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选完媳妇后,我开始逆袭》 第1章 金瞳看破绝色毒 大景朝,平安城。 今日是官府放榜的日子,宣告着又一批读书人取得了童生的功名,迈入了士人的门槛。 然而比放榜更引人注目的,是紧随其后的选妻仪式。 这是朝廷定制,旨在优生优育,亦是对读书人的一种恩赏与羁绊。 萧叶站在人群中,望着那朱红色的榜文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列在首位,心中百感交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八年,父母早亡,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他深知唯有埋头苦读,才能挣出一条出路,改变这赤贫的命运。 所幸,他并非毫无倚仗。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翘首以盼,等待着被挑选的女子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光。 这是独属于他的金手指,能够看透所有与他存在婚嫁可能性的女子身上隐藏的品质,以及婚配后自己能获得的天赋奖励。 今日选妻,便是此能力首次动用之时。 大景律法特殊,唯科考案首可娶二妻,故富贵人家常留女待选,以博前程。 “新晋童生列队,随我入后衙准备选妻!”一名衙役高声唱喏。 萧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排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按照规矩,他这位案首理应第一个挑选,这不仅关乎妻子的人选,更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官府后衙颇为宽敞,二十名待选女子早已静立等候。 她们环肥燕瘦,衣着各异,有的绫罗绸缎,眼神中带着矜持与审视,有的则布衣荆钗,低眉顺眼,难掩紧张。 所有女子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在走在最前面的萧叶身上,这位年轻的案首,面容清秀,身形挺拔,无疑是今日最耀眼的存在,也是她们心中最理想的夫婿。 萧叶的目光扫过人群,几乎一瞬间就被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 那女子穿着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姿容远胜旁人,在这群女子中宛如一颗明珠,让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一动,若能得此佳人为妻,倒也不枉这十八年的寒窗苦读。 周围其他童生的眼中也流露出惊艳与渴望,看向萧叶的眼神充满了羡慕,甚至是一丝嫉妒。 萧叶正待凝神,动用他的金手指仔细探查这位绝色女子的底细,端坐于上首的选妻官,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员,却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本届童生选妻,现在开始。” 选妻官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首先,请许子俊上前挑选。”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在萧叶和那位名叫许子俊的童生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愕与不解。 按律,案首优先,这是铁打的规矩,今日怎会被公然打破? 许子俊身材微胖,面容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圆滑与倨傲,他闻声立刻越众而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经过萧叶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嘲讽道:“萧案首,承让了。有些东西,不是光会读书就能得到的。” 萧叶眉头紧蹙,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 这许子俊家中是平安城内有名的富户,与他素来不对付,两人在学中也多有不合。 如今看来,定是许家使了银钱,打通了关节,才让这选妻官公然徇私,夺了他这案首应有的权利。 他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同情,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 许子俊志得意满地走向那群女子,目光直接锁定了那位最漂亮的女子,显然他早已目标明确。 萧叶强压下心头的恼怒,知道此刻争执无益,反而落了下乘。 他不再迟疑,暗中催动了能力,眼眸深处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闪,聚焦在那位绝色女子身上。 下一刻,他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在他独特的视野中,那女子周身竟笼罩着一层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却又确实存在的黑色光晕,透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再看其显现出的品质,更是让他心头一跳: 【刁钻、刻薄、善妒、放荡】 【隐疾:花柳之症】 【身体状况:已怀有一个月身孕】 【婚配奖励:疾病缠身,寿命大幅缩减。】 萧叶心中巨震,瞬间明了。 这女子定是家中背景不凡,用了手段瞒过了官府的体检,才能站在这里。 她这一身麻烦和要命的奖励,正好配许子俊这种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眼看许子俊志得意满便要选定,萧叶忽心念一转,踏前一步,状似诚恳道:“许兄,此女或许并非良配,还望三思。”他故意点醒,对方却未必领情,反增其疑。 许子俊果然像看傻子般看他:“萧叶,你嫉妒疯了?使这等下作手段?周瑶小姐,我选定了!” 萧叶不再多言,退至一旁,冷眼旁观。 那名为周瑶的绝色女子,闻言微微抬眼,目光复杂地快速扫过萧叶,随即又低下头去,看不出喜怒。 选妻官捋了捋胡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准。记下,许子俊择选周氏女。” 许子俊志得意满地站到一旁,享受着其他童生羡慕嫉妒的目光,只觉得今日大大压了萧叶一头,心中畅快无比。 这时,选妻官的目光落到萧叶身上,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语气也缓和了些: “萧案首,虽则周氏女已被选,但场上仍有品貌不俗者,譬如那边着绿衣的李氏女,或是蓝衫的张氏女,皆性情温婉,你可仔细斟酌。” 萧叶拱手谢过,目光却掠过那些被提及的女子,径直落在人群边缘最不起眼处。 那里站着一个女子,身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身形瘦削,面色蜡黄。 她低着头,仿佛想将自己完全藏匿起来。 然而在萧叶的视野中,这女子周身却散发着温润纯净的白色光晕,给人一种异常安宁祥和的感觉。 她头顶浮现的品质更是让他心头一震: 【贤良,淑德,坚韧,聪慧,知书达理】 几乎涵盖了所有对理想妻子的美好定义。 而最让他心动的,是那行清晰的金色小字提示: 【婚配奖励:极品书法悟性与天赋】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能力。 第2章 众嘲之下择贤妻 在此文风鼎盛的时代,一手出类拔萃的书法意味着太多,是科场进阶的利器,是文人雅士的敲门砖,更是安身立命的重要资本。 萧叶不再犹豫,抬手指向那抹瘦弱的身影,声音清晰而平稳。 “大人,学生选她,那位苏含章姑娘。” 他话音一落,整个后衙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哗然。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被称为苏含章的瘦弱女子身上。 “他选了那个小乞丐?” “苏含章?那个罪臣之女?案首莫不是疯了?” “定是抢不到周瑶,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了!” 许子俊更是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嘲讽:“萧叶!你眼光差到如此地步?选不到最美的,便挑最丑的充数?” 那名叫苏含章的女子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虽然蜡黄枯瘦,但五官轮廓依稀可见清秀底子的脸庞。 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选中自己,还是这位本该拥有最优选择权的案首。 选妻官快步至萧叶身边,急声劝阻:“萧案首,使不得!此乃罪臣之女,身份卑贱,沾之即惹麻烦!您前途无量,何苦自误!” “罪臣之女”四字如冷水泼下,苏含章身体剧颤,眼中微光瞬间黯淡,头垂得更低。 萧叶面色不变,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官媒和一脸嘲弄的许子俊,最终落在苏含章低垂的头顶上,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地响起。 “学生谢大人提点。然,娶妻娶贤,德行为重。苏姑娘名列官册,便是清白之身。学生慕其品性,家世过往,非我所虑。”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而一直低着头的苏含章,在听到萧叶那番话语时,瘦削的身躯猛地一震。 她难以置信地再次抬起头,望向那个站在她身前的青衫少年。 他面容清俊,身姿挺拔,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鄙夷或施舍,只有一种平静的尊重与认可。 滚烫的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慌忙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泪水滑落。 选妻官张了张嘴,见萧叶眼神清明坚定,绝非一时意气,只得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萧案首,按朝廷恩典,您身为案首,除正妻外,尚有一个名额,可再择选一位女子为平妻。请看这边,还有几位品貌端正的姑娘可供选择。” 众人目光顿时变得恍然,皆以为萧叶欲先立贤名,再得实惠。 许子俊更是阴阳怪气地开口。 “高啊,萧案首!真是高啊!先立牌坊,再遂私欲,这等手段,我许子俊自愧不如。还等什么?快将你那真正的心上人选出来吧,莫要辜负了朝廷恩典!” 他身边几个交好的童生也发出附和的笑声,都等着看萧叶如何原形毕露。 苏含章刚刚安定一些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萧叶的手,指尖冰凉。 是啊,他是案首,本就可以娶两位妻子。 自己这般模样,又顶着罪臣之后的身份,能做他的正妻已是天大的侥幸,又如何能奢望他身边只有自己一人?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萧叶,也不敢去看那些剩下的容貌远胜于她的女子。 然而,萧叶目光扫过剩余女子,见其品质平平,无甚出彩,便收回目光,平静道: “学生谢过恩典。然心意已定,既有贤妻在侧,不作他想。此名额,学生自愿放弃。” 满场死寂! 自愿放弃案首特权?!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般看着萧叶。 案首的双妻特权,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他萧叶,一个家境贫寒的农家子,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放弃了? 选妻官也急了,连忙压低声音。 “萧案首,三思啊!这可是朝廷恩赏,岂有推拒之理?再说,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苏氏女身子单薄,怕是操持家务也力有不逮,再选一个,也能分担……” 萧叶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学生心意已决,非意气用事。内子品性贤德,于我足矣。强选无异徒增烦恼,请大人成全。”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众人哗然,嘲讽四起。 “真是读书读傻了!” “有个名额不用,选个乞丐婆还当宝了?” “我看他是怕选了好的,对比太明显吧!” “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许子俊从震惊中回过神,冷哼一声。 “装模作样,故作清高!我倒要看看,你抱着你那贤德的乞丐婆,能过出什么好日子!” 萧叶充耳不闻,只觉掌心那只小手,由冰凉渐生暖意,微微回握了他。 他低头,对上苏含章抬起的眼眸,其中满是感动与震撼。 而在另一边,周瑶将萧叶放弃名额的全过程看在眼里,心底那丝酸涩的羡慕疯狂滋长。 她是富商之女,家境优渥,本不必来此参选。 奈何她生性放荡不羁,在家中私养面首,甚至弄出了身孕。 家中为了掩盖这桩丑事,才花了重金,将她塞入这童生选妻的名册,指望找一个有些前途但又家境普通、即便日后事发也不敢与周家抗衡的读书人。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容貌,被萧叶这位才貌双全的案首选中是板上钉钉的事。 萧叶模样俊俏,学问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能嫁他,即便日后东窗事发,以他的品性,或许也不会过于苛责。 谁知许子俊家中使钱,硬是抢先一步选了她。 许子俊家境虽富,但论人品才学气度,与萧叶这般品性高洁之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尤其是看到萧叶为了一个众人皆弃的苏含章,竟连案首的特权都甘愿放弃,这份担当与情意,更是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她已被许子俊挑选,再无回头路可走。 周瑶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将那份不合时宜的羡慕深深埋藏。 选妻官见萧叶态度坚决,无法动摇,只得叹息一声,在名册上做了记录。 “既如此,我便依萧案首之意记录在案。萧案首,苏氏女,请在此正式签订婚书。” 第3章 婚书落定天赋显 这一次,是更为正式的红纸婚书,上面已写好了双方的基本信息与婚约条款。 萧叶接过笔,没有丝毫犹豫,在男方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 轮到苏含章时,她的手虽然依旧有些微颤,但比起方才已经稳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在女方位置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字迹虽然因为长期缺乏练习而显得生涩,但笔画间透出的清秀骨架,依稀可见昔年家学熏陶的痕迹。 在她按下手印,婚书正式成立的刹那,萧叶脑海中关于书法的那股明悟感骤然变得清晰! 系统奖励,已彻底到账! 萧叶心中狂喜,恨不能立刻飞回家中,铺纸研墨,一试这脱胎换骨般的书法能力。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对着选妻官再次行礼。 “多谢大人。” 选妻官看着萧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他微微颔首。 “嗯,去吧。” 萧叶不再耽搁,牵起苏含章的手。 “含章,我们回家。” “回家?”苏含章心神俱震,任由萧叶牵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家了。 从平安城官衙到萧叶的住处,路程并不算远,苏含章却觉得这是她一生中走过的最漫长,也最不真实的一段路。 她低着头,跟在萧叶身后半步的距离,不敢并肩,亦不敢远离。 那只被他牵着的手,温热而有力,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也是她所有惶惑的源头。 思绪如一团乱麻。 她本是京中御史中丞之女,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一朝风云突变,父亲因直言上谏触怒龙颜,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下了大狱,家产尽数抄没。她与家中女眷被贬为罪籍,流放至此。 本以为此生再无希望,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官府指配,嫁与一个贩夫走卒,了此残生。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选她的人会是本届童生试的案首,是那个在所有人眼中都该迎娶最优秀女子的萧叶。 他不仅选了她,还在众人面前维护她,甚至为了她,放弃了那千金难换的双妻特权。 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萧叶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颤,他没有回头,只是牵紧她微颤的手。 穿过几条巷弄,两人最终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停下。 院墙是半人高的土坯,院门是两扇略显陈旧的木板。 萧叶推开门,侧身让苏含章先进去。 “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家。” 苏含章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她将要度过余生的地方。 院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 角落里开垦出了一小片菜畦,几畦青翠的蔬菜长势喜人,给这素净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机。 正对着院门的是三间茅草屋,墙壁是夯土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家徒四壁。 这是苏含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词。 可当她随着萧叶走进正屋,这个念头又被打消了。 屋内的陈设确实简陋到了极点,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方桌,两条长凳,还有一个靠墙的旧书柜,里面塞满了泛黄的书卷。 除此之外,再无长物。 然而,屋子里却异常的干净整洁。地面扫得一尘不染,桌椅擦得发亮,就连那破旧的书柜,都看不到一丝灰尘。 这里虽然贫寒,却处处透着主人对生活的认真与尊重。 苏含章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在踏入这间屋子的瞬间,悄然落了地。 这里,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家里简陋,你别嫌弃。”萧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先坐,我去给你打些水洗漱一下。” 他说着,便提着木桶去了院里的水井。 很快,一盆干净的清水和一块崭新的布巾被放在了苏含章面前。 苏含章看着盆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蜡黄又沾着些许尘土的脸,心中微涩,却还是依言俯身,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萧叶正巧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看到她的脸,不由得微微一怔。 清水洗去了她脸上的蜡黄与尘垢,露出了原本的肤色。 虽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却细腻如玉。五官精致,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虽然瘦削,却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清丽与书卷气。 比起周瑶那种明艳张扬的美,苏含章的美,更像一卷需要细细品读的古画,温润而内敛,越看越有味道。 萧叶心中赞叹,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是将茶杯递过去。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官府的衙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挑着担子的杂役。 “萧案首,恭喜恭喜!这是官府按例赏下的彩头,一百两白银,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您点点!” 衙役满脸堆笑,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个包裹严实的木盒递了过来。 萧叶接过,道了声谢,送走了衙役。 他打开钱袋,将银子倒在桌上,又打开木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套精致的笔墨纸砚,一看便知是珍品。 萧叶的目光在银子和文房四宝上扫过,随即将那一百两银子分成了两堆。 他拿起其中一小堆,大约十两左右,用一块布包好,递给了苏含章。 苏含章正局促地站在一旁,见状连忙摆手。 “不,相公,我不能要。” “拿着。”萧叶不容置喙地将钱塞进她手里,“这是你的私房钱,以后想买些什么,自己做主便是。我们既已成婚,便是一家人,我的,就是你的。” 苏含章攥着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指尖都在发烫。 私房钱。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罪臣之女,还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私房钱。 萧叶见她眼眶泛红,便岔开话题,笑着说道:“忙了一天,都饿了,我去做饭。” 苏含章闻言,立刻回过神来,急忙道:“相公是读书人,怎能做这等粗活,我来!” 说着,她便要往灶房去。 然而,一刻钟后,苏含章满脸通红地从灶房里退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烧得半黑的火折子,脸上满是窘迫与难堪。 第4章 挥毫顿悟神技成 她连生火都不会。 别说做饭,就连扫地,她都做得笨手笨脚,远不如萧叶做得利落。 萧叶看着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非但没有半分责怪,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心中更是生出无限怜惜。 他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子。 “没关系,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你以前没做过,不会是正常的。”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以后,我慢慢教你。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急。” 苏含章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 他没有嫌弃她的笨拙,没有嘲笑她的无能,反而用最温柔的方式,维护了她最后的尊严。 这一顿饭,是萧叶做的。 两菜一汤,一荤一素,简单却可口。 饭后,苏含章说什么也要抢着收拾碗筷。 她端着碗碟,在水盆前手忙脚乱,好几次都差点将碗摔了。 “相公,这个……这个要怎么洗?” “先放些皂角,再用布巾擦……” 萧叶就站在她身边,耐心地一句句教她。两人挨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气息。 一种名为温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收拾妥当后,萧叶终于有时间来检视自己最大的收获。 他将官府赏的那套珍贵的文房四宝重新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每一样都是精品,散发着独特的墨香。 萧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眼中满是喜爱。 “这套东西太贵重了,平日里练习可用不得。” 苏含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好奇地问:“那相公平时用什么练字?” “喏,就用那些。”萧叶指了指墙角的普通草纸和一支半旧的毛笔,“写字费纸,这些便宜。” 苏含章闻言,将“贵重”和“便宜”两个词暗暗记在了心里。 萧叶欣赏过后,便将那套珍品小心收起,然后拿出自己的旧笔和草纸,铺在桌上,开始研墨。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紧张。 【极品书法悟性与天赋】 这奖励,究竟有多神奇? 当他提笔饱蘸墨汁,落于纸上的那一刻,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涌遍全身。 手中的笔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思想的载体。每一个转折,每一次提按,都随心所欲,恰到好处。 脑海中,无数经典碑帖的精髓仿佛活了过来,笔法、结构、章法、气韵……种种玄妙的感悟融会贯通,自然而然地流淌于笔端。 他信手写下一行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字迹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俊秀,笔画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风骨与神韵。 这哪里还是他从前那平平无奇的字迹? 这分明是浸淫书法数十载的大师手笔! 成了! 萧叶心中狂喜,激动得几乎要大笑出声。 在这个文人地位极高的世界,一手好字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不仅是科举的加分项,更是身份的象征,甚至可以作为一门营生的手艺! 凭着这一手字,他便足以摆脱赤贫,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未来的规划中,心潮澎湃。 正在这时,一双素手端着一个木盆,轻轻放在了他脚边。 萧叶一愣,回过神来,只见苏含章不知何时已经打好了热水,正蹲在他的身前,微微仰着那张清丽的小脸。 “相公,我来伺候您洗脚。” 这句轻柔的话语,伴随着木盆落地的轻响,将萧叶从书法大成的狂喜中猛然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到苏含章正蹲在自己脚边,那张洗净后清丽脱俗的小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 萧叶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穿越十八年,他骨子里终究还是个现代人。让人洗脚,尤其还是让自己的妻子蹲在地上伺候,这画面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适与抗拒。 这是陋习!是封建糟粕!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连忙弯腰去扶苏含章。 “别,不用这样,你快起来。” 苏含章被他扶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手里还攥着擦脚的布巾,茫然地看着他。 “相公……” 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妻子伺候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尤其她还是蒙受了天大的恩情才得以嫁给萧叶。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却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我自己来就好。”萧叶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他指了指床铺,“你今天也累了,先去床上歇着吧。” 苏含章看着他坚决的态度,不敢再坚持,只得轻咬下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默默地将水盆端到一旁,然后脱下鞋履,羞涩地爬上了那张对她而言宽大而陌生的木板床,拉过薄被,将自己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悄悄地看着萧叶。 萧叶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他自己动手,三两下洗漱完毕,只觉得浑身舒爽。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书桌上那张写着字的草纸时,心中的火焰便再次熊熊燃起。 睡觉? 开什么玩笑! 刚刚获得了神级天赋,不好好体验摸索一番,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重新坐回桌前,提起了那支半旧的毛笔。 夜色渐深,茅屋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芒,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萧叶完全沉浸在了书法的世界里。 他时而写楷书,端正庄严,如高山巍峨;时而写行书,流畅飘逸,似行云流水。每写下一个字,脑海中对于书法之道的感悟就更深一分。那种随心所欲,意到笔随的畅快感,让他欲罢不能。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床榻上,苏含章却久久无法入眠。 她侧躺着,背对着萧叶,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为什么不来睡觉? 是因为嫌弃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起了自己蜡黄的面容,想起了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想起了自己那卑贱到尘埃里的罪臣之女的身份。 是了,一定是这样。 第5章 字迹惊疑牵旧案 他今日当众选了她,又为她放弃了双妻的名额,或许只是为了博一个“娶妻娶贤”的美名。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白天的一切,那些维护,那些温柔,或许都只是他品性高洁的体现,是他对一个可怜人的施舍。 到了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便再也无法伪装下去了。 他宁愿一个人在桌前枯坐写字,也不愿与自己同床共枕。 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浸湿了粗糙的枕巾。 她害怕,害怕这刚刚得到的、如梦似幻的安稳生活,会在天亮后化为泡影。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擦干眼泪,披上外衣,赤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到萧叶身后。 “相公!”她鼓足勇气,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后的沙哑与颤抖,“夜深了,该……该歇息了。” 萧叶正写到酣畅淋漓之处,被这声音打断,微微一愣。 萧叶回神,却见她面色惨白,紧盯桌上草纸,浑身发抖。 她踉跄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却又不敢触碰那张写满了字的草纸。 “这……这字!你跟谁学的?”她声音尖锐,充满震惊。 萧叶彻底懵了。 不就是写了几个字吗?至于吓成这样? “没跟谁学,就是我自己琢磨着练的。”他下意识地回答道。 这确实是实话,系统奖励的,可不就是自己琢磨的么。 “不可能!”苏含章泪涌而出,“这笔法风骨,分明是我祖父的苏体!一模一样!” 祖父? 萧叶心中一凛,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 这系统奖励的书法天赋,难道还跟她的身世有关? “我祖父曾是当朝御史中丞,一生清正,书法更是冠绝京华,自成一家。” 苏含章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怆与怀念,“后来,他遭奸人陷害,被安上谋逆的罪名,满门抄斩,女子尽数流放……他昔日的那些门生故旧,那些平日里对他书法推崇备至之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萧叶听着这番话,心头巨震。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份从天而降的书法天赋,背后竟然牵扯着这样一桩惊天大案。 苏含章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相公,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我祖父的笔法?” 萧叶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穿越者,靠着一个神奇的系统,恰好就得到了你祖父的书法能力? 说出去谁信?怕不是当场就要被当成妖怪烧死! 萧叶脑中念头急转,最终只能硬着头皮重复道,“含章,我真的不认识你祖父。我自幼在平安城长大,靠吃百家饭活命,后来侥幸读书,从未去过京城。这字,或许只是我偶然见过一些碑帖拓本,自己揣摩练习,恰好与你祖父的风格相近罢了。”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信服。 苏含章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中的激动与希冀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失落。 是啊,她真是糊涂了。 祖父已经过世多年,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得到祖父的亲传。 而且,他身世清白,言辞恳切,绝不像是在说谎。 天下之大,书法流派众多,有人模仿学习,以致风格相近,也并非不可能。自己真是想多了,差点就因为这虚无缥缈的猜测,惊扰了相公。 她缓缓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不敢再多问一句。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和沉闷。 苏含章攥着衣角,为了打破这沉默,也为了验证心中另一个更让她不安的猜测,她抬起头,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轻声问道: “相公,你迟迟不肯歇息,是不是嫌我貌丑体弱,心中不喜,所以才不愿与我同房?” 萧叶闻言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羞红,却又强撑着问出这句话的女子,心中那点因为书法秘密被撞破而产生的紧张,瞬间被一种怜惜与温情所取代。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想什么呢?”他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鬓发,“你身子太差了,长期营养不良,瘦得风一吹就要倒了。我们既已是夫妻,便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急于一时,先把你的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等养好了,我们再好好过日子。”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双温暖的手,瞬间抚平了苏含章心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嫌弃她,而是在心疼她,在为她的身体着想。 巨大的安心感与幸福感,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是……是含章想多了。”她低下头,脸颊烫得厉害。 这一夜,萧叶到底还是没有去睡。 苏含章安心地睡去后,他再次回到书桌前,这一次,他的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继续写着,不断地练习,验证着自己的想法。 果然,系统奖励的天赋并非一成不变。每一次的练习,每一次的感悟,都会让他的书法水平有肉眼可见的精进。 这就像是给了他一座宝库的钥匙,宝库里的财富,还需要他自己亲手去挖掘。 第6章 墨禅山房初显名 大景朝文风鼎盛,读书人的地位极高,一手好字不仅仅是风雅,更是实打实的金钱。 萧叶一夜未眠,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想要把苏含章养得白白胖胖,光靠朝廷那点微薄的廪米补贴,无异于痴人说梦。 必须搞钱。 而他现在最大的本钱,就是这一手出神入化的书法。 平安城中,有一处名为“墨禅山房”的所在,乃是官府出面设立,专供文人雅士交流、寄卖字画的场所。 那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每个月,墨禅山房还会评选出当月佳作,列成榜单,张贴于山房之外。 能上榜者,无一不是名声大噪,作品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用过一顿简单的早饭后,萧叶从昨夜练习的数百张草纸中,精心挑选了十余幅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 他将这些字卷好,用一根细麻绳捆了,便对正在收拾碗筷的苏含章说道:“含章,我出去一趟,中午前应该能回来。” 苏含章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多问一句。 萧叶拿着字,径直朝着墨禅山房走去。 山房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旁,是一座两层高的雅致阁楼,门前车水马龙,进出之人多是衣着光鲜的士子或富商。 萧叶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名守门的吏官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来墨禅山房,所为何事?” 吏官上下打量着萧叶,见他虽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但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倒也不敢过分怠慢。 “学生想来寄卖几幅字。”萧叶平静地回答。 吏官一听是来卖字的,态度便随意了几分,指了指旁边的登记处。 “去那边登记。” 萧叶走到登记处,一名负责记录的文书头也不抬地问道:“姓名,籍贯,所售何物?” “萧叶,平安城人氏,售书法作品。” 听到“萧叶”二字,那文书手里的笔一顿,猛地抬起头来。 “你就是本届童生试的案首,萧叶?” 萧叶点了点头。“正是学生。” 文书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立刻堆满了恭敬的笑容,连忙站起身来。 “原来是萧案首!失敬失敬!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案首恕罪!” 门口的吏官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过来,脸上同样是谄媚的笑意。 “哎呀,真是没想到萧案首大驾光临!快,快请进!” 萧叶心中暗叹,这便是功名的好处。 一个案首的名头,就足以让这些官府底层的小吏敬畏至此。 那文书手脚麻利地为萧令办好了寄卖的凭证,又细心地解释道:“萧案首,按照山房的规矩,您有两种寄卖方式。” “一种,是我们山房代为售卖,卖出后,山房抽取一成的利钱。” “另一种,您也可以在后方的寄卖院中,自己寻个摊位摆卖,这样卖出的银钱,就全归您自己所有。” 萧叶略一思索,便选择了后者。 他对自己这手字有绝对的信心,与其让山房代卖,不如自己亲自出马,还能省下一笔抽成。 “多谢,我自去摆摊便可。” “是是是,案首这边请。” 吏官点头哈腰地将萧叶引进了后方的寄卖院。 院子极大,里面热闹非凡。 数十个摊位沿着院墙一字排开,不少衣着光鲜的年轻书生正坐在摊后,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展示出来。 院中,三三两两的人群来回走动,有的是前来淘宝的富商,有的是附庸风雅的士绅,更多的则是互相品评、交流心得的文人。 萧叶寻了一个靠墙的空位,将自己带来的草纸一一铺开。 他这些作品,用的都是最劣质的草纸,纸色泛黄,边缘粗糙。 可当那纸上的字迹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却瞬间形成了一种无比强烈的视觉冲击! “嘶!你们快看那边的字!” “好字!当真是好字!” “这风骨,这气韵,简直绝了!” 原本各自闲逛的人群,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迅速朝着萧叶的摊位聚拢过来。 只片刻功夫,他这小小的摊位前便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那几张粗劣的草纸上,脸上写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那字,或刚劲如松,或飘逸如云,笔画之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神韵流转,仿佛每一个字都拥有自己的生命。 纸张的粗劣,不仅没有掩盖其光华,反而更加衬托出那字迹本身的惊才绝艳。 这就好比一个绝世美人,即便身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其倾国倾城之姿。 “敢问,这些作品,是哪位大家所作?”一名衣着华贵的胖商人挤到前面,激动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摊位后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身上。 萧叶站起身,对着众人平静地拱了拱手。 “诸位谬赞了,这些字,皆是在下所书。”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是他写的?” “不可能!他才多大年纪?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怎能写出如此境界的书法?” “定是欺世盗名之辈!拿前辈大家的作品来此沽名钓誉!” 质疑声四起。 在这个时代,书法是需要长年累月浸淫才能有所成就的技艺,一个少年人拥有如此炉火纯青的笔力,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那胖商人也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萧叶。 “小兄弟,你可莫要开玩笑。这等字,没有四五十年的功力,绝无可能写出。” 萧令面色不变,指着地上的字迹,淡淡开口。 “信与不信,字就在这里。每幅五百文,欲购从速。” 五百文! 人群中又是一阵哗然。 五百文铜钱,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已是半个多月的开销。 寻常书生的字,能卖个三五十文便算不错了。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张口就要五百文,这在众人看来,不是疯了,就是个骗子。 “五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拿别人的字来卖,还敢要这么高的价,真是人心不古!” “小子,赶紧从实招来,这些字到底是谁写的?若是被我们发现你作假,定要将你送官查办!” 嘲讽与呵斥声不绝于耳。 萧叶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知道,光凭嘴说是没用的。 想要让这些人闭嘴,唯有用事实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都让一让!”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名身着宝蓝色锦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精悍的仆从,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锦袍中年男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萧叶的摊位前,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地上的每一幅字。 他看得极其认真,时而点头,时而蹙眉,眼中满是痴迷与探究。 良久,他才缓缓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叶。 “少年人,我且问你,这些字,当真是你所写?”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平息了下去。 萧叶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答。 “是。” 锦袍中年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朗声说道:“好!既然如此,你可敢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现场再写一幅?”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对!让他当场写!”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我看他根本不敢!写出来就要露馅了!” “快写啊!别磨蹭了,让我们大家开开眼!” 第7章 泼墨挥毫惊四座 人群的鼓噪声越来越大,质疑与嘲讽如同潮水般涌向萧叶。 他们笃定,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不过是拿了不知哪位前辈高人的遗作来此沽名钓誉。 面对千夫所指,萧叶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慌乱。 他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位锦袍中年男,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声。 “他还真敢应?”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下看他怎么收场!” 萧叶没有理会这些噪音,他转向一旁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吏官。 “劳烦,取笔墨纸砚来。” “啊?哦,是是是!” 那吏官如梦初醒,不敢怠慢,连忙跑进阁楼。 很快,一张简易的条案被抬了出来,上面摆放着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虽然比不得官府赏赐的那套珍品,却也绝非凡物。 墨禅山房的工作人员亲自上前,为他研墨。 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场中那个挺拔的少年身上。 只见萧叶走到案前,拿起那支崭新的湖笔,在砚台中饱蘸墨汁。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之前的平静与温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 他提笔,落笔。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与犹豫。 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一个个黑色的字符跃然纸上。 起初,人们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他出丑。 可当那第一行字写就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种怎样的字! 笔画遒劲,结构严谨,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 “这……这是楷书?” “不对,你看那笔锋的转折,分明带着行书的飘逸!” 人群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秀才看得浑身颤抖,激动得老脸通红。 萧叶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今日要写的,并非诗词,而是一篇经义。 这是科举考试中的重头戏,最考验一个读书人的学识与笔力。 随着他的笔尖不断划过,一篇洋洋洒洒的经义文章逐渐成型。 整个寄卖院中,鸦雀无声。 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给镇住了。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少年在写字,而是一位浸淫书法百年的大宗师在挥毫泼墨,阐述着天地间的至理。 那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韵味与力量,让人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萧叶缓缓收笔,将毛笔轻轻搁在笔洗上。 一篇完整的经义,一气呵成。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目光看着他。 “噗通!” 那名须发皆白的老秀才,竟是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萧叶的方向,老泪纵横。 “天佑我大景!天佑我大景啊!此等书法,此等文采,文曲星降世,文曲星降世啊!”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 场中不少读书人,都面露激动与崇敬,对着萧叶深深作揖。 这是一种对于文道极致的敬畏与膜拜!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打破了这庄严的气氛。 锦袍中年男抚掌大笑,快步走到案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篇墨迹未干的经义,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狂喜。 “好!好一个萧叶!好一篇雄文!好一手惊世骇俗的书法!” 他猛地回头,看向萧叶,朗声说道:“你摊上那些字,我全要了!”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了。 “凭什么你全要了!” “不行!苏老爷,您吃肉,也得给我们留口汤喝啊!” 之前那些嘲讽质疑的人,此刻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争先恐后地冲向萧叶的摊位,想要抢夺那些之前被他们视作赝品的草纸。 锦袍中年男却是不理会他们,只是指着桌上那篇刚刚写就的经义,对着萧叶,伸出了五根手指。 “这篇经义,我出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给砸懵了。 五十两白银,足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富足地生活三四年! 现在,竟然只是用来买一篇少年人现场写就的文章?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萧叶的心脏也狠狠地跳了一下。 五十两! 他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 有了这笔钱,别说把苏含章养得白白胖胖,就是买个小宅子,请两个丫鬟伺候都够了。 娶个媳妇,居然这么赚的吗? 这个文道至尊的世界,未免也太夸张了! 尽管内心波澜壮阔,萧叶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然。 他对着锦袍中年男微微拱手。 “多谢先生厚爱。” 这一声“先生”,让锦袍中年男看他的目光更加欣赏了。 不骄不躁,荣辱不惊,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有了五十两的天价在前,剩下那些草纸上的作品,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我出五两!谁都别跟我抢!” “这幅字风骨最佳,我出六两!” 不过片刻功夫,萧叶带来的十余幅作品,便被一抢而空。 最便宜的一幅,都卖出了四两银子的高价。 萧叶粗略一算,加上那五十两,自己这一趟出来,竟然赚了将近七十多两银子。 这赚钱的速度,简直比抢钱还快。 他将银票和碎银仔细收好,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准备离开。 回家! 他现在只想立刻飞奔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含章。 然而,他刚走两步,便被那锦袍中年男拦了下来。 “小友,请留步。” 萧叶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锦袍中年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苏源。” “苏源?” 这个名字,萧叶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可周围的人群,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却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源!竟然是青州首富苏源!” “我的天,他怎么会来我们小小的平安城?” “难怪出手如此阔绰,五十两银子对他来说,怕是九牛一毛!” 平安城,只是青州府治下的一个县城。 而苏源,乃是整个青州府都鼎鼎有名的巨富,家财万贯,产业遍布各州。 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萧叶身上。 能被苏源这等大人物看重,这少年人,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萧叶心中也是一惊,终于想起这号人物。 这可是真正的大腿! 苏源看着萧叶,满意地点了点头,发出了邀请。 “不知萧小友可否赏光,随我去仙云楼一叙?” 仙云楼! 平安城最大,也最奢华的酒楼。 同时,也是苏家的产业之一。 面对这等人物的邀请,萧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拱手道:“苏先生相邀,学生荣幸之至。” “好,请!” 苏源大笑着,亲自在前引路,带着萧叶,在无数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出了墨禅山房。 第8章 仙云楼内谈前程 仙云楼。 平安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门口的迎宾小厮一看到苏源,立刻换上最热情的笑脸,躬身九十度。 “苏老爷,您来了!楼上雅座已经备好,快请!” 萧叶跟在苏源身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酒楼内极尽奢华,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连店里的伙计都穿着统一的绸缎衣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酒菜的香气,与他那间四面漏风的茅屋,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 两人被引至三楼一间名为“听雨轩”的雅座。 房间布置清雅,临窗便可俯瞰大半个平安城的街景。 苏源挥退了伺候的丫鬟,亲自为萧叶斟了一杯茶。 “萧小友,请。” 这般礼遇,让萧叶心中微动。 他一个穷书生,对方却是青州首富,如此平辈论交,这份姿态,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苏先生客气了。”萧叶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茶是顶级的雨前龙井,入口甘醇,唇齿留香。 苏源看着他,眼中满是欣赏。 “方才在墨禅山房,我听人说,小友便是本届童生试的案首?” 萧叶点了点头。 “侥幸而已。” “哈哈,小友过谦了。”苏源大笑,“能在数百名童生中脱颖而出,夺得案首,这可不是单凭侥幸就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叶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上,话锋一转。 “我观小友衣着朴素,想来家境并不宽裕?” 萧叶没有隐瞒,坦然道:“学生出身寒微,能读书识字,已是天大的幸事。” 苏源抚掌赞道:“好!寒门出贵子,古来有之!小友有如此才华,若因家贫而耽误了前程,那才是我大景朝的损失!” 来了。 萧叶心头一凛,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果然,苏源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自我朝立国以来,便有商贾资助寒门士子的风气。一来是为国储才,二来,也是为自家结下一份善缘。” 苏源说得冠冕堂皇,但萧叶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什么善缘,这分明就是古代版的风险投资。 投资一个有潜力的穷书生,一旦对方将来金榜题名,飞黄腾达,那回报将是不可估量的。 一个高官的庇护,足以让一个家族数代兴旺。 苏源看着他,眼神真诚,没有半分商人的狡诈。 “萧小友,你的书法,是我平生仅见。你的文采,从那篇经义中亦可见一斑。我相信,区区一个童生案首,绝不是你的终点。你的未来,在州府,在京城,在那金銮殿上!”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苏源,愿意为小友的前程,添砖加瓦。” 他身体微微前倾,说出了让萧叶心脏都漏跳一拍的条件。 “青州府有一座云深书院,乃是本州最负盛名的学府之一,院中大儒云集,非有大才或门路者,不得其门而入。” “我愿引荐小友入云深书院求学,为你缴付所有束脩费用。另外,我会在青州府,为小友购置一处宅院,安顿家小,让你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向学!” 云深书院! 那可是整个青州府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更重要的是,还送一套房子! 在青州府的房子!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苏含章。 他可以带着她离开这个小小的平安城,去往更繁华的州府。 这个诱惑,太大了。 大到他根本无法拒绝。 萧叶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苏源,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苏先生厚爱,学生感激不尽。” 苏源见他答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去扶他。 “小友不必多礼,你我一见如故,这是应当的。” 萧叶直起身,脸上带着感激,却没有立刻应下,反而说出了一句让苏源意想不到的话。 “只是,此事体大,学生还需回家,与拙荆商议一番。” 苏源扶着他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他以为萧叶会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这等天降的好事,换做任何一个寒门学子,都会欣喜若狂。 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回去问过妻子? 在这个时代,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面做下任何决定,都无需向家里的女人报备。 萧叶此举,简直是闻所未闻。 但苏源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错愕过后,看向萧叶的眼神,欣赏之色更浓了。 重情重义! 一个连妻子都如此尊重的男人,人品绝对信得过! 这样的人,才更值得投资! “哈哈哈哈!”苏源再次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充满了真正的欣赏与喜悦,“好!好一个萧小友!不因富贵而忘本,不因前程而慢妻!是我看轻你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不由分说地塞到萧叶手中。 “这是我的信物,你且收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可随时来城外苏家庄园寻我。” 萧叶握着手中温润的玉佩,只觉得沉甸甸的。 “另外,”苏源又补充道,“小友日后若再有佳作,不必再去墨禅山房,可直接送到我府上,无论多少,我苏源全包了!” 萧叶知道,这最后一句多半是客套话,是为了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资助。 但他心中的感激,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将玉佩小心地贴身收好,再次对着苏源深深一揖。 “多谢苏先生,学生告辞。” “去吧。” 萧叶转身,走出了雅间。 苏源没有动,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书法通神,文采斐然,年纪轻轻便高中案首,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重情重义。 此子,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轻轻摩挲着手指,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与期待。 这一次的投资,但愿,能押中一个惊天动地的宝。 第9章 宠妻狂魔的自我修养 怀揣着银子,萧叶走在平安城的街道上,脚步都有些发飘。 这感觉太不真实了。 就在昨天,他还是个连饭都快吃不饱的穷书生。 今天,他摇身一变,成了身怀巨款的“富翁”。 他没有半分迟疑,径直走向城中最大的米铺。 “店家,最好的白米,给我来两石!” 米铺老板见他衣着普通,本有些爱答不理,听到这话,再看到萧叶随手放在柜上的一块碎银,态度立刻变了。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给您装最好的贡米!” 有了钱,腰杆就是硬。 萧叶心中感慨,指挥着米铺的伙计将米送到自己那间破茅屋,又转身走向了肉铺。 “老板,这块五花肉,我全要了!” 他指着案板上最大的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豪气干云。 买完米肉,他感觉心里踏实了一大半。 接下来,该解决穿着问题了。 他自己这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实在有些寒酸。 更重要的是,苏含章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裙,看得他心里发堵。 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成衣铺。 “客官,想看点什么?” 掌柜的迎了上来,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倒也没露出什么鄙夷之色。 “给我自己挑一套合身的儒衫,要料子好些的。” 萧叶平静地说道。 “再给我夫人挑一套裙子。” 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忙引着他去看料子。 萧叶给自己选了一套天青色的儒衫,料子是上好的棉布,穿在身上挺括又舒服。 轮到给苏含章挑,他却犯了难。 那些花花绿绿的,太艳俗。 那些颜色深沉的,又太老气。 他想起她清瘦苍白的脸庞,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上。 料子是柔软的细棉,颜色温暖而不张扬,款式也简单大方。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穿上这件裙子的模样,定能冲淡几分她眉宇间的愁苦。 “就这件了。” 付了钱,萧叶又去了书铺。 他现在有了钱,但书法练习不能停。 系统给的是天赋,是钥匙,宝库里的东西,还需要他自己去挖掘。 “老板,最便宜的草纸,给我来一百刀。” 书铺老板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来买纸的读书人,都恨不得买最好的宣纸,彰显自己的身份。 像他这样,指明要最便宜、最大量的,还是头一次见。 萧叶懒得解释,付了钱,抱着厚厚一沓草纸离开。 路过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他脚步一顿。 要不要给她买一盒? 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掐灭了。 不行。 她本就因为容貌体弱而自卑,自己若是送她这个,岂不是在暗示嫌弃她气色不好? 万一她误会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开,目光却被旁边一个银匠的小摊吸引。 摊位上,摆着几件小巧玲珑的银饰。 其中一对小小的银耳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对盛开的梅花,雕工算不上顶尖,却小巧精致,透着一股清雅之气。 这个好。 送衣服,是让她穿暖。 送吃的,是让她吃好。 送这对耳钉,才是真正的礼物,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只为让她欢喜。 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萧叶一路向家的方向走去。 明明东西很重,他心里却无比轻快。 这就是为家人付出的感觉吗? 还挺不赖的。 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时,苏含章正坐在昏暗的屋里,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低头缝补着什么。 走近一看,萧叶的心猛地一抽。 她正在补的,正是自己换下来的那件,已经破得不能再破的旧儒衫。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与那粗糙的针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针一线,无比认真。 “我回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含章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 “相公!” 她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迎了上来,当看到萧叶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相公,你这是……” 她没问下去,而是献宝似的举起手中补好的衣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相公你看,我补好了。以后你的衣裳都交给我来缝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 “我以前学过女红,手艺还过得去。等我身子好些,还能去接些绣活补贴家用,你只管安心读书,考取功名。” 萧叶看着她,心中一片柔软。 这个傻姑娘。 她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御史中丞的孙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因为能替自己缝补一件破衣裳,能想到靠绣活挣钱而感到骄傲。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含章,挣钱的事,是男人的事。”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其他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件鹅黄色的长裙。 “来,试试这个。” 柔软的布料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带着一层柔光。 苏含章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那件裙子,像是怕碰坏了一件稀世珍宝。 “这……这太贵重了……” “不贵。”萧叶笑着,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 一对银制的梅花耳钉,在掌心闪着柔和的光。 “还有这个。” 苏含章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相反,她见过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可没有一件,能比得上眼前这件廉价的棉布裙子,这对小小的银耳钉,更让她心神摇动。 “相公……我们……我们没有这么多钱……”她哽咽着,声音都在发抖。 “谁说没有?” 萧叶替她擦去眼泪,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今天去墨禅山房,把写的字都卖了。” “卖了多少?”苏含章下意识地问道。 萧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一共卖了,七十多两银子。” 苏含章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彻底僵住了。 七……七十多两? 她张着嘴,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那几张用最差的草纸写的字,竟然卖出了七十多两的天价? 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自豪,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膛。 她的相公,竟然如此厉害! 这一刻,她看着萧叶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感激,不再是依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晚饭,是萧叶亲自下厨。 他将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了一半,用最简单的方式炒了一盘香喷喷的肉片。 苏含-章没有闲着,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萧叶身后,守在灶台边,仔细地看着他做的每一步。 “相公,为什么要先放姜片?” “这个叫酱油吗?要放多少?” 她问得认真,学得也认真,仿佛要将做饭的每一个步骤都刻进脑子里。 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饭桌上,面对着白米饭和香喷喷的肉片,苏含章吃得格外香甜。 这是她被流放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吃过晚饭,萧叶收拾好碗筷。 苏含章安静地坐在桌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屋子里的气氛温馨而宁静。 萧叶在她对面坐下,烛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柔和而恬静。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有些事,必须现在就告诉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含章。” 苏含章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第10章 摊牌,然后投资人跑路了? 烛光下,萧叶看着苏含章那双清澈又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睛,将心中酝酿了一路的话,缓缓道出。 “含章,今日在墨禅山房,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将遇到青州首富苏源,以及对方如何欣赏他的书法,最后邀请他去仙云楼一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苏含章静静地听着,听到萧叶的字卖出七十多两天价时,她与有荣焉的骄傲还未散去,此刻听到“青州首富苏源”这几个字,她的呼吸都停顿了。 她出身官宦世家,眼界和见识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她比萧叶更清楚,苏源这个名字,在整个青州府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财富,更是一种通天的能量。 萧叶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继续说道:“苏先生有意资助我,他许诺,可以引荐我入青州府的云深书院求学,并且承担所有束脩费用。” 云深书院!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苏含章的心湖中炸开。 那可是整个青州府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院中大儒云集,门槛极高,能进去的,要么是出身世家大族,要么是有着惊世之才。 只要能从云深书院出来,便等同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不仅如此,”萧叶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苏先生还说,会在青州府为我们购置一处宅院,安顿家小,让我可以专心向学。” 轰! 苏含章的脑子彻底一片空白。 去州府,进书院,住新宅。 这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她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备受欺凌的平安城,她的相公可以得到最好的教导,前程一片光明。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想要喜极而泣。 可下一刻,萧叶的话,却让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滚烫的暖流,彻底融化了她的心。 “我没有当场答应他。”萧叶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我告诉他,此事体大,我需要回家,与我的妻子商议一番。” 苏含章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叶。 眼眶中刚刚忍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 她哭了。 不是因为那一步登天的前程,也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富足生活。 而是因为他那句“与我的妻子商议一番”。 在这个时代,男人是天,是主宰。尤其是在决定前程命运的这种大事上,何曾有过与家中妇人商量的道理? 她是什么身份? 一个被家族抛弃,被世人唾骂的罪臣之女。 她以为自己能嫁给萧叶,为他洗衣做饭,不被嫌弃,就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可他,却在这样一个能决定一生的重要关头,郑重其事地告诉那位青州首富,他要回家问过她的意见。 这是何等的尊重!何等的珍视! 这一刻,苏含章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这个男人牢牢地攥住了。 什么感激,什么依赖,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看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是一种名为“倾心”的光。 “相公……”她哽咽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两个字,“都听你的。”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第二天,天还未亮,苏含章便早早地起了床。 当萧叶醒来时,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已经飘进了屋里。 他走进厨房,便看到苏含章正笨拙地守在灶台边,小脸上沾了点灰,像一只勤劳的小花猫。 她见萧叶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一碗粥。 “相公,我,我试着做了早饭……” 她的学习能力极强,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大概的步骤。 虽然熬出的粥还是有些稀,火候也差了些,但比起昨天那顿,已经好了无数倍。 萧叶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接过碗,尝了一口,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很好喝,我的含章真是个宝贝。” 苏含章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霞,心中甜得像是吃了蜜。 吃过早饭,萧叶却发现,她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裙子,昨天买的那对银耳钉,也不见踪影。 “怎么不换上新衣服?”萧叶问道。 苏含章有些局促地绞着衣角,小声说道:“新衣服太贵重了,我想……留到以后重要场合再穿。而且,相公挣钱不易……” “胡说。” 萧叶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走到床边,拿出那件鹅黄色的长裙,又取出那对小巧的梅花耳钉。 “赚钱是我的事,你就负责貌美如花。” 他将裙子塞到她怀里,神情严肃。 “我的妻子,每天都该是重要场合。快去换上,以后不许再穿这件破的。” 霸道却又温柔的话语,让苏含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拗不过他,只好红着脸,拿着新衣服进了里屋。 片刻后,当她重新走出来时,萧叶的眼前不由一亮。 鹅黄色的长裙衬得她原本苍白的肌肤多了几分暖意,虽然身形依旧清瘦,却已然有了几分清丽之姿。 萧叶走上前,拿起那对银耳钉,亲自为她戴上。 冰凉的银饰触碰到耳垂,苏含章的身体微微一颤,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真好看。”萧叶由衷地赞叹道。 苏含章低着头,不敢看他,嘴角却忍不住高高翘起。 一切收拾妥当,萧叶便准备出门了。 他要去城外的苏家庄园,给苏源一个明确的答复。 苏家庄园坐落在平安城东郊,占地极广,青砖黛瓦,气派非凡,单是那朱漆大门,就比萧叶的茅屋还要高。 门口的两名家丁见他走来,本是一脸傲慢,懒得搭理。 萧叶也不多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通体碧绿的玉佩。 家丁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那可是老爷的贴身信物! “噗通!” 其中一个家丁腿一软,差点没跪下,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贵客!贵客临门!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快请进!” 另一个则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 很快,一名穿着体面的中年管家快步迎了出来,对着萧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不知是萧公子大驾,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萧叶心中暗叹,一块玉佩,便有如此威力。 他收起玉佩,平静地说道:“我来拜见苏先生。” 管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换上了一副极为歉疚的神情。 “哎呀,萧公子,真是不巧!” 管家躬着身子,满脸为难地说道:“老爷他……他昨夜接到青州府的急信,说是有十万火急的生意要处理,连夜就动身回去了。” 回去了? 萧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连夜走的? 那他的云深书院,他的青州府宅院,他给苏含章画下的大饼…… 萧叶的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11章 投资人跑路?不,他直接送了房 完了。 投资人跑路了。 他昨天才刚跟自己那便宜媳妇夸下海口,今天就要回去告诉她,不好意思,我们被耍了? 那张清丽的小脸,会是何等失望的表情。 一想到这里,萧叶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看着萧叶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管家连忙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萧公子,您别急,别急。” 管家脸上依旧是那副歉疚的表情,但说出的话,却让萧叶再次懵了。 “老爷走得急,但该为您准备的东西,一样都没有落下。” “老爷吩咐了,您随时可以启程前往青州府。去往州府的马车,车夫,还有两名护卫,都已经在后门备下了。” 马车? 护卫? 萧叶有点没反应过来。 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从袖中取出了几样东西,一一递到萧叶面前。 首先,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五十两盘缠,老爷说,出门在外,不能让公子和夫人受了委屈。” 五十两! 萧叶的心脏又狠狠跳了一下。 这苏源,也太大方了。 紧接着,管家又递过来一封封好的信笺。 “这是云深书院的引荐信,您到了青州府,直接拿着此信去书院,自会有人接待。” 就是这个! 萧叶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可是他未来的敲门砖! 最后,管家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纸张泛黄,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 “这是?” “这是青州府鹿鸣巷一处宅院的地契。” 管家将地契郑重地交到萧叶手中,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院子就在云深书院旁边,两进的宅子,一应家具用度都已备齐。老爷说,这样您去书院求学,也方便夫人照料。” 地契! 青州府的,两进宅子! 萧叶手捧着那张薄薄的地契,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彻底被苏源这手笔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跑路,这分明是把饭直接喂到了嘴边,连碗都替你洗好了! 这位青州首富,做事也太周到了吧! 巨大的惊喜冲刷着他的大脑,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澜壮阔,对着管家郑重地行了一礼。 “苏先生厚爱,学生无以为报。请管家代我,向苏先生致以万分感谢。” 管家连忙侧身避开,不敢受他全礼。 “萧公子言重了,这都是老爷的吩咐。” 管家看着萧叶,从最初的震惊到迅速恢复平静,整个过程不骄不躁,宠辱不惊,心中暗暗点头。 老爷的眼光,果然毒辣。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启程?若是今日,小人这就安排马车送您回家收拾行囊。”管家恭敬地问道。 “就今日!” 萧叶毫不犹豫。 “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他现在一刻都不想等,只想立刻飞奔回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苏含章。 “好,公子请随我来。” 管家亲自在前面引路,带着萧叶从庄园后门离开。 一辆宽敞气派的青篷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马车旁,站着一个精瘦干练的车夫,和两名腰佩长刀,气息沉稳的护卫。 萧叶坐上马车,连车里的软垫都觉得不真实。 管家也跟着上了车,吩咐车夫往萧叶家的方向驶去。 马车缓缓启动,管家看着萧叶,笑着说道:“老爷说了,公子此去青州,只管安心读书,家中一切,自有苏家照料。若有任何难处,可去城中任何一家苏家的铺子,出示那块玉佩即可。” 萧叶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暖流。 这位素未谋面的“投资人”,已经为他铺平了所有道路。 他能做的,就是不辜负这份期望。 当气派的马车驶入那条狭窄破败的小巷时,瞬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快看!那是什么车?好气派!” “这是谁家发财了?” “车停了,停在萧家那破茅屋门口了!” 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议论声此起彼伏。 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车帘掀开,萧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整个巷子,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个穷得叮当响的酸秀才,怎么会从这么豪华的马车上下来? 萧叶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破木门前的苏含章。 她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这边。 当看到萧叶从马车上下来时,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 她冰雪聪明,看到这辆马车,便什么都明白了。 成了! 萧叶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眼中的欣喜与激动,心中一片柔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 “我们走。” 苏含章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两人转身回屋。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昨天刚买的新衣服和那几本书,这个家,几乎家徒四壁。 很快,两人便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重新走了出来。 在管家的恭送和邻居们震惊到麻木的目光中,萧叶扶着苏含章,登上了那辆象征着新生活的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缓缓驶离了这条破败的小巷,朝着城外的大路行去。 车厢内,苏含章还有些拘谨地坐着,不敢乱动。 她好奇地摸了摸身下的软垫,又看了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中满是新奇与不安。 萧叶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别怕,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了。” 马车一路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 萧叶靠在车壁上,开始盘算着眼下的情况。 县试案首,只是科举之路的开始。 在县试之上,还有府试,院试。 只有通过了院试,考中秀才,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士林。 而青州府,乃是整个州的首府,那里人文荟萃,才子如云,竞争的激烈程度,远非平安城这个小县城可比。 想要在青州府的府试中,再次夺得案首,以他现在的学识,还远远不够。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云深书院。 那里,将是他真正起飞的平台。 “相公。” 苏含章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靠在他的肩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青州府……是不是很大?很繁华?” “是啊。”萧叶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那里有最高的楼,最宽的街,最热闹的集市。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带你好好逛逛。” “嗯。”苏含章轻轻应了一声,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萧叶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她怕自己这副罪臣之女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怕自己这孱弱的身体,会成为他的拖累。 第12章 投资人爸爸,这饭喂得太香了!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柔而坚定。 “含章,到了青州,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你不用再害怕任何事,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你只管养好身体,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我会考取功名,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的地方。” “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萧叶的妻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会为你挣来一副凤冠霞帔,让你风风光光地,站在我身边。” 车厢内很安静。 苏含章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萧叶低头看去,只见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袖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马车滚滚向前,载着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奔向了那座名为青州的繁华府城。 从平安城到青州府,路途遥远。 马车虽然宽敞,但连日的颠簸,还是让本就体弱的苏含章有些吃不消,脸色又变得苍白了几分。 萧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直接对车夫吩咐道:“赶慢些,不着急。” 车夫是苏家的人,自然唯命是从。 从此,行程便慢了下来。每到驿站或是路过村镇,萧叶必定会停下歇脚,绝不赶夜路。 晚上,他更是坚持要住最好的客栈。 苏含章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相公,我们带了干粮的。这太破费了。” 那五十两银子,在她看来是一笔巨款,是他们未来生活的依仗,怎能如此轻易地花销。 “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看的。” 萧叶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她的碗里,语气不容置疑。 “你的身体最重要,必须吃好住好。别忘了,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苏含章微微一怔。 “养得白白胖胖的。”萧叶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含章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低下头,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可心里的甜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路上的日子,虽然单调,却不枯燥。 萧叶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里看书。 苏源为他准备的书籍,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孤本善本。 如今有了悟性加成,萧叶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如同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 以往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义文章,现在看去,竟是豁然开朗,许多新的见解与感悟,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而苏含章,在萧叶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曾经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眉宇间的怯懦与不安,也被一种安宁恬静的气质所取代。 她不再是那个惊弓之鸟般的罪臣之女,而是渐渐显露出官宦人家小姐应有的温婉与从容。 大半个月后。 当马车驶入一座雄伟的城门时,连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青州府,到了。 与平安城那小家子气的格局完全不同,这里的街道宽阔得能容纳四五辆马车并行,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三四层高的酒楼茶肆随处可见。 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叫卖声、说笑声、车轮滚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繁华的乐章。 苏含章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从未见过的热闹景象,眼中满是新奇与震撼。 马车最终在一条繁华大街上,一座气派的绸缎铺门前停了下来。 铺子门楣上,挂着一块黑漆金字的牌匾。 苏氏绸缎庄。 车刚停稳,一个穿着体面,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便快步迎了出来。 他先是恭敬地对车夫和护卫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车窗边,躬身行礼。 “可是萧公子当面?小人苏辉,是此间铺子的掌柜,已在此恭候多时。” 萧叶扶着苏含章下了车。 苏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看到苏含章身上那件鹅黄色的长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态度愈发恭敬。 “公子,夫人,请随我来,宅子已经备好了。” 他引着两人,走向停在绸缎庄后门的一辆更为低调舒适的马车。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拐入一条幽静的巷子。 巷子名为“鹿鸣巷”,光听名字,便知住在这里的,多半是读书人。 巷内青石铺路,两侧是高高的院墙,环境清雅,与外面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马车在巷子深处一座门前停下。 那是一座标准的二进宅院,黑漆大门,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虽然不大,却透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沉稳气。 苏辉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铜锁,推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子,夫人,请进。” 萧叶和苏含章对视一眼,怀着一丝忐忑,迈步走了进去。 入眼是一个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庭院,几丛翠竹,一座假山,角落里还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草,清幽雅致。 苏辉引着他们穿过前院,来到后院的正房。 “这里是正房,东西厢房都可住人。一应家具,老爷都吩咐人备下了,全是新的。” 苏辉一边介绍,一边推开了正房的门。 房间内,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全是上好的楠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柔软厚实。 萧叶走到书案前,更是呼吸一滞。 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一个硕大的书架上,竟然摆满了各种经史子集的书籍。 苏辉又引着他们去了厨房。 当苏含章看到厨房里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灶台擦得锃亮,旁边整齐地码放着一捆捆的木柴,墙角立着几个半人高的米缸面缸,揭开一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更让她震惊的是,旁边的架子上,油盐酱醋,各类调味品,竟然一应俱全! 萧叶也彻底被震住了。 这位苏首富,做事也太周到了! 这哪里是送了一座宅子,这分明是直接送了一个功能齐全,拎包入住的家! 从平安城那间四面漏风的破茅屋,到眼前这座幽静雅致,一应俱全的宅院。 这反差,大到让两人都产生了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夫妇二人站在崭新而温暖的厨房里,看着那满缸的白米,相顾无言。 良久,苏含章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冰凉的米缸缸沿。 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13章 夫子,我摊牌了 苏辉又仔细交代了几句,诸如府中若缺了什么,或是夫人想添置些什么,只管去苏氏绸缎庄说一声,便会有人立刻送来。 他言辞恭敬,态度谦卑,却又透着苏家大管事的干练与周到。 直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苏辉才躬身告辞。 厚重的黑漆大门缓缓关上,将巷子里的清静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萧叶和苏含章站在庭院中,相顾无言,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相公,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苏含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对,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萧叶握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和轻颤。 两人重新将这个家打量了一遍。 穿过种着翠竹的庭院,走进宽敞明亮的正房。苏含章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楠木桌面,又走到床边,摸了摸那柔软厚实的被褥。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萧叶则走进了旁边的书房。 满墙的书架,琳琅满目的书籍,还有书案上那套崭新的笔墨纸砚,让他这个读书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苏源,这位未曾深交的青州首富,考虑得实在太周全了。 最后,两人又回到了厨房。 看着那擦得锃亮的灶台,码放整齐的木柴,还有那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米缸面缸,苏含章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热。 她走到一个米缸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冰凉的缸沿。 在平安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口吃不完米的缸。 如今,这个愿望以一种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方式,实现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回头,看向萧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盛满了无尽的感动与依赖。 萧叶心中一软,走上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都过去了,含章。以后,我们再也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了。” 新家的第一个夜晚,两人都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萧叶便被一阵轻微的动静吵醒。 他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一股淡淡的米粥香气,从厨房的方向飘了过来。 他披上衣服起身,走进厨房,便看到苏含章正系着围裙,有些笨拙地在灶台前忙碌着。 她的学习能力极强,悟性更是惊人。 昨天还对火候一窍不通,今天熬出的粥,竟然已经像模像样,米粒软糯,香气扑鼻。 “我来吧。”萧叶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活。 苏含章没有争,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熟练地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 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早饭过后,萧叶放下了碗筷。 “我今日,要去一趟云深书院。”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封苏源给他的引荐信。 苏含章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骄傲与期待。 “我等你回来。”她柔声说道。 云深书院,就在隔着两条街的地方。 萧叶按照地址寻去,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古朴而庄严的建筑。 黑色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云深书院”四个大字,透着一股浓厚的学术气息。 门口的守卫看了引荐信,不敢怠慢,立刻引着他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一间静室。 一个身穿灰色儒衫,须发半白,面容清瘦的老者,正坐在案前看书。 “孙夫子,人带来了。” 被称为孙夫子的老者抬起头,目光在萧叶身上一扫,平静无波。 他接过引荐信,仔细看了一遍。 “苏首富亲自引荐,还是平安城的县试案首。”孙夫子放下信,声音不疾不徐,“不错。” 萧叶躬身行礼:“学生萧叶,拜见夫子。” 孙夫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他看着萧叶,缓缓开口,“引荐信,可以让你有入院的资格。但最终能进哪个班,学到什么东西,看的还是你自己的本事。” 果然如此。 名满青州的顶尖书院,自然不可能仅凭一封信就全盘接收。 “学生明白。” “老夫问你三个问题。”孙夫子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其一,若一地遭遇大旱,流民四起,身为地方官,当如何处置?” 这是在考较治国安民的策论。 萧叶略一思索,便沉声答道:“回夫子,当以三策并行。其一,开仓放粮,设棚施粥,安抚流民,此为安内。其二,上书朝廷,请求减免赋税,并派人兴修水利,此为固本。其三,严查囤积居奇之奸商,平抑粮价,此为除弊。三策并举,方可度过难关。” 他的回答条理清晰,既有经义中的仁政思想,又不乏切实的手段,可谓中规中矩,却又无懈可击。 孙夫子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其二,若边关遭袭,敌军势大,而朝廷援军尚需半月方能抵达,为将者,当如何守城?” 这是兵法韬略。 萧叶的脑中,瞬间闪过前世看过的无数历史战例。 “当坚壁清野,使敌军无从补给。再遣精锐小股骚扰,使其疲于奔命,日夜不宁。同时,可散布援军将至之假消息,动摇其军心。虚虚实实,以拖待变,守住半月,并非难事。” 孙夫子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这个年轻人,见识不凡,非寻常只知死读书的书生可比。 “其三。”孙夫子看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大周律法,‘户绝’者,家产如何继承?” 萧叶的脑子,嗡的一下。 完了。 知识盲区。 他对这个世界的经义文章、诗词策论,可以说是信手拈来,但唯独这枯燥繁复的律法条文,他几乎从未涉猎。 看着萧叶沉默不语,孙夫子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学子,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便开始引经据典,东拉西扯,强行辩解,只为保住自己的颜面。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苏源看重的案首,会如何应对。 然而,萧叶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萧叶站起身,对着他郑重地躬身一礼。 “回夫子,学生才疏学浅,于律法一道,涉猎不深,不敢妄言。” 坦白了。 竟然就这么直接坦白了。 孙夫子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份坦然承认自己不足的胸襟,在年轻人中,可是不多见。 他对萧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然而,萧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刚升起的好感,瞬间冷却了下去。 “学生虽不通律法,但愿以书法相抵,请夫子品评。” 哦? 孙夫子的眉毛一挑,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到底是年轻人,心性不定。知道自己有短板,不想在考教中落了下风,便想着用自己擅长的东西来找补。 这书法,恐怕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长处”了。 孙夫子在心中暗暗摇头。 书法虽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但终究只是“技”,而非“道”。治学,最重根基扎实,全面广博。此子本末倒置,过于看重这些旁枝末节,格局小了。 也罢。 就让他写。 等他写完,自己再好好敲打一番,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为学之道。 想到这里,孙夫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门外吩咐道。 “来人,笔墨伺候。” 第14章 王者开局,竟被分到青铜班? 很快,一名书院的杂役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孙夫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便,自己则端起了茶杯,慢悠悠地品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悠闲姿态。 萧叶也不客气,走到案前。 他没有立刻提笔,而是先将那块上好的徽墨拿起,放入砚台,亲自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从容镇定。 手腕转动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孙夫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又是一声冷哼。 故弄玄虚。 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心思应该放在经义文章上,而不是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浪费功夫。 片刻后,墨已研好,浓稠如漆。 萧叶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起一支狼毫笔,饱蘸墨汁。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微沉,笔尖在纸上落下。 孙夫子原本靠在椅背上,神情懒散。 可就在萧叶落笔的那一瞬间,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只见那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龙蛇狂舞,又如行云流水。 起笔处,力有千钧,仿佛泰山压顶。 转折间,却又灵动飘逸,带着一股仙风道骨。 每一个字,都结构严谨,却又充满了不羁的张力。 那已经不是字了。 那是剑气,是风骨,是胸中的万千丘壑! 孙夫子脸上的那一丝轻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地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叶的笔尖,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当萧叶写下最后一个字,收笔而立时。 “啪嗒!” 一声脆响。 孙夫子手中的茶杯,竟是失手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书案前,整个人几乎要趴在桌子上。 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纸上的每一个字,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那是一种见到了稀世珍宝的光芒! “好字!好字啊!” 孙夫子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那墨迹未干的字迹,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仿佛那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 这等风骨,这等气韵! 他活了六十多年,自问阅遍名家法帖,可没有一人的字,能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 良久,他才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叶,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你……你师承何处?” 这一刻,他的语气中,再也没有了半分夫子的威严,反而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晚辈。 萧叶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对着他微微躬身。 “回夫子,学生并无师承,只是平日里自己胡乱练习罢了。” 自学? 胡乱练习? 孙夫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这种已然自成一派,甚至可以说是开宗立派的书法,怎么可能是自学出来的? 这小子,绝对是在藏拙! 他的背后,一定站着一位不世出的书法大家! 孙夫子心中念头飞转,但看着萧叶那坦然真诚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 他深深地看了萧叶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 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的复杂。 一个天纵奇才! 一个在书法上,已经足以当他老师的年轻人! 现在,问题来了。 这样的一个学生,该分到哪个班去? 云深书院,按照学生的学识根基,共分为甲、乙、丙、丁、卯五个班。 卯班,是给那些有钱有势,纯粹来混个名声的纨绔子弟准备的。 丁班,则是给那些天资平平,根基薄弱的普通学子。 而丙班,学生大多根基尚可,但在某些方面有明显短板,需要查漏补缺。 乙班,汇聚的则是各地考上来的才子,都是府试院试的有力竞争者,是书院的中坚力量。 至于甲班,那是真正的天才聚集地。整个书院,甲班也不过寥寥数人,每一个都是有望冲击科举三甲的妖孽。 按照规矩,萧叶是平安城的县试案首,策论和兵法都对答如流,理应分入乙班。 可他的短板,实在是太明显了。 对大周律法,竟然一窍不通! 这要是进了乙班,那群眼高于顶的才子们,知道了他的这个致命弱点,少不得要明里暗里地排挤、讥讽。 以乙班那种激烈的竞争氛围,一个不慎,很可能会让这个年轻人产生挫败感,甚至一蹶不振。 那才是书院最大的损失! 孙夫子眉头紧锁,在静室中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把他放进乙班。 那不是栽培,那是捧杀! 思来想去,他停下脚步,终于做出了决定。 “萧叶。” 孙夫子看着他,沉声说道:“老夫决定,将你分入丙班。” 说完,他便紧紧地盯着萧叶的脸,观察着他的反应。 在他想来,一个心高气傲的案首,被分到一个相对靠后的班级,心中多少会有些不快,甚至会开口质问。 然而,萧叶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没有不甘,没有失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萧叶只是平静地躬身一礼,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感激。 “学生,遵从夫子安排。” 这小子…… 孙夫子彻底愣住了。 他难道不明白,丙班和乙班,意味着什么吗? 萧叶看出了他的疑惑,坦然一笑。 “夫子将我分入丙班,正是因材施教的深意。学生根基不稳,短板明显,确实不宜好高骛远。能在丙班潜心学习,弥补不足,正是学生所求。” 他心中明镜似的。 这位孙夫子,是真正的好老师。 他看出了自己的问题,并且为自己选择了最合适的道路。 不是让他去跟一群天才争锋,而是让他先回到起点,把地基打牢。 这份苦心,他岂能不知? 听到这番话,孙夫子看着萧叶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轻视,到震惊,再到欣赏。 而现在,是发自内心的赞许! 不骄不躁,宠辱不惊。 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对学问有着谦卑的态度。 此子,心性之沉稳,远超同龄人! “好!好啊!”孙夫子抚掌大笑,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越看萧叶,越觉得顺眼。 这哪里是璞玉,这分明是一块已经被精心打磨过,只待一个机会,便能绽放出万丈光芒的绝世美玉! “来人!” 孙夫子心情大好,对着门外喊道。 很快,杂役再次进来。 “去将丙班的入院文书,还有一套新的儒衫、一块学牌取来。” “是。” 不一会儿,杂役便捧着一套东西回来了。 孙夫子亲自将东西交到萧叶手中。 “这是你的入院文书和学牌,收好了。丙班的学堂在书院东侧的‘听雨轩’,你明日辰时,直接去报道即可。” “多谢夫子。”萧叶郑重地接过。 那是一套青色的儒衫,和一块刻着“丙”字的木制学牌,虽然简单,但在他手中,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这是他踏入青州士林的第一步。 “还有。”孙夫子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的书法,已入化境,无需再耗费心神。从今日起,你要做的,是潜下心来,通读经义,钻研律法,将根基打得牢不可破。这,才是为学之正道,切记!” “学生,谨遵夫子教诲。” 萧叶再次深深一拜。 他捧着那套儒衫和学牌,走出了静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庭院中那棵古老的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 萧叶站在庭院中央,抬头看着那块写着“云深书院”的巨大牌匾,心中豪情万丈。 青州府,我萧叶,来了。 第15章 青州府首富的快乐 萧叶捧着那套青色儒衫和学牌回到鹿鸣巷的宅院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苏含章正系着围裙,在庭院里的小石桌上摆放着两副碗筷,看到他回来,那双清亮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带着一丝紧张和期盼。 “相公,如何了?” 萧叶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暖,脸上露出笑容。 “成了。” 他将书院发生的事情,从孙夫子的考教,到自己坦白短板,再到用书法惊艳全场,最后被分入丙班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本以为苏含章听到“丙班”二字,会有些许失落。 然而,苏含章听完,脸上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绽放出由衷的喜悦。 “这位孙夫子,真是位好老师!”她眼眸发亮,语气里满是庆幸,“相公根基尚浅,能入丙班潜心学习,打牢基础,远比去乙班那等才子云集之地,被拔苗助长要好得多。” 她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孙夫子的良苦用心。 萧叶看着她,心中暗赞。 自己的这个小媳妇,不仅聪慧,看事情还通透得很。 “既然一切顺利,那我去做几个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下!”苏含章说着,便要转身回厨房。 “等等。”萧叶一把拉住了她。 苏含章疑惑地回头。 “今天,我们不在家吃。”萧叶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他不由分说,拉着苏含章的手,便走出了大门。 “相公,我们这是去哪?”苏含章有些不解,但还是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庆祝。”萧叶言简意赅,“庆祝我们,在青州府的新生活。” 两人携手走在青州府繁华的街道上。 夕阳的余晖,将高大的楼阁和青石板路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声、说笑声不绝于耳。各种小吃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苏含章还是第一次,如此悠闲地走在这繁华之中。 她好奇地看着路边卖糖人的小贩,看着那挂满琳琅满目珠钗的首饰铺,看着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眼中满是新奇。 她紧紧牵着萧叶的手,仿佛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才能让她在这陌生的繁华中,感到一丝心安。 萧叶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放慢了脚步,像个导游一样,为她介绍着两旁的店铺。 “你看那家,是青州府最大的书局,改天我带你进去看看。” “还有那座三层高的楼,是望江楼,据说在上面,可以看到城外的沧澜江。” 在他的介绍下,苏含章紧绷的小脸,渐渐放松下来,眼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两人走到一条食肆林立的街上,萧叶指着其中最气派的一座酒楼,豪气干云地说道:“就那家了!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那酒楼雕梁画栋,门口车马不绝,一看就消费不菲。 苏含章下意识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道:“相公,这里……一定很贵吧。” 她虽然知道如今不比往日,但节俭的习惯,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萧叶还想说什么,却见苏含章的目光,被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吸引了。 那是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一口大锅热气腾腾,摊主是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妇人。摊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股浓郁的骨汤香气,混着猪油的香味,飘了过来。 “我们……吃那个好不好?”苏含章指着馄饨摊,眼中带着一丝恳求。 萧叶看着那气派的酒楼,又看了看苏含章那双清澈的眼睛,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满是宠溺的笑容。 “好,都听夫人的。” 两人在小摊的桌子旁坐下。 老板娘看到这对璧人,衣着不凡,气质出众,却来光顾自己的小摊,不由多看了两眼。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两碗馄饨,多放些葱花香菜。”萧叶笑着说道。 “好嘞!” 老板娘麻利地煮好两碗馄饨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皮薄馅大,汤色奶白,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碧绿的香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老板娘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小夫妻俩,刚来青州府吧?感情真好,看着你们,我这馄饨都觉得更香甜了。” 苏含章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低着头,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不敢看人。 萧叶则是哈哈一笑,拿起勺子,吹了吹热气,舀了一颗馄饨喂到苏含章嘴边。 “快尝尝,看有没有老板娘说的那么甜。” 在老板娘善意的笑声中,苏含章羞得耳根都红了,却还是张开小嘴,将那颗馄饨吃了下去。 一顿饭,吃得温馨又甜蜜。 回家的路上,两人慢慢地走着,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幽静的宅院,萧叶关上大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 他看着苏含章,神色变得认真了些。 “含章,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书院有规矩,学子必须住在学舍,每五日,方能回家两天。” 苏含章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那双刚刚还盛满笑意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五天才能见一次…… 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 “这是应该的,相公只管安心读书,家里有我。” 她的懂事,让萧叶心中一疼。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苏含章的手中。 “这里面,是剩下的一百二十两银子。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苏含章被那钱袋的重量吓了一跳,连忙推拒。 “不不不,相公,这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么多钱!” “拿着。”萧叶握住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我不在家,你更要照顾好自己。记住你的任务,养得白白胖胖的,等我回来检查。” 苏含章拗不过他,只好收下。 那小小的钱袋,在她手中,却仿佛有千斤之重,沉甸甸的,是他的心意,也是她未来的依靠。 夜深了。 苏含章已经睡下,呼吸平稳。 萧叶却毫无睡意,他披上外衣,走进了旁边的书房。 苏源为他准备的书房里,一排排的书架直抵屋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在月光下,散发着翰墨的清香。 萧叶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书。 他心中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策论和见识,而最大的短板,就是孙夫子今天考校他的律法。 科举之路,容不得半点偏科。 他走到一排书架前,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摞厚厚的典籍上。 那里,全是关于大周律法、典例、政要的书籍。 第16章 老婆红袖添香,情敌跳脸嘲讽 夜色如墨。 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映照着萧叶专注的侧脸。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部厚重的《大周律疏议》。 古代的律法条文,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枯燥拗口,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陈腐之气,读起来极为费力。 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一字一句地细细研读,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提笔在旁边的草纸上写下自己的理解与疑问。 科举之路,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任何一块短板,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孙夫子今日的考校,如一记警钟,让他彻底清醒。 他的优势在于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与策论,但根基,尤其是律法这种硬性知识,却是他最大的软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苏含章端着一个白瓷小碗,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相公,夜深了,喝碗糖水暖暖身子吧。” 她将小碗放在桌上,里面是她刚熬好的莲子羹,清甜的香气瞬间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萧叶抬起头,看着烛光下妻子温柔的眉眼,心中的疲惫一扫而空。 “怎么还没睡?” “我看书房的灯还亮着,就猜到相公还在用功。” 苏含章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书上,又看了看旁边已经快要干涸的砚台,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墨条,开始为他研墨。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纤细的手腕在砚台上画着圈,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烛火摇曳,墨香与莲子羹的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静谧而温暖的画卷。 萧叶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柔软。 这就是家的感觉。 第二天,天刚亮,苏含章便早早地起了床。 她为萧叶准备好了那套崭新的青色儒衫,细心地帮他整理好衣领和袖口,动作间满是不舍。 “相公在书院,要……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萧叶握了握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五天后我就回来了。” 苏含章点了点头,将他送到大门口,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云深书院。 当萧叶再次踏入这座青州府最顶尖的学府时,书院内已经满是前来报道的学子。 他们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低声交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许与傲气。 “哟,这不是平安城的萧案首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萧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华服,面带讥讽之色的年轻男子,正朝他走来。 正是许子俊。 许子俊一想到自己,堂堂青州富商之子,都要靠岳父托关系才能勉强挤进云深书院,而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泥腿子,居然也能进来,心中便是一阵无名火起。 他上下打量着萧叶,眼中满是轻蔑。 “萧兄,真是巧啊。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他故作热情地说道,“听说书院已经分好了班,我运气不错,分在了乙班。不知萧兄这等大才,分在了哪个班?想必一定是天才云集的甲班吧?” 他的声音不小,立刻吸引了周围不少学子的注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萧叶身上。 萧叶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讥讽,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许兄。” 见他反应平淡,许子俊眉头一皱,继续追问:“萧兄何必谦虚?你可是县试案首,进甲班也是理所应当。快说来听听,也让大家一同为你高兴高兴。”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萧叶亲口说出自己被分到哪个班,好让他当众出丑。 萧叶看着他那副急于看好戏的嘴脸,心中毫无波澜。 “丙班。” 他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丙班?我没听错吧?一个案首,居然被分到了丙班?” “丙班不都是给那些根基不稳,需要补缺的学子准备的吗?” “看来这平安城的县试,水分不小啊。” 一道道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投射在萧叶身上。 听到周围的议论,许子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丙班啊……”他拉长了语调,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唉,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也好,丙班清净,适合打基础。不像我们乙班,个个都是准备参加府试的,竞争激烈得很。” “萧兄,看来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了。” 他死死地盯着萧叶,就等着他恼羞成怒,最好能当场发作,只要萧叶敢在书院里动手,就一定会被立刻开除。 然而,他失望了。 从始至终,萧叶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羞恼。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神,看着许子俊,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那种眼神,让许子俊感觉自己像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哼!” 许子俊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愤愤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萧叶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根据他脑中的记忆,不出半年,许子俊那位在布政使司当差的岳父,就会因为一桩惊天贪腐大案而被抄家问斩。 而许子俊,作为同党,下场只会更惨。 为一个活不过三集的小角色浪费口舌,实在没有必要。 萧叶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青色儒衫,不再理会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径直朝着书院东侧走去。 丙班的学堂,听雨轩,就在那里。 穿过一条栽满翠竹的小径,一座雅致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门口的牌匾上,刻着“听雨轩”三个字。 一个身穿灰色儒衫,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夫子,正站在学堂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名册。 萧叶走上前去,对着他恭敬地躬身一礼。 “学生萧叶,前来报道。” 那位被称为林夫子的中年人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17章 我用项目管理学把夫子整懵了 听雨轩的学堂,陈设简单,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旧书卷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林夫子站在讲台前,面容严肃,目光在堂下三十多名学子脸上一一扫过。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 “今日,是诸位入学的第一课。” “我们不讲经义,不论文法,只论一策。” 他拿起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以工代赈。 “所谓以工代赈,便是朝廷或地方官府,在遭遇天灾,流民遍地之时,组织灾民兴修水利、修建官道,以劳作换取口粮,而非单纯开仓施粥。” 林夫子放下粉笔,目光再次扫向众人。 “此策,自前朝便有之,历代皆有沿用。老夫今日便想听听,诸位对此策,有何见解?” 学堂内一片安静。 片刻后,一个坐在前排的学子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回夫子,学生以为,此乃仁政之举。让灾民自食其力,既能活命,又不堕其志,远胜于坐食山空。” 他的回答,引经据典,说得是四平八稳的道理。 林夫子不置可否,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又有一人起身:“学生以为,此策还能兴修工事,利在千秋。灾情过后,新修的水利与官道,又能反哺地方,一举两得。” “夫子,学生以为……” 接连几人,都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所言内容,大多是些陈词滥调,无非是从圣人经典里引申出的仁政、德治之说,听起来头头是道,却空洞无物,没有半点实际的东西。 林夫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要的,不是这些谁都会说的漂亮话。 他要的,是真正能落到实处的策略。 他的目光,在学堂里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了后排一个安静的身影上。 萧叶。 孙夫子特意关照过,说此子见识不凡,但根基薄弱,让他多加留意。 他倒要看看,这位平安城的案首,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叶。”林夫子开口点名。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萧叶的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一个案首,却被分到丙班,这本身就是一件引人遐思的事情。 萧叶站起身,神色平静,对着林夫子躬身一礼。 “学生在。” “你来说说。”林夫子看着他。 “是。” 萧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学生以为,‘以工代赈’之策,欲要行之有效,必先解决三大难题。” 他的开场白,就让林夫子和堂上众人微微一愣。 不谈仁政,先谈难题? “其一,钱粮何来?其二,民夫何管?其三,工事何用?” 萧叶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逻辑分明。 “先说钱粮。官府府库有限,若灾情过大,难以为继。与其竭泽而渔,不如开源引流。可效仿商贾之法,由官府出面,向本地士绅、富商发行‘工赈债券’。” 工赈债券? 这是什么东西? 满堂学子,一脸茫然。 “士绅富商购此债券,便是为工赈出资。灾情过后,他们可凭此债券,抵扣部分赋税,或在官府那里,换取一些荣誉性的嘉奖。如此,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让商贾士绅有利可图,参与的积极性自然就高了。” 林夫子的眼睛,猛地亮了。 好一个“工赈债券”! 这小子,竟将商贾逐利之法,用在了这等地方,简直是奇思妙想! “再说民夫何管。”萧叶的声音继续传来,“数万乃至数十万灾民聚集,管理混乱,极易滋生懒惰,甚至引发暴乱。单纯的发放口粮,只会养出一群懒汉。” “学生以为,可设‘工分制’。” “将所有民夫,十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什,设伍长、什长。每日派发固定工程量,完成者,可得相应工分。工分高者,可换取更多、更好的粮食,甚至是一些布匹、油盐。反之,怠工者,则只能领到勉强果腹的稀粥。” “如此一来,赏罚分明,人人争先,何愁工程进度不快,民夫不用心?” 学堂之内,已经是一片死寂。 所有学子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听天书。 这也太详细了! 这已经不是策论,这简直就是一份可以直接拿去执行的章程! “最后,工事何用。” “所修工事,不能好高骛远,必须以实用为先。何处水道淤塞,便疏通何处。何处田地缺水,便修建水渠。何处道路难行,便铺设石路。” “所有工程,都必须服务于灾后重建,能够迅速转化为地方的生产力。如此,方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让工赈之策,真正做到利国利民,而非一时之举。” 话音落下。 整个听雨轩,落针可闻。 林夫子已经从讲台后走了出来,他站在萧叶的课桌前,双眼放光,那眼神,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他原本只是想考校一下,却没想到,竟然从这丙班之中,挖出了一块绝世的璞玉! 啪!啪!啪! 林夫子猛地抬起手,用力地鼓起掌来。 “好!说得太好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声音都带着一丝激动。 “见解独到,条理清晰,且环环相扣,具备极强的可行性!萧叶,你这番见解,已经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的经世济国之策!” 萧叶心中并无波澜,这些项目管理的皮毛,在前世不过是常识。 他只是谦逊地躬身一礼:“学生只是纸上谈兵,胡言乱语,让夫子见笑了。” 这份不骄不躁的态度,让林夫子更是满意。 他连连点头,看向萧叶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好,好啊!” 下课的钟声响起,林夫子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他一走,整个学堂瞬间炸开了锅。 “萧兄!萧兄!在下孙俊,刚才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一个身材壮硕,面相憨厚的学子第一个挤了过来,满脸都是崇拜。 萧叶刚想客套两句,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萧兄之策,确是精妙绝伦,小弟佩服。” 一个眉目清秀,眼神锐利的学子走了过来,他先是恭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还请萧兄解惑。”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看向这位名叫凌钦明的学子。 “萧兄所言的‘工分制’与‘债券’,都需要大量廉洁奉公的底层官吏去执行。若是遇上贪腐之辈,上下其手,克扣工分,侵吞善款,岂不是将一桩善政,变成了一场人祸?这一点,又该如何防范?” 这个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萧叶。 萧叶心中暗赞。 这丙班之中,果然也是卧虎藏龙。此人的眼光,竟如此毒辣。 他看着凌钦明,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凌兄此问,正点在了此策的命门之上。” “防范之道,亦不复杂,唯八字而已。” “交叉监督,公开透明。” “民夫的伍、什,每日轮换,使其无法勾结。工分的记录,每日张榜公布,人人可见。再从民夫之中,选出德高望重者,与官府派出的监察人员,共同组成督查队,随时抽检。如此,层层监督,互相制衡,就算有人想动歪脑筋,也无从下手。” 萧叶说完,平静地看着凌钦明。 凌钦明先是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将萧叶的话在脑中反复推演,越想,眼睛便越亮。 片刻之后,他对着萧叶,郑重地长揖及地。 “闻君一席话,茅塞顿开。萧兄之才,小弟心服口服!” 第18章 “他“让我滚,我却只想搞学习 凌钦明长揖及地,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他身后的那些学子,看向萧叶的目光,也彻底变了。 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视与探究,只剩下纯粹的钦佩。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打破了学堂内庄重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身材壮硕的孙俊,正一脸尴尬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那个……萧兄,凌兄,听你们论道,我这脑子是饱了,可肚子却空了。”他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不如,我们一同去食堂用饭如何?我请客!” 凌钦明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着萧叶再次一拱手。 “孙兄所言极是。正想与萧兄再请教一番,不知萧兄可否赏光?” 面对两人的热情邀请,萧叶自然不会拒绝。 “二位客气了,请。” 三人并肩走出听雨轩。 云深书院的食堂名为“五味斋”,占地颇广,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与外面那些动辄数两银子一桌的酒楼不同,这里的饭菜价格极为亲民。 两文钱一个的肉包子,五文钱一大碗的肉臊面,十文钱就能打上一份两荤一素的饭菜,分量十足。 孙俊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人打了饭菜,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来,萧兄,凌兄,尝尝我们书院的红烧肉,味道一绝!”孙俊热情地招呼着。 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聊起来。 孙俊是青州府本地人,家中是开粮铺的,家境殷实,为人也豪爽。他在县试中,考了第十八名,能进丙班,也算是中规中矩。 凌钦明则来自青州下辖的东阳县,县试第五,一手时政策论写得极好,只是在经义默写上栽了跟头,才被分到了丙班。 “萧兄呢?听萧兄的口音,不像是青州府人士。”凌钦明好奇地问道。 孙俊也凑了过来,满脸八卦:“是啊是啊,萧兄是哪里人?县试考了第几?能让孙夫子都另眼相看,想必名次一定不低吧?前十?” 萧叶夹了一筷子青菜,吃得不急不缓。 “我来自平安城。” 他放下筷子,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案首。” “哐当!” 孙俊手中的筷子,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凌钦明端着碗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案首? 平安城的县试案首? “案……案首?”孙俊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了,“萧兄,你没开玩笑吧?” 一个县试案首,怎么会被分到他们这个查漏补缺的丙班? 这不合常理! 按照书院的惯例,各县案首,根基扎实,才学出众,只要通过夫子的考校,最低也是进乙班,甚至有那惊才绝艳的,会被破格提入甲班。 丙班,根本就不该是案首待的地方! 萧叶看着两人震惊的模样,心中了然,只是平静地解释道:“我虽侥幸得了个案首,但偏科严重,根基不稳。孙夫子将我分入丙班,正是让我来打牢基础的。” 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将自己不通律法的短板坦然相告。 这份坦诚,让孙俊和凌钦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层次的敬佩。 不因案首之名而自傲,不因身处丙班而自卑。 对自己有着如此清醒的认知,甚至愿意放下身段,从头学起。 这份心胸,这份气度,远非常人能及! “萧兄,高义!”凌钦明郑重地拱手,“小弟佩服!” 孙俊也捡起筷子,嘿嘿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就说嘛,萧兄绝非池中之物!不过这样也好,萧兄你在丙班,我们也能时时向你请教了!”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挤眉弄眼地凑到萧叶身边,压低了声音。 “对了,萧兄,我听说……平安城那边,好像可以娶两个妻子?你这案首,肯定不止一个夫人吧?快跟兄弟说说,怎么才能让家里那位点头同意啊?” 这突如其来的虎狼之词,让一旁的凌钦明都呛了一口汤,连连咳嗽。 萧叶也是哭笑不得。 一个苏含章就够他受的了,还两个? 看来自己这位新朋友,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 一顿饭,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三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下午的课业,是林夫子讲解大周律法。 萧叶听得格外认真。 林夫子讲得深入浅出,将那些枯燥的条文,结合一个个实际的案例来剖析,让他茅塞顿开,比起自己昨夜那般死记硬背,效率高了无数倍。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 与孙俊二人告别后,萧叶按照孙夫子的吩咐,前往书院后方的学舍区。 学舍区的管事,是一个须发皆白,昏昏欲睡的舍监老头。 萧叶递上自己的学牌和文书。 老头眯着眼看了半天,才从一堆乱糟糟的木牌里,翻出一块递给他。 “七舍,甲字房。” “多谢老丈。” 萧叶拿着木牌,穿过几条幽静的石板路,来到一排青砖瓦房前。 七舍就在最里面。 他推开那扇标着“甲”字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但陈设整洁,显然是有人居住的。 “请问,有人在吗?” 萧叶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他正疑惑间,却听到房间内侧的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原来是舍友在沐浴。 萧叶心中了然,正准备先行退出去,等会儿再来。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屏风。 烛光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那身影,身姿纤薄,肩窄腰细,曲线玲珑。 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女子。 萧叶猛地一愣。 云深书院,还有女学子?不对,就算有,也不可能男女混住啊!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屏风后,猛地传来一声短促而惊惶的尖叫。 “啊!” 那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慌乱。 萧叶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大步退出房间,并顺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站在门外,吹着傍晚的凉风,他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真是尴尬。 他足足在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等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那扇房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穿白色中衣的少年,站在门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 那少年身形瘦削,眉目如画,肌肤赛雪,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寒霜与警惕。 “你是何人?”少年的声音,也如他的神情一般,清冷至极。 萧叶连忙拱手一礼,脸上带着歉意。 “在下萧叶,今日刚入院,被分到此间学舍。方才不知兄台正在沐浴,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那少年听到他的解释,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上下打量了萧叶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悦与怀疑。 “不可能。” 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这间甲字房,我早已向舍监付过双倍的银钱,包了下来,绝不会再安排旁人入住。定是你搞错了。” 说完,他便毫不客气地一指门外。 “滚出去。” 第19章 同住第一晚,他竟对我做了这种事 那句冰冷的“滚出去”,回荡在寂静的学舍门前。 萧叶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却满脸寒霜的少年,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些棘手。 他不是没见过脾气差的,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单纯的脾气差。那是一种极度排外,带着强烈警惕性的疏离。 “这位兄台。”萧叶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十分诚恳,“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天色已晚,书院大门想必已经落锁,舍监处也无人了。” 他指了指外面漆黑的夜色,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能否容在下借宿一晚?明日一早,我立刻便去找舍监调换学舍,绝不再打扰兄台清修。” 他的态度谦和,言辞恳切,没有半点因为被呵斥而产生的不满。 那少年,也就是苏城,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明天天亮,立刻就滚。” 虽然话语依旧不客气,但终究是松了口。 萧叶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再次拱手。 “多谢兄台。” 他这才走进房间,将自己那简单的行李放在了靠门的一张空床板上。 房间不大,两张床,两张书桌,中间隔着一道屏风,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和水汽。 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萧叶主动开口,再次介绍自己。 “在下萧叶,平安城人士。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少年背对着他,正在用布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有些僵硬。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在萧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少年清冷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苏城。”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坐到了里侧的书桌前,拿起一本书,再也没有理会萧叶的意思。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萧叶也不在意,碰壁是人际交往的常态。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从包袱里拿出那本厚重的《大周律疏议》,又取出了笔墨纸砚,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他专注的脸庞。 他没有急着去背诵那些枯燥的条文,而是先提笔,在草纸上写下了今天林夫子讲过的那几个案例,然后对照着律法条文,开始梳理其中的逻辑关系。 “典、律、诰、制,四者效力不同……” “谋反、大逆、不道,此为十恶……” 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蝇头小楷,工整而清晰地记录下他的理解和疑问。 另一边,苏城虽然手捧书卷,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在屏风后听见门被推开的那一刻。 那瞬间的惊慌、恐惧与羞愤,此刻依旧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从小到大,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哪怕只是隔着一道屏风。 他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那个不速之客。 只见萧叶正襟危坐,神情专注,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提笔疾书,完全沉浸在了书本的世界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城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鄙夷。 一个被分到丙班的学子,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想来也是,平安城那种小地方出来的案首,水分又能有多少?恐怕连东阳县的秀才都不如。 这种人,不过是运气好,走了狗屎运,才混进了云深书院。 苏城越想,心中越是不屑,连带着对萧叶的好感度,也降到了冰点。 他索性将书放下,闭上眼睛,开始默诵经义,眼不见为净。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 萧叶完全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他发现,林夫子白日里讲的那些案例,就像一把把钥匙,为他打开了通往大周律法世界的大门。 许多他昨夜百思不得其解的条文,此刻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这条‘监守自盗’罪,其核心不仅在于盗窃财物,更在于对官府信用的破坏,所以量刑要远重于普通盗窃……” “这条‘子殴父’与‘父殴子’的判罚天差地别,体现的是以孝治国的核心思想,是维护宗法制度的基石……” 他越是钻研,越是觉得这古代律法,自成一套严密的逻辑体系。 就在他将一个关于“侵占田产”的案例彻底想通,并与相关律法条文完美对应起来的瞬间。 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宿主对《大周律法》的理解深度提升,律法知识+10!】 一股清流,瞬间涌入脑海。 无数原本晦涩难懂的律法条文,在这一刻仿佛被重新编码,变得清晰明了,融会贯通。 萧叶精神一振,大喜过望! 这可比自己死记硬背效率高太多了! 然而,长时间的高度专注,也让他感到了一阵疲惫。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准备打点水洗漱一下,早些休息。 他看了一眼房间,没有发现水盆之类的东西。 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向那位高冷的舍友求助。 “苏兄。” 他轻声喊道。 苏城正闭目养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眸子里满是被人打扰的烦躁。 “何事?”他的语气很冲。 “请问,打水在何处?”萧叶好声好气地问道。 苏城心头的火气更盛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 他连看都懒得看萧叶一眼,只是朝着门外不耐烦地一指。 “院里有井。” 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一副“再敢烦我你就死定了”的模样。 萧叶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布巾,走了出去。 夜风清凉,带着草木的气息。 院子里的那口古井旁,放着公用的木桶和水瓢。 萧叶打了一桶清冽的井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精神顿时清爽了不少。 等他回到房间时,却发现苏城并没有在床上休息,而是站在了自己的书桌前。 他背对着门口,身形瘦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 萧叶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对方想看看自己读的什么书。 他正要开口,让苏城不必客气。 然而,苏城此刻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萧叶出去之后,他越想越是心烦意乱,索性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萧叶那张写满了字的草纸上。 一丝轻蔑的冷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他倒要看看,这位“勤奋好学”的丙班案首,能写出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来。 他信步走了过去,低头看去。 只一眼。 他脸上的冷笑,便瞬间凝固了。 那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字迹,瘦劲挺拔,铁画银钩,每一个笔画都仿佛是利剑出鞘,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锋锐之气! 其风骨之清奇,笔势之遒劲,是他生平未见! 这哪里是什么平庸的字迹! 这分明是……自成一派的书法大家! 苏城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纸上的每一个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他那颗一向自视甚高,古井无波的心,第一次,感到了名为“震撼”的情绪。 第20章 高冷舍友连夜求我别走 这……这是什么字? 苏城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自幼便浸淫书法,遍览名家碑帖,眼界之高,在同辈之中,罕有其匹。可眼前这纸上的字,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瘦劲、挺拔、锋锐!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凌厉气势。其结构之险峻,笔势之遒劲,组合在一起,又形成了一种奇诡而华美的风格。 这根本不是在写字,这分明是在用笔墨铸剑! 一个被分到丙班,来自偏远小城的案首,怎么可能写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字! 苏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去触摸那纸上的墨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凡俗的指尖,会玷污了这神迹般的作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苏城如遭雷击,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逃一般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抓起一本书,假装在看。 萧叶端着洗漱过的脸盆走进来,看到苏城正襟危坐的背影,也没多想。 他将脸盆放到床下,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继续点燃油灯。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一次,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苏城虽然坐着,但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对面那张书桌上。 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点轻视与不屑,取而代之的,是如惊涛骇浪般的好奇与探究。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萧叶。 对方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拿起书本,提笔写字,动作行云流水,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 苏城一向自诩勤勉,可此刻在萧叶面前,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愧不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烛火越烧越短。 苏城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昏沉起来。他强撑着又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抬头看了一眼对面。 萧叶依旧在写。 他的坐姿,和他笔下的字一样,挺拔如松。 疯子。 苏城在心里骂了一句,终于放弃了与对方比拼耐力的想法,吹熄了自己的油灯,和衣躺下。 …… 第二天。 天还未亮,一片灰蒙蒙的。 苏城在浅眠中,被一阵轻微的悉索声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便看到对面的萧叶,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收拾他那个简单的包袱。 “你做什么?”苏城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萧叶回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苏兄醒了?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动作轻些,不会吵到你。” 他将最后一本书放进包袱,系好绳结。 “等下了课,我便去找舍监调换学舍。昨夜多有叨扰,今日便不会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诚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城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走? 他要走?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苏城自己都愣住了。 让他走,不是自己昨晚亲口说的吗?他走了,这间房就又恢复了清净,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这明明是好事。 可是……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写满了字的草纸。 那凌厉无匹的笔锋,那自成一派的风骨。 如果他走了,自己以后,还去哪里看这样的字? 这个念头,像一根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不行。 不能让他走! “不必了。” 两个字,脱口而出。 萧叶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苏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立刻将脸转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却故作强硬。 “舍监年老昏聩,书院的学舍本就紧张,你这样来回折腾,只会给他添麻烦。” 这理由找得生硬无比,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冷了几分。 “就住下吧。” 萧叶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说着挽留的话,却摆出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表情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从昨晚的“滚出去”,到现在的“就住下吧”,这态度转变之快,简直判若两人。 他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苏城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笑意,顿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仿佛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般。 一股羞恼之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用脚尖在青石地板上重重地一划。 “住下可以,但有言在先!” 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与尖锐,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窘迫。 “这条线,就是楚河汉界,你不许过界一步!” 他又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自己的床铺和书桌。 “我的东西,一概不许碰!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还有,晚上看书不许弄出太大动静,打水洗漱也要错开时辰!”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规矩,仿佛要用这种强硬的姿态,来捍卫自己最后的领地与尊严。 然而,他预想中的争执或不满,并没有出现。 萧叶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等到他说完,萧叶才慢悠悠地对着他拱了拱手,姿态谦和。 “好,都依你。” “多谢苏兄收留。” 这声“收留”,让苏城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房东。 萧叶看着他那副明明帮了人,却还一脸别扭的模样,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苏兄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现在看来,是我看岔了。” 这句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城用冷漠筑起的伪装。 “你……!” 苏城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他瞪着萧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羞愤的火焰,却偏偏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如此手足无措。 最后,他只能狠狠地一跺脚,猛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萧叶,生着闷气。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在他那颗被羞恼填满的心底,一粒名为“期待”的种子,正悄然破土而出,生出了嫩绿的芽。 第21章 同住一晚,他竟对我做这种事 新一天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听雨轩的青石地板上。 林夫子的课,对丙班大多数学子而言,依旧是枯燥乏味的煎熬,但对萧叶来说,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乐趣。 然而,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下课的钟声响起,林夫子合上书卷,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今日所讲《礼疏·考工记》一篇,文辞古奥,义理艰深。”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明日课前,老夫会随机抽查背诵。若有不能全文诵出者,此篇,罚抄十遍。” 话音落下,学堂内顿时一片哀嚎。 “天啊!这么长一篇,一晚上怎么可能背得下来?” “完了完了,我的手腕已经开始疼了。” 孙俊一张憨厚的脸,更是皱成了苦瓜,他凑到萧叶身边,压低了声音,满是绝望。 “萧兄,这可如何是好?我这脑子,向来记不住这些之乎者也,怕是又要通宵抄书了。” 凌钦明也是眉头紧锁,显然没什么把握。 萧叶拍了拍孙俊的肩膀,安慰道:“别急,死记硬背自然是难,但若能理解其中脉络,便会事半功倍。” 他将自己听课时做的笔记递了过去,上面用清晰的逻辑,将整篇文章的结构梳理得一清二楚。 孙俊和凌钦明接过一看,眼神顿时亮了。 与二人告别后,萧叶回到了寝舍。 推开门,苏城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错落,他手持一枚白子,凝神沉思,对萧叶的归来恍若未闻。 房间里,那道用脚划出的“楚河汉界”依旧清晰。 萧叶早已习惯了他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去打扰,只是将书本放到桌上,便拿着书走到了院子里。 夜色渐浓,院中安静。 萧叶借着从房间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开始小声地背诵起今日的课文。 开头几句还算顺畅,可越到后面,那些生僻的字词和拗口的句式,便如同一道道坎,让他频频卡壳。 “……辨其可否,以告嗣工。既……既……” 萧叶卡在这里,反复念了几遍,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房间内传来。 “既告厥成功,以万邦。” 那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如此简单的句子,也要卡上半天,当真是蠢笨如猪。” 萧叶一愣,回头看去,只见苏城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正冷冷地看着他。 被人当面骂作猪,萧叶倒也不恼,只是觉得有些不服气。 “苏兄此言差矣。”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乃甲班高才,这些经义想必早已学过,自然觉得简单。拿已经会的东西来嘲讽我这个初学者,未免有些胜之不武吧?” 苏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更加不屑的冷笑。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从一堆书中随意抽出一本册子,扔到了萧叶面前。 那是一本游记杂谈,书页泛黄,显然不是什么经义典籍。 “这本《南疆异闻录》,我从未看过。” 苏城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若不服,我们便来赌一场。” “一炷香的时间,你我同看此书,香尽之后,看谁能背出更多的内容。”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属于天才的绝对傲慢与自信。 萧叶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瞬间被点燃了。 “好,赌就赌!” 苏城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香炉,点燃了一根线香。 两人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中间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共同捧着那本薄薄的《南疆异闻录》。 房间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萧叶刚一坐下,便闻到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从身旁的苏城身上传来。 那不是熏香的味道,更像是……某种花香混合着少女体香的味道。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瞥了苏城一眼。 苏城正襟危坐,侧脸的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精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真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 萧叶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书页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线香,在一点一点地变短。 萧叶只觉得头昏脑涨,他用尽了毕生所学的一切记忆方法,将那些光怪陆离的文字,硬生生地往脑子里塞。 终于,当那炷香燃到尽头,最后一丝火星熄灭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先来。” 萧叶闭上眼睛,开始艰难地背诵。 “……南疆有蛊,名曰金蚕,色如纯金,以百毒饲之……遇之,则皮肉溃烂,三日而亡……” 他背得磕磕绊绊,中间还错了好几个字,好不容易才将自己记住的那一小段背完,已是满头大汗。 他看向苏城,带着一丝侥幸。 然而,苏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等到萧叶彻底没了声音,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清冷而平稳,不带一丝波澜,将书中的文字,一字不差,行云流水般地诵读了出来。 “南疆有蛊,名曰金蚕,色如纯金,以百毒饲之,成年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其主以心血控之,可于百里之外取人性命。遇之,则皮肉溃烂,三日而亡,化为脓血……” 他不仅将萧叶背的那段完美复述,甚至连后面的大段内容,都背得一字不漏,流畅无比。 整个院子,只剩下他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萧叶彻底呆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这就是过目不忘?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直到苏城将整整一页的内容全部背完,停了下来,萧叶才如梦初醒。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一阵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但仅仅一瞬,便被一股更加强烈的斗志所取代。 不愧是以文为尊的世界,果然是天才云集! 他萧叶,不过是仗着一点前世的皮毛知识,侥幸得了个案首,又有什么资格沾沾自喜? 跟这些真正的天之骄子比起来,他还差得远! “我输了。”萧叶坦然地承认,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苏兄之才,萧叶佩服。”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苏城,而是捡起地上的《礼疏·考工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继续埋头苦读。 那股不服输的劲头,那股愈挫愈勇的专注,让苏城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异色。 他本以为,萧叶在见识到两人之间如同天堑般的差距后,会备受打击,一蹶不振。 可他没有。 他只是更加勤奋,更加专注。 苏城回到自己的棋盘前,重新执起那枚白子,却久久无法落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对面。 灯火下,那个身影坐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 他无法理解这种死记硬背的笨办法。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最低效、最愚蠢的学习方式。 可是,看着那个全神贯注,仿佛要将整本书都吞下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情绪,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名为“钦佩”的东西。 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墙,在这一刻,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 第22章 全班哀嚎,唯我逆袭 翌日,天光熹微。 苏城在床上睁开眼,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萧叶又是一大早就走了。 他坐起身,目光习惯性地飘向对面那张书桌。 桌上,那叠写满了字的草纸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旁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礼疏·考工记》。 鬼使神差地,苏城下了床,走过去,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草纸。 依旧是那熟悉的,瘦劲锋锐的字迹。 只是这一次,纸上写的不再是律法条文,而是密密麻麻的《考工记》原文。 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苏城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有些发皱。 他昨晚是亲眼看着萧叶用那种最笨的方法,一遍遍地抄写,一遍遍地背诵,直到深夜。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庸人徒劳的挣扎。 可现在看着这满篇工整的字迹,看着那每一个笔画中都透出的坚韧与执着,他心中的那份鄙夷,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情绪。 这个家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听雨轩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丙班的学子们,一个个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哈欠连天。 昨晚为了背那篇该死的《考工记》,几乎所有人都熬了个通宵。 可即便如此,能完整背下来的,依旧寥寥无几。 孙俊更是生无可恋,他觉得自己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唯独萧叶,虽然精神也有些萎靡,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正襟危坐,神情专注。 孙俊佩服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新朋友,这毅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吱呀”一声,学堂的门被推开。 林夫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一扫,堂下众人的萎靡之态,尽收眼底。 学堂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分。 “看来,诸位昨夜都甚是‘勤勉’啊。” 林夫子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卷名册,摊开在讲桌上。 “张卷之,你来背。” 被点到名的学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面色惨白,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背出了开头两句。 “罚抄十遍,坐下。” 林夫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李四喜。” “粤……粤有……夫子,我…我…” “罚抄十遍。” 一连点了七八个人,没有一个能完整背诵下来,甚至有一半连五句都接不上。 学堂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夫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铁青一片。 他执教多年,从未带过如此差劲的一届丙班! 他的目光,在名册上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萧叶。 他查过萧叶的卷宗,知道他书法极佳,但经义功底极为薄弱,偏科严重。 按理说,这种古奥艰深的文章,对他而言,应该是最难啃的骨头。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期待。 “萧叶。” 林夫子沉声点名。 全班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萧叶身上。 萧叶站起身,对着林夫子拱了拱手,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口。 “粤有阔国,广有世功。粤有天子,广有元功……” 他的声音清朗而平稳,吐字清晰,节奏分明。 学堂内鸦雀无声,只有他背诵的声音在回荡。 一开始,众人还只是惊讶。 可当萧叶毫无停顿地背完第一段,第二段…… 所有人的表情,都从惊讶,变成了震惊。 孙俊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凌钦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自诩记忆力不错,昨夜苦读到三更,也只是勉强记下了大半。 可萧叶,竟然……竟然真的能全文背诵! 这怎么可能! 林夫子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看着那个站得笔直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惊异。 这篇《考工记》,即便是甲班的那些尖子生,想要在一夜之间完全背诵下来,也绝非易事。 这个功底薄弱的萧叶,是如何做到的? 直到萧叶将最后一句“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一字不差地背完,整个学堂,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好。” 良久,林夫子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他看着萧叶,眼神复杂,既有赞许,也有更深的疑惑。 “坐下吧。”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萧叶一眼,然后继续点名。 最终,整个丙班,除了萧叶,只有另外两名学子勉强磕磕绊绊地背完了全文。 林夫子失望透顶。 “凡不能背诵者,此篇,全文罚抄十遍!” 他将手中的名册重重地拍在讲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下课!”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留下满堂哀嚎的学子。 林夫子一走,孙俊立刻像一只大熊一样扑了过来,满脸都是崇拜。 “萧兄!你简直不是人!你是神仙下凡吧?这么难的文章,你是怎么一夜背下来的?快传授兄弟几招!” 其他学子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萧叶只是苦笑了一下。 他能有什么秘诀? “没什么诀窍。” 他指了指自己桌上那叠厚厚的草纸。 “我只是……抄了一晚上而已。” 众人循声望去,当他们看到那叠写得密密麻麻,几乎每一张纸都被墨迹占满的草稿时,全都沉默了。 抄了一晚上? 这是何等恐怖的毅力! 孙俊伸出手,颤巍巍地拿起一张,只觉得那薄薄的纸张,重如千斤。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觉得萧叶是侥幸,再也没有人觉得他是运气好。 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甘拜下风。 “我……我还是认命抄书去吧。” 孙俊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其他人也纷纷散去,学堂里,很快便只剩下沙沙的抄书声和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接下来的几天,萧叶的生活变得规律到了极点。 晨起背书,白日听课,夜晚温习,每日只睡不到三个时辰。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备战高考的那段峥嵘岁月,虽然辛苦,却无比充实。 每一天,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曾经晦涩的知识,正在一点点地融入他的骨血,成为他学识的一部分。 他的根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扎实。 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我欺。 这种通过自身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向上攀登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 第23章 傲娇舍友半夜授课,休沐日老婆 不知不觉间,萧叶与苏城已经同住了半月有余。 两人的生活,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和谐。 萧叶的书桌上,永远堆满了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纸,从律法疏议到经义注解,层层叠叠,几乎要将书桌淹没。 而苏城的书桌,永远只有一卷摊开的古籍,一个棋盘,一壶清茶。 干净得不像是一个日夜苦读的学子,倒像个附庸风雅的世家公子。 那道曾经被苏城用脚划出的“楚河汉界”,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打扫中变得模糊不清。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微妙的改变。 依旧是零交流,依旧是各自为政。 但萧叶偶尔晚归,会发现自己的水壶里,装满了温热的井水。 而苏城下棋时若是棋子不慎滚落到了萧叶脚边,萧叶捡起递给他,他虽不会道谢,但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寒意也会稍减几分。 这天夜里,萧叶又遇到了难题。 林夫子今日讲的是《尚书·洪范》,其中关于“五行”与“皇极”的阐释,玄之又玄,他对着书本和自己的笔记,苦思冥想了近一个时辰,依旧是一头雾水。 “建用皇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他小声地念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几句话,单拆开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怎么也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就在他抓耳挠腮,几乎要把头发薅下来的时候。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从屏风后传来。 “皇极,是君主为天下建立的至高准则。” “建用皇极,意指君主自身要遵循并推行这个准则。” “敛时五福,非指收敛福气,而是归纳、聚合天下之福,再通过‘敷锡’,也就是普遍地赏赐,分发给万民。” “其核心,是君权天授,代天牧民的体现。君主是福气的汇集与分配者,以此来确立统治的合法性。” 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平铺直叙,却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瞬间将那团乱麻般的文意剖析得清清楚楚,脉络分明。 萧叶猛地抬头,看向屏风的方向,脸上满是惊喜。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豁然开朗,连忙提笔,将这番解释用自己的话语记录下来。 写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着屏风的方向拱了拱手。 “多谢苏兄指点!” 屏风后,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萧叶自己产生的幻听。 萧叶也不在意,只是咧嘴一笑。 这家伙,还真是个典型的傲娇。 嘴上说着“滚出去”,身体却很诚实地留下了他。 嘴上说着“别烦我”,却又在他遇到困难时,忍不住出手相助。 这不就是前世二次元里,最经典的那种外冷内热,口是心非的属性吗? 想通了这一点,萧叶再看那道将两人隔开的屏风,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转眼,又到了旬末的休沐日。 这是书院学子们半个月里,唯一能回家的一天。 天刚蒙蒙亮,萧叶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将自己那几件换洗衣物和这半个月积攒下来的笔记,一股脑地塞进包袱里。 他的动作轻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半个月了,终于可以回家看看苏含章了。 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过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对床的苏城,也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他坐起身,看着萧叶那副归心似箭的模样,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你成婚了?” 他冷不丁地问道。 萧叶系着包袱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回头。 这还是苏城第一次,主动询问他私人的事情。 “是啊。”萧叶笑着点头,“家中尚有拙荆等候。” 苏城的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又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你今日不回家?”萧叶收拾好东西,看着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苏城,好奇地问了一句。 “苏兄家在何处?若是不远,也该早些回去,免得家中妻子挂念。”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男子地位尊崇,但凡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朝廷都会分配妻子。 苏城身为甲班的天才,年纪轻轻,想必家中早已为他安排好了亲事。 然而,他这句无心的问话,却仿佛触碰到了苏城什么禁忌一般。 苏城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熊熊怒火,死死地瞪着萧叶。 “我的事,与你何干!” 他的声音尖锐而冰冷,带着一股被冒犯的羞愤。 说完,他便猛地拉上床帐,将自己完全隔绝起来。 萧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一头雾水。 我说错什么了? 他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不就是问他回不回家吗?至于发这么大火? 难道……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苏城看着年纪不大,或许还未到弱冠之年,家里管得严,不让他过早娶妻? 而这个年纪的少年,正值青春萌动,对男女之事充满好奇与向往,却被家庭压抑着。 自己刚才那句“家中妻子”,正好戳中了他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让他觉得受到了炫耀和刺激。 嗯,一定是这样。 青春期的男孩子嘛,心思敏感,自尊心强,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萧叶自我合理化了一番,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小插曲,背起包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寝舍。 穿过清晨还带着薄雾的庭院,走过长长的廊道,云深书院那古朴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守门的门房还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为他打开了门。 萧叶道了声谢,迈步而出。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沁人心脾。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赶去。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书院门口不远处,那棵巨大的槐树下。 一道纤弱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布裙,身形单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正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书院门口的方向。 晨光熹微,为她清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不是苏含章,又是谁? 第24章 休沐日老婆校门口苦等 半个月不见,苏含章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原本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蜡黄的皮肤,此刻竟透着一层淡淡的玉色光泽。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那股萦绕在她眉宇间的愁苦与怯懦,却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气韵。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株在晨风中悄然绽放的空谷幽兰,清丽脱俗。 萧叶心中一动,立刻在脑海中召唤出系统面板。 【姓名:苏含章】 【身份:宿主之妻】 【颜值:70%(恢复中)】 【健康度:极差(元气亏空,根基受损)】 【状态:等待,期待,轻微焦虑】 颜值竟然已经恢复到了百分之七十! 萧叶心中一喜,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健康度”那一栏时,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还是“极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气色好了这么多,为什么健康状况还是没有半点改善?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苏含章也终于发现了他。 “夫君!” 一声清脆的呼唤,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苏含章提着裙摆,快步朝他跑了过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漫天的星辰。 “你怎么来了?”萧叶迎上前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怀里那个小小的布包,“天这么早,外面又凉,怎么不在家里等我?” “我想早点见到夫君。”苏含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她仰起头,看着萧叶近在咫尺的脸庞,半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眼底的柔情。 “走,我们回家。”萧叶牵起她微凉的手,那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都跟着软了一片。 两人并肩走在清晨还略显冷清的街道上。 “夫君在书院,一切都还好吗?学业可还顺心?同窗们好相与吗?”苏含章一连串地问着,语气里满是关心。 “都好。”萧叶笑着将书院里的趣事挑拣着说给她听,比如孙俊的憨厚,凌钦明的稳重,当然,他很识趣地略过了那个傲娇的苏城。 “我不在家,你一个人过得怎么样?饭有没有按时吃?”萧叶也关切地问。 “我也都好。”苏含章浅浅一笑,“夫君给的银钱,我都省着花。每日买些米粮青菜,还能剩下不少呢。” 她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接了些绣活,能补贴些家用,夫君在书院不必为家中生计担忧。” 萧叶闻言,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两人说着话,路过了一个首饰摊。 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簪子、耳环,虽然大多是银质或铜质的,但在晨光的照耀下,依旧显得琳琅满目。 苏含章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支梅花银簪上。 那簪子式样简单,只在簪头雕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梅花,做工算不上多精致,但胜在清雅。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向往,却并没有开口。 片刻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神来,拉着萧叶的手就走。 “夫君,我们快走吧,家里还炖着汤呢。”她的语气有些急促,仿佛是在掩饰什么。 萧叶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你等我一下,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去去就来。”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不等苏含章反应,他便转身快步跑回了那个首饰摊。 “老板,那支梅花簪子,多少钱?” “客官好眼光,这支簪子五十文。” 萧叶没有还价,直接从怀里摸出五十文钱递了过去,拿着簪子转身就走。 当他将那支还带着他体温的银簪递到苏含章面前时,苏含章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那支簪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要五十文钱呢,能买好多书和纸了……我……我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刺痛了萧叶的心。 这个曾经的大家闺秀,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变得如此卑微,连一支最普通的银簪,都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胡说。” 萧叶板起脸,语气却温柔无比。 他拿起簪子,拨开苏含章耳边的碎发,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入她乌黑的发髻中。 “看,多好看。” 他退后一步,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支簪子,很适合我的娘子。” “等以后夫君有钱了,给你买金的,玉的,买全天下最好看的簪子。” 苏含章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自从家族落难,她从云端跌入泥沼,受尽了白眼与嘲讽。所有人都将她视作敝履,唯恐避之不及。 萧叶是第一个,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人。 这份珍视,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能打动她的心。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发间的银簪,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回到家中,一阵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苏含章献宝似的揭开锅盖,里面正炖着一锅香气四溢的鸡汤。 “我用夫君留下的钱,买了一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萧叶盛了一碗汤,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鸡汤炖得火候十足,肉质软烂,汤汁鲜美,比之前他做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喝!”萧叶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娘子这厨艺,当真是突飞猛进啊!” 得到夸奖的苏含章,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她不停地给萧叶夹菜,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自己仿佛也跟着饱了。 一顿温馨的午饭过后,夫妻俩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第25章 洞房花烛夜后,娘子竟发起高烧 休沐日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没有了书院里繁重的课业压力,萧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午后,阳光正好。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萧叶搬了张小凳子,捧着从书院带回来的经义注解,看得津津有味。 苏含章则坐在不远处的廊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为他缝补一件略显陈旧的内衫。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阳光透过屋檐,洒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宁静而美好。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萧叶偶尔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恬淡的画卷。 一种名为“家”的温暖感觉,在他的心底缓缓流淌。 这才是生活啊。 前世的他,为了生计奔波,为了业绩拼命,从未有过如此悠闲惬意的时刻。 他看着苏含章,她也恰好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接,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大抵便是如此了。 夜色渐深,一轮明月挂上梢头。 房间里,烛火摇曳。 苏含章已经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换上了干净的被褥。 萧叶依旧坐在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温习着白日里看过的书。 苏含章端来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 她的目光落在萧叶的脸上,看着他眼底那抹因连日苦读而难以掩饰的疲态,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心疼。 夫君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如此辛劳。 自己不能为他分担学业上的烦恼,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个家操持好,不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他不仅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尊重与珍视。 这份恩情,她无以为报。 眼下,她唯一能拿出来报答他的,或许……只有自己这副身子了。 想到这里,苏含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也漏了半拍。 虽然两人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除了那晚的意外,他们始终相敬如宾,从未有过真正的夫妻之实。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夫君……” 她走到萧叶面前,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萧叶从书本中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苏含章双颊绯红,螓首低垂,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夜深了,夫君……也该歇息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盛满了羞怯与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含章……想做夫君真正的妻子。” 萧叶闻言,呼吸一滞。 他看着眼前这个娇羞无限,却又无比认真的女子,心中如何能不泛起波澜。 只是,一想到她那“极差”的健康度,他心中的那团火,便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 “含章,你的身子还很虚弱,不急于一时。” 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安慰她。 然而,苏含章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她以为,萧叶是在嫌弃她。 毕竟,自己这副身子,久病缠身,形容枯槁,哪里比得上那些健康丰腴的女子。 一股巨大的委屈与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夫君是嫌弃含章蒲柳之姿,不堪承欢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夫君,可……可我真的想为夫君做些什么……” 她铁了心,要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萧叶只觉得头大。 他知道,今晚若是不遂了她的愿,恐怕会给她留下更深的心结。 罢了。 他心中长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傻瓜,胡思乱想什么。”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红烛摇曳,纱帐轻垂。 一夜旖旎。 翌日,天光大亮。 萧叶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 这一看,却让他瞬间魂飞魄散。 只见苏含章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而滚烫,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含章?含章!” 萧叶大惊失色,伸手一探她的额头,那惊人的热度,烫得他指尖一颤。 高烧! 她竟然发起了高烧! 萧叶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场风寒,都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慌忙披上衣服,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 “大夫!大夫在哪里!”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街上狂奔,四处寻找医馆。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被他连拉带拽地请回了家。 郎中被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吓了一跳,但还是耐着性子,为躺在床上的苏含章诊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萧叶站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郎中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老郎中收回了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是风寒入体。” 郎中沉吟道,“尊夫人身体底子太差,常年亏虚,气血两亏。昨夜……又泄了元气,这才引得病灶彻底爆发了。” 轰! 郎中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萧叶的脑海中炸响。 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她! 一股巨大的悔恨与自责,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着床上那个因高烧而陷入昏迷的女子,心如刀割。 “噗通”一声,萧叶双膝一软,竟直直地跪在了郎中面前。 “郎中!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老郎中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 “使不得使不得!公子是读书人,老朽可受不起这般大礼!” 他看萧叶衣着虽然朴素,但气质不凡,又如此珍重妻子,心中便多了几分敬重。 “公子不必如此。”郎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尊夫人本是油尽灯枯之相,脉象微弱,若无意外,恐怕时日无多。可如今这病灶一朝爆发,倒也……不全是坏事。” 萧叶闻言,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茫然。 不全是坏事? 这都烧得不省人事了,还不是坏事? 他彻底懵了。 第26章 郎中都惊了:你小子是真爱啊 老郎中看着萧叶懵住的模样,捋了捋胡须,解释道:“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尊夫人这病,根子在里头,是长年累月亏空下来的沉疴旧疾。平日里只是小病小痛,看似无碍,实则是在一点点地耗损她的根本。” “如今这病灶受了引子,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虽然来势汹汹,看着骇人,却也给了老朽一个对症下药的机会。” “这就像一锅温吞水,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烧干。现在一把火烧开了,反而能看清锅里的情况,知道该往里添什么柴,加什么水了。” 郎中一番通俗易懂的比喻,让萧叶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意思就是,苏含章的身体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现在被自己昨晚那么一折腾,引信直接点燃了,虽然危险,但也把问题彻底暴露了出来,可以集中火力去解决了。 “那……那她这病,能治好吗?”萧叶紧张地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郎中沉吟片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能治,但是……难。” 他看着萧叶,缓缓说道:“治标不难,老朽开一副退烧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喂她服下,今晚应能退烧。” “难的是治本。” “她这身子,亏空得太厉害,五脏六腑都虚。要想把这根基重新培补起来,非一日之功。”郎中的目光变得锐利,“需要用上好的药材,长期温补。而且这期间,饮食起居,都得万分精细,不能有半点差池。这花费……可不是个小数目。” 郎中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公子,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言下之意,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得用钱来填。 “钱不是问题!”萧叶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只要能治好她,花多少钱都行!请郎中尽管开方!”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老郎中见他如此决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行医多年,见过太多因为钱财而放弃治疗的夫妻,也见过太多对发妻病重不管不顾的所谓读书人。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般情深义重的,着实少见。 “好。”郎中不再多言,走到桌边,铺开纸笔,笔走龙游,很快便开好了两张方子。 一张是退烧的,一张是温补的。 “这副是退烧的,药材寻常,花不了几个钱。你先去抓药,回来立刻煎上。” “这副是温补的,你听好了。”郎中指着第二张药方,神情凝重,“方子里的人参、灵芝、当归、鹿茸,都必须是上了年份的上品,差一点,药效便会大打折扣。” “此方,一副便要一两三钱银子。需得连续服用,至少……先吃上一个月看看。” 一个月! 萧叶在心中迅速算了一笔账。 一天一副,一个月就是三十副。一副一两三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九两银子! 这还没算上那些精细的饮食开销。 若是算上,起码要四十六两! 这笔钱,对于如今的萧社稷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郎中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叹了口气道:“老朽知道这花费巨大。若是手头实在紧张,也可以将方子里的人参换成党参,鹿茸换成鹿角胶,药效虽会差上许多,但也能节省一半的银钱。” “不必!”萧叶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就用最好的!”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郎中,“药效差了,岂不是要耽误更久?我娘子的身体,等不起!” 说完,他便冲回里屋,将床底下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瓦罐抱了出来。 “哗啦”一声,他将里面所有的铜钱和碎银子,全都倒在了桌上。 他将银钱一股脑地塞进一个布袋里,对着郎中深深一揖。 “郎中,烦请您带路,我现在就去抓药!” 老郎中看着他这副不顾一切的模样,彻底被震惊了。 他活了这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有人为了妻子,能如此豪掷千金,眼都不眨一下。 “好!好!好!”老郎中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萧叶的眼神,已经从赞许变成了由衷的敬佩。 “公子随我来!” 萧叶跟着郎中,一路疾行到了城南最大的药铺。 他先抓了那副便宜的退烧药,然后将那张昂贵的温补方子递了上去。 “掌柜的,这方子上的药,给我来两个月的量!” 此言一出,不仅是药铺掌柜,就连一旁的老郎中,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个月,那可是近百两的银子! 掌柜的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没有听错,连忙招呼着伙计去配最好的药材。 萧叶付了钱,看着那瞬间就瘪下去大半的钱袋,心中却没有半分心疼。 只要能换回苏含章的健康,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又拉着老郎中,仔仔细细地请教起了煎药的细节。 从火候的大小,到加水的时机,再到每味药的先后顺序,他都问得清清楚楚,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环节。 老郎中被他这份爱妻之心彻底打动,也是倾囊相授,将自己多年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 “这退烧药,要用武火急煎,一气呵成。” “那滋补的汤药,则需文火慢炖,万万急不得。尤其是那人参,需得隔水蒸透了,药性才能完全出来……” 萧叶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告别了郎中,他提着两大包沉甸甸的药材,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一进门,他便直奔厨房,生火,洗锅,倒水,动作一气呵成。 很快,瓦罐里便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浓郁的药味,开始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他守在灶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候,不敢有丝毫懈怠。 等退烧药煎好,他小心翼翼地滤出药汁,吹了又吹,直到温度适宜,才端着药碗,快步走进房间。 他先是轻轻地叫了苏含章几声,见她毫无反应,便不再犹豫。 他自己先喝下一大口滚烫的药汁,然后俯下身,用嘴对嘴的方式,一点点地将那苦涩的药液,渡入她干裂的唇中。 第27章 别闹,我还想跟你生猴子 药汁苦涩,顺着喉咙滑入,带着滚烫的温度。 萧叶顾不得自己舌头被烫得发麻,又小心翼翼地含了一口,俯下身,再次将唇贴上苏含章那干裂的唇瓣。 她的唇瓣同样滚烫,毫无血色,像两片枯萎的花瓣。 他撬开她的牙关,将药汁一点点地渡过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 一碗药,足足喂了小半个时辰。 等喂完药,萧叶已是满头大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将空碗放在一边,又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着苏含章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退烧药喂完了,还有更耗时费力的滋补汤药。 那副药方,老郎中叮嘱过,必须用文火慢炖,急不得。 萧叶不敢有丝毫怠慢,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他按照郎中的指点,将人参隔水蒸透,再将其他药材按照顺序,一样样地放入瓦罐中。 灶膛里的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他一会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添上一根柴,一会儿又站起身,掀开锅盖看看火候。 小小的厨房里,热气蒸腾,药香四溢。 可他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房间里的苏含章。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要跑回屋里,探一探她的额头,看看她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从厨房到卧房,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苏含章的额头,感觉到那股惊人的热度似乎消退了一丝时,所有的疲惫,都瞬间烟消云散。 一切都值得。 只要她能好起来,让他做什么都行。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由亮转暗,又由暗转明。 一整夜,萧叶几乎没有合眼。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退烧药和精心照料下,苏含章的眼睫毛才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 “含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萧叶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之色。 苏含章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 那里,堆着像小山一样高的药包。 浓郁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她这是……得了什么绝症? 一股巨大的惊骇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夫君……”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不治了……我不治了……” 她一边哭,一边摇头。 “能嫁给夫君,是我苏含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这几日,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我死也值了……” “我不治了,不要再为我花钱了,不要再拖累夫君了……” 萧叶听着她这番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这傻姑娘,想到哪里去了。 “胡说什么呢!” 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苦笑着解释道:“你就是得了风寒,发了高烧。郎中说了,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好的。” “真的?”苏含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叶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得知自己不是得了绝症,苏含章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但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堆药包上时,心又揪了起来。 “那……这些药,花了多少钱?” 萧叶的动作一顿。 “没多少……”他含糊其辞。 苏含章何等聪慧,看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夫君,你告诉我实话。”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萧叶知道瞒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将实情说了出来。 当听到那温补的药方,一个月就要花掉近四十两银子,而萧叶已经将家里大半的积蓄都拿去抓药时,苏含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就是个累赘!是个无底洞! 一股巨大的愧疚与自责,将她彻底淹没。 “不行!” 她猛地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 “我要去把药退了!不能花这个钱!” “夫君,你休了我吧!你休了我,就不用再被我拖累了!” 她哭喊着,情绪几近崩溃。 萧叶连忙按住她,怎么劝都劝不住。 眼看着她越闹越凶,甚至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萧叶心头火起。 “够了!” 他猛地一声怒斥,声音之大,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苏含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了,瞬间愣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不敢再动弹。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萧叶心中的火气,又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火。”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含章,你听我说。”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你的夫君,为你遮风挡雨,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钱没了,我们可以再挣。可你若是没了,我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要守护一生的人。” 他看着她,眼中满是憧憬。 “你想想,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以后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生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再生个像我一样聪明的儿子。” “到时候,院子里都是孩子们跑来跑去的身影,多热闹啊。” “为了我们未来的好日子,你也要好好地把身体养好,知道吗?” 萧叶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苏含章呆呆地听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温馨美好的画面。 她的心,彻底乱了。 第28章 别闹,你的安危比功课重要! 苏含章从未想过,萧叶连他们孩子的名字,未来的生活,都已经规划好了。 他不是在敷衍她,不是在安慰她,而是真的,将她纳入了他未来的每一个角落。 眼前的男人,用最温柔的话语,描绘了一幅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画卷。 生一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女儿,再生一个像他一样聪明的儿子。 到时候,院子里都是孩子们跑来跑去的身影,多热闹啊。 这幅画面,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与自卑。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愧疚与绝望,而是源于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与幸福。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萧叶。 “夫君……”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一声哽咽的呼唤。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在这一刻,两颗心,彻底地,再无间隙地融合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萧叶真正做到了什么叫衣不解带。 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苏含章身边。 喂药,擦身,熬粥,炖汤,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那副滋补的汤药,工序繁琐,火候讲究,他每天都守在灶边,一丝不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苏含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想帮忙,却被萧叶严词拒绝,勒令她必须躺在床上好好休养。 她只能乖乖地听话,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既是甜蜜,又是心疼。 在萧叶如此精心的照料下,到了第二天,苏含章的高烧终于彻底退了下去。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头却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含章,你再休息几日,等身体彻底好利索了,我再回书院。”萧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她。 “不行。”苏含章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夫君已经为了我耽搁了两天功课,不能再耽误了。” 青州书院的课业何其繁重,一日不学,便可能落下许多。 她不想因为自己,成为夫君求学路上的绊脚石。 “功课落下了,我花点时间就能补回来。”萧叶的态度很坚决,“你现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万一再出点什么意外,他后悔都来不及。 “我已经没事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苏含章试图说服他。 “不行。”萧叶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听我的。” 看着他霸道却又满是关切的眼神,苏含章的心里甜滋滋的,最终还是妥协了。 又过了两天,苏含章的精神彻底恢复了,除了身体还有些虚软,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她迫不及待地催促着萧叶回书院。 “夫君,我真的没事了,你快回去吧,再耽搁下去,林夫子该生气了。” 萧叶见她气色确实好了很多,说话也有了力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临走前,他千叮咛万嘱咐。 “药我已经按一次的量分好了,你记得每天一副,用小火慢慢炖,水要一次加足。” “灶房里还有我买的米和肉,饿了就自己做点吃的,千万别省着。” “要是不舒服,就立刻去请郎中,或者去找隔壁的赵大娘帮忙,钱我都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了。”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生怕自己有哪里没交代到。 苏含章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眼眶微微泛红,心中却暖意融融。 她踮起脚尖,替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 “夫君,我都记下了,你在书院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萧叶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纤弱的身影,才加快了脚步。 但他没有直接去书院,而是拐了个弯,走到了邻居赵大娘家的门口。 “咚咚咚。” 他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打开,赵大娘探出头来,看到是萧叶,有些意外。 “是萧家郎君啊。” “赵大娘,小子有事相求。”萧叶对着赵大娘,深深地作了一揖。 赵大娘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 “哎哟,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萧叶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大娘,我娘子前几日染了风寒,身子还虚着。我这要去书院,半个月才能回来,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这里是五两银子,还请大娘费心,平日里能帮我照看一二。若她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赵大娘一听这话,脸顿时就板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她将萧叶的手推了回去,语气带着几分嗔怪,“远亲不如近邻,含章那孩子,我瞧着就喜欢,性子温婉又懂事。她病了,我这个做邻居的,去看看她,照顾一下,本就是应该的,哪里还能要你的钱!” “你把钱收回去!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赵大娘对苏含章的印象极好,之前就觉得这姑娘可怜,如今见萧叶又如此情深义重,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敬重。 “大娘,这钱您必须收下。”萧叶的态度同样坚决,“您帮我照顾娘子,是情分,我给您银钱,是本分。总不能让您白白辛苦。” 他将银子硬塞到赵大娘手里。 “日后少不得要麻烦您送些吃食,买这些东西都要花钱。您若是不收,我这心里难安,在书院也读不进书去。” 两人推让了半天,赵大娘实在是拗不过他,最终只能无奈地收下了银子。 “你这孩子……真是……”赵大娘叹了口气,看着萧叶,满眼都是赞许。 “行吧,钱我先收着,就当是替你们保管了。你放心去书院,含章那边,我保证给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多谢大娘!”萧叶再次深深一揖。 有了赵大娘的承诺,他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转身大步流星地向书院赶去。 赵大娘拿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看着萧叶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这含章丫头,真是嫁了个好男人啊。” 第29章 为爱请假被夫子罚抄 苏含章目送着萧叶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 仿佛随着他的离开,整个院子都变得空荡荡的,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含章妹子!” 赵大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瓦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大娘?”苏含章有些意外。 “萧家郎君前脚刚走,后脚就怕你饿着。”赵大娘将瓦罐递到她面前,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肉粥香味扑面而来。 “你看看,你家那口子,真是把你疼到骨子里了。临走还特意托我,让我一定看着你按时吃饭喝药。”赵大娘一边说,一边打趣地看着她,“妹子啊,你这可是嫁了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苏含章看着碗里熬得软烂的肉粥,听着赵大娘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以为夫君只是叮嘱了几句,却没想到,他竟将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妥帖周到。 那五两银子,他竟提都未提。 这个男人,总是默默地为她做着一切。 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了她的心脏,感动与幸福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另一边,萧叶一路疾行,紧赶慢赶,可终究还是迟了。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讲堂门口时,林夫子那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有些尴尬。 讲堂内的学子们,也注意到了门口的身影。 一道道目光,或幸灾乐祸,或好奇惊讶,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林夫子讲课向来不喜被人打断,这小子居然敢迟到,有好戏看了。 讲课声戛然而止。 林夫子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直直地盯住了萧叶。 “萧叶。”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学生在。” 萧叶硬着头皮,走进讲堂,对着林夫子深深一揖。 “为何缺课两日,今日又迟到半个时辰?”林夫子面无表情地审问道。 整个讲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萧叶如何收场。 “回夫子。”萧叶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答道,“家中妻子突染重病,学生在家中照料,是以耽搁了课业。” 此言一出,讲堂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原来是妻子病了。 林夫子闻言,眼神中的冷意稍稍褪去几分。他为人虽然严苛,却也通情达理。孝悌为本,夫妻情深,亦是读书人应有之德。 萧叶为了照顾病妻而缺课,情有可原。 林夫子心中,甚至还对萧叶多了几分赞许。 但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 “嗯。”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夫子缓缓开口,“你缺了两日的课,又迟到半个时辰,若不处罚,书院的纪律何在?” 讲堂下的学子们,顿时精神一振。 来了来了! “这样吧。”林夫子看着萧叶,沉吟道,“这两日所学的《春秋义理》和《策论要义》,你各抄二十遍。三日之内,交到我这里来。” 二十遍! 还是两门功课!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惩罚,可着实不轻。抄完这四十遍,手腕子都得断了。 然而,萧叶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半分不满,反而再次躬身,对着林夫子深深一揖。 “学生,领罚!” 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充满了感激。 这哪里是惩罚? 这分明就是变相的督促和提点! 林夫子这是怕他因为缺课而落下进度,才用这种方式,逼着他把落下的功课,在最短的时间内补回来。 这份苦心,他怎能不知? 看着萧叶那心悦诚服的模样,林夫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挥了挥手。 “入座吧。” “谢夫子。” 萧叶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一堂课很快结束。 下课后,孙俊和凌钦明立刻围了过来。 “萧兄,你没事吧?嫂夫人病得严重吗?”孙俊一脸关切地问道。 “多谢关心,已经退烧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萧叶心中一暖。 “那就好。”凌钦明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夫子罚你抄书二十遍,这量可不小,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是啊,萧兄,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们。”孙俊拍着胸脯保证。 “多谢二位。”萧叶看着他们真诚的眼神,心中感动不已,“我应付得来。” 与两人告别后,萧叶快步回了宿舍。 一推开门,就看到苏城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看得入神。 听到动静,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地抛过来一句话。 “你再不回来,我就让人把你的东西都丢出去了。”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萧叶知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也不在意,只是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家里出了点事,耽搁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从书箱里拿出纸和笔,铺在另一张空着的书桌上。 研墨,铺纸。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完成夫子布置的“作业”。 第30章 为爱发电!穷书生深夜码字 宿舍里,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萧叶埋头奋笔疾书,苏城则安静地坐在另一侧,捧着古籍,一动不动。 一个在抄书,一个在看书。 一动一静,明明互不相干,却构成了一幅微妙和谐的画面。 抄书是一件极其枯燥乏味的事情。 《春秋义理》和《策论要义》的内容本就晦涩,一遍遍地重复抄录,更是对心性和耐力的双重考验。 饶是萧叶有系统奖励的天赋加持,记忆力和理解力远超常人,在连续抄写了七八遍之后,手腕也开始传来阵阵酸麻。 他不得不停下来,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笔墨纸砚暂时被放到一边,可他的心,却片刻也得不到安宁。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含章那张苍白却又带着浅笑的脸。 她现在在做什么? 有没有按时喝药? 赵大娘送去的肉粥,她吃得惯吗? 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感到孤单害怕? 一连串的担忧,像是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更让他揪心的,是家里的经济状况。 两个月的药,花掉了七十八两银子。 再加上退烧药和其他开销,他带来的那一百多两银子,如今只剩下二十多两。 这点钱,要支撑一个月的药膳开销,还要应付日常用度,实在是捉襟见肘。 必须想办法挣钱! 这个念头,像是一团火,在他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可是,怎么挣钱? 他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社畜,既不是理工科的天才,也不是文史类的博士。 那些穿越小说里烂大街的赚钱法子,比如烧玻璃,做肥皂,蒸馏高度酒,他不是没想过。 可现实是残酷的。 他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就偷偷摸摸地尝试过,结果无一例外,全都以失败告终。 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和材料限制,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没有精密的仪器,没有纯净的原料,很多想法都只是空中楼阁。 那……靠才华? 卖字画? 他现在的书法,确实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 可是在青州府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书法好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个毫无名气的穷书生,字写得再好,又能值几个钱? 至于苏源之前说的,让他把字送到他那里去卖,萧叶心里清楚,那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人家是看在苏含章的面子上,才对他客气几分。 自己若是真的傻乎乎地把字送上门去,那才是自取其辱。 萧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一片烦躁。 难道真的要山穷水尽,去当掉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吗? 他的目光在宿舍里无意识地扫过,最终,落在了苏城书桌边角的一本书上。 那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上印着几个模糊的字迹。 是一本游记?不,看这名字,更像是一本……话本小说!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瞬间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写话本! 对啊!他可以写话本小说! 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极其匮乏,话本小说几乎是平民百姓最主要的精神食粮。 可他之前看过的几本,内容大多单薄老套,不是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就是神仙鬼怪的离奇传说,情节简单,人物扁平,毫无新意。 若是自己将后世那些经过市场千锤百炼的网文套路,搬到这里来…… 那岂不是降维打击? 退婚流,废柴逆袭,金手指,装逼打脸…… 随便哪一个套路,都足以在这个时代的话本市场,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而且,写话本不仅能挣钱,还能快速积攒名气! 一旦打响了名声,以后无论是卖字还是做别的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萧叶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脑中迅速构思。 故事的主角,必须是一个能让大多数读者产生代入感的人物。 一个出身贫寒,却心怀大志的书生,再合适不过了。 然后,再给他安排一个经典的开局。 比如说,被一个家世显赫的未婚妻,当众退婚羞辱! 矛盾冲突一下子就有了! 接着,金手指登场! 可以是一个神秘的老爷爷,也可以是一件祖传的宝物。 主角得到金手指后,从此开启逆袭之路,一路修炼升级,装逼打脸,最后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这个剧情,简直不要太爽! 萧叶的思路,越发清晰。 他甚至连笔名都想好了。 就叫……笑笑生! 既风流,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神秘感。 说干就干! 他不再犹豫,将抄写了一半的《春秋义理》推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 他提笔蘸墨,略一沉吟,便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莫欺少年穷! 仅仅是这四个字,一股热血沸腾的逆袭之气,便已跃然纸上。 紧接着,他文思泉涌,笔下的故事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青阳镇萧家,少年墨箫,天赋异禀,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被誉为百年不遇之奇才。然,三年前,天才陨落,修为尽失,沦为废人,受尽白眼与嘲讽……】 【今日,与墨家有婚约的纳兰家大小姐纳兰嫣然,在青州府第一大宗门云岚宗长老的陪同下,悍然登门,当众退婚!】 【“墨箫,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门婚事,就此作罢!”纳兰嫣然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面对羞辱,少年紧握双拳,指甲深陷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萧叶越写越顺手,越写越兴奋。 后世那些经典的桥段和台词,被他信手拈来,完美地融入了这个架空的世界。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身在何处。 甚至连身后的苏城,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古籍,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他都毫无察觉。 苏城的目光,落在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上。 当他看到“莫欺少年穷”那五个字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第31章 冷面室友因话本而变成“熊猫” 箫叶将前世网文界奉为圭臬的“黄金三章”精髓,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节奏!必须是快节奏! 开篇直接抛出主角的天才陨落,沦为废物的背景,让读者瞬间产生同情与期待。 紧接着,未婚妻上门退婚,将羞辱和矛盾直接拉满! 最后,在主角最绝望的时刻,喊出那句振聋发聩的“莫欺少年穷”,将读者的情绪彻底点燃! 冲突,悬念,打脸的期待感,环环相扣,一气呵成。 萧叶的笔尖在宣纸上飞舞,墨迹淋漓,字迹却依旧是那般风骨天成的瘦金体,凌厉而张扬。 他甚至连后面金手指的出现方式都构思好了。 一枚古朴的戒指,里面住着一个来历神秘的药师灵魂! 既能指点主角修炼,又能帮他炼丹赚钱,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神器! 爽点必须要安排上。 萧叶写得热血沸腾,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即将逆天改命的少年墨箫,胸中激荡着一股不屈的豪情。 不知不觉间,洋洋洒洒三章内容,近万字,已经一挥而就。 他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期待。 就在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身后响起。 “你在做什么?” 萧叶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发现苏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书桌上的稿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苏兄。”萧叶定了定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写了点东西,想拿去换些钱。” 苏城的目光从稿纸上移开,落在了萧叶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嗤笑。 “换钱?” 他淡淡地问道:“夫子罚你抄的书,都写完了?”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萧叶心头火热的激情。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四十遍的课业没有完成。 萧叶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讨好和期待。 “苏兄才高八斗,见识广博,不如……帮我品鉴品鉴,看看我这故事写得如何?” 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苏城虽然性子冷,但学问是实打实的。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说不定能让这故事更上一层楼。 然而,苏城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稿纸。 “不务正业。” 他丢下四个字,便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桌,重新拿起了那本泛黄的古籍,再也没有看萧叶一眼。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箫叶默默地端起水盆,去院子里洗漱。 这几天为了照顾含章,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身体和精神都早已疲惫到了极点。 躺到床上后,几乎是头一沾枕头,沉沉的睡意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夜,渐渐深了。 宿舍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光,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苏城放下了手中的古籍。 准备吹灯睡觉时,目光不经意间,又落在了萧叶书桌上的那叠稿纸上。 稿纸被整齐地叠放在角落,最上面一张,恰好露出了“莫欺少年穷”那五个字。 字迹瘦劲,锋芒毕露,仿佛要透纸而出。 苏城的脚步,顿住了。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心中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在说,这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志怪杂谈,有辱斯文,不看也罢。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此人书法已入化境,用这等顶级笔法去写话本,简直是暴殄天物! 天人交战一番,心想:或许,可以帮他看一看。 若是写得实在不堪入目,也好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拿出去贻笑大方。 犹豫了许久,苏城终究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叠稿纸拿了起来。 不屑拿起一看什么天才陨落,沦为废人,这种桥段,未免也太俗套了。 可当他看到纳兰嫣然悍然登门,当众退婚之时,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何其势利!何其刻薄! 当看到少年墨箫面对羞辱,紧握双拳,指甲深陷掌心,却依旧昂着不屈的头颅时,苏城的心,竟也跟着揪紧了。 而当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映入眼帘时,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从心底直冲头顶! 他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好一个“莫欺少年穷”! 这哪里是什么不入流的话本! 这分明是借故事,抒发胸中那股不平之气! 苏城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的鄙夷,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看得如痴如醉。 他跟随着主角的视角,感受着世人的白眼与嘲讽,体会着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与不甘。 当看到章末时,主角在绝望中,意外发现自己手指上的古朴戒指,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光时,苏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何物? 莫非是什么上古神器? 这戒指里,藏着什么秘密? 他迫不及待地翻向下一页。 没了! 竟然没了! 稿纸的最后一页,故事戛然而止,留下了一个天大的悬念。 苏城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抓心挠肝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后面的剧情呢? 无数个问题,像猫爪子一样,在他的心上疯狂地挠着,让他坐立难安。 他将那三章稿纸,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还是不过瘾! 他又看了第二遍。 故事的情节,人物的对话,甚至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心中的那股焦灼感,却不减反增。 这个姓萧的! 怎么能写到这里就停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一夜,苏城彻底失眠了。 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莫欺少年穷”的故事情节,一会儿想着主角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奇遇,一会儿又在脑补纳兰嫣然被狠狠打脸后的悔恨模样。 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天色泛起了鱼肚白,他才带着满心的郁结,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 萧叶神清气爽地醒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苏城正坐在他对面,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神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直勾勾地瞪着他。 萧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苏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在心里飞快地反省。 难道是我昨天晚上打呼噜,吵到他了? 苏城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问,却又拉不下那张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抓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无事。” “昨夜被一盘棋局困住,思虑了一宿,未能解开。” 说完,他便猛地站起身,抓起书本,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宿舍。 第32章 院试必考琴棋画,我该如何做择 看着苏城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叶摸了摸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 为了一个棋局,也能熬成这副样子? 这人对棋道的痴迷程度,还真是超乎想象。 萧叶嘀咕了一句,也没多想,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了讲堂。 一上午的课程枯燥乏味,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饭时间。 孙俊和凌钦明端着餐盘,一左一右地坐到了萧叶身边。 “萧兄,夫子罚你抄的书,怎么样了?,手腕没断吧?”孙俊一脸夸张地关心道。 萧叶无奈地笑了笑。 “还差得远呢,估计得抄上两三天。” “那你可得抓紧了。”凌钦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萧兄,你听说了吗?书院刚刚下了新规。” “什么新规?” “说是为了培养我等学子的情操,所有在院学子,必须在十日之内,从琴、棋、画三门技艺中,择一门修习。” 凌钦明面色严肃。 “而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年底的院试,这三门技艺的成绩,也要算在总评里!” 院试还要考这个? 萧叶顿时一愣。 他这个前世的理科狗,除了会写几个字,对这些风雅之事,可真是一窍不通。 “我选了琴!”孙俊兴冲冲地拍了拍胸脯,“以后等我学成了,给你们弹一曲《高山流水》!” “得了吧你,就你那五音不全的样,别把《高山流水》弹成哀乐就不错了。”凌钦明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他转向萧叶,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萧兄,我选的是画。你的书法造诣那般高,想必在绘画上也有天赋,不如你我同修,日后也好相互切磋,共同精进。” 孙俊也不甘示弱,挤眉弄眼地说道:“别听他的!学画多费钱啊!还是学琴好,风雅!你想想,月下抚琴,美人红袖添香,多有画面感!萧兄,来我们琴院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齐齐对着萧叶发起了邀请。 萧叶心中快速盘算起来。 系统奖励的“笔墨丹青”天赋,听名字就知道,和笔墨纸砚脱不开关系。 按理说,学画对他而言,确实是最有优势的选择,事半功倍。 只是…… 他看着两人真诚的目光,最终还是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多谢二位好意,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让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傍晚时分,萧叶回了宿舍。 苏城还没有回来。 偌大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书桌前,脑子里还在想着白天凌钦明说的话。 琴、棋、画。 三条路摆在面前,却让他犯了难。 孙俊说学画费钱,这话一点不假。 好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天价?尤其是绘画用的颜料,更是昂贵。 他现在这点钱,连给含章买药都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余钱去支撑这种烧钱的爱好。 学琴也一样。 一把看得上眼的古琴,动辄就要上百两银子,他根本买不起。 这么算下来,似乎只有棋道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棋盘棋子,一套能用很久,几乎没什么后续投入。 可问题是…… 他不会下棋啊! 前世上学的时候,他也曾跟风学过几天围棋,结果被杀得片甲不留,从此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让他去学棋,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院试成绩一塌糊涂,岂不是要拖总评的后腿? 萧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钱,真是把英雄汉逼上绝路的东西。 就在他纠结万分,几乎要把头发都揪下来的时候,宿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城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脸色比早上出门时,似乎更加难看了几分。 一进门,他的视线便下意识地扫向萧叶的书桌。 当看到书桌上只摆着抄了一半的《春秋义理》,却没有那熟悉的、让他抓心挠肝的话本稿纸时,苏城心中的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居然真的跑去抄书了! 苏城心中又气又怒。 他今天一整天都神思不属,脑子里全是“莫欺少年穷”的剧情。 上课时,夫子在上面讲经义,他却在下面脑补主角墨箫得到戒指后,会如何开启逆袭之路。 结果一个走神,被夫子当场点名提问,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被罚站了半堂课! 长这么大,他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他不好好写他的故事,居然还有闲心去抄什么劳什子的课业! 苏城越想越气,看萧叶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怨念。 萧叶自然不知道这位高冷室友丰富的内心戏。 他只觉得苏城看自己的眼神,跟看杀父仇人似的。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棋道高手”,萧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他连忙站起身,脸上堆起一丝讨好的笑容。 “苏兄,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苏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萧叶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连忙将书院的新规,以及自己的窘境,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琴和画,都太过耗费钱财,我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是负担不起。” 他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所以,思来想去,我恐怕只能选择棋道了。” 说到这里,萧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切的苦恼。 “只是……实不相瞒,我对棋之一道,实在是……一窍不通。苏兄,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唉,系统倒是还有一个妻子名额。 要是能直接绑定一个棋道宗师当老婆,那该多省事,还用得着自己在这里发愁? 萧叶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苏城,希望这位棋道高手能给自己指点一条明路。 第33章 高冷室友竟手把手教我下棋 苏城听着萧叶的诉苦,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琴和画,都需要大量时间去钻研练习。 唯有棋道,讲究的是天赋和悟性,更重要的是……对弈。 若是自己肯花时间指点他,必然能让他省下大量独自摸索的时间。 而这些省下来的时间,不就可以…… 苏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萧叶书桌的角落。 那里,还放着抄了一半的《春秋义理》。 他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一个绝妙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你若选棋,”苏城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温度,“我每日,可与你对弈一刻钟。” 什么? 萧叶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城,要亲自教自己下棋?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自打住进这间宿舍,苏城不是在看棋谱古籍,就是在对着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那痴迷的模样,一看就是此道顶尖高手。 有他帮忙,自己何愁棋艺不精? 萧叶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行礼。 “那便多谢苏兄了!苏兄此恩,萧叶铭记在心!” 苏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 我教你下棋,让你快速入门,省下时间。 你省下时间,就得给爷把后面的故事写出来! 这很公平。 “坐。”苏城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言简意赅。 “现在?”萧叶一愣。 “不然?”苏城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 “是是是。”萧叶不敢再多问,连忙坐好。 苏城从自己的书箱里,取出了一副棋盘和两盒棋子,摆在两人中间。 “执黑先行。” 萧叶硬着头皮,捏起一枚黑子,凭着前世那点浅薄的记忆,试探着下在了棋盘的一角。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碾压。 苏城的棋风,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冷静,凌厉,充满了压迫感。 他的每一子落下,都看似平平无奇,却暗藏杀机,不动声色间便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萧叶的黑子,在他的白子面前,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遇上了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叶的大龙就被屠得干干净净,棋盘上溃不成军,落花流水。 太惨了。 萧叶看着棋盘,挫败感油然而生。 然而,在这股强烈的挫败感之下,一股更加汹涌的情绪,却破土而出。 是震撼,是惊叹,更是前所未有的兴趣! 原来,这黑白方寸之间,竟能演出如此波澜壮阔的攻伐算计! 每一次的落子,每一次的取舍,每一次的博弈,都蕴含着无穷的变化和智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游戏,而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这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感觉,瞬间就抓住了萧叶的心。 “你的资质,很差。” 苏城冰冷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想在院试中不拖后腿,每日需多加练习。” 苏城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副棋盘和棋子,推到了萧叶的面前。 “这副棋,你先用着。” 萧叶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这副棋具的非凡之处。 棋盘乃是由一整块金丝楠木制成,木纹细腻,光泽温润。而那黑白两色的棋子,触手生温,圆润如玉,竟是上好的暖玉和墨玉打磨而成。 一看就价值不菲! “苏兄,这万万不可!”萧叶连忙推辞,“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我不用这副。”苏城的理由简单粗暴。 他站起身,从床底下又拖出了一个木箱,打开来,里面赫然还躺着好几副材质各异,但无一不是精品的好棋。 萧叶:“……” 贫穷,真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拿着。”苏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萧叶推脱不过,只能满心感激地收下。 “多谢苏兄,此番恩情,日后定当厚报!” 苏城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捧起了那本泛黄的古籍。 只是这一次,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未曾察觉的弧度。 计划,通。 得了苏城的帮助和馈赠,萧叶心中充满了干劲。 他先是奋笔疾书,一口气将夫子罚抄的《春秋义理》和《策论要义》全部完成。 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他将抄好的课业放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 这一次,他写的不再是枯燥的经义,而是那个让他自己都热血沸腾的故事! 夜深人静。 萧叶早已沉沉睡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床上坐起,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萧叶的书桌前。 正是苏城。 他熟练地拿起那叠崭新的稿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当看到主角墨箫在戒指中,发现那位来自上古的药师灵魂时,苏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金手指! 原来这戒指,竟是这般来历! 一个神秘强大的师父,既能指点修炼,又能炼制丹药! 这个设定,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城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强忍着激动,继续往下看。 主角在药师的指点下,修为一日千里,更是在家族大比上一鸣惊人,将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族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爽! 太爽了! 苏城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墨箫,亲身体验一把逆袭打脸的快感! 当他看到最后一章,主角墨箫在万众瞩目之下,力压所有天才,荣登青阳镇院试案首,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目瞪口呆时。 苏城只觉得胸中积郁多日的浊气,一扫而空! 那是一种酣畅淋漓,身心舒泰的极致快感!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张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个姓萧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长得? 居然能想出如此精彩绝伦,一波三折的故事! 苏城将稿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躺回床上。 这一夜,他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第34章 我的罚抄作业成了全班的书法教材 第二天,天光大亮。 萧叶神清气爽地醒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昨夜虽然睡得晚,但睡得格外踏实,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没做。 他一睁眼,就看到苏城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整理书案。 “苏兄,早。”萧叶坐起身,真心实意地开口,“昨日,多谢你了。” 苏城整理书卷的动作没有停,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回。 萧叶也不在意。 这位高冷室友的脾气他已经摸清了,嘴上不说,心里门儿清。 他利落地洗漱完毕,拿起书本,便和苏城一前一后地走向讲堂。 刚在讲堂坐下,孙俊和凌钦明就凑了过来。 “萧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琴、棋、画,到底选哪个?”孙俊一脸好奇地问道。 萧叶笑了笑。“我选棋。” “棋?” 孙俊和凌钦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和担忧。 “萧兄,你可想好了?”凌钦明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棋道最为耗费心神,易学难精。书院里那些痴迷棋道的学子,哪个不是整日里对着棋盘冥思苦想,人都熬得瘦了一圈。你还要抄书,还要温习功课,应付得来吗?” 孙俊也连连点头。“是啊萧兄,棋院那地方,可都是一群棋痴,听说个个棋艺高超。咱们就是去凑个数,别到时候被打击得太惨,反而影响了院试的心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萧叶担心。 萧叶心中一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见他如此笃定,孙俊和凌钦明也不好再多劝,只当他是做了决定,便不再多言。 上午的经义课,夫子讲得是《礼记》中的一篇。 或许是解决了心头大事,萧叶今天听得格外认真,夫子讲的每一个典故,每一句义理,他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学子们如蒙大赦,纷纷准备离开。 萧叶却抱着那厚厚一摞抄好的课业,走上了讲台。 “夫子。” 讲台后的老夫子姓周,年过五旬,为人古板严厉,在学子中素有威名。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萧叶,又看了看他怀里那厚厚的一摞纸,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 这才一天过去,这小子就把四十遍课业都抄完了? 周夫子心中本有些不悦,以为萧叶是敷衍了事,胡乱抄写。可当他看到萧叶那平静坦然的表情时,心中的那丝不快又消散了。 这小子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被罚后的怨怼和不忿,反而清澈坦荡。 嗯,心性尚可。 周夫子在心里暗暗点头,伸手接过了那叠稿纸。 “放这里吧。” 他本想随手放到一边,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稿纸最上面那一行字。 只一眼,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瞬间就凝固了!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体! 笔画瘦劲,锋芒毕露,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钩银划刻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股凌厉张扬,傲骨天成的气韵! 这……这是…… 周夫子拿着稿纸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萧叶,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这是你写的?” 萧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是,学生写的。” “好!好!好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夫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竟是满面红光,喜不自胜! 他拿着那几页稿纸,如获至宝,脸上的赞赏之情,根本无法掩饰。 “你们!你们都过来看看!” 周夫子激动地站起身,对着台下还没走远的学子们大声招手。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好奇地围了上来。 “看看!你们都好好看看!” 周夫子将萧叶的罚抄作业,像展示一件绝世珍品一样,摊开在讲桌上。 “这是何等风骨!何等气韵!我教书三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风骨天成的字体!” 学子们伸长了脖子,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纸上的字迹时,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呐!这字……” “这真的是人能写出来的字吗?简直是鬼斧神工!” “我从未见过如此瘦劲锋利的字体,这……这简直自成一派啊!”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他们再看向萧叶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敬畏! 在这个以文为尊的世道,一手好字,足以赢得所有读书人的尊重! 谁能想到,一份平平无奇的罚抄课业,竟然引得整个讲堂的学子和夫子,都为之疯狂! 周夫子更是激动得不行,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页稿纸拿起,转身就走到了讲堂侧面的墙壁前。 他竟是亲自将这几页罚抄的作业,工工整整地贴在了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从今日起,此字,便是我甲班的练字范本!尔等日后习字,皆以此为标杆,若能学得其三分神韵,院试便可高枕无忧!”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将一个学生的罚抄作业,当成整个甲班的习字范本? 这可是青州书院开办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萧叶的身上。 萧叶自己也有些愣怔。 他知道系统奖励的书法天赋很强,却也没想到,能引起如此巨大的轰动。 看着墙上那几张再熟悉不过的稿纸,他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辛辛苦苦抄了一宿的罚抄作业,竟然就这么被“公开展览”了。 回过神来,他连忙对着周夫子躬身一礼,语气谦逊。 “夫子谬赞了,学生愧不敢当。” 周夫子此刻看萧叶,是越看越顺眼,他满意地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不必谦虚,你的才华,当得起这份赞誉!” 下午的课上完,学子们便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前往自己选修的院子。 萧叶婉拒了孙俊和凌钦明同行的邀请,独自一人,向人打听了棋院的方向,迈步走去。 第35章 高冷室友竟是棋院第一? 青州书院的棋院,坐落在书院最幽静的一角。 与别处的喧闹不同,这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空气中只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棋子落在棋盘上那清脆的“嗒嗒”声。 萧叶踏入棋院,仿佛走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黑白世界。 他在一处挂着“记名处”牌子的书案前停下,一个看起来颇为年长的学子正坐在案后,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师兄,在下甲班萧叶,前来报名修习棋道。” 那学子抬了抬眼皮,递过来一本名册和一支笔。“自己写上名字和班级。” 萧叶依言写下。 “棋院有棋院的规矩。”那学子指了指旁边的一块木牌,懒洋洋地解释道,“每半个月,院内会举行一次大比,根据胜负排定座次。座次越高,不仅能分到更好的对弈室,还能优先得到教习的指点。” 原来还有排名。 萧叶心中了然,这倒是和前世学校里的成绩排名差不多,只不过这里比的是棋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记名处旁边一面巨大的梨花木榜所吸引。 榜上用朱砂笔,从上到下,写着一个个名字,后面还标注着座次。 这应该就是棋院的排名榜了。 萧叶的目光从下往上扫去。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划过,直到他的目光,在第九名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许子俊。 居然是他? 萧叶的眉头微微一挑。 没想到这个当初在含章药铺里,仗着自己是书院学子身份,就想强买药材的家伙,棋艺竟然还不错,能排进前十。 他心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觉得无所谓,继续向上看去。 第八名,第七名,第六名…… 名字越来越少,每一个名字后面,似乎都代表着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榜单最顶端,那个独占鳌头,力压所有人的名字时,萧叶整个人都僵住了。 榜首,第一名。 苏城! 竟然是苏城! 萧叶的脑子嗡的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苏城痴迷棋道,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整个青州书院棋道的第一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狂喜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我靠! 这抱上的不是大腿,这简直是象腿啊! 有这么一个顶级大BOSS手把手教学,还愁院试的成绩? 这一刻,萧叶心中对苏城的那点腹诽和忌惮,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感激。 这位高冷室友,虽然人是冷了点,但办事是真靠谱啊! 看来以后的小说,必须得写得更精彩一点才行。 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萧叶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报完名,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棋院里闲逛起来。 棋院很大,分成了许多个独立的院落和对弈室,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石桌前,凝神对弈,落子无悔。 走着走着,他发现一处八角亭前,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有高手在对决? 萧叶心中好奇,也悄悄挤了进去。 亭子中央,一张汉白玉棋盘的两侧,正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苏城。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而在他对面,则是一个面容方正,眼神锐利的青年。 那青年攻势极为凶猛,每一子落下,都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要将对手生吞活剥。 “是顾鸿师兄!棋院的第二名!” “天呐,榜首和榜二的对决,这可是难得一见啊!” “顾师兄的‘天元绞杀’又精进了,你看苏师兄那条大龙,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周围传来学子们压抑着声音的惊叹和议论。 萧叶听在耳中,心中也是一紧,连忙看向棋盘。 果然,棋盘之上,苏城的白子所化的大龙,正被对方的黑子层层包围,看似已经陷入了绝境。 然而,身处绝境的苏城,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亭子里,只剩下顾鸿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城必败无疑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白子。 然后,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位置,轻轻落下。 啪!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 只此一子,如天外飞仙,石破天惊! 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黑子包围圈,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而那条被困的白龙,仿佛在瞬间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反客为主,竟是将顾鸿那看似凶猛的黑子,一口吞掉了大半! 满盘皆输! “这……这怎么可能!” “一步棋,就逆转了全局?” “神之一手!这绝对是神之一手啊!” 四周的人群,瞬间爆发出骇然的惊叹,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少年。 顾鸿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白子,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 “我……输了。” 苏城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然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收回棋盒。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人群。 在人群的缝隙中,他看到了萧叶那张带着几分震撼的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但苏城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般。 萧叶:“……” 行吧,高冷人设不能崩。 就在此时,那颓然的顾鸿,却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甘。 “苏城!我还不服!我们再来一局!” 此言一出,周围的学子们顿时又兴奋起来。 榜首和榜二的世纪大战,再来一盘? 这可是天大的眼福!能从中学到的东西,可比听教习讲课十天半个月都有用! 萧叶也是精神一振,满怀期待地看了过去。 这种顶尖高手的对局,多看一盘,就是多赚一分啊! 然而,面对顾鸿的挑战,和众人期待的目光,苏城却只是停下脚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没空。” 人群中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 可下一秒,苏城却突然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萧叶的身上。 “你。” 他抬起手,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还处在懵圈状态的萧叶。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