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童话拯救世界》 第1章 AIST(一) 飞往波士顿的航班上,商务舱靠窗的角落亮着一盏阅读灯,昏黄的灯光在昏暗的客舱里切割出一小块温暖的私密空间。 一双白净劲瘦的手轻轻翻着小桌板上的儿童文学杂志,杂志的主人陈清却眯眼走着神,不知到底是在为哪位天王老爷翻书来看。 “我都读到博士了,你的阅读品味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能不能与时俱进一下?” 陈清在心里揶揄。 环境舒适过了头,他已经有些困了。 客舱依旧安静,只有脑海里兀地出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反击。 “呵,希望落地后对着MIT的教授你也能保持这份攻击性。” 日常拌嘴来做睡前甜点可谓顶级享受,陈清勾了勾嘴角,正准备阖眼入睡,机身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颠。 “……你干的?看完这篇真要睡了……”他下意识问,带着睡意被打扰的不耐。 那声音的回应斩钉截铁,罕见的凝重:“不是我……附近不对劲。” “附近?”这天上能有什么附近?陈清被他的语气唬到,也严肃起来,掀开被子坐起身。 还没得到回应,疑问便被更大的变故盖过去。 整架飞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的声音,座椅前方的屏幕上时速表飞也似的飙升,氧气罩噼里啪啦地弹出,失重感瞬间攫住了陈清的心脏。 客舱内灯光大亮,尖叫声和交谈声猛然涌出,乘务人员在广播中指导着应急措施、安抚众人情绪。 “我走一趟!”一贯慵倦矜贵的声音在飞快的语速下几乎失真,“你照顾好自己……放心。” “卡西法?!” 没有回应。如同被凭空掐断的信号,只剩下脑海死寂的忙音。 从小学起,卡西法就时常冒昧地在他脑海里出现,大多是为了熬他帮忙翻父亲随手乱扔的童话废稿来看。期间也会时不时消失一阵,往往是在陈清忙于考试或什么不太有时间管他的时候。 陈清不得不承认,卡西法的存在一直是一件令他窃喜的事,不管是那一份“毫无边界感”的陪伴,亦或是区别于同龄人的特殊感。 在某一天开启一段神奇冒险应该是每个孩子小时候的梦,陈清也这么逮着卡西法问过很多天马行空的问题,虽然都被这混蛋家伙一一否定。 但两人吵来吵去吵了十四年,陈清早就习惯了这么个流氓留在自己身边。 这还是陈清第一次在需要卡西法的时候和他断联。 恐慌被某种不合时宜的镇静压下,他稳稳摁着氧气罩,莫名其妙地信了那人临走前扔下的“放心”二字。 机身依旧剧烈晃荡着,没有丝毫稳定下来的迹象,陈清用力控制着身体尝试将窗口遮光板拉开。 不看还好,一看他觉得自己刚进肚子不久的飞机餐都要吐出去。 窗外流光溢彩、烟火漫天,场面堪称宏伟壮丽。一群人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紧跟着高速坠落的飞机在空中就那么飘着,衣袂翻飞,周身时不时发散出几道幽冷而艳丽的、似极光般的光带。 光带在高速下扭曲着朝机身扩散开来,让人看了仿佛肠子都跟着一起绞了进去,越接近机身却越是被一片骇人的黑所吞没。 那种黑纯得极致,明明在夜空中,却可以轻易与周遭分开来。 不少乘客也看向窗外,众人除了原本的惊恐与遗憾好像没有任何情绪转折。陈清确定自己所见场面足够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惊掉下巴。 这群人阅历高到这种程度?还是在死前还装见多识广? 显然前两种假设纯粹胡扯,那难道只有自己可以看到? 陈清盯着那些不断往出溢的黑雾,越发觉得恶心烦躁,呼吸越来越重,自觉清醒了快二十年的脑子在这一刻久违地感到混沌,像是为了论文连熬三个通宵的最后几个小时。 他感觉掌心一热,不自觉地将右手伸出来,皮肤下隐隐有细微的亮光浮动,某种状似神经或血管的脉络散发着白色微光,不断向他的掌心汇聚。 还未待他研究清楚什么,客舱内突然闪入一群模糊的身影。 为首的那人只轻轻踏出一步,周身便荡出一层薄纱般的雾,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陷入酣睡。 除了陈清。 他沉默着目睹一个又一个的乘客在他眼前消失,不知被转移到了什么地方,直到醒着的自己也被堂而皇之地“转移”出去,刚稳住身形就看到周围的人竟直接把乘客直直扔了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 草菅人命?都要坠机了,还在这里搞什么画蛇添足?!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这个“凡人”的质问,只一人疑惑地对同伴说:“这儿怎么还漏一个?赶紧弄晕扔下去,没时间了。” 长这么大生气比卫星登月次数还少的陈清脸一下就臭了,如果卡西法在这里,说不定也会为这罕见的怒气鼓个掌。 掌心越来越热,像是握了一块烙铁,灼痛钻心。皮肤下,那些发光的脉络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陈清臭着脸,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那只滚烫的手朝着那群模糊的身影猛地一推,竟逼出一团细小的白光。 那光极不稳定,却像被引燃的引线,一瞬间暴涨。 “陈清?!” 卡西法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惊惶,这是陈清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白光席卷而出,却并不刺眼,带着一种绝对的“净化”意味,如同初春的暖阳消融积雪。之前和那群人打得火花带闪电的扭曲黑雾如同被蒸发般消散,就这样被白光轻松收尾,机身也趋于平稳。 好似力竭,陈清身子朝前瘫软过去。 下面可就是万米高空,这么摔下去不成灰也成泥了。 卡西法本就只剩个魂儿,这下吓得差点魂都散了,他瞬间接管陈清的身体,再次睁眼时,眸光已换。 陈清那双原本理性却始终温润的眼此刻变得冷峻而深沉。那股贵气和生人勿近的矜傲瞬间从骨子里漫开。 陈清的长相本就浓墨重彩,眼睛深邃浑圆,英挺的眉峰将这一点恰到好处地转变成了俊美,是一股极具中国风的混血长相。卡西法这一睁眼,却直接像是变成了古老城堡里的纨绔贵族,正考虑今天整谁来玩。 “科马洛夫教授。” 慵懒矜贵带着些冷酷玩味的声音响起,像是旧世纪传说中的恶魔压抑着怒气。 “是的先生。” 跟他一同过来的那位中年人立刻俯身致意,恭敬地鞠躬回答。 “这就是你带的学生?” 声音里那一抹玩味也被收回,只留下霜一样的冷。 “带着回去复盘,为什么应该不用我说,标准执行报告一份不准少。” “是,先生。” 没有为自己的学生辩解什么,被一个“凡人”随意解决掉的问题,一小队人在这里兴师动众半天没什么结果本就丢人。 科马洛夫垂头任命,眼神示意下,一群人训练有素地恢复了现场,乘客们也从沉睡中被渐渐唤醒。 卡西法借着陈清的身体活动了下手腕,低头看向右手掌心那点残留的光,唇角微微一扯。 一会儿没看着就往外扔“核弹”,还是当着学院教授的面。早知道他就不去找那老家伙要人来收拾残局,自己动动手解决得了。虽然靠现在的他得费些力气。 卡西法等着陈清醒过来,期间还借着陈清身体替他享用了一顿飞机餐。国泰航空商务舱的餐食相当不错,好久没尝过食物味道的卡西法吃得颇为满意。 在他第三次向空姐询问能不能再来一杯港式奶茶的时候,空姐笑着帮他换了个大杯子。 然而难得的美餐时光也有人来搅人享乐,科马洛夫教授去而复返。 那么大个儿的人站在机舱过道内,周围却好似没一个人能看到他。 卡西法也在好似看不到他的行列,他翘着二郎腿,把港式奶茶端出了红酒的感觉,缓缓翻着小桌板上那本儿童文学继续看。 “先生。”古板又恭敬的声音响起。 卡西法又缓缓翻了页。 “校长让您劝这孩子来AIST读书。” …… “咔哒” 杯子被轻轻放下。 卡西法优雅地合上手里的杂志,眼睫微抬,目光从眼尾先扫了过去,一举一动间的贵气让科马洛夫又不自觉低了低头。 “那老东西在开玩笑吗?”他的嗓音低沉,带着讥诮的笑意,“告诉他,这孩子要去的学校是MIT。他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科马洛夫纹丝不动,依旧木讷接话:“校长说,这孩子天生属于AIST。预言里的领袖,就是这孩子。” 空气沉了几秒。 卡西法轻笑一声:“……那也要看他自己的意愿。你回去吧,等他醒了我会转达。” 落地时是波士顿当地时间晚上十二点。 洛根国际机场这个点也没什么人。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玻璃上映着一轮模糊的月,显得有些萧条。 陈清拖着行李走出闸口,身上那件黑色长风衣整洁利落,看不出一点长途飞行的疲态。 他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刚结束的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跨洋航班。 打好的Uber正等在机场口,学校宿舍还没办法入住,临时定的民宿并不远,司机的收音机里放着老歌,空旷的街道上偶尔闪过一两家尚在营业的店铺灯光。 “卡西法,”他漫不经心在脑海里喊了一声,“那真是我在做梦吗?” “不然呢小祖宗?你落地的时候也看到了,飞机完好无损,比新的还新。” 卡西法声音里没一点心虚。 波士顿的民宿大都远离市区,大片的草坪上散落着零星的独立建筑,民宿风格有些像欧式庄园。 庄园大门口,夜色下暖黄的灯光映在红砖砌成的围墙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伙计裹着羽绒服环着胳膊站军姿似的杵在那里朝着门外一动不动,面部表情连着整张脸一并隐藏在阴影里,却还是让人觉得很凶。 陈清没多看,出于安全考虑,他拖着行李箱加快脚步,准备绕过去。 但那位大伙计似乎是冲他来的。 “陈清同学,我是AIST的联络部部长维奇。请问您考虑得怎么样?愿意加入我们学院吗?” 陈清感觉自己面前站了一堵墙。 他后退了一步,确保自己不需要仰着头说话,目光审视过面前的男人,礼貌而冷淡:“不必,我已经有在读的学校。另外……我身份信息谁卖你们的?这家民宿吗?” “我们并没有进行任何非法买卖**的行为,先生。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学院——” 魁梧男人说话都中气十足,如果不是内容友好,路人听了怕是会以为在挑事,下一秒拳头就该呼起来了。 “没关系,”陈清笑了一下,打断男人的话,笑意恰到好处地优雅,“信息你们就拿着,我时差还没倒完,明天还得报道。” 他顿了顿:“想骗人也挑个白天吧,先生。” 那人怔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清已经办完入住消失在了大厅。 第2章 AIST(二) 房间内壁炉的火旺着,陈清已经洗漱完换好了浴袍,半靠在木桌旁的躺椅上,边烤火边翻着外卖。心下还思虑着飞机上的那场梦和民宿门口奇怪的诈骗人员。 波士顿居民作息也太规律,这个点连能外送的餐厅都屈指可数,偏偏陈清还是个挑剔的,划来划去最后反而是给卡西法加购了些美国比较畅销的儿童读物。 “卡西法,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儿童文学?”他漫不经心问。 “有趣啊,你小时候不也看得如痴如醉?”脑海里的声音理直气壮。 “某人的‘如痴如醉’我可望尘莫及……” 陈清翻得有些烦了,指尖一顿,随便点了个烤鸡,付款信息弹出来,他顺手点进帐单列表。 就在刚刚的付款记录上方,紧挨着一条收款信息,款项数字的颜色与付款信息截然不同,还有……“国泰航空”这个莫名其妙的打款人。 “……卡西法。” 陈清声线骤然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这种语气卡西法再熟悉不过,通常出现在每次自己欠兮兮地逮着陈清看论文、改代码、捋算法等等专注于眼前事时去烦他的时候。 下一刻应该就是风雨欲来的宁静,最终往往会以自己被阴阳怪气地嫌弃一通,还得再屁颠屁颠去哄好这位祖宗收场。 他立刻警觉起来,瞄向陈清手机。 ……嘶,忘记删航司因为中段坠落给的补偿打款记录了。 “做梦,是吧?” 陈清轻声重复,听不出情绪。 “……” 看着陈清细长的手指轻轻刮着手机侧壳,卡西法觉得自己简直像在经历凌迟,待宰羔羊一样无厘头又慢悠悠地开始羡慕起那些有实体的人,起码他们可以在尴尬的时候掉头就跑。 但他现在是个没有“人权”的三无小鬼,只能装死,试图逃避自己先前昂着城墙厚的脸皮耍出的赖和撒下的谎。 “来说说吧,刚刚的AIST到底是什么?十四年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着你问,就当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在那部分产生交集。但到现在了,你宁愿骗我也要瞒下来?” 陈清几乎是在看到那条入账信息的时候就理清了各中因果。他语气清淡,这让卡西法更觉得自己完了。 “陈清同学。” 壁炉旁,一个低沉的人声伴着劈里啪啦劈木头似的声音非常赶巧地响起,维奇的身影掩在飘荡的木屑和灰尘中出现。 卡西法回魂似的把注意力转移到突然出现的人身上,刚有些窃喜“程咬金”来解围,在看清来人后迅速又变为了这丫怎么又回来了的烦躁。 陈清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目光落在维奇手里拎着的烤鸡袋子上。 “您的外卖。” 维奇干巴巴地说,伸手把烤鸡递了过来,直来直去的小动作和一板一眼的语气像是老实孩子豁出去了,和他两米高的身材和凶巴巴的表情搭配着极不协调。 “……” “早知道不定带壁炉的房间了。” 陈清闭了闭眼,为自己的外卖默哀两秒。 “没有壁炉我也可以进来的,先生。” 维奇悠悠来了这么一句,注意到陈清欲言又止无可奈何盯着外卖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么送外卖好像有点缺德,要是真这么在Uber兼职,怕是待不到两天就会被顾客打负分到失业。 “您请坐。”陈清伸手,朝维奇示意了一下木桌对面的椅子,自己也随之坐直了身子。 “坐什么坐?和骗子有什么可聊的?” 眼看再装死人都要装丢了的卡西法还是先急了。 “你不解释,那我只好找愿意说给我听的人。” 陈清冷冰冰地在脑海里朝卡西法丢下这句话,转而向维奇投去一个“请开始”的眼神。 维奇坐好,从羽绒服内测掏出个不小的香水瓶,瓶子造型华丽花哨,里面的液体是像汉堡皮一样的暖黄。 “实在不好意思,弄脏了您的外卖。” 他打开瓶盖,朝拿外卖袋“噗噗”喷了好几下,堪称致死量。 预想中香水的甜腻并没有出现,反倒是烤鸡的香味成倍地迸发出来,本来粘在袋子上的灰尘也一并消失不见,单从卫生标准上来看现在这袋外卖说是米其林出品都不为过。 “现在就没问题了。” 维奇正了正自己的领带,郑重地向陈清伸出手。 “您好,再次向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AIST的联络部部长维奇。学院全称Aether Institute of Science and Tecnology,教授和同学们一般简称AIST。” 陈清礼貌地轻轻回握,脸上挂着和民宿门口时面对疑似诈骗犯的理智疏离相差一百八十度的礼貌亲和。 “如您刚刚所见,我们学院是一所游离于大众认知之外的特殊学院,所以没办法通过公网检索到学院信息,但请您放心,我们和各方政府及机构都有密切合作,资质齐全。” 注意到陈清在浏览器检索学校的名字,维奇补充道,又拿出自己连着内网的手机向陈清展示学院官网。 “我们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一种类似‘以太’的物质,当然,和现在大众认知中的‘以太’不大相同,所以我们练习和学习时一般把这种东西称作中文的‘念’。这些在进入学院后您会系统学到。” 看着陈清边看边点头,维奇乘胜追击,像极了陈清高考填报志愿时蜂拥而至的各高校老师。 “我们的课程涵盖理论到实践再到工程的完整教学体系。教学资源极其丰富,刚刚的香水就是我们学生的作品,它可以让食物回到最新鲜美味的时候,被发明者粗暴地命名为‘美味水’。” 陈清听着这些描述,在脑内快速整理着连珠炮一样的信息,神情有些恍惚地盯着那瓶“美味水”。 在那个互联网还是新鲜玩意儿,除了“4399”不会再与之有什么其他接触的时代,孩子们的娱乐贫瘠得只剩下天空与泥巴,而课业之外的休闲时光又是那么地漫长。 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陈清经年累月地窝在乡下小院的藤椅里,与卡西法一起,翻阅着当时还岌岌无名的儿童文学大师父亲的手稿,手稿中透过漫长时光来看已经有些模糊的、那些原本被他归类为“童话”与“幻想”的场景忽然就从脑海深处浮现上来。 是和英雄查西一起,用掌心托起过一团不断坍缩又重生的光芒,耳边伴随着它如同婴儿啼哭与风铃合鸣的奇异声响;行走于一座倒悬的钢铁都市,感受过冰冷的雨水向着“天空”坠落;为了理解一本用不断变化的纹路书写的大书,与同伴们的精神力曾短暂地交织成一个共鸣的思维网络…… 他以为这扇名为“幻想”和“童话”的门早就在他成长为成熟理智的大人时紧紧闭上,现实日复一日的无聊和循规蹈矩甚至一度让他回避这些精彩纷呈的世界。 而今天,那扇门朝他漏出了那个他期盼已久的缝隙,维奇从门后的世界莽撞又真诚地朝他发出了邀请。 恍惚下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是魔法吧?” 维奇中气十足的语气让答案显得更加激动人心:“某种层面上来说,是的。” 带着不确定和微弱的一丝期盼,陈清又低头划了划AIST精彩纷呈的学院官网:“我也可以做到吗?” “当然!您一定会成为我们学院这一届的优秀学生!您在飞机上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可我现在十九岁……” 维奇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您无需为此忧虑,在AIST,学生们从不根据年龄入学,每年我们会对所有筛选后合格的孩子进行入学测验,这是入学的唯一考量标准。上至三十岁,下至十二岁,AIST的一年级生可能是任何年龄。” 两人越说越激动,就差举着两杯红酒感叹相见恨晚了。 “嘭”地一声,两人刚要抱上去,陈清面前的维奇跟来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壁炉里发出细小的柴堆燃烧的噼啪声。 陈清笑还挂在嘴边,对着空气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用想,干这事的绝对是卡西法。 陈清:“你干嘛?” 卡西法惊:“你怎么知道是我扔出去的?” 陈清:“你自己说的,骗子。” 被指控骗子的真骗子先生:“……” 陈清其实还对这小子骗自己耿耿于怀,但再怎么说十四年的陪伴不是假的,他一开始的火气早就消得没影了,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个擅长生气的人。 陈清只是有些不解,卡西法显然对AIST知之甚详,不然一开始也不会自作主张把一切都对他瞒下来。 “你为什么一直要拦着我和AIST有接触?你好像很讨厌我和他们有交集?但你不是他们的人吗?” “反正那学院根本就是一群疯子,离得越远越好。” 陈清不解,但他能听出卡西法声音中的忧虑,他放缓语气:“所以到底为什么?” “总之,我劝你别和那些家伙扯上关系。” 声音里的严肃和凝重比坠机时还要更甚一筹。 陈清神情柔和下来,终究是在为自己考虑,他缓声问:“具体的不能说吗?” 卡西法:“不是不能说,是不好说……” “你想选的这条路就像赌博,九成几率最后不会如你所想那般美好。有些知识本身就是诅咒。” 陈清:“真的不能选吗?可它真的很吸引我……而且,你不就是他们那里的人吗?我也想看看你长大的世界。” 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卡西法久久没有回应。 卡西法反对成这样,陈清也愈发纠结,毕竟那个维奇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也是那个劝他走出原本安稳生活作出改变的人,而不论聊得多投缘,一切或许也都只是自己对未知产生的滤镜和期待而已。 陈清:“好吧,既然你这个‘过来人’都这么说了,那就……” 卡西法:“可以选。” 反正自己会一直跟在他身边。 陈清话头被打断,“算了”两个字憋在喉咙。 他反应了一会儿,一股巨大的欣喜朝他袭来,比第一次论文中刊带来的兴奋还要强烈。 “但你要先想清楚。”卡西法语气依旧严肃,俨然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鬼,“MIT呢?不读了吗?不是说AIST就一定比不上MIT,但这也是你花大力气才争取到的offer,可以说是倾注了你之前四年的所有心力。” “选择MIT,随之而来的便是社会地位和清晰的所谓‘光明未来’。但选AIST,你将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那里的成就与故事大多无法为外人道,你的成功将由另一套标准定义,甚至无法与父母分享。你准备如何面对他们?” “最后,你想清楚了,是自己想去AIST这个自己只了解到皮毛的学院,还是从小的执念牵着你,只是为了圆幻想里的那个‘英雄梦’。” 沉默在两人间晕开,陈清靠回了躺椅上,他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卡西法的话很犀利,他已经不是动画片里可以仅凭一腔热血就闯出去的小孩子,他已经成年,需要为自己做的所有选择负责。 壁炉的火光跃动着,映在陈清英挺的侧脸,显得莫测。 良久,不带表情时会显得锋利的眉眼舒展开来,他温和地笑笑,竟意外有些美得勾人。 陈清缓缓开口:“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会成为哪个‘世界’的孩子?” “……我还会选AIST。” 卡西法声音轻柔,带着投降般的无奈。 “那我想清楚了。”陈清粲然一笑,这次他说出了声,“明天报道我会和教授解释清楚,社会地位不是我看重的东西,科研带给我的幸福和痛苦我也算小有体会,父母那边你也清楚,他们会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就算是被小时候的‘英雄梦’牵着,我也不想错失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好。” 话音一落,维奇重新出现在木桌对面的椅子上。这次没有灰尘和木屑,干干净净、完完整整。 第3章 AIST(三) 被莫名其妙扔出来的维奇摸了摸脑袋,裹紧羽绒服落寞地拐进附近街角一家尚在营业的小酒馆。 被那位神秘的前辈扔出来,他也不敢再贸然回去触霉头。 午夜酒馆里氛围正好,刚刚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威士忌醇香和木屑松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人们三两成群低语交谈,吧台后酒保把冰块在酒壶中摇出清脆的声音。 维奇顶着两米的身高,木着脸直愣愣穿过酒馆朝角落走去,又直愣愣地坐下。 吧台前裹着昂贵皮草的女士好像对他来了兴趣,她打量着这个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的大家伙,抬手为维奇点了杯本地精酿。 而角落的维奇正专注地从他那扁平的羽绒服口袋生生往出掏着笔记本电脑。他编辑着要给院长发的邮件,依旧木着脸斟酌着用词。 正抓耳挠腮的时候,周遭景象瞬间切换,他又回到了陈清那间有着温暖壁炉的房间。 而在那家小酒馆里,前来送酒的酒保看着空荡荡的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还是把杯子放在了电脑前。 “陈清同学!” 终于,一直木着的脸第一次有了第二种表情。 陈清展颜,朝他点点头:“我想好了先生,我想要入学AIST。” 维奇愣了足足三秒,在陈清的轻声提醒下才回过神,依旧是从那扁平的羽绒服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方体盒子,他激动地手都在抖,语速超快地向陈清解释着。 “刚刚没来的及和您细谈,关于您原先决定入学的MIT,您的博导是我们AIST院长的老朋友,已经向他说明了情况,他同意为你保留offer,如果你想要回归科研,他随时欢迎。以及您在AIST的花销——AIST是全寄宿制学院,我们为每一位同学提供校内单人间作为宿舍,在校饮食全免,学费全免,至于其他花销,我们也会提供覆盖率达100%的奖助学金为学生们降低负担……” 陈清第一次听维奇说这么多话,一时有些愣住,等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他才想起来去问卡西法。 “你之前过得这么好?到底在瞎感叹什么?” 卡西法的回答依旧一副老鬼模样:“我们当年哪有你们这条件。” 维奇塞给陈清他的入学通知小盒子,盒子里有一枚AIST的校徽、一件印有学院logo的披风,还有一张没有任何字迹的硬质牛皮纸,上面流光溢彩,很像当时飞机外面那群打架的人散发的光带,只是颜色浅淡很多。 他只是看着那页空荡的纸面,一堆内容莫名其妙却流畅地涌入他的脑海,是入学通知书的内容,报到时间、地点都十分清晰。 只是待他看清才发现,报到时间赫然是8月26日!也就是前天!更让陈清难崩的是,学院地址在和波士顿相差十七个时区的新西兰! 好久没听到回应,维奇扭头发现陈清正拿着入学通知书看,看得还很仔细。 他欣慰地拍拍陈清的肩膀:“你已经会看信纸了啊,不愧是天赋异禀的新生。信纸是我们最常用的承载信息的纸张,它天然带有加密效果,可以识别‘念’来将信息选择性开放。” 听着他的夸奖陈清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他扭头学着维奇的表情,木着脸问他:“请问我们要怎么入学?穿越时空吗?” “哈!哈!哈!哈!”维奇对陈清满脸衰到家了的表情也很新奇,他大力拍了拍面前这个出众的年轻人,“您的想象力还真是别具一格!我们当然没办法穿越时空,不过说不定在您这一届就能做了不是吗?大幻想家?” 不知道面前这位联络部部长嘴里大幻想家是褒是贬的陈清揉了揉太阳穴:“先生,我的意思恐怕是,我要怎么在8月26日顺利到达新西兰报道呢?” 维奇依旧哈哈大笑两声:“放心孩子,等我们到了,入学测怕是都还没结束呢。” 陈清:“入学测居然是在报道之后吗……” 维奇咯咯笑着:“放心孩子,放心,入学测只是分班用的,收到入学通知书就已经可以算是AIST的一份子了!” 陈清继续问道:“那我们要怎么过去呢先生?乘飞机吗?” 维奇:“如果你想,孩子,不过我这里有个新玩具,你应该会很想尝试。” 说到这里,维奇又神秘兮兮地朝陈清眨了眨眼,掏了掏他那羽绒服口袋,却没有将东西掏出来:“等你明早和你MIT的教授见一面好好告个别,我们就出发。” 折腾一晚上,仅剩五小时睡眠时间的陈清在期待和焦虑中怒睡两小时,最终盯着两个黑眼圈和鸡窝头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开始洗漱。 房间里除了烤鸡,只有木桌上放着的入学通知小盒子,来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 他和自己那位过分热情的博导告别后走出校园,拖着行李箱站在了街道旁。 看着面前熙攘来去的车流,一阵冷风卷过,才堪堪把他的脑子冻清醒了些。 陈清惊觉,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联系维奇。 他就这么傻愣愣地缩着脖子站在初秋就冷得吓人的麻省街头,三两路过的学生有不少被这“风吹美人”的风景吸引,朝陈清直白地表达喜爱。 陈清被动接受路人的注目礼,僵笑着回应,他想自己现在一定很呆,从小到大一直因为只要不笑就看起来不好惹的长相而让很多女生望而却步,学生生涯才堪堪称得上是安稳,今天在这街头把过去几年份的撩拨全受了个遍。 他祈求着维奇快点出现,带着他所谓的新玩具。 从九点半等到十点,陈清觉得自己都要冻成傻子了也没见维奇的人影,他开始尝试叫醒从他起床就一直没声的那位:“卡西法。” “嗯?” 卡西法昨晚也没休息好,声音里带着疲倦的暗哑。 陈清:“要不我们还是飞过去吧……” 卡西法沉默两秒,清了清嗓子,像是刚刚才醒:“……来了。” 陈清突然听到后脑勺传来火车与轨道碰撞的“哐当”声和汽笛声,奇了怪了,他身后明明是学校的大楼才对…… 他循声看去,只见维奇一个大个儿挤在一节儿童游乐园里的小火车一样的车厢上,穿过大楼、穿过草坪,急刹在陈清面前。 “……” “你……也是鬼魂?” 被对方骑玩具小车穿墙的操作骚到,陈清愕然,脱口而出。 维奇又变成了那副木着脸的模样,只是眉眼较陈清第一次见他柔和了很多。 “当然不是,孩子。”他指指自己身后的那节小车厢,“快坐上来,孩子,这小车可是我从跳跳市场淘到的宝贝,最快时速比飞机还快,关键是能真正实现点到点之间完全直线运行!现在交通这么便利,研究这玩意儿的人可不多!” 陈清把箱子扔进第三节小车厢固定好,把自己塞进了第二节车厢,本以为会很憋屈,在坐进去的瞬间却感觉到车厢内部空间在随着他伸开双腿而变大,竟意外很舒适。 “准备好了吗?孩子!”维奇在前面喊。 “当然,先生!” 话音刚落,风咻地从他耳旁刮过,尽管车厢外面有一层薄薄的透明罩子,但陈清觉得设计这玩意的人应该压根没考虑过它会被用来载一个毛都不懂的新生。 看着面前游刃有余给自己加固着罩子的维奇,陈清只能庆幸这家伙有两米高,勉强可以给自己挡挡。 “先生!为什么我们不飞过去呢?” 陈清扯着嗓子,以便于前面的人听到。 维奇扭了扭头,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忘了这孩子是个新生。 他把罩子扩大到能同时罩住两人的大小:“什么飞?孩子?飞机可没这个快!” 有了罩子果然好了很多,维奇的声音毫不费力传到陈清耳中,陈清疑惑:“就像我在飞机上遇到的那群人……” 维奇笑着打断他:“那算不上飞孩子,那是那群人的‘灵’,就像你口中说的‘鬼魂’。两个有身体的人可没办法那样飞,至少不可能飞得和飞机一样高!” 陈清和维奇聊了一路,对AIST的了解立体了不少,这中间卡西法没说过一句话,陈清想他大概太困了,是该好好补个觉。 火车急刹在AIST学院大门前时,距离陈清坐上维奇的火车出发才过了七个半小时,确实比飞机快很多。 到达时是当地时间按8月29日早上十点半。 学院坐落于新西兰南岛中部,依山傍水。南部群山环抱,积雪未消;东部碧湖如镜,倒映着初春纯净的蓝天。AIST古朴的哥特式大门朝向北偏东的方向,暖阳照在门楣上,将学院名反射出金子一样的光。 维奇刚收好小火车,回头时陈清已经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一如他第一次在民宿堵人的时候。 而陈清本人还在沉浸式欣赏有着尖拱和高耸塔楼的哥特式学院大门,下一秒就两眼一黑,不知道被“拽”到了什么地方。 “挟持”他的女孩甚至没有多看陈清一眼,只腾出一只手虚按在他肩头,一股无形而柔韧的力量便将陈清牢牢地定在原地。 那力量举重若轻,却让陈清连指尖都无法动弹,想必这就是他刚刚从维奇那里听说的所谓“念”了。 女孩儿长着一副亚洲面孔,粉色长发趁得她白嫩的皮肤和水灵灵的桃花眼非常漂亮,目测得有一米七五,比陈清低不了多少。 她透过一个状似门的缝隙确认外面没人,这才扫了陈清一眼。 她笑得很甜,用中文开口更是让陈清觉得亲切,只是说出的内容却十分骨感—— “乖乖配合,不乖把你扔旁边的毕希斯湖喂咕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