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彼岸生》 第1章 第 1 章 “我们此生再也不见……来生也不必相见了……” 说罢女子落下一滴泪,缓缓饮尽手中那碗孟婆汤,灵魂往远方飘去,渐渐看不见了。 “不!”这边一男子伸长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再也抓不住了。 好一对痴男怨女。 爱恨情仇的戏码不知在孟婆这里上演了多少出。 然而——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花姜我,只是个在忘川河边种石蒜的吃瓜群众罢了。 花姜这样想着,蹲在一旁捧着脸:“好看,爱看。” 孟婆一个眼刀子刮向缩在角落看热闹的花姜:“看什么看?怎么?你很闲?真这么闲,不如来帮我干活?” 花姜一激灵:“哈哈哈,我怎么会闲呢?我可忙了,我五年种花实操三年养花模拟还没做呢!还有地府绿化方案没写呢哈哈哈哈……” 花姜一边干笑着一边扛着铲子,一溜烟跑回了忘川河畔的彼岸花田。 “哈哈哈,我怎么会闲呢?我可忙了哈哈哈.....” 这么念叨着,花姜对着松软黝黑的泥土一铲子下去—— 挖出一张人脸! “诶!卧槽!吓死人了……额不……吓死鬼了!” 花姜吓得铲子掉在地上,捂着胸口:“没想到死了还能被吓到。” 那张人脸看了一眼花姜,开口了——准确来说是把自己埋在土里的魂开口了:“你打扰到我了。” “你*”花姜握紧了拳头。 “……那行,我这就给你埋回去。”说罢,花姜微笑着扬起铲子,铲起一捧土,作势就要盖上去。 “诶,别别别……我起来,起来还不行吗?”那个魂坐了起来,魂体穿过泥土。 “说吧,你不去投胎,在这干什么?”花姜把铲子插在土里,倚着铲子,悠悠开口。 无名魂别过头去:“跟你什么关系,干嘛要跟你说……” “你……算了,”花姜叹了口气,蹲了下来,眼神有些怜悯,“说不说确实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提醒你,不管你有什么执念,你要是没喝孟婆汤,带着执念在这里停留太久……” 说着花姜抬头望向这忘川河畔,这河畔成片成片摇曳着彼岸花,无名魂也跟着看过去。花姜缓缓道:“人死后魂离体,被黑白无常接引至地府,穿过鬼门关,再经历地府的审判等各种流程,最后饮下孟婆汤,便重新转生了,但倘若执念过重……那些魂或是不愿忘记,或是等待着谁……不管怎样,若在此地停留太久,执念会将灵魂变成这里的一朵,非生非死,无知无觉的……花。” 望着这河畔的彼岸花,无名魂微微张开了嘴:“你是说……这些花曾经都是……” “是啊,知道了吧,那就别停留了,往生去吧……” 恍惚间,和这道声音重合,无名魂的耳畔似乎也有人这样说道:“往前走,别回头……” “……”无名魂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说到:“可是我还有做的事……” 花姜叹了口气,坐到无名魂身旁,她就知道,要是三两句话就能劝人放下执念去往生,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彼岸花了:“那现在能说说了吗?你有什么执念?” 无名魂,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到:“我喝过孟婆汤了……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不对!等等!你喝过孟婆汤了!那你怎么还有执念!这是没忘干净啊!” “忘干净了……”无名魂捂上心口,忧郁到,“就是感觉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 花姜扶额,一个头两个大,往常在这里停留的魂,因着各种爱恨情仇才不愿喝孟婆汤,至少还记得生前的事,这还是花姜头一次见到喝过孟婆汤后还有执念的。 “等等,喝过孟婆汤了……”花姜扶着下巴思索起来,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抬头,直直地看向无名魂,“既然你喝了孟婆汤,那就说明你在还有记忆时是愿意投胎的,可是怎么偏偏失去记忆了才……嗯……” 花姜循循善诱:“你看,不管怎么样你肯定是愿意投胎的,才喝了孟婆汤的是不是,所以说……” 没等花姜把话说完,无名魂一个激灵突然又躺回土里:“来了!” “什么来了?”花姜被这突然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接着花姜就看见远远来了两个身形奇怪的身影,花姜认出祂们——牛头马面。 花姜无语:敢情你是投胎路上跑出来的啊!难怪你要把自己埋土里! 内含大量虚构的关于地府的设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牛头马面越走越近—— 怎么办?要帮那个魂吗? 不得不说,这个魂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平常这些鬼差都有定位灵魂的方法,但是这片彼岸花田里的灵魂以一种非死非生的状态定格在这里,对这些鬼差来说这无疑多了很多干扰。 估计巡魂的方法在这里是失灵的。 花姜咬了咬牙,微微攥紧拳头。 唉,算了…… 牛头马面来到花姜跟前。 牛头憨憨一笑:“欸!你是那个什么……” 马面提醒道:“花匠!” 牛头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哦……对对,花匠,你有没有看到有个魂过来这边?” 花姜陪笑到:“没看到呢,哈哈哈,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牛头:“就是有一个魂本来好好的,都要投胎了,却突然跑……” 马面咳嗽两声打断牛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走了。” 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花姜如释重负,一屁股坐下:“好了,赶快想办法解决你的执念,解决完,你就赶紧投胎去吧。” 无名魂:“为什么?” 花姜疑惑道:“什么‘为什么?’” 无名魂:“如果想要我投胎,你该刚刚就揭发我。” 花姜:“嘿,我帮你,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无名魂移开目光小声道:“……谢谢。” “你……你还会说谢谢呢!”花姜乐了,大发好心解释道,“为什么帮你……大概是因为很久没见像你说话这么欠揍的人了,虽然不记得了,但是和你聊天,让我感觉,说不定我生前也有个跟你一样说话很欠的朋友,你要谢就谢谢她吧!” “生前?” “是啊,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喝过孟婆汤的哦!”花姜说完又补了一句,“啊啊,但是你不能像我这样当个鬼差给地府打工,毕竟有执念的人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好嘞,那开始解决问题吧?”花姜一拍手。 “我该怎么做?” “跟着感觉走!虽然你都忘记了,但是还有要完成什么事情的感觉对吧!那就仔细感受,你心中的那种感觉。” “啊?” 花姜挠挠头:“嗯……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基本原理其实还是没忘干净,你看,要是一碗孟婆汤下去,所有的记忆都清空的话,恐怕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和我现在还在说话就证明还是保留了部分的东西。” “我好像明白了。”无名魂闭上眼睛,赚紧胸前的铃铛挂饰。 一动不动,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花姜在她身旁坐着,只是看着她。 良久,无名魂睁开了眼睛。 花姜凑上前:“怎么样?怎么样?” 无名魂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劝我走,那你呢?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花姜一愣:“我?我吗?” 确实,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喝过孟婆汤,一睁眼,自己就被派来这里当个花匠,至于自己为什么决定留在这里当个鬼差,地府又为什么同意,恐怕是自己还没喝孟婆汤时候的事了。 于是花姜迟疑道:“做决定的,恐怕是那个还没喝下孟婆汤的我,我也确实不记得了,也许是给下辈子攒攒功德,投个好胎吧?” 无名魂闻言笑道:“是吗?说起来既然你不记得生前的事了,那‘花姜’这个名字是?” 花姜虽然很疑惑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是想到说不定是跟无名魂解决的执念有关的事,花姜还是回答到:“是我自己取的啦!说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想起来了吗?” “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我生前应该会叫什么样的名字?” 眼前的魂在花海的映衬下,笑容显得那么明亮,谁也那样笑着,像谁呢?像…… “花……花栖。”花姜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自己也一愣,“欸,我怎么……” 花栖笑了起来:“嗯!” 花栖站起来,漫天的彼岸花摇曳着,她转了个圈,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花姜:“谢谢你!能再见你一面已经够了,有缘的话,来世再见吧!” 喜欢的话还请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送走了那个叫花栖的魂,一时间安静下来。 还真有点无聊呢。 花姜趟在花从里,望着地府黑沉沉的“天”——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天,只是一片虚无罢了。 也许自己和那个花栖生前就认识呢? 花姜的思绪不禁游荡起来,但是很快,花姜摇摇头,似是要把这个念头抛出脑外。 不,不要去想,可不能生出执念啊。 “唉。” 花姜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 还是找点活干吧。 一站起来花姜就看到远处,一个头上长着牛角的身影正往这边过来。 正闲着没事干,花姜干脆迎了上去:“怎么又是你啊?是又发生什么事吗?” 牛头哞叫两声,摊开掌心,里面是一个黄铜质地的铃铛:“嘿嘿,这个,这个要给你,那个魂说,说:‘反正去投胎也不能带着,这个帮我送给那个花匠吧。’” 花姜认出来,那正是挂在花栖身上的铃铛,确实,有时候对死去的人很重要的陪葬品,也会伴着灵魂归于地府。 花姜伸出手轻轻地拿起那个铃铛,铃铛表面有许多痕迹,但是没有生锈,看来是被好好保护着,奇怪的是,这个铃铛里面并没有木舌,这是个不会响的铃铛。 但是花姜还是习惯性地摇了摇。 “叮——” 恍惚间,花姜听到这个铃铛发出了响声。 牛头的视角里,拿着铃铛的花姜,动作突然停滞,往前一栽,牛头扶住花姜:“啊,你,你别死啊,哦,你已经死了,你,你,怎么了。” 远处,孟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遥遥往这边看了一眼,勾起嘴角,随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低下头去,舀了一碗孟婆汤,继续吆喝到:“下一个!” ……………… 街角,几名小孩围着一名小孩,拳打脚踢。 “没爹没娘的小叫花!” “哈哈哈!” 仿佛置身梦中,花姜感觉自己飘在半空,看着眼前发生的事物,却只是看着,无法做什么。 不过幸好那名被打的小孩虽然衣衫褴褛,被打得很狼狈,但是眼神凶狠,时不时趁着间隙狠狠还手。 “喂!干嘛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一下子,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如鸟兽般四散开来,只留下那名衣衫褴褛的孩子。 那名被打的孩子慢慢爬起来,但是一个踉跄,又要跌倒……! 一双手拉住了那名孩子。 “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馆!” 那孩子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跟着小孩的视线,花姜也看清了来人的脸,竟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自己的脸!这难道是过去的回忆? 下一秒,没等来人反应,那孩子便用力挣开扶住她的手,像泥鳅一样,钻进小巷一下没影了。 下一段记忆来到几天后—— 天近暮色,街上也渐渐清冷。 花姜见回忆中的“自己”站在街上,摆着一个满是花的小摊,正招呼着买花的客人。 似乎是最后几个客人了,花姜见“自己”招呼完这几个客人之后,往巷口一瞥,那里正站着那名衣衫褴褛的小孩。 见“花姜”看过来,那小孩赶紧缩回巷口。 花姜听见“自己”清清嗓,故意高声到:“咳咳!好啦!现在没人啦!” “我要走啦!” “哎呀,家里的花还没开,我明天就不来摆摊啦!” “真没人来买花,我真要走啦——” 只见“自己”收拾好东西,抬脚欲走。 这时—— “等等!”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自己”弯起嘴角,故作惊讶:“哎呀,是你呀!真巧又遇上你了!” “你不要走……我……我……咳咳!”小孩鼓起勇气想说什么,但是却又说到一半便咳嗽起来。 见她难受,“花姜”刚想上前扶住,然而没等自己有更多的动作,那小孩便又开口: “昨天……谢谢你……但是我现在没有东西可以报答你,等以后我一定……一定……” 想来也是觉得这种承诺没有什么说服力,小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抓着自己身上的破烂不堪的衣服,涨红了脸,盯着自己的脚尖。 “花姜”勾起嘴角,蹲下身子,牵起小孩的手,看着小孩的眼睛:“想要报答我?好啊,那……第一件事,听我的话,乖乖跟我去医馆把病给治了?” 小孩一慌:“您……您怎么可以?这分明是……” “花姜”露齿一笑:“这样,我刚好缺个养花的人手,你来帮我,我带你治病就算是给你的报酬,好吗?” “……好。” 于是夕阳下,“花姜”牵小孩的手,缓缓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没有名字……” “诶——总不能小孩小孩地叫你,那这样,我先给你取个名字,等你识了字,再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名字,就……跟我姓花,嗯,你当我的助手,往后就有了住的地方了!‘住所’……那就……‘栖’,‘花栖’,怎么样?” “‘花栖’?花栖……嗯,花栖!” 小孩笑起来,夕阳把她的脸照得通红,盈满了暖意。 第4章 第 4 章 看着这些回忆,花姜明白了,这个铃铛承载了其主人的深刻回忆,而她正通过铃铛窥见那段往昔。 除了最开始花栖和自己相遇的那段记忆,这个铃铛还承载了更多的记忆,可是花姜只看得清最开始的记忆,之外的记忆像笼罩在雾中一般朦朦胧胧。 只是在回忆的最后,花姜看到,花栖抱着自己哭得很伤心…… 别哭,别难过,发生了什么呢? 花姜皱起眉头,心头也涌起了一种浓烈的、悲伤的情绪,伸出手想替花栖擦干眼泪,手却穿了过去…… 花姜睁开眼睛,她正躺在花丛里,旁边是略显慌张的牛头。 见花姜睁眼,牛头高兴得手舞足蹈:“活了,活了。” 花姜没有起来,仍旧躺着,她望着黑沉沉的“天”缓缓开口问道:“给你这个铃铛的那个魂……往生了吗?” 牛头一拍胸脯:“放心!我亲眼看她往生的!” “是吗?” 花姜眨了眨干涩的眼,纂紧了胸前的铃铛。 “不要妄生执念……不要妄生执念……” 明明自己是这样劝花栖的,但是…… 怎么能不生执念呢?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 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与我有关吗? 劝着你要赶紧投胎,说到底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还是我干涉了你的想法呢? 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妄加指点? 自己做对了吗?自己做错了吗? 自己刚刚对花栖说的那一番话是正确的吗? “我真是个不靠谱的前辈啊……” 如果……如果终有一天要因执念而变成花。 那么……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去了解一切,是否能解开执念?或者是溺毙在执念所化的毒药里? 过往的事是自己哪怕化为虚无,也想要知道的事情。 现在既然执念已生,那么,就面对吧! 这样想着,花姜站了起来,一挥手臂,重新振作起来! 花姜握紧手中这枚已经满是痕迹的铃铛,因为长时间的使用沾染了人气,加上其主人有着很深的执念,所以才导致这枚铃铛承载了一段记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知道我生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人间去找找我生前的东西,说不定上面有我的部分记忆…… 不过我已经死了,那些物品会不会成了陪葬品?那样的话,我还得找到自己的坟,然后…… 挖坟! 不对……不对…… 挖自己的坟还是有点奇怪啦! 那些认识我的人说不定还活着…… 根据刚刚那段回忆里出现的街景,说不定可以找到我生前活动的地方……不管是我的遗物,还是认识的人都有可能找到…… 所以……不管怎样,总是要想办法上人间去! 去往人间就要通过鬼门关,那里有阴兵把守着,但是……万一呢?比如说趁着阴兵们换班的时候?得先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 不过从这里去往鬼门关,势必要路过孟婆那里……首先要想办法绕过孟婆…… 因为……我可不想被孟婆拉去干活!不过被拉去干活,倒不是最要紧的,要是被孟婆发现我生了执念…… 平常孟婆从不管这些因为执念而不喝孟婆汤的人,所以这里才会生了这么大片的彼岸花,但万一孟婆看在同(干)事(活)的份上要帮我一把…… 啊啊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被孟婆掐着脖子,猛灌孟婆汤的画面……想想就可怕! 不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孟婆汤就相当于最后的保险,要是最后要变成花了……再去找孟婆吧! 总之!先试试看能不能溜出去! ……………… “花姜!你干什么去?很闲吗?” 鬼鬼祟祟的花姜一僵!马上就被孟婆发现了! “哈哈哈哈……”花姜只能挠挠头尴尬地笑着,“没什么……没什么……” “很闲的话就来帮我干活!” 可恶……!算了,至少孟婆没发现我生了执念,而且在这里也能远远地看到鬼门关,正好观察阴兵换班的规律……! 这样安慰着自己,在孟婆的威严下,花姜只得心如死灰地飘过去,拿起碗和勺子,帮着孟婆打起了孟婆汤,分给排队的魂。 …… “给你……” “下一个……” “给你……” “下一个……” “给你……” “下一个……” 花姜如果还有身体,那么她会让身体像个机器一样循环动作,然后将灵魂飘在上空,但现在没有身体了,只能让灵魂直接体会这种枯燥无味的动作,如果灵魂有颜色,花姜觉得现在自己一定是灰白色的…… “下一个……” “给……” “没了!” 花姜又舀了几下,确定舀不出什么东西了! “没了!” 花姜把碗和勺子往桌子上一拍:“孟婆!孟婆汤喝完了!” 花姜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孟婆! “哼!这么高兴!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一边去!一边去!”孟婆有点好笑地摆了摆手。 “芜湖!好耶!” 第5章 第 5 章 花姜趁着阴兵换班的空挡迅速往鬼门关方向飘去,还未至鬼门关,远远地便瞧见那门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拉拉扯扯。 这是什么情况? 一般人魂魄离体之后,灵魂都有黑白无常接引至阴间,怎么会有孤魂在这里?而且还是两个孤魂? 花姜心念又一转,在鬼门关徘徊的魂,恐怕身体还有生息,而灵魂离体,这样的魂自己飘荡至鬼门关,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样的魂正处于生死边界,若是未能及时回魂,怕是会永远地留在地府了。 想到这,花姜缓缓停下往外飘的身体。 要帮忙吗?可是自己的时间也紧迫,但毕竟是人命,万一还有救呢? 先看看是怎么个事吧…… 花姜慢慢飘近,只见一个莫越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抓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嚎啕大哭:“呜哇哇哇哇……妈妈!” 少女身量高挑,一双剑眉,眼神犀利,眉眼间英气十足。 少女眉毛一挑,抱着手臂:“闭嘴!也不看看老娘我是什么年纪!能是当你妈妈的年纪吗?你就叫!” “欸欸欸……”花姜见状,上前扯开小孩,做了几个鬼脸。 小孩止住了哭声,咯咯笑了出来。 少女松一口气:“欸,我去,这小孩终于安静了,谢谢啊。” “不客气。”花姜抱起小孩笑笑,又看向少女,小心地问:“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女扬起眉毛,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啦!我是……” 少女的眼神变得迷茫,一会又转为疑惑,四下张望:“等等,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到这里?” 很好,就是这样。 花姜心里暗暗喝彩。 游荡来这里的魂,往往迷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帮助她们认请当下的处境,让她们回想起记忆就能让她们自己找到回去的路。 “我们现在在鬼门关。”为了不吓到小孩,花姜特意没说她们马上就要死了这句话。 “什么——”少女震惊。 “鬼门关是什么?”小孩歪着头问到。 花姜解释到:“可能你们现在有点懵,但是没关系,我会帮你们的,冷静下来跟着着我的问题,好好回想回想,你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少女显然还有点懵,但还是点点头表示配合。 “小姑娘,你也是,要好好回答,好嘛?” 花姜托了托手上的孩子。 孩子嗦了嗦手指。 花姜扶额,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懂了没。 “好吧,事不宜迟,听好我接下来的的问题。” 故事主角陷入危机时,往往会有一个内心的声音拷问主角,花姜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的那个“内心的声音”,要怎么问呢? 有了,就这样问吧,经典的灵魂三问:你是谁?你从哪来?要到哪去? “你是谁”已经问过了,那么接下来就是—— “你还记得你的来处吗?” 少女有些迟疑:“我的来处?是说我的家乡吗?我的家乡是……是哪呢?” “边月城!我家在边月城!”小孩抢过话头,“姐姐你去过那里吗?那里有好大一片沙地,每到月圆,月亮照着地上,能看到好远好远!他们说远远的那边住着坏人,要过来抢我们的东西!我长大要成为大将军,把坏人都赶跑!这样,大家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唱歌跳舞了!” 少女闻言抬起了头:“对了……我也住在边月城,我也要除暴安良!守卫一方!” 话毕,少女突然捂住头,皱起眉头:“可是我……我没有守护好……他们……他们都……” 花姜刚想说些什么,小孩就“哇!”地一声叫了出来,眼神里满是期待:“大姐姐也住在边月城!大人们都会武功,大姐姐会武功吗?” 少女抬起头:“会……” “好厉害!大姐姐会骑马吗?我好想骑马,可是她们都说我太小不让我骑。” “会……” “哇!太厉害了!我将来能像大姐姐一样就好了!” “厉害吗?这只是……很平常的事罢了……” “可是就是很厉害啊!” “不厉害……” “很厉害!” “不厉害!” “很厉害!” “停停停……”眼见着这俩又要吵起来,花姜赶紧上前喊停。 “你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花姜情急之下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以此岔开话题。 “他们……他们都死了……”少女喃喃道,“这里是鬼门关,只要跨过这里就可以和他们去往同一个归所了吧……” “欸……”花姜本意是想激发她们的求生欲,但是情况似乎更糟了! 第6章 第 6 章 花姜正纠结着该说什么话来宽慰少女时,小孩突然开口道,语气平稳冷静:“让我来吧……” 花姜惊讶地看向被她抱着的小孩,小孩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静的神情:“我想起来一些东西。” 少女还在捂着头呢喃:“他们……他们都死了,但我还活着,我好想再见见他们……” “看着我。” “?”少女抬起头。 “你听好,是,他们是离开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活下去,要更好地活下去……” 小孩深吸一口气,似是回忆着什么:“阿四喜欢吃鱼,小李爱研究兵器,小花喜欢治病……” 小孩的眼神愈发坚定:“所以我不能停下,我要带着,他们的愿望、他们的意志,继续活下去!” 小孩望向远方,侧耳:“而且你听……” 少女喃喃:“是马蹄的声音……” “是,你再听听……” “好多声音,他们……他们在叫我的名字!” “想起来了吗?我们可不是一个人,我们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在等着我们,我们还要好好地守护好身后的百姓啊……” “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我就是你啊……” 小孩伸出手牵住少女,只见小孩慢慢变得透明,而少女则身量抽条,体格变得更加健壮有力,皱纹爬上眼尾,陈年的伤疤慢慢显现,手上的茧渐渐变厚,头上更是多了几缕银白。 转眼间小孩和少女都消失了,在花姜惊讶的目光中化作了眼前的中年人。 中年人握拳,神情坚毅。 “是了!我现在还不能停下,我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不能停在这里!” 说罢,她抬起头,看着花姜,笑道:“谢谢你啊……” 她看着花姜的脸,突然神情变得激动,抓住花姜:“等等!怎么是你!你是……” 还没等她话说完,她的灵魂就飘向远方,消失在了花姜的视野里。 徒留花姜伸着一双停在半空的手:“你认识我?倒是说清楚啊!我到底是谁啊!” 眼见着换班的阴兵要到了,花姜没法子,只得先回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 没能成功上人界,花姜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花田里,抄起锄头干起了老本行:“哎,怎么不说清楚呢?” 花姜突然一挥手臂,兴奋道:“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得到了线索!等到再次上界的时机之后,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至少可以直接找她了!” 又锄了没两下地,花姜把锄头一放,蹲下来,手撑着脸转而苦脑到:“不过我是鬼,她是人,到时候见到了,她也见不到听不到我呀……” 没等花姜继续胡思乱想什么,花姜的魂体突然不受控制地一僵! 过了一会花姜才缓过神来,渐渐收回对自己魂体的控制力。 花姜坐在彼岸花田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沉默着,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这种僵化是魂体变花的前兆。花姜也曾见过那些变为最终变成彼岸花的灵魂,它们的魂体会一点点僵化,慢慢失去对魂体的控制和感知,最终变为一朵非生非死的彼岸花,每个魂变化的速度不同,按地府的时间来算,有的要花上几年,有的只要一两个月…… 花姜咬着嘴唇,心想:为什么自己的改变来得这么快,没时间了吗…… 花姜一边想着,一边将手轻轻抚上彼岸花的花瓣,眼神游离在这片彼岸花从中:“下次有机会去人间是什么时候呢?在那之前,我会和你们一起在这里安眠吗?” 花姜干脆将自己蜷缩在花从中,轻轻闭上眼睛…… …… 地府没有风,花姜身边萦绕着朵朵彼岸花,花儿沉默不语,花姜也静静地,像静物一般和“天”和地,和这里的一切融为了一体。 …… ………… 再睁开眼睛时,成片成片的彼岸花一齐映入花姜的眼帘,它们像火一样鲜红热烈,花姜笑了:“真美啊,能跟这样美丽的灵在一起,也挺好的不是吗……” 花姜轻轻捧起其中一株彼岸花。 这朵彼岸花不知为何轻轻散发着微光。 每每靠近这朵花,花姜似乎能感受到为鬼后本不改感受到的温暖。 花姜早就在这么多年的照看与相处中摸清了这里每一朵花的情况…… 这朵花最为特殊,花姜问过其它鬼,似乎只在花姜眼里这朵花才是散发着微光的…… 花姜有些怜爱地看着这株彼岸花,这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花姜问:“其它鬼感受不到你的特殊,为什么独独我在你身边会感到温暖呢?你是我的故人吗……” “……”彼岸花自然没有回答。 对了,说到“其它鬼”…… 花姜一拍脑门,黑白无常祂们常出入人间!能不能请它们帮忙带我上人间呢? 第7章 第 7 章 “不行。” “诶——为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很缺人手嘛?”花姜拉长了声音控诉着眼前的鬼差。 她面前站着的鬼差戴着黑色的高高的帽子,帽子遮着,叫看人不清它的眼,身上则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此时祂手上正拿着一卷卷宗——这鬼差正是拘魂使黑无常。 “你很闲?”黑无常转过头来。 虽然看不到祂的眼,但花姜觉得黑无常正盯着她。 花姜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搓了搓手:“咳咳,看到同事这么辛苦当然要帮忙啦,相亲相爱一家鬼嘛。” 黑无常勾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这样,那你会算数吗?” 来了!面试题!花姜握紧拳头,打起精神! “当然!” “你可以加班吗?” “当然!” “可以承受压力吗?” “当然!” “很好。”黑无常把手上卷宗一合,嘴角一勾,爽朗地笑了起来,“供养阁正缺你这样的好帮手啊!” “?” 诶!!!!?? 黑无常不愧是拘魂的好手,花姜毫无还手之力,被提溜着后领就往供养阁飘去。 “等等!等等!不对吧!”花姜挣扎。 黑无常笑道:“怎么?” “搞错了!搞错了!我想帮的,是你的忙啊!” …… 抗议无效,花姜还是被提溜着来到了供养阁。 除了鬼差们,一些正受着刑罚的魂、或是那些没有执念但排队等待转生的魂,它们滞留此界,形成了鬼城酆都,这些魂们若是有生者为他们祭奠,它们是能收到生者烧来的纸钱。 而供养阁正是纸钱的中转站,记录与分配这些纸钱。 “……呃啊。”一只鬼迷瞪着眼,飘了过来,“这就是你说的……好吧,跟我过来……” “……这个就是你要处理的工作了……不对,”这只鬼语气虚浮,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向花姜,“忘了,你是新来的应该先做简单的。” “核对这些,那些烧给已转生的魂的纸钱已经没有用了,你帮忙核对一下,直接划掉就好了。” “哦对了,你叫我阁老就行,呵呵……欢迎你新人。”这只鬼露出一个笑,但花姜眼里,这惨白惨白的脸,配上比哭还难看的笑,简直是鬼屋里那种尖叫鬼脸的翻版。 “等等……” “还有问题吗?” “是这样的,我赶时间,恐怕不能……” “那真是太好了,这里每个鬼都很赶呢,你也有干劲真是太好了……” “阁老,阁老,钱库那边……!您快来看看!”没等花姜接话,旁边又飘过来一只鬼,一脸焦急,扯着阁老就飘走了。 只留下阁老的余音:“好好干……” “啊。” 花姜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 “救命……算了,说不定凭借我聪明的脑袋能快速解决呢!” 花姜打开书卷,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xx某年某月某日烧xx钱给xx …… 再一看厚度。 “这么多,得猴年马月才能弄得完啊!” 难怪这里的魂都是一副死了第二遍的鬼样子。 除了一些原生的鬼差,魂喝过孟婆汤,消去人间的执念,并通过地府考核后,也可以留在地府当个鬼差,帮地府干活,为来世攒点功德。 如果把这些都弄完……花姜稍微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那我不得冒着金光出去。 花姜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个惊人的场景,功德非我求,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能回忆的线索…… 所以,得快点从这里脱身,去往人间找到……故人…… 说到故人,鬼门关那个魂肯定认识我,但我甚至不知道鬼门关那个魂叫什么呢…… 等等!故人……名字…… 花姜一手拿书卷,一手摩挲着下巴。 这里会有关于我的记录吗? 会有谁给我烧纸钱吗? 这里的记录一头联系着生者,一头联系着死者。 若是能找到与我相关的记录,那么有机会去人间时,找起人来也会快点吧…… 花姜握拳,眼神坚毅起来: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边工作一边寻找线索吧! 第8章 第 8 章 理论上来讲我曾经来这领过纸钱,这里面肯定有我的一份记录…… 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要找到属于我的那一份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花姜崩溃地抓了抓头,不耐烦地把书卷快速来回拨弄。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风,吹动书页,书卷停留在某一页。 地府哪来的风…… 花姜一边疑惑着,一边顺势看向那被吹开的书页。 等等……这个是…… 花姜瞳孔一缩…… “xx年xx月xx日花栖于边月城烧xx钱给花姜。” 这是花栖烧给我的纸钱……边月城……又是边月城?不过也是,鬼门关遇见的魂认识我,花栖也认识我,我们三个生前都在边月城也不奇怪,这样看来如果有机会上人间,可以先去边月城看看。 说起来,“花姜”这个名字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这里记录上的“花姜”是用着我在地府的名字来记录,还是用我在人间时的名字来记录?如果我在人间时也叫“花姜”……那我失去记忆后冥冥之中给自己取了同样的名字啊……当时花栖问我名字的由来,是在试探我是否存留有生前在人间的记忆吗? 不过,我的名字的问题倒不是最要紧的,关键的是,既然找到了这条有关我的记录,加上这书卷的记录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那么其它相关记录出现在这条记录附近的概率应该也很大,能找到相关的记录越多,就越有利于之后的行动。 于是花姜抓紧时间接着看翻下去,翻过一页,待看清上面的字,花姜喃喃自语:“这是……” 此时风更大了,似乎还夹杂着不明的呼喊声。 “什么动静?”这样的动静面前,花姜不得不停下了翻看的动作,往身后望去—— 成堆的纸钱卷起几丈高,像浪一样翻涌过来。 这时花姜才听清周围在喊什么: “钱库炸啦——快跑!” 花姜一惊,下意识想往旁边飘,然而,魂体一僵,竟又无法支配自己的魂体! 又来!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只是一刹那,纸钱堆起的浪花就到了花姜跟前—— 花姜感到后颈传来一道巨力,下一瞬,花姜飘在上方,呆滞的凝视着下方翻涌的“浪花”。 良久,花姜僵住的魂体才恢复控制。 花姜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花姜转过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是黑白无常俩人勾着自己。 黑无常勾起嘴角:“终于回过神啦?” “谢……感谢二位出手相救……”花姜呐呐到,花姜回话时脑子里还在回忆刚刚那一幕,其实倒也不会有真正的损伤,毕竟已经死了。只不过对于地府的物品,鬼魂可以像有实体一般接触,有意识的情况下也可以控制魂体灵活穿过地府的物体,但要是没反应过来切换状态,或者像她刚刚那种状态……被纸钱淹没、挤压、扭曲的感觉估计跟受刑也没什么差别,所以她对于救了她的黑白无常这句感谢是真心实意的。 但花姜旋即又想到刚刚那僵住的状态,面色一沉……不会错,刚刚不是来不及躲,而是变花的前兆,得抓紧时间了啊…… 黑无常一勾嘴角,似是讥讽道:“嗯哼?你这也干不好啊?” 白无常捅捅黑无常,又朝花姜一笑:“抱歉,祂说话是这样,我听过你的事了,按我们的意思……既然这里都成了这样,在祂们处理好这里前,你有闲心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多一个人帮着我们一起去收魂,怎样?你愿意来吗……?” “!”一个巨大的笑容在花姜脸上绽开,花姜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愿意愿意!花姜在此谢过二位了!” 真是瞌睡刚好碰到枕头了!花姜还记得最后看到的那条记录——“xx年xx月xx日邡云于边月城烧x钱给花姜”。正好能上人间找找。 白无常笑笑:“那就随我们来,去人间还得做点准备。” “走走走!”花姜欢呼起来。 ………… “首先要说明的是,魂离体之后,因为失去了身体的保护,魂需得来到阴间才能保证魂体的完整。因此一般的魂若是在阳间停留过久,要么会渐渐消散……要么会失去理智,变成不断吞噬其它魂来壮大自己,从而得以在阳间苟活的恶鬼……” 花姜暗暗吃惊,但面上不显:原来还有这一回事,那自己第一次没有成功出鬼门关真是阴差阳错地保全了自己。 “因此我们的任务除了接引新死的人,若是遇到恶鬼……能消灭最好,但,若是不能,切记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白无常在安全两字上加重了语气,而后又一声叹息,“……毕竟人间还存在着许多力量过于强大,连我们都没办法解决的恶鬼。” “嗯嗯。”花姜攥紧铲子,点点头,“要是遇到恶鬼我就一铲子下去!” 一边说着,花姜一边挥舞着铲子:“嘿!哈!” 白无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也不用太过紧张,一般情况下是遇不到恶鬼的。”白无常正色道,“来,这个拿好。” 花姜伸手,从白无常手里接过一个罗盘:“这是……?” “这个法器可以保护你的魂魄,让你可以自由地行走阳间,除此之外这个罗盘还会显示魂魄的位置,到了阳间就依靠它来搜寻魂魄了。” 花姜仔细看了看罗盘,果然,上面中间位置有三个点一闪一闪的:“这就代表我们三个魂了吗?” 白无常微笑道:“正是,好了,我就交待到这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花姜摇摇头。 “好,我们走吧!” 第9章 第 9 章 打开锅盖扬起一阵水汽,食客们一筷子一筷子地享受着他们的盛宴,街头卖艺的一个翻滚,引来一阵叫好声,三三两两的妇人提着篮子结伴话着家常,孩童在街头成群嬉闹……一时之间叫卖声,砍价声,叫骂声,嗔怪声,孩童嬉笑声一齐入耳——这里就是人间。 正值清晨,花姜和黑白无常站在集市里,熙攘的人群从它们之间穿过。 在沉寂的地府呆太久,此刻被人间烟火包围,花姜心里的某一角似乎被填满了。 不过刚至人间花姜一时间还是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禁感叹到:“他们看不到也碰不到我们呢……” “当然啦,哈哈,能看到我们的都是马上要死了的人,笨死了。”黑无常怂怂肩。 “你……!” “好了好了,别闹了,正事要紧。”白无常打断了祂们。 “好!我这就……!” “等等。”白无常转向花姜,“因为你是新手,所以先跟着我们俩,先学着我们俩是怎么做的。” “好……好吧。”花姜原想着先快速完成任务,然后就能挤出时间去找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了。 不过现在既然不能直接自由行动……花姜又宽慰自己,也是好事,自己不熟悉人间的情况,黑白无常肯定比她熟悉,正好跟着祂们熟悉熟悉人间。 …… 跟着黑白无常四处游走,引了几只新死的魂回地府后,花姜算是摸清了此地的情况。 当今天下姓桸,此国名为夏国,花姜跟着的这一对黑白无常,负责的区域正处夏国边境,这片区域最大的一座城名为“边月城”。 ——正是花姜在供养阁记录上看见的花栖和邡云所处的位置,太巧了……花姜忍不住高兴起来。 关于这座边月城,按照白无常的话是:“此地位于两国交界,过去此地战火不断,那时因战事而死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过去有多对黑白无常负责在此地接引亡魂,直到最近,边月城的守城将军率兵大胜敌国,两国签订协议,战事方歇,亡魂骤减,至那时起,其它黑白无常被调去更需要的地方,而这两国交界的大片区域的亡魂便都划为我们这对黑白无常接引。” “不过呢......虽然亡魂少了,但是区域变大了不少,我们两跑来跑去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才大发慈悲答应你的请求!”黑无常补充到,“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们呦。” 这不就是招了个外包…… 花姜心里默默嘀咕,但是她也确实没办法反驳,因为自己确实是有求于祂们,也的确借了祂们的手才来到人间,想到这花姜正了正表情认真说道:“嗯,谢谢你们。” 这下黑无常反倒愣住了。 “好了,黑无常你别逗她了。”白无常打断它们,“黑无常说的那些……确实是我们答应你请求的一部分原因,但并不完全。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该怎么引魂了,接下来我要交代的事,才是我们真正要交给你的任务。” 白无常指着罗盘上一个闪烁不停的红点。 “这是?”花姜问道。 “处在生死边界的人。”白无常解释道,“这就像是一种预告,一般情况下,有空闲时,我们会根据这样的红点,提前前往将死之人身边,以便及时将魂引入地府。然而这个人时常处于生死边界,但又次次活了下来,我们每次去都白跑一趟,这次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一个魂,因此这个魂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看管。” 倒是简单的任务,但棘手的是,这个任务不知道要花废多少时间,现在花姜最缺的就是时间,花姜有些为难,但既然答应要帮祂们的忙,就得言而有信,犹豫片刻,花姜还是点点头说道:“好。” 大不了一心二用。花姜这样想着。 临走前,花姜心里突然冒出个疑问,顺口问了出来:“这人为何如此特殊?” 黑白无常笑笑:“因为她是当今守着边月城的将军——邡云。” 花姜一震,这不正是那记录上,给自己烧了钱的人吗!? 真是瞌睡了遇到枕头,但是……怎么会这么巧!? 花姜越想越觉得太巧了,不管是“边月城”,还是“邡云”……简直像有鬼故意把线索递到她面前一样。 突然花姜福至心灵,不管是去供养阁得到“邡云”的线索,还是上人间,不都是因着黑白无常的关系吗?难道是黑白无常在帮她?可是为什么?黑白无常为什么知道自己的时,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花姜看向黑白无常,试探着询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黑白无常立在花姜面前,祂们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微笑,竖起手指放到嘴边,缓缓道:“不可说。” 第10章 第 10 章 因为魂体接触不到现世物品,花姜不多废话,直接用魂体穿过了一个个人,一堵堵墙,径直往罗盘上那个闪烁的红点赶去, 然而,花姜当又一次习惯性地用魂体穿过面前挡路的墙时,眼前出现的竟是一条和刚刚景象别无二致的小道,花姜微微一惊,不得不停了下了“脚步”。 这小道是两侧墙体挨近,而夹出的一条只有两个成年人肩膀那么宽的羊肠小道。 花姜往前看,小道的尽头是一堵墙,往上看,不知是天色已晚,还是因为天上的黑云压的很低,整个小道阴森灰暗。 不知是因为狭窄的空间,还是阴森的环境,花姜竟生出一种窒息感来。 “这里怎么会跟刚刚经过的小巷……一模一样?” 花姜觉得不对劲,回头想走,然而魂体竟穿不过身后的这堵墙! 见状花姜心下隐隐有了个猜测,又试着往两边,上下飘,但—— “果然……穿不过……被困在这里了吗?” 花姜抬头,眼前阴森逼仄的小道往前蔓延,尽头仍是那一堵墙,只能往前走了吗…… 在下定决心继续往前走之前,花姜想到什么,定了定神,先看了看罗盘:自己距离那个闪烁的红点还有一段距离,花姜默默记下这个距离。 一步、两步……七步…… 这个小巷便到头了,来到了尽头一堵墙前。 花姜又看了下罗盘,这七步的距离自己确实是在前进的。 “那么……” 花姜闭上眼。 又往前一步,魂体顺利地穿过了尽头的这堵墙。 但当花姜再次睁开眼,眼前又是熟悉的景象,罗盘上自己的位置又回到了原位…… “果然……遇到了鬼打墙啊啊啊啊啊啊!” 花姜扭曲,花姜尖叫。 花姜抱紧自己,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我也是鬼……怕什么……” “冷静冷静……” “仔细分析情况,这类鬼域,一般是恶鬼为了困住其它鬼或人,好吃掉它们而产生的。” “我身上还有罗盘在呢,恶鬼应该没有强大到能破坏罗盘吧?应该……吧……?” “总之……!现在我身上有罗盘的保护,恶鬼估计一时半会也吃不了我,而时间一长,黑白无常也会发现不对劲,届时它们自然会来找我,按道理来说地府的安保力量应该是可以打得过恶鬼……” 但是!问题的关键是等他们来救,时间就浪费太多了,自己现在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了!花姜咬呀牙:“就是去看看情况,说不定恶鬼发现消化不了我,就把我吐出来了呢!” 花姜乐观地幻想着,往前一步,正式探索这片鬼域! 花姜数着次数,在第五次穿过墙回到这条巷子的时候,巷子的尽头,也就是那堵墙前,三尺的地面之上飘着一个白衣黑发的身影。 那身影一头黑发长至脚跟,披散在身前,叫人看不清面孔,只能隐隐窥见那长发遮掩之下,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紧紧盯着自己。 这究竟是也被困于此地的鬼魂,还是说这就是按捺不住亲自出来的恶鬼本身? 花姜不能判断。 花姜不敢发出声音,抓紧拳头,警惕地盯着那个身影,慢慢向前移动、试探。 一步,两步……近了……更近了。 终于到了小巷尽头,两鬼几乎要碰上……! 突然那只鬼缓缓伸手,横在花姜跟前,挡住了花姜的去路。 那手青黑干枯,指尖湿润,还在往下滴着什么液体。 盯着这手,花姜内心尖叫,面上却故作镇定,挤出一个微笑:“这位姐姐……请问你知道这里怎么走吗?” “知。道。”那鬼开口了,发出的声音像生了锈一般,“跟……我。来。” “……?” 真的知道啊?花姜暗中抓着花锄的手松了下。 是真的要带她出去?还是要将她引入虎口? “姐姐要不你告诉我怎么走,就不麻烦姐姐带路了。” “只有跟上才能……” 意思是没有她带路,我还会被困在这里? “那姐姐要带我去哪……”花姜没有行动,还想再问。 “……”那只鬼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太过沙哑,花姜没有听清。 “什么?”花姜一愣。 就在这刹那的愣神之际,那鬼手突然抓住花姜,花姜一惊,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往前一拽,穿过了面前的墙壁! 第11章 第 11 章 好难受…… 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身体,花姜奋力挥动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却无一物可依凭,肺腑间盈满了异物,像无数根针扎着五脏六腑,无法呼吸,只能徒劳地张着嘴…… 只能就这样沉入无边的黑暗中……吗? 花姜努力睁开眼,上方隐隐有光亮……花姜向那光亮伸出手—— “哈——”花姜睁开双眼,急促地喘着气,摸了摸自己,还好,还好……魂体还完好无损。 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幻境?但是那溺水的感觉不似作假…… 不过……还是搞清楚目前的处境才更要紧。 花姜缓缓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究竟是哪……” 花姜发现自己似乎正处在一座狭长的木制长廊里,长廊外散发着白光,叫人看不清长廊以外的事物,顺着长廊往前看,一根根柱子往前排去,一直延申、延申……直至看不见的地方,花姜回头看,身后也是无尽的长廊…… 这里是什么空间?花姜凑近观察长廊,只能看出这用料到是不错,木是上好的木,涂着上好的漆,油亮光滑,抬头看,上方的檐上还着彩绘,这样的装潢像是富贵人家才有的。 花姜左看右看,这里除了长廊和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 花姜摸了摸罗盘,抓紧手中之物,安了下心,试探着往前走。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两侧的白光里一跳一跳地闪过。 或许是离开的机会!花姜来不及多想,拔脚追上前去。 那个身影孩童般大小,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身形与面孔。花姜奋力追赶,却始终追不上那个身影,那身影不知为何始终保持在离花姜几丈远的地方。 突然那身影停下,转过身来,五官的位置是几个扭曲的黑洞,它咯咯地笑起来,吐出一串非人的话语:“尐蚧……??纔??蝨??????釃衂還?” 不待花姜反应,那个身影便在花姜眼前化为泡影。 什么? 花姜还在疑惑之时,走廊的两侧突兀地传来鼎沸的人声,抬眼看去,却一个人影也不见,那人声由痛苦的呻吟与哀求声混杂在一起,凄厉刺耳,叫人听不清具体的字句。 声声入耳,花姜不禁捂住耳朵:“头,好疼……” 突然,一道冰冷的、平淡的声音终止了这一切:“我自有我的追求,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碰上了我,来人,都杀了。” 伴随着这道声音,走廊外的白光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层层碎裂开来,花姜下意识用手挡在身前,再放下手时,那破碎的地方出现一个缺口,简直像是在引诱着花姜往那里走一般,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花姜只得小心地穿过缺口。 穿过缺口,视野忽然变得宽阔起来,白茫茫的无边旷野上立着一棵巨大的花树,这树通体漆黑,就像有人在这用墨画了一棵树一般,枝干是纯黑的,叶子是纯黑的,枝头的花更是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墨水来。 花姜抬头,作为花匠的本能,第一反应是想辨认那是什么花,不待花姜细看,那黑色的花却无风自动,纷纷从枝头飘落。花姜一惊,躲闪不及,黑色的花纷纷扬扬,洒了花姜一身。 一朵黑花正正巧巧地遮蔽了花姜的视线,待花姜再睁开眼时,自己竟满身泥泞,四肢被绑着,跌倒在泥里,不远处一个人拿着屠刀靠近:“你也老了,不是我们不对你好,是你实在没力气耕地了,何况老爷要吃,你我们也没办法啊……” 花姜挣扎着想起来,却看见自己发黄的皮毛,那人越来越近,屠刀照出自己的模样,自己竟是头牛的模样,紧接着那屠刀高高扬起,刀刃寒芒一闪—— 下一瞬,还没从那刺骨的疼痛中缓过神来,自己竟出现在了金殿之上——金碧辉煌的宫殿,酒水倒映着舞者曼妙的身姿,无数宫人鱼贯而入,献上数不尽的珍馐,高位之下,无数人乞求着:“大人,求求您……” 而自己只要随心意挥挥手,便有无数人喜又有无数人悲…… 现在自己手上拿着刀,面前案上,正是一块待分割的牛肉,那肉块鲜红,反射着七彩的光,肌肉纤维根根分明,似乎还在跳动着—— 身边是人影憧憧,扭曲着,献媚着,耳边是一道声音盘旋: 想要吃吗?想要不被吃吗? 来,接受我吧——接受我,你就有无上的权力,不会被吃,刀握在你手里,只有你吃别人的份—— 来吧—— “我……”花姜喃喃自语,双目无神,像是被蛊惑一般慢慢伸出手…… 那声音愈来愈大,身边扭曲的人影也一齐张开空洞的嘴—— 来吧……接受我…… 第12章 第 12 章 花姜喃喃自语,慢慢伸出手…… 刀尖就要碰到那块肉时,花姜手腕一翻,刀脱手落地消失,而花姜摊开的掌心之中赫然躺着一颗彼岸花种! 花姜狡黠一笑:“吃你个大头鬼啊!” 那花种爆发出白光,一瞬间,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在刺眼的光芒中散开。 “啊啊啊啊——”恶鬼发出尖锐的惨叫,不受控制地被吸入花种里。 “谁要听你的话啊……我会掀了你的饭桌,折了你的刀叉,不要小瞧牛牛!这回是牛牛的胜利!” 花姜看向掌心还在不断滚动的花种,眉眼舒展开来,不禁长舒一口气:“结束了——” 言罢,花姜拍拍胸脯:“不愧是我,我真是太聪明了!” 尘埃落定,但花姜脑子里还是不断地回想刚刚心惊肉跳的经历。 时间拨回到花姜被恶鬼困在“无尽走廊”时—— 从“无尽走廊”里“醒来”,花姜推测如果恶鬼有能力直接吃掉自己,那么“溺水”体验的时候,自己就该被吃掉了。但结果是自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无尽长廊”里。究其原因,花姜猜测,还是因为自己身上携带着黑白无常给的罗盘,想必这法器保护灵魂的功效十分强大,恶鬼也奈何不了自己。 所以既然恶鬼无法破坏罗盘,那么接下来恶鬼很有可能的引诱花姜自己放弃罗盘。 但花姜既然意识到这一点了,又怎么会轻易中计呢? 不过不中计是一回事,怎么解决恶鬼、成功离开鬼域幻境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花姜想了想自己身上带出来的东西,罗盘一个,彼岸花种一包,花锄一个,武器就只有一个花锄,拿着花锄跟恶鬼打架,怎么想输的只会是自己。 那怎么办呢? 只剩下一包花种了,总不能用花种去毒死恶鬼吧?等等!或许还真行?花姜福至心灵,既然彼岸花能承载着灵魂,那么花种是否能吸收灵魂呢? 如果真行的话……也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被困在鬼域里连恶鬼本体都接触不到又怎么吸收恶鬼呢?况且,假定一个花种只能吸收一只鬼的话,又怎么能假定这里的鬼只有一只呢?花姜猜测之前在巷子里遇到的那只长发鬼恐怕不一定是制造这片鬼域的恶鬼,按实力和行为来看 ,更有可能只是一只伥鬼。如果拿着花种乱吸鬼的话,相当于暴露自己的底牌,那么恶鬼本体势必不会现身。所以机会只有一次—— 恶鬼既然想吃自己,那么最后势必要露出本体来接触自己,这无疑是危险的,但也是一次接近恶鬼本体的机会,于是花姜干脆将计就计,假装受到恶鬼的蛊惑,顺着恶鬼的布置一步步走下去…… 待到恶鬼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时,花姜亮出花种,一举拿下恶鬼! 花姜在此之前也从没想过花种能有这么大的用处,幸而这是一次成功的豪赌,不过花姜想了想果然还是罗盘给了自己最大的底气,“地府安保出品,必属精品!”花姜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 时间回到现在,随着恶鬼本体被吸入花种,那些被恶鬼吞噬的小鬼们,纷纷溢散开来,伴随着穿云的晨光,那些魂如花瓣一般飘洒向空中。花姜抬头默默地注视这些魂的离去。这些四处飘散的小鬼……花姜苦笑道:“看来之后黑白无常有得忙了……” 于是花姜赶忙对着空气虚空致歉:“黑白无常抱歉啦,之后还得交给你们处理了!” 之后花姜抹了抹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把注意力拉回到当下:从鬼域幻境中出来,自己并没有回到原处,而是来到了一个新的地点。 花姜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破败的院落,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火灾过后的院落,处处都是烧灼的痕迹,房屋倒塌,房梁漆黑焦着。不过这院子很大,格局也开阔,从残垣断壁中依稀可见昔日辉煌的模样,院中间有一棵被烧灼后呈现出一种黑炭般质地的树。这棵树和恶鬼营造出的幻境里那棵树的躯干走向十分相似,不同的是,没有枝叶,没有黑花,这棵树已经被烧毁得只剩枝干,没有任何生机。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切,身处此地花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难道我来过这? 花姜逡巡着这院子,这里总给她一种熟悉感,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和此地有何渊源。 就在花姜放弃探寻,准备离去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竟然又是你……” “什么!谁?在哪?”花姜一惊,四处张望,却没见到什么人或鬼。 “……你手里。” 花姜低头,才发现花种不知何时停下了动静,声音是从花种里传出来的。 是……那只恶鬼。 第13章 第 13 章 “听你的意思……你认得我?你是谁?” “……”恶鬼沉默,好半晌,突然癫狂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不记得了?你竟然不记得了!你怎么敢不记得!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下一秒恶鬼又突然用冷静的语气说到:“好吧,好吧……让我猜猜——你的法器不似凡品,你死了之后,倒是在地府混了个一官半职?” 恶鬼的神经兮兮的举动让花姜一时无言以对,于是花姜没有贸然回答恶鬼的问题,只是问道:“‘要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这时恶鬼又像是倦了一般懒懒道:“好了,不想多跟你说什么……” “……”花姜真不知道该怎么沟通了。 恶鬼又喃喃道:“啧,真是太久没说话了,我竟然跟你费口舌……啊,真是太狼狈了,为鬼之后,失去了理智,竟变成了个只知吞噬的鬼,好死不死这样不雅的状态还被你看去,真是……等什么,你不应该赶紧杀了我这个‘恶鬼’吗?” 这恶鬼话里信息量有点大,花姜一时没捋清楚,只道:“你自有十殿阎罗去审判,还轮不上我。” “切,不能死在你手里真是可惜。”恶鬼讥笑到。 花姜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但没有生前的记忆实在听不出来。不过……现下更重要的还是想办法从它嘴里挖出自己生前的事情。 本想着要见到“邡云”才能得到自己过去的线索,没想到现在就遇上知晓自己往事的“鬼”,真是意外之喜,这下说不定不用费劲心思就能知道过往了。 花姜试探着询问到:“你知道我还活着的时候是……” “呵,你想知道你生前的事?” 花姜饱含期待,点点头。 “哈?你指望我跟你讲?哈哈哈哈哈,那你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欸!为什么?”花姜一愣。 “哈哈哈哈哈!”这恶鬼见花姜吃瘪的样子竟痛快地大笑起来,“你这表情真不错哈哈哈哈!让我想起了你在我的鬼域里那狼狈的模样,想想就大快人心!怎么样我的幻境好受吗?” 花姜反驳道:“幻境,你还真敢提幻境……说到幻境,我倒要可怜你,你在幻境里想用**和恐惧来影响我,但……那不是我的**,是你的**和恐惧才对吧?幻境里的经历恐怕是你自己的经历吧?恶鬼?” “……”恶鬼被堵地哑口无言,旋即恶鬼像是想起什么好事,“既然你真这么想知道你生前的事,好吧,那我大发慈悲地透露一点……” “什么?”花姜诧异,这恶鬼的态度怎么转变地如此之快,突然就愿意透露过去的事情了?但……总觉得恶鬼透露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恶鬼恶意地笑出了声:“我可是被你杀死的,你指望我帮你?” 花姜这下彻底愣住了:“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是啊,没想到吧,你自诩良善,手上也沾着人血——” 我杀人了?怎么会?其实花姜也曾暗暗幻想过和故人相见的场景,感动相拥落泪之类的温馨场景,但”独独不会是“故人相见就知晓自己杀了人的情景……怎么会?自己怎么会杀了人? 花姜不可置信:“……你莫不是在框我?” “不相信?其它事另说,我可绝不会忘了杀我的人长什么样。” “但……” 不安的情绪到了极点,花姜反而冷静了下来, 花姜空着的那只手按住额角,咬住嘴唇,飞速思考起来:假设,假设恶鬼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杀了它,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动机?一定有哪里漏了线索…… 刚刚我说幻境其实是恶鬼自身的经历,恶鬼没有反驳,那么幻境里一定藏着过去的线索……“溺水、孩童、宫殿与百姓。”加上那些哀嚎与过于冷静的一句“都杀了”,能拼凑出一个怎样的人来?花姜不敢妄下定论,但至少这“恶鬼”生前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人…… 况且既然自己杀过人,又为什么能被允许在地府当中花匠?能在地府领个一官半职,不说功德圆满,至少生前无大过错,如果有这样的罪孽,早该被审判受刑,若真是如此自己现在恐怕也还在受刑中……为什么还会有今日? 而且花姜相信自己的为人,什么情况下才能做到夺去他人的生命还不被地府惩罚?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犯错的人是你?我杀你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恶鬼咬牙切齿:“真是令人恶厌的敏锐……本来还想看你内疚自责。啧,不过我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猜到了,告诉你也无妨,的确,那些地府看来‘减功德’的事确实是我干的,但是那又如何呢?” 说完这些话之后,恶鬼像是恼了,之后不管花姜怎样旁敲侧击,恶鬼再不出声了。 关于过去,知情人就在自己手里,自己却无法知道真相,“邡云”那边自己还要过去照看,随着时间流逝,花姜不免有些急躁,晃了晃手心里的花种:“哎呀!你就不能告诉我过去发生了什么吗?对你也没有坏处吧?” “不能,呵呵,看你不高兴的样子,我就高兴。”恶鬼怼完,还要随口咒到,“祝你早日魂飞魄散呵。” “你……!” 花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来日方长,现在它在自己手里,自己总是有机会慢慢从它嘴里撬出过去的故事。想到这,花姜不再多言,收好花种,继续原计划——启程寻找“邡云”。 第14章 第 14 章 启程之前,花姜先拿出罗盘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何时那个代表着“邡云”的红点一闪一闪地远了。 发生什么事了?之前都还好好的在原位,这处在生死交界的人,怎么会突然移动? 不待多想,花姜穿过破败院落的墙,离开了院子。 穿过墙便来到了街上。街上和刚刚那院落破败萧索的氛围完全不同——小孩手里抓着玩具互相追逐,三三两两的妇女话着家常,街边有菜贩叫卖,街头那对卖豆腐的老头老太掀起的锅盖,蒸腾起一片水汽。 见着这景象,花姜一时间有些恍惚了,竟隐隐抓到过去的记忆碎片——街角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做着什么,屋与屋的阴影里似乎有谁的身影,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吵吵闹闹……“喂!你在看什么呢?”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花姜猛地回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也如同水汽一般蒸腾溢散在了空中。 这时街角嬉笑的孩童,向花姜跑来,却一下穿过了花姜的魂体。 置身这喧闹的人间,花姜却莫名有种感伤。 ——已经回不去了。 花姜拍拍脸,收拾好心情:“还是正事要紧。” 不过一抬头,一个身影就引起了花姜注意。那是一个背着草药筐的姑娘,她乌黑油顺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并未挽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黑色外袍,白色内搭。不知为何花姜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自己生前认识她? 花姜疑惑间,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打量着这姑娘。 可是,不对啊?这姑娘看这十七八岁的样子,这姑娘出生的时候,自己早就死了,没可能认识啊? 这样想着,花姜突然一拍脑袋,我在干什么!还要找人呢!花姜一看罗盘,发现这姑娘前进的方向竟然和她相同!? 抱着好奇心,花姜顺势跟着,飘在这姑娘身旁。 自然,也是无人能看见花姜的存在。 …………………… “施大夫好!” “施大夫!” 一路上,这里的居民见了这姑娘,皆面带微笑地朝这姑娘打着招呼。 看来这施姑娘确实是大夫了,看样子还挺受爱戴? 不过面对居民们热情的招呼,这施大夫似乎习以为常了,只淡淡地点点头作为回应,居民也没什么奇怪的表示,看样子似乎是习惯了这施大夫冷淡的性格。 施姑娘看着又瘦又高挑,但是却不文弱,背着那大筐走了一路,也不带喘气的。 不多时,这姑娘停在了一家小院前。 花姜抬眼看去,这小院一扇木门紧闭,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即使不进去,也能从外头看到从院落中探出头来的一棵花树。 这花树两三层楼高,枝头开满了洁白的花,郁郁葱葱,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 花姜看着这花树一时有些痴了:“好美……” 恍惚间花姜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树稍,伸出手,缓缓地抚摸上枝头的花瓣—— 在接触到花树的一瞬间,花姜的魂体竟被吸入花树中——! 一些画面片段涌入花姜的脑海里。 这是……曾经发生在这个小院里的故事。 花姜看到,起先,小小的院落里,什么都没有,自己在这方天地里养花种花,小院里才慢慢变得缤纷起来。而后很长一段的日子里,多是自己一个人——白天带着花出门,晚上回来。 某一天花姜带回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花姜认出那是“花栖”。花姜看到,在这方院落中自己教花栖识字干活,而花栖则自己看着医书,学着治病救人。 两人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无波地过下去了。 某日那个花姜在鬼门关曾见过的少女,也出现了,三人似乎关系不错,时常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更多的时候则是少女教花栖花姜二人习武。 没过多久,“自己”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进了小院,花栖从屋里出来帮忙,三人一齐进了屋子。 这小院更闹腾了,花栖和少女似乎常和黑衣人起冲突,而花姜自己则往往在中间调和—— 但这平淡却也生动的日子没持续多久,花姜看到……先是黑衣人不告而别,再是不再前来拜访的少女,最后某日自己和花栖一起出门,回来的却是花栖抱着自己的尸体…… 画面停在这一幕,仿佛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心脏,花姜心生巨大的哀恸,激烈的情绪之下,花姜的魂体脱离了花树,脸颊滑过温热粘腻的触感,一摸,竟是流下了两行血泪。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5章 第 15 章 花姜抹去血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知道过去的事,更是要打起精神来,继续走下去…… 回顾这一路,至少到目前为止,寻找的方向是对的:获得了树中有关于自己的记忆,街上自己触景生忆。至于为什么会从接触到的事物获取记忆……也许自己的猜测没错。正像花栖在地府给自己的那个铃铛,一些事物确实可以蕴含记忆。这样看来,除了按之前一直想找认识的人的方法之外,多故地重游,接触旧物或许是另一个能找回过去的事的方法。 但……奇怪? 看着眼前的花树,花姜细细回想刚刚进入脑海中的画面……刚刚的画面里,院子里没有这棵树啊?这花树哪来的?不过……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倒也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花姜从深思的状态出来,还是先看看这段时间施姑娘怎么样了?其它的细节还是以后再想吧。 毕竟这方院落是自己曾经的栖息之地,那么现在住在这里的施姑娘恐怕跟自己也有些关联。花姜飘在院子上空,四下查看,不见施姑娘的身影,跟丢了?还是进屋了? 花姜飘进屋里,幸好,施姑娘在屋里。 只见屋里,施姑娘拿起一个行囊背在身后。 这是要出远门? 花姜继续看下去,施姑娘抽出三支香,点燃,对着大厅供桌上的两个牌位拜了两拜,口中念念有词:“师祖、师尊在上,保佑徒儿此行能够平安。” 随着香的飘散,花姜刹时感到一股暖意升腾了上来。 怎么回事?不会吧?难道是…… 花姜飘上供桌,仔细看了看排位上的名字,上面写着“花姜之位”,“花栖之位。” 原来如此,被人供奉了吸了香火,才感觉魂身暖洋洋的。 结合施姑娘的祷词,施姑娘口中的师傅和师祖很可能就是花栖和花姜自己! ——不难推测,花栖是自己的徒儿。而施姑娘……施姑娘是大夫,刚刚的画面里花栖也时常抱着医书,在院里研磨药材,治病救人,这样想来这施姑娘应该是花栖的徒儿。这样一来施姑娘就是自己的徒孙了! 竟然和素未谋面的人有如此关联,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真像一张网,而且亲眼看着自己被祭拜还……真是神奇。既然如此,那么……花姜心理隐隐有了个猜测,这位此行的目的是去找那位将军吗? 施姑娘上完香便出门,花姜没有犹豫,跟上了去—— 施姑娘出门后从驿站牵了匹马,出了城,而前进的方向正是那闪烁的红点……! …………………… “果真如此,这姑娘要出门要找的人真是‘邡云’。”花姜看着罗盘上眼前已经近在咫尺的闪烁着的红点,又看着眼前的客栈,忍不住高兴起来,终于啊,终于。 可算是找到“邡云”了! 施姑娘快马从白天行到黑夜才到这客栈,这客栈显然已有人先一步入住了。 只见客栈门口立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施姑娘翻身下马,两个侍卫对施姑娘拱了拱手,似乎对施姑娘的出现并不意外:“施大夫。” 施姑娘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其中一个侍卫上来牵起马往马厩去, 施姑娘一边解行李一边问另一个侍卫:“邡将军怎么样?” 留下的侍卫伸手接过施姑娘的行李,答到:“还是老样子,吵着要喝酒。” 施姑娘闻言皱起眉头,啧了一声:“将军真是……” 随后又恢复平淡的语气:“带路吧。” 侍卫做出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于是一直跟在施姑娘身边的花姜便也顺势跟了上去。 只见两人穿过一楼大厅,从楼梯上了二楼。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争执的声音。 “我就喝一口嘛,没事的。 ” “将军……万万不可啊,您的身体……” 听到对话声,施姑娘不废话,直接上脚,利落地把房门踹开,一个眼刀子刮向屋内的人:“喝酒?我看你是嫌活得不够久,想早点死是吧?!” 只见屋内一名只着中衣的人手上拿着酒杯,而一位侍女打扮的人正死死按着这穿着中衣的人拿着酒杯的手。 花姜打量着那名穿着中衣的人,她低着头似乎有些尴尬,这应该就是“邡云”——那位大名鼎鼎、平定战事的“邡将军”了。 只是……这人的身形怎么有点眼熟? 被抓包了,“邡将军”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抗议到:“话不能这么说……” 邡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了过来,下一秒,邡将军瞪大了双眼,好似吞了苍蝇似地跌坐回床上。 “完了,你来接我了,看来这回真是要死了……” “什么……?”施姑娘摸摸脸,有些疑惑,自己这次的震慑力这么强了吗? 施姑娘可能看不明白,花姜却清楚地发现邡将军竟直直地盯着自己……! 邡将军能看到自己! 花姜和邡将军四目相对,花姜便是一惊!待看清邡将军的脸,花姜又是一惊!这“邡将军”不正是自己在鬼门关遇到的那个人吗! 第16章 第 16 章 “将死之人才能见到我们。”花姜想起黑无常的话,想必这就是邡云将军能见到自己的原因。 花姜眨了眨眼,邡云也眨了眨眼。 将军不愧是将军,立马反应过来,不到一秒就收拾好了神色,邡云将军把手握在嘴前,假装咳嗽了两声:“咳咳,酒你们拿去拿去,我不喝了,不喝了,你们先出去吧。” 闻言施大夫叉了叉手,一挑眉,狐疑道:“你说不喝我就信啊?是不是在哪还藏着酒呢?” 邡云将军咳得更大声了:“咳咳咳!那啥,我今晚上还没喝药呢……施大夫,你看这要不……” 施大夫提高了音量,震惊道:“好啊你!你今晚还没喝药!” 邡云将军地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声:“咳咳,还没……这不是就等着三大夫的妙手嘛……大夫就先帮我煎药吧,我保证不喝酒了。” 施大夫一把夺过将军手里的酒:“哼,等我煎药回来再跟你算账,本来出来这一趟就凶险……你还喝酒……你的伤还没好,你可注意着点。” 邡云将军陪着笑:“好好好,你快去忙吧。” 说罢,邡将军又吩咐侍女道:“大夫来了,小翠你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把这些酒杯拿去厨房收吧。” “是。”侍女打扮的人应了一声。 一时间,屋里就剩将军一人,还有一鬼。 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开口,屋里顿时沉寂下来,一种莫名的情绪蔓延开来。 当一个人终于获得了一直追寻的东西,会是什么反应?至少在花姜这里,答案是没有反应。 面前就是故人,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过去,花姜有好多想说的,想问的,但话到嘴边却又拥挤在嘴里。 最终,还是邡云先开口了,在桌上烛光的映照下,她的眼里似乎有水液,反出晶莹的光:“真是你吗?花姜?是我将死前接引我的幻影,还是你真的来见我了?” 花姜低声缓缓道:“都是……” 邡云张开双手,微笑道:“我想碰碰你。” 花姜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飘过去,也张开双手,虚虚地拥了上去。 魂体和人体相接触的地方,魂体穿了过去,但是谁也没有点破这件事,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个阔别多年、冰凉又温暖的拥抱。 邡云放开手:“不管你是我的幻想,还是什么鬼魂精怪,在死之前,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自己应该说什么好?熟人之间是怎样说话的?怎样才能不让她难过?花姜做出一个笑脸,试着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还知道你要死了啊!好好照顾好身体,我可不想那么早送你去地府。” “怎么连你也说我!”邡云假装嗔怪道,随后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道,“能不能等我交代一下后事,再带我去地府。” “欸,不是,等等……你误会……倒也不全是误会。”花姜回想了一下刚刚见面的对话,概括来说就是——“你是来接我的?你是本人?”“都是。” 意识到邡云只理解了一半的意思,花姜赶忙解释道:“我是你认识的那个花姜,也是来接你去地府的,但不是马上要接你。” “是啊,还有时间交代后事满足了!”邡云抹了抹眼角泪,脸上带着一副英勇赴死的决然。 “不是,不是……”花姜越描越黑,急得大喊一声,“我是秃鹫!” “啊?”邡云懵了。 “对,就是这样,秃鹫会等猎物自己死去再下手,我也是,我守在你身边等着你死去,我再带你的魂去地府。而非我把你的魂强行抽走带去地府!”花姜终于解释明白,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我的死是因,你的接引是果,而非你的接引是因,我的死亡是果?” “没错。” 邡云又乐呵起来:“太好了还能再多活一点,赚到了。” “但是别高兴得太早,你能见到我,也就说明一件事,你现在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说不定下一秒就不行了!”花姜严肃道。 “哈哈哈哈……”邡云听这话竟笑了起来,“强弩之末,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是清楚的,我早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只是能多活一点,想做的事情能再多做一点,总是好的。” “你……”花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花姜难受的神情,邡云岔开话题,像久别重逢的旧友一样问起分别后的事:“好了好了,说说你吧,你在地府过得好吗?” 问完这一句,邡云自己也反应过来:“……这是能说得吗?” 问得好,其实花姜也没料想过邡云能看到自己,虽说本来将死之际确实有机会看到黑白无常,但一来,自己只是顶了黑白无常的职,不算真正的黑白无常,二来,这本来也是小概率事件,一般人也是魂离体之后才得见黑白无常。 想起被交代这个任务的原因——邡云时常处在生死边界,也许是“邡云将军”体质特殊吧。不管怎样,花姜还真不知道透露地府的事给生魂是不是合规的,但……按在地府混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还是不透露的好吧? 于是花姜摇摇头,随即谈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过,说到我,我倒是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在地府当鬼差前喝过孟婆汤,所以不记得生前的事情了,我其实也不是真正的黑白无常,只是借祂们的手得以上人间,方有机会寻找自己的过去。” 花姜正色道:“我原先想着通过承载深刻记忆的物品来找回记忆,没想到你能看见我……你知晓我的过去,能告诉我,我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听完这番话,邡云喃喃:“原来……你不记得了……” 随后邡云竟然沉默下来。 令人不安的沉默在屋内蔓延开来—— 第17章 第 17 章 在这令人不安的沉默中,见着知晓答案的人就在眼前,花姜不禁有些急了:“怎么不说话呀?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非常不好的事,才让你开不了口对我说吗?” “也……也不是啦……”邡云心虚地挠挠头,还是解释道,“我接下来要做事,如果你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按你的性子,你说不定会阻止我,如果是你来阻止我,我说不定真会动心。我原想着要怎么应付你好,但现在你不记得过去,我反倒好做接下来的事情。” “你……你就这么直白地说了?也不怕我就算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也要来阻止你?而且……”花姜思索起来,“你要做的事跟我还在世时的旧事有关?” 邡云答道:“直接告诉你我的打算,你反倒会尊重我的想法,你就是这样的人。而且我很确信你不知道过去的事,你就不会阻止我。你也确实很敏锐,我现在的事情的确跟旧事有关。” “……”花姜沉默,的确未知全貌,不允置评,这确实是自己的性格,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也透露一点我的事吧,我在地府遇见了花栖……” 邡云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 花姜接着讲下去:“机缘巧合下,我获得了一些关于花栖的记忆,生出了执念,像我这样的魂,若是生出了执念,会被执念慢慢变成彼岸花。我的执念便是想知道过去的事,我想知道我做得正确吗?如果知道过去的事,我就可能解开执念,当然,也有可能继续沉沦。变成彼岸花也好,解开执念也好,我都想知道。” 邡云沉默了:“……” “抱歉,我这话确实有些利用你的情谊来绑架你的意思,但这就是我的执念。” 邡云苦笑起来,语气中又带着心疼:“你这样……让我说你什么好?” “抱歉。”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句。”邡云长叹了口气,终于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一些特殊的物件会蕴藏记忆?我或许有些头绪,比起我转说,你还是直接看更好吧?” “对我而言,只要能知道过去的事都可以。”花姜回答道,又接着反问,“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你能告诉我不就好了?” 邡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还能撑多久?我想到个折中的法子,我此行的目的地是皇城,若是我们俩都能撑到皇城,那我会给你那个物件,若是物件无用,我再亲自告诉你过去的事。若我撑不到皇城……也谈不上之后要做什么事了,便也不担心你说什么了,那时在去地府的路上再跟你好好聊聊。只是不管哪个法子,更关键的问题还是,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自从生了执念,我的魂体就慢慢变得……”花姜回答着,突然一愣,惊讶地上下摸了摸自己的魂体,“怎么会?魂体没有异样,是那时候……!” 花姜想起被施姑娘供奉时魂体暖洋洋的感受,魂体……是那时被修复了吗? 邡云有些着急地问道:“怎么了?” 花姜笑起来:“我答应你,我刚刚被施大夫点香供奉了,魂体似乎被修复了。这样一来撑到皇城不是问题,倒是你,要是想做你想做的事,你可要好好活到京城啊!” 闻言,邡云也笑了起来:“我会尽量活得久一点的。” 暂时没了压力,一人一鬼闹做一团。 不一会,有人敲了敲门。 花姜止住了话头,邡云也摆出正经的模样,端坐在床沿:“是谁?” “是我。”是施大夫的声音。 说着施大夫便推门进来,看清屋内的景象脸上神情变得疑惑:“没有人啊?奇怪,我怎么听到你似乎在和谁说话的声音?” “咳咳。”邡云咳了两三声,转移话题,“还是先喝药吧。” 施大夫把药汤放到桌上,上下打量邡云将军:“嗯?你今天这么积极?不作妖啦?真是稀奇。” “咳咳咳……别抹黑我的形象。”邡云咳得更大声了,心想旁边还有老朋友在看呢,我不得要点脸的嘛,随后又挠了挠脑袋意识到什么,委屈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形象吗?” “呦呵,你还有形象呢?”施大夫又拿起药汤,怼到邡云将军面前,“好了,别贫嘴,来把药喝了先。” 邡云倒也不废话,上来三两口就把药喝了。 施大夫在一旁狐疑道:“我总觉得,你今晚怪怪的?” “哪有哪有,好了好了,辛苦大夫还给我煎药、端药啦!你赶了一天路也快去休息吧!” 施大夫叹口气,又是无奈:“唉……你……好吧。” 施大夫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拾药碗。待施大夫收拾好,准备离去时,邡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叫住施大夫,问到:“施巧,你……真的不能和我说说吗?你之前说你要准备东西,要让我们先走,你再赶来和我们会和……现在会和了,你也还是不能说你在准备什么吗?” 听到这话施巧出门的动作顿了顿:“邡将军放心,只是最后的保险罢了,不会对将军有什么危害的。” “唉……”邡云挠了挠脑袋,“我不是要猜疑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算了,大夫的事情我不懂,你有分寸就好,要保重好你自己,别……” 施巧笑了笑:“会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好好休息,我就住在隔壁,夜里有什么事就喊我。” 目送着施巧——施大夫离去,花姜倒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徒孙医术估计不得了,邡云能几次从鬼门关回来,估计施大夫功不可没。想到自己的徒孙医术了得,花姜也感到些骄傲。 门关上了。 花姜转过身,抱起手臂,对邡云道:“你安心睡吧,我也会守着你的。” 就这样花姜守了老朋友一夜。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隔壁房间,施巧皱着眉,难掩痛苦地掀开了衣袖,只见那手臂皮肤青白,皮肤下包裹着一粒黑色的肿块…… 第18章 第 18 章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时,一行人就早早起来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花姜无聊,便跟邡云打了声招呼,飘在一旁看着众人收拾,花姜注意到众人只做行商打扮,车上载着的东西从外看也只是货物的样子。 也许是这样打扮在路上安全吧? 花姜把头放在脑后,枕着自己的手臂,漫无边际地想着。 众人收拾得很快,不多时便规整好行李,前头四五个看着身材魁梧的侍卫骑着马,中间几辆马车载着行李和人,剩下的人在队伍后头。 队伍候在客栈门口,等着邡云一声令下,便可启程离去了。 见众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花姜本想飘回载着邡云的马车里去。 却突然感到背后一激灵,一回头,花姜就见黑白无常正似笑非笑地立在客栈门口。 对上目光的那一刻,花姜像被抓了尾巴的猫,吓得“蹦”起来。 完了,这是来“算帐”了。 花姜下意识想溜,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溜了的后果,于是花姜还是乖乖飘过去黑白无常身边。 这一小段路不长,花姜却仿佛飘了很久,短短的几息花姜把自己做过的事在心里滚了一遭:指定是因着之前撞见恶鬼,虽然是用花种吸收了恶鬼本体,但放出了太多的小鬼没有收拾……留下个那么大个烂摊子给他们收拾,现在黑白无常可不来算账了…… 花姜打算先发制人,乖乖承认错误,拉个同情分。 于是来到黑白无常身边时,不等黑白无常开口,花姜就先低眉顺眼道:“对……对不起。” “哦?错哪了?”黑无常挑挑眉。 花姜心虚,小声道:“错在不改放出那么多小鬼后,就跑了,留烂摊子给你们收拾。” “知道就好,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回地府后给我当牛做马就行。”黑无常抱着手,笑道。 “是……”花姜欲哭无泪。 “咳咳,行了,黑无常,你别逗她了。”白无常打断二人的对话,“花姜,我们不是来找你问罪的,你除掉了一直以来盘踞一方的恶鬼,我们还要谢谢你帮我们解决了大麻烦,至于将那些小鬼接引回地府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事。” 花姜支愣起来,不可置信道:“真的!?不算我的错处啦?” “是,遣送那些小鬼回地府本来也是我们到责任,所以不必介怀,刚刚黑无常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们此行有另一事。” “什……什么事?”花姜心头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黑无常伸出手,笑意盈盈:“恶鬼。” 果然是跟她要恶鬼!按照自己现在的职责,自己也应该及时将恶鬼送回地府,虽然有了邡云的承诺,但毕竟接下来邡云要做的事跟旧事有关,多一个知情的人也更好……况且花姜要是能从恶鬼嘴里套出情报,也不用等到皇城了再知道真相了。 总之,不想这么快就交出去啊…… 花姜卑微到:“能不能在我这里再放几日?到时候我亲自押他回地府去。” 黑无常冷冷道:“不行,毕竟这恶鬼作恶多端,吞了不少鬼,我们不能放任恶鬼在人间多留,要尽早带回地府审判。” 花姜还欲争辩:“可……可是有我看管,不会出差错的。要是真出了问题,我能收它一次,就能收第二次。” 白无常叹了口气:“花姜,那罗盘只护着你,没有保护,灵魂能在阳间维持多久呢?” “……”花姜一时无言。 花姜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终还是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了那粒装着恶鬼的花种:……“好吧。” 黑无常从花姜手里接过种花。 白无常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地府了,你继续你的任务吧。” “嗯……再见。”花姜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心里咆哮着:啊啊啊啊!可恶,早知道用什么方法也要从那恶鬼嘴里再撬出点东西来了! 见花姜低落,白无常临走前还是回过头,开口道:“花姜。” “嗯?”花姜抬起头。 “只要往前走,你想要的答案终有一天会知道的,所以……继续往前走吧。” 花姜一怔。 见花姜这呆愣的样子,黑无常不耐烦地调笑道:“还不快去追,人都跑远了。” 花姜往远处看去,果然,一队人已经走远了。 花姜点点头,转过身,向那远去的队伍奔去。 飘出几步远地距离,又回过头跟黑白无常,挥了挥手:“谢谢……” 第19章 第 19 章 自那天花姜在客栈和黑白无常分别后,又过了几天。 这几天除了赶路就是赶路。 一开始花姜还对沿途的风景感到兴奋,但同样的景色,看个几天也乏了,不是树就是草,枯燥无味的赶路让花姜感到分外无聊。 于是花姜干脆飘在邡云身旁,一边注意着邡云的身体情况,一边听着马车内邡云和诗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身体方面,有施巧在,看起来邡云被照顾得精神头倒是挺足,至于聊天内容嘛……多是零零碎碎的,但也有些严肃的话题,涉及到这趟行程,就比如现在—— 施巧语气有些迟疑:“我们已经走一半路了,扮作走商,这一路到现在是没什么事……只是,我担心……” 邡云点点头:“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正当花姜竖起耳朵准备继续听下去时—— 邡云话音还未落。 “刷——” 一道破空声传来,刹时,马车一旁的树从阴影里一支冷箭穿过马车帘子,直直射向邡云——! 说时迟,那时快,邡云面色不变,只微微一侧身,那箭便堪堪擦过将军耳边,钉在车框上! “将军……!” 施巧的惊呼声与马车外侍卫的“戒备”声重合在一起。 邡云微微一用力拔下箭,端详着箭锋的寒芒,脸上神色不改:“这不就来了……” 随后收起箭,朝车外大喊:“冷静!按之前训练来!” “是!将军!”侍卫的声音一齐传来。 而后,马车外传来侍卫首领指挥的声音、侍卫和敌人嘈杂的呼和声衣甲摩擦、夹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见状,花姜干脆利落地飘出马车外,凭着现在只有邡云一人能听得到看得到自己,花姜喊道:“邡云!我借你一双眼!我在外头帮你看看情况!你指挥!” 此时队伍正处在林间小道的中央,往前往后都要一段距离才能出这片森林。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树木的遮挡,除了那第一支没有防备的冷箭穿进了马车,更多的箭羽被侍卫斩落。 见用箭不成,敌人便果断地从林中跳了出来,亮出武器和侍卫们近身缠斗在一起。 这群敌人穿得是一身黑,黑布黑衣严严实实地遮住身体和脸,只漏出一双眼睛。 花姜数了数加上藏在林中的大概有四十几人左右……是山匪吗?不,不像,这些人动作利落,下手果断看起来非山匪流氓之辈。 但花姜不通作战指挥的事,更多的门道便看不出来了,术业有专攻,指挥的事还是交给邡云,花姜能做的只是大声把敌方人数,方位等情报详细地告诉邡云。 “果然是他们……”邡云摩挲着下巴,随后一声冷笑,朝马车外发出指令—— 接下来,战局逆转。 花姜成了邡云在外头的眼,详细地将敌人的动向、侍卫的情况告诉邡云。 再由邡云进行判断,发出一道道指令—— 明明邡将军在车内,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怎么能做到这样精准地指挥,怎跟开了天眼一样! 这是在场所有的人内心共同的想法。 邡云的侍卫凭着这么多年的信任,只是微微定了定神,便不再有疑虑,全身心听从邡将军的指挥。 而那些黑衣人内心不由得生出惶恐:那个传闻,难不成是真的?难道邡将军真是身负天命,有神力相助? 一时的分神,另黑衣人乱了阵脚。 侍卫乘胜追击,抓住这一时的破绽,几息便击倒几个敌人。 然而即使被邡将军威慑,那群黑衣人训练有素,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便也冷静下来,调整好阵型,继续猛烈的进攻。 现在场上侍卫和黑衣人身手相当,但人数上邡云方不占优势,虽然现在邡云方还能勉力支撑,但按这样耗下去,只怕体力上邡云方先坚持不住,那样——邡云一行人就只能折在这里了。 怎么办?只能这样干看着吗? 花姜在上空,咬着嘴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恨自己帮不上更大的忙。 这时,花姜耳朵微动,似乎……有什么声音从远方传来? 花姜望向远处,由于树木的遮挡和地势的原因,并不能看得太远。 会是什么?是敌是友?不管怎样现在腾得出手去查看情况的也只有自己了。 “好像有什么往这边过来了!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 花姜留下这句话,迅速往声源处飘去。 到了地方,花姜一看,竟是一队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军队,为何这时会有军队出现在这里? 是敌是友?花姜不敢肯定。 能做的只有先记下他们的特征,再赶回去告诉邡云,让她来决断。 只是那军队行进的速度也快,竟和花姜不相上下,像是知道此地情况直直地冲邡云这行人的位置过来。 花姜刚回到跟邡云身边描述完他们的特征,那队人就到了。 如果是敌人……那么邡云的队伍恐怕无人能生还。 花姜攥了攥手。 究竟如何…… 是敌是友? 第20章 第 20 章 新来的这队士兵分列两队,将黑衣人和邡云的侍卫团团围住。 在见到这队士兵,黑衣人和邡云的侍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这横插一脚的势力竟是黑衣人和邡云两方都不知是敌是友。 黑衣人首领警惕地观察这队士兵,其它黑衣人虽停住了进攻的步伐,但手里都还牢牢地抓着武器,眼神戒备。 邡云的侍卫也是如此,警惕地盯着黑衣人和士兵两方人马。 三方对峙,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中,令人紧张的气氛无声地蔓延开来。 在这个关头,新来的这队士兵里,那为首的官兵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阵压抑的气氛。 那为首的士兵一身精甲,身形高大如山,孔武有力,肌肉隆起的手抓握这一把大刀,他大喝一声:“山匪猖狂!还不快退下!” 花姜松了一口气,还好,是友。 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见此变故一时不知如何行事。只见为首的黑衣人脸上黑色的面具微动,似乎咬了咬牙,缓缓抬起一只手,及不甘心地往前用力一挥,大喝一声:“……撤!” 这是刚巧遇上前来剿匪的官兵吗?但花姜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伙黑衣人训练有素,绝不是什么寻常山匪,但这士兵一上来就把这些黑衣人定性成了山匪,说是剿匪,但却不动手,而是放跑了这些黑衣人,之后若想追究这伙黑衣人,恐怕也无从追究,毕竟……只是山匪而已。 为何这样行事?看似解了围,实则也断了后路,这伙士兵出现的时机就十分之巧,这样想来这伙士兵是知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更大胆猜测……这些人说不定知道黑衣人背后指挥的人。 一边忌惮着不敢真和黑衣人动手,一边又要冒着风险救邡云,黑衣人背后的人究竟是谁?黑衣人,士兵,邡云这三方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花姜思绪万千,不过……不管背后有如何的纠葛,至少现下算是解了这次的危机,邡云一行人至少能活下来了。 黑衣人撤走后,危机解除,邡云在施巧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邡云衣着还算整洁板正,一身衣服将全身紧紧包裹,衣领高高立起,只是这一身工整板正的衣服也难掩邡云一身的病气。 邡云一拱手:“邡霁在此多谢阁下相救,敢问阁下是?” 花姜敏锐地察觉到邡云的自称变了——邡霁?邡云为何自称邡霁?名云字霁吗? 那边为首的士兵也翻身下马,对着邡云行了一礼:“在下浧城副指挥使,郭炎,奉命前来剿匪,没想到正巧遇上邡大将军,郭某久闻邡大将军大名啊。” 邡云面色不改,只道:“不敢当不敢当,改日定当好好谢过指挥使。” 郭炎一摆手:“诶,邡将军客气了,此去京城若有需要,我家大人可以帮忙。” “多谢大人好意。”邡云笑了起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人说话向来直,只是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作为谢礼呢呢?” 邡云还是笑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郭副指挥使,锐利地目光似乎能洞察他背后一切的算计。 郭炎却也笑了起来:“我家大人说,武将本应上下一心,保家卫国,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邡云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你家大人如此重请重谊。帮我告诉你家大人,在下就谢过大人好意了。不过至于那件事……我想还是最好不要让你家大人有机会出手得好。” 郭炎一愣,随后一抱拳:“既如此,郭某就先告辞了!” 待那对士兵走后,施巧搀着邡云进了马车,万幸侍卫里受伤的人不多,队伍修整片刻便又能重新出发了。 花姜没有进马车里,只是飘在外头,一个刚好能听到马车内动静的地方,一来是给邡、施二人空间谈话,二来,花姜觉得有她在邡云一定有所顾忌,但花姜又十分想知道背后的故事,只好做出这种偷听的行径来。 只听施巧开口说道:“浧城……是这附近一大重镇,说起浧城的指挥使,表面上似乎与皇城没有什么关联,然而,根据一些暗地里的消息,浧城指挥使与皇城守军首领私交甚密。” 施巧随后问道:“你怎么想?” 邡云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摩挲下巴,眯起眼睛:“浧城指挥说得倒好听,什么武将上下一心,不过是怕动了我,下一个便轮到他罢了。” 随后邡云才回答了施巧的问题:“至于我……我不怎么想,按计划行事就是了,能多活一天算多赚了一天。唉,想要我这残驱的人可真多啊,不愧是我啊,魅力真大。” 听了后半句话,施巧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少贫嘴,好好养着吧你。” 此役过后一行人更加小心,幸好除了偶有的几次被拦下的夜里刺杀,敌人似乎也有所顾忌,没有像之前那样大规模的行动了。 关于那些黑衣人的身份,花姜觉得邡云似乎很清楚,不过花姜旁敲侧击几次,都撬不开邡云的嘴。 但花姜也不是个傻的,结合着这些天的刺杀行为与那天邡云和郭炎的对话,花姜心中也有了个猜测。 根据花姜偷听到的情报,邡云一行的目的是因战功而上皇城领赏,那么敌人在路上动手,一来可能要阻止领赏,那么会是其它权贵看不得将军有此殊荣吗?但什么权贵会手握着黑衣人这样的训练有素的刺客呢?二来是否会是两国的内奸要借邡云的死重新挑起战争?但盟约已立,和平的环境来休养生息是现下两国都需要的,会有谁选择在此时动手呢?因而这两种推断都暂时被花姜否定了。 那么只有剩下的线索了:一是士兵暧昧的态度——明面上支持将军,却也没有真正动手杀那些黑衣人,为什么?加上黑衣人身手不凡,不是一般权贵能养的起的私兵,而且黑衣人身后的人还被士兵所忌惮…… 花姜心里有个大胆的,不好的猜测…… 此行为何非要邡云拖着半死不活的病驱上皇城领赏,想要封赏皇城派人来边城封赏也是再正常不过了,种种疑点加在一起…… 是上头那个人想要邡云死……? 难道上皇城这一行本就是一场巨大的鸿门宴? 若真是如此,那邡云必定知道其中的门道,为何邡云还要上皇城? …… 不管怎样队伍仍以皇城为目的前进着。 第21章 第 21 章 时间来到几天后—— 高而厚重的城墙耸起,如同一只静卧的狮子,光是看见便让人觉得威严,一条深而宽的护城河沿着城墙如裙带般环绕着整座城,一座桥自连接着河的两端,这便是进城的通路。人群在这里汇聚,像水一般流出、流入,周遭的声音也因此变得嘈杂起来,不再是赶路时,耳边只有鸟鸣虫鸣为伴的情景了。 花姜迫不急待地飘出马车,望着高大的城门——皇城到了。 邡云这行人仍是走商打扮,与进城的百姓一起排队进城门,和百姓别无二致,任谁也不会想到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传说中那个大败外敌换来今后几十年和平的邡将军。 等排到他们,邡云队伍中领头的侍卫向守城门的士兵出示了文牒。 那守城门的士兵看清上面的字,立直了身子,对队伍郑重行了一礼,没有多言,只道:“请进。” “诶,小兄弟不必客气,”领头的侍卫也回了个礼,“如此,我们就进去了。” 士兵做了个手势:“请!” 过了城门,行至人少处,领头的侍卫向将军请示了一声,得到许可后,便掀起马车的帘子,一个蹬步上了马车。 侍卫单膝跪地,抱拳:“将军,已经在准备好了住处……我们接下来是……” 邡云扶起侍卫:“哎呀,都说了不用行礼……直接去准备好的住处就好。” 花姜有些疑惑,如果说路上做行商打扮是为了避免路上的风险,为什么进了城还要继续保持这个模样?况且说上皇城是来领赏的,那么礼部应该会安排各种接待事宜,但为何要避开他们的安排? 花姜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口,一是恐怕不会得到回答,二是花姜心里不早就隐隐有了问题的答案吗?总总迹象只是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对邡云动手的是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人吗? 暂且不管这些疑惑,也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已经到了皇城,按照约定,是不是该向邡云取回那可能承载着她记忆之物? 但现在马车上还有施巧在,不是个对话的好时机,因为哪怕现在开口询问,邡云也不会在施巧面前对着“空气”说话,于是花姜只能等,等一个好时机。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准备好的住所——一座远离主街的僻静小院。 没让花姜等多久,对话的时机便到了。施巧以及一众侍卫都在收拾东西,安顿邡云的卧室里,只剩下邡云和花姜一人一鬼。 花姜还是先关心了下邡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还请你保重自己。” 关心完,花姜才开口问道:“另外……你答应我到了皇城会给我那个可能存着我记忆的物件,现在……能给我了吗?” 邡云坐在床沿,背靠着床板,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好,不过在那堆行李里面,可能得等他们收拾完东西,我才能给你。” 花姜点点头,快了,倒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一时间卧室内陷入寂静,一人一鬼相对无言。 花姜皱了皱眉,花姜总感觉自打进入了皇城气氛仿佛都严肃起来,不光是邡云,整个队伍的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脸色也沉得跟要去奔丧一样。 受不了这种气氛,花姜想开口说些什么:“你……” 但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人一鬼抬头看去,是施巧,只见她一手拿着药汤,另一只手还抱着一根用白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该喝汤了,”施巧一边说着一边踏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还有,这是你要的东西。” “好,谢谢你,东西你放桌上吧,药我一会喝。”邡云点点头。 “不行,现在喝,我看着你喝,别又想把汤给倒了。”施巧把那长条物件放到桌上,端着汤来到了邡云跟前。 邡云摸摸鼻子,接过药汤:“好吧,好吧,我现在喝。” 花姜看向桌上的长条物件,花姜有种感觉,那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邡云苦着一张脸,捏着鼻子,神情痛苦地喝完了药,施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把空了的碗接过:“今晚的宴……我知道你有打算,但……要小心,我不希望走到最后一步……你……你好好休息,我也去准备了。” 说罢,施巧眼神闪烁,没等邡云再说什么,就带着碗出了门。 花姜飘在桌旁,估摸着施巧走了有一段距离,才开口问到:“这就是你说的可能承载我记忆的……” 邡云点点头,慢慢移动到桌边,缓缓打开白布:“对,这就是可能承载你记忆的物件。” 花姜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邡云的动作,白布完全展开,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把剑。 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剑,花姜看不出剑的好坏,只发现剑身有许多磨损的痕迹,想必在被雪藏之前,一定是跟着主人经历了很多吧。 邡云用力从把剑从剑鞘里抽出,能看到那剑依旧寒芒闪烁。 “这就是……”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花姜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剑尖,下一秒花姜整个魂被吸入了剑身之中! 邡云收剑入鞘,有些落寞地笑了,喃喃自语到:“应该能拖住花姜一段时间,接下来……该迎接属于我的命运了。” 第22章 第 22 章 清晨,天刚蒙蒙亮。 “李姨早!王叔早!”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像枝头的鸟儿般,穿过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诶!小花早!今天又摆摊呢!” “是啊!”阳光轻快地在花姜的发间跳跃,阳光下,花姜利落地卸下背着的一捧花,动作间嘴上也不停,朝着旁边摊位卖豆腐的王姨又打了声招呼:“王姐早上好!” “哎呀,你这孩子,我都一把年纪了。”王姨扶着脸嗔怪到,面上却笑得合不拢嘴,笑了一会,王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手:“对了,最近可要小心点!你听说了吗?那件事——” 花姜收拾花材的手一顿,抬起头露出一个憨笑:“什么事啊?最近好像没听过城里出了什么事,王姐给我讲讲呗。” “嗨呀,就是……就是那件事呀!” 王姨凑到花姜身边,在花姜耳边小声说道:“之前城里就时不时少一两个人,说不定是被豺狼虎豹叼走了也说不准嘛,报官了还找不到了也就没办法了嘛,大家也就没当回事。” 王姨稍微提高了音量:“但是最近不少人!突然消失了!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一问都说不久前还看到人呢,一会功夫就找不到了。大家都猜是人牙子干的,这事也告到了官府那,但搜查了这么一段时间,怎么也抓不到人。你说会不会是什么精怪叼走了人啊?奇不奇怪、吓不吓人?总之,你可得小心点。” “这……”花姜愣了愣,“确实好吓人啊!谢谢王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而后花姜笑着指了指王姨背后:“好啦,王姐,你那边来客人啦。” “哎呀!”王姐一扭头,见摊位前客人已经不耐烦,赶紧回到摊位,赔笑道:“客人要来几块豆腐?” 花姜继续收拾花材,整理好后便像往常一样吆喝了起来,似乎怪事的传闻只是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 ……………… 太阳渐渐滑下,不知不觉天色已暮,时间过得很快,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花姜伸了个懒腰,背起空了的花架子,朝其它摊位上收摊的:“我先走啦!明天见!” 花姜如往常一般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见街边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围观什么。人群遮挡,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花姜只能听到一个女声凄厉地喊着:“不!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我很能干活的,不要把我卖去青楼……!” 花姜慢慢停下了脚步。 “让让,麻烦让让……嘿咻!”花姜一边道着歉,一边费力地拨开挡住的人,终于挤过围观人群,来到了人群最前面。 只见一个面容姣好,发髻散乱的女人,正跪在地上,抓着一个男人的裤脚。 那个男人瞟了四周人群几眼,见围观的人群多了,有些难堪,恼羞成怒般扬起手打女人的背:“你这是干嘛,家里都揭不开锅了,难道你想让我们全家都饿死吗!?” 围观的群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哎呀,真是造孽啊……这芸娘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男人,天天酗酒,这次怕是又赌输了。” “可怜这芸娘连娘家人也没有,没人撑腰啊。” “可不是嘛,但你说这别人的家事咱们也不好管啊……” “唉。” 那男人似乎听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面上更挂不住,一张酒糟脸涨的更通红,又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花姜站在人群里攥紧了拳头,见那拳头又要落下,花姜伸出手,大喊一声:“等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花姜身上。 有……有点尴尬!花姜嘴角微抽,但既然已经喊出来了,花姜干脆向前一步和男人对峙起来。 “你谁?少管闲事!”那男人停下了手,怒气冲冲地瞪着花姜。 倒在地上的女人“芸娘”也含泪看了过来。 “哈哈哈……别激动,别激动嘛……”花姜讪笑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用点和平的方法不好吗?我有个主意,不如先听我说完。” “哼!”闻言男人倒是没再动手。 “我嘛……算是半个商人,喜欢用钱讲话,刚好,你不也要钱吗?那样事情不就简单多了吗?”花姜背着手,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男人壮硕的身躯像堵山挡在花姜身前。 花姜观这男人面色苍白,脸颊却挂着不自然的潮红,稍微动手就喘着粗气——这男人内里不过是个被酒掏空的花架子罢了。 于是花姜又往前一步,直直地盯着那个男人:“不过,在我提出解决方法之前,能让我跟‘芸娘’说几句吗?毕竟比起被甩来甩去,总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 “你想耍什么花招!” “别急,结果会让你满意的。”花姜用手轻轻点了点荷包。 虽有不满,但男人抑制不住贪婪的神色,还是忿忿地让开了身。 花姜走到芸娘身边,蹲下,扶起她,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想的?如果给你个机会,做你想做的,你想怎么做?” “什么……”芸娘怯怯,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过问她的意见。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比起被我和那个男人左右命运……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被卖掉……” “好吧,确实,突然之间让你想有些着急了,那我问你,你想亲自动手还是让我出手?选择前者,我现在会先带你走,选择后者,我的确有办法直接惩治他,但是那是你要的吗?” “我……” “不管你想报官还是其它办法,我都可以支持你,但我希望你自己能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芸娘扶住自己颤抖的手,闭了闭眼,脸上神色几经变化,不知想了些什么:“我……我想自己来,他那样对我,他要付出代价,哪怕不是现在……” “好,会有那一天的。”花姜站起身。 而后花姜转过身,解下荷包,朝着那男人一扔:“我需要一个帮工,芸娘我就带走了,这是预支的工钱,希望你有命花……” 那男人根本没听花姜在讲什么,贪婪的眼神紧盯着那荷包划出的弧线,一把抢过,急切地打开,清点起来。 花姜冷冷道:“够了吗?” “不……”那男人想到了什么,又贪婪道:“你说帮工?你要让这婆娘当你的帮工?” 男人冲着芸娘挥了挥拳头:“喂!婆娘你以后赚了钱,可要回家啊!我看你敢不回家试试!” 芸娘躲在花姜身后抖了一抖,花姜轻轻握着芸娘的手:“放心,不会有机会让他再伤到你的,走吧,跟我来。” 第23章 第 23 章 夜幕降临,街上清冷,四下无人。 抬头看了眼完全黑了的天,花姜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里想着:没想到安顿好芸娘,竟花了她不少时间,都到这个时候了,得抓紧回家才是。 擦完汗,花姜继续往家的方向赶。 不过回想起刚刚的事,花姜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没想到自己竟有那个胆量去当出头鸟,想来还是有些冲动了呀。 但是——值得! 花姜激动地一挥手。 哈哈!自己刚刚那样子还算英勇吧。 不过夜里总是多生事端,希望不要遇到什么吧…… 花姜转过一条街,经过一个小巷,巷子尽头有个黑影突然动了动, 花姜一惊,是猫吗? 花姜放轻脚步小心地往前试探。 花姜看清了——一个人浑身是血倒在那里!花姜一惊,今天什么运气?怎么什么事都让她给碰上了? 哎呀……救不救呢?也不能确定这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是个坏人呢?看这人一身黑衣,也不像好人。 “哎呀,我只是个做小生意的,哪懂这么多呢?报官吧!”花姜一拍手,下了定论,转身准备往外面走去。 还没等花姜走出巷子,两个人影自巷口而来,把花姜的去路堵的严严实实。 这两人皆覆着面,腰间带着武器,看见花姜两人似乎也有些诧异。 其中一人问道:“首领,这人……” 另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抬手,冷声到:“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一并杀了!” “大人!我只是个路过的啊……”花姜欲哭无泪,情急之下抽出砍草用的镰刀握在手里,做点聊胜于无的防御,怎么办?这肯定打不过啊,今天要死这里了吗?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花姜心念一转,在场不是还有那个倒地的人吗?这个人和这两个覆面人是敌对关系还是同伴?看衣服不同,是敌人的概率比较大,但……要赌一把吗?能跟这两人打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只能赌一把了! 花姜退回到那个倒地的人身边,死马当活马医,一爪拍上那人的脸:“兄弟啊!姐妹啊!快醒醒!啊喂!再不醒咱们俩都得死!” 不待花姜有更多动作,那似乎是下属的人就提着刀冲了上来,用力一挥,花姜不感闭眼,下意识举起镰刀,能挡下这一击吗……!? 利刃穿过了身体!鲜血喷涌到花姜脸上…… 但……没有痛感。 花姜呆滞地看着眼前那名覆面的“下属”被剑贯穿的身体,那名“下属”喷出一口血,缓缓倒了下去。 花姜艰难地转僵住的头颈,沿着握着剑的手缓缓向上看去,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眼。 刚刚那个浑身是血的倒地的人竟真的醒了过来! 只见那人抽出剑,缓缓地向“首领”模样的人走去。 那首领见这变故,也是一惊,抽出刀来—— 可惜,他的刀没有快过剑。 首领也倒了下去。 现场站着的只剩那个浑身血的人,缓缓身转过来,举起剑,对着花姜道:“看见不该看的,死……” 不是吧,还来!?花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握紧镰刀—— 下一秒,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花姜惊讶地见那个人也软倒了下去。 这下好了,在场只剩她一人可以行动了,按理说,这些人黑吃黑估计都不是什么好鸟。 “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不要怪我不救,我也要保全自身……”花姜自言自语,拖着软了的腿慢慢往巷子外走…… 花姜走出去,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自己追查的事情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而这个人所属势力一定不一般……救了这个人,到时候用救命之恩威胁,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情报!对!是为了情报!才不因为我好心呢! 花姜小心翼翼凑过去:“抱歉啦,在救你之前,先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吧……” 花姜慢慢扯下面具—— 看清那张脸时,花姜不由得瞳孔微微一缩! 那张面孔是——! 这本没什么人看,没有动力写下去了,暂时就这样吧,以后有机会再更。[红心] 二编 omg 为什么现在反倒有人看了,好吧,整理下思绪,重新启动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眼前一片洁白,一道声音自一片空茫却又明亮温暖的白光中传来: “你好像伤得很重?能走吗?来,手给我,我扶着你——” 白光中伸出了一只手,“我”不由自主地握了上去。 那手的主人又开口了:“我们一起,一定可以走出这里的,不要放弃。” 漫天白花扬起,遮蔽了视野,叫人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孔。 好温暖,如同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一般。 但是自己怎么会感到温暖呢? 从自己的第一次“死亡”以来就再也没有感受过温度了—— 是了,这一定是梦,只有在梦中,自己才能体会到温暖。 只有梦中,才能体会到那日所见所感,才能再见到给予自己温暖的那人—— 意识渐渐回笼,第几次了?自己又做了这个梦。 “我”睁开眼睛,一片刺目的阳光中,那人的脸庞如梦中一般,看不分明。 “醒啦?我又救了你一次,这下你可欠我两条命了。” 那人撑着脑袋笑着,是和梦中别无二致的声音。 ……………………………… 小小的居室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里,花姜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床上的人,床上躺着的人正是花姜昨日遇见的“杀手”。 “杀手”现下被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白到发青如同玉瓷般的脸,隐隐能看见爬满整张脸的发黑血管。 花姜撑着头,她再清楚不过,这是“黑花”的毒害,既然这人也是“黑花”的受害者,那么就有说服这人的可能性。 想到“黑花”,花姜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昨天她一共“捡”了两个人,一个是面前躺着的这个,一个是芸娘。 当时说要芸娘当个帮工不是随口一说,目前她确实需要一个帮忙的人,至于帮什么忙…… 昨天从人群中带走芸娘后—— 那间她不知道去过多少次的僻静小屋,她带着芸娘穿过小院,打开小屋的门。 屋内昏黑,一豆小灯微微散发着光,芸娘看清屋内的景象不由得捂住了嘴。 “这就是刚刚路上,恩人您说的‘病人’……” 只见屋内不大的屋子里几张床铺,躺着六七个人,这些人皆神情枯槁,形容憔悴,四肢像干枯的柴火,但更显眼的是还是这些人身上的痕迹,皮肤下蔓延着大片大片扭曲而膨胀的黑色血管,甚至有的突破了表皮,在肢体的末端,开出一小朵黑色的花。大部分人紧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沉睡,门开了,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呆滞地向上看着。 花姜点点头:“是,这就是这城里消失的真相,这些人往往都是贫民,今天把你带出来,其实也因为,你这样的处境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些人……她/他们被‘黑花’毒害,失去了生命力,我只是侥幸从乱葬岗救回了这些人,幸好她/他们还有口气,能慢慢养回来——” 芸娘也慢慢平静下来,放下手,走进屋内,看向那些病人。 “平时这里有人帮忙照顾这些病人,但是有时那人没空,还是缺人手照顾这些人,我现在也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这背后很复杂,很可能有危险,虽然在路上你答应了我,但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能做到吗?害怕的话也没关系,也有其它的事可以做,刚刚答应你的也不会亏欠你。” 芸娘擦了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缓缓说道:“不,请让我试试吧,我已经决定要往前走了。” “好。” 花姜心里慢慢想着昨天的事,这时躺在床上的人睫毛煽动,想来是要醒了。 果然,不一会这人就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来,似乎还有些恍惚,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沙哑:“你不该救我的。” 听到这人沙哑的声音,花姜上去给这人喂水,一边问道:“哈哈,为什么这么说?” 这人倒也没有抗拒,喝下水,润了润嗓子:“你应该很清楚,我很危险,救我,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昨天……我睡了多久,应当是昨天吧,那样的场景,你已经见过了,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是,是昨天捡到的你,”花姜收回喂水的杯子,“不怕,要问为什么嘛——因为你受了重伤,还被我绑起来了,你现在可是动弹不得,要论起来,你的命可是在我手里。” 躺在床上的人试着动了动手,才发现手被绳子束缚着,也许是受伤的原因,现在才发现这一情况。 花姜就见着眼前这人扭了扭身子,发现自己被绑住后,反而欣慰地笑了出来,夸赞了一句:“……你干得很好。” “……”花姜正思忖怎么开口说接下来的事才好,床上的人就先开口了:“我还记得那时我们一起走出了那个山谷,但是出了山谷的一瞬间,你就不见了,我也‘醒来’,我一直以为那说不定是场太过逼真的梦。但你现在这里,就在我眼前,所以……原来都是真的吗?你是真的?山谷中发生的事也是真的吗?” 花姜挠挠头:“是呀,都是真的,但是——哎呀,怎么说呢?这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你跟她说那么多干嘛。”伴随着推门的吱呀声,一道声音传来。 花姜回头看向声音来处,床上的人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医师模样的女生推开门,端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了。 花姜朝那个女生挥挥手:“花栖,你来了。” “嗯。”花栖走近,把汤药放在桌上,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面色不善,“哟,还活着呢,你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我这边可是有各种药的……” “喝。”说着花栖把碗粗暴地怼到“杀手”脸上。 “杀手”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 “等等,等等……花栖!我们不是说过的吗?”花姜从花栖手里抢过碗,“咱们先出去,出去说。” 花姜推着看起来不服气的花栖出了屋子,顺带关上了门。 出了屋子,便到了院子里,院子的边边角角都种满了花,花姜把花栖拉到屋内听不到声音的地方。 花姜扶额:“不是说了吗?虽然她很危险,但她也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们追查‘黑花’一直找不到幕后黑手,现在来了个可能知道幕后黑手真面目的人,我们肯定不能放过,所以得徐徐图之,想办法从她身上套话。” “徐徐图之——是,是有道理,但是那些病人等得起吗?我们说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受害,现在幕后黑手的线索就在眼前,你让我怎么冷静,要不是你说你认识她,我早就用强的了,何况一想到这人有可能是凶手之一,我就没办法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不是我说,我还是觉得既然想要从她嘴里得到情报,那不如干脆点好了,我手上也不是没有药——”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花姜又想起了那些‘黑花’的受害者,那间她带着芸娘去过的小屋里那些痛苦的人,花姜闭了闭眼,“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对她用刑,那我们跟那些幕后黑手有什么区别,而且她显然也是‘黑花’的受害者,我……我还是想试着先说服她。” 第25章 第 25 章 “……好吧。”最终还是花栖先败下阵来,“但是,我是说万一,万一她不听劝,或者她要做什么事,还有我在呢,别怕。” “花栖……”花姜闻言感动地抱住花栖:“谢谢你……” “好了,好了,别腻歪了。”花栖拍拍花姜。 “那我进屋了,我会尽力试试的。”花姜放开手,朝屋内走去。 花姜走进屋内,关上门,坐回床前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对上“杀手”看过来的目光:“你清楚你身上长着的‘黑花’是怎么一回事吗?” “……”床上的人长叹了一口气,把头别到另一边:“既然你问出这个问题,那你又知道多少呢?” “我知道的或许不多,但我清楚的明白‘黑花’蚕食宿主生命力的事实,既然你也受其害,而我有治愈的方法,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合作。”花姜没发现自己的话中带着一丝期冀。 “治愈……的确很有诱惑力,但是,你知道我的身份和立场吗?关于我的身份,想必你也有了猜测吧。” “我……我确实有了猜测,你或许是掳走百姓,散播‘黑花’的一员……但我更想知道你在其中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你……是被要挟的吗?” “杀手”转过头来看着花姜:“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从一开始你谈到这话题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是敌人了不是吗?如果我说我是被要挟的,你会怎么做呢?因为是非我本意的事,我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我们再一起对付我背后的人?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但是不管怎样,已经做过的事,发生的事,是没法改变的啊。” 被点破了内心的想法,花姜不知说什么好:“我……” “杀手”叹了口气:“如果你装作不知情就好了,这样我也能装作不知情,我们还能叙叙旧,和平地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时光……” 没等花姜回答“杀手”就接着说下去:“况且,你想从我这里获得关于我身后的人的情报吧,但你没有从我这里获得什么,自己倒是泄露了信息不少给我。我帮你理理思路吧,现在你我已经互相知晓我们是彼此的敌人,对于敌人你会怎么做,你该怎么做呢? “我……” 杀手打断花姜的话:“你该继续治疗我吗?然后让我有能力挣脱你们的束缚,反过来端了你们吗?养虎为患可不理智啊。如果我是你,在知道敌人没有用了之后,只会杀掉敌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动手吗?杀了我,趁现在,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花姜被“杀手”这一串话打得晕头转向,但是她还是敏锐地从“杀手”的话中捕捉到了情绪,“你一直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为什么?” “杀手”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既然你想知道我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自愿与否,那我就透露一点吧,我把‘黑花’种在身上的我是第一个啊,而那之后也是我,将那些‘黑花’散播出去。” “你……”花姜望进“杀手”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只是麻木,花姜看着这双眼睛,忽地想起昨日“杀手”握着武器的神情,也是如此麻木,武器,说到武器,花姜想起“杀手”的武器是一把剑:“你的武器是剑,为什么?” “杀手”没有回答:“……” 于是花姜继续说下去:“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做那些事情的呢?有人说,观一个人的武器可以知其性格,剑有君子之风的说法,会不会你其实也想过不做那样的事?你会不会也知道那样做是错的呢?” “杀手”突然提高音量:“够了!如果我承认你做的是对的,那我以前做的事算什么呢?算什么呢?” 花姜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有些过了:“……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杀手没有说话。 花姜从兜里掏出一本书:“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杀手的转动眼球,看着花姜手里的那本书,“你……会识字?” 花姜一愣,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能识字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是,你……” “没什么……”“杀手”别过脸去。 虽是这样说着,“杀手”的思绪却忍不住飘远,她想起了以前……那是刚跟随“主人”不久,那时还小的她,与“主人”一起路过一间学堂,学堂里传来孩童的诵读声,她没忍往学堂多看了两眼。 就是因这两眼,“主人”转过来看着她:“你想学吗?读书识字?” 年岁尚小的她还不能分辨“主人”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主人”这样问便有机会让她也学着识字。 “大人,我想!恳请大人……!”她忍不住激动与期冀。 闻言“主人”笑了,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讥讽:“不行哦,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肖想读书呢?你怎么配呢?做一把刀,是不需要识字的。” “是……大人……”她敛住情绪,低下了头,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 时间回到现在,也许是在病中,身体的虚弱让意志也虚弱?自己竟没有好好藏起情绪,“杀手”难得的有些懊恼。 花姜观察着“杀手”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教你识字怎么样?” 杀手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音节。 花姜补充道:“把这看做一场交易吧,对你而言也不算被叛,我自然也有所图。这段时间里,我会尽力从你口中套出情报,也会想办法向你展示我看到的一切,尽力拉拢你,你可要小心我的糖衣炮弹啊。当然要是你同意了,你也得答应我,你在这段不能动弹的时间里就安分些,不要搞小动作,我们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段时间先。” “杀手”久久不语,最终别过脸去小声应了声:“好。” “好!那先从名字开始教你吧,聊了这么久,我都没问过你名字呢?嘿嘿。”花姜挠挠头。 很久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名字了,“杀手”想,自己一直以代号活着,叫久了自己仿佛也真成了代号所象征的——一把刀、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人。但也因如此,若要隐瞒身份,自己真正的名字反而是最安全最无人知晓的,于是她听见自己说:“……胡随,我叫胡随。” 是的,自己这一定是出于保密与安全的考虑才报出这个名字,没有别的想法,胡随想着。 第26章 第 26 章 “我去送花啦!你们好好相处!”花姜站在门口朝花栖挥了挥手。 只见花姜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篮,往里看,便能看到里面盛满了白色的小花,朵朵洁白可爱。 “你真放心放我和她在一块?不怕我吞了她,或者她吞了我?”花栖抱着手臂,倚着门挑眉问道。 “放心,我都和她约好了,这段时间不会动武的。”花姜笑笑,“况且,我相信你!” 花栖摆摆手:“行了,行了,快去吧。” “好嘚!遵旨!”花姜“哒哒哒”地跑出了门。 待到听不见脚步声了,花栖才转头朝屋里走去。 花栖一进屋就径直朝躺在床上的那人走去。 她立在胡随床前,居高临下地对上胡随投来的目光,面色沉了下去:“说吧,你和花姜之间发生了什么?山谷是什么?” “……”胡随沉默良久才咧开一个笑,“你果然听到了。” ………………………… 这头,花姜对花栖和胡随的暗流浑然不知,带着一篮子的花来到了安置病人的小院。 花姜推开院门,只见小院里面一站一坐两个人。 见到花姜,坐着的那人跳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花姜:“花姜!你来啦!” “邡云,邡云……好了好了,我快喘不过气了。”花姜拍拍抱上来的那人的手臂。 “哎呀,哎呀,抱歉抱歉,下次,我收收力道。”那人松开手,挠挠脑袋。 “咳咳……不是力道的问题……你太热情啦。”花姜站稳身子。 “唉呀,那是因为见到你高兴嘛!家里人都不同意我查‘黑花’,你是我最好的盟友嘛!” “恩人……”站着那个人看着眼前打闹的两人,不知说什么好。 花姜扫过两人的脸,把背着花篮放到院子中央的小方桌上,拉过椅子,招呼两人道:“好了,好了,快别站着了,都来坐,都来坐。” 待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花姜身旁后,花姜开口介绍道:“咳咳,虽然你俩应该认识了,但我还是介绍一下吧。” 花姜先转向邡云:“邡云,这位是芸娘,是我找来帮忙照顾病人的。” 邡云撑着脸,冲芸娘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花姜又转向芸娘,道:“芸娘,这位是邡云,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另一个照顾病人的人。” 芸娘微微起身朝邡云福了一礼。 “好了!”花姜一拍手,“你们俩现在算是认识了,在我来之前,你们应该相处的不错吧?” “当然啦!芸娘这样的性子,谁看了都喜欢!”邡云手支着脑袋,口无遮拦。 “邡……邡小姐,别笑话我了。”芸娘不由得低下头,两抹薄红飘上了脸颊。 “哪有啊!这是实话。”邡云趴在桌上,抬头看着芸娘。 花姜捂着嘴偷笑,看来这两人的确相处得不错。 随后花姜放下捂着嘴的手,把目光放到桌上的白花上,咳嗽了两声:“好啦,闲聊就到这里,接下来要谈正事啦!” 闻言邡云和芸娘也不闹了,目光都放在花姜身上。 花姜看向芸娘:“在谈论‘黑花’之前,首先,我想说的事,是关于你的,芸娘。” “……我?” “嗯,等听完我接下来的话,再决定要不要接着听下去吧。” 芸娘不懂,但还是点点头。 “芸娘,把你带来这里,一开始我只是想着把你带出那样的环境,这里比较安全,你可以慢慢考虑之后的事,你想做什么我也会尽量支持你。但……昨天把你带到这里之后,我还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幕后黑手的手下。” “什么!你遇见了幕后黑手的人!”邡云一听这话,急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花姜把邡云按回去:“别急,别急,接下来我会慢慢说的,先听我说完。” 花姜继续说道:“放心现在那人还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现在这里还安全,但既然已经遇见了,之后这里很可能不安全了。所以我想,芸娘,我把你带来这里,我会不会其实是把你从一个火坑推向另一个火坑呢?” 花姜正了正神色:“所以接下来谈论幕后黑手的情报之前,我必须确认,你的想法……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我……”芸娘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 花姜鼓励地看着芸娘:“没关系,你怎样想都好。” 芸娘踌躇片刻,在花姜鼓励的目光下还是张开口:“我……我不明白。不管是这些人也好,还是我也好,我们只是想要好好活着。可是为什么我们会经历这样那样的痛苦……” 花姜和邡云都看着芸娘,芸娘低着头,慢慢说道:“来到这里后,我也一直在想该如何是好。一开始,恩人从人群中出现的时候,我想,恩人能救我,我只要听恩人的话就好了。但……恩人您却问我,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或许也不知道,但在照顾这些病人后,我好像明白了些,大家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芸娘抬起头:“所以我……所以我……也想好好活着,不再像以前那样。或许留在这里有危险……但如恩人所言,做出这样事的幕后黑手专挑贫苦百姓下手,那这座城哪也不安全不是吗?就算我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抓去养黑花,与其坐以待毙,惶惶不可终日,我更想知道去怎么换一个安稳的明天。所以,恩人,接下来要讲的事不必避讳我,尽管讲吧,我会听的,我不怕。” 花姜有些感动:“芸娘……你……没想到你考虑了这么多……” 芸娘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这还是花姜第一次看她笑:“我自小就学女红,父母说这是为了好嫁人,父母临终前也说把我托付给我丈夫就放心了……可人生该被托付吗?有什么是能一直靠得住的呢?我为何不试试用自己的双腿走出一条路呢?遇见你们让我想了很多,我或许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邡云一拍手:“说得好!” 花姜怔了怔,随后也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好,那么接下来我就安心讲讲我所知道的‘黑花’,以及对幕后黑手的推测。” 第27章 第 27 章 “首先,关于‘黑花’——‘黑花’是什么?我们之前只道这是一种寄生在人体身上,吸取人体生命力的花。” “但……遇见那个幕后黑手的手下后,我又有了些新的想法。那个人身上也寄生着黑花,然而很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像这些人一样濒死挣扎,相反,她的身体修复力非常强,就算是受了致命伤,也在短短的一夜内就修复得大差不差了。” “你是说——”邡云目光一凛。 花姜点点头:“看来你也猜到了,那‘黑花’在那人身上不再吸取生命力,‘黑花’更像是在那人身上织起了一张生命网络——‘黑花’或许在为那人提供生命力。” 邡云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道:“一方失去?一方得到?这样一来——答案很明显了,‘黑花’并不仅仅是吸取生命力,而更像是纽带,将一些人的生命力换到另外一些人身上,这实在是……” 花姜沉重地点点头,接着说下去:“现在看来幕后黑手有能力将一部分人的生命力通过‘黑花’转化到另一部分人的身上。一部分人成为‘祭品’失去生命力,而另一部分人将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变成不知疼痛,就算倒下也能站起来的兵器……?” 邡云一拍桌子:“这样一来,这已经不是‘黑花’毒害人这么简单了……如果有大量这样的‘兵器’,那么……幕后黑手到底在谋划什么?!” 花姜心里默默附和着:是的,这很特殊。拥兵自重,本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更何况,还是在这里——边月城。 边月城本就地处与邻国交界的地带,时常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乱,前四年戍将的儿子还因为一场较大的战争,落下了残疾的毛病,大大挫败了我戍军的气势。而后二皇子被派来边月城驻军,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也许是忌惮二皇子,又或者是什么别原因,这两年的战事少了很多,至于那位二皇子究竟是被派来积攒军功,还是被皇帝排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旁,在边月城长大的芸娘对战事并不陌生,一番话下来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由得惊得捂住了嘴。但她仍有一处想不通的地方,捏了捏手,才鼓起勇气问道:“既然这样严重,我们是不是早点报官的好?” 听到这话,花姜和邡云一时竟都沉默了下来。 花姜、邡云面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花姜叹了口气,拈起她刚刚放到桌上的一朵白花,看着那朵白花,开口解释道:“因为这个。” 芸娘困惑地摇摇头:“芸娘不明白。” 花姜缓缓道:“这白花很特殊,只有这种花能治疗被‘黑花’蚕食生命的人,然而,这白花只有我能种出来,产量也很少,因此——一但被幕后黑手知道我们有治疗‘黑花’的手段……” 花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芸娘听明白了,接着说道:“……就会被幕后黑手看成眼中钉,那样我们就危险了。” 花姜点点头:“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有报官,而是私下调查的原因。幕后黑手的手段很不一般……现在有那么多人失踪,官府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出什么,本就有些可疑,一但报官,说不定先找上门来的会是幕后黑手。” 芸娘点点头:“芸娘明白了,那恩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花姜讲这番话时,邡云难得没有看着花姜,而是微微低下头,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攥了攥拳头。 花姜似乎也没有注意道邡云的异样,双手一合,总结道:“接下来一定会更加危险,我们一定要小心。芸娘你就在这里继续照顾病人,这里目前还算安全。邡云,你也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就好。” 邡云被叫到名字,一激灵,回过神来:“啊?哦,好。” 花姜点点头重复一遍:“向以前一样寻找幕后黑手可能藏人的地点,顺便再去乱葬岗看看,有没有‘黑花’的受害者。至于我……刚刚说到的那幕后黑手的手下,现在受了重伤,正控制在我家里,我会试着从她口中套出情报,也想劝她改邪归正……” “好!那成!就这样办,我先行动啦!”邡云站了起来,扬扬手。 花姜坐着看着邡云往外走,笑着挥挥手:“一路顺风。” 芸娘也道:“注意安全。” “嗯!走啦!” 待邡云离开后,芸娘思索着,随后有些犹豫的问道:“恩人,不知该不该问,但是这个城里说到‘邡’这个姓,也就只有‘邡将军府’了,‘邡’小姐她是……” 第28章 第 28 章 听到芸娘疑问,花姜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说道:“是,邡云她……正是出身邡将军府,她是邡家的二女。” “这……竟然如此……”听到了不得了的事,芸娘不由有些后悔,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懊恼道:“我是不是多嘴了……” 花姜回想起和邡云的相遇—— 那是一个阴天的傍晚,花姜照例借着送花的借口,赶着一辆小小的驴车,避着人,悄悄往城外的乱葬岗赶去。 这次是幸运的,从尸体堆里救下了一个还有气的被黑花侵蚀的人。 就在花姜废了好大劲,终于把人拉上板车后,一道身影突然从一旁的树林里跳出。 花姜一惊,一时僵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听得那人大喝道:“贼人!想往哪里逃!这座城就由我来守护啊呀呀呀!” 下一瞬,花姜就被那从天而降的人死死地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待花姜的脸和大地重重地“亲密接触”,花姜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挣扎地喊到:“等等!等等!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哼!哪有误会!你到这里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盯着你了!你干了什么事我都清清楚楚!” “不是……等等!” “别再狡辩了!贼人!呵呵,不枉我在这守株待兔这么多天!这下可落到我手里了!说!那最近城里失踪的是不是就是你干的!我就知道!” ……………… 虽然初见有些狼狈,但幸好后来还是解释清楚了,原来两人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调查那些城里消失的人的去向。 之后顺理成章的,二人达成合作。达成合作后的那天,邡云便告诉花姜,自己的身份,原来邡云竟是将军府上的二小姐。 花姜从回忆里脱身,但想起那一天的事还是忍不住尴尬,花姜忍不住扶了扶额角。 随后花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答了芸娘先前的问话:“没事,邡云虽然没和你直说,但她应该也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况且她本就大大咧咧的,也不会想这些。” 说完这番话,花姜不由得低下头沉思,其实关于邡云……花姜有一点疑虑,当着邡云的面没说出口。 因为邡云的行为,细想起来有些奇怪。邡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如果凭借将军府的势力……肯定能更好地搜查幕后黑手的下落,也能更好地救助住这些病人,但为什么邡云要选择自己单打独斗呢? 我们又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拼命地藏人呢?为了不被幕后黑手发现?这话能说服得了芸娘却说服不了花姜自己。 另外官府的所作所为也很微妙,为何官府迟迟抓不到幕后黑手?是抓不到?还是不想抓?花姜心里隐隐有个不妙的猜测,能利用“黑花”,甚至还在各方势力下暗中培养出像胡随那样武功高强的杀手,幕后黑手的地位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花姜又想起邡云的话,邡云曾说“家里不支持”,那么邡云选择瞒着将军府,自己出来追查“黑花”一事,是否意味着……邡云,是不是你内心已经有预感了呢?你的家——将军府是否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邡云你……究竟知道多少呢? 花姜小声嘀咕道:“所以说那家伙……在想什么呢?” “什么?”芸娘问。 “没什么。”花姜摇摇头,起身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先走了。这些病人就拜托你照顾了,芸娘,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以你自己的性命为先,好吗?” 花姜轻轻掩上小门,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脸上神色不明。 行至一条无人的小巷,花姜慢慢停住了脚步。 巷中,太阳的光芒被阻挡,阳光照不进的一片阴影之中——只见花姜背对着巷口,轻轻揭开衣袖,露出一条手臂,那手臂上赫然长着长短不一的粉色肉芽——那是伤口愈合长出的新肉。 花姜轻轻碰上一道最新的伤口,那伤口便裂开一道小缝,但,小缝里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朵白花,不难发现,那白花正和花姜带去小院救人的“药”一模一样。 这是花姜谁都没有告诉的秘密。 为何白花能治疗夺取生命力的黑花? 为何只有花姜一人能种出白花? 不过是因为白花便是花姜的生命力罢了。 所谓的“治疗”,其实不过是将花姜自身的生命力借“白花”这一载体,引渡到他人身上罢了。 花姜有些淡漠地笑了笑,随后重新包好伤口,整理好衣袖,确保无人能看出异样,继续朝前走去。 第29章 第 29 章 花姜背着已经空了的花篮停在家门口。 她小心地四下查看,确认周围安全,没有什么人跟踪之类的,这才拿出钥匙,推开家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另花姜意外的是,一推开门便直接看见了小院里坐着两位——花栖和胡随。 两人坐在板凳上,手倚着小桌,谁也没看没看谁,面色不善,气氛凝滞。 见花姜进门,一时间,两道视线齐齐投向了花姜,花姜掩上门,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似是也察觉到微妙的气氛,讪笑道:“怎么了这是?胡随你这么快就能下床了啊,恢复能力真快啊,哈哈,哈哈。” 没有人回答。 花姜脸上的笑快绷不住了。 这时,花栖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我快憋死了,跟这人呼吸同一片空气,真是难受。” 花姜试图打圆场:“哈哈,也,没有啦,咱们家种这么多花花草草,空气质量还是很好的,哈哈。” 花栖摆了摆手,拎起早就准备好的,放在桌下的药箱,背在身上,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呆了:“行了,既然花姜你回来了,那她就交给你看管吧,我先去医馆了。” 花姜错开身,给花栖让路:“好,好哦,那你路上小心。” 花栖摆了摆手,没说什么,打开那扇刚关上的门,离开了小院。 花姜放下背篮,坐到椅子上,忍不住好奇,凑近胡随问道:“你们刚刚都聊了什么?” “……”胡随别过脸,“没什么。” 见胡随似乎不想说,花姜也没有强求,转移话题道:“既然你能下床了,那按照约定,我来教你识字吧!” 胡随点点头。 花姜捡起一根树枝,一笔一划地在泥地上写到“胡随”。 花姜点点地上的字:“胡随,这个字是‘胡’,这个字是‘随’,没弄错的话,这两个字应当就是你的名字的写法了。” 胡随看着地上的两个方块字,眼中似有水波流转:“这就是我的名字……” 花姜把另一跟树枝塞到胡随手里:“好啦,你也来试试看吧。” 胡随拿着树枝有些手足无措,仿佛手上的树枝比刀剑还要复杂。 看着一向高冷的人竟露出呆愣的表情,花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胡随有些哀怨地看着花姜,花姜咳嗽两声,敛起笑:“好啦,跟着我来。” 说完花姜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横线,一道竖线:“这是横,这是竖……这是笔画,字都是由笔画构成的,先学会笔画,再将它们组合在一起……” 胡随目光紧盯着那树枝顶端勾勒出的线条…… 日头移动,光影变换,不知不觉,阴影已经腾挪到别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照得二人浑身暖阳阳的。 阳光也同样照亮地上多出的歪歪扭扭“胡随”二字。 花姜拍手鼓掌:“哇!不错不错!大功告成!” 胡随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害羞,她盯着地上自己的名字,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呢?你的名字要怎么写?” “欸?我?我吗?”花姜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自己。 “嗯。”胡随点点头。 花姜俯下身,在胡随旁边写下“花姜”:“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我会记住的。”胡随郑重地点点头,又说道,“说起来……山谷中你曾经跟我讲过的你的家乡,能……再讲讲吗?” 闻言,花姜手一抖,手上的树枝差点掉了:“欸?啊,也可以啦,反正你也知道了,但是为什么是现在?” 花姜其实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但至于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花姜也不清楚,花姜感觉自己似乎缺失了一段记忆——对于花姜而言她只记得某天自己还像往常一样生活,但再一睁眼自己就出现在了一个开满了白花的山谷中。 也正是在那片山谷中,花姜遇到了伤痕累累的胡随。 只是在山谷时,花姜还不知道自己穿越了,加上当时胡随又是一副随时会昏迷过去的样子,为了提起胡随的精神,花姜便不断地找话题聊天。 也正是那时,花姜透露了许多现代的事物给胡随,直到二人沟通的深入,花姜才意识到自己和胡随似乎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但已经说出口的话没办法收回,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自己不同来历的人也就只有胡随一人了。 胡随点点头:“只是突然想起来。” “好吧,”花姜思索着,提起共同的回忆有助于拉近关系,说不定胡随是想试着拉近关系呢?也是件好事,于是花姜撑着下巴,回忆道:“我的家乡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没有地主的压迫,人们可以吃饱穿暖,人人有书读,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 “还可以坐着四辆轮子的车,也可以坐着铁鸟飞上高空,可以日行千里,也可以和相隔很远的朋友通过一个盒子见到彼此的身影……” 花姜说着说着,脸上渐渐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不过它也并不事事完美,有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大家会一起面对问题,共同用双手打造美好的明天。” “嗯,你希望有一天能回到家乡吗?” 花姜笑了,没有想太多:“当然啦!” 胡随似乎有些感慨:“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回去,能不能也……不,没什么。” 随后胡随低下头,无意识地用树枝戳了戳地,果然忘了啊,那个约定,胡随还记得在那片山谷中——花姜曾这样说道:“欸!你没吃过炸鸡和汉堡?坚持住,要是能出去,我一定请你吃。” “就像那个山谷与你一起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同样,这里发生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胡随抬起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转移话题道,“‘虽然我们有一天终会逝去,但文字却可以跨越时空,替我们见证未来。’我记得你这样说过。” 花姜挠挠脑袋:“欸?是吗?我都有些忘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书籍正是文字的载体……还是得有一本识字的书才行,以前教花栖认字,我也买了一些识字的书,应该……就放在屋里,你等我去找一下!” “好。”胡随点点头,笑着看花姜奔进屋里。 “嗯?在哪来着,我记得就放在这里啊?”花姜在书架前翻箱倒柜,“啊!有了!就是这个!” 花姜抽出那本《小儿识字经》,抱在怀里,一边喊着一边推开门:“胡随!我找到了!快来看看!” 然而,院子里已经没有胡随的身影了。 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花草照旧随风摇曳。 “胡……随?”花姜不可置信地念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吞入口中的名字,怀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但书的主人已经没有心思去捡起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巷口,一间不大的医馆,门口挂着义诊的旗子,面向大街的是大敞的药房,大柜子被分成了小柜子,上面贴满了写有药材名称的字条。药柜分割出了内外两个空间,往里走,有一间小房间,简单陈列着一桌一床两椅,这是大夫看诊的地方。 只听里面的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来,药方拿好,到前面药房去抓药。” “欸,好,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老妇人双手捧着药方,连连道谢。 坐在房间里看诊的大夫正是花栖。 花栖抬起头正要喊下一个病人,却见门口探出一个脑袋。 是花姜扒拉着门,颇有些可怜兮兮地喊道:“花栖……” 花姜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那家里?花栖略一思索,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赶忙把花姜拉屋内,关门前对外面还在排队的病人一抱拳:“今天有些事,义诊就看到这里,烦请各位明天再来。” 幸好今天的病人不算多,也没有什么急重症病人,排队的病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也散去了。 花栖锁好门,关上了窗,又仔细检查了下房间,确保安全,才回过头,坐到了花姜身旁。 “发生什么事了?” 花姜纠着自己的手指,声音有些低沉:“她离开了……” “……”果然,花栖并不意外,这个时候见到花姜来找自己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但她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那家伙……” “花栖,你是对的,是我太轻敌了,我……”花姜抱住自己的头,声音有些不稳,“是我太天真了,是过往的经历蒙蔽了我,我以为只要我跟她好好沟通,她能被我说服,但人都是会变的啊……” “花姜!”花栖掰下花姜的手,握在手里,“别这样想,我们都没办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要我说先食言的人也是她才对,没必要自责。” “可是我……是我没看好她,等她回到幕后黑手身边,我们都会有危险的,要是大家出了什么事……是我害了大家。” “花姜,看着我的眼睛。”花栖又加重了握着花姜手的力道,“你总习惯把人往好处想,虽然导致了这样的事,但正是你因为这样的温柔和善意,我才活了下来,邡云、芸娘我们才会愿意聚集在你身边,我们才会救下那些人不是吗?我喜欢的正是你身上的这一份温柔和善意。” “比起懊悔,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做,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花姜望向花栖那双总是沉着冷静的眼,就像望进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慢慢冷静了下来,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得对,更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花姜把手放在下巴上思索道:“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对我们很不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先转移那些病人,幸好之前交待过邡云,让她寻找新的落脚点,往好处想我们现在只是要提前行动了,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至于转移病人之后要如何行事……只能到时候再看形势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转移病人。” 看着花姜认真的神情,花栖有些欣慰地笑了:“好,看,你这不是知道怎么做吗……既然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花栖……谢谢你。” …………………………………… 又回到了这间照顾病人的小院,午后的阳光撒在院子里,让花姜感到一阵干燥,炫目。 花姜没想到上午刚坐满人的桌椅,现在又坐满了人,这个用来救治病人的屋子可从没这么热闹过。 现在花姜自己、花栖、邡云和芸娘围着院子里的小方桌坐了一圈,众人脸上都是相同的严肃神情。 听完花姜的说明,邡云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虽然新的地点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是安置这些病人还是没问题的,明天……不,我们今晚就转移吧,趁着夜色走正好。” 花栖点点头:“我也赞成,越早转移病人越好。” 告诉大家自己没有看好胡随……即使和大家的关系再亲密,花姜内心总不免有些忐忑,自责和内疚,但……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大家只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共同商讨接下来的去路。 花姜抬起头看着聚集在身边的这些人,突然发现比起刚穿越时的形单影只,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人,花姜抚上心口,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 花姜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挂上了笑容:“嗯,我们还要考虑用什么车转移这些病人。” 花栖接过话头:“我们一共有六个病人,都没有行动能力……要是能借到马车,转移途中对病人的伤害也更小。” 邡云插话道:“但……在夜晚,马车也太过招摇,更容易吸引暗处的视线。所以……不如——我们用背的吧?” 话毕,邡云一扯袖子,露出手臂上大块的肌肉,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花姜站了起来:“等等,等等,这不对吧!” “看来大家有些不喜欢这个提议呢……”邡云环视众人脸上有些绷不住的表情,有些遗憾地扯下袖子,摆了摆手,“不过……这个提议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恐怕我们只能这么做。” 花栖抿了口茶,叹了口气:“……你说吧。” 邡云清了清嗓子:“这座城作为要塞,为了应对战事,自然会留有一些后手……” 邡云又指了指地面,故作神秘:“而我刚好我知道一条隐藏的路……” “我们走地下。” 第31章 第 31 章 花姜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微微提高了音量:“地下……” 邡云收回手,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们恐怕只能背着病人转移了。” 花栖思索片刻:“的确,比起走地下,当前可能没有更安全的法子了……幸好,我的力气应该也还行,嗯……你们懂的,对付那些骨折的病人,需要一些力气……” 花姜卷起袖子,也学着邡云挥了挥手臂:“看来目前只能这样了,不过也别小瞧我了!我平时种花养花,力气也不小,搬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旁芸娘一直没插上话,握了握拳头,有些着急地开口:“各位恩人,我、我虽然力气比较小,或许搬不动病人……但要离开这里的话,总得带一些物件离开吧,你们带人,零零散散的物件就让我来带吧。” 邡云点点头:“芸娘说的没错,恐怕之后我们很难再回到这里了,能多带点东西就多带吧……” 随后花姜一拍手:“好,总结一下吧——邡云、花栖还有我,三个人,每人一次能带一个病人,这样一来我们需要两趟转移完病人,芸娘就负责带物资。” 花栖附和道:“虽然会有些累,但今晚我们两趟就能转移完这些病人。” 花姜撑着桌子站起身,看着众人,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充满活力:“好!事不宜迟,先来帮着收拾收拾屋里的东西吧!” 希望能赶在幕后黑手到来前做完这一切…… 希望…… 花姜心里祈祷着…… ………………………………………… 今夜层层的乌云,遮过了月华,整座边月城笼在黑暗之中,居民也都回到了家中,街上空无一人,四周寂静,无边的黑暗压了下来,夜风一吹,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邡云回头看着身后已经换上深色衣服、融入夜色中的众人,压低音量:“我清楚晚上的巡逻路线,大家跟着我走,不要害怕,我们能避开巡逻的士兵。” 众人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做应答。 因为背着人或物,一路上要注意躲藏,也得注意行进时小心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众人自然移动不快。幸好没走多远的路,众人就跟着邡云,行至了一棵老树,那老树下是一口枯井。 邡云轻轻揭开枯井上头的木盖:“就是这了,下去的时候小心些。” 这井并不深,也并非垂直,往里望去,能见到一条幽深的看不到尽头的洞。 虽提前知道地下通道的存在,但亲眼见到还是不免有些惊诧,不过花姜等人明白此刻的处境,还是忍住了惊叹之声,只是默默地沿着井口进入地下通道。 万幸的是,在地下通道行进的这一段,没出什么意外,而且地道的出口正好设在新的据点里,出了地道,众人便来到了一处院子里。 到了新的院子,放好病人,花姜伸了伸腰,擦擦额角的汗,终于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呼——太好了,总算是安全到达了!” 花栖也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但她还是提醒道:“别放松得太早,接下来还有一趟呢。” 一旁的芸娘则是放下物资,从里面拿出一壶水和杯子,倒上几杯:“各位恩人,至少先喝口水吧。” 邡云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完一扣杯子,冲着芸娘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多谢!” 待众人都稍稍修整过一轮,恢复了点力气,花姜鼓励道:“我们有得是手段和力气!再坚持一趟就好了,加油!” 随后芸娘留下照看病人,三人便又抓紧时间原路返回去接最后的三个病人。 到了原先的小院,邡云凭借一身力气很是轻松地就将病人扛在身上,花栖则是靠着照顾病人的技巧,用了些巧劲,看上去也没有费很大力气……然而经过了前一轮的消耗,这回花姜背起病人的动做就显得有些吃力和笨重了。 花栖有些担忧:“还能行吗?” “没事!我可以的。”花姜费力竖起一个大拇指,“好了,我们快走吧。” “……好。” 众人打开门欲离开小院,然而,这时花姜耳朵微动,远远的黑暗处传来细碎的声音,很像耗子爬过房梁,但——多道声音重叠到一起,变为更大更细碎的催魂曲,花姜叫到:“不好!有人来了,她/他们从屋顶来的!我们快走!” 邡云没说话,脸色更严肃几分:“快!跟上我,先躲进小巷!” “什……!”花栖强行敛住内心的不安,只发出一个音节就敛下声音,快步跟上邡云。 而队伍最后的花姜,感到心跳加快,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力,然而即便使出全力,花姜还是落后了几分。 快了!进巷子里就好……! 花姜咬咬牙……! 三步!两步! 死腿快走呀! 一步! 到了! 好!敌人应该会先搜查屋子,应该暂时注意不到这边!……吗? “咔嚓!”一声!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花姜缓缓转过头…… 遮蔽寒月的乌云正好在此时散去,自天际撒下片片冰凉的月华,借着月光,花姜看见巷口立着一个高挑漆黑的身影。逆着月色,花姜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为何今夜的月光如此冰冷。 立在巷口的那人正是胡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