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拐走一只富贵小少爷[狐妖小红娘]》 第1章 初见 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王权富贵手中的剑已先于意识劈了出去。 “小孩?” 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夏日黏稠的蝉鸣。他循声望去,墙头空无一人,只有灼热的空气在微微扭动。 “唰——!” 剑气凌厉,斩向声源所在。 他自幼被训诫,任何不经允许闯入他世界的存在,皆可视为威胁。 然而,那道剑气落空了。 不,并非落空,而是被什么轻柔的东西接住了——无数粉白的花瓣凭空涌现,打着旋儿,如同一道小小的龙卷风,竟将那道足以劈石断金的剑气无声无息地绞碎、消融。 王权富贵眸光一凝,脚步迅捷变换,旋身欲再攻。可那裹挟着花瓣的风更快,迎面扑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得他只能横剑回防,被那股柔韧的力量推得向后滑了半步。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 这次,声音清晰地从他身后传来。 王权富贵猛地转身,心脏微紧。 只见院中石桌旁,不知何时已坐了一道身影。 她甚至还悠闲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透的茶水。 一头流泻的银发,发尾被一根紫色发带随意束起。一袭紫衣罗裙,其上仿佛缀着细碎的星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烁。 直到他的视线触及她发间那双微微抖动的、毛茸茸的白色双耳。 “狐妖。” 他握紧剑柄,声音带着属于少年的清冽,更多的是冰冷的戒备。 他能感觉到,这妖很强,比王权家的人都要强。 涂山情敷衍地应着,仰头将碗中茶水饮尽,随便应和了一声,“嗯嗯。” 连喝了三碗,才满足地叹了口气,放下茶碗。 她站起身,紫眸流转,笑意盈盈地走向浑身紧绷的少年,目光落在那柄稳稳指向自己的剑上。 “怎么,”她微微歪头,忍俊不禁道,“你要杀我?” 见少年只是握剑指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眼神凌厉。 涂山情不禁有些好笑,正想再说几句,那双灵敏的双耳却忽然捕捉到了远处细微的动静。 她遗憾地撇撇嘴,“一月后见啊,小孩。” 说完卷起风消失不见。 院中蝉鸣消失,树叶被风吹落,留一地疮痍。 门被急匆匆地推开,为首的是也是一袭道袍,他匆匆茫茫地跑过来,“少爷可否见到一只妖怪,应该是一只风属性的鸟妖。” 王权富贵在这人来身前便收起剑,盯着墙头的方向,缓缓道,“跑了。” 一月之期,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这一个月里,王权富贵终于被允许离开那座困了他多年的小小院落。 他手持王权剑,踏入了一个更为广阔、却也更为血腥的“四方天地”。 他的剑术日益精进,剑出,妖亡,干脆利落。 就像此刻,他面无表情地挥出一剑,精准地斩断了面前虎妖的脖颈。血尚未喷涌,庞大的身躯已然轰然倒地,那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血腥,杀怒,愤恨。 每一只妖见到他双目永远都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一片赤红的背景中,他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能涤净所有污浊的紫色眼眸。 他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归剑入鞘,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一月之期,已过了三日。 他回到那座寂静的院落,本以为一切如旧。 然而,一个清晰的女声却打破了沉寂。 “你这小蜘蛛怎么敢出现在这的?” “我帮你疗伤,你做我的属下怎么样。” “嘭!”门被猛地推开。 映入他眼帘的,正是那一双记忆中的紫色眼眸,此刻正带着些许讶然,望了过来。 涂山情紧赶慢赶从南疆回来,已是逾期三日。 她如上次一般熟练地翻上墙头,却意外在墙角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蜘蛛,通体淡紫,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 那伤势极为刁钻,虽不致命,但每一道都足以让这小妖痛苦不堪。 用剑之人,心思何其冷酷。 她刚与这只小紫蛛达成“交易”,院落的主人便推门而进。 一月不见,当初那持剑戒备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些,眉宇间的青涩褪去少许,提着剑倒有几分样子。 涂山情不动声色地将小紫蛛往怀里拢了拢,站起身,极其自然地走到院中石凳坐下。 “你这里也太冷清了。” 她话是对着王权富贵说的,目光却一眨不眨地落在被她轻轻放置在石桌上的小紫蛛身上。 她也没指望他会回答,指尖已然凝聚起淡紫色的妖力,轻柔地点在小紫蛛的伤口上。 她的手指翻飞如蝶,灵动而精准,伴随着微光闪烁,那些狰狞的剑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狐妖之术。” 道袍少年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剑,站在不远处,微微蹙眉看着她,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那双紧盯着她动作的眼睛,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涂山情见他那好奇却依旧皱眉跟她保持三丈远的样子忍俊不禁,“狐妖法术,斗转星移。” 小孩皱眉好像不理解,涂山情体贴道,“是一种治愈系法术,无论多重的伤也能治好。”说罢恶趣味的补充一句,“小少爷,你哪天身上要是破了无数个窟窿,我也能治好你哦。” 她将愈合的小紫蛛放入一个干净的茶碗中,又从壶中倒了少许清水,指尖持续释放着温和的妖力,如同暖流般细细温养着它虚弱的身躯。 “不是我。” 少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他依旧低垂着头,眼神被浓密的睫毛遮掩,晦暗不明。 涂山情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他是在否认小蜘蛛身上的伤与他有关。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少年紧绷的侧脸上,眼神温柔而坚定,声音清晰无比:“我知道。” 少年猛地抬眼,似乎没料到会得到如此毫不犹豫的信任。他嘴唇微动,一个极轻的音节几乎是从齿缝间逸出作为回答,“…嗯。” 涂山情耳尖微动,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声微乎其微的回应。她假装没有听见,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些,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继续着手上的治疗。 “虽然外界都在传王权山庄的少庄主是杀妖兵器,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涂山情把小蜘蛛从碗里捞出来小心放到石桌上,后从怀里掏了又掏,最终掏出了一小包东西。 “我行程匆忙,不便带上我的属下。这是一小点报酬,王权少爷你就行行好,能否代我照顾一下小紫?” 小紫?是这只气息微弱,刚被治好的紫蛛。 王权富贵刚想开口询问为何是他,院中的狐妖却如同上次一般,身形倏然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余下一缕袅袅的余音,随风传入他耳中:“这是南疆无花果的种子,价值千金。那就……拜托小少爷你了。” 作者死回来更他的陈年旧文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见 第2章 再见 又过了两个春秋,当初无花果的种子被种在院落里,它茁壮成长,成为了一棵葱绿挺拔的小树。 涂山情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紫眸流转,习惯性地先搜寻那抹执剑的身影,却不见人。 她又随意逛了逛,连当初那只被她救下的小蜘蛛也未见踪迹。 远处夕阳正盛,霞光满天。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再等片刻,一道激动又带着几分稚气的萝莉音便从墙头方向传来: “主人!” 这声呼唤让涂山情思绪微动。 当初选择救下这只小紫蛛,正是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缠绕着几缕极淡却坚韧的、束缚她灵识与自由的“线”——那通常是某些术法或强制契约的痕迹。 在她答应自己的“交易”时,旧契松动,涂山情便顺势而为,指尖妖力轻动,如同掐断无形的丝线般,将那束缚彻底斩断。 不过她并没有想成为她新的主人,于是她卷起风把小萝莉落到面前,蹲下身吓唬她,“叫老大。” 小萝莉从善如流,软软喊道:“老大!” 这声呼唤甜得让她心头一颤,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柔软的发顶。 不愧是经她妖力温养过的,不过两年光景就化形成功。 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她忽然有些恍惚。 涂山家里,红红和雅雅褪去昔日天真担起保护涂山的重任,蓉蓉也只有在有求于她,撒娇时才会软软地唤她一声。这般毫无保留的依赖,倒让她想起很久以前,那些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小狐狸们。 那段时日虽然烦恼但也幸福啊。 “啊老大!”清瞳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王权少爷被罚跪在祠堂整整两日了,他身上还有之前受的伤,一直没好好处理,快去救救他吧!” 清瞳急切的语气里带着哭腔,“还好老大你来了,不然这次王权少爷可要受不少苦。” 王权富贵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石板上。 父亲原只罚他一日,但他想不通。这一跪,便是两日。 意识在香火气中渐渐混沌。左臂上那道抓伤早已不再流血,结了一层暗色的痂,可呼吸却莫名急促起来,伤口周围的皮肉泛起不祥的青紫色。 是那猴烟,有毒。 他今日斩杀一猴妖时剑慢片刻,殊不知妖最为狡黠,父亲罚他也是应该的。 “王权剑,斩恶,斩妖。” 家训在脑海中回响,字字铿锵。 可为何此刻想起,心头却像压了块巨石? 妖,真的都该死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感到一阵心惊。 这是对家族千百年信念的背叛。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风裹挟着淡淡花香,轻柔地穿过祠堂厚重的门扉,停在他身前。 他甚至不用抬头。 那只手落在他发顶的力度没轻没重,胡乱揉了两下,像是在安抚,又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没事吧小富贵。” 王权富贵眼睛一酸,再也撑不下去。 “母亲,母亲……” 思绪回笼清醒之际,耳畔传来狐妖轻松自在地调笑,“我这小狐妖可不是你的母亲。” 门轴“吱呀”转动,清浅的脚步声伴着清瞳雀跃的嗓音:“老大,解毒的草药都找到了。” 床上重量一轻,他睁眼偷摸瞧着背对于他的狐妖。 狐妖与两次见面时有些不同。 银发编成几缕辫子软软地垂在身后,尾端与之前简单地系着发带不同,反而是坠着银铃。这与她今日穿着的紫衫罗霞裙上的银铃倒很相配。 狐妖似乎没发现他已醒,运转着妖力整理着桌上放置的药草。 “没想到一来就要重操旧业。”她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富贵小少爷这般不省心,倒叫人放心不下啊。” 清瞳踮着脚凑到案前,小心翼翼地理着药草:“老大为何不用治愈我的法术?那样不是更快些?” “傻丫头,”她指尖轻点清瞳鼻尖,语音轻快,没有几分害怕之意,“狐妖之术终究带着妖气,王权少爷是道门正统,要是被发现了我这小狐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对了!”清瞳点点头后忽然雀跃,“王权少爷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清瞳。” 捣药声顿停,狐妖发尾的银铃响动,“目之所及,清澈如许。富贵小少爷这名字取的真好啊,不愧是王权山庄的少庄主。” 她忽然转身,烛光在她紫眸中流转成璀璨星河。那目光温暖明净,仿佛能融化千年寒冰,直直照进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霎时间,心跳鼓声如雷,王权富贵猛地偏头,不去看那双眼。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少年沉睡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涂山情支着下颌,目光细细描摹过他褪去青涩的轮廓。 昨夜那个无心的玩笑似乎重了些,这孩子竟真就抿着唇不再看她,连上药时都固执地偏着头。 这让她有些怀疑自我,思考要不要把东西送出去。 天色逐渐破晓,床上少年人的毒已解,伤也在慢慢愈合,此时已陷入熟睡。 涂山情撑着下巴看着睡着仍旧皱眉的孩子,心软地抬手抚平眉头。 两年不见,长高长大了许多,搬都有些搬不动。 这张脸倒是与他母亲有几分相似。 涂山情嘴角弯弯,把此次从北山带来的风信子种子放到床头,并留下一句话。 “养好我的花,我会回来看的。” 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少年,她轻盈地翻出墙外。 “和我走吗,小清瞳。” 涂山情灵巧的手指穿梭在清瞳柔顺的发丝间,熟练地编着发辫,状似随意地问。 清瞳眨巴着紫色的大眼睛,认真想了想:“老大对我特别好,王权少爷也对我很好...但我还是想留在少爷身边。” 涂山情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编发。 倒是清瞳敏锐地捕捉到她唇角的笑意,“老大你好像一点不意外。” “你给他编织的画不错哦,”涂山情故意拖长语调,“我都嫉妒了。” “那…老大我现在马上织一副……不,很多副…”清瞳急的小脸通红,“新的,王权少爷没见过的给你。” 看着她手忙脚乱要翻找丝线的模样,涂山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好啦好啦,逗你玩的。” 她将编好的发辫轻轻拨到清瞳肩头,语气难得认真:“那个小少爷总是不让人省心,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替我看好他呀。” “嗯!”清瞳用力点头,发间新编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涂山情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手艺,温柔地问:“看看,喜欢吗?” “喜欢,老大编的发是最最最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再见 第3章 受伤 冬去春来,三月缓缓已至。 风信子被种在窗边的盆里,长出了一个小小的紫色花苞。院中的无花果树比去年又高了不少,小鸟在树上筑巢,枝叶繁密,春意盎然。 涂山情鼻尖一动,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这小子怎么又受伤了。 门被她猛地推开,吱呀声里,先闯入眼帘的,先是那片背。 少年人伏在榻前穿衣,动作仓促,一抹脊背尚且裸露着,线条清劲,是常年习武才有的利落。 肌肤是暖玉般的白,肩胛骨随着他动作微微凸起,如同蝶翼初生的轮廓,腰身窄窄地收下去,没入松垮裤腰的阴影里。肩胛骨下方,一道道新鲜的伤口正微微渗着血,红得刺目,与他玉白的皮肤形成惊心的对比。 涂山情脚步一顿,视线仿佛被什么黏住了,竟一时没能移开。 然而下一瞬,有物件挟着风声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腰肢一拧,敏捷地侧身避开。 那东西“噗”地撞上门楣,软软落地——原是个半旧的枕头,布料细滑,还沾着一点皂角的干净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年的体暖。 她垂眼瞥去,心下不免唏嘘,动作真快。 再抬眼时,少年已拉好衣衫,严严实实地转过身来。中衣的带子系得有些乱,领口微敞,露出一段清瘦的锁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方才的窘迫。 “不知羞耻。”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强自镇定的沙哑。 那四个字砸过来,涂山情感觉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抬手,用微凉的指尖挠了挠发烫的脸颊,试图将那点不争气的热气驱散,目光游移着,不敢再落在他颈间那片肌肤上,嘴里含糊地分辩:“额……我只是只小狐妖嘛,你们人类的礼数我可不太懂。” 声音越说越小,尾音虚虚地散在春日暖融的空气里,带着点连自己都不太信服的心虚。她甚至能感到袖中指尖微微蜷紧。 作为涂山外交官,那些繁文缛节、人妖界限,她岂止是懂。 少年沉默着,没有接话,只是走到门边,弯腰想去拾那枕头,动作间牵动了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细微的抽气声,像一根羽毛,极轻地在她心尖上挠了一下。 涂山情忽然觉得,这满院的春光,似乎太过浓稠了些,闷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一人一妖,一个背对着坐在床上看不清表情,一个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尴尬地扣着手。 她堂堂涂山外交官,官场小能手,会怕一个小…小… 那个孩字涂山情怎样都说不出口,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白皙**的背,这么想着脸不禁又烧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人类小孩长的都这么快吗?! 清瞳还是个小萝莉来着。 小萝莉清瞳体贴地抱着一堆草药风风火火地跑进屋,“王权少爷,我找了些老大上次疗伤用到的草药,如果老大在就好了,啊老大!” 第三人的介入让涂山情找到了不在继续尴尬下去的理由,她把清瞳带来的草药挑挑拣拣,运起法术熟练地制成药膏。 制药的过程漫长,白天转瞬到黑夜。 “老大你为什么总是会离开这么久呀?” 清瞳点上烛光,坐在椅子上看涂山情慢悠悠地制药,不禁把心中疑虑问出口。 涂山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我家中有三个妹妹,我没有很高深的法术,打架也不行,只有这一身医术能赚钱养家。” 清瞳知道作为妖怪的不易,听到一半眼泪汪汪,“难怪老大你一消失就是半年五载的,四处赚钱很辛苦的吧。” 见小萝莉哭成泪人,涂山情停下治药的手,小心地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给她耍个小把戏。 “好了好了,我给你看个好玩的。” 清瞳抬起头,透过火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妖,不到片刻又变为一只兔妖,最后眼中竟现出自己的模样。 反应过来震惊道,“是幻形术吗?” “看来小清瞳很聪明呢。”涂山情摸了摸她的头。 小萝莉一扫之前的难过,压低声音问道,“老大可以教我吗?我也想学。” 见小萝莉这么好学,涂山情甚是欣慰,“这不算太难,但学此等法术要想变必先学破。” “那要怎么破呢?” 涂山情指了指心的位置,语重声长道,“像由心生,要相信心告诉你什么。” 小清瞳似懂非懂,见药制的差不多了,便也不在纠结幻象之法。 她捧着药盅,往床上正经打坐的小少爷问道,“王权少爷,药好了。” 床上少年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清瞳手中的药盅。 不远处的涂山情轻咳一下,解释道,“你这伤不仅要内服还要外敷才能好的透彻,不然伤筋动骨以后必会影响到你。” 涂山情起身接过药盅,看向少年的眼眸充满认真,“医者父母心,不要在意男女大防,若你实在过不下心,也可把我当做你的……” “嗯。” 涂山情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倒有些意外他会如此果断同意。 明明白日里还是一副被看了身子羞愤欲死的模样。 白日里只顾着欣赏那片晃眼的白,与精瘦流畅的线条,竟未留意衣物遮掩下,是这样一幅惨烈光景。 此刻,萤绿色的膏药在她指尖融化,几乎涂满了他的整个背脊。 除了肩头一小片还算完好的皮肤,整个背部,简直是新旧伤痕交织的修罗场。 剑痕凌厉,鞭痕交错,有些早已褪成浅白的旧疤,有些却是在旧疤之上,又添了狰狞的新伤,旁根错节,盘踞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上,无声诉说着一次次的无情责罚。 涂山情沾着药膏的指尖,下意识放得更轻了些。她能感觉到指下肌肉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弦。目光微移,瞥见少年侧躺着的脸,他紧闭着眼,唇线抿得发白,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刻意压得极缓。 这气氛,沉甸甸的,压得她这只向来洒脱的狐狸都有些喘不过气。 眼波流转,她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故意用上了轻快又带着点自夸的调子:“啧,还好小少爷你运气不错,遇上我这么个神医。” 指尖划过一道较深的鞭痕,感受到他几不可察的一颤,她语气更软了几分,带着点诱哄,“瞧瞧,这一罐子独门灵药下去,保管让你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伤,都好得干干净净,连个印子都不留。” 她也不指望这块木头会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放得更柔,像是春日里晒暖的溪水,“要我说啊,你也不要总跟你那个爹硬顶着来。他是你爹,又不是仇人。适当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他哪里就真忍心把你罚成这样?” 药膏沁入伤痕,带来微凉的刺激。她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继续念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你看看你这两回,伤成这样,你爹不也……没再来管你么?要不是我恰好路过,你这倔脾气,怕不是要一个人硬扛着,多受好几天的罪……” 话音落下,室内只剩下她指尖涂抹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那比夜色更浓稠的沉默。 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在她手下微微起伏的、布满伤痕的年轻躯体,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王权父子间的纠葛,比她打理过的任何外交关系,都要来得麻烦和……令人心头发涩。 第4章 苦情树 背后的清凉触感骤然离去,王权富贵默然起身,中衣无声地拢上肩头,遮蔽了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痕与新伤。 他系好衣带,目光扫过房中。 清瞳已在桌角蜷缩着睡去,呼吸绵长。唯独那只狐妖,还背对着他,在昏黄的油灯旁收拾着残余的草药。跳跃的橘色光晕勾勒出她忙碌的侧影,发梢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暖意。 “你还不走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比预想中更干涩一些。 那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有些意外地回眸,手中却已拿起一个新的小盅,里面是刚刚调好的、散发着清苦草木气息的药膏。 她向他走来,每走一步,发尾的铃铛就会响一声。 “你倒是提醒我了,”她的话语总是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蜿蜒,像是山间迷雾,“那小少爷手腕上的伤,就请自己料理吧。” 听闻王权富贵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圈圈被粗绳勒出来的紫痕。 “痛不至心,不必在意。” 他心中默想。然而,这句常驻于心的话,竟在不经意间滑出了唇畔。 狐妖的反应更大,比话语先行的是行为。 一阵花香掠过,他的手被紧紧地攥住,微凉的药膏随之覆上紫痕,被那看似纤柔实则不容拒绝的指腹,一点点揉开,化入肌肤。 随着狐妖指腹擦过腕间的悬脉,王权富贵感觉胸腔的心与其一同跳动。 “你要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吃了。” 狐妖展示自己凶恶的一面,张开利齿,语气凶狠。 他看着她那张牙舞爪的模样,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甚至泄露出一点极淡的笑意。 “父亲与我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这句。” 他平静地陈述,随即看到她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瞬间蔫了下去,那强装的凶狠荡然无存。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我不会再说。” 眼前的狐妖似乎立刻又振作起来,眼底重新亮起光彩。 “这就对嘛,”她语调又轻快起来,“等会我和清瞳下山去买点东西,你好好吃药养花休息。” 石桌上的王权剑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如同他过往的每一个黄昏。 他自幼便习惯了一个人。习惯在空旷的院子里,看日影从东移到西,等待父亲偶尔投来的一瞥,那目光里是审视,是衡量,是看他这柄“剑”是否足够锋利,却唯独少了点他懵懂时期盼的、称之为“关心”的东西。 他也等待院中那棵自己亲手栽下的树苗抽枝散叶,等待某朵不知名的野花绽放又凋零。这些无声的陪伴,构成了他绝大部分的年岁。 后来,他隐约开始等待一种……不是一个人的生活。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只觉得不该是这般,日复一日,唯有剑与影相伴。 就像此刻,夕阳彻底沉没,最后一丝余温从石板地上抽离。 他睁开眼,院中寂静无声,与无数个过去的黄昏重叠,仿佛那些短暂的喧闹、那抹带着铃铛声响的身影,都只是一场错觉。 他为什么会期待一只妖? 这个念头浮起,带着尖锐的自嘲。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那总是不太正经的语调,指尖带着药膏的微凉,和发尾清脆扰人的铃音。 就因为那些被捕杀的妖怪,眼中偶尔流露出与她相似的、不掺杂质的纯粹,或是一点倔强的生机,他手中的王权剑便沉重得难以挥落。 “你是道门兵人,是王权家最利的剑,需斩尽世间一切妖魔。”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刻入骨髓。他一直是这么被教导的,也一度认为这便是天地间的法则。 可是,妖……都该杀吗? 清瞳编织锦绣时,眼中是小心翼翼的真诚;她递来药膏时,眸底是未经粉饰的关切,哪怕那关切总是包裹在戏谑之下。 她们的眼睛里,没有父亲所说的滔天罪孽,没有必须清除的污秽,反而映照出一些他曾在寂静中模糊等待的、属于“活着”的温度。 他无法对那样的眼睛挥剑。 清瞳是,她……亦是。 入夜时分,墙头传来细碎响动。 清瞳正费力地将几个大包裹拖进院子,嘴里小声给自己打气:“加油,就快到了!” 忽然手上一轻,包裹已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提起。清瞳抬头,惊喜道:“王权少爷!” 王权富贵默不作声地将所有重物都揽到自己手中,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寂静的院落,眸色随之一沉。 “王权少爷是在找老大吗?” 清瞳看着他伫立不动的身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买完东西后,老大说她家里突然有急事,把我送到这里就匆匆走啦。” 一大一小提着东西回到屋内。 清瞳兴奋地拆解包裹,献宝似的一一陈列:“这是糖葫芦!老大说我和王权少爷一人一串。你看,放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好看,不愧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呢!” 那串糖葫芦被油纸细心包裹,此刻展开,鲜红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壳,色泽依旧诱人,上面还隐约覆着一层极淡的妖力,想必是为了保持新鲜。 清瞳很快吃光了自己那串,眼巴巴盯着桌上另一串,悄悄咽着口水。 “你吃吧。”王权富贵轻声道。 “真的可以吗?可是……老大特意吩咐这是给少爷的,让我不准偷吃……” 他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我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谢谢王权少爷!”清瞳立刻欢天喜地地捧起了糖葫芦。 王权富贵继续整理包裹,里面是各式各样的伤药——外敷的、内服的、治疗跌打损伤的,瓶瓶罐罐很快堆满了桌面。 “老大说这些都是给少爷买的,”清瞳咬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补充,“说什么……有备无患。” 王权富贵沉默着,指尖触到包裹最底层一卷硬实的东西。 他取出来,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画。 画中是一棵他从未见过的、巨大而繁茂的树,枝头开满如云似霞的粉色花朵,绚烂至极。画纸触手生温,一股清浅的、与她身上相似的淡香幽幽散发出来。 “老大说这是涂山。”清瞳凑过来看了看,用稚嫩的声音介绍道,“画里这棵就是涂山那棵能帮人和妖转世续缘的苦情巨树呢!” 她说着,突然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对了王权少爷!老大买这幅画的时候,有一句话好像是要和你说的。” 涂山情有些意外能在人类管辖的区域看见涂山苦情巨树的画作。她拿起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真是惟妙惟肖。 不仅像,连花的味道都似三分。 不得不说,人类在某些方面的天赋是高于妖的。 她摩挲着画纸,想起那个总是独自坐在寂静院落中的少年,他的人生被束缚在一方天地里,见过的大约只有四角的天空和手中的剑。 心念微动,她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画,小心收入包裹最里层。 “清瞳,我们以后带着小少爷一起去涂山啊。” “老大问王权少爷你想去涂山续缘吗?” 清瞳那稚嫩却直白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蓦然在他心间炸开层层涟漪。 “涂山?续缘?我和她!” 王权富贵首先是愣住了,大脑像是被这过于直白、过于惊世骇俗的问话击中,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汹涌的热意完全不受控制,猛地从脖颈窜上耳根,脸颊烫得惊人。 他当场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试图用声音掩盖那震耳欲聋的心跳,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她…她…真这么说?” “额,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去涂山应该是去续缘吧。”清瞳仔细回想后,得出了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最终结论,甚至还用力点了点头,加强可信度,“续缘需双方真心喜欢,老大看来真的很喜欢王权少爷呢。” 后续的清瞳说了什么,他几乎听不清了。 那句“真的很喜欢王权少爷”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他几乎是狼狈地急喝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的燥热。 他快速寻了个借口送走依旧懵懂的清瞳,独坐在床榻边,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尚未平复的心跳声。 他试图借助自幼修习的道法,让这不断躁动、几乎要脱离掌控的心冷静下来。 他盘膝,闭目,调整呼吸,默念心法……可只要一闭上眼,清瞳那清脆的声音、那笃定的眼神,以及话语中蕴含的惊人信息,便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老大这么喜欢少爷…… 喜欢……喜欢他吗? 想要和他……续缘吗? 这几个字眼,每一个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一贯冷静自持的神经。 可是,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开始审视自己。 他整天除了练剑就是修炼,生活乏善可陈,性格沉闷又无趣,像一口枯井,激不起半点波澜。她那样鲜活、灵动、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色彩,怎么会喜欢上这样无趣的他? 是家世财富吗?可王权家是道盟之首,与妖族对立千年,她是妖,怎么会真心喜欢上一个注定要与她族群为敌的道门兵人? 难道是……这张脸?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狐妖一族,向来以美貌著称,涂山更是盛产绝色。他这点皮相,在她们眼中恐怕再普通不过。 所以……果然是玩笑话吧? 是她一时兴起的戏言,或是清瞳理解错了? 毕竟,她总是那样,说话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而且,他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了解都谈不上——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方才还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炽热火焰,仿佛被瞬间浸灭,只余下缕缕带着焦糊气息的青烟,和一片冰冷的灰烬。 心中的波澜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清冷,比这春夜的寒意更甚。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 月色皎洁,星辰璀璨,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后来的苏苏:苦情树,和人类?姐姐你那时就想着转世续缘吗? 涂山情那时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单纯想带在深闺中待久了的小少爷出门多看看,涂山只是第一站。 本来还在因为清瞳的误传而哈哈大笑,转眼看见自家小少爷凉嗖嗖的眼神,吓的赶紧闭了嘴。 旁边的白月初凉嗖嗖道,“恐怕只是一时口快,都没有想背后内涵的意义。” 无法辩驳涂山情捂着脸:说来话长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苦情树 第5章 局 “卑鄙。你们一气道盟就是这样捉妖的?” 涂山情挣了挣束缚住她身体的天罗地网,却发现越挣扎网收的越紧,妖力也在逐渐流失。 几个身着道袍的人站在她面前,为首的正是当年追杀过她的那个道士。他居高临下地冷笑:“当初让你跑了,没想到你这鸟妖还敢三番五次擅闯王权府。这只蜘蛛精,是你发展的内应吧?” 清瞳被缚在身前,小小的身子布满伤痕,血迹斑斑。 涂山情下意识想往前,一道凌厉的剑气擦着她的脸颊掠过,她停住动作,目光如刀般射向持剑之人:“你们用一只小妖诱我倒也是煞费苦心。” “你这鸟妖妖力不强,但也挺难抓。”道士冷哼,“若不是家主要生擒,你怕是早死于我的剑下了。” 涂山情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惬意道,“家主?那还不带我去见见。” 踏入王权府正门,涂山情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不愧是道门之首,亭台楼阁比涂山还要气派几分。只是这一路走来,偌大的府邸静得出奇,连个人影都少见。 这让涂山情忍不住嘴欠,“你们王权山庄连弟子都没几个了,怕是开不下去了吧,道士这么不挣钱的吗?” “你……”领路的道士被她噎住,却也觉得今日府中确实安静得反常。 他强压下疑虑,恶狠狠地威胁:“待会儿见到家主,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涂山情被缚着双手,也不想和他多有掰扯,脚步轻快得像在逛自家后花园:“希望咯。” 涂山情踏入正厅的刹那,周身妖力顿时凝滞。 排山倒海的威压袭来,几乎要将她碾碎,但她唇角反而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很好,这般阵仗,才配得上一气道盟盟主的身份。 “阁下就是一气道盟盟主王权霸业?” 她不着痕迹地调整呼吸,将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却又不会显得卑微。 主座上的人影在暗处纹丝不动,威压却层层叠加。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道士早已跪伏在地,连告退的声音都发着抖。 “鸟妖已囚,弟子先行告退。” 待闲杂人等退尽,那道威严的嗓音终于响起:“你就是让贵儿动摇道心的…狐妖?” “是,也不是。”涂山情刻意停顿,观察着对方的气息变化,“小少爷天赋异禀,初见便可识破我的幻形术,道心坚固。要说道心动摇?我可真是不知。” “还说不是,油嘴滑舌。” 罡风骤起,涂山情顺势卸去七分力道,任由余劲将她推向石柱。 天罗地网骤然收紧,她适时咳出几口鲜血——既要显得重伤,又不能真伤及根本,这个分寸她拿捏得极准。 “咳…我说你这老头,也太蛮横了。” “三年前你让小少爷跪你家宗祠,他跪的毒发都快被毒死了你可知道?可否关心过他一点?” 她的声音依然保持着礼节,但字字清晰,“就因为放过一群没有做过恶的妖,你就把带伤血都没止住的他吊了一晚上?” 第二波罡风接踵而至。 她不再抵抗,任由身形撞上石柱,幻形术适时消散,银发如瀑般垂落。鲜血浸透紫衣,她借势靠在石柱旁,声音却依然平稳: “我不明白,他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还是你手里,道门的一把冷血的兵器。” 唇枪舌剑,字字珠玑。 王权霸业端坐于阴影之中,声音冷硬如铁:“贵儿之事,不用你管。” 他目光扫过在金网中艰难支撑的涂山情,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这狐妖妖力不强,竟撑得住天罗地网?倒是有几分毅力。” “噗——”涂山情又咳出一口鲜血,银发垂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她声音逐渐冰冷,在寂静的大堂中异常刺耳,“是吗?你要逼死他...像当初逼死你家夫人一样吗?”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大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王权霸业周身的气息骤然一滞,那双始终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猛地起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罡风: “你还知道什么?!” 涂山情背靠冰冷的石壁,鲜血在紫衣上洇开大朵大朵的暗色花纹。然而她染血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我还知道你们当初……” “嘭——” 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冰雪般的寒意传来:“父亲。” 高座上的王权霸业及时收敛了外放的情绪,揉了揉眉心:“来得正好。” 大厅中留有三人,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涂山情也没想到刚刚还在讨论风暴中心的主人公来到了现场,她把脸偏了偏,背对着他。 一声剑鸣响起,是王权剑。 涂山情心立马提起来,思考要不要说句话。 “狐妖最为狡黠,千万不要被她所惑。”王权霸业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拿起王权剑,杀了她。” 王权富贵低垂着眼眸,手拿王权剑,步步向她逼近。 嘶,怎么听那老头的意思和王权剑的气势,她感情会在这里玩完。 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小少爷已经走到她面前,气场冷得比雅雅冻的寒冰还冷上许多。 她瑟缩了一下,决定嘴上挣扎一会,“倒也不必劳烦王权少爷,我这……” “画是真的吗?” 一人一妖异口同声。 涂山情一愣,抬眼便撞进那双琥珀色双眼,里面是她没见过的复杂情绪。 “是真的吗?” 少年执拗地重复着问题,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一时间有关他的记忆涌上心头。 当初听说道门最厉害的兵器居然是个人,她还当是个笑话。等亲眼见到才发现,还真是个人,居然还是个三岁就开始练剑的小豆丁。 王权府外那棵老树成了她最好的观景台,每次南来北往办完差事,她总要躲在树梢上看他几眼。 初看只当个乐子,再后来便是习惯。 看他日复一日地练剑,看他在其他弟子庆祝生辰时独自站在角落,看他从满心期待到渐渐麻木。 在他父亲书房,她翻到了不少秘密——他母亲的画像,他的生辰八字,还有那些从未被庆祝过的生日的缘由。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为了交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想要接近这个道门少年。 心中隐隐升起一个计划,她用了五年时间一步步去实施。局已布好,就差临门一脚。 涂山情在心里叹了口气。 计划全乱套了,谈判肯定是谈不成了,现在还要面对这样的质问。 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忽然觉得这局面真是荒唐又好笑。 “你猜?”她歪着头,故意拖长了语调,眼底却蕴含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与信任。 王权剑光闪过眼底,天罗地网瞬时湮灭。 一个温暖,出乎意料的怀抱。 涂山情靠在少年怀里,她感觉自己脸颊温热,心脏在胸腔中狂奔,仿佛一只不知疲倦的蝴蝶在翻飞。 “如何我们能活着出去的话,万水千山,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吗?” 她仰起头,正对上他垂落的视线。 那双总是凝着寒霜的琥珀色眼眸,此刻竟温柔得像初融的雪水,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 透过那片澄澈的眼眸,她看到,他将整颗心都倾注在她身上。 涂山情轻轻触碰他的双眼,带血的指尖微微触碰他的脸颊,最终轻轻抹在眼尾,刻上属于她的誓言,“我愿意。” 第6章 逃离 在涂山情离开的第二天,他的父亲第一次来到他的院中。 不是迟来的关心,而是单方面的威压。 “就是那只小狐妖让你心绪大乱,王权剑不再出鞘?” 王权富贵低着头,跪在地上,剑身映出他低垂的眼睫:“她很好。” “很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冷笑两声,“你有没有想过她一只妖为什么要来接近你。” “你是王权剑的执掌人,是道门的利刃,她接近你是为了什么?你好好想一想。” 王权富贵脑海中不断叫嚣着,争吵着,最终他低头认错,“弟子认错。” “下一次,你来杀了她。” 父亲冷冰冰的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没想到这一天到的这么快。 当他看到狐妖满身血污,身上全是被天罗地网浸染出的痕迹时,心仿佛塌陷了一角。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王权剑出鞘,他仿佛陷入了意识空洞,无数个场景在脑海中闪回。 狐妖笑吟吟地趴在床边,“我可不是你母亲。” 父亲严厉不容置疑的声音,“她是妖!” 清瞳从包裹中拿出一瓶又一瓶的药,后指着糖葫芦,“老大说,少爷和清瞳一人一串。” “杀了她!你是王权家的人,她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快杀了她!” 声音如同鬼魅般不断地侵占他,试图将他拖入曾经的深渊。 可他见过阳光,又岂想入深渊。 他看着她,问道,“画是真的吗?” 话是真的吗? 带他走是真的吗? 小狐妖眼神变的很快,他看着她的眼睛,心脏像鼓点一样极速跳动。 他们目光交汇,眼底绽放出明亮的笑意。 这时候他想,是不是真的也不重要了。 他要和她一起。 “众生百态,道法万千。”他转身面对父亲,第一次挺直了脊背,“父亲的兵人之道,不是我的道。” “王权剑离不开王权府,我会把它留下。” “对不起,父亲。” 他放下王权剑,俯身抱起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走吧。” “你真以为你能出的了王权府吗?” 王权霸业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涂山情下意识地扯了扯了少年的道袍。 少年低头看她,浓密的睫毛下双目明亮,眼神中流淌着温柔与坚定,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投射进她的眼中。 他和她说,不要怕。 涂山情内心柔软的不像话,用不多的力气环住对方,笑了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即使门外是天地一剑最强剑阵,即使万剑穿心,只要有你在,我也不怕。 “叛徒,杀了他!” “杀了他!” 门外的声音不断叫嚣着,推开门数以万计的长剑悬于空中,每一柄剑都指向他们,剑气交织成天罗地网。 白森森的剑光寒气逼人,涂山**动用妖力却被遮住双眼,少年温柔的嗓音不断传递,“不要再用妖力了,我在这里。”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涂山情哽咽着骂了句:“笨...蛋...” 话音未落,万剑齐发。破空声、剑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被他牢牢护在怀中,只能从指缝间看见他染血的唇角,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上。 可即便这样,少年的双手从未松过,牢牢地把她圈在怀里。 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感受着他的体温。 他的心跳在她耳边渐渐微弱,体温正在流失。 一抹猩红透过指缝沾染在唇边,四肢漫起强烈的痛意,涂山情咬牙厉声道,“谁让你擅自决定的。” “谁让你死的,你问过我吗?” “王权富贵,你不准死。” 话音落下,风云突变。 狂风袭来,白色的九尾升起,磅礴的妖力如潮水般席卷天地,迅速笼罩住整个王权府。 原本悬在空中的长剑开始剧烈震颤,修为稍浅的弟子已然跪倒在地。 涂山情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整个王权府都在颤抖,九尾妖狐的完整形态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 “妖、妖王级别的威压!” “快结阵!不能让她——” 周围人不断叫嚣着,刚刚还势如破竹的剑却怎么也使不出来,悬在空中的剑仿若钉在空中无论如何驱使都动弹不得。 “啧啧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要是他有柄下品仙剑在手,你们人再多一倍又有何惧?” “数万把仙剑围攻两个手无寸铁之人,便是天地一剑的风范吗?” 众人惊骇四顾,有人按捺不住,“何人如此嚣张?” 只见一个身着松松垮垮道袍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嘴里还叼着半串糖葫芦。 他漫不经心地拨开王权富贵覆在涂山情眼上的手,含糊不清地说:“哎呀呀,盖这么紧干吗?你老婆没事的,倒是你得赶紧疗一下。” 他斜眼打量着王权富贵满身的剑伤,夸张地咂舌, “你这脸怎么不护着啊!看看这戳的多深,要是毁容了情姐姐就不喜欢你了呢。” 东方月初嘴没闲着,手也没闲着,指尖流转着金色的道纹,精准地抽出插在王权富贵身上的长剑。 涂山情跪坐在一边,看着身上无数个血窟窿的道袍少年,心里五味杂陈,伸手想动用狐妖之术。 这下真被她说中了,破了好多个窟窿。 “情姐姐,我来就好了。”他拦住正要施展妖术的涂山情,压低声音,“你刚刚突破境界,妖力损耗太大,再动用妖力会伤及根本。” 四周的道士们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失声惊呼:“以右为本再生左,狐妖之术斗转星移,妖术,这是妖术!” 风吹过东方月初那不好好穿的道袍,显得他现在说的话逼格满满,“前面一半说对了,不过这是妖术,也是道法!” “妖道东方月初!” 东方月初笑着把最后一道道法收尾,“喂喂,都是一气道盟的,叫我妖道不太好吧。” 涂山情接过王权富贵,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二人的血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 “狂妄!”一位长老怒喝道,“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能硬闯王权山庄后活着离开!” 东方月初眼睛一亮,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那我今天一口气带走两个,千古第一人不就是我咯。” 话音未落,他掌心突然腾起两簇炽热的火焰。 那火焰不同于凡火,通体金黄,其中隐隐有符文流转。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东方月初轻轻挥手,火焰如活物般窜出,所过之处,所有仙剑尽数熔化,化作铁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有人认出了这火焰,“纯质阳炎!这妖道怎么会灭妖神火!” “所以你们识相点,别拦着了。” 东方月初张开手心,两团火焰早已跃跃欲试。 王权富贵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血色眼瞳。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抬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不是让你别动用妖力吗?很疼吧?” 天罗地网是对灵魂上的束缚,妖一旦动用了妖力,在时效内会痛不欲生。 涂山情哭笑不得,“疼是疼了点,我皮糙肉厚倒也还好。” “胡说……”王权富贵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东方月初打断。 “二位,”东方月初凑近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要谈情说爱等出去再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能单挑整个王权府吧?” “我会带你们离开的。” 涂山情的目光忽然凝滞,望向正厅方向。 阴影中,王权霸业缓步走出。 东方月初脸抽了抽,收起火凑到她跟前,“情姐姐,你有几成把握打赢他?” 涂山情摇了摇头,气定神闲,“没有。” 东方月初汗颜,不愧是大当家,这托大的话说的也十分有气势。 王权富贵挣扎地站起身,涂山情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涂山情报网遍布天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到天下事”,”她目光灼灼地直视王权霸业,“比如......当年的王权少爷为何离家一趟便剑心尽失?” 王权霸业负手立于台阶之上,袍袖翻飞:“你想如何?” 涂山情握紧怀中少年的双手,把东方月初拦在身后,“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帮你查清楚当年之事,你放我们走。” “涂山大当家果然名不虚传。”王权霸业目光深沉地扫过院中三人,“你故意被捕,就是为了此刻?” 王权霸业意味深长地看向院中被层层包围住的三人。 为首的狐妖少女从容不迫,意气风发。 身后的年轻道士一身东方血脉,纯质阳炎炉火纯青,年轻气盛,和初见淮竹时有几分相似,倒也是一家人。 贵儿和他们走,倒也放心。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这个王权山庄怕是要保不住了。”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王权霸业不经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有些怀念。 “五年,给你们五年时间。” “成交。”涂山情毫不犹豫地应下。 随着王权霸业一挥手,严阵以待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不情不愿地让出一条路。 东方月初连忙背起王权富贵,涂山情紧随其后,三人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相互搀扶着向外走去。 “家主!这不合规矩!” “请家主三思!” 四周响起一片反对之声。 王权霸业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青衣女子临别时的笑靥。 “如果有一天,贵儿想走了,就放他走吧。” 他忽然轻笑一声,转身离去,任身后议论纷纷。 淮竹,贵儿长大了,不仅找到了自己的道,还有了想要守护之人。 他们这一代,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 “真就让他们走了吗?” “走不了,这王权府外还有五百精英弟子守着,他们插翅难飞。” 第7章 涂山 东方月初背着王权富贵,足尖在湖面上轻点,激起一圈圈涟漪。 “大当家,”他一边运着轻功,一边扭头对身旁并行的那抹紫色身影把憋了一路的想法问了出来,“涂山情报网真这么厉害?连这种陈年旧事都能查清楚?” 涂山情足不沾水,衣袂飘飘,听闻斟酌了一下,“假的。” “什么?!”东方月初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湖里,赶忙调整气息稳住身形,嚷嚷道,“那大当家还答应得那么干脆?五年之期啊!” “不托个大答应他,我们怎么走?真靠你那三脚猫功夫?”涂山情翻了个白眼,“对了,外面那些人你能解决吗?” 东方月初苦着脸,额前的呆毛都耷拉下来,“五百个啊,我一个人不死也会脱层皮的。” 背上的王权富贵微微一动,声音虚弱却坚定:“东方兄,我可以......” “你不可以!”涂山情立刻打断,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子,“伤成这样还想逞强?” 东方月初连连点头,“富贵表哥,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现在连柄剑都没有,还是安心养伤吧。” “表哥?” 王权富贵微微一怔,这个称呼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东方月初空出一只手,指尖跃起一簇火焰。 “你的母亲东方淮竹是我的姨母。你父亲见到这团火应该也就知道了,不然他应该也不会轻易放人,看来他对我们东方家还是有几分旧情的。” 王权富贵陷入沉默,垂眸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血缘关系。 涂山情见状,轻巧地转移话题:“你来的事,红红知道吗?” 东方月初脚下一滞,差点又踩进水里。他干笑两声,火焰“噗”地熄灭了:“这个嘛......我留了字条…” “姐姐,二货道士。”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三人刚到岸边,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湖岸边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王权弟子,个个都在呻吟,却没什么重伤。 在这片“人肉地毯”中央,有一穿着红色衣裙,金橘色长发的折耳狐妖少女,她一步步走进三人,脚环上的金色铃铛随着动作不断晃动,发出声响。 涂山红红走近,碧色的眸子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东方月初背后的人类道士。 “姐姐,”她的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凉意,“这就是你放下涂山事务也要来救的人类道士?” 绿色的眼眸看过来时,涂山情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哈哈,涂山有你们姐姐放心。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 “对对对!”"东方月初赶紧插话,头偏了偏,“他是我表哥,我娘是他娘亲妹妹。所以大当家喊我一句,我就来了。倒是妖仙姐姐,你怎么来了?” 涂山红红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我姐姐被一群臭道士包围,我还不能来?倒是你,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二货道士也敢单枪匹马来天地一剑救人,真是名副其实的二货!” “你不也是一个人来吗?好意思说我……” 眼看这架越说越火,涂山情赶紧打圆场,给两个人顺毛,“红红和月初都是为了对方好,只是关心则乱,好了好了……” “谁关心他!” “谁关心她!” 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同时转过身背对彼此。 被夹在中间的涂山情无奈的扶额,看着眼前这尴尬的气氛,轻咳一声试图再次转移话题,试探开口:“那个...清瞳在涂山还好吗?” 东方月初顺着台阶下,从兜里掏出一串糖葫芦,边咬边回答,“她不去涂山,说什么也要等着你们。” “那她现在在哪?” 东方月初带着众人来到山脚下的一处茅草屋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她一直住在这里等你们,这会儿可能是去采蘑菇了。” 小小的茅屋一下子挤进四个人,顿时显得局促起来。 涂山情正扶着王权富贵在木凳上坐下,门外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老大!” 清瞳拎着满满一篮蘑菇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扔下篮子快步跑到涂山情面前,小手紧张地抓着她的衣角,担忧地问道,“你受伤了?疼不疼啊?” 涂山情连忙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小蜘蛛精,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当然没事,老大这么强,怎么会疼。” “胡说,伤口这么深怎么不疼,都是我太弱了,帮不上老大一点忙。” 金豆豆一滴滴地掉落,涂山情顿时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我现在壮的能打死好几头牛。不信给你看看……” 站在角落的涂山红红微微蹙眉,一脸疑惑。 东方月初凑到她旁边,咬着糖葫芦小声解释,“好像是情姐姐在王权府收的小弟。” “姐姐这些年去一气道盟收获还挺大。” “可不是嘛,我刚听到让我去王权山庄接人的消息时也吓了我一跳。” 这时清瞳终于止住哭泣,好奇地打量着涂山红红:“老大,这位狐妖小姐是你的妹妹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涂山红红身上。 涂山情站起身,与妹妹并肩而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嗯,这是我妹妹涂山红红。而我,是涂山大当家涂山情。” “老大好厉害!” 清瞳极其捧场,用力鼓掌,眼睛亮晶晶的。 涂山情被夸得心花怒放,当清瞳提议留下来吃晚饭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啊!” 一旁的东方月初却脸色大变,猛地后退一步。 王权富贵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月初表弟,怎么了?” 东方月初拉着涂山红红当挡箭牌,赶忙找了个借口,“妖仙姐姐,你不是说要给我买东西吗?天快黑了,我们快走!” 涂山红红一脸茫然地被推出门,正欲反驳,“我什么时候……” “来不及了!"东方月初竟然掏出一张急行符,拽着她就往外冲,“再晚店铺该打烊了!” 涂山情惊讶地看着二人飞一样的速度,困地眨眨眼,“买什么东西啊这么着急?” 茅草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厨房传来清瞳轻快的哼歌声。 涂山情其实没什么,本来也是故意被绑的,只是没想到道门法器天罗地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修复力比平常妖快许多的涂山情感觉现在那些被勒的地方也不疼了,用妖力换了一身衣裳后看见王权富贵仍在静坐调息。 涂山情低头理了理用妖力新换的衣裳,淡紫色的纱袖随风轻摆。 她悄悄抬眼,见王权富贵仍闭目端坐,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轻手轻脚地挪到他身侧,细细打量。 少年褪去了在王权府时的凌厉,此刻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她探过王权富贵的脉,外伤基本好了,内伤还得再调息调息才行。 虽然预想的计划黄了,还多受了点苦。 不过能提前几年出来,也挺不错的。 “富贵小少爷......”她忍不住轻声唤道。 话音未落,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倏然睁开。没有防备,没有疏离,只有一汪清泉般的温柔,将她整个人都笼在其中。 涂山情一时忘了呼吸。他们离得这样近,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近到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面颊。 “我、我去看看清瞳......”她慌乱地直起身,衣袖却不小心勾住了他的发冠,“你...你好好休息...” 发冠松开的瞬间,墨发如瀑垂落在他肩头。 王权富贵轻轻握住她欲抽离的手腕,指尖温热。 “别走。” 王权富贵凝视着她瞬间绯红的脸颊,指尖轻轻拂过她方才被勾乱的发梢。 他并未催促,只是用那双澄澈的琉璃色眼眸安静地望着她,仿佛在说:我等着听。 知道坦白局是逃不过了,涂山情深吸一口气像豁出去了一样。 “关于我的身份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涂山情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起初...确实只是好奇。”她悄悄抬眼,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移开,“听说王权家出了个终极武器,我就...顺路去看看...” “后来见你总是一个人,感觉挺可怜的,就...不知不觉多留意了些。” 涂山情有些心虚。 说是留意,其实也算是妖盟的监视。 王权富贵唇角泛起浅浅的弧度,窗外的夕照为他侧脸镀上一层暖光。 涂山情局促地低下头,却听见他轻声问:“所以...大当家留意了多久?” “五、五年...”她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忽然抬起头正色道,“但我保证!后来每次去见你,都是真心的!” 厨房里飘来炊烟的香气,隐约传来清瞳忙碌的脚步声。 在这温馨的日常声响中,他望着她难得认真的神情,忽然觉得那些独自度过的岁月,似乎也因这份真诚的关切而变得不同。 “我明白。”他轻轻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衣袖,任由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现在眼角,“从你第一次为我疗伤时,我就感受到了。” “老大,王权少爷,晚饭做好了。” 清瞳清脆的嗓音从厨房传来,涂山情如蒙大赦般站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外走去。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汤色乳白,蘑菇片在汤中舒展,表面还点缀着几缕翠绿的野菜。 “这汤看着还不错,”涂山情强作镇定地称赞,“没想到小清瞳还有这样的手艺。” 清瞳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给每人盛了一碗。汤碗里飘出的热气带着蘑菇特有的清香,倒真有几分诱人。 涂山情深吸一口气,端起碗抿了一小口—— 那一瞬间,她仿佛尝遍了人间百味。 酸中带苦,咸中透甜,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在舌尖炸开。 她强忍着咽下那口汤,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怎么样?”清瞳期待地望着她。 涂山情张了张嘴,却见对面的王权富贵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一口,还轻轻点头:“不错,有进步。” 涂山情难以置信地看向王权富贵,却见他从容不迫地又舀了一勺,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谢谢王权少爷,我也觉得有很大进步。” 拥有正常味觉的涂山情:……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 下一章是小番外[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涂山 第8章 清瞳无忧无虑的生活[番外] 我是一只无依无靠,饱受折磨的小蜘蛛。 说实话,在睁开眼看到的是传说中的道门兵人后,那一刻感觉自己又死了一遍。 可他说,“伤养好了就自行下山,王权山庄不易久留。” 他的声音很淡,像山间的雾气。 “是你救了我吗?” 我很犹豫,因为我感觉身体里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妖力,很充盈,很温暖。 “不是,”他转身望向窗外,“是一只狐妖。” 在山下只待了一年,我就化形了。 化形后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木屋,摆弄着自己的蛛丝,用这些蛛丝织成的画去人类集市换东西。 可能这些人类也没想到,或者她运气好,从来没人发现她是一只刚化形的小蜘蛛。 日子慢慢变冷,山中的湖结成厚厚的冰。 人类集市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原来是他们说的新年到了。 我环顾着四周,只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突然就想到了王权山庄的那个王权少爷。 他应该知道恩人的样貌,知道样貌后我就可以去找我的主人了。 当时应该再问问的。 我有些懊恼,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想到了用自己最得意的织画交换。 还好是新年,王权山庄的道士大部分都回家过年,值守并不是很厉害。 我悄悄来到王权少爷的院落。 他在冰天雪地练剑,剑气卷起细雪纷飞。 见到我时,他收剑入鞘,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我鼓起勇气,拿出我织的最好的一幅画,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请求,“王权少爷,这是我最昂贵的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对方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什么问题?” “您知道…我的主人……也就是您口中说的狐妖长什么样子吗?” 我看着对方抬起眼睛,盯着我手中展开的画,小心地把画放在石桌上。 “您只要告诉我大概的样子就好了,我想把主人的样子织下来,方便以后去找她。” “不用。”王权少爷拿走我放在石桌上的画,“她会回来的。” 得到这个消息我很开心,连带着织画也更有劲了。 每次看到点新奇的就会织出来,和王权少爷分享。 也是在和王权少爷的相处中,我才知道山脚下的人类为什么看不出我是妖。 王权少爷简直太好了,给了我一道真气掩盖住了妖气。 还给我取了一个新名字。 从此我再也不是没有名字的小蜘蛛了。 我想做点什么报答王权少爷。 我把目光放在美食上。 我观察过,王权山庄的食物很素,而山下人总说无肉不欢。 所以我决定做一道山下人都喜欢吃的,并且很有名的叫花鸡送给王权少爷。 因为有蛛丝,可以同时做很多步骤,所以做饭对我来说很简单。 当晚我就带着热气腾腾的叫花鸡翻进了王权山庄。 我闻过气味,很香。 香的东西应该不会难吃。 王权少爷的行为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是事后说了一句,“我喜素,且有易修行。” 我懂了,王权少爷原来喜欢吃素菜。 那下次做几道素菜送来。 后来的后来,自称是王权少爷的表弟,老大的未来妹夫的东方少爷找到她,说了一些老大的计划。 原来老大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涂山大当家吗? 原来老大要强抢王权少爷吗? “强抢?”东方少爷笑了笑,“你说的好贴切啊,小蜘蛛精。” “我有名字,叫清瞳。” 东方少爷很自来熟,闻到了厨房的香味,“好的清瞳,我刚好也饿了,介意留我吃个饭吗?” 我又想到了他刚刚老大说的计划,也明白今天这些菜是不能继续送了的。 不过多个食客也是不错的。 “还有我新学的烤鸡,东方少爷你等一等。” “还有烤鸡?哇太好了。” 东方少爷只吃了几口就说涂山有事找他,飞快的走了。 走的时候还有些神志不清。 我摇了摇头,夹起刚烤好的鸡嚼了嚼。 眼睛一亮。 虽然这个味说不清,但起码有味了。 还可以继续进步。 又喝了一口蘑菇汤,没尝出来。 再喝一口,还是没尝出来。 我得出结论,还得继续放调料。 为什么人类的调料会那么淡呢。 看来还要继续改进。 得知清瞳要留人吃饭。 吃过盐味十足烤鸡的东方:你是我活爹[小丑] 不仅吃过柴得要死且腥味十足的叫花鸡还尝过各种水果拼蔬菜的王权少爷:希望有进步[抱拳] 状况之外且味觉敏感的涂山情:哎呦小萝莉做的饭高低得尝尝尝[竖耳兔头][害怕][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清瞳无忧无虑的生活 第9章 北山 涂山情报网确实没她吹的那么厉害。 为了查清王权霸业当年剑心尽失的真相,她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耗费了无数心力。 线索到了“圈外”便戛然而止——那片混沌未知之地,仿佛一张巨口吞噬了所有信息,绝非寻常探查手段所能触及。 她原本的Plan A,是想着能与那位盟主大人“亲切交流”一番,加点攻心计,套取些关键信息。 奈何初次正式会面,对方就差点用天罗地网把她捆成粽子,之后更是连儿子都被她拐出了王权家。 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不得已,她只能启动备用的Plan B。 既然直接线索断了,那就从地理位置上寻找突破口。 圈外与北山边境接壤,气息混沌难辨。 她推测,若能借助北山独有的、贯通大地脉络的地脉之力,或许能像照镜子一般,窥见当年在边境区域发生的能量异动,从而还原部分真相。 北山之心深藏于地脉核心,由那位凭借一己之力几乎统一了北山妖界的毁灭天君——石宽执掌。 北山地脉之力,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飞剑掠过云层,下方北山那苍茫辽阔的轮廓已依稀可见。 涂山情眼波一转,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对身旁始终沉默的少年说道:“北山现在妖怪挺多的,势力错综复杂。要不……” 她拖长了语调,意思不言而喻:要不你就在外面等我? 剩下的话,被王权富贵一个轻飘飘瞥来的眼神堵了回去。 自从御妖国覆灭,子母符彻底消失,北山境内的人妖关系在妖帝的约束下也算得上和平,但也仅限于普通人类。 如果真有来找事的妖…… 涂山情与他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摆摆手:“行吧行吧,听你的。反正都快到了。” 她嘴上妥协,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真动起手来,北山这些妖怪,多半也不是她的对手。 越过石界碑,空气陡然变得粗粝,风中夹杂着妖气与尘土的气息,北山到了。 连日风餐露宿,涂山情一见着前方升着炊烟的城镇,眼睛都亮了几分,拉着王权富贵直奔镇上最大的饭馆。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香气扑鼻,她几乎是感动地吸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小少爷,你不吃吗?” 她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却见对面的王权富贵只是垂眸坐着,面前的碗筷干干净净。 “不了。” 他的声音有些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这菜不比清瞳做的好吗?来来来,快尝尝。” 涂山情只当他还在客气,索性站起身,伸长胳膊将另一只鸡腿夹到他碗里。 这一起身,她才发觉不对劲。 王权富贵不仅耳根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仿佛上面刻着什么高深道法。 “小少爷,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她歪头,疑惑地问。 “没…没事。”他声音更低了。 涂山情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视线转向身后——只一眼,她就僵住了。 北山民风果然……名不虚传。 这饭馆里坐着的,多半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妖怪,举止亲密得毫无顾忌。 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桌,身形魁梧的男妖正将一名女妖搂在腿上,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女妖肩头薄薄的披纱滑落大半,要掉不掉。 那男妖察觉到涂山情的目光,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将怀中人护得更紧,几乎是用身体挡住了所有视线。 “呃……”涂山情默默转回头。 “北山民风确实…彪悍。我…我们换一家?” 她话是询问,动作却毫不迟疑,一把拉起王权富贵的手腕就往外走。 “可是小店的饭菜不合客官口味?” 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涂山情回头,只见柜台后倚着一位绝世美女,眼波流转,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涂山情立刻挂上她那惯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凑过去:“贵店的菜肴皆是佳肴,只是我们山猪吃不了细糠,我……” “呵呵,公子真会说话。” 美女纤指拨弄着算盘,珠玉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她的目光却越过涂山情,直勾勾地落在她身后一身黄色道袍的王权富贵身上,舌尖轻轻舔过红唇。“倒是这位小道长……虽然瞧着冷冰冰的,可这细皮嫩肉,元阳充沛,一看便是……大补。” 涂山情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轰——!” 一声巨响,妖力如风暴般炸开! 饭馆大门连同半边墙壁应声碎裂,木屑纷飞中,涂山情已如鬼魅般瞬移至柜台前,一只手死死扼住了那美女的咽喉,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给你面子你是心高气傲。” 话音未落,残存的屋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塌陷! 烟尘弥漫中,只听见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给脸不要脸,你是生死难料。” “咳……咳咳……大、大人……饶命……小妖……知错了……” 被扼住咽喉的幻妖艰难地求饶,脸上血色尽失。 涂山情松手,幻妖像一滩烂泥般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我还没见过几只幻妖,”涂山情伸手,地上滚落的算珠便随着念力来到手中。 指尖轻轻捻动,语气平淡却令人胆寒,“你说,你是不是……也很补啊?” 幻娘感受到那近乎实质的杀意和深不可测的妖力,吓得魂飞魄散,“大人!是幻娘有眼无珠!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您和那位道长!求大人饶小妖一命!” 涂山情指尖微一用力,那坚硬的算珠瞬间化为齑粉,从她指缝簌簌落下。 “幻娘?”她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你要知道,我捏死你,就像捏碎这颗珠子一样容易。” 幻娘修行数百年,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急忙表忠心:“大人!小妖在此地盘桓百年,对北山之事了如指掌!无论您想打听什么,幻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将头深深埋在地上,身体因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 “你如何确信,她定会出手阻拦我们?” 离开那一片狼藉的饭馆,二人沿着幻娘所指的方向前行。山风拂过,吹散了几分方才的剑拔弩张。 涂山情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玩着从那幻妖处顺来的最后一颗算珠,檀木珠子在她指尖起落,发出细微的破空声。 王权富贵的问题来得有些突然。 涂山情动作一顿,精准地接住下落的算珠,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他:“我还以为,以小少爷的聪慧,早就看出来了呢。” 她说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反问道:“好看吗?” 涂山狐妖自是有一番好皮囊,无论男相女相。 面前的她同以前的女装扮相皆不同,银发被高高束起,紫色衣袍罩住她全身,少了几分平日的柔媚,却多了几分英气与风流。 此刻她微仰着头,他便能更加清楚的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秀气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瑰丽眼眸,眼角微微上挑,眼尾上扬弯如月牙。 朱唇轻抿,似笑非笑。 他呼吸不由地放轻放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旅馆中看见的亲昵画面。 几乎是仓促地别开视线,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意又悄然爬了上来。 涂山情见小少爷偏头不看她了,也就不和他打谜语了,直接说了出来,“幻妖基本都难逃美色,我这一身好男相,本以为她会拦着我想和我做些什么?好让我趁机打探消息,谁知道她看上你了。” 她越想越气,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王权富贵念念叨叨。 念叨了几句,她忽然转过身来,一脸严肃、语重心长地对着王权富贵嘱咐道:“总之,小少爷你记住了,外面的女妖诡计多端,尤其是那些长得漂亮的,最会利用皮相操控人心,你以后可千万要长点心,莫要被骗了!” 她话音刚落,却见王权富贵并未如她预料般点头称是,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少年清澈的琉璃色眼眸中映着她此刻“昳丽非凡”的男装模样。 “不会。”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笃定。 “嗯?”涂山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权富贵的目光在她因错愕而微睁的眸子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永恒的真理:“不会被骗。” 涂山情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小少爷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她身为狐妖,太清楚同族那些蛊惑人心的手段,越是琢磨就越是放心不下,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脚尖猝不及防地踢到一个硬物,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她低头一看,那被踢飞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时竟光芒一闪,变成了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着布衣的人类姑娘。 “哎嘿,原来不是石头啊!”涂山情觉得清奇,她凑近两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你一个人类,又不是道士,怎么还会用变形这种高等法术?” 那马尾辫姑娘揉着被踢疼的肩膀,没理她的问题,气鼓鼓地指着她的鼻子:“你眼睛长在天上了吗?走路不看路啊!” 涂山情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懒散:“谁让你大白天变成石头躺在路中间睡觉,这也能怪我咯?” “你…你…你……”马尾辫姑娘一连三个你,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脸颊涨得通红,用力跺了跺脚,最后愤愤地转过身去,“哼!我不跟你一个妖怪一般见识!” 一直沉默旁观的王权富贵此时微微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两人之间。 他声音平静,如清泉击石:“听闻北山隐居着一位通天晓地的异士。我们此行特来寻访,不知姑娘可知其踪迹?” 此地已远离北山中心区域,四周荒僻,人迹罕至,尤其是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段陡峭崖坡,绝非寻常人会来的地方。 马尾辫姑娘闻言,这才正眼打量起王权富贵,目光在他那身黄色道袍上停留片刻:“道士?” 随即又狐疑地瞥向他身旁那个昳丽得过分、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男狐狸精”,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和提醒:“你怎么跟这种……男狐狸精混在一起?不怕他哪天吃了你吗?” 虚假男狐狸精本精涂山情哼了一声。 她也没理他们,继续自顾自地说,“你们找他干嘛?” “询问一些北山之事。” 少女轻哼一声,自我介绍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叫文竹。” 涂山情上下扫视了她两眼。 文竹看见面前这个男狐狸精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那眼神!爱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 涂山情从善如流地应道,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与文竹近在咫尺。 那张昳丽得过分的脸在女孩眼前放大,惊得她汗毛倒竖,下意识就想后退,手腕却被对方看似随意地一把攥住,力道之大,让她挣脱不得。 “你…你干什么?!”文竹又惊又怒,使劲挣扎,却像被铁钳箍住,纹丝不动。 “你家在哪?我们去那聊聊呗。” “我家在哪关你什么事!我答应要帮你们了吗?!”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似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涂山情呆滞了一下,但下一秒,她眼神一变,那双勾人的紫眸里瞬间漾满了无辜与恳求,连声音都软了八个度,带着点可怜兮兮的颤音:“那……善良可爱、通情达理的文竹小姐姐,你能发发慈悲,帮帮我们吗?” 这变脸速度之快,语气反差之大,让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文竹额头仿佛划过三条黑线,一股恶寒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甩,竟真的挣脱了涂山情的手,指着旁边一直安静得像背景板的王权富贵,恶声恶气地说:“我帮这个道士也不会帮你!” 涂山情立刻从善如流,“哎呀呀,帮他就等于帮我嘛。那小文竹,我们这就出发?” 说完故作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却被对方嫌恶的躲开。 “你这男狐狸精,不要碰我!” 文竹无比后悔今天出门这个决定。 法器没修好,还遇上一个可怕的男狐狸精。 涂山语重心长:外面的妖怪诡计多端,幻象千变万化,惯会操控人心,一定不要放下戒备……嗯不对,怎么说的这么像我[害怕] 还没出新手村就遇顶级魅魔的王权少爷:无碍。早有领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北山 第10章 文竹 文竹感觉自己要走到头了。 先是回程途中毫无预兆的暴雨将她浇得透湿,紧接着,一股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灼热便从骨髓深处窜起,伴随着万蚁啃噬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又来了。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试图抵御那阵阵袭来的热潮与剧痛。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可这点刺痛与脑海中仿佛要炸裂开的胀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意识像是被抛入了一个漆黑冰冷的漩涡,身体在无形的力量下被反复撕扯、碾碎,四肢百骸传来骨头寸寸断裂般的剧痛。 人越痛苦越不可克制地想要想一些美好的事物。 可她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记忆里除了北山终年不散的风沙,就是独自一人蜷缩在破旧屋檐下,她一个人在北山荒凉地如同野草般长大,无人在意。 熬过去,像三年前一样,熬过去就好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嘶吼。 可……怎么会这么痛?她会死吗? “呃啊——!”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感,她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冷汗滑落鬓角,浸湿了散乱的发丝。 她还年轻,钱也没攒够。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在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眼前恍惚闪过一个许多年前、早已模糊不清的面庞,温暖而遥远。 她……好想……再见一见那个人…… 涂山情觉得自己更倒霉,怎么每见一个人就要重操一次旧业。 她看着床榻上痛苦呻吟的姑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揉着额角,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身毒且体内妖力肆行,叠满debuff的人类是怎么在这荒无人烟的北山活下去的。 抬手轻轻拭去文竹眼角的泪痕,涂山情敏锐地捕捉到她唇边溢出的破碎呓语。她俯下身,凑近那苍白的唇瓣,柔声问道:“谁?你说谁?” 文竹已陷入深度昏迷,无法回应,只是反复呢喃着几个模糊的音节。 涂山情凝神细听,凭借着狐妖天生的敏锐听觉,从那些断断续续的气音中拼凑出一个称呼。 “青…小青?” 话音落下,床榻上的少女身躯猛地一颤,原本在她体内乱窜的妖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浓烈的青色妖光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木屋,强大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文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力量的冲击,嘴角当即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 “麻烦!”涂山情低斥一声,不敢怠慢,双手迅速结印。 她将妖力凝成一道封印,轻柔而坚定地压向文竹心口,将那暴走的妖力强行安抚、暂时压制下去。 这治标不治本,很快就会再次复发。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权富贵背着满满一篓草药走了进来,黄色道袍下摆沾了些许泥泓,周身带着山间清新的草木气息,却没有丝毫妖力或血腥味。 涂山情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几分。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一边低头翻捡着药篓里品相极佳的草药,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 “她体内最要命的是那股来历不明的妖力,与数种奇毒纠缠不清。虽能压制毒性,但治标不治本,且每次复发极其痛苦。” 人类之躯背负着毒和妖力,妖力虽在不断的制约着毒性,可大妖之力过于强盛,她日日年年也受此折磨。 王权富贵目光扫过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的文竹,沉声道:“我采药时留意到,对面崖坡聚集了不少妖族,气息混杂。” 涂山情手上的动作一顿,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将各种线索串联:“这地方不对劲,这人也不对劲。” 她回想起踏进这院落的种种异常。 院后那片悬崖上,竟生长着许多只在涂山古籍中才有记载的珍稀药草; 文竹身上那诡异而强大的妖力; 还有这小院本身,在北山这片荒芜之地,竟能四季常青,生机盎然,本身就极不寻常。 这少女身后,有一只大妖。 涂山情飞速的把草药用术法凝成一个药丸,把它塞到少女嘴里,效果立竿见影,少女脸色好了些许。 还没等她喘口气,院落门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老大,我们今天肯定能抓住这小丫头。” “抓她是次要的,我们主要是把云晓青那货逼出来。” “上次也是侥幸让他跑了,这次他肯定有来无回,对吧老大。” 黑熊精得意洋洋,伸开锋利的爪牙,闻了闻尖端的血迹,胜利在握,“哈哈哈,肯定有来无回。” “哈哈,那老大这结界能打开吗?” 黑熊精一拳打在虎妖头上,“这结界花了云晓青二成妖力,不能打草惊蛇。” “哦我知道了老大,我们只要守株待兔。” “对,哈哈,只要她一出来我们就动手。” “哈哈哈,不愧是老大。” 屋里的二人听着门外妖怪大声的密谋不禁有些无语,涂山情抚额,“这小丫头到底有多少冤家!” 王权富贵靠在窗边,透过缝隙盯着窗外妖怪们的一举一动,“二十三只妖,其中四只妖王。” “这应该是通缉榜上流窜于北山一带的妖族掠夺团伙,专门烧杀抢掠,传闻他们的老大有一件法宝让众妖畏惧臣服。” 说着说着涂山情话音冷淡起来,若有所思,“那这要好好想一想应对之策了。” 日渐西斜,一身穿斗篷的少女推门而出便被黑暗中伏击的大妖一举俘获。 “恭喜老大!手到擒来!”一只小妖谄媚地笑道。 黑熊精拎起软绵绵的少女,随手丢给手下,铜铃般的眼中满是不屑。 “捆结实了带走。”他瓮声瓮气地命令,目光却警惕地扫过四周的沙丘。 他想起云晓青——那个曾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家伙。其妖力之精纯磅礴,是他平生仅见,明明拥有近乎妖王层级的力量,却三番五次坏他好事。 他曾试图招揽,换来的却是对方视若无睹的漠然。 那无声的傲慢,彻底激怒了他。 杀了他,夺取那身强大的妖力,成了黑熊精最深的执念。过去他做不到,但如今不同了——他摩挲着怀中那枚暗红色的“噬炎髓”。 这是天火残渣凝结的宝物,至阳至烈,正是云晓青那承自冰川寒脉的绝对克星。 几天前的遭遇战,他已凭借此物险些得手。 而云晓青的受伤,更让他意外发现了这个藏在北山的人类女孩,以及她体内那与云晓青同源、却更为温和易于汲取的妖力。 这女孩,就是那强大妖怪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文竹,文竹!” “别出声,跟我走!” 那鼠妖声音急促,利落地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拉着她就往牢房外的黑暗甬道钻。 少女猛地甩开他的手,背靠冰冷的石壁,满眼警惕:“你是谁?” 鼠妖焦急地回头,压低声音:“救你的人!快走,没时间解释了!” 他再次想来拉她,却被文竹灵活地躲开。 “我不走。”文竹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你目的不明,我凭什么信你?” 鼠妖身体一僵,猛地低吼出声:“你想死在这里吗?!”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仿佛被无形的寒意刺中,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听话,先离开这里,好吗?” 文竹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终于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在迷宫般的隧洞里穿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来一丝微光。 就在即将抵达出口时,文竹再次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模糊的侧影:“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还是让我来替你解答吧。” 黑熊精粗犷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洞口炸响。 霎时间,火把亮起,数十名妖众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二人团团围住,堵死了所有去路。 鼠妖浑身剧震,瞬间将文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他知道,中计了。 “云晓青,”黑熊精嗤笑着,一步步逼近,“你这幻形术,蹩脚得让人发笑。”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鼠妖,“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鼠妖—或者说,云晓青沉声道,声音已恢复了本来的清冽,“放她离开。” “阶下之囚,也敢谈条件?!”一旁的虎妖早已按捺不住,暴喝声中,化作一道腥风直扑云晓青,利爪直取其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面晶莹剔透、由无数冰晶与苍翠藤蔓紧密交织的壁垒凭空凝现! 虎妖利爪轰击其上,竟只激起一阵清越的冰鸣,狂暴的力量被硬生生阻隔、消弭,反震之力将他狠狠弹开。 黑熊精眼中赤光一闪,厉声喝道:“一起上!他撑不住多久!” 众妖蜂拥而至。 冰藤壁垒在狂攻下剧烈震颤,裂痕蔓延。 云晓青周身光华流转,幻形之术彻底消散。 真正的形态显露无疑。 他立于原地,银白长发如冰川瀑布垂落,发间却点缀着嫩绿新叶,仿佛寒冬与初春在他身上达成了奇迹般的共生。 肌肤似初雪凝脂,眼瞳是蕴藏着无尽生机的森林之翠,周身环绕着细碎的、携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冰晶风雪,既带着亘古不变的凛然之威,又散发着滋养万物的柔和气息。 只是他那完美如神的面容,此刻透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苍白。 “他快不行了!加把劲!”虎妖爬起身,兴奋地咆哮。 “还有必要强撑吗?” 文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她的目光越过狂乱的妖影,落在好整以暇的黑熊精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怀中那隐隐散发红光的噬炎髓上。 “你现在的状态,打不过他的,我们不如……” 她的话没能说完。云晓青猛地将她揽入怀中,手臂坚定而有力,截断了她后面的话语。 他低下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缱绻与温柔:“不会让你死的。我们约定好了。” “你……”文竹还想说什么,却被云晓青用一个轻柔的推力打断。 下一刻,一个温暖而柔和的光球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化作一道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了包围圈,消失在远方的夜幕中。 随着光球的离去,那面摇摇欲坠的草墙彻底崩散,化作无数光点。 黑熊精并未阻拦,只是冷眼看着力量明显衰颓的云晓青,嗤笑道:“你以为送走她,她就能活?等你死了,我找到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云晓青缓缓站直身体,拭去唇边一缕血痕。他周身的风雪再度悄然盘旋,虽微弱,却依旧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他翠绿的瞳孔望向黑熊精,里面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北荒本身般的平静。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妖怪耳中,带着古老的誓言般的重量: “她会的。” “岁岁年年,长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