊墨哥!” 李玉阳急得满头大汗,他一把抓住林墨的胳膊道,“太危险了!你不能去!那些山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啊!” 林小雨也吓得小脸惨白,死死地抱着哥哥的手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墨看着他们的模样心中一暖,拍了拍李玉阳的肩膀,又揉了揉妹妹的头道。 “玉阳,你先带着小雨回家去,此事我自有分寸。” 李玉阳虽不情愿,可还是听林墨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此时的林墨才苦笑一声,和吴庸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老师,您以为,学生当真是想去发那份善心吗?” 吴庸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他能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学生的眼神里一片清明。 “当初在山中,若非学生侥幸,救下了玉阳,便不会有今日的清风阁,更不会有如今安稳的生活。此事看似是因苏小姐而起,实则,那黑虎早就已经盯上我了。” 听到这里,吴庸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林墨继续说道:“他能知道我的名字,能知道我与他那些‘兄弟’之死的干系,就说明,他早已将我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 “这次他劫持苏小姐,不过是找一个由头,一个能将我顺理成章地引上山去的由头罢了。学生若今日避而不去,他明日,便可能去劫持小雨,去劫持玉阳。” “到那时,学生又该如何?” 吴庸也沉默了,他是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绑票案背后,竟还藏着和林墨脱不开的因果关联。 良久之后,他才沉声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兵贵神速。” 林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对付这等豺狼,拖延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解决此事,宜早不宜迟。” 吴庸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也罢,你这小子主意比天都大,老夫也拦不住你。” 他转身回到房中拿出笔墨,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好。 “你带着这封信去找县令,他看了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 林墨带着吴庸的信,并未直接去县衙,先是回了一趟李家。 从李夫人口中得知,李文清在县衙传话回来,在关注此事。 林墨冲着李夫人行了一礼,接着道。 “姨娘,还请您将玉阳和小雨都留在府中,好生看顾。” 李夫人看着林墨像是要交代后事的严肃模样,心中一慌就拉着他的手,急切问道:“墨儿,你……你要去哪儿?” 林墨看着这位待自己如亲子的长辈,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容道。 “姨娘放心,此事因我而起,也自当因我而结束。” 说完,他便毅然转身,直接走出了李家的大门。 …… 县衙门口,戒备森严。 林墨上前从着守门的衙役,拱手道:“这位官爷,烦请通报一声。闲人草堂学生林墨,求见徐大人。” 那衙役本是一脸不耐烦,可一听到“林墨”二字,神色当即一变。 他仔细地打量了林墨几眼,确认是那位被自家大人赞不绝口的林墨后,连忙说道:“您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多时,那衙役便小跑着出来,态度愈发恭敬了许多道。 “林公子,县尊大人有请。” 来到县衙后堂,林墨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李文清。 “你……你为什么要来?”李文清看着他,声音里满是担忧和责备。 林墨平静的回道:“李叔叔,黑虎找的是我。即便我能逃过这次,也还有下一次,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里间的门帘一挑,苏明憔悴地走了出来,满脸愧疚地看着林墨道。 “林公子,此事……此事都怪我,那黑虎干这种草菅人命的勾当,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必自责。” 到底是和李家交好多年,苏明此时也想明白了,让林墨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行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里屋传来县令徐知谦沉稳的声音,“都进来说吧。” 林墨随二人进去,先是对着主位上的徐知谦,恭敬行礼。 “晚辈,见过徐大人,这封信是老师给您的。” 随即,他便将吴庸的那封信双手奉上。 徐知谦接过信,拆开只看了一眼,便又缓缓地将信合上。 他并未让李文清和苏明查阅,只是将信放在了手边的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徐知谦这才抬起头,看着林墨沉声问道:“你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林墨不卑不亢,朗声回道。 “大人,匪首黑虎既然能知道晚辈的名字,就说明他一定对晚辈做过详细的调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对付这等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在我看来,只有两条路,要么破财消灾,满足他们的所有条件,以求一时安宁。要么……”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击致命,永绝后患!” 第四十一章 你尽管改! 苏明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可我女儿清瑶,还在他们手里啊,要是贸然进攻的话……” 林墨闻言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更加沉稳。 “苏伯伯,这正是我来的意思。” 他看着堂上三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道,“我愿意亲自上山去做那个诱饵,协助徐大人,一举剿灭这帮为祸乡里的山匪!” “胡闹!” 徐知谦猛地一拍桌案,冷哼一声道。 “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去了那匪巢,与羊入虎口何异!” 不提林墨是李文清的晚辈,单论前几日林墨表现出来的才学,再加上吴庸在信中所说,林墨是他的入室弟子! 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让徐知谦无法答应林墨。 “墨儿,你不应该强出头!”李文清也是又急又气,面带责怪道,“这些事,有我们这些长辈在,自然会解决!你可知徐大人早已调集了兵马,正准备进山!” 林墨停了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看着三位焦急的长辈,如果有办法的话当然不愿意就此涉险。 但是凡事,就怕万一! “三位叔伯,晚辈自幼便长在卧牛山下。若是没有几分在山里活命的本事,怕是早就饿死,或是被野兽叼了去。卧牛山虽然易守难攻,但其中的一些门道,晚辈还是知道一些的。”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将信将疑。 还是徐知谦出面,沉声问道:“哦?那你倒是,详细说来听听。” “口说无凭。”林墨摇了摇头道,“我还是画一幅地图出来,大人一看便知分晓。” “笔墨纸砚!快!” 苏明此刻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急忙取来最好的笔墨纸砚,甚至亲手为林墨研起了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林墨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提笔落墨。 随着他的手腕转动,一座巍峨险峻的卧牛山,便跃然纸上! 山川走势溪流河谷,在他笔下竟像是活了过来。 随后,他开始在图上不断地添上标记。 何处是匪巢主寨,何处有利箭塔暗哨,何处是巡山匪徒的必经之路,甚至何处有几条连山中老猎户都未必知晓的秘密逃生路线,都一一被他用朱砂笔精准地标记了出来! 苏明在一旁看着,越看眼神越亮,越看心中越是兴奋! 可一想到女儿的安危,兴奋又化为了深深的担忧。 徐知谦从开始看到最后,脸上的表情也从疑惑变成前所未有的重视,如果李文清和苏明不是多年好友,这会儿只怕是被他赶出去了。 等林墨完成全图后,徐知谦一拍桌子大声赞道:“好!好一张详尽无比的行军布防图!有了此图,拿下这帮山匪,本官已然有了七八分把握!” 李文清见状,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让林墨出面了!我们只需按图索骥……” “不行。” 林墨呼叫地摇了摇头,伸手点在其中一条标记为“一线天”的路线上。 “李叔叔您看,这伙山匪能在此盘踞多年,必定狡猾无比。我们若是大军压境,他们一旦发现不对,就会立刻从这些小路逃窜。到时候山高林密,再想抓住他们难如登天。” “所以必须有我这个诱饵,只有我这个他们指名道姓要的人,出现在他们指定的地点,才能将他们所有的主力都吸引到一处,到那时徐大人再派精兵,将这些逃生路线一一堵死,方能将其一网打尽!” 徐知谦看着林墨,感觉他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反倒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指挥官。 “好!本官会派县衙里最精锐的十名捕快,陪你一同前去作饵!” “多谢大人。” 林墨表示感谢,随后徐知谦喊来十名精锐捕快,为了安李文清的心,特意命他们在衙门后院演练武艺。 一番演练结束后,林墨看着这些人手中的兵器皱眉道:“大人,山中作战地形复杂,刀剑施展不开,依晚辈看加上弓箭更为合适。” 说着,林墨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一张衙门里常备的制式长弓,“这把弓箭,能不能让我改造一番?” 徐知谦缓缓点头道:“你尽管改!” 在三人的注视下,林墨不紧不慢当着他们的面,按照自己想法开始改造弓箭! 他先是用小刀在弓臂两侧,巧妙削出几道符合力学的凹槽。 又寻来两片削薄的韧性竹片,用鱼胶牢牢地粘合在弓臂内侧,增加了弓臂的回弹之力。 最后,他要来桐油和一种特殊的树胶,将那原本粗糙的弓弦重新浸泡晾干。 一番操作下来,那张平平无奇的长弓已然变了模样! 林墨持弓搭箭,“嗡!”的一声! 一支羽箭如流星追月,带着一股尖啸狠狠地钉在了后堂院中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箭羽兀自嗡嗡作响,可箭簇已然入木三分! “这……” 三位见多识广的大人,全都看呆了。 林墨放下弓,一字一句地详细解释道。 “此弓我称之为‘追风弓’,经过改造后的射程,至少比寻常官弓远了二十步,力道更是强了不止三成!最关键的是,它拉起来更为省力,能让使用者在短时间内射出更多的箭矢。” 在场之人听完后,看林墨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怪物,要不是他们知道林墨之前是猎户出身,恐怕都会怀疑这家伙是什么兵器大家! “来人!”徐知谦回过神来当即下令道,“传令下去!让城中所有铁匠铺连夜赶工!就按照这个样式,给我紧急打造五十张追风弓出来!” 随后,徐知谦有打发这些捕快去抓紧时间休息,然后才把林墨拉到身前,语气严肃的说道。 “林墨你听着,此弓制造之法,嗯从今往后你不得再向任何人透露,否则会引来弥天大祸,怕是我都保不住你,明白吗?” “晚辈明白。”林墨重重点头道,“大人放心,我的志向只在科举一道。” 李文清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无比。 他既为林墨的惊天之才而骄傲,又为他这般锋芒毕露而深深地担忧。 这孩子……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啊。 若是懂得再藏拙几分,那该多好。 第四十二章 老子的规矩不能改 天色近黑时,一名假扮成苏府仆役的精锐衙役,独自一人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卧牛山。 不多时,这名衙役便被带粗暴带到山寨聚义厅。 衙役余光打量一番后,朝着满脸横肉的独眼壮汉拱手道。 “我家老爷说了,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他愿意让林墨那小子带着重金亲自上山,给大王您赔罪!” 上首的黑虎端起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狞笑道。 “重金是吧?可以!但老子的规矩不能改!我还是只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一到,若是见不到人,也见不到钱,老子就先撕了这娘们的一条腿!” 衙役听完脸色一变,故意装出特别为难的样子说道。 “大王,三日时间实在是有些仓促,而且我家老爷也不放心,您能不能让小的见一见小姐?也好让小的回去有个交差啊。” 黑虎哈哈大笑,他很享受这种猫戏老鼠的感觉,大手一挥道。 “带上来!” 很快,苏清瑶便被两个山匪五花大绑推了出来。 虽然有些狼狈,但一双清冷的眸里满是倔强,在看着假扮仆役的衙役时,苏青瑶强忍心中的恐惧高声喊道。 “回去告诉他们!不要让林墨来以身涉险!我苏清瑶还不至于要用一个少年的性命去换!” 衙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对着黑虎谄媚笑道。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小的这就下去,告诉我家老爷,让他立刻准备金银,带那小子上山赔罪!” “哈哈哈!快去!快去!爷爷们可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的‘赔罪’呢!” 黑虎和一众山匪,爆发出一阵得意而猖狂的大笑。 …… 卧牛山下,一片寂静的密林之中。 上百名早已脱下官服,换上仆役短打的兵马,正屏息凝神潜伏在黑暗里。 这些人一半是安平县的精锐捕快,另一半则是从府城紧急抽调过来的府兵。 徐知谦一身寻常员外的打扮,站在队伍最前方,神色凝重地低声下令道:“都听好了!此次行动,以救人为先!” 就在这时,前去传话的衙役,也飞快地从山上返回。 “大人!苏小姐安然无恙!那帮山匪一个个都跟傻子似的,正等着咱们送钱上门呢!” 徐知谦点了点头,他走到林墨身前,看着这个一身仆役打扮却依旧身姿挺拔的少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林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后面的事可以交给我来替你摆平。” 林墨摇了摇头,脸色严肃地回道,“多谢大人美意,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徐知谦颇为感慨地看着林墨清澈坚定的眼神,终于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后挥手下令。 “出发吧!” 李文清看着林墨那走向黑暗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身旁苏明的肩膀。 苏明一脸愧疚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文清怒斥道,“你闭嘴吧,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 山寨外火把通明,林墨独自一人走到高大的寨门前,仰头对着寨墙上的哨塔朗声喊道。 “我林墨来了,你们可以放人了!” 话音落下不久,黑虎狞笑着出现在寨墙上。 “小子,你倒是真有种,人是来了,可献给本大王的重金呢?” 林墨没有说话,对着身后轻轻一挥手。 十名同样打扮的“仆役”,抬着几口沉重的大箱子,重重放在寨门前的空地上。 箱盖掀开后,一片刺目的金光在火把照耀下更甚几分! “哈哈哈哈!好!好!算你们识相!” 黑虎大笑着正准备下令开寨门,身旁一个精瘦的山匪,却忽然拉他一把小声提醒道:“大当家小心有诈,您不觉得这小子来得也太痛快了吗!” “有诈?”黑虎不屑地一脚将他踹开道,“你眼瞎吗!没看见那么多金子?再说这漫山遍野都是老子的手下,就凭他们这十几个人能翻起什么风浪!开门!” 黑虎的一声令下,寨门缓缓打开。 黑虎带着一群心腹,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然而等他快要走到那箱子跟前,异变陡生! 林墨身后的十名“仆役”,同时从那铺满黄金的箱子底下,抽出一把把造型奇特的黑色长弓! 追风弓! “嗡!嗡!嗡!” 密集的弓弦震响撕裂夜空! 十几支利箭带着尖啸,朝着黑虎等人劈头盖脸而来! “不好!有埋伏!” 黑虎见状大怒着停下脚步,但若是寻常弓箭或许能躲,这经过林墨改造的追风弓,即使是刹那便至! 一支追风箭在猝不及防间已钉进他的肩胛骨! 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黑虎身后的山寨之内,也忽然冲起数道火光! 紧接着便是一道道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从寨中传来! “大当家!不好了!狗日的官兵从后山杀进来了!” “言而无信的狗东西!” 黑虎没顾得流血的肩膀,身后抽出长刀指着林墨,破口大骂道。 林墨没有理会他的叫骂,只是面无表情张弓搭箭,一箭又一箭射出! “大当家!快退!先回山寨!解决里面的麻烦!”一名心腹拼死护在他身前,焦急地劝说道。 黑虎也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 他狠狠地瞪了林墨一眼,准备退回山寨解决那些官兵,到时候再来收拾这小畜生! 可当他们狼狈地返回寨门时,才骇然发现官兵的数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而苏清瑶也被一队官兵,成功救下! “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黑虎不甘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要是没有山寨,他要去哪里立足? “老大!顶不住了!快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在手下的提醒下,黑虎认清了眼前的形势,若是继续留下来,只怕会是凶多吉少! 他眼眶里迸发出无尽的怨毒,冲着山寨外的林墨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林墨!老子记住你了!!!” 说罢,他便在几名心腹的拼死掩护下,朝着那条万无一失的秘密小路亡命奔逃。 林墨放下弓,在一众捕快护送下来到身披铠甲的府兵将领前,沉声说道。 “这位将军,黑虎一定是往那条小路逃了。” 这将领正是府城来的援军统帅,他听完后大笑着说道。 “早就等着他了!不过林小子,你是留下来陪着苏家小姐,还是随我一起去看看黑虎是怎么死的?” 第四十三章 会有人替我报仇的 这位是来自南阳度的将领,当时只和徐知谦说了几句话。 对于其他人不知是出于保密还是不屑,几乎都是无视的状态。 不过从他身上,林墨还是能感觉到一股铁血之气! 再联系当今重文轻武的风气,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更不用李文清和苏明只是徐知谦的好友,还是一介商人。 直到亲眼见识并且使用过追风弓,并且知道是出自于林墨常年猎虎生涯,这才勉强答应这次的行动。 所以听此人问起,林墨并未自作主张,而是笑脸应对道,“一切单凭将军吩咐。” 刚才已经听见苏青瑶得救,此次行动的枷锁也就没了。 将领听他如此识趣,微微颔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林墨。”林墨回道。 “很好。”将领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便跟在我身边,记住一切听我指挥。” “是,谨遵将军号令。” 将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道:“能听进去话,就能活得更久。” 他随即下令,让衙役带着林墨跟在身后,一同朝着地图上的秘密小路,疾行而去。 然而林墨见他们虽然步伐稳健,速度却不算快,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道:“将军,我们若是再慢些,恐怕会……” “会让黑虎逃跑?” 不等林墨说完,将领语气不善的说道,“他今天要是真能从我秦烈的手心里跑掉,我秦烈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林墨心中一凛,默默记下秦烈这个名字, 但是在接下来的行进过程中,却再也没有质疑提醒,只在路线上做出提示,不时为队伍指路。待他们来到那条隐蔽在山壁之后的一线天小路时,远远便听见了黑虎那气急败坏的嘶吼声,和兵器碰撞的交击声。 走近一看,才发现黑虎和他身边仅剩的七八名心腹,早已被数十名身穿黑衣的精锐士卒,团团包围,困在了一处狭小的山谷之中。 这些人显然不是县衙的捕快。 因为他们的刀看起来寒光如雪,砍在那些山匪身上也更快更狠,也更致命。 黑虎此时浑身浴血状若疯虎,他双手持着两把厚背砍刀,察觉到攻势有所放缓,然后便看见刚刚赶来的秦烈等人。 黑虎咧嘴一笑,用最硬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 “老子认栽了!能不能高抬贵手,给条活路?!” 秦烈抱着追风弓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满是猫戏老鼠般的嘲弄。 “给你活路?”他冷笑一声道,“我是大雍的将军,你一个混进我大雍境内的南疆蛮子,也配,跟我讨价还价?” “蛮子”二字一出,黑虎狰狞的脸色瞬间大变! “你……你怎么知道?!” 不等秦烈开口,黑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人群中的林墨,舔了下嘴唇上血迹道。 “你就是是那个小猎户吧?他……他不会是你们的人吧?!” 秦烈也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林墨,问道:“小子,猜到他们是什么人了吗?” 林墨摇了摇头:“晚辈不知。” 别说他真的不知此时的南疆是什么状况,即便知道也不能说! “倒也是。”秦烈点了点头,“你一个乡野少年,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你那张地图。”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名亲兵火速赶来,而后飞快上前单膝跪地禀报。 “将军!山寨已完全控制!我们在匪首的密室中,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的赫然是一副绘制得无比精详的,南阳府周边驻军的行营路线图! 秦烈接过地图后一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接着一挥手下达命令。 “给本将军拿下!” “哈哈哈……”黑虎见状,竟是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你们杀了我也没用,会有人替我报仇的!你们等着吧!” 说罢,他竟是双目圆瞪,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两把砍刀,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自绝而亡了! 林墨看着这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次的事情绝非剿匪这么简单,苏青瑶被绑架估计也只能算是恰逢其会! 其中似乎还牵扯着更大的,林墨现在所不知道的阴谋。 如果这样看来,秦烈的到来该是早有准备…… 就在他猜想之际,秦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位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 “有些事情,你知道就好。当然了,你不知道,最好。” 林墨低下了头,无比恭顺地回答。 “晚辈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大人英明神武,进山剿匪,为民除害。” …… 另一边,卧牛山下也是火把通明。 徐知谦还算镇定,可李文清和苏明却是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徐!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李文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催问了。 山上的喊杀声一直未曾停止,也未曾有人下来报信! “是啊老徐,那位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时候来的?”苏明小声的追问道。 面对两位多年好友,徐知谦身上的县令威风也没法抖,只好无奈的稍微透漏上一点消息。 “你们都放心吧,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南阳府来的这位秦将军早有万全准备,再加上林墨的那副地图和追风弓,想来是不会出差错的。” “南阳府?”李文清楞了一下道,“那人藏头露尾的,到底是谁!来安平县做什么?” “老李!”徐知谦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能消灭这伙山匪,救出清瑶侄女,便已是万幸!其他的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苏明也连忙拉了拉李文清的袖子劝道:“老李,咱们听徐大人的!军中之人咱们还是不要过多来往的好,你看人家之前不也没给我们正式介绍么。” 就在这时,李文清的脸上忽然一喜,指着山上那蜿蜒而下小路上出现的一排火光,激动的喊道。 “快看!他们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首功当属此子 李文清提醒的同时,众人也都看到了山道上那一排火光,而且井然有序间越来越近。 李文清和苏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徐知谦一直拦着俩人,“这都下来了,再等等!再等等!” 当走在最前面的人进入视线之内,徐知谦也看清是几名官府的捕快。 而他们护送着的一行人中间,不是别人,正是苏清瑶! “清瑶!” 苏明霎时间老泪纵横,不等队伍靠近就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苏清瑶看见父亲,强撑一路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一头扑在父亲的怀中放声大哭道。 “爹!女儿……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没事了,没事了……”苏明颤抖着拍着女儿的后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一旁的李文清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心下一个咯噔! 林墨呢? 怎么没有? 李文清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队伍中人都来到近前,他才确认真的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文清的心猛然一沉,上前拉住一名捕快,开口时的语气都变了调,“林墨呢?你们有没有看见林墨?” “李员外,林墨不是跟我们一路!” 一旁的苏清瑶闻言哭声一滞,猛然从父亲怀中抬起头,慌里慌张地跟着问道。 “林墨?我……我在山寨里,也听见了林墨的声音!他……他难道没有跟你们一起下来吗?” “什么?!” 此刻的李文清如遭雷击,脸色立马变得苍白起来,看向一旁徐知谦问道,“老徐,怎会如此?” 徐知谦听过捕快的禀报,得知他们并没和林墨碰面,心里虽然担忧却还是扶住李文清,沉声安慰道:“老李你放心!秦将军亲自带人接应,林墨身边有人保护,绝不会出事的!” “不……不……” 苏清瑶擦掉脸上的泪水,扭头看向漆黑的山道,脸上的恐惧渐渐消失,自责道,“都怪我!我早就说了不要让他来!若是……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我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苏明刚想解释什么,却听到身旁传来李文清悲戚的嘲讽。 “苏明,你有一个好女儿啊!林墨也真是一个好孩子,呵呵!” 这话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要狠,其中的意思还用说嘛? 当初要不是苏明派人去通知林墨,林墨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苏清瑶看向父亲,父亲脸上满是愧疚,渐又把头扭在一旁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神。 这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可她自己,又怎能责怪一个做父亲的不是?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在气氛凝重到几乎让人窒息之时,山道间又传来了一阵嘹亮而充满喜悦的呼喊声! “大胜!大胜!” 紧接着,一大片更为明亮的火光如同长龙一般,从山上蜿蜒而下! 不多时,便已来到山下。 为首一人提刀背弓身材魁梧,步履之间带着一股撼山震岳的铁血之气! 正是秦烈! 而在他身后,被数十名精锐士卒众星捧月在中央的少年。 虽然看着满身疲惫,衣衫上还沾着血迹,但身姿挺拔浑身上下也没少什么部件。 “林墨……” 李文清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秦烈大步流星地走到徐知谦面前,抱拳行礼,声若洪钟道。 “徐大人,幸不辱命!” 徐知谦看着他身后安然无恙的林墨,这才松了提着的一口气,点了点头郑重回礼道。 “此番还要多谢秦将军,前来支援!” 秦烈摇摇头却是一把将身后的林墨拉到身前,然后拍着林墨的肩膀,对着众人朗声说道。 “此次能大获全胜全歼匪首,首功当属此子!待我回禀府城,不日定有封赏下达!” 李文清纲准备上前,去好好看看这个让他担心受怕的孩子,可一道倩影却比他更快。 苏清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头扑进了林墨的怀里,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捶打着他的胸膛。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悔恨庆幸感激…… 种种情绪夹杂其中,也瞬间冲垮了苏青瑶所有的矜持。 “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林墨彻底懵了。 他两世为人,何曾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闻着鼻尖传来一道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两只手举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儿放。 一张俊俏的脸庞,也涨得通红。 看着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少年,此刻竟是这般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 “哈哈哈……”李文清第一个笑了出来。 紧接着是参战的官兵捕快,苏明和徐知谦,都忍不住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阵阵笑声,冲散了之前的紧张与沉重。 也回荡在卧牛山下,久久不息。 苏明在大笑之余心里思衬,女儿看起来是对林墨动心了,如果能就此成就一段佳缘也好。 收拾整顿后,徐知谦下令打道回府,并且沿途开始传播消息。 卧牛山的百年匪患,一朝剿灭! 这样震撼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安平县。 也让这一夜的安平县热闹非凡。 从乡下到镇里,从镇里到县里,无数百姓自发地走上街头,燃放起鞭炮,欢天喜地地留下泪水。 其中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就是安平县的县令徐知谦。 在歌颂着徐知谦以往的一件一件功德,渐渐到最后,大家都统一了说法,徐知谦可称为安平县的青天大老爷! 在这么热烈的七分钟,林墨回到县城后,虽然徐知谦表示接下来会有庆功宴,但他却以身体不适为由,表示要先回去休息。 苏清瑶立刻就跟了上来,脸上关切地问道:“我……我这就去给你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毕竟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用跟着遭罪。” “不用不用。”林墨连忙摆手决绝,“我没受伤,只是有些脱力,休息两天便好了。” 见此情形,还是徐知谦开口,让苏明先带着女儿回家好生歇息。 苏青瑶这才和林墨依依不舍的分开,“林墨,你一定好好休息。” 第四十五章 我以为这次要死了 苏明带着苏青瑶离开后,李文清也提出告辞,“林墨虽然猎户出身,可此番受了惊吓,我还是先带着他回去歇着。” 徐知谦和秦烈对视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这才点头道,“那你们先去吧。” 送走二人后,秦烈跟随徐知谦来到县衙后堂。 徐知谦设下宴席,准备款待秦烈及其麾下将士。 然而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秦烈却只是摆了摆手道。 “徐大人,不必如此铺张。军旅之人有几碗粗茶淡饭,足矣。” 他不仅拒绝了宴请,更是直接将卧牛山剩下的几十名山匪,以及缴获的所有财物,都一股脑的,移交给了徐知谦。 徐知谦当然不会这么不识趣,推脱再三道:“秦将军!这如何使得!此番功劳全在将军啊,下官怎敢接受?” 下官当然算是自谦,俩人分属不同体系,理论上来说,谁都管不到谁。 秦烈却毫不在意,一边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最重要的情报,我已经拿到手了。剩下这些,不过是些烂鱼臭虾,给了我也没用。” 徐知謙知道他讽刺的是当今朝堂,文臣当道,武将想要领功不说难如登天,但也波折颇多。 他叹了口气道:“将军放心,下官定会上奏府城,为将军表功!” 秦烈闻言,夹菜的筷子却在空中顿了顿,他摇了摇头,言语之间竟是颇多萧瑟道。 “无需如此的,秦某不在乎这些虚名。” 徐知谦见他神情落寞,便没再勉强。 他端起酒杯,郑重地说道:“好!那徐某,便记下将军这份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将军只管来一封信!” “人情?”秦烈自嘲一笑,“不存在什么人情不人情,我只取我应得之物。” 他放下碗筷,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知谦。 “临走之前,我要带走追风弓的制作之法。” 徐知谦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可以,但还请将军,务必不要泄露林墨的名字。” 秦烈认真应下,“放心,军中无戏言!” …… 第二日,当林墨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看见老师吴庸和李文清,正黑着一张脸坐在他的床前,像是两尊看门的门神。 见他醒来,吴庸那压抑了一夜的火气瞬间就爆发了。 他指着林墨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急赤白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你小子!能耐了是吧!长本事了是吧!一个人就敢往匪窝里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没了,你妹妹小雨怎么办!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在这世上还怎么活!你还考什么科举!你还怎么保护她!” 林墨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一旁的李文清,也是同样的口气,痛心疾首地接了上来。 “墨儿!你吴老师说得对!我李家的这点家业,靠玉阳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是守不住的!小雨如今,又是我和你姨娘的干女儿!你就算不为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考虑,也该想想他们兄妹俩吧!你若是出了事,让他们以后,依靠谁去!” 两位长辈一唱一和,说得林墨心中满是愧疚。 他再联想到这次的经历,确实是自己有些孟浪了。 苏青瑶能不能完好得救,自己会不会被一刀斩首? 如果没有秦烈的出现,光靠着安平县的捕快和衙役,一切都能难讲。 若是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后果都不堪设想。 他挣扎着坐起身,对着二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老师,李叔叔,是学生错了。学生保证从今往后,定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读圣贤书,安安稳稳准备科举。” 吴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先给我好生休息两天再来报道!若是再有下次,老夫亲手打断你的腿!” 说完,两位长辈竟是联袂起身,气哼哼地一同离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李夫人便带着林小雨和李玉阳冲了进来。 “哥哥!” “墨哥!” 一大两小哭哭啼啼,眼圈都红得像是兔子一样。 林小雨直接扑到床前抱着林墨的胳膊,把自己的脸蛋塞进他的怀中,抓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松手,身子还在一颤一颤的。 李玉阳的胖脸上满是憔悴,眼神里还有遮掩不去的担忧。 李夫人更不用多说了,林墨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不再是一个人。 因看见那么多杀戮而变得有些颓然的心里,也渐渐涌起一丝温暖。 林墨缓缓起身,将林小雨揽在怀中,又拍了拍李玉阳的肩膀,而后才朝着李夫人苦笑着保证道。 “姨娘您放心,这次情况实在有些特殊,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却没忘记黑虎临死前留下来的那些话。 有人会替他报仇? 只怕,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昨日,秦烈给林墨意味深长的警告,难不成是为了保护他? 有些事情目前还看不明白,只能是往前看。 能确定的是,这大雍朝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一个小小的安平县,都有南疆的奸细渗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丽而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 “请问……林公子,醒了吗?” 是苏清瑶。 李夫人原本关切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看了一眼林墨,随即便很体贴地拉着李玉阳和林小雨往出走,“好了好了,让你墨哥好好休息,玉阳小雨,跟我出来。” 苏清瑶带着苏子墨和苏子洋走了进来,身后还有仆人带着一大堆包装精美的礼物。 “林墨大哥!” 苏子墨和苏子洋一进门,便对着林墨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能看得见的是真诚的歉意和感激。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大姐!” 说完后,苏清瑶便让他们二人先出去等着。 然后,她才缓缓走到林墨的床前坐了下来,眸子一眨不眨盯着林墨,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知道么?我以为……我以为我这次,真的要死了。” 第四十六章 要不,改天再说? 实话实说,林墨要是对苏青瑶这种绝色女子不动心,那真的是有点假。 可他现在的确没有这种心思,身处这样时代,银子再多都不能给他安全感。 所以看着苏清瑶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刚想开口说几句不必如此之类的客套话,林墨愣住了。 确切地来说,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苏清瑶忽然伸出了一根纤纤玉指,轻轻堵住了他的嘴。 指尖微凉,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兰花香气。 “你别说话,听我说。” 苏清瑶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从未有过的柔情与脆弱,低声道,“我父亲自小就告诉我,女子不如男!” “以前我真的不信,所以我拼命地学经商,学管家,学着像个男人一样,去撑起苏家的一片天。我以为我能做到,可直到那一刻,当那些山匪的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青瑶的身子止不住开始颤抖起来,“当我听到是你以身作饵去救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多后悔么?” 林墨愣住了,他是真的还完全没想好,该如何推脱这份沉重的情感。 而苏清瑶又一字一句地,无比清晰地倾诉道。 “林墨,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往后余生,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等等!” 林墨傻眼了。 他前世真的连个正经的女朋友都没谈过,哪里应付得了这般阵仗,所以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苏小姐!你听我说!我这次去,真的真的是为了我自己!跟救你关系不大!你信不信?” 而在门外。 林小雨、李玉阳、苏子墨、苏子洋四个小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挤在门缝边偷听着。 而在院子里,李家的管家李叔带着几个仆人,把来自苏家的礼物分门别类后,抬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走了过来。 李叔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这几个小鬼头,故意高声喊了一句。 “哎哟!苏家可真是大手笔啊!这么多九味斋的限量糕点!这要是放坏了,可就太可惜咯!” “糕点?!” 林小雨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哥哥没事了,那是不是可以吃糕点了? 她猛地一回头,正好撞在了李玉阳的脑门上。 “哎哟!” “啊!” 几人顿时乱作一团,那本就虚掩的房门被他们这么一撞,“吱呀”一声就给推开了。 门内,林墨和苏清瑶四目相对。 门外,四个小鬼头和两位大人六目相觑。 “哎呀!” 李玉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拉着林小雨和苏子洋,一溜烟地就朝着李叔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道。 “吃糕点咯!” 只有年龄最大也最懂事的苏子墨,在临走之前回头,冲着还愣在那里的林墨眨眨眼,留下了一句话。 “林大哥,你放心,如果你想当我姐夫的话,我爹那边一定会同意的!” 门内的苏青瑶羞怯的满脸通红,林墨也挠着头不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忽然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 “要不,改天再说?” …… 另一头,县衙。 李文清陪着吴庸,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徐知谦刚好送走了秦烈一行兵马,正指挥着衙役,要去满城张贴剿匪大捷的战果。 吴庸一看见他,也不顾眼前的情况,指着徐知谦的鼻子破口大骂。 “徐知谦!你这个王八蛋!老夫给你写的信里,是怎么说的!让你保那小子的周全!你就是这么保的?!啊?!老夫自己,是不能再写奏折了,可老夫还不能让别人代笔写一本,参死你这个草菅人命的父母官吗!” 徐知谦看着这位暴跳如雷的老友,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还是让手下去办事,随后苦笑着将二人迎进了后堂。 吩咐下人端上茶水,看着两人谁也不喝,就一直虎视眈眈瞪着他,徐知谦这才无奈地说道。 “老吴啊,你先消消气,老李可是在旁边从头到尾都看着的,不是我不拦,是林墨那孩子自己意志坚定的非要去啊!” “况且你可能不知道,他对卧牛山的情况的确是了如指掌啊。” “我可不知道!”李文清在一旁把嘴一撇,立刻撇清了关系 吴庸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半分好脸色都没有,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好啊!你们一个县令,一个长辈!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去当诱饵,你们这几十年的岁数,真是活到狗肚子身上去了!” 徐知谦闻言也不着恼,还是那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等吴庸骂得累了喝了口茶水,他亲自给吴庸续上茶,话锋一转道。 “老吴啊,你也别这么说我们,想当年你在京城,不也是这般?” “年少成名,一篇文章,便引得文气传遍九州么?” “老徐!”李文清一听这个脸色大变,立刻冲着徐知谦拼命的使眼色。 可徐知谦只当是没看见,依旧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您当年尚能如此,为何到了您的弟子这里,就不行了呢?” 吴庸先是怒目而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可渐渐的脑海中浮现过往日场面,“罢了……罢了……” 他站起身,只是一瞬间,就像是又老了十岁。 留下一句轻叹,吴庸甩袖便要离去。 李文清刚想上前劝慰,却被徐知谦一把拦下。 “老徐!你想干什么!” “出名还是要趁早。”徐知谦看着吴庸那萧索的背影,眼神却变得无比深邃道,“况且吴夫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他迟早要面对的。” “那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去激他呀!”李文清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年可是得罪了……” 他话没说完,徐知谦便忽然笑了一声。 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快意。 “老李啊,就在昨夜,我从府城听到了一个消息。” 他凑到李文清耳边,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 “吴夫子当年得罪的那位失了圣心,而且已经……命不久矣!” 第四十七章 你觉得苏家丫头如何? 从徐知谦嘴里说出这个消息,李文清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这不可能吧!那位……那位圣眷正隆,怎会……” 可他看着徐知谦那言之凿凿不带半分玩笑的神情,再加上两人相交十几年的交情,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跟自己开玩笑。 李文清收起脸上的震惊,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冲着徐知谦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便要先恭喜老徐你了!” “吴夫子若是能官复原职,重回京城,想必你的好日子,也就快要来了。” 安平县少有人知道,徐知谦的真正根底还在京城,但这对于李文清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因为他本身也来自京城。 徐知谦却摆了摆手,看不出有多少得意之色。 “谈论这些,为时尚早。那位一日不倒,京城的天,就一日不会变。况且……” 他看着李文清唏嘘一声吼,眼神变得无比真诚道,“老李你放心,我徐知谦若当真有再进一步的那天,定会倾尽全力,先为你李家恢复昔日的风光!” 李文清闻言,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 “没必要了。我李家本就是商贾出身,这富贵终有尽头,能安安稳稳地守着这份家业,传给玉阳,我便心满意足了。” 在安平县的这么多年,李文清的雄心壮志早就被磨平了。 徐知谦看着好友这副模样,心中不禁一阵感慨。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在京城遭人污蔑,身陷囹圄。 若没有眼前的李文清,这个当年还是京城八大皇商之一的李家家主,不惜倾家荡产散尽万金,才将他从那死局之中,硬生生的捞了出来。 哪里会有现在的安平县县令? 也正因如此,李家才元气大伤,不得不远遁至这安平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 再联想到他先前,因为还李玉阳的救命之恩,对林墨几乎是不计成本的庇护与投入。 徐知谦对这位好友的重情重义,简直敬佩到了极点。 也就是李文清没有在科举时屡次名落孙山,不然的话…… 他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沉声提醒道:“林墨那边,你可要好好培养,此子非池中之物。” 说起林墨,李文清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太夸张的来说,林墨现在和他的亲生儿子差不多。 将来若是李玉阳撑不起这趟家业,他未必就不会留给林墨,或是林小雨。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而且这孩子主意大得很,未来的路啊,终究还是要靠他自己去走。” 二人聊一会,李文清便告别徐知谦,返回家中。 还未进门,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阵欢快的喧闹声。 只见李玉阳、林小雨、苏子洋三个孩子,正在院子里追着一只花皮球满院子地跑着,玩得不亦乐乎。 他找到正在廊下,含笑看着孩子们的李夫人,轻声问道:“怎么这么热闹?” 李夫人掩嘴一笑,将他拉到一旁,小声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没瞧见,苏家那丫头,那话都快说出口了,结果被子墨那孩子一句‘姐夫’,羞得满脸通红,放下礼物就跑了。” 李文清听完,也是哭笑不得,虽然和苏明之间有了些许冲突,但事情已经过去,他也不是揪着不放的那种人。 因为要是把苏清瑶换成李玉阳或者林墨,李文清不保证自己做不出同样的事情。 来到林墨的房间外,敲了敲门进去。 “墨儿,感觉好些了没?” “李叔叔,我没事了。”林墨起身回道。 想要下床,李文清已经在他床边坐下,神色温和安慰道。 “无论是杀人,还是看人被杀,都不是什么好事。你年纪还小,若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千万别憋着,要说出来。” 林墨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坦白来说,当天夜里对他造成的冲击的确很大,这和先前就像李玉阳的时候又完全不同。 李文清又状似无意地笑着问起:“对了,你觉得……苏家那丫头,如何啊?” 林墨顿时有些尴尬,虽然知道会面对这个问题,他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找个借口推脱道。 “李叔叔,您就别取笑我了。学生如今,只想一心向学。在科举上有所成就之前,不会考虑这些。” “好!有志气!”李文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且安心,再休息一段时间,这也是你吴老师的意思。” 说完,他便起身出去,喊来管家。 “去让后厨,这几日都给小墨炖些补身子的汤药,好生调理调理。” 管家连忙应下。 夜里,李文清回到自己房中休息时,想到苏家,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随后问起李夫人的看法。 李夫人正在灯下做着针线,这是给林小雨的围巾,她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反问。 “老爷,我只问你一句。若是当初,被山匪劫走的是咱们的女儿。你会怎么做?” 李文清瞬间,沉默了。 他先前的想法也是如此,最后只好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我才觉得,对不起林墨这孩子。” 李夫人放下针线,冷哼一声补充道:“这些道理明白归明白,可他苏家也该拿出点真正的诚意来,今天送来的那点礼物可不够。” “你啊……”李文清看着自家夫人,知道他这是为林墨打抱不平,笑着解释道,“苏明那个老小子,精明得很,他今日让清瑶那丫头过来,一是为了赔罪,二也是在试探我的脾气呢。估摸着用不了几日,他就要亲自登门了。” 李夫人听了后欲言又止,如果李家还在巅峰,或许这次的事情也不会是这样草草收场的结果。 但终归,一切都不同了。 …… 夜里,林墨吃过李家仆人送来的丰盛晚饭,又赶走了一直赖着不睡觉的李玉阳。 林小雨要去李府给她布置的闺房睡觉前,又跑了过来。 坐在哥哥的床边,玩弄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许久,林小雨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哥哥,我们……我们要一直住在这里,不回我们自己的家了吗?” 第四十八章 五万两 林墨有点奇怪的看着妹妹,有一点能够确定的是,林小雨在你家绝对没有受一点委屈,说她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小雨,你不喜欢这里吗?姨娘和李叔叔,待我们如亲生一般。” 林小雨摇了摇头,走到床边小手紧紧地抓着林墨的胳膊,清澈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之前的后怕。 “我喜欢这里,可是……可是我更不喜欢哥哥受伤。我听下人说了,卧牛山很危险,那些山匪都是坏人,我不要哥哥再去那种地方了。” 原来是为自己担心。 或许在林小雨幼小的世界中,觉得住在李家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林墨心中恍然之际,也没忘记黑虎在临死前的遗言,还有秦烈曾经意味深长的警告。 他有一种预感,关于黑虎的后续事情,总会有一天再蹦出来。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不仅是一场小小的剿匪能解决的。 不过妹妹说得也对,李家虽好,却终究是别人的屋檐。 若是长久住下去,不仅会消磨自己的锐气,更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李家也卷入未知的风波之中。 至于说这场恩怨,是当初救下李玉阳才引发的,林墨不会这么想。 对比李玉阳的救命之恩,李家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林墨摸了摸林小雨的脑袋,语气温柔道。 “哥哥答应你,过了这几天,等哥哥的身体好利索了,咱们就回咱们自己的家,好不好?” “嗯!”林小雨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我先去睡觉啦!” 她走到门口,却又忽然转过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八卦。 “哥哥,你……你是不是,要娶苏姐姐,做我的嫂子呀?” “噗——” 林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看着妹妹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只能尴尬地摆了摆手道。 “小孩子家家,别胡思乱想。这事……暂时不会,以后再说。快去睡吧。” …… 之后的事情,果真不出李文清所料。 仅仅过了两日,苏家家主苏明,便大张旗鼓地亲自登门拜访。 浩大的阵仗几乎轰动了半个县城。 他不仅带来了诸多奇珍异宝作为谢礼,更是请来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名流乡绅,一同前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林墨的仗义出手和智勇双全,大加赞赏。 最后他更是当众宣布。 “为感念林公子高义,以及吴夫子的教导之恩,我苏明愿捐出白银五万两,用于修缮闲人草堂,以助我县文风昌盛!” 五万两的天文数字! 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时之间,闲人草堂的名气又增加了不少,也成为百姓中经久不息的谈资。 事后,林墨特意去问了老师吴庸,“老师,这么多的银子合适不?” 吴庸正翘着二郎腿,喝着新送来的好酒,听完林墨的转述,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 “不要白不要,他苏家有的是钱,送上门来,为何不收?正好,老夫的书藏又能再多添置一些了。” 林墨看着老师那副财迷的模样,识趣地闭上了嘴,继续回去读书了。 不过自林墨再次归来之后,或许是由于最近的一些列事件,闲人草堂的上学氛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吴庸对于他们,不再是放养状态。 他一改往日的懒散,亲自为林墨、林小雨和李玉阳三人,都指定了每日必须攻读的书籍。 从《论语》、《孟子》,到《春秋》、《左传》,再到各种艰涩的策论文章,明确表示,其中大部分,都是日后科举乡试的必考内容。 这一下,可苦了李玉阳和林小雨。 他们俩的底子本就薄弱,哪里跟得上林墨那近乎过目不忘的进度。 于是在学堂里,便时常响起吴庸那中气十足的训斥声,和戒尺敲打手心的“啪啪”脆响。 …… 半月后,剿匪带来的影响渐渐平息,毕竟大家总要生活的。 安平县,也恢复了往日的正常。 可闲人草堂,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清瑶。 她每日都准时前来,与林墨他们一同在学堂里读书。 第一天的时候,林墨还有点惊讶,“你怎么来的?苏家的生意不管了吗?” 苏清瑶浅浅一笑,递上了一块吴庸亲手写的木牌,给林墨解释道 “吴夫子特许的,不过我只是旁听,不算草堂的学生,至于家里的生意,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理。” 林墨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抱着平常心和苏清瑶相处。 而李玉阳和林小雨,起初对她还有些耿耿于怀,毕竟当初林墨是为了苏清瑶才陷入险境。 不过很快,这两便被苏清瑶带来的各种九味斋的限量版“糖衣炮弹”,给彻底收买了。 一口一个“清瑶姐姐”,叫得比谁都亲。 林墨在书桌前提笔练字时,苏清瑶总会主动上前,坦然为他研墨。 这幅红袖添香的旖旎画面,一开始还让林墨浑身都不自在。 “苏小姐不必如此的,我自己来便好。” 苏清瑶抬起头,眸子里映着林墨的身影,她盈盈一笑道。 “我愿意。” 这一幕看得不远处的吴庸,吹胡子瞪眼。 林墨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和吴庸商量道:“老师,要不……还是取消了这旁听吧,有些于礼不合。” 吴庸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他生气的可不是苏青瑶,而是眼前这臭小子不解风情。 “那老夫问你,你妹妹是不是也在旁听?” 一句话把林墨噎得哑口无言,吴庸也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回到自己满是书籍的房间,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那对璧人。 一个挥毫泼墨,一个含笑研磨。 岁月静好。 他端起酒葫芦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眼神里竟是落寞与追忆。 当年…… 当年若是没有那么任性,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幕,在等着自己?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傻小子…… 读书倒真是块好料。 就是不知这情之一字,他何时才能开窍。 第四十九章 不是切磋!是找麻烦! 白鹿书院。 重阳佳节当日,安平居的惨败余波,一直未曾平息。 而带头的苏子墨和王宣,也几乎成了整个丁字班的焦点。 不过他们二人在班里的成绩,本就算得上是名列前茅。 所以负责教学的老师,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督促了几句,并未过多苛责。 即便如此,王宣也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林墨而起,所以听闻林墨又回到仙人草堂读书后,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一日刚一下学,王宣便堵住了正准备回家的苏子墨。 “苏子墨,我听说这么一条消息。” 王宣拦在苏子墨身前,特别认真地开口问道:“你姐姐,是要嫁给那个叫林墨的泥腿子了,是不是真的?” 这可不是他听说,而是专门派人打听而来的。 在王宣的眼里,无论从家世门楣还是自身才学来讲,他和苏清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子墨的脚步一顿,连头都未回,淡然说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怎么就没关系了!” 王宣的脸色一沉,再次上前一步,语气又高了数个分贝,“等我爹从府城回来,我便会亲自上门,去你家求亲!你别忘了,以前你不是也说过,我和你姐姐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吗!” 苏子墨听他说起这茬儿,却是不得不解释清楚。 转过身来看到王轩脸上的扭曲表情,苏子墨眼神淡漠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 “王宣,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但是最近,我才算是真正看清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姐姐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是不知道吧?当初你怎么说的,我记得很清楚,你似乎一句话都没有问过!” “所以我姐姐,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说完苏子墨便要甩袖离去,王宣仍不死心,毕竟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上前就要继续和苏子墨理论。 可他才刚走出两步,两人身前忽然来了四五个身材高大的学子,挡住了去路。 王宣认识他们是甲字班的人,不过这会儿忙着要搞定苏青瑶,好好地打击一下林墨,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喝道:“好狗不挡道,走开!”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县试都没过的废物。” 然而这些人却充耳不闻,为首之人更是开口嘲讽,说出其他很多学子都不愿意提起的污点。 此人面容俊朗,但眼神却无比倨傲。 他正是甲字班的翘楚,赵清河。 奇怪的是赵清河这番话却不是冲着王宣说的,而是直愣愣地盯着苏子墨,嗤笑一声后继续说道。 “你们跑去安平居丢人现眼,竟然还输给了一个什么闲人草堂,简直是败坏我白鹿书院的名声!” 在白鹿书院,赵清河自问,如果能有人和他竞争,那应该就是两年后的苏子墨。 再说起当初在安平居的那场重阳诗会,赵清河前后琢磨过很多次,都写不出林墨那样的诗句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借此机会来打击苏子墨! 苏子墨闻言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辩驳道:“赵师兄,山长当日亲口说过,我们谁都代表不了白鹿书院。况且林墨,他是有真才实学的!” “真才实学?” 赵清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连县试都不敢参加的乡巴佬,也配谈这四个字?” 他一挥手,对着身后几人说道:“走!让他们俩给我们带路,倒是要去那闲人草堂好好会一会,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 “我不去!”苏子墨当即拒绝道,“而且我不认为,山长会同意你们现在的做法。” 王宣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虽然被赵清河无视,有点难堪,但却让他看到一个让林墨身败名裂的绝好机会! 他对着赵清河谄媚笑道:“赵师兄!他不去,我带您去!” 说罢,他更是主动上前,和赵清河的两个跟班一起,强行架住了苏子墨的胳膊。 “苏子墨!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王宣凑到他耳边,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就等着看吧!等林墨成了我白鹿书院的手下败将,我看你姐姐,还会不会嫁给他!”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多远,正好在书院门口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布长衫,面容清癯不怒自威。 正是从县衙回来的山长,顾青山。 顾青山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皱眉问道:“明日休沐,你们这般结伴,是要去往何处啊?” 苏子墨刚要开口,就被王宣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赵清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道。 “回禀山长,学生听闻那闲人草堂的林墨,诗才不凡,我等正欲前去,与之切磋一番诗词。” 对于山长固然敬畏,但赵清河觉得自己是在为白鹿书院着想。 要知道白鹿书院可不只存在于安平县,恐怕当日重阳诗会的情形也早就传扬出去了。 一想到在日后的院试中,会被来自其他州府的人出言嘲讽,赵清河就忍不住要提前把这一场败仗赢回来。 王宣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松了口气。 他家境虽好,却也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山长,怕到了骨子里。 苏子墨用力挣脱开王宣的手,对着顾青山高声说道。 “山长!他们不是去切磋!他们是要去找林墨的麻烦!” “哦?”顾青山闻言,哦了一声,转过头又问赵清河,“是这样吗?” 赵清河脸色不变,依旧是那副为书院着想的语气道:“回禀山长,学生身为白鹿书院甲字班的学子,自觉有必要维护我书院的清誉。” 顾青山听完,哪里还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不过想到从徐知谦嘴里听到的那些消息,脸上露出了和善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道:“你们想去切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们输了,又该怎么办呢?” 除去一脸担忧的苏子墨外,赵清河和王宣想都没想,便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 第五十章 到底在搞什么鬼? 话虽然是王宣和赵清河说的,可此时已经围了不少其他学子。 顾青山光是从他们脸上的自信就能看得出来,只怕是谁都没有将那个乡野少年看在眼里。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不是他有着几十年的阅历,恐怕也看不出那首诗的真正厉害之处。 而且白鹿书院的这些学子,或许是由于高高在上的时间太长了,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 顾青山背着手缓缓的摇了摇头,否定道。 “我倒是没曾预料到你们会这么自信,不过这也是好事情,但这一次的比试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顾青山抬头看了一眼快要落下的夕阳,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冬天都来,春天还会远吗?” 赵清河心中一动,能在安平县的白鹿书院位列甲字班魁首,他的脑瓜子当然是一等一的聪明。 “山长,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让我们等着来年的县试?” “县试”二字一出,他身后那些原本还一脸倨傲的学子,齐齐变了脸色! 安平居诗会,不过是文人之间的游戏。 哪怕是名气很大,但最多也丢的是面子。 可县试呢? 这可是关系到功名前程,能改变一生命运的关键所在! “你说得不错。” 顾青山赞许地看了赵清河一眼,点了点头道。 “老夫从县令那里确认,最多再有两个月,就可以准备明年的县试了!那才是你们读书人,真正一较高下的地方。届时谁是真龙,谁是泥鳅,榜上自见分晓。” 说完,他也不再理会这群心思各异的学子,转身负手离去。 看着山长远去的背影,王宣一脸不甘道:“赵师兄,难道今天,就这么算了吗?” “怎么着?”赵清河看王宣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冷笑道,“山长都亲自发话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清河是今年才刚刚考入白鹿学院,但这并不妨碍他已经成为夹子般的魁首,对于他来说县试是一道必经程序。不存在什么坎坷磨难。 也没理会王宣青一片白一片的脸色,赵清河拍了拍苏子墨的肩膀,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苏子墨,你去一趟闲人草堂,告诉那个姓林的乡巴佬,靠着运气写的一首歪诗,算不得什么本事!有胆子就在两个月后的县试上,与我白鹿书院一见高低!” 苏子墨冷冷瞪了王宣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离开白鹿书院后,他直接奔向闲人草堂,连路上遇到其他伙伴的喊叫也置若罔闻。 来到草堂外,敲了敲门,听见里边传来一声沧桑的“进”,他才推门进去。 苏子墨有点意外,姐姐苏清瑶竟然还在这里,她难道不想继续证明自己了吗?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先是冲着躺在院中摇椅上,喝酒的吴庸,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学生拜见吴夫子。” 吴庸冲他笑了一下说道,“进去吧,他们也下学了。” 得益于苏家那五万两白银的捐赠,苏子墨如今倒是也能踏入这闲人草堂的院门了。 苏明还试探性地提过一次,想让苏家兄弟在这里跟着读书,但是吴庸拒绝得特别干脆。 压下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苏子墨快步来到学堂内,走到林墨面前,将方才在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以及山长顾青山说的年后县试,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等苏子墨说完,吴庸也背着手来到学堂内。 林墨神色依旧平静,摇摇头说道:“他们挑战是他们的事情,要是找到闲人草堂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再者说了,我都没打算去参加年后的县试,只怕他们的打算要落空了。” 林墨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感觉自己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想要真正融合前世所学,绝对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刚从外边走上讲台的吴庸,却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道。 “不去参加县试,亏你这话能说得出口,当时英雄救美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考虑自身安危?现在只是去参加一场县试而已,你这么胆小,怎么不去当个缩头乌龟,岂不更安稳?” 林墨苦笑着解释道:“老师,这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学生满打满算,才读了多长时间的书……” “够了。” 吴庸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掂量着手中的戒尺,在讲台上来回踱步,片刻后站定凌厉的眼神看向林墨道。 “此次县试你必须参加,就算考不上,去长长见识,看看真正的考场是什么模样也好!” 说到这儿,吴庸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毕竟就算是顾青山站在这里也得恭敬,叫自己一声师兄。 于是他又不容置疑地补充道,“允许你输给白鹿书院的学子,但必须要做到榜上有名,如果做不到的话,以后就别叫我老师,也别说是从闲人草堂出去的学生。” 眼看着林墨还想辩驳,吴庸直接挥了挥手说道。 “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都下学!” 林墨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好苦笑着收拾一番,下学离开。 等他们走后,吴庸又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却不觉得天气有多么冷。 这个顾青山…… 到底在搞什么鬼? …… 在回家的路上,林墨一直在思考老师的用意,但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摸清他的想法。 过了一会,林墨问身旁的苏子墨:“苏兄,往年的县试,难度如何?” 苏子墨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道:“说不上难如登天,但肯定也绝不简单,要不然……我早就过了。” 李玉阳在一旁听着,冲着苏子墨瘪了瘪嘴,不仅白了他一眼,还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你可别说难如登天,过不了就说过不了呗,再说你过不了,但是我墨哥一定能行的!” 苏子墨被他气得不轻,当即反唇相讥道:“你还有脸说我?你不也是常年名落孙山吗!光知道吃的小笨蛋!” 第五十一章 这个小叛徒 “你个读死书的木头!”李玉阳毫不在意的笑着反驳道。 苏子墨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这只知道吃的蠢猪!” 两个半大的少年从争吵到张牙舞爪,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 林墨和苏清瑶几乎是同时出手,一人拦住一个。 “好了好了,说两句就行了,这是要干什么?” 等两人安静下来,林小雨也在边上,歪着小脑袋小声嘀咕道,“爱吃有什么不好呀。” 苏子墨听见这话,刚才那股子傲气顿时就泄了。 他好意思和李玉阳争吵,那是因为两人年纪大差不差,而且都是参加过县试的,最起码吵起来也有共同话题。 可此时的林小雨不说年龄上的差距,就说她是个女孩,就让苏子墨有点不好意思。 苏子墨悻悻地解释道:“小雨妹妹,我……我可不是说你。” “行了行了,你先回家吧。”苏清瑶有点不耐烦了,自己的弟弟眼神不太好,脑瓜子怎么也变得这么笨了? 没看见她放着苏氏商行的生意不去管,天天在闲人草堂呆着吗? “那姐姐你呢?”苏子墨挠了挠头问道。 苏清瑶冷眉一竖,“让你回就回,管这么多干什么?” 苏子墨缩了缩脑袋,先走了,再流下去的话,怕大姐打他。 苏清瑶则是跟着一行人,一直送李玉阳回了李府,之后也不曾离去。 林墨看了苏清瑶一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林小雨三人一块儿往回走。 一路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小院门前,月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远看去似乎是一家三口。 苏青瑶看着林墨,带着一丝笑意问道。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林墨有些为难的解释:“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林小雨,已经主动拉起了苏清瑶的手,热情地往里走。 “清瑶姐姐快进来!我哥哥的家可好了!” 林墨看着这一幕,只能苦笑着跟了上去。 这个小叛徒呀! …… 来到院子里,苏清瑶蹲下身子,柔声问林小雨。 “小雨想吃什么呀?姐姐让安平居的厨子,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林小雨闻言,却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见他并没有表露出同意的态度,然后才小声地说道:“今天应该又是烙饼和米粥吧。” “噗嗤……” 苏清瑶一下就笑了出来,特别是看到边上的林墨低着脑袋一脸尴尬,似乎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小雨啊!” 苏清瑶咯咯一笑说道:“烙饼和米粥也很好呀,正好让姐姐尝尝你哥哥的手艺,好不好?” “好啊好啊!”林小雨拍着小手,开心地附和道。 林墨只好苦着一张脸,认命地去给这两位大小姐,熬粥烙饼去。 苏清瑶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拉着林小雨,有一搭没一搭打听着兄妹俩平日里的日常。 林小雨没什么心机,很快便把哥哥的“底细”卖了个一干二净。 从哥哥小时候,为了给她掏鸟蛋,从树上摔下来断了胳膊,到哥哥为了让她吃上一口肉,如何在冬日的大雪天里,一个人在山里蹲守三天三夜。 对于林墨和林小雨来说,这些都是以往的家常便饭。 苏清瑶听完后却眼眶微红,把头扭在一旁,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滴。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兄妹俩的日子以前过得那么苦,如果自己能早一点遇到他该多好。 一刻钟后,米粥的香气和烙饼的麦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 林小雨去厨房端了米粥去屋里,苏清瑶很是自然接过林墨手中的碗筷。 等三人在桌子前落座,苏青瑶先是小心翼翼地为林小雨盛了一碗不那么烫的粥,又夹了一块烙得最软的饼给她。 然后又给林墨盛上,最后才到她自己。 轻轻尝了一口,烙饼虽然有些硬,米粥也只是寻常的白粥,苏青瑶却由衷地赞叹道, “嗯,小雨没骗我,的确很香。” 林小雨一会儿看看正襟危坐有些不自在的哥哥,一会儿又看看吃得一脸满足,眉眼弯弯的清瑶姐姐。 想起李玉阳和自己说的,让苏清瑶照顾哥哥一辈子,来报答哥哥的救命之恩,是不是就是像眼前这样? 林小雨低下头大口大口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粥,嘴角忍不住偷偷地向上扬起。 …… 吃完饭后,林墨让林小雨先回屋,去温习一下功课。 林小雨眨了眨眼,“噢”了一声,乖巧地进门去了。 不过进屋后,她却没去书桌前,而是悄悄从窗户的缝隙里,看着院里的哥哥和苏清瑶。 苏清瑶主动起身,要去收拾碗筷,“我来帮你洗碗吧。” “不必。”林墨拦住了她,心想你这大小姐哪里干过这活儿,不过嘴上却是说着,“苏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苏清瑶看着林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微叹便不再坚持,随后又换了个话题问起年后的县试。 “年后的县试,你有把握吗?” 林墨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可不敢说!安平县的才子何其多,没有白鹿书院,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学堂!” “所以,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 说起县试,林墨的语气之中也多了不少感慨。 要是照他的想法,等后年参加估计正合适,但眼下有着老师的吩咐,即便是不行也得上。 苏清瑶看着他,眸子里写满了信任与鼓励。 “你别妄自菲薄。”她轻声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棒的。” 她顿了顿,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林墨,还有一件事。最近……咱们两家的生意,都受到了一些影响。我收到消息,府城那边,已经有好几家大的胭脂行和商会,都在私下里,高价打听白雪胭脂和净颜皂的配方。你……也要小心一点。” 林墨心中念头急转,在疯狂地猜测着这背后和卧牛山的山水有没有关联,或者又是哪方贵人下场了,只不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道。 “我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吧。” 第五十二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着大煞风景的话,从眼前这个呆子嘴里说出来,苏清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林墨心下一叹关上院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而后转身走到水井旁,开始洗刷碗筷。 冰凉的井水正好能让他那有些纷乱的心,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林墨能够察觉得出来,李员外一家和徐知谦以及苏明的关系很不一般,他们都未曾和自己提过此事,想来应该是有解决的办法。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去了闲人草堂读书,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不曾停下。 当初还以为是李家的族学,可林墨的眼皮子没那么浅,从一些人的道听途说中,闲人草堂的前身一点都不简单。 他的那位老师,吴庸吴夫子,估计是更不简单。 “哥哥!” 林墨还一边洗碗一边考虑着事情,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身后响起,回头看去林小雨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双手叉着腰,鼓着腮帮子,似乎在努力装作是一个大人的模样。 “我都看出苏姐姐喜欢你的意思了,你为什么一直要装傻?” 林墨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妹妹那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暗暗决定明天要给李玉阳一个大大的惊喜。 自己的妹妹是好的,这一定是李玉阳带坏的! 良久,他才板起脸摆出哥哥的“权威”。 “今天的功课,温习完了吗?我看还是太少了,今晚多抄写一遍,我待会儿亲自去检查。” “哼!” 林小雨对哥哥的话题转移很不满意,扮了个大大的鬼脸后,转身一蹦一跳地回了屋里,又开始读书写字。 听着屋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林墨看着盆里自己的倒影,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年后的县试,白鹿书院的挑战,还有……苏清瑶刚刚带来的,关于府城那边,有人在觊觎配方的消息。 真是多事之秋啊。 …… 另一边,城东,王家。 雕梁画栋的豪奢宅院里,王宣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王东林和叔叔王东元,正坐在堂中,脸色凝重地商议着什么。 他眼珠子一转,脚下抹油就想从侧门溜走。 “站住!”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让他僵在了原地,不情不愿地转身磨蹭着走到两人身前,低着脑袋含糊不清地开口道。 “爹爹,叔叔好。” 说起来也奇怪,王宣很怕自己的父亲,但却很喜欢这个做官的叔叔。 而此时此刻,那位身穿官服,面容儒雅的叔叔王东元,则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话。 身穿锦袍富态十足的父亲王东林,正满脸地怒其不争。 王东林压抑着怒火问道:“这些日子,你的不少‘好事’,可都传到我耳朵里了!别的事儿我都可以不管,但你告诉我,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 王宣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反而扭头看向自己的叔叔王东元,强笑着转移话题。 “叔叔,您最近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侄儿都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老子问你话呢!” 王东林抬手就要打,却被王东元一把拦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劝住王东林,王东元对着王宣笑道:“我这个安平县的主簿,还能去哪儿,这不是刚从府城回来,听说县尊大人已经定了,开春便要举行县试了。” 王宣“哦”了一声,立刻就想开溜。 “那……那我这就回去读书了。” “你……” 王东林气得吹胡子瞪眼,王宣已经消失在大厅,王东林扭头对着自己弟弟大吐苦水。 “东元你看!你看他这副德行!我这买卖做得再大又有何用,偌大的家业,将来交到他手上,不出三年就得败个精光啊!” 王东元面色如常地摇了摇头,安慰道:“大哥,你也别太心急,宣儿还小呢。” 片刻后,看着大哥王东林唉声叹气,他又正色说道,“说起来,若不是当年有大哥你做买卖,倾力资助,哪里又会有我王东元的今天,所以侄儿的以后有你我在,又何须担忧?” “自家兄弟,不说这个。” 王东林东压低了声音,先是摆手掠过儿子话题,问起正事:“县里县丞的位置一直空悬,你这次去府城办事儿怎么样?” 王东民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那位徐大人,如今在县里一手遮天,大权独揽。即便我当了这个县丞,也不过是个摆设,没什么大用。” “还不如安安稳稳地等他哪日高升,或许能一步到位也说不定。” “唉……”王东林再次叹气道,“话是这么说,可谁又能知道,咱们这位县令大人,何时才能高升啊?” …… 夜色已深,闲人草堂。 吴庸独自在屋里喝酒,每次都只抿一小口,桌子上还摆着一本泛黄的书籍。 “铛铛”的敲门声响起,吴庸眉头一皱,天色都这么晚了,索性没去理会。 但外边很快又传来敲门声,吴庸不得已下地穿鞋,披了件单衣前去开门。 打开门才发现竟然是安平县的县令徐知谦,而且是他独自一人。 吴庸见他来了,照样是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问道。 “稀客啊,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儿?” 徐知谦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推门关门,然后走进屋里坐下。 吴庸撇了撇嘴跟进去,刚坐下就听他说道,“老吴啊,或许我在安平县也待不了多久了。” “哦?”吴庸灌了口酒,一脸的无所谓道,“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徐知谦看着他,神色变得无比郑重。 “前几日,我去府城见到了顾山长,他和我说,京城白鹿书院的总院有意请您回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吴庸那持着酒葫芦的手猛地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全身放松下来,葫芦送到嘴边又灌了一大口酒。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你说你一个堂堂县令不去关心家国大事,不去关心你治下的百姓,来找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意思?” 徐知谦呵呵一声又笑着问道,“您何必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第五十三章 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我装什么糊涂?” 吴庸摇头晃脑的时候喝醉了,浑浊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说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没事的话早点回去吧,待在这里耽误老夫喝酒的兴致。” “你还在装!” 徐知谦没有被他这副样子迷惑,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极快地说道,“你让林墨,一个才读了区区几个月书的孩子,去参加县试!你敢说,这不是你对他的一次试探?你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种人!” 没等来吴庸的开口,徐知谦的表情变得很是沧桑,像是在回忆一段无比遥远的往事,但嘴里的问题一直没停下,似乎是不想给他思考的机会。 “老吴,当年京城事发,你我二人一南一北,莫名其妙都来到了这小小的安平县。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事先绝对不知道,你会来这里。” “如果当初知道你会来这里,我绝对不会来做这个县令!” 吴庸仍旧是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从那乱糟糟的桌子上,拿起一本早已泛黄的书册,用那粗糙的手指。 一页一页的,缓缓翻看着。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久之后,徐知谦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转身离去,但走在门口时又留下了一句,重如泰山的提醒。 “或许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了,大雍朝马上就要二百年整了。” 吴庸看着徐知谦离去的背影,听着那吱呀一声的开门与关门声。 许久之后,才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 “二百年又能如何咱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 第二日,是休沐日。 林墨没有出门,一大早便在自家院子里捧着书,安静地读着。 林小雨则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她先是乖巧地为哥哥煮好了早饭,端到他面前。 等吃完饭后,又拿起扫把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打扫着卫生。 只是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总是不时地往院门口的方向瞟上几眼。 林墨见她把一块干净的青石板,来来回回扫了不下七八回,放下了手中的书莞尔一笑道。 “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玉阳他们玩儿吧。” “我才不去呢!”林小雨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要在家里,陪着哥哥读书。” 林墨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又重新捧起了书。 不一会儿,林小雨也觉得扫地无趣,拿了本《千字文》在哥哥旁边,有模有样地大声朗读起来。 现在的林小雨已经能磕磕巴巴,读完大部分的三字经和千字文,只不过是还没有完全背诵下来。 如果是单从这一点来说的话,要比李玉阳强得多了。 不过她才刚读了没几句,门外便传来李玉阳特别开心的大嗓门。 “墨哥!小雨妹妹!我来啦!” 林小雨把书“啪”地一丢,像只出笼的小鸟欢快跑了过去开门。 两人看到林墨读书也没去打扰,先是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偷偷摸摸地分起了“赃物”。 李玉阳献宝似的从一个大食盒里,端出一盘盘精致的点心。 “小雨你看!这是九味斋新出的‘步步生莲’,好看又好吃!还有这个,是‘金丝蜜枣糕’,甜得很!” 林小雨也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掏出几块苏清瑶送来的点心。 “玉阳哥哥,这个也给你吃!是清瑶姐姐送的!” 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俩人的欢声笑语,还有不时砸吧嘴的声音。 林墨完全没受影响,反倒有点享受这会儿的气氛。 他特别清楚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两个月后的县试。 老师虽然只是让他去尝试,可林墨觉得既然决定要参加,那便没有理由不尽全力。 况且这一次还有白鹿书院的挑战,林墨觉得来得有些蹊跷,但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总不能真的致闲人草堂的名声于不顾吧。 日光渐渐浓郁,李玉阳拉着林小雨跑到林墨跟前,林小雨左看右看摇头晃脑,就是不敢和林墨直视。 李玉阳想到功课还没复习,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墨哥,我们约了子洋他们,去城外的小河边摸鱼,可不可以去呀?” 林墨的目光瞥了一眼院门口,那里还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已经是第三次探头探脑的往里边瞧了。 不是苏子洋,还能是谁? 不过想到这些家伙出去应该都有下人跟着,他笑了笑道:“去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李玉阳拍着胸脯保证道,“有我家的下人跟着呢!” 话虽如此,在他们出门时,林墨还是不放心地走到了院门口。 看到的确有李家那几个身手矫健的下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三个孩子身后,他这才目送着他们远去后,准备回去继续读书。 这时,似乎是隔壁的院子里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林……林少爷?” 林墨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肌肉结实的壮汉,正扒着院墙,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林墨礼貌地问道:“这位大哥,您叫我,有事吗?” 自从搬到这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得铁待在李家和学堂,跟两边的邻居确实不太熟悉。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林墨来到这个时代,除去一开始的时候受了点苦,后来的发展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没看见妹妹林小雨,这些日子以来越是越朝着大户人家的孩子发展。 精神上没有了以前的自卑,整个人也变得自信爱笑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林墨就觉得自己的到来是值得的。 那壮汉见他搭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却又显得更加犹豫和忐忑。 片刻后,他从自家走出来跑到林墨面前,搓着手自我介绍道。 “俺……俺叫王虎。就住在您隔壁。那个……不知道,林少爷您家里,需不需要……护院?或者,是书童也行……” 林墨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却用这般卑微的语气,来求一个护院或是书童的差使?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看着王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 第五十四章 护送货物? 别看林墨的年纪小,但这也是相对而言。 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有前段时间亲眼目睹杀了那么多的人,林墨此时的眼神十分可怕,甚至让王虎觉得他不是在面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更何况王虎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儿。 “没……没什么。俺平日里,就是给城里的一些小商行护送些货物,这不是临近冬天了,活计少了。” 王虎低着头解释着,却总让林墨有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 “俺寻思着,您这院子大,就您兄妹二人,怕是不安全,就……就想着来问问,看您这儿要不要人,您要是不要,俺……俺再去城里别处找找。” 他刚说完,他家那破旧的院子里,便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绝望的大喊。 “当家的!快回来啊!娃儿……娃儿他快不行了!” 王虎魁梧的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所有伪装在瞬间瓦解,都到这时候了,他也再顾不得其他。 “扑通”一声便跪倒在林墨面前的青石板上,一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林公子!求求您!求求您发发善心!俺……俺真的是来找活计的!但俺还是想问您借点银子!” “俺娃儿病的厉害,再不请大夫,怕是……怕是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您放心,这钱俺日后给您当牛做马的,也一定还上!” 林墨心下轻轻一叹,这会儿的感觉对了,原来是来借钱,当然也不排除他的确是想找份活干。 林墨心里思绪交杂,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道。 “先起来,带我去看看你家孩子。” “哎!哎!” 王虎赶紧起身,也顾不上拍去膝盖上的尘土,跑在前边带路。 他推开自家院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抱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坐在床边。 那孩子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着呼吸也很微弱,光是看着就知道病得已是不轻。 林墨上前一步,但突然想到些什么,又后退了两步,沉声问道。 “人命关天,银子我可以借给你,你需要多少银子?” “我……”王虎支支吾吾的,心里怎么也算不清这个账。 反倒是他那抱着孩子的媳妇儿赵氏,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哽咽着开口。 “城里回春堂的坐堂大夫说至少要五两银子,才能抓药吊命……” 林墨在身上摸了摸,随即摇了摇头道。 “我兜里没带,你们等着,我去家里给你们拿。” 他转身回到自家小院,片刻后又走出。 此时的王虎夫妇已经抱着孩子,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林墨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直接塞进了王虎的手里说道:“这里是十两银子,快去吧,千万别耽误了孩子。” 王虎捏着钱袋只觉得重若千斤,他红着眼眶看着林墨,嘴唇哆嗦着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重重地冲着林墨磕了个响头,两人才带着孩子匆匆离去。 俩人前脚刚走,由晴转阴的天色里,悠悠飘下几片雪花。 这是林墨来到这个时代后,见到的第一场雪。 也就在这时,他身旁另一边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不认识的,看起来身形有些瘦削的男人探出头来。 他看了一眼王虎夫妇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林墨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好心地提醒道。 “小哥,你心善是好事,不过这王家的娃儿,自幼便体弱多病,是个远近闻名的药罐子。你这银子,多半是竹篮打水有去无回咯。” 林墨听完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听天命尽人事罢了。对了这位大哥,我听那王虎说,他是给县城的商行护送货物的,怎会连给孩子看病的银子都挣不来?” 那邻居闻言,头摇得更加厉害。 “护送货物?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卧牛山那帮山匪没了,这安平县到府城一路太平,谁还肯花那冤枉钱,雇他一个护卫?要是再走得远些,人家直接靠上李家、苏家那些大商行,人多势众,可比他一个人强得多了。” 那邻居说完打了个哈欠,摇着头关门回家去了,嘴里还念叨着,“这雪下得好啊,正适合在家里蒙头睡上一天。” …… 此事过后,这一天的时间特别的安静。 许是因为昨日的缘故,苏清瑶也未曾前来打扰。 等到傍晚时分,李玉阳、林小雨和苏子洋三个孩子才顶着一身寒气,玩得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林墨正在厨房里用猪油,慢慢熬着一锅不辣的火锅底料。 香料的香气,混合着油脂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小院。 只是在用盐巴的时候,他有些烦躁。 这个时代的盐还是未经提纯的粗盐,带着一股苦涩味。 但这玩意儿又是官府绝对的专营,虽然说提纯后利润惊人,可他现在真的不敢轻易去碰。 李家和苏家都从来没有传出过这种风声,或许他们和县令徐知谦的关系不错,可要在这行当里边挣银子,只怕是得拉上几位贵人才行。 不大会儿的功夫,几个小的在屋里洗了把脸,便都循着那霸道的香味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瞧。 林墨回头看着这三只小馋猫,没好气地笑着说道。 “都别站着了,帮着洗菜。” “好嘞!” 林小雨和李玉阳干这活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苏子洋个头最小,踮着脚伸长脖子也看不见那大锅里,到底是什么神仙美味。 林墨怕他被油星溅到,便指了指角落里的碗筷。 “子洋你最小,力气也小,你去把碗筷拿回屋里,在桌上摆好,行不行?” “好!”苏子洋重重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重任”。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来来回回跑了四五趟,才把碗筷都摆好,又跑回来对着林墨大声报告。 “林墨大哥!摆好了!” 林小雨和李玉阳的菜也洗好了。 水灵灵的萝卜,圆滚滚的土豆,还有几棵鲜嫩的大白菜。 林墨让他们都先回屋里等着,毕竟外边有点冷。 “都回屋里乖乖坐着,我这边马上就好。” 第五十五章 原来是骗我的 不多时,林墨把将洗好的萝卜土豆大白菜切片,一股脑全都倒进了翻滚着浓郁香气的锅里。他又取来案板上备好的二斤猪后臀肉,手起刀落,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便应声而下。 等火烧得旺了些,最后也被他尽数下入了锅中。 等锅里的食材煮得差不多,香气已经霸道的占领整个院子。 林墨这才将那一大锅热气腾騰的美味,端回了屋里。 三个小家伙早已望眼欲穿,等一大锅放到桌子上,一个接一个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当然了,林墨自己也是一样。 “别急。” 林墨不忘笑着提醒道,“特别烫,吃的时候都小心点儿。”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哪里还等得及,各自夹起一片刚烫熟的肉片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塞进了嘴里。 “唔!” “好吃!” 第一口下去,那鲜香的滋味,瞬间就在味蕾上炸开! 三人从没吃过这种美味儿,一时间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林小雨一边斯哈着往嘴里吸着凉气,一边又飞快地将那片肉咽了下去。 她抬起头看着自家哥哥,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你竟然骗我”的控诉。 “哥哥!你原来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是只会烙饼!” 林墨的老脸又是一阵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板起脸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好吃的话就快吃吧。” 林墨心里很是感慨,这火锅又没什么技术难度,不过是将食材一锅烩罢了。 但要不是今天下了这场雪导致天气骤冷,他还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简单又美味的吃法。 一顿火锅吃得四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浑身暖洋洋的。 可吃完后锅里见了底,三个小家伙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李玉阳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提议道:“墨哥!这点菜肉不够塞牙缝的啊!要不我去家里,再拿点别的食材过来?什么羊肉卷啊,咱们再吃一顿,好不好?” “好!”林小雨第一个拍手赞成。 苏子洋也眼巴巴地看着林墨,满眼都是期盼。 林墨想到自家这点蔬菜肉食,本就是李家送来的。 这大雪天的想必城里的菜铺子,也早就关门了,而且他自己其实也没怎么吃饱。 只好故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快去快回。” …… 在等待的时间里,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而下,很快便给整个院子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屋子里的火炉被林墨用干柴引燃,称得上是温暖如春。 不得不说这个院子,不愧是出自李家,要是换了其他人家,哪里会有这么贴心的构造。 “笃笃笃。” 听见敲门声,林墨以为是李玉阳他们回来了,他起身前去开门。 可当他拉开院门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那三个孩子,而是浑身落满了雪花,冻得嘴唇发紫的王虎。 王虎“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你快起来!”林墨赶紧让开身子,伸手想要扶住他,但最后还是没拗不过对方的力气。 “林公子!您的大恩大德,俺王虎,这辈子做牛做马……” “行了。”林墨打断了他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看过了!说是风寒入体,又拖得久了些,这才凶险。开了药已经喝下去了现在睡着了,烧也退了些。” 王虎说着,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最后又保证道:“俺一定会尽快挣下银子,还给您的!” 林墨想起白天,隔壁邻居说的话。 这安平县没了匪患,他一个独行的护卫,怕是真没什么活计了。 而在那个邻居的言语间,对王虎并没有半分鄙视,反倒只有可惜。 林墨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帮人帮到底,更何况对自己来说不是大事。 “你要是当真没活干,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一个。” 王虎闻言先是大喜过望,随即又觉得特别惶恐,心里不安地说道,“这怎么敢再麻烦您!不不不,俺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了什么,再次旧事重提道,“林公子!要不……要不然,让俺家那小子,来给您做个书童吧!” “前些年家里光景好的时候,也跟着镇上的先生读过两年书的!识字,会算术!” 这就让林墨有点奇怪了,怎么一直想要给自己做疏通,先前也是这么说的。 “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想到让他来给我做书童?” 王虎的脸上憨厚还在,不好意思的笑着解释道。 “不瞒您说,之前在安平居诗会那天,俺正好给一个商行送货过去,所以俺见过您的。” “另外俺也知道,您就是那清风阁的东家,俺家那小子,要是能跟着您,肯定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见林墨还在犹豫,似乎有了动心的迹象。 王虎生怕他拒绝,猛地转身冲着自家那黑漆漆的院子,大喊了一声。 “婆娘!快!快把娃儿带过来!给林少爷看看!” “哎!别……” 林墨赶紧摆手,可已经来不及了。 赵氏早已抱着那个病怏怏却已经穿戴整齐的小孩,快步走了出来。 夫妻俩嗯当着林墨的面,抱着孩子不约而同地又跪了下去! “林少爷的大恩,我们王家,没齿难忘!” 赵氏抱着孩子磕了个头站起身,王虎却还在地上跪着等林墨回话。 正好这时,巷子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李玉阳、林小雨和苏子洋回来了。 三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李家的下人,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食盒,里面装满了各种新鲜的食材和美酒。 管家李叔也跟在后面,远远便看见了这诡异的一幕。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林墨的家门口纠缠不休。 关键是他还认识这个王虎,是安平县出了名的独行侠。 李叔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在要跟林墨找事儿,当即脸色一沉,大喝一声道。 “王虎!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带着你婆娘孩子跪在我家公子的门口,这是要干什么!” 第五十六章 三个响头 李管家心里,早就把林墨和林小雨当成了自家的少爷小姐。 眼见王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跪在林墨家门口,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先是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林墨一番,确认他没有受到半点惊吓或伤害,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林墨刚想开口解释,跪在地上的王虎,已经抢先开口解释道。 “李管家,您误会了,俺不是来找麻烦的!俺是……俺是来报恩的!” 李管家却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只是看着林墨,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关切。 “林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怕,有老奴在,你只管如实说来就好!” 林墨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一遍。 从王虎上门借钱给孩子治病,到现在想让儿子来给自己做书童。 至于王虎有没有借此抵债的意思,林墨不知道于是便也没有提起。 李管家听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着满脸忐忑的王虎一家跪在雪地里,猜测他们未必就没有借此抵债的意思,不过这种事情自己的确不好擅自做主。 于是李管家又转头看向林墨问道,“林公子,您可有收人的打算?” 李玉阳、林小雨和苏子洋,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看着赵氏怀中那个瘦小苍白的孩子,林小雨忍不住小声地问了一句,“这位弟弟,多大了呀?” 王虎听见问话赶紧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道。 “回这位小姐的话,俺家娃儿今年虚岁六岁了。” 六岁了却还这么瘦小,看起来这跟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更不用说和他们一块的苏子洋比较起来,简直就是两个年龄段的。 林小雨的心瞬间就软了,扭头看向自家哥哥,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可林墨又怎么能看不懂? 林墨的心情也是有些复杂,做书童虽然不是卖儿卖女,但也差不太多。 他把李管家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李叔,这个王虎到底是什么人,我要是收下的话,合适吗?” “林公子,您有所不知。” 李管家小声地给他解释道,“这种事情在这世道,其实很常见的。” 他看了一眼王虎,又继续道,“这个王虎,虽说只是个独行护卫,挣不来什么大钱,但在城西这片,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听说过有什么劣迹。” 林墨听出了李管家话里的意思,知道他误会了,于是皱着眉问得更明白了一些。 “李叔,我的意思是,这般送孩子给别人做书童,跟……跟卖身,又有什么区别?” 李管家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林墨的眼神中既有感慨也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丝过来人的沧桑。 “林公子啊……”李管家缓缓说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您这般,点石成金的本事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遇到我家老爷那样的贵人。”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不瞒您说,老奴当年也是从北地逃难过来的流民,若不是当年老爷心善收留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又教我读书识字,老奴怕是早就冻死在哪条不知名的臭水沟里了。” 李管家这番话,如同冬天里的一盆凉水浇在了林墨的心头。 他瞬间想明白了很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有很多时代的残酷和无奈,在书本上永远看不到的。 有那么一个林墨甚至猜测,老师吴庸是不是也是明白了这些,而后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沉默了片刻,林墨又问道:“若是收了他家孩子,可需要办什么手续?” 李管家立刻说道:“林公子,您若是决定了。这些琐碎的事情,老奴来搞定就好,保证办得妥妥帖帖,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好。”林墨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重新走到王虎一家人跟前,“王虎大哥,你先起来说话。” 王虎有些犹豫,抬头看着他。 林墨的眉头微微一皱,略带不喜地说道:“你要是不起来,那今天的事儿,便就此作罢。” 王虎看见林墨似乎有些生气了,哪里还敢再跪。 他连忙站起身来,搓着手一脸的不好意思。 “林少爷,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他直接拉着赵氏和孩子,转身就要回家。 因为在王虎心里,像林墨这样的,人家即便是收个书童,那也是需要从更小的时候培养自己的孩子或许还是年纪太大了。 而刚才林墨说的话,应该就是拒绝了。 “等等。”林墨无奈地冲王虎背影喊了一句。 王虎的身子一震停在原地,只听林墨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雪停了,孩子身体好些了,你再带他过来见我吧。” 王虎僵在了原地,而后缓缓地转过身,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拉着赵氏和孩子,再一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这一次王虎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对着林墨磕了三个响头! 林墨有些无奈。 但他也知道,或许这是在王虎心中能想到唯一表达感激的方式。 林墨朝前走了几步,把他们扶起来,“以后在我这里,不许动不动就下跪。” “是!是!谢少爷!谢少爷大恩!” 王虎这才连恩带谢带着妻儿,千恩万谢后回家去了。 李管家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默默地让身后的下人,将带来的各种新鲜蔬菜、肉食、美酒,都送进了林墨的院子,然后又留下几个精干的下人。 “你们几个就在这儿候着,等林公子和少爷们吃完了饭,护送玉阳少爷和子洋少爷回去。记住了,务必把苏家小少爷,安全送到家。” 林墨招呼着众人重新进门,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屋子里的锅底料,又重新被送到厨房,加热到滚烫。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大家又热热闹闹的,开始涮起了第二顿火锅。 第五十七章 早有所图? 隔壁王虎的家中,油灯如豆昏暗不定。 赵氏哄着好不容易退烧的孩子熟睡后,看着炕沿边佝偻坐着的丈夫,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开了口。 “当家的,咱们这么做合适吗?娃儿还这么小,就送去给人家当书童?要么你再考虑考虑,我也是能干不少活的。” 王虎生生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白气在油灯映衬下缓缓散去。 “今天白天借银子的时候,俺都说了的,可人家林公子压根就没给回信儿,这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王虎说道这里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眶中隐藏着深深的痛苦,再看向炕上熟睡的儿子,又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等一半天的,娃儿身子骨再好利索点,咱们再去问问,若是人家当真肯收下娃儿,那是咱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赵氏点了点头眼圈却红了,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王虎看着自家婆娘,心里也不好受,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替她擦去泪水。 “这位林公子的心地是真善,但咱们也不能做那糊涂事,往后娃儿要是真能留下当了书童,你可记住了,不能三天两头地就跑去找他,惹人家烦。” 赵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低地啜泣起来。 王虎长长地叹了口气,大手一下比一下更狠地拍在大腿上。 “俺这一身的武艺,如今是没了用武之地了。可娃儿不能跟俺一样,要是能跟着林公子学点文墨长点见识,将来定能出人头地,过得总不会比咱们差。” …… 李家府上。 李管家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在林墨家门口发生的事情,都禀报给了李文清。 李文清听完捻着胡须沉吟片刻,并未否决。 “嗯,这王虎以前也是个懂事的,既然林墨已经答应了,那这事儿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吧。不过……” 说一半,李文清抬起头叮嘱道,“你私下里去好好敲打一下这个王虎,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李管家却有些担心,“老爷,这个王虎,虽说名声还算过得去,可毕竟是常年走南闯北,刀口舔血过来的,不是个什么善茬,万一……” 李文清闻言,也觉得有些道理。 林墨身边只有一个半大的妹妹,确实需要个得力可靠的人护着。 他斟酌过后,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从家里挑一个身手最好也最忠心可靠的家生子,明日一早就送到林墨那边去。就说是……我给他派去的长随。” “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李管家低着头应道。 …… 两天后,雪过天晴。 林墨和林小雨下学回家,还未走到自家院门口,便看见王虎一家三口,早已恭恭敬敬地等在了那里。 林墨对此并不意外。 他本来还以为,王虎第二天就会过来,现在看来倒也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林墨上前打开院门,“进来吧。” 进门后,林墨让好奇的林小雨先回内屋去做功课,自己则在大堂里,招呼着这一家三口坐下。 赵氏看起来依旧有些紧张,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王虎倒是显得坦然了许多,他把身旁那个看起来精神不少的男孩,轻轻推到林墨跟前。 “林少爷,这是犬子王兵,今年虚岁六岁。” 他又对着自己儿子,沉声说道:“还不快叫少爷!” 王兵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林墨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地喊了一句。 “少……少爷。” 然后便像根木桩子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林墨看着这个比同龄孩子瘦小许多的男孩,微笑着问道:“读过书没?” 王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回道。 “不瞒少爷,半年前俺爹娘相继过世,家里的积蓄基本都花光了,俺现在又没了生计,哪里能有读书的机会……” 林墨心下一叹,又问:“你为何会有让孩子来给我做书童的想法?” 王虎知道,这是在问他真正的意图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墨,语气坦率的说道。 “少爷,俺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俺之前在安平居扛活,见过您,也知道您是清风阁的大东家,是有大本事的人。” 他顿了顿,脸色和语气又变得特别诚恳继续道。 “俺不求别的,就是希望这娃儿,能跟着您学点东西,长点见识,将来,能有个不一样的起点。” 林墨看着他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话是这么说,他也能看出来对方说的不是假的,但总觉得有哪里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 林墨也见过别人家的书童,还有家生子,仆人侍女等等。 眼前的王兵从表现上来看并不怎么合适,不过这些对于林墨来说都可以解决。 “如果我说那十两银子不用你们还,还需要把孩子送给我做书童吗?”片刻后,林墨很突兀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虎心下一叹,联想到最近这些日子,听到关于这位少爷的传言,很是牵强地笑了一下开口道。 “林少爷,俺王虎自小习武,不说别的,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了俺的身!您要是不嫌弃俺是个粗人,就把俺也收下,给您当个护院跑个腿都行!” 说着,王虎又指了指身旁的赵氏道。 “还有俺婆娘,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我们一家三口都愿意给您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王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墨若是在想不明白,也就太愧对于前世今生加起来活的年纪了。 这王虎哪里是只想送儿子来当书童,分明是要举家投靠自己啊!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林墨看着眼前把全部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自己的一家三口,心中也在飞快权衡着。 究竟是因为那十两银子的恩情,还是说他们早有所图? 如果顺着王虎的请求接纳了他们一家三口,对于自己和妹妹,有什么好处? 又有什么坏处? 第五十八章 学武? 良久的沉默后,林墨缓缓开口,打破了双方的安静。 “跟着我,你们想要多少工钱?” 王虎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说出不要工钱,给口吃的就行。 可他话还没出口,林墨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 “王虎大哥。” 林墨特别认真的看着王虎说道,“我这里不是善堂,我出工钱,雇佣你们一家三口。” “你做护院,嫂子操持家务,王兵便先跟着我读书识字。” “若是你们不愿拿工钱,只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报恩,那便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那十两银子你们也安心拿着,我绝不会再问你们要。” 林墨一字一句,说得特别清楚。 王虎看着明明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少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这是林墨给他们一家人,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林少爷,您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想安安稳稳地挣十两银子,有多难啊……” 王虎没再犹豫,对着林墨抱拳一礼道, “就凭您这份心意,从今往后俺王虎这条命就是您的了,就按您说的,俺给您当护院!” 赵氏也连忙起身,对着林墨深深一福,“少爷放心,家里的粗活累活都交给俺!” 王虎又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王兵的小肩膀,王兵抬起头,怯生生开口,“少爷。” “好。”林墨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工钱便由我来定。” 他伸出三根手指道, “你们夫妻二人,每人每月一两银子,王兵年纪小,暂不算工钱,但吃穿用度,都由我包了。平日里买菜置办家用需要多少,便从我这里支取,你看如何?” 每人每月一两银子! 这对于如今一文钱都没有的王虎一家来说,简直是天价! 王虎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他连连点头,声音都哽咽了。 “够了!够了!太多了!少爷!您放心!俺……俺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让您失望!” 赵氏更是二话不说,直接就往厨房走去。 “少爷!您还没吃饭吧?俺这就给您做饭去!” 她进了厨房,看到角落里堆着的,那些李家送来的新鲜蔬菜肉食,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于是又跑回来,手足无措地问林墨,“少爷,您想吃点什么?” 林墨看着一旁,同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王兵,摸了摸他的头道,“嫂子看着做吧,吃什么都行,我们不挑食。” 他又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小雨。” 林小雨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哥哥,什么事呀?” “你带着王兵弟弟去里边玩儿,给他拿些点心吃。”林墨叮嘱了一句。 “好嘞!”林小雨拉起王兵那瘦小的手,就往屋里走。 看着两个孩子进了屋,林墨这才示意王虎坐下。 林墨先是给王虎倒了杯热茶,而后才神色严肃地问道, “王虎大哥,我还有一事不明,按理说你家这院子也不算小,为何不将空着的屋子租一半出去?多少也能维持些生计,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王虎恭敬接过热茶,苦笑着解释道。 “少爷,您有所不知啊,俺们这院子看着是不小,可地段不好。” “外地来的客商嫌偏僻,村子里的人又租不起,至于这县城里的街坊,谁家还没几间空屋子呢,谁又愿意来租俺们这晦气地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怕您笑话,俺王虎除了会几手庄稼把式,和一身护送货物的本事,其他的啥也不会。” “可如今山匪没了,俺这身本事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总不能真去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吧?”“再加上前些年,俺爹娘走之前的汤药费,耗尽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 林墨听着,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他倒是忽视了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剿灭山匪对百姓对商路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对于王虎这种依附于“不太平”而生存的人来说,却无异于灭顶之灾。 若是自己处于王虎的位置,或许未必就能比他做得更好。 “先这样吧。”林墨点了点头安慰道,“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王虎放下茶杯,起身犹豫着开口问道,“少爷,您愿不愿意学点武艺?” “学武?”林墨听了倒是有些惊奇,“我可以学吗?” “强身健体,防身自保还是可以的。” 王虎连忙解释道,“俺看您是读书人,这读书啊最是耗费心神,俺听说不少才子,都是因为身子骨太弱,或是赶考路上染了风寒,就就那么去了,可惜得很。” 说完,他又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道,“俺不是说少爷您,就是打个比方!” 林墨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谁还没有一个仗剑江湖的武侠梦呢? 虽然吴庸老师也让自己锻炼身体,但却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 想到这,林墨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功夫?” “是俺家传下来的,一共三十六路拳法,也没个正经名字。” 王虎憨厚地笑了笑,“就是些粗浅把式,登不得大雅之堂,而且少爷您现在才开始练,怕是要吃点苦头。” “回头再说吧。”林墨点了点头。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 从王虎的嘴里,林墨又听到了不少,关于大雍朝各地风土人情的故事,也印证着他之前的一些猜测。 这个看似歌舞升平的王朝,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尤其是在那遥远的边境,似乎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战事在断断续续地发生。 只是这些消息,都被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给刻意压了下去。 “这些都是俺道听途说的,”王虎还谨慎地补充了一句。 林墨点点头没在说什么。 赵氏做饭的手艺谈不上多么精湛,晚饭就是一道简简单单的大烩菜。 萝卜、土豆、白菜,加上中午剩下的些许肉片,用大油那么一炒,再加水炖得烂糊。 卖相实在不怎么样。 可林小雨尝了一口后,乌溜溜的大眼睛却瞬间就亮了。 “好吃!” 她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又夹了一大筷子,眼眶微红说道“哥哥,这味道好像娘亲以前做的饭……” 第五十九章 惊世之文 林墨看着妹妹那副满足又带着一丝怀念的模样,心中也是一软。 他对着一旁,依旧显得有些拘谨的赵氏说道。 “嫂子,以后做饭,不用舍不得放油盐,我妹妹和王兵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亏待不得。” 王兵也小口小口地吃着,小脸上满是久违的开心。 倒是王虎和赵氏依旧有些放不开,只是象征性扒拉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碗筷。 最后,等林墨和孩子们都吃完,桌上还剩下不少菜。 林墨看了一眼,指着剩下的饭菜对王虎夫妻说道。 “都吃完,不然就倒掉。”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又拿起了碗筷。 他们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吃的不是粗茶淡饭,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吃着吃着,赵氏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无声地滴落在碗里。 王虎的眼圈也红了。 等他们把剩下的饭菜都吃完,收拾完后,夫妻二人才提出告辞。 并且主动提出,要带王兵一起回去。 “少爷,俺们就不在这儿给您添乱了,明天一早俺们准时过来干活。” 林墨点了点头,等他们走后,林小雨才凑到林墨身边眨着眼说道。 “哥哥,王兵弟弟说他以前没读过书,好多字都不认识,我刚才教他认了几个字呢。” 林墨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不过哥哥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完了没?” “哎呀!”林小雨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又跑回屋子里,去补写还没完成的罚抄。 第二天一早。 天还未亮透,林墨刚起身打开院门。 几乎是同时,隔壁的院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王虎一家三口穿戴整齐,恭恭敬敬来到林家门口。 他们进来后,不用林墨吩咐便各司其职。 王虎劈柴,赵氏烧水做饭打扫庭院。 而六岁的王兵,好像是得了父母的叮嘱,端着刚刚烧好的热水和干净的毛巾,怯生生地送到了林墨和林小雨的面前。 尽管林墨知道在这个时代,主仆有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看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自己,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习惯。 王虎在外边憨厚地喊了一句,“少爷,您身份不一样,尽管使唤他就是了。” 林墨叹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在吃过饭去学堂的时候,他却主动带上了王兵。 林小雨见到李玉阳后,立刻就拉着王兵向他介绍。 “玉阳哥哥你看,这是王兵弟弟,以后就是我哥哥的书童啦!” 李玉阳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瘦瘦小小的“书童”,不仅没有半分富家子弟的歧视,反而一脸开心地上前,拍了拍王兵的肩膀。 “小兵是吧?以后跟着你墨哥还有我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 来到学堂后,林墨让三个小的自己去看书。 他则独自一人找到了刚刚睡醒正打着哈欠,还往嘴里灌酒的吴庸。 然后王虎一家投靠自己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吴庸听完,抬了抬眼皮问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林墨没有隐瞒自己的心里,实话实说道,“有些不太习惯,而且也搞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如此坚决地投靠我。” “哼。” 吴庸哼了一声说道,“你小子也太小看自己了,在这安平县也算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名声,有人愿意来投靠不足为奇。” 林墨心中一动追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说,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错。” 吴庸点了点头,把酒壶随意扔到一旁,意味深长地说道,“等你将来若是真能中个举人甚至进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门庭若市。” 他顿了顿,又告诫道,“不过人心叵测,像王虎这种身家清白又拖家带口的可以收下,但那种孑然一身来历不明的独行侠,你就要多留个心眼了。” “学生记下了。”林墨恭敬应道。 “嗯。”吴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去准备笔墨纸砚,今日单独给你出个题目。” 林墨心中一凛,这是要考校自己的学问,他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去准备好笔墨,而后又笑着回来。 吴庸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于安平县,当如何施为?” 这是一道典型的格物题目,既考经义理解,又考经世致用之策。 林墨听了题目,并未立刻动笔,而是开始凝神静思。 这句出自《管子·牧民》,而破题之要在于精准。 所谓仓廪实衣食足,是基础和前提,而知礼节知荣辱则是目标和结果。 安平县虽不是穷乡僻壤,但也算不上富庶。 普通百姓仍在温饱线上挣扎,此时若是空谈礼节荣辱,无异于缘木求鱼。 所以立意便应落在,如何实仓廪,足衣食上。 思路既定,林墨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墨。 “承题:圣人治世,必先足民……” “原起:民者,国之本也。本固则邦宁……” 这一刻的林墨下笔如飞,文思泉涌。 既引经据典,阐述民生之重,又结合安平县的具体情况,如土地兼并、商路不畅、手工业落后等症结一一剖析。 更关键的是,林墨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绝对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但却被林墨巧妙融入最近读过的那些书中知识。 林墨提出官府可牵头改良农具,推广高产作物,以增田亩之产出,此为“实仓廪”。 还有利用落雨花胭脂的成功经验,鼓励百姓发展特色手工业。 如纺织、陶瓷、竹编等,再由官府出面联合李家苏家等大商行,打通南北商路,将安平县的特产,销往外地。 此为“足衣食”。 半个时辰后,林墨停笔。 一篇洋洋洒洒足有两千余字的策论,已然跃然纸上。 吴庸走上前,先是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字数,眉头便是一皱。 “字数太多了,八股文讲究的是……” 他话未说完,目光已经落在文章的开头。 看着看着,原本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情,渐渐凝固。 吴庸的眉头越皱越深,眼神也从最初的随意,变得无比凝重。 当他看到林墨提出的那些,关于改良农具、推广新作物、发展特色手工业、打通商路的措施时。 吴庸那持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才将那份策论,轻轻放在桌上,口中发出一声如梦呓般的感慨。 “惊世之文啊!” 第六十章 书院重地,闲人免入! 面对老师那近乎于失态的惊叹,林墨赶紧站起身来躬身一礼说道,“都是老师教得好。” 吴庸看着眼前的林墨,神色无比的复杂。 当初收下林墨这个学生,完全出于一场意外。 坐回破旧的椅子上,吴庸难得没有在顾得上喝酒。 “老夫没教你什么,老夫不过是给你提供了几本书罢了。” “可这整个安平县,乃至整个州府,” 林墨坚定地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反问道,“又有谁的藏书,能比老师您更多呢?” 这是林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甚至可以肯定,在白鹿书院中,真不一定有着闲人草堂里的藏书来得多。 吴庸沉默了。 林墨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寒门难出贵子是为何?非是资质鲁钝,实乃无书可读,无师可依。” “那些门阀世家真正垄断的,从来不是金银财富,而是这些能开启民智,传承文明的知识!学生不过是有幸能站在这巨人的肩膀上,做了一个浅薄的传播者罢了。” “不。” 吴庸听得此言,眼底燃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这不是传播,是一场传承!” 他站起身走到林墨面前,仔仔细細地打量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学生。 “不错,的确像是一个传承者,林墨你听着!” 吴庸的声音不再懒散,反而充满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决绝,“从今日之后,为师会倾尽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于你!” 林墨大喜过望,连忙再次深深拜下。 “谢谢老师!” 吴庸扶起他,眼中带着一丝追忆说道。 “你可知,我大雍朝的科举,与前朝有何不同?” 不等林墨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朝科举,虽脱胎于前朝的八股取士,却早已不拘泥于一家之言。” “太祖皇帝起兵微末,深知民间疾苦,亦知百家争鸣,方能强国兴邦。” “故而我朝科举,虽以儒家经典为根基,却广纳法家之严谨,墨家之实利,纵横家之权谋,甚至连农家兵家医家之言,皆可入题!” “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便是我大雍立国二百年,虽偶有波折,却国祚绵延至今的根本原因!” 他顿了顿,又话锋一转,看着林墨那篇策论。 “不过……你这文章,虽见解独到,切中时弊,是难得的佳作。但在字数上,却还是冗长了些。” “科举考场上的时间有限,阅卷官亦精力有限,文章贵在精,而不在多。千字之内,能将道理阐述清楚,便是上品。” “你这篇文章,若是能删减一半,提炼精华,方为上上之选。” 林墨默默地听着,将吴庸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对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也终于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吴庸这一讲,便忘了时辰。 直到正午,李家派人前来送饭,李玉阳第一个欢呼着跑了进来。 “开饭咯!开饭咯!” 吴庸这才被打断了思路,他没好气地瞪了李玉阳一眼。 “吃吃吃!就知道吃!滚去吃饭吧!” 王兵第一次在学堂吃饭,捧着碗还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李玉阳和林小雨都很照顾他,不停地往他碗里夹着肉。 饭桌上,吴庸却一反常态,只是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竟是没有去碰他那从不离身的酒葫芦。 他还在思考着怎么处理林墨那篇惊世之文,因此有些心不在焉。 李玉阳奇怪地问道:“咦?老师,您今天怎么不喝酒啦?” 吴庸拿起筷子,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老夫不喝酒,很奇怪吗?” “奇怪啊!”李玉阳吃痛,捂着脑袋,“太奇怪了!” 林小雨也在一旁,小声地附和:“老师以前,都是酒不离手的。” 王兵则眼神羡慕地看着桌上的好菜,默默地吃饭。 林墨见状,笑着劝了吴庸一句。 “老师,酒喝多了伤身,少喝些总是好的。” 吴庸看着林墨那清澈真诚的眼神,面色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为师以后,尽量戒了吧。”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李玉阳和林小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连旁边伺候着的,那几个李家的下人,也都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碟掉在地上! 谁不知道吴夫子嗜酒如命,简直就是个老酒鬼! 现在他竟然说要戒酒?! 不过惊讶归惊讶,却没人敢多说什么。 吃过饭,吴庸让李玉阳带着林小雨和王兵,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消消食。 然后,他却单独喊上了林墨。 “小子你跟我来,去一趟白鹿书院。” …… 林墨紧随其后,跟着吴庸第一次踏进这座名满安平县的最高学府。 与闲人草堂那破败萧索不同,白鹿书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高大的牌坊,古朴庄严。 院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翠竹掩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学子们那抑扬顿挫的朗朗读书声。 处处都透着一股,浓厚的文化底蕴和勃勃生机。 然而刚一进门,他们便被守门的学子,拦了下来。 “站住!书院重地,闲人免入!” 吴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去找你们山长顾青山。” 那学子见他衣着普通,还带着几分酒气,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之色。 “放肆!山长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现在正是学子上课期间,不允许外人进入!速速离去!” 吴庸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负手而立。 “你尽管去通报,就说吴庸来了。” 那学子见他气定神闲,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心中不禁有些打鼓。 他迟疑一下后,还是喊来了另一个同伴看门,自己则飞快地跑去通报了。 不多时,林墨便听到书院深处,传来一声爽朗无比的大笑。 “哈哈哈……师兄!哪阵风,把你这尊大佛,给吹到我这小庙来了!” 紧接着便见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快步迎了出来。 正是白鹿书院山长,顾青山。 第六十一章 真是你写的? 刚才那个前去通报的学子跟在顾青山身后,吓得面无人色。 刚才若不是看到吴庸气度不凡,而且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恐怕他连通报都不会去,而是会选择直接把这两人赶走。 这会儿又看到顾青山的态度,于是便连忙跑到吴庸跟前,连连作揖赔不是。 吴庸没顾得上搭理他,从自己怀中掏出林墨写的那篇策论,递在顾青身前道。 “你看看这篇林墨写的文章。” 迎着顾青山审视的目光,林墨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问了一声好。 顾青山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挥手示意那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学子退下。 “行了都下去吧,我师兄气量大得很,不会跟你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而后顾青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那份吴庸推荐的策论上。 这一看,便是足足一刻钟。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顾青山清癯的脸上,映出他眉宇间越来越深的惊愕。 片刻后,顾青山猛然抬起头,指着文章开头清晰写着的“林墨”二字看向吴庸,眼神里迁安市难以置信。 “师兄,你真没必要跟我开这种玩笑,这篇文章辞藻老练,见解深刻,分明是你苦心孤诣精心琢磨出来的吧?!” 吴庸不屑地一甩袖子道。 “哼,这么多年呆在这安平县,你也练就了鼠目寸光!” 顾青山大惊,随即又想起以师兄的风骨,又如何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他扭头看向一旁,始终神色平静的林墨,再次开口问道。 “真是你写的?!” 林墨点了点头回道,“回山长的话,题目是老师所处,文章也正是学生所写。” 对于林墨而言,这并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这……这……” 顾青山摇着头,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若不是我知晓师兄的脾性,从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我……我当真是不敢相信!” 吴庸却是不耐烦地开口:“那你倒是说说,这安平县除了老夫这弟子,还有谁能写出这种文章来?你把人给我找出来!” 顾青山沉默了片刻,最终只能颓然摇头。 “确实……没有。” 他凑近吴庸,压低了声音:“师兄,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庸反问:“你觉得呢?” 顾青山毫不犹豫:“依我之见,此文当立刻呈送给徐知谦!此等经世济民之策,若能推行一二,于国于民皆是大功!” “哼,我早有此想法。”吴庸却撇了撇嘴,“只是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迎来送往,老夫看着就心烦。” 顾青山闻言,脸上露出了无比懊悔的神色。 “唉!早知林墨这孩子,有此等惊世才学!那日在安平居我就不该顾及你的面子,说什么也该把他抢到我白鹿书院来!” 说着,他当着吴庸和林墨的面毫不客气地就将那份策论,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林墨看得目瞪口呆。 吴庸却像是早知会是如此,冷哼一声转身拉着林墨就走。 “走了,这地方一股子酸腐气,待久了污了老夫的耳朵!” 顾青山却在他们身后,不死心地冲着林墨的背影,大声喊道。 “林墨!白鹿书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 看着师兄二人远去的背影,顾青山站在原地摩挲着怀中那份策论,眼神变幻不定。 吴庸师兄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希望借着他的手送到县衙。 至于说什么不愿意和县令打交道,纯粹是托词而已。 以师兄的身份若是到了衙门里,即便是徐知谦的背景身后,也必然是以礼相待。 所以这次来找自己,恐怕是不想落人口食,以免影响日后的县试成绩。 顾青山想通这一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身快步走进了书院的藏书楼。 他取来上好的笔墨纸砚,竟是将林墨的那篇文章,从头到尾一字不差誊抄了一遍! 然后,他才将那份誊抄稿小心收好,带着两名随从出门,直奔县衙而去。 …… 县衙后堂。 顾青山到时,正看见徐知谦和王东元二人围着一个小泥炉,对坐饮酒,谈笑风生。 “哟!稀客稀客!”徐知谦一看见顾青山,立刻笑着起身相迎,“顾山长今日怎有雅兴,来我这衙门里坐坐?” 王东元也连忙起身行礼,主动为顾青山斟上了一杯温好的黄酒。 “山长快请坐,我侄儿王宣在书院,没给您添麻烦吧?” 顾青山接过酒杯,淡淡地说道,“令侄天资尚可,只是心性还需打磨,只要勤勉用功,总还是有进步空间的。” “多谢山长指点。”王东元连忙道谢。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双方都清楚,王宣只怕是还差得不少。 徐知谦举杯并没有揭破这一点,“来,顾山长,天寒地冻的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顾青山不情不愿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酒杯。 随即他从怀中取出那份誊抄稿,递了过去。 “徐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举荐一人文章,还请大人过目斧正。” 徐知谦笑着接了过去:“哦?是何方高才竟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请得动咱们顾大山长,亲自前来举荐?” 顾青山不语,只是含笑看着他,等他看文章。 徐知谦展开纸张,目光落在开头的姓名上不禁一愣。 “林墨?!”他抬起头,看向顾青山,“这篇文章……怎么会在你手里?” 王东元心中也是一动:“可是……闲人草堂那位,林墨?” 顾青山见徐知谦已经认出,便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不错。” 徐知谦不再多问,低下头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初时,他脸上还带着几分随意。 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渐渐锁紧,眼神也从随意变成了凝重,再到震惊! 当他读到林墨,提出那些具体的,关于改良农具、推广新作物、发展手工业、打通商路的措施时,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酒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妙啊!此文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第六十二章 真人不露相 王东元听徐知谦如此盛赞,也连忙凑过去,细细观看。 他本就是读书人出身,虽然后来走了仕途,但这文章的好坏,还是能品鉴出来的。 这一看,他脸上的血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经世济民之策,对安平县民生利弊的精准剖析字字珠玑,鞭辟入里的见解…… 这……这当真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能写出来的?! 他想起了自家那个只会吟风弄月,连县试都屡试不第的侄子王宣。 两相比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看完之后,王东元心中惊涛骇浪。 但他面上却强自镇定,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顾山长,这篇文章当真是那林墨所写?会不会是吴夫子代笔呢?” “代笔?” 顾青山冷笑一声,面上立马严肃起来,“王主簿,你未免也太小瞧我那位师兄了!” “他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林墨亲笔所写,他就算把这文章烧了,也断然不会拿到老夫面前来!” 顾青山当然知道王宣和林墨之间发生的冲突,要不是知道这位王东元的为人品性还算过得去,他刚才就要开口叫骂了。 徐知谦也跟着点头道,“本官也曾与那林墨,有过几面之缘,小小年纪宠辱不惊的颇为沉稳,能写出此等文章虽然显得有些天才,倒也不算太过意外。” 话虽如此说,徐知谦看向那文章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震惊。 只有真正坐在县令这个位置上才知道,林墨的这篇文章到底写得有多好多妙。 王东元彻底没了话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而且顾青山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东元也觉得没必要留在这里,于是便起身冲着二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咳……那个徐大人,顾山长,下官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急事,就先告辞了。” “去吧。”徐知谦挥了挥手,“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雪了,衙门里也没什么事,王主簿自便就是。” 等王东元匆匆离去后,顾青山才拿起那份誊抄稿又仔细看了一遍,而后递在给徐知谦面前问道:“这篇文章,对你可有用?” “何止有用?” 徐知谦小心翼翼接过文章,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而且在顾青山这种人面前,他也没必要隐藏自己的兴奋。 “何止是有用啊,简直是大大有用啊,若能将此策推行一二,不出三年我安平县的税赋,至少能翻上一番,这对我而言可是一份天大的政绩!” 顾青山听他这么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有用那便好,不过要记住,功劳在林墨身上。你自己考虑着该如何奖赏吧。” 说完,他竟是站起身,也要提出告辞。 徐知谦连忙起身相送,看着顾青山那副“事了拂衣去”的潇洒模样,心里却开始犯起了难。 什么都没说,才是最困难的啊! 这奖赏,该怎么给? 给轻了怕是寒了那孩子的心,也拂了顾青山和吴庸的面子。 给重了…… 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骤得高赏,又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来想去,徐知谦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另一个人。 他立刻派人去李府,将李文清给请了过来。 …… 不多时,李文清便带着几分疑惑,迈进衙门后院。 “老徐,出什么事了?这么急着把我叫来?” 徐知谦二话不说,先吩咐下人再上一桌丰盛的酒菜。 李文清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不差这顿饭,你到底有什么事,赶紧说!” 徐知谦硬是按着他连喝了三杯酒,这才将那份林墨的文章递到了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李文清接过,只看了一眼开头,便也如遭雷击,“这这是墨儿写的?!” 他仔仔细细将整篇文章,读了不下三遍! 脸上的震惊喜悦骄傲,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精彩纷呈。 读完之后,李文清才猛地抬头,急切问道:“这文章,怎么会在你手里?!” 徐知谦便将方才顾青山前来举荐之事,说了一遍。 最后看着李文清,意有所指地说道。 “老李啊,你看见没?顾青山和吴庸,这两位可都不是一般人啊,他们今日此举,分明都是在为那林墨站台啊!” “哈哈哈……”李文清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那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值得他们为墨儿站台!” “瞧把你给乐的!”徐知谦没好气地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儿子呢!又不是你儿子,你跟着开心个什么劲儿?” “不是我儿子,也差不多了!”李文清一拍胸脯,无比认真地说道,“光是救了玉阳那混小子一命,这份恩情就值得我老李养他一辈子!” 对于李文清的人品,徐知谦还是知道的,他能说得出这样的话,就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徐知谦点了点头,不再开玩笑,说回正题:“那你说,这奖赏,该如何是好?” 李文清想了想,说道:“这事你不如,直接去问问林墨自己的意思。” “我这不是……不好开口嘛。”徐知谦苦笑道,“所以才把你喊来,这事还得你出面。” 李文清考虑过后,点了点头:“行吧,我去问问他。” …… 回到家中,李文清先是吩咐管家,准备一顿最丰盛的晚宴。 然后,他才来到内堂,将林墨那篇惊世之文的事情告诉了李夫人。 “……夫人啊,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咱们家墨儿,当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啊!现在看来,不是他沾了咱们家的光,反倒是咱们家沾了他的光了!” 李夫人听完,脸上也满是欣慰的笑容,嗔怪地白了丈夫一眼。 “老爷看你说的,什么沾光不沾光的都是一家人,不过你可得记住了,千万别亏待了这孩子。” …… 另一头,王家。 王东元一回到家,便立刻将兄长王东林叫到书房。 第六十三章 开始练武? 王东元把林墨那篇文章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他看着兄长,无比郑重地说道。 “大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宣儿之前得罪了他,此事必须尽快化解!依我之见,我们不仅不该与之为敌,反而该想办法,让宣儿与他打好关系!” 王东林听得目瞪口呆,“不……不可能吧?他……他不就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吗?怎么会……” “大哥!”王东元打断了他,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什么乡下不乡下的!” “能让吴庸和顾青山同时看重的人,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和潜力,你信我地交好他,对我们王家百利而无一害!” 当晚王宣放学回家。 王东林便立刻将他叫到跟前,沉声说道。 “宣儿,明日你去一趟闲人草堂,备上一份厚礼,去给那个林墨赔礼道歉。” “什么?!”王宣当场就炸了,“爹!您让我去给那个乡巴佬道歉?!我不去!” “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凭什么让我去给他道歉!” 王宣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 王东元看着自己这个被宠坏了的侄子,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 “宣儿,你糊涂啊!你想想你们同在安平县求学,将来若是科举有成,那便是同乡同年,天然就会被朝中的大人们,视作一个派系!” “你们之间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王东林也压下想要动手脾气,沉声说道。 “你叔叔说得对!你爹我辛辛苦苦挣下这份家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光宗耀祖!可你自己看看,你跟那林墨比起来,差了多少!” “人家年纪轻轻,便有那等惊世才学,你不好好跟着学习结交,反倒处处与人为敌,太愚蠢了!” 王宣还是想不通,他只觉得凭什么自己这个县城大户的公子,要去巴结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 王东元见状,只能对兄长使了个眼色:“大哥,此事不急,让宣儿自己,先好好想一想吧。他会想通的。” …… 另一边,林墨下学后路过李家。 李管家早已笑容满面地等在了门口。 “林公子,小雨小姐,老爷和夫人吩咐了,今天务必留下吃饭。” 林墨想着正好也和李叔叔一家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带着林小雨和王兵,一同进了李府。 王兵第一次来到这般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显得格外紧张。 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走路都顺拐了,眼睛更是一点都不敢四处乱看。 尤其是在饭桌上,面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他更是手足无措,要不是李玉阳大大咧咧地不停往他碗里夹菜,他怕是连筷子都不敢动。 李夫人倒是和蔼可亲,一直拉着林小雨说话,问她在学堂习不习惯,功课累不累。 林墨很快便吃好了。他 看着还在那儿狼吞虎咽的三个小家伙,不禁摇了摇头。 李文清对他使了个眼色,“墨儿,你随我来书房一趟。” 来到书房,李文清屏退左右,这才开口问道。 “我听老徐说了。你小子写了篇了不得的文章?” 林墨猜到是自己写的那篇文章,于是将那篇策论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 李文清听完,捻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许,“果然是你写的,老徐对这篇文章,可是赞不绝口,说是于我安平县大有裨益,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林墨摇了摇头回道,“李叔叔,我写这篇文章并非为了奖赏,若是县尊大人,当真能采纳其中一二建议,让安平县的百姓,日子能过得好一些,那便是对我最好的奖赏了。” “你这孩子……”李文清看着他,又是欣慰又是感慨,“也好,既然你如此说了,那奖赏方面,我便替你去跟老徐商量。” 林墨微笑着,点头应下。 李文清又问起:“对了,年后的县试,你有几分把握?” 林墨摇着头:“此等大事,我哪里敢说有把握,不过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县试,会是林墨彻底改天换命的开始。 拥有两世经验的他更明白,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 从李家离开,回到自家小院时,天色已晚。 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门口。 林墨让林小雨带着王兵,先各自回屋。 然后才上前,笑着冲苏子墨问道:“苏兄,这么晚了,可是找我有事?” 苏子墨从怀中,取出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递了过来。 “我……我姐,托我带给你的。” 说完,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转身快步离去。 林墨拿着那封带着淡淡墨香的信,回到屋里。 展开一看,上面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一首娟秀的小诗: “君似孤月照寒江,妾似江心一叶舟。 风起浪涌君莫问,只愿随君到白头。” 林墨看着这首诗,字里行间毫不掩饰的情意,让他不禁摇头苦笑。 这位苏小姐…… 他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收起,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哥哥!”林小雨这时,从里屋跑了出来,她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开心地说道,“咱们家里,现在好干净呀!” 林墨环顾四周,确实如此。 赵氏的手脚当真是麻利,不过短短一天功夫,整个小院里里外外,都被她收拾得焕然一新,简直像是换了个地方。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这夫妻俩不是那种白眼狼,是真的在实打实的做事儿。 恰好这时,王虎从外面巡视回来,进了院子。 他对着林墨,抱拳问道:“少爷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武?” 林墨考虑过后,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从现在开始吧。” 谁料,王虎却并未立刻开始教学,反而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方子,交给了林墨。 “少爷,练武之前,得先打熬筋骨。” “这上面是一副药浴的方子,您得先用这药汤浸泡七日,将身子骨泡开了,才能正式开始练拳。” 第六十四章 救救我爹吧 林墨看着这张写满药材的方子,略带犹豫着问道,“这方子从哪儿来的,安全吗?” “是俺祖上传下来的。” 王虎连忙开口解释道,“俺爷爷的爷爷,曾跟着一位走方的郎中学过几年把式,这方子就是那时候就有了,专门用来给习武之人打熬筋骨,活络气血用的。” 王虎解释得很清楚,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个方子让林墨怀疑。 “原来如此。” 林墨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完全放下,默默把上面的药材记在心里,片刻后又问道,“这方子,小雨和王兵也能用吗?” 王虎听到儿子的名字,心中特别感动,完全没觉得林墨有试探的意思在内。 “少爷放心,这方子用的都是些温补固元的药材,没什么虎狼之药。不过小姐身娇体贵,到时候可以先让俺家虎子试试。” 林墨摇了摇头,他还真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说短时间内没办法看出王虎一家的人品,但是这两天的相处让林墨觉得很是舒服,最少不是那种白眼狼。 所以刚才问那个问题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心理,不想让王兵在这个家里太特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墨的话刚说出口,就看见王虎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所以就会觉得这些话或许也不用过多解释,然后把方子递还给王虎。 “这样吧,你现在就拿着我的牌子,去一趟清风阁,找李管家让他帮忙,将这方子上的药材,都采买齐全。” “需要多少银子的话,让他直接从铺子账上支取。” 说着,林墨从兜里摸出一块牌子递过去。 王虎接过那块象征着林墨身份的乌木牌子,只觉得重若千斤。 “是!少爷!俺这就去!” 应下来后王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少爷!俺家婆娘,以前跟着她爹学过几年辨认药材的本事!” “让她跟着一起去的话,保准那些药铺,不敢拿次货糊弄!” “如此也好。”林墨点了点头,但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那便带着嫂子,一同去吧。” 王虎转身,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对着里面喊道:“婆娘!饭做好了没?” 赵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好了好了!再稍微闷一会儿,更入味!” “不用闷了!”林墨扬声道,“我看着火就行。你们快去快回。” 王虎拉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赵氏,快步出了门。 看着两人离去,林墨也在猜测着他俩祖上会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毕竟这又是药材又是武功的,不过林小雨喊着肚子饿了的声音,让林墨收回思绪。 “饿了就准备吃饭。”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赵氏忍不住问道:“当家的,这大晚上的,林少爷让你去干什么呀?” 王虎将林墨要采买药材,准备药浴,并且还打算让王兵也跟着一起泡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赵氏听完,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林少爷……林少爷这心肠,也太好了!可……可咱们欠他的,也太多了。这……这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啊?” 王虎看着前方那风雪弥漫的街道,摇了摇头。 “这不是咱们该考虑的问题。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公子交代的事情办好。一切都听公子的。” 半路上,正巧碰上两个同样是做护卫打扮的汉子缩着脖子迎面走来,其中一人看见王虎,眼睛一亮。 “哟!这不是王大哥吗?稀客啊!最近在哪儿发财呢?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王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发什么财,瞎混罢了,如今也是给一位公子做了护院。” 那人还想再问些什么,赵氏却警惕地拉了拉王虎的袖子,低声道:“当家的快走吧,别误了少爷的事。” 王虎也醒悟过来,对着那两人拱了拱手,便拉着赵氏匆匆离去。 …… 来到清风阁时,铺子里的伙计正准备上门板,关门盘点。 王虎上前报出来意,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林墨给的那块乌木牌子。 那伙计一看牌子,脸色立马就变了,连忙将他们请了进去。 “二位稍等!小的这就去请李管家!” 不多时,李管家便从后堂快步走了出来。他一看见王虎夫妻先是一愣,随即看到王虎手中的牌子,便明白了过来。 “是林公子让你们来的?” “是是是。”王虎连忙将药方递上。 李管家接过方子,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林公子这是……想起要药浴了?” 王虎连忙解释:“不不不,李管家您误会了,这是……这是俺的主意,方子也是俺提供的,想让少爷强身健体。” 李管家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他拿着方子,叫来一个心腹伙计。 “去,照着这方子把药材都配齐了,库房里有的直接拿,没有的立刻去城里最大的那几家药铺买!记住都要最好的!” 赵氏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个……管家,能不能让俺跟着一起去,俺……俺多少懂点药材,怕他们拿不好的糊弄。” 李管家看了她一眼,笑了。 “也好,那你便跟着去吧。” 打发走赵氏和伙计,李管家这才将王虎,请到了一旁的茶座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王虎啊坐,跟我仔细说说,林公子那边……” 他正准备好好询问一下林墨的近况,以及王虎一家投靠的原委。 可就在这时,铺子外面刚刚准备合上的大门处,却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紧接着,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直接跪倒在了那冰冷的雪地里,对着铺子里面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嘶喊。 “救命啊!求求各位大爷!救救我爹吧!” 李管家和王虎皆是一惊,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约莫十几岁左右,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正跪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布袋子。 王虎本就是个热心肠,见状立刻便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为什么要来这里求救?” 第六十五章 给我停下! 少年抬头露出一张冻得发紫,依稀能看出几分让王虎熟悉的脸庞。 他看着王虎,又看了看从铺子里走出来的李管家,带着哭腔问道。 “我……我叫林文宝,林墨是我堂弟,请问……这里,可是李家的铺子?” 林文宝?! 李管家心中一惊快步上前,先是将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少年,从雪地里扶了起来。 “没错,这里就是李家的清风阁。你是林公子的堂哥?快起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林墨和林家的事情,李管家知道不少。 但是他并没有掺和进去的准备,而且现在竟然求到了清风阁这里,显然是出了不小的事情。 李管家不愿意做那见死不救的人,当然要是事情不大的话,能帮一下就是帮一下子,毕竟人家是一家人。 林文宝六神无主,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抓着李管家的胳膊,哀求道。 “大爷,帮我找一下林墨堂弟好不好?求求他救救我爹。” “我爹在。镇上做工被砸断了手,可那黑心的老板不肯给钱看病,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什么?!”李管家脸色一变,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尤其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怕是凶多吉少啊,“你爹娘现在何处?” “就……就在县城门口!守城的官爷,不让我们进来……呜呜呜……”林文宝说了两句悲从心头起。 这些日子读书,林文宝比往日更加辛苦,更加用功,就连镇上的夫子都说他进步不少。 谁知道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都不敢想象没有爹爹的日子,该怎么过。 李管家见他快要崩溃于是也不再多问,当机立断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子,直接塞进了旁边王虎的手里。 “王虎!你腿脚快!立刻带着这孩子去一趟南门!把人给我平平安安地接进来!” 说完,他又转身对着身后一个伙计吩咐道。 “你立刻去林公子家!把这里的事,告知林公子!” 县城守门的士兵李管家能理解,说狗眼看人低也不合适,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王虎对于这种事儿,也算是轻车熟路,拉起还在哭泣的林文宝,顶着风雪一路飞奔,朝着县城南门而去。 还未到门口,便看见城门底下,早已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对着地上指指点点。 王虎先是走到那几个守城士兵面前,不动声色地塞了半两银子过去,低声打了个招呼。 “几位官爷行个方便,里边那是我家亲戚。” 那几个士兵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默契地往旁边让了让。 王虎这才带着林文宝,挤进了人群。 只见张氏正瘫坐在雪地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她怀里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墨的亲大伯林大山。 林大山去过林家不止一次,恰好王虎都看见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着急给爹娘治病抓药,没有顾得上搭理。 眼前的这一幕,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 林大山的右臂骨头都漏出来了,伤口处只是用破布胡乱地包裹着,鲜血早已浸透了棉衣,在雪地上留下了一片刺目的殷红! “爹!爹!您不要有事啊!”林文宝惨叫着扑了过去。 张氏看见儿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抓住林文宝的胳膊虚弱不堪地问道。 “文宝!你弟弟呢?!你找到你弟弟了吗?!快!快去求你弟弟!只有他能救你爹了啊!” 此时的张氏特别希望林墨能够出现,这对于他们家来说,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林文宝回头,无助地看向王虎。 王虎蹲下身子,沉声说道:“林公子现在有事,脱不开身,我是他派来接你们,快先带大山兄弟进城,去看郎中!” “谢谢!谢谢恩人!”张氏连声道谢,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刻薄模样。 地上的林大山气息微弱,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王虎不再犹豫,他一把将林大山,连同快要断掉的小臂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跟紧我!” 他让张氏和林文宝,紧跟在自己身后。 守城的士兵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放行。 先前拦着这些人因为他们既没有路引,也没有熟人介绍,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他们进去。 说句难听点的,即便是死在城门外也跟他们没关系,但是死在里边,那可就要算是他们的责任了。 有惊无险地进了县城,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张氏才后知后觉地连连感慨,泪水又流了下来。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没想到,到头来,还得指望……指望墨儿那孩子……” 王虎听着这话没吱声。 他之前可是亲眼见过,这张氏是如何上门撒泼,如何咒骂林墨的。 一路来到清风阁。 李管家早已等在了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位背着药箱的老郎中。 一看见林大山这副惨状,那老郎中就皱着眉头埋怨起来。 “哎哟!怎么伤得这么重!这手……怕是保不住了!血都快流干了!怎么就不早点送来?!” 张氏被他说得不敢抬头,只是陪着笑脸,一边抹泪,一边哀求。 “大夫……大夫您行行好!他……他可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啊!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李管家见状,没好气地,在那郎中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少废话!赶紧治!告诉你,这位,可是我们清风阁少东家,林公子的大伯!” “啊?!” 那郎中闻言,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笑容,“哎哟!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失敬失敬!没事没事!就是流血过多,看着吓人!不要紧!老夫这就给他包扎!保证……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刚拿出干净的布条,准备直接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缠。 一个清冷的声音然从门口传来! “给我停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林墨不知何时已经赶到。 他正站在门口眉头紧锁,脸色难看至极。 林墨见郎中停下,这才快步走上前冷声问道。 “伤口不清创不消毒不缝合,你就要这么直接给他包扎吗?!” 第六十六章 县试 老郎中被林墨的一声断喝吓一跳,回过头上下打量这个年纪轻轻口气不小的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 “你小子懂不懂规矩!老夫行医救人,还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李管家刚想上前,替林墨表明身份。 王虎却已抢先一步来到郎中面前,瓮声瓮气地喝道。 “放肆,这是我家少爷,你胆敢胡说八道,是想找打吗?” “少……少爷?” 老郎中一愣,再仔细一看林墨的穿着气度,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脸上的不悦立刻变成谄媚的笑容,躬身作揖道。 “哎哟!原来是林少爷!失敬失敬!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老糊涂一般见识!” 林墨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摆摆手说道。 “伤口血肉模糊,混杂着泥沙木屑,若不清理干净直接包扎,轻则溃烂流脓,重则性命堪忧,你这样不行。” 他又转头冲李管家说道,“李叔,烦请速去取些烈酒过来,越烈越好!” “烈酒?” 老郎中听得更糊涂了,“林少爷,伤者失血过多,可万万不能再饮酒啊!莫非林少爷您,还懂得接骨续筋之术不成?” “接骨,略懂一二。” 林墨并未过多解释,“但医术谈不上,而是这种伤势,我恰好知道该如何处理。” 很快,李管家亲自捧着一坛子,五斤装的烧刀子出来。 林墨接过酒坛,先是让人架起火盆,将坛中烈酒倒出一部分,盛在干净的铜盆里,置于火上加热,却又不让其沸腾。 接着,他又让人取来数条干净的白布剪成细条,同样放入温热的酒中浸泡。 他自己则走到林大山身边,先是用温酒清洗自己双手。 然后,才小心解开被鲜血浸透的破布。 断臂处皮肉外翻,碎骨参差。 张氏和林文宝见得这等惨状,当场就捂着嘴几欲作呕。 林墨却面不改色,先是用浸泡过温酒的布条,一点一点把伤口上的污物清理干净。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林大山血肉模糊的骨头两端。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这……简直是神乎其技啊!” 老郎中看得目瞪口呆,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行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又如此胆大心细的接骨手法。 林墨并未停歇,又取来两块干净的木板,用布条牢牢固定住林大山的断臂,做了一个简易的夹板。 最后,才用干净的布条,将整个伤口仔细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林墨才直起身,额头上也已是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张氏看着丈夫重新被包扎好的手臂,哽咽着问道:“大夫,俺……俺当家的,他怎么样了?” 老郎中连连摇头,看向林墨的眼神中充满敬畏。 他不敢居功,“夫人放心,这手算是保住了,今日老夫我可真是长了大见识了!” 说着,他又凑到林墨身边搓着手,一脸的讨好:“林少爷,您这手绝活能不能,教教老夫?” 林墨看了他一眼,并没拒绝,只是问道,“你看懂了没?” “大概懂了!”老郎中连忙点头,“不过没有您的允许,小老儿我也绝不敢,在外边私自乱用!” “无妨。” 林墨摆了摆手道,“医者仁心,只要是用来救人,便不算辱没了这门手艺。” “哎!哎!多谢林少爷!多谢林少爷!” 老郎中听完,激动地对着林墨深深一揖! 而后更是主动将自己药箱里,带来的那些上好的金疮药止血散,全都留了下来。 “林少爷,这些药材您留着用,就当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小老儿这就告辞了!” “日后林少爷若是有暇,还请一定到小老儿的回春堂坐坐,指点一二,或者小老儿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完,竟是连诊费都没提,便脚步匆匆地,告辞离去了。 王虎看着这一幕,也是暗暗心惊。他走到林墨身边,小声问道:“少爷,那……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林墨转头,问向李管家:“李叔,清风阁的后院,可有空闲的房间,能暂住几日?” “有有有!”李管家连忙点头,“咱们这儿,一直都留着守夜人的房间,干净得很!” “那便好。”林墨点了点头,“就麻烦李叔,先安排人把我大伯,抬到后院去休息。再找个稳妥的下人,帮忙照看一下。” 李管家立刻吩咐下去。 看着林大山被小心翼翼地抬走,张氏和林文宝再也忍不住了。 母子二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了林墨面前! “墨儿……呜呜呜……以前,是……是婶娘错了!婶娘不是人!这次,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救了你大伯的命啊!” 林墨见状赶紧侧身避开,不受他们这一拜。 王虎也连忙上前,将二人扶了起来。 “哎哟!夫人!少爷!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我家少爷的寿吗!” 张氏抹着眼泪,看着林墨,脸上满是真切的悔恨。 “墨儿……以前……是婶娘,错怪你了……” 林墨没听这些。 恩怨也好亲情也罢,对他而言都已经过去了。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婶娘,您还是先去后院照顾大伯吧。” 张氏连忙点头,临走前拉着林文宝叮嘱道。 “文宝,你……你要好好跟你弟弟说话。” 等他们走后,林墨这才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林文宝。 “到底是怎么回事,镇上那位工地的老板我虽未见过,却也听大伯提过几次,不像是这般苛刻之人。” 李管家见状,便要让其他人都先下去,自己也打算回避一下。 林墨却叫住了他。 “李叔,今日之事给您和铺子里都添麻烦了,您也留下一起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林文宝这才抬起头,脸上满是羞愤与不甘。 “是……是因为县试!” “不是快要县试了吗?白鹿书院说要在县试之前,先在全县各个学堂里搞一个选拔考试,成绩优异者,可以直接进入白鹿书院!” 第六十七章 你不恨他们吗? “白鹿书院的选拔考试?” 林墨眉头一皱,看向李管家问道,“李叔,您可知此事?” 李管家点了点头回道:“确有此事,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 他看了一眼林墨笑着继续道,“此事与公子您,应该没什么关系。” 李管家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林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自己在闲人草堂中读书,没必要去白鹿书院凑这个热闹。 而且此时的林墨心中,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但他还是看向林文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文宝低着头,一想到当时的场面,满心都是屈辱和愤怒。 “我侥幸通过了这次书院的选拔,想着若是能进白鹿书院,将来或许也能有些出息。” “我爹知道了也很高兴,但是白鹿书院的束脩也不少,他就想着快过年了,就去找老板,想把今年的工钱提前结了……” 说到这里,林文宝喘了口气,脸色也稍微好看点了,不过还是愤慨无比。 “可谁知道那老板的儿子,也参加了这次选拔,而且排在了我后面!” “他要想去白鹿书院的话,就必须把我顶下去,那老板听说爹要结账当时就变了脸,说手头紧没钱,我爹气不过就跟他理论了几句,然后就……” 后面的话林文宝没说出来,,但其他人都能猜得出来了。 林墨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接着替林文宝,说出了未尽之言。 “所以若是你爹出了意外,交不起束脩上不了白鹿书院,他儿子就能顶替你的名额,是也不是?” 林文宝抬起头,眼眶红肿得厉害,“应……应该是这样……” “他娘的!欺人太甚!” 站在旁边默默听完的王虎勃然大怒,蒲扇般的大手捏得“嘎巴”作响。 “少爷您等着,俺这就去镇上把那黑了心的狗东西,还有他那不成器的龟儿子,都给您废了!” “站住。”林墨拦下了冲动的王虎,“你就别在这添乱了好不好。” “少爷!” 王虎着急了,“他们都骑到咱们家脖子,骑到您堂哥头上了!这还能忍……” 可看着林墨可以说是有些过于冷静的表情,王虎后面的话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林墨这才再次看向林文宝问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你自己想怎么办?” “我……”林文宝一脸茫然,“我……我不知道……” 要是知道怎么办的话也不至于在镇上,连个看病的郎中都请不到。 “你可有,跟村里的族长和里正说起过?”林墨皱眉问道。 “没……还没来得及……”林文宝摇头回道。 林墨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沉吟片刻后说道。 “你先回后院去好好照顾大伯,其他的事先别管。” 等林文宝失魂落魄地去了后院,李管家才开口意味深长地提醒林墨。 “林公子,不管您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外人眼中,您姓林他也姓林,终究都是林家人啊。” 林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李叔我明白,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出手救人。” 王虎从厨房端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出来。 “少爷,忙活了半天,您先洗把脸,暖暖身子。” 林墨用热水洗了把脸,温热的感觉让他纷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随后朝着王虎,吩咐道。 “王虎大哥,明日一早你抽个时间,亲自陪着林文宝回一趟林家村,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差跟族长和里正二位老人家说清楚。” “啊?少爷,就……就只是去说一声?”王虎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他还以为,少爷会让他带人去砸场子呢。 林墨点了点头强调道,“对,只管去说。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就在这时,前去采买药材的赵氏,也跟着清风阁的伙计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好几个药包。 林墨让王虎和赵氏,先带上药材回去休息。 “今晚天色已晚,药浴之事不急。” 等人拿着药材走后,林墨才再次对着李管家郑重行了一礼。 “李叔,今日之事多谢您了。” 李管家连忙将他扶起,“林公子快别这么说,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说起来您今日这事儿,处理得当真是滴水不漏啊。” 林墨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但却并不是意外他看穿自己的想法,“我还以为,您会说我太过心软,有些妇人之仁呢。” 李管家摇了摇头,脸色真诚地赞道,“林公子,您这哪里是妇人之仁,分明是心地善良,又不失手段!” “谁见了都得挑不出半个错处,还得在心里念您一个‘好’字!” 末了,他又问起另一件事,“那……白鹿书院那边,需不需要老奴,替您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林墨摇了摇头,“既然是选拔考试,那便按规矩来,这种事情还是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上就行。” 他又拜托李管家派两个机灵可靠的人,去后院照看好大伯一家,便告辞回了自家小院。 …… 一进门,林小雨便迎了上来。 “哥哥,你去哪儿了呀?刚才王虎大叔他们回来,拿了好多药包就走了,也没跟我说。” 林墨看着妹妹那清澈的眼睛,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她。 林小雨听完后,小脸气得通红。 “那个人怎么那么坏,爹以前也在他家干过活呢,那时候看着也不像这种人啊!” 她气了一会儿,又小声地问道:“那……那大伯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墨看着她,忽然问道:“小雨,你不恨他们吗?” 林小雨闻言沉默了。 她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一种和她年龄不符的清醒。 “恨肯定是有点恨的,婶娘以前对我们那么坏。” 她顿了顿,又摇了摇头道。 “可是哥哥我也想过,当初爹娘刚走的时候,要是没有大伯和婶娘收留我们……或许我们就真的活不到今天的。” “或许我们会过的,比在他们家的时候,还要难还要苦……” 第六十八章 且看他如何处理吧 林墨听着妹妹那番,远超她年龄的通透言语,心中不禁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声音愈发温柔。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天色不早了,快去睡吧。” 林小雨点了点头,却又仰起小脸,有些犹豫地问道:“哥哥,我……我们能去看看大伯吗?” “明天吧。”林墨说道,“今天太晚了,让他好好休息。” 林小雨这才乖巧地,去洗漱睡觉了。 看着妹妹熟睡的安详面容,林墨却毫无睡意。 林文宝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却牵扯到了白鹿书院,牵扯到了县城里的某些势力。 那个镇上的老板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林大山下此毒手,背后若说没有依仗,林墨是绝不相信的。 …… 李家府上。 李管家将清风阁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李文清禀报了一遍。 李文清听完,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问道:“小墨他,可有说,要如何处理此事?” 李管家摇了摇头:“林公子并未明说。只是吩咐王虎,明日一早,陪着林文宝,回一趟林家村,将此事告知村里的里正和族长。” “哦?”李文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知道借力打力了。” 李文清已经明白了林墨的招数,想必是要借着林家村氏族的力量插手此事。 他之前可是听说过,林家以前也是出过大官的。 想到这点,李文清随即又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也跟着走动一下,看看情况。” 李管家躬身问道:“老爷的意思是……要直接插手吗?” 李文清斟酌过后,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且看林墨的意思。他若是让你出手,你再出手不迟。若是他想自己处理,你便在一旁看着,莫要让他吃了亏便是。” “是,老奴明白了。” …… 清风阁后院,一间简陋却干净的厢房内。 昏暗的油灯下,林大山悠悠转醒,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爹!您醒了!”守在床边的林文宝,又惊又喜。 “这……这是哪里?”林大山声音嘶哑。 他记忆中的画面,还停留在鲜血喷涌的那一刻,随即就是眼前一黑,再没了知觉。 “爹,您要是疼,就喊出来吧!别憋着!”林文宝看着父亲那缠满绷带的断臂,眼圈又红了。 张氏一边用热毛巾替丈夫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哽咽解释事情原委。 “当家的你可算醒了,这次多亏了墨儿,是他救了咱们一家的命啊” 对于张氏来说,如果林大山没了,简直难以想象会是什么可怕的后果? 说全家的命绝不为过。 林大山咬着牙,挣扎着想要起身。 “爹您别动!”林文宝连忙按住他,“郎中说了,您失血过多,得好好歇着!我去给您端点吃的!” 他转身从旁边的小几上,端来一碗还温着的米粥。 这是李管家特意吩咐厨房,留下来的。 林文宝喂林大山喝了两口,便见父亲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文宝赶紧放下碗,轻轻地替他拍打着后背,“爹,您慢点喝。” 林大山看着儿子笨拙认真的动作,心底十分复杂。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希望用这样的事情来让孩子成长。 “小宝啊,你长大了……” 林文宝摇了摇头。 在县城门口的那一刻,林文宝已经死心了,他从来都没想到林墨会伸出援手。 “爹,我不是长大,我只是终于知道您平日里,有多辛苦,知道求人有多难。” 说着,他又转过头,看向一旁还在默默垂泪的母亲声音沙哑说道。 “娘,这一次的事情,咱们欠堂弟的太多了,无论以后他认不认我们这一门亲戚,咱们一起去给他个头道歉。” 张氏闻言愣住了,看着儿子无比认真的眼神,又看看床上面色苍白的丈夫。 “好……好……只要你们父子俩,能好好的,娘都听你们的。” 这时候的张氏终于后悔了,后悔以前对林墨做的那些事情,自嘲地说道。 “我现在也是看明白了,这科举真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考的,文宝,实在不行咱……咱就不考了。” “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林文宝沉默了片刻,说道:“等……等明天再说吧。” 林大山看着这一夜之间,仿佛都变了模样的儿子和媳妇,心中更是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家和万事兴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在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大事中堆积而来。 如果自己没有这一次的受伤,恐怕也看不清镇上那个老板的嘴脸。 在科举这种能跨越阶级的事情面前,他们一家三口似乎有些太过渺小了。 …… 第二天一早,苏家。 苏明正陪着三个孩子,用着早饭。 管家匆匆前来禀报。 “老爷,打听清楚了,昨天傍晚在清风阁,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儿……” 等管家将事情说完,苏明皱起了眉头。 “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吗?” “回老爷,当时林大山被送到县城门口,引了不少人围观。后来又被接进了清风阁……怕是,瞒不住多少人。” 一旁的苏清瑶,放下了手中的玉箸,若有所思地开口。 “白鹿书院的选拔名额……竟也有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苏明笑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清瑶分析道:“这种事情,若是没露出来,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闹到了明面上,林墨又插了手。那位徐大人,为了自己的官声,也为了安抚白鹿书院,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定会有人,被严肃处理。” 苏子墨默默地听着,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没说话。 苏子洋则气鼓鼓的,不开心地表示:“那个人也太坏了吧!怎么能为了自己儿子,就害了别人爹爹!” 苏明呵呵一笑,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好了。这种事,你们小孩子家家,就别瞎操心了。” 他端起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如今的林墨,跟李文清的亲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且看看他这次,要如何处理吧。” 第六十九章 格局小了 苏家,清晨的饭厅。 苏子墨匆匆用完早饭,正收拾东西准备去书院。 “子墨,” 苏清瑶在身后喊了一声,而后看似随意地问道,“林公子可有回信与我?” 苏子墨脚步一顿,有些无奈地转过身。 “没有啊姐姐,昨日回来我便与你说了,并未见他写信。” “那你今日去学堂,再帮我……” “姐!” 苏子墨忍不住打断了她,县试即将来临,白鹿书院的氛围紧张的不行。 虽然苏子墨对于自己这一次的考试有信心,但还是被文山书海搞得特别焦躁。 “您就饶了我吧行不行,我这几日温书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天天往那闲人草堂跑,给您当信使!” 苏清瑶被弟弟突如其来的埋怨弄得一愣。 苏子墨看着自家姐姐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着了林墨的道了? 不过苏子墨也不得不承认,林墨在某些方面的确是有一些魅力的。 “姐,听我一句劝好不好,您要是当真对那林墨有意思,依着您的性子直接派人上门去提亲不就好了!还用得着这般扭扭捏捏,借我传信?” 提亲?! 苏清瑶这下愣住了,那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动人的红晕。 苏子墨见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恐怕一会儿就得挨顿揍,背着书包就跑。 一旁的角落里,拿着个包子啃得正香的苏子洋忽然探出个小脑袋,古灵精怪地拖长声音唱道。 “姐姐要给谁提亲呀……” “你这小鬼头!”苏清瑶又羞又恼,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看你是皮痒了!” “哎哟!爹!救命啊!大姐揍我啦!”苏子洋立刻朝里屋喊去。 …… 林家村。 前些时候的积雪尚未融化,清晨的天气更是寒气逼人。 王虎裹紧身上的旧棉袄,按照林墨的吩咐,早早的就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村里。 他尝试找人打听清楚了里正和族长的住处,随后便直接上门拜访。 开门后,两位老人看着眼前面生又身形魁梧的汉子,有些疑惑。 “这位壮士,你找我们,可是有事?” 王虎抱拳行礼,自我介绍到,“二位老人家,俺叫王虎,是林少爷的跟班。” “林少爷?” 两人对视一眼,更是摸不着头脑。 王虎这才想起林墨在村里,怕是还没什么少爷的名头,于是他连忙解释道, “就是林墨,林家老二的大儿子。” “哦!是墨儿啊!”族长恍然大悟,“他让你来的?可是有什么事?” 王虎便将昨日林大山重伤,林文宝前来求救,以及林墨出手相救,并猜测是因白鹿书院名额而起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林墨怀疑是镇上的老板,故意下的黑手。 “岂有此理!” 族长听完,当场就气得拍了桌子须发皆张! “我们林家村,好不容易出了个能进白鹿书院的读书种子!竟有人敢如此歹毒,下此黑手!真当我林家村无人了吗!” 里正则相对冷静一些,他看向王虎,问道:“那……墨儿他,是什么意思?他让你来,只是传个话?” 王虎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俺家少爷,确实没说别的。只让俺,把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二位老人家。” 说完,他便不多停留,告辞离去。 看着王虎远去的背影,里正皱着眉头问向族长。 “老哥,你说墨儿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族长反问:“我问你,林文宝是不是我林家村的人?” “是啊。” “那他爹林大山,是不是我林家村的人?” “也是啊,可是……可是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跟墨儿那孩子,分家了吗?” “糊涂!”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分家?分的是家产!这血脉宗亲,是能分得断的吗!更关键的是文宝那孩子,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白鹿书院!这给我们林家村挣了多大的脸面!” 里正闻言沉吟半晌,终于明白了过来。 “老哥我明白了,我这就带上几个后生去一趟镇上,找那黑心的老板讨个说法!” “去镇上?”族长却摇了摇头否定道,“格局小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被白雪覆盖的村落,声音斩钉截铁说道,“要去就直接去县城敲鸣冤鼓,告官!” “啊?!”里正吃了一惊,“老哥!这要是直接告官,可就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啊!” “缓和?” 族长冷哼一声,白了一眼自己的傻弟弟,“我们林家村,要是连自家考上白鹿书院的学子,都护不住,而且还任由别人欺辱!” “那以后在这十里八乡,谁还能看得起咱们,谁还会把咱们林家村放在眼里!” “而且你也别忘了,林家村以前是出过大官的!” 里正闻言浑身一震,犹豫片刻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 王虎一路疾行回到县城小院时,刚好赶上赵氏做好早饭。 热气腾腾的肉粥,配上刚出锅的葱油饼,香气扑鼻。 他先是走到正在看书的林墨面前,将去林家村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林墨听完,面色平静点了点头说道。 “辛苦了,先吃饭吧。” 吃完早饭,林墨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去学堂,而是拉着王虎叮嘱道。 “王虎大哥,你今日先不去干别的,带着小雨去一趟清风阁,看看大伯那边的情况。” “是。”王虎应下,又有些疑惑问道,“那少爷您呢?” “我今日不去铺子了,直接去学堂。” 林墨这么做并不是想要逃避这件事情,而是他知道这种事情在县城里边,不会成为秘密。 但是如果自己直接出面去办这个事儿,林墨觉得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你带小雨看完人,便直接送她去学堂找我。” 林小雨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哥哥,那那我去晚了,吴老师会不会打我手心呀?” 林墨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没好气的笑出了声。 “放心吧,不会的,哥哥替你担着。” 第七十章 神机妙算 王虎带妹妹去清风阁,妹妹却把王兵也带上了。 林墨只好,独自一人前往闲人草堂。 路过李家门口时,正巧碰上也要去上学的李玉阳。 “墨哥!” 李玉阳左右找了半天,“咦?小雨妹妹呢?王兵也没跟着?” 林墨简单解释道:“小雨去清风阁看望大伯了。” “看望大伯?”李玉阳一愣,“怎么了?你大伯不是好好的吗?” 林墨无奈,只好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李玉阳听完,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倒不是有什么同情心里,单纯就觉得好玩。 “哎呀!这么热闹的事儿,我怎么能错过!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墨哥,你帮我跟老头子……哦不,跟老师请个假!就说我……我肚子疼!” 说完,也不等林墨回应,他直接一溜烟地,朝着清风阁的方向跑了。 林墨看着他那风风火火的背影,只能无语地摇了摇头。 …… 来到闲人草堂,院子里空无一人。 林墨径直走进学堂铺开纸张,准备继续练习昨日吴庸讲解的策论写法。 他刚写了没几个字,吴庸便打着哈欠,拎着酒葫芦,从里屋晃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学堂,问道:“那几个小的呢?” “小雨去清风阁了,玉阳……估计也去了。” 吴庸“嗯”了一声,也没问为什么去清风阁。 走到林墨身边,看着他写了几个字之后,才开口问道。 “城门外的事听说了没?” 林墨笔尖一顿,抬起头疑惑道,“老师您……” “你是不是想问,老夫怎么知道的?” 吴庸摆摆手往边上的凳子一坐,高深莫测地说道,“这安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点风吹草动,还能瞒得过老夫的耳朵?” 见林墨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吴庸哭笑不得解释道。 “行了,不逗你了。涉及白鹿书院的名额,每年快到县试的时候,总会出那么一两件,类似的腌臢事没什么稀奇的。” 林墨听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难道就没人管吗?” “管?” 吴庸灌了口酒,眼中带着嘲弄说道,“有能力管的人,不屑于管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没能力管的人,就算想管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惹得起,那些在背后动手脚的人。” 说着,吴庸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夜里,李文清还特意派人给我送了封信,说受伤的是你大伯?” 林墨点了点头:“是。” 既然吴庸问起此时,林墨只能详细解释道。 “老师,学生昨日让王虎去了一趟林家村,将此事告知了村里的族长和里正,此事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嗯。 “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不太合适。” 吴庸摇了摇头,语气惆怅地说道,“但放在你身上,却正好。” 林墨想起了自己写的那篇策论,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不过还是把疑问提了出来, “老师的意思是……” 话说到一半,林墨又停下斟酌,吴庸开口催到,“说吧,你明白了什么?” “学生猜测,县尊大人若是当真采纳了学生文章中的观点,想要推行开来,必定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切入点。而此事,或许……” “孺子可教。”吴庸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小子,总算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但他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收敛了,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老夫还有一事不明。你既然与你那大伯一家,早已恩断义绝,当时又为何要出手救人?” 林墨沉默半晌,许久才语气低沉道。 “老师,若是我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可既然知道了,学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抬起头看着吴庸,眼神坦诚。 “而且老师,若是没有李管家及时出手,没有我恰好懂得一些粗浅的急救之法。” “最大的可能便是大伯死在县城门口,到时候张氏和林文宝孤儿寡母,必定会闹上衙门。”“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林墨见死不救忘恩负义的名声,怕是就要落在学生头上了。” 吴庸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郑重叮嘱道。 “罢了,只要不是一味的妇人之仁,便好。” “小子,你记住科举是为了做官,但做官首先要做人。” “心中要有自己的一条底线,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样的话,老夫只跟你说这一遍。” 林墨心中一凛,郑重起身躬身行礼。 “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嗯。”吴庸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拿起酒葫芦,晃了晃,“那位徐大人,如果是个聪明人,今日之内,怕是就要来找你了。” 听到这里,林墨有了一些担心。 “老师,那学生昨日让林家村的人出面,是不是有点孟浪,那位县令不会……” “哼!” 吴庸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换上一副林墨从未听过的霸道语气。 “你怕什么!先不说你现在,跟李文清那老小子的关系亲如一家。” “单凭老夫是你老师,在这小小的安平县,就还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话音刚落。 学堂外便传来了一道声音,恭敬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急切。 “请问林公子,可在?” 林墨看着老师那副笃定的模样,不禁失笑说道“老师您真是神机妙算。” “少拍马屁!”吴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人是来找你的。你自己去处理。” 林墨苦笑着点了点头,“那老师,学生先去应付一下。” 他刚走到院门口,恭敬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请问,林公子可在?” 林墨拉开院门,只见一个身穿皂隶服饰的陌生衙役,正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外。 “我便是林墨。”林墨拱手道,“这位大哥,不知有何事?” 那衙役一见正主,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连忙躬身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林公子,县尊大人有请,让小的来请您去县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