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 第1章 第 1 章 “公告：本书作者上章更新时间为2022年7月21日……” 阮荔子坐在书桌前，注意力全在电脑屏幕上。 忽地，身后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响起。 心底的寒意立马蹿上后脑勺，阮荔子的心脏被突如其来这一声吓得砰砰直跳。 缓了会神，动荡不安的心跳逐渐平息。 阮荔子发麻的大脑才意识到，是12月的冬风登堂入室，吹合上了外面的房门，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没事没事。” 阮荔子惊魂未定，左手捂着起伏的胸口，咽下一口口水，两只圆圆的杏眼还是继续盯着屏幕。 也许是吓了一跳的缘故，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缠绕在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过了快半年了，这个作者到底怎么还不更新，难道……也出事了？” 有些语句一旦从口说出来，相当于从侧面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阮荔子的头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被冻出还是吓出的，于是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大衣，将随意绑在后脑勺的厚发撤下来，捋到脖子两旁充当保暖。 还好租赁的单间够小，能聚气。 屋内不开空调暖气，可以省下一笔电费。 为数不多的大衣都单薄，实在冷得不行就做几下开合跳，是暂时可以度过南方12月初的冷的。 为了防止再次被莫名出现的声响吓到，阮荔子保持视线盯着屏幕不动，右手熟练地拉开最上方的抽屉，打算拿出耳机线。 耳机线有两处接口被白色的电胶布缠得严严实实，摸起来有起伏的疙瘩，阮荔子一下就将耳机线摸了出来。 插孔，塞入耳朵，选择一首歇斯底里的摇滚，将音乐播放器的音量调到85%，全世界便隔断在外。 但脑海里的疑惑并未随之瓦解，有关于2022年7月21日的记忆侵袭而来。 那天，家乡宜振镇陷入一场灾难，在偏远村边，突发的山洪淹没傍山而建的8户人家，造成21死3伤。 阮荔子的同母异父弟弟周末，在21个人的死亡名单中。 “问题是……周末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呢？”阮荔子蹙眉摇头。 眼角的碎发往耳后一撩，阮荔子扫了一眼桌面。 从敞开的钱包旁边的黑色笔记本中，撕下了一张空白纸张，拿起一只水笔。 “事故地点距离小姨家二十多公里，又偏又远，也没有哪个周末认识的人住在那里啊。” 阮荔子边想着，随手在纸上画下一条线段，标示线段长度20km，一边把心里的思考说出来： “况且周末做事一向有交代，但那天他并没有告知小姨去了哪里。” 命不好是阮荔子从小跟在身上的标签。 她四岁就没了亲爸，妈妈带着她改嫁后生下弟弟周末。 不久，继父和妈妈相继病倒，剩下她和弟弟寄住在小姨家。 小姨家在宜振镇中心街道上。 宜振镇极小，小到阮荔子上大学第一天，便得出大学一半的校园比宜振镇大的结论。 实际上，宜振镇的主要街道只有一条，其余住户坐落在山间池边，镇民们多数耕地为主，镇面积远比阮荔子想象中的大。 当然，这也是阮荔子大一那年暑假回家，用心留意了一番才发现的。 高考前，她的人生只有一件事，考出好成绩，其他不甚重要。 寒窗苦读十二载，只是最后阮荔子还是放弃了梦想中的大学。 为了学费，她选择了一所提供全额奖学金的大学。 由于同时拥有无父无母、家贫争气等话题的加持，当时一众地方媒体还争先报导她的成长经过，还在读初中的周末和她的合照，被她剪下放在钱包里，只要回到房间，钱包都会一直敞开放置桌面。 她将笔抵到下巴下，又仔细想了想： “小姨说周末的钥匙留在家里，看来周末当时出门很急。” 她在纸上写下一个“急”字。 “所以，他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所以急着出门吗？前一晚还下很大雨来着。” 阮荔子在“急”字后添了个加号，又写了一个“大雨”字，然后用大括号括起来，在最前方备注：小姨说。 这样备注，是因为事后她还询问了几个周末玩的极好的伙伴。 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连带着也口口声声亲切的喊阮荔子作“姐姐”，感情很好。 阮荔子另起一行，写下：“那几个同学说，并未约周末出门。” 同学们说话时的眼神都十分真诚，应该没有骗她。 “确实同学和小姨都说了，那天的雨实在太大，即使之前想出门，都因为下雨而要改期。” 记得外号叫高佬的男生说，他们班还有人本来打算去学校取录取通知书的，雨太大，学校要求他们改天再拿。 “那周末出门，是去拿录取通知书这一原因，也可以排除了。” 阮荔子眼前一亮，在纸上补充到：“周末说过是23号拿通知书，所以他并非因为录取通知书而急着出门。”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出门呢？”她对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喃喃自语。 耳膜被躁动不安的音乐声敲击着，密集的鼓点，仿佛让她亲临那一天的磅礴大雨。 “大雨引起的事故。”阮荔子默默写下这几个字。 这半年来，阮荔子陆续收到亲朋好友的安慰，都在劝她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甚至采访过她的媒体也联系上她，想借题发挥来报道。 原本阮荔子想让记者帮忙，看能否以采访的名义找寻更多的线索，确认弟弟到底是到了哪户人家里。 但经过记者鉴定，这个话题并没有可发展的空间，只能当做是阮荔子的胡乱猜测。 除了得知那天的雨下得又急又大，路口还有车辆失事逃逸的事故外，并没有更多的线索支撑她的直觉。 “或许是弟弟高考之后突发奇想，想要雨中漫步，结果碰上大雨引发的事故罢了。”阮荔子自我安慰道。 毕竟人人都那么说，人人都看到了那场事故的报道，都说她是悲伤过度，想得太多。 久而久之，她在心里逐步接受这个事实。 白天的她在努力生存微笑，只是到了午夜梦回，枕头湿漉冰凉，或许在内心深处，她依然保持心中莫大的忧郁，这些“可笑”的想法，怎么也抵抗不过血浓如水浑成的直觉，她无论如何，都认为弟弟的死背后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阮荔子抬起头，摇动鼠标唤醒电脑。 作者金文的小说《故S》封面重现眼前。 为了生活，为了赚钱，阮荔子暂且将弟弟的意外抛之脑后，并一直以旁人安慰自己的理由一遍遍洗脑自己。 可上一周误打误撞看到的这一篇小说，又让她重提困惑。 《故S》为悬疑小说，以一个年过六旬老头的自述代入。 前面描述他从城里回乡，独自住在山脚的一栋两层木房，没有邻居。一天晚上，他却听到了旁边空房子传来一声凄惨喊声。 喊声听起来，来自一个少年。老头不敢开灯，从木缝中透过去，只看到对面屋竟然有光。 木缝不大，老头必须斜歪着头，才能找到一个可看的角度。暗黄色的灯光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张鲜红色的嘴巴，嘴角正往下一滴一滴淌着鲜血。 血染红了蓝色的衣领，胸口绣着的“振兴中学”四个字在血色中触目惊心。少年的嘴唇蠕动着，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空气中弥漫腥味，老头大气都不敢出。眼前一片血红，那张嘴唇右角上下对称的两颗小黑痣极为醒目。 就在此时，木缝中猛然戳来一物，顶部尖锐的部分划破老头的额头，渗出血来。 老头掩着额头，再瞥向木缝时，只看到血红色的嘴巴做出“救我”的口型。随即电闪雷鸣，暴雨侵盆，山泥坍塌。 “就此断更了……”阮荔子越想越不对劲。 她抬眼，弟弟稚嫩的脸就在钱包后方，向她微微在笑。 虽不是同一个爸爸所生，但嘴巴和自己有九分相似，连嘴角上下的小痣位置都一样，想必都遗传了妈妈吧。 而且，当时特地买大的校服，过了几年还穿在他的身上，大小正好合适。 从黄土里挖出来的时候，他穿的正是这身宜振镇唯一的中学——振兴中学的蓝领校服。 简直和小说中对少年的描述如出一致！ 阮荔子终于忍不住，点开屏幕最下方的空白处，向这个断更半年的作者留言—— 【读者C72502hY：金闻你好，我有一事想与你求证。如果小说中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能否与我联系？】 恰好音乐到节奏放缓的间隙，房门磕磕撞撞的声音定格住阮荔子的动作，打错了作者的名字也不知道。 阮荔子侧过头，确认声音来源于自己的房门，便摘下耳机，没有检查留言便按下发送，起身走到门后。 打开房门，热气像奔腾的浪花迎面扑来。 同一个屋檐下的隔壁租客林青出现在眼前。她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色雪纺衬衫，头上红色的头箍夺人眼目。 一见到阮荔子，林青的声音有些发抖，刷成太阳花的睫毛微微颤抖。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怎么了呢，敲了那么多下门都没听到你声音。” 说话同时，林青的视线绕过阮荔子，往她身后探了探，最后又落回阮荔子身上，从脚到头扫了几遍，紧张兮兮的抓住她的手。 “你这副样子，真没事吧？”林青问。 “我刚戴着耳机，没听见，怎么了？” 阮荔子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绵密的细汗，高领毛衣下的脖颈后方湿热湿热的，她边跟林青说着话，边脱掉挂在肩膀上的大衣外套。 这番举动，她还是觉得热，手指扯着毛衣的领口，又扇扇子般，手掌在侧脸旁扑了扑。 虽说这几天迎来大幅度的降温，林青这千金大小姐也不至于将空调调得那么高温吧。 阮荔子打了一下心里的小算盘，这出租房内公共场所的电费可是要分摊算的，可得婉转点提醒她电费超标的问题。 搓了搓鼻子，阮荔子摆出笑容，先干笑了两声：“这暖气可真足，感觉一下就回到了七八月呢。” 林青像看傻子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她。 阮荔子被她突如其来的表情愣住：？？ 林青也回应她同样耸起的倒八字眉：？？？ 在热浪扑扑的空气中，两人僵持了好几秒。是林青先打断了其中的沉默。 她试探般推了推阮荔子的手臂，“姐、姐妹……现在就是七月呀。” “七月？”阮荔子同样看傻子的眼光看向对方。 别说冻的手脚冰凉翻衣倒柜找厚衣服的过程历历在目。 就前一个小时不到，被肆意冬风刮合房门产生的巨响的发麻还慎着皮肤。 阮荔子木头般在原地，难以掩饰脸上“你真没事吧”的怀疑。 “该不会昨晚你发烧，烧坏脑子了？不然怎么穿得严严实实……” 林青二话不说，手掌盖到阮荔子的额头上。阮荔子一个激灵，没有站稳，踉踉跄跄往后跌了几步，身后被重大的力量接住。 “没事吧。”这正腔圆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阮荔子惊恐地抬头一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 此刻，阮荔子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我真没事吧”。 远处的电脑屏幕上，在她刚发出去的留言中，作者在下方回复了两个字： 【好的。】 第2章 第 2 章 网络的另一头，许天一对着摊开的文件夹闭目深思。 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他张开眼睛，拿着钢笔的右手手腕笃在纸张上。 笔尖正要落下，眼光往上，他看到千篇一律的复杂合同条文后，恶心感从胃直冲到脑袋，左手肘撑在桌面，扶起额头。 桌面上还有各式各样等待着他阅览、审核、签名的文件，桌面贴心的便利贴上时刻提醒他，四点后还有两个会议要开。 钢笔笔尖不停地在白纸上狂戳着，一股烦躁倏地蹿上许天一的心头，他一把甩开文件夹，啪地砸下钢笔，手指重重揉着眉心，目光不小心落到桌面上“许天一董事长”的名牌，心里的烦躁更为加重，满脑子只有想下班的念头。 于是忍不住看向电脑屏幕。 调出浏览器，回到作者后台，刚给他的小说留言的读者，像是石头投入了海中，渺无音讯，明明从字面上来看，这个读者说希望求证的态度十分迫切，不然怎么连他的笔名都给打错了。 “难道我发出的消息没有发送成功？”许天一挪走盖在鼠标上的文件，手指在鼠标上滑动。 确认好几遍，他刚才回复的“好的”，下面是有一行“发送成功”的小字。 “嗯，没问题啊。” 许天一想都没想，手指搭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打起来。 一般而言，别人写错自己的名字，心里总会有点别扭，哪怕是个笔名。 不过许天一并不在意。 今天，在这堆心生厌倦的文件中，许天一看到了熟悉的小说APP名字出现在财报上，想起自己半年前曾经进入过这个小说的后台，还发表了一篇文章。 为了逃避文件的追击，他登入平台后台，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只发表了第一章的小说，已经有了两位数的浏览量，甚至，底下还有评论！ 读者没有起昵称，依旧用着随机数字组成的网名：读者C72502hY。 许天一没有过多在意这种细节。 难得一个读者对他的小说如此感兴趣，还想向他证实小说里面的事情是否真实，不就侧面说明他的小说写得不错！ 一种被人认可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比每天上班工作开会下班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要开心多了。 许天一的心里如同被读者C72502hY投入一颗小石子，激起层层水花，至此都不平息，想表达的话有太多。 文本框输入的内容越来越多，全是许天一对读者喜爱的感谢，对自己创作的想法，越输入越激动，他不留神地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4:20。 10分钟之后要开会。 一想到会议，一盆冷水从头泼到他脚下，平息了他的激动。 像蔫了的茄子一样，许天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刚才输入的文字。 从头到尾体现着两个大字： 傻X。 把内心里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激动一股脑全都变成了黑色的简体字后，简直是又傻又天真，连他本人都不忍重读。 许天一撇起嘴，长按退格键。 光标像橡皮擦一样一直往后退，最后只剩下一个问句：“不知你想求证的是什么事呢？” 啪啪，办公室的门被敲开。 “许总。” 许天一老爸，即上一任董事长离任前新聘的助理戴菁菁，身穿裙摆在膝盖以上的紧身短裙，踏着又尖又长的黑细跟鞋走进门口。 她的手掠过锁骨，拨开大波浪发，甜而不腻的香水味从门口洋溢到许天一鼻腔里。 许天一皱了皱眉，弓身伸长手臂，在桌面的纸巾盒内扯出一张餐巾纸，没抬眼便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戴菁菁的声音甜美轻快：“是想提醒许总您，4:30有一个会议。” “行，我知道了。”许天一坐下后，纸巾擦了擦脸，瞟了一眼桌面上提示开会的标签。 是戴菁菁贴的。 这个戴菁菁真的太尽职，既长得年轻漂亮不失公司体面，又事无巨细安排妥当从无失误，怪不得老爸点名一定要她来协助自己的工作，以及充当他的眼线。 许天一忽然意识到戴菁菁仍柱门前，他只好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戴菁菁指了指他的桌面，勾起嘴角妩媚地眨了一下眼：“怕您忘了，黑色的三份文件是加急的。”说完，她拨动长发，优雅地退出门口。 门合上后，许天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ptsd，绝对是ptsd。 戴菁菁身为他的助理，每天就只懂得告诉他几点开会，几点上班，待会要接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文件要签署。 一听到她那高跟鞋的声音，许天一就想百米冲刺离开座位。 一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许天一就会产生被推着走的压迫感。 鼻炎就是这么加重的。 一时半会，对读者的留言，他也没了那副好心情去等待回复。 手上的纸巾被手指摁压缩成一团，他脸上的五官耷拉下来。 在大皮椅上呆坐了两秒，许天一用尽全力才站起身。 大腿发麻，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手掌残余免洗手液的气味，像赴刑场一样走向门口，拉开门。 “许总，请。” 还在门外等待尽忠职守的戴菁菁，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还用手臂撑起门，示意许天一先走。 许天一虽然比穿了不知道多少厘米高跟鞋的戴菁菁高两个头，但他仍后背发凉，只好讪讪地向她笑了笑，便加快步伐。 阮荔子被毛衣闷出的热汗速速交叠起了冷汗，全身面前这个看样子和她年龄相仿的男人。 男人身穿洗得发白的天蓝色衬衫，虽然身形稍许偏瘦，但手臂鼓起的肌肉绷紧着短袖袖口。下半身则是一条颜色为深蓝色，颇像校裤的西装裤，裤头还和房东老大爷一样，别着一大串钥匙，整体装扮老派，和他一脸的学生气完全不相符。 “走路小心，你没事吧。” 男人双手托着阮荔子倾斜的肩膀，只感觉手掌承受的力量越来越重，面前这女生丝毫没有要自行站起来的意思，于是用力一紧，将她原地扶正。 阮荔子此刻全身似乎被抽掉了五脏六腑，丢失了七魂八魄，大脑还在消化林青刚才讲的话，身体软绵绵的。 没有了方才身后支撑的一道重力后，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直盯着桌面一角，屁股直接坠到了床板上。 看清楚了。 去年购物节买了护肤品还是化妆品送的一日一撕台历。 最上面的一页，堂而皇之地展示着大大的日期——7月20日。 下方还有一行字： “过去都是假的。——百年孤独” 明明昨晚一次性就把过去几天的日期全撕了下来，最新一页本应该停在12月20日，这下，过去大半年的每一天，被一页页撕去的日子，原封不动的又还了回来。 即使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唯一的室友林青，也不可能就她一个开门的间隙大变活人和天气，复原一切事情吧。 阮荔子一动不动在原地望着角落出了神，两束目光全都聚集在林青身上。 “她没事吧？”男人食指指向他，语气有些不安，局促的望了一眼林青，后退到衣柜边上。 林青蹬着拖鞋塌塌塌的走近床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了戳阮荔子的手臂，“额……”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你没事吧？” 阮荔子一把抓住林青的手指，吓得林青发出高分贝的尖叫，男人立马堵起耳朵。 小小的房间高声刺耳，反倒让阮荔子清醒起来。 从小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又是弟弟的依靠，不管是防火防人还是防鬼，阮荔子的戒备心一向都很重。 于是她两眼一闭，倒在床上，假装晕了过去，想要试探是不是这两个人在搞鬼。 “喂！阮荔子！”倒下的一瞬间，林青的语气明显变得惶恐不安，带着些哽咽，“她、她怎么了！” 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密集起来，有人拢了过来。 手臂不知道是被谁抬起又放下，脸也被用手指掐着转了两下。 “怕是中暑了。小姐，你先给她脱掉外套，给她扇风。” “那你呢！你就走了啊！”林青连哭带喊。 时间仿佛静止了好几秒，男人的声音才响起，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我、我去外面拿空调遥控器！” 男人的声音越走越远，看样子真的是急着跑去门外。 “哦……哦……”林青声线发抖，连带着阮荔子能感受到衣领一阵颤抖。 她甚至后悔高领毛衣里面穿的是高领紧身衣，被林青揪起后，黏着一抹抹热汗手一滑，又啪嗒地打在了脖子上，疼得阮荔子闷出一声哼声。 “醒了，你是不是醒了？她醒了！”林青越叫越大声，手还不断晃起她的脖子。 再这样躺下去，不是真中暑，就是怕被林青给晃走半条命。 阮荔子不想再装了。 林青的反应看起来就是真实的，这两人似乎并没有在搞鬼，没有合伙欺骗她。 所以，一下子回到了七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瞬间穿越？ 房间的门是触发穿越的时间神器？ 现在如果真的是七月，那她弟弟会不会还没死？！ 第3章 第 3 章 随着一阵脚步声和“滴”的一声，阮荔子听到空调启动的声音。 不过一秒，冷风便嗖嗖的传输到她的额头上。 “我调了最低的温度，我现在在去拿冰。”男人的声音出现又消失。 阮荔子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脸色发苦、手忙脚乱的林青。 林青眼圈通红，见鬼一样与她双目对视，定格住所有动作。 阮荔子从床上弹起，跟手臂紧绷的抓住林青的肩膀，拼命晃动，嘴里念念有词。： “现在是几点？现在是几点？我的手机在哪里！” “喂……你你轻点！勒得我好痛！”林青痛得长吐舌头。 也不知道阮荔子发疯似地要手机是要干嘛，林青十指连忙护住自己的手机，哭哭唧唧道：“这房子不会闹鬼吧，早知道我就不长租了！” “不是。”阮荔子刚才有些急，声音有点哑，“我需要再确定一次！你告诉我！现在是不是7月21日！” “是啊，是，不，不是啊，今天是……” 林青后退一步，浑身紧绷贴到墙上，战战兢兢地点开指尖抠得紧紧的手机，瞄了一眼屏幕：“是7、7月20日啊！” “完了完了！” 弟弟出事那天是7月21日，阮荔子视线如箭般射到房门上，又如当头棒喝，激动地咧起嘴。 如果赶在出事前赶去阻止一切发生，弟弟可能不会死！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可以拯救他！ 人还没退回房门，只见林青被粗壮的手臂拉开到一旁，一块带着冰渣的冰毛巾塞进了阮荔子的脖子。 阮荔子冻得一哆嗦：？？？ “给给给，你的手机。” 林青慌张之中退到墙边，匆匆忙忙地在书堆里找到了阮荔子的手机，连忙小心翼翼递到她的面前：“你有病吧？” 语气带着陈述，为了不失礼貌，林青才在语气的最后稍稍扬起了疑问的语调。 “我是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我没有。” 阮荔子认真地回答。 她的领口被冰块洇得湿漉漉一片，拿着手机，她总算是冷静下来，所有的理智回归到目前的现实生活之中。 她连忙让林青他们走出房门，在客厅等候。 “我先换个衣服。” 门关上，阮荔子迫不及待地在衣柜角落挖出夏天的短袖长裤换上，又抓起的手机、充电器、证件、平板、备换衣物等随身物品一把把塞进双肩包里。 坐在床上，视线在桌面扫动，思来想去，她一把抓起写满她梳理弟弟出事经过的白纸，放进包的小隔层。 打开门，阮荔子来不及回应客厅二人的目光，头也不抬地在手机上快速查找当天从南江市往宜振镇的车票信息。 去宜振镇只有大巴车，而且不是直达，途经好几个村镇，加上从这里去到汽车站的时间，要三个小时之久。 时间不够，怎么办？ 林青正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看她一身整装待发，连忙跟在她身后：“你要出去吗？” “对！没时间了！我得赶紧去救我弟弟。” “你弟弟？怎么了？” 阮荔子穿上防滑耐造的登山鞋，正在系鞋带，听到男人充满关心的问话，抬起头，疑惑地问他：“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里？” “我是房东的儿子，来帮你们换热水器的，欧阳幸高。” “对啊，昨晚不是热水器坏了吗，我打了电话，房东今天让他来修。”林青应和道。 林青对阮荔子有些心存余悸，又盛不住对她的担忧，借着欧阳幸高高大的身体，缩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担忧地看着阮荔子。 阮荔子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向欧阳幸高。 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便连欧阳的自我介绍也听错了。 “高欧阳你好，我是其中一名租客，姓阮名荔子。” 自我介绍时，阮荔子没有看着欧阳幸高的脸，只是随着视线下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蹦出口，最后目光盯上了他的侧腰。 欧阳幸高身体一怔。 阮荔子开口问道：“你是房东的儿子，那你是不是有车？” 阮荔子蹲在地上，高高昂起头仰视着欧阳幸高。 从欧阳幸高的角度看向阮荔子，她全身线条利落，下颚清晰地在他的瞳孔中勾勒，一双杏眼水润，刘海从容地散落在额头上。 欧阳幸高浑身一个激灵，表情变得愕然。 还没有开口回答阮荔子，阮荔子用极度催促的请求语气，看着他说：“能不能载我一程？” 欧阳幸高的身体比大脑的运转要快，点头，换鞋，严肃地转头看向阮荔子，才想开口要问她，话还没有出口，被身后的林青打断了。 林青匆忙从衣架上拿下坠满晶片的迷你双肩包里，一脚蹭掉拖鞋，踩入一双花纹匡威里，着急又兴奋： “啊啊，你们去哪里？我也想去！” 富贵闲人林青，平日喊得最多的就是无聊，准备好出行的衣服就塞在门口的包里，方便随时可走。 阮荔子这般看起来比抓奸还刺激的前奏，绝不能落下。 阮荔子打开铁门，催促道：“那快快！赶紧上车！不然我弟就出事了！” 她的语气不容有失，又对欧阳幸高露出惨白的微笑：“谢谢你啊。” 欧阳幸高又是一怔，郑重地点头，脚已经比思考要快，极快地冲到最前，跑下楼，一遍摁响腰上的车钥匙。 哔哔。 黑色的宝马一系朝三人闪了闪前灯，阮荔子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座坐上车。 等落在最后的林青慌忙地坐到后座，欧阳幸高点踩下油门。 车很快上了高速。 “你还没有说，弟弟到底怎么了？” 欧阳幸高表情严肃地抓着方向盘，不懂的人真会以为阮荔子口中的弟弟是他的亲弟弟。 “说来话长，我得想想怎么说。” 话是这样说，阮荔子全身心都聚焦在手机上，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手机上登录读者账号，消息旁多了个红点，点开，她两眼一亮！ 作者金文大大竟然回复了她！ 金文：【好的。】 阮荔子连忙字句斟酌，回复道： 【你的故事是否以真实故事改编？如果不是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才会有此灵感？我真的很急，求求你了。】 手指轻点发送，上滑，又急忙滑下，回到金文回复她的那一行界面。 阮荔子睁大眼睛，视线重点放在作者回复她的时间上。 16：18。 “现在几点？” 阮荔子一边问，一边去瞅车机屏幕上的时间，指尖又几度下拉手机副屏确认左上角的时间。 等后座的林青探头向前，疑惑中带着兴奋回应她：“下午4点40，怎么啦？不对吗？” 现在是4点40，穿越过来是4点20。 发给作者评论是4点10，作者回复是4点18，与她穿越前的时间对应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眼见着阮荔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林青和欧阳幸高异口同声问道。 声音和情绪过于同步，以至于欧阳幸高稍稍回过头，望了眼已经挪到后中座向中控探头的林青。 阮荔子点点头，正是要开口，瞟到时速表上的时速已经超过了130km/h，赶紧提醒欧阳幸高： “前面你注意些，或许很快就要大暴雨了。” “这鬼天气哪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我都要晒黑了！” 林青重新挨上靠背坐好，往手臂上又挤了管白色乳霜，侧眼看向窗外，漫天阳光刺眼地透过来，狠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扎根。 第4章 第 4 章 嗡——许天一的手机在震动。 坐在会议桌两侧的同事正在对某个数据激烈地发表观点。 许天一坐在最中间的主席位上，努力将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往上翘，以此显得自己在认真加入这个讨论。 当然，没有人会在意他。 底下的讨论更似争吵，有时候所有人同步沉默一两秒，本以为能等待来会议的下一个进度，没想到是更激烈的爆发。 许天一的手举起来，举到一半，手又放下。 他想说点什么，譬如：大家先停一下，或者再勇敢点，大声对他们说出今天的会就到此结束，大家回去重新确认后续再讨论比对……那就好了。 可惜没有人看到他的动作，他自讨无趣，缩回视线，恰好碰上戴菁菁投射过来的视线，目光中带着点意味深长。 许天一下意识地轻轻碰了碰鼻子，好不容易才忍住呵欠。 PPT上的注脚写错了一个字母、呈现的数据有两个和提交上来的报告不一致、二叔的头发重新染了、今天晚上要吃什么……许天一的思绪漫无目的，会议不知道开到哪个环节，室内充满了烟味，底下两个重要业务部门的经理仍在争锋对峙。 底下坐着的，有像他二叔、堂弟那样的老员工，挨靠着椅背吸上香烟，摆出看戏的姿态看着两个主角吵架式地讨论某个卡住的问题。 戴菁菁坐在他们身边，纤长的手指放在鼻前，又跳到键盘上，面露愠色，然后一闪而过。 年轻的员工低头在本子上奋笔疾书，不知是在做会议记录还是在写些其他的什么。 总之，没有人把许天一放在眼内。 也不会有人期待坐在正中间主席位上的许天一做出点什么事情，把现在的局面压制下来。 就连许天一自己也不想再去理会这样的场面。 让许天一管理公司，最让他讨厌的，正是出现在这样子的场合。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没有人会当他是重要的一员，他知道他们一直当他是一个靠爹的富二代，背后偷偷叫他做败家仔。 他抬眸观察同事，一手覆在手机上，偷偷掩护手机滑到大腿上，再慢慢翻过来点亮屏幕。 眼睛一亮。 唯一的读者回复他的留言了，还是在询问创作相关，似乎对他的创作过程很感兴趣。 这一刻，会议上的一切与他无关，他低下头，用笔记本加以掩饰着自己。 笃笃笃——许天一在手机上忙碌地点着，赶紧回复对方。 咳咳。 戴菁菁忽然两声不轻不缓的短咳，使得许天一触电般挺直后背，望向戴菁菁。 戴菁菁没有看他，他仍是颇有些心虚地将手机塞到本子中间的几页。 再抬头，终于迎上那两道火辣辣的视线。 戴菁菁在盯着他，一与他对视上，她便嘴角上扬起礼貌的角度，对他轻轻点头，随后继续审视场上的对抗。 许天一摸摸鼻子，开始感受鼻炎的痛苦，和身为董事长的压力。 他知道，戴菁菁是他爸安排的眼线，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他只好抬起头，左手握成拳头搭在桌面上，尽量挺直上半身。 两个经理的口水，在缭绕的白烟和漫射的灯光之下，不时以喷射的形式出现在空中。 似乎是转移到下一个问题的讨论了。 他心里发闷，左拳越握越紧。 有那么一股冲动，他想狠狠地砸向桌面，站起来，喊道会议到此结束，然后径直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会议室的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许天一动了动腿，瞥去戴菁菁方向一眼。 她妆容得体的脸上神情严肃，似乎有所感应到地，转头看了一眼许天一，朝他点点头，好像在鼓励他再坚持坚持到会议结束，这般心意流转完毕，她便继续抬头投入两个部门之间的“战争”。 许天一立马泄了气。 也只有趁戴菁菁毫不注意之时，他的眼睛才敢往手机的屏幕瞟去。 小说平台，那儿才有人真的在在意他。 知道自己的小说有读者在读，知道这个读者对自己的小说很感兴趣，甚至还亲自来私信他关于小说的细节，这不是变相说明了他的悬疑小说还是写得很带感吗？ 没有作者不对自己的创作有人回应不高兴。 这一方面，更为加强了许天一创作的信心。 他揉了揉鼻子，配合心里那股被会议室气氛压抑着的闷气，一口气地、把一直存在草稿箱里——总觉得哪哪都不满意，改了又改都不敢点下发送的第二章发了出来。 作为小说，还是悬疑小说，第一章出现的内容本就应该具备铺垫反转的属性，比如死的那个男孩并不是主角，结尾出现的女人才是主角，真正的凶手还在附近。 他必须提前把这个凶杀现场写出来，抓住读者的眼球，让读者继续读下去。 至于具体到凶手的动机、人物背景、大到大纲主线等小说的构思细节，许天一根本没有想好。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开启创作，只是那一天，病还没有好，便被公司繁杂的事务弄得心烦气躁，在一场也是这般氛围的紧急会议上，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则采访。 采访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他早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看了开头的一小段内容后，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些灵感画面。 为了逃避桌面那堆心生厌恶的文件，还有经理们在他的办公室开会留下的恶臭气息，许天一假装认真记录笔记，随手在本子上写了个开头。 这种创作倒是给予他神清气爽的感受，比吃药还灵些，会议散去，电脑上他洋洋洒洒两千多字，找了个他记得起名字的小说平台，一鼓作气丢了出去。 第一章就这样发表出来了。 创作欲的满足，以及发表文章的成就感，让许天一感到兴致勃勃，深感痛快，逐渐逐渐又完成了一章。 结果新的一章失去了一开始的创作冲动，遣词造句修改来修改去，怎么也不满意，剧情发展也失去了令自己满意的灵感。 于是一拖再拖，又变成了逃避写作，慢慢抛之脑后。 现在，场上的争吵已经围绕了另一个问题，好不容易才平息一点的争吵再度激烈，涉及到戴菁菁秘书处的信息支持。 趁着戴菁菁忙于在电脑里搜索相关的记录，许天一才得以大胆地重新掏出手机，藏在桌子底下查看读者回复区。 “你们这样做必然是违反了公司的出发点！也违反了文件白纸黑字的条规！” “怎么可能，这是董事长基于文件上提出来的新方针，我们部门完完全全按照公司的政策执行！” “董事长什么时候说过！” 会议室里争吵激烈，把话题重心引向会议桌主席位的拍板人物。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许天一处。 左手边的业务经理正在气头上，无差别地攻击人：“不是这个董事长，就他那么吊儿郎当，能指望他能懂什么事！” 许天一没有说话，没有忿忿不平，也没有羞愧难当。 他只是低头看着手机，神情惊恐。 读者，那个读者回复了他。 屏幕里的每个字他都看得懂。 组合在一起，却又实实在在地看不懂了。 * 幸运的是，阮荔子发去的私信，很快收到了作者金文的回复。 金文：【灵感来自一则偶然看到的新闻采访。】 作者回复时间：16：58。 之前从来没有留意过网站系统关于发表日期时间的设置。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设置成当天回复的日期都不显示，只能看到任何内容发表的时间。 阮荔子有些责备自己为什么在这之前没有好好留意过这种关键细节。 手指不断下拉系统通知栏，不断点亮又关闭屏幕。 手忙眼乱，但无论怎么操作，手机的日期都在提醒她，现在就是2022年7月20日。 2022年7月20日。 2022年7月21日。 阮荔子永远都无法忘怀2022年7月21日这一天。 比起她唯一的生日，父母弟弟至亲的人的忌日，是她想好好放下重新往前看的重压。 失去至亲的阮荔子终于明白，她将永远都无法将失去亲人的痛苦在她心中剥离。 更何况是弟弟这样不清不白的死去，任何袒露的蛛丝诡迹哪怕是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她都不能忽略。 而2022年7月21日。 不是那天。 不再是“已经过去的”“那一天”了。 是明天！ 莫名其妙地陷入穿越，除了争分夺秒的惶恐不安，阮荔子还有一种即将要冲破的期待。 她可以做点什么，或许能够改变原来的一切！ 屏幕最上方跳出一则提醒消息，打断她这时的思绪。 是来自小说平台的提醒。 你关注的作者刚刚更新了《故S》的最新章节！ 第5章 第 5 章 远处天空万里无云中混着低气压的灰色，沉甸甸地投射在前车玻璃上。 林青还在身后查阅地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欧阳幸高说话，欧阳幸高不时扫过身边这沉默着看手机的阮荔子，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断地涌上心头，又被他摁压下来。 阮荔子的手指头在颤抖。 在屏幕上对焦了好几次，才点开金文发出来的最新章节。 她识读金文所写的每一字每一句，眉头越发地紧锁，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场。 阮荔子有时候很讨厌这些小说作者。 用灵机一动的想法开了个充满吸引力的开头，补足了读者的兴趣之后，却停止了直驱深入，转而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大谈特谈没用的东西。 比如金文突然发送的第二章。 第一章的钩子是老头看到了男孩用嘴巴做出“救我”的口型，也是紧悬阮荔子心脏的关键细节。 可是， 然后呢？ 男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怎么样了呢？ 还有金文铺垫了那么多山体滑坡的伏笔，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山体滑坡？是不是导致了21死3伤的惨剧？ 那现在，她穿越回到了过去，是不是真的能够阻止过去发生的一切？ 从上车那一刻起，阮荔子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她只希望金文能够马上给予一个明确的结局，而不是这种模糊的叙文。 阮荔子将第二章从头到尾阅读了两遍，生怕之前有遗漏了细节，尤其是那种一笔而过，却对弟弟有关下落十分重要的部分。 可惜逐字逐句地精读过后，她怎么也找不出一处相关的内容。 她忍不住喊道： “怎么突然写到一个女人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啊？女人？” 正在开车的欧阳幸高，听到旁边一声不哼的阮荔子平白无故地冒出这句话，疑问着蹙起眉毛。 宝马转了个大弯之后，原先的四车道变为了双车道。 经过收费口，进入二级公路，双车道变为双向车道，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宛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二级公路两边连着起起伏伏的矮山，山前一大片一大片碎田。 田地中，零零碎碎地散落着矮小的红砖平房。 路上没几辆车，也看不到几个人。 更不要说是远处的人，人影模糊，加上车速飞快，即使有人，也难分辨出是男人还是女人。 专心开车的欧阳幸高放慢了速度，煞有其事地环视一圈，依然不解道： “你说什么？” “我想，可能，可能……前面，前面可能会有个女人冲出来……” “什么会不会？你在说什么……你没事吧？” 阮荔子的话在欧阳幸高看来十分地语无伦次，致使他诧异地看向她。 紧绷的侧脸，脸上是毫无血色的煞白，却为她原本清秀的外貌添上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欧阳幸高赶紧回过头，一个冷颤，差点儿压不住方向盘，浑身莫名难受。 身后的林青睡了一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听到两人的说话，于是斜过眼睛看向前座，便随口应了声： “她是说这个女人吧？” 听到林青的话，阮荔子低着的头顿了顿，惊愕地抬头： “哪个女人？你说谁？” 林青迟疑道：“前面好像是有个女人啊……” “什么女人……” 阮荔子抓着手机的手指像是患了帕金森般，抖动得十分厉害。 她身躯一震，深深吸了口气，指着前方：“有个女人！” 林青也指向前方：“就在那边，你开慢一点！前面停！” 为了不再被对阮荔子的感觉打扰，欧阳幸高一直目视前方。 然而，头脑里还是被两人口中这个“女人”给扰乱了思绪。 听到林青的指示，他倒是乖乖地执行了，即使他还没有弄清楚两人口中的女人…… 车子拐进一条村道，缓缓停下，车窗突然闪出一抹红色！ 欧阳幸高连忙深踩刹车，整车的人被这一脚猝不及防，靠着惯性撞向前方。 “哎哟！” 林青的脑袋摔到前座背上，痛得发出尖叫。 阮荔子的手仍然死死握着手机，即使她的前胸被安全带一下子勒得透不过气。 欧阳幸高开车的劲还没有缓和好，惊恐地瞟向他旁边的车窗。 一张黑嗖嗖的脸从下往上蹦了出来。 欧阳幸高猛地被吓地心脏砰砰直跳。 刚刚，刚刚他明明没有看到这里有个红衣服的长发女人…… * 【您有一条最新的读者回复。】 【读者C72502hY：我的弟弟好像死在了你的小说里！】 许天一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般，坐在主席椅上，一动不动。 “我还指望他能够说几句话，哪怕用他的身份压一压他们也好。” “那你倒不如指望他们其中一个尿急忍不住……就这个董事长，一点用都没有。” 汤盼儿说完，坐在同一列的年轻小员工们齐齐抬头，平等地白了一眼会议桌上的所有人。 这种涉及到公司高层之间的针锋相对，对于坐在边缘位置的小员工们实在是无聊，却又不得不坐在这儿听下去。 旁边人又开始八卦道： “盼儿，你进来的时候不是暗恋他吗？” “屁啦，暗恋，这种靠家里吃饭的男人，屁用都没有。” 汤盼儿这次头也不抬，沉迷于自己在本子上的画画，墨绿色的猫眼美甲随她指尖的变动闪烁着光泽，淡黄色的短发落下，遮住她一半脸。 底下性格比较跳脱的年轻员工在窃窃私语。 许多第一次见到许天一的员工，都在他身上投入过多的期待。 年轻、有钱、帅气。 高富帅这种老生常谈的标签，在现实中是人人追崇的目标。 他本身长相无可挑剔，在他20岁的时候已经自带流量。 如果不是要背着整个家族企业接班人的期望和重担，他可能就会跟着朋友满世界跑，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探险家兼vloger，直到他想回家。 但他不能不回家，不得不接过老父亲的担子，成为千千万万电视剧中要回家族继承事业的继承者一员。 至此直到今年，千篇一律的重复，枯燥无味的董事长日常事务，傀儡般的生活，让他早已失去当年的少年意气。 哪怕他还没到三十岁。 那一年的经济下行，和去年的业绩高长，给予许天一的精神和经济的刺激，也不如今天这一句来得强烈。 什么叫—— 他的弟弟死在了我的小说里？ 许天一在脑里闪过无数个对此的可能性。 这个读者脑子有问题？有些精神疾病？是个可怕的惯犯粉丝？ 又或者说，是他的小说里面出现了哪些令人误会的地方，与这个读者的现实生活出现了某些重合，令她误把虚构的小说当成了她的现实？ 在场烟雾缭绕，熏得人眼睛发胀，冷气又开得很足，使人在头晕眼花中不断地被冷清冷醒。 汤盼儿径直站起身，以工作安排接待客户缘由申请离开会议室。 汤盼儿的直属领导也是被会议的争吵嚷得头脑发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领导，许天一的二叔许德本。 许德本一脸被打扰的严肃，不满地瞅了一眼汤盼儿，挥了挥手让她别乱来，汤盼儿便自认为这是许德本在表示同意，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门一打开，一阵暖些的风涌进来，终于把会议室里的气味和冷气散了出去。 “你看现在的零零后，这有个性。公司这样的老板配这种员工，迟早完。” 一些老员工望着汤盼儿离去的年轻背影，和旁人咬起舌根。 许天一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可以解释那句话的可能性。 他的鼻炎犯得难受，眼睛也有些干，脑里十分沉重。 为了驱逐这种思考不通的内耗，只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面前的会议文件上。 会议桌上两个主角纷纷叹了口气，其中一个经理的手指快要把会议桌面戳出一个洞： “这个关乎到公司未来三年的发展，这是很重要的，你们部门到底是吃什么饭的，知不知道的啊！” “是你们的方向绝对有问题！” 另一人将文件朝前一翻，手臂在空中大挥特挥： “算了算了！我不想跟你再探讨这个问题了。我会另外报告给董事长。” “董事长不就是在这里！”对面挖坑给他。 “怎么，我会报告给前董事长。” 左边的经理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说话，这会连该有的“尊重领导”大戏也不演了，心甘情愿地跳进坑里，视线下移，手上的烟蒂放进烟灰缸里用力灭掉。 “哼，你的意思就是当我们许少不存在咯。” 对面也干脆地指了出来。 他们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阴阳怪气，不少老员工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不语，不加入他们的“战争”，也止不住偷偷低头冷笑。 戴菁菁最为尴尬。 她的职责一向是要帮老董事长看管许天一的。 不仅要看住他，也要帮助他。 这会大家在语言明面上欺负着他，戴菁菁属于较业务部门低等级的行政部门，碍于经理们的身份，她也不好直接点出他们语言上的不妥。 继而，她咳嗽两声，尴尬地乜斜了眼许天一，低下头扫了眼许天一签名批示的文件，很快想起许天一曾经提出过的建议。 她想到了应对策略，对在场人说道： “既然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双方争执了快一个半小时了，小许总之前也预到会有这种情况，这会确实听到了大家的不同意见。那这样吧，我现在打电话给许董吧……” 她也没有给大家同意或反对的余地，边说着，电话便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场面再度陷入安静，视线全部集中在戴菁菁的脸上，等待公司背后最大的执行者给予最终的指示。 戴菁菁语言温柔，用词妥当地描述着现场出现的问题，和许天一在文件上批示的意见。 “那个，董……” “不行不行！” 许天一忽然满脸愁思地站起身来。 在场所有的目光被吸引到他的身上。 戴菁菁半张着嘴，一下卡住了要说的话，满眼问号投向许天一。 许天一没有看她，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再也坐不住，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低效率的会议上。 到底什么叫他的弟弟死在了自己的小说里？ 方才，他把所有的文件内容都仔细的浏览了一遍，反复地在文件上面划线做笔记。 每次停笔之后，读者那句“我的弟弟好像死在了你的小说里”立马缠来。 他好难受。 他好想现在、立刻、马上、完完整整地浸入读者的对话里，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 见他一副想要冲出会议室的架势，戴菁菁快速站起来，不禁叫住他： “小许总？” 又担心自己的言语不连贯不礼貌，影响了电话对面的老董事长，连忙对电话说道： “对不起，许董，现场出现了点小状况。” 对面一声沉沉的：“嗯？” 连前董事长在电话里头，也听到了许天一的话。 许天一头也不回，大喊一声：“散会！先散会吧！我还有事！” “可是两位经理提出来的问题还没解决，而且许总他……” “问题点在我标注的地方，真的需要我爸过目的话，你直接把这个文件发给他看。” 戴菁菁一手拿着手机，惶恐地俯下身体，拿过许天一留下来的文件，大红色的嘴唇张了又张，吐出一个： “啊？” “这个项目事关重大，许少爷，这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哦。” “是啊，不然，出现了差错，集团的损失，可不是你能负担得起哦。” 两个经理在会议上第一次出现共同的说辞。 许天一这边快步走着，突然一个刹车，刚好站到其中一个经理身旁。 在场没人敢动一下。 唯一自由自在的，除了刚停下的许天一，只有在半空中逍遥扭成淼淼S形状的烟缕。 许天一指着面前的男人，准确来说，是指着他指尖上的那点猩红，道： “你整个会议一直在说你的客户怎么怎么怎么的好，问题是你们部门呈现出来的资料，所谓的大客户没有实质的文件支持，只有一堆听起来很厉害的噱头。你先给我拿出相关的经营资质再说吧。” 被指责的经理面露难色，一时竟忘了怎么反驳，对面的经理不由得冷笑啧了声，不到一秒，许天一的指头指了过来。 “你提供的数据有问题，耗材的营销占比对不上。” 那人的冷笑冰冻在了脸上，嘴角不知要上扬还是下摆，只好不断地抽搐着。 许天一并未久盯着他，说完，环视一圈四周。 视线所及之处，如同一把冲锋枪扫过，众人纷纷低头，不敢与他有任何目光的直接冲突。 许天一眯起眼睛。 他并没有刻意去看谁，不过是在审视着室内一团团浑浊的白烟。 “还有，你们不要在室内吸烟，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他留下一句话，冲出会议室，大门敞开不关，新鲜的空气一个劲地往里面涌入。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直到传来几声响亮的拍掌声。 许天一一刻都不想呆，也不想知道谁在拍掌，也懒得理会这份拍掌的含义为什么。 他只想赶紧想通读者留给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 会不会和那则采访有关？ 第6章 第 6 章 阴晴不定的天空模糊了远处的天际线，在一片迷蒙中，阮荔子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我都说前面有个女人喽，你咋开车还那么不小心！” 林青的手扒着驾驶座椅的后背，刚盘好的发型被这么一晃，塌了下来，软软地搭在脖子上。 又要重新去盘一遍头发，林青有些生气。 “可是我……” 欧阳幸高的视线不变，真正的盯着窗外的女人。 刚刚真的真的没有看见这个女人！ 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面容依然诧异。 女人。 怎么突然有个女人？ 真的有个一模一样的女人。 坐在副驾驶的阮荔子，想的是另一个疑问。 她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倾斜半边身子，视线投向窗外。 这个女人，和金文刚刚上传的第二章里的女人几乎一致。 肮脏的V领红色T恤，紧身的牛仔长裤，素颜清淡的面庞上，一双红肿的双眼十分突出。 散落的披肩长发，更是给整体形象堆砌出一副让人于心不忍的可怜模样。 她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似乎在看着他们，目光却又似乎穿过了两层窗户，看向更远的地方。 “他最后看到了一个女人，然后上前……”阮荔子回忆起最后那两页的内容，确定面前看到的景象和作者写的一致。 “你又在说什么啊？” 遇到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算了，身边的人突然还说出这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欧阳幸高向左边缩了缩身体，浑身一个冷颤之后，回头望了眼阮荔子。 她仍然是紧绷的线条，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真的很奇怪。 阮荔子没有理会欧阳幸高这种眼神。 她回忆着， 在金文的第二章，话锋转至一个女人身上。 直到中段开始，男生再次出现，那个可能是他弟弟的男生，在路上遇到这个女人。 女人纵然脏兮兮落魄的模样，仍然掩盖不了她的漂亮，素颜更添了她惹人怜爱的气质。 她跟着男生，嘴里说着什么，不断地啜泣着，男生于是跟随她一同离开原来的地方，走过了几个村道，最后来到了一间平房。 平房的门被女人缓缓打开。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啧！” 当时看到这里，心急的阮荔子开始确定作者的文风是属于天马行空类型，不禁为作者这个没头没尾的卡文切了声，也为这个没有防人之心的男孩抹了把汗。 到了现在…… 阮荔子盯着窗外的女人，窗外这个突然袭来令人不安的女人。 她不会就是书中提到的女人吧？ 如果真的是这个女人，难道自己不仅仅是穿越回到弟弟死之前的过去，还穿到了金文的故事情节里了？ 砰砰砰！ 忽然连续几声重物撞击的巨响，整部车陷入猛烈的晃动。 林青在身后花容失色地嘶喊道： “天哪，这个女的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啊！不是鬼就好！” 欧阳幸高手放在车把手上，制止着车门的冲击。 他不敢开车，生怕这女人会直接撞过来。 林青继续在身后咆哮： “什么鬼不鬼的！都怪你刚刚差点儿撞到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喊人来，我们走不出这个村子怎么办！哪怕是叫警察也来不了那么快呀！” “那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欧阳幸高已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不能走！” 阮荔子开口说道。 欧阳幸高：“啊？” 林青：“对对对对，不能走！我们不能离开车啊！一下去她就会抓住我们啦！” “嗡嗡嗡……” 车辆的晃动又忽然地消失，女人的脸死死地贴到了车窗上，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隔着窗，只能听到一些低迷的音节模糊的声音。 哐当——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条缝隙。 “唉，你干嘛！你该不会要下去啊！” 欧阳幸高和林青异口同声，致使欧阳幸高不得不斜过头看了林青一眼。 阮荔子的腿跨出车外，外面的声音也放大进车内。 “帮帮我，救救我！” 女人在用力地哀求着，更为她添上了一层冷飕飕的恐怖。 包括半边身体已经下了车的阮荔子在内，车上三人都同步地怔在原地。 林青暗自确认她这边的车门确实上锁后，连忙缩到车厢的角落，不忘把背包抵在胸前，以防万一。 欧阳幸高压低了的声音，在车内游离进另两人的耳朵里： “她好像很惨，我们……要去帮她吗？” “可是车上就我们两个女生，万一是个局怎么办！”林青十分谨慎。 她话音刚落，欧阳幸高连忙点头道： “那我们赶紧走吧！” “可是她听起来真的很可怜，万一真的需要我们帮忙那怎么办呢……”林青又有所犹豫道。 “那那那……” 欧阳幸高的目光快速在车内扫了一圈，从工具箱里摸出一个把钳，深吸一口气： “我下去！” 林青尖叫制止道：“不不不！别开门啊！万一她冲上车怎么办啊！” “可是她都已经……” 欧阳幸高转头看去阮荔子还在车内的大半个身体。 连阮荔子都敢开门下车，他一个一米八多高的大男人，难道会弱给一个小女生吗？ 欧阳幸高轻轻地慢慢地摁下车锁。 啪嗒。 砰！ 阮荔子这边，在他摁开车锁的一刹那，身体快速缩回车内，关上车门。 欧阳幸高连忙重新锁上车锁。 “快走！”阮荔子催促道。 她已经从头到脚看清楚女人的外表，听清楚她的口音。 欧阳幸高张大嘴巴：“啊？” “踩油门，倒车！” 阮荔子的语气严肃且不容有失，就像上一次他们在林青和阮荔子的租房门口一样，欧阳幸高根本没反应过来，肌肉倒是跟随她的指令行动起来。 唰—— 车极速后退，车轮在泥路上扬起两道厚厚的灰尘，灰尘随风飘散，汇成轻轻薄薄的一片沙缦。 红衣女人就在沙尘的中心，逐渐变小，与三人八眼相望。 女人忽才反应过来般，犹如一个吃人的僵尸，直直地追上来。 奔跑的姿势有些滑稽，可是没人笑得出来。 她的头发在脸前散落起伏，仍然看不清她的脸。 她朝他们奔跑，欧阳幸高明显地害怕，只一味地猛踩油门，向后倒车，竟然忘记了摆动方向盘。 阮荔子警觉地看向后视镜，极速地望向车后。 那是一幕清晰的看不到尽头的田地！铅似的沉重浑浊的云剑拔弩张地舞动，拔高的玉米杆密密麻麻朝天际延伸！ 一束闪电划破天空。 车辆已然退过头，再后退几米，便会连人带车翻进去！ 连林青也感受到了异样，回头一看，尖锐地发出长长的： “啊！” “啊！” 尖叫把欧阳幸高吓懵了，他也尖叫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阮荔子伸出手，猛力地打转欧阳幸高手中的方向盘，车辆往左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度。 轰隆隆——雷声轰鸣！ 下雨了！！ 暴雨侵袭！ 被夺过方向盘的欧阳幸高回过神来，猛踩刹车，极速换挡，车咻地拐进村道，冲破雨幕，飞上了高速。 “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女人肯定是个神经病！发病了乱跑！” 回归高速路，欧阳幸高长长吐出一口气。 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下来，连脸上的苹果肌都酸痛不已。 林青仍在不断地往后看。 女人红色的身影从半人大小，逐渐变成一颗米粒般大，最后消失在天际线。 天色昏昏暗暗。 哐啷一声，头顶响起了巨大的雷，粗硕的闪电再次划破天空，震得林青回过头，摸着脖子道： “我们没帮她，是不是连天都看不过眼了？” “看天吗？” 艰难的雨刷用尽全力刮去车窗的雨幕，一刮过，雨膜再次覆盖上来。 阮荔子只能从一瞬间看清楚眼前的道路。 看不到远方，只能看到车头前被灯光照亮的雨柱，压在漆黑的道路上。 她还是坚定地说出这几个字：“我倒是要看看。” 就在车辆进入这段暂时安全的高速公路时，她和金文沟通上了！ 单从他的语句看来，金文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走向，连他对自己小说的大纲发展都不一定了解。 连他都不知道事情的走向的话。 她要趁此机会看看，如果她擅自离开小说里的情节，会发生什么。 第7章 第 7 章 “许总好……” “许……他尿急？” 汤盼儿和同事拿着马克杯后退了一步，给风一样的许天一让了个道，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鄙夷地笑了笑。 心里话没有说出口，眼神里交错着也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 这种人做她们的最大领导，呵呵呵。 被嘲笑的许天一顾不上点头示好，满脑子只有读者C72502hY给他的消息。 如果说，一切能与他的小说链接起来的现实线索，那么只有那则采访了。 那天他不经意间所看到的、被他用作灵感来源的采访！ 可是！ 是哪则采访，他在哪个平台看到的，具体内容到底是关于什么？他全部都忘记了！他根本记不起来！ 怎么！就会！忘记了！ 许天一顾不得上在室内要维持庄重的职业形象，像个大孩子般连走带跑，鞋底偏软的昂贵黑皮鞋被他当成了最适合百米冲刺的跑鞋，大步大步地冲向他的办公室。 当——当——当—— 带有缓冲的两扇玻璃门慢悠悠地回正，相互碰上又离开，闭合的尺度越来越近，许天一气不带喘地坐在了柔软的皮革椅上，对着电脑屏幕，连呼吸都忘记了。 心里一步步地推理。 那则采访，应该是不算太久之前看到的，那时候随便点进了一个页面，便看到了那则采访。 这样说来，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里或许还有。 许天一一条接着一条历史记录往回翻。 “是哪一天来着呢？” 总不能这样迷茫地往前翻，他一边往前翻着历史记录，一边回忆着。 “那天生病了，吃了药。是为什么生病，是因为发烧了，为什么会发烧，好像是因为淋了雨。” 遥远的尘封的记忆被翻出一点点罅隙。 记得那段时间是雨季，经常下雨，他就是因为淋了雨而发了高烧，实地考察的工作没有参与，坐在冰冷的车里看黑夜的雨，就像困在了世界末日里。 太阳下山，浓墨染天，落地窗外升起绚烂璀璨的霓虹灯光，马路上汽车红亮的尾灯闪烁叫嚣着夜晚的热闹，又被厚重的窗户隔绝在外，室内只有电脑屏幕散发荧荧亮光。 许天一保持着一开始笔直的坐姿，终于泄气地曲了后背。 哪怕记起了时间范围，他怎么也找不到那则记录。 至于采访的内容，当时他只是随随意意地看了一眼，看到了几个不断加强突出的，譬如考试、贫穷、和弟弟寄人篱下这些关键字，采访报道之间插有一张记者举着迷你麦克风对准女生的照片。 许天一的脑海里便迅速将这几个关键字编织出一副网络，成为他故事的开始。 实在找不到那则采访的话，那只能够回到原来的情况—— 他看向手机。 小说app里。 直接在平台上面，再次跟读者联系！ 许天一静坐着，端详着放在桌面的手机。 所有的激动冲动一时弥散。 他思来想去要不要直接问对方，什么叫弟弟死在自己的小说里？ 他在作家论坛上面看到过有些网络作者分享的经历，遇到的读者多种多样，有看不惯作者写的小说走向顺着网络找过来骂他们的，有完全把自己代入小说而做出不可思议的行为的…… 这个读者C72502hY很像这种类型的人。 会不会对方就是这种人？ 许天一静坐在皮革椅上，陷入了渺茫之中。 想来想去，也无法将他心中的疑问抵消。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读者会这样说呢？到底什么叫死在了自己的小说里？ 犹豫一会，许天一终于劝服自己。 这个小说既然是从那则采访为灵感蔓延而来，如果再从读者那儿获取一些奇妙的灵感，也不是不可。 桌面的电子时钟数字若无旁人地继续变化。 许天一不想再犹豫中浪费时间了，决定给那个神秘的读者发去消息。 【金文：为什么这么说？接下来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咻—— 令人激动的消息响声。 没给他任何缓一缓的机会，读者马上回复了他： 【读者C72502hY：我的弟弟在现实中，和你的小说走向一样。他死了，他莫名其妙地死了。】 “啊。” 许天一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瞪大眼睛看向屏幕上这一行八号黑体字。 没有看花眼。 他不明白，什么叫做：莫名其妙地死了？ 对方的亲人去世了，许天一对于得到这样的信息，内心先是感到抱歉，随后在想，对方是不是过度痛苦，以至于把他弟弟和自己小说里面的内容重叠到一起。 许天一刚想发去一些有关安慰的内容，那边继续弹出一条消息。 【读者C72502hY：但是我确认我穿越到你的小说里了，你能不】 什么意思？ 他更加看不懂了！ 而且，这句话是没发完吗？！ 许天一搓了一把脸，整个人更为清醒，随之僵直地向后倒躺在自己的座位上。 穿越？ 有人穿越到了他写的小说里？ 穿越，本来只是小说题材一种热梗，现实里不会有人当真。 看来对方不只是个把小说代入现实的读者！ 他难道遇到神经病吗？ 门此时被推开，一阵熟悉的香水味涌进来，许天一不用特地看清来人，也知道是谁走进来，于是他仰着的头动也不动，双眼空洞般地望向天花板。 面前摆上在会议室落下的文件，戴菁菁甜美的声音盈盈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 “小许总，你的文件和备注我已经整理好呈现给许董看过，许董很满意你的计划，决定执行你的策略，他不必再过问。嗯，还有，办公室里，我已经令人张贴不许吸烟的相关警告，你……” “你说什么？” “……” 被突然打断，戴菁菁有些卡壳，下意识裹了裹披肩，以消除这种作为汇报者的不专业。 她深知许天一对待所谓“总经理”这一身份的态度—— 上班如上坟，没事别烦他，有事最好也别来找他，肯定不如她每天矜矜业业，自发加班到晚上**点才下班的工作态度。 但是下午的会议耗了太久，那些烟味让她的味觉索然无味，晚餐也只靠一杯奶昔续命，戴菁菁也有些疲软。 她想着，或许这样告诉许天一许董的安排太过于直接了，她方才应该换个婉转些的表达了。 头顶的中央空调嗖嗖地向下呼出冷气，戴菁菁明显感到冷。 她没有挪开脚步，借着这般直达的低温维持自己的清醒，马上转换了个更为温柔的语气，和更为委婉的语言组织，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内容。 许天一不耐烦地打断道：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啊？” 戴菁菁有些站不住了。 她一边后悔刚才没有补充能量导致有些低血糖，一边在想许天一到底要求的是什么。 许天一抬起头，看着戴菁菁，明显看得出她的脸色发青，又瞅到了桌面的时间，意识到现在离下班时间过去很久了。 他摸了摸头，为自己方才的语气感到内疚。 虽说他不喜欢他爹安在他身边的眼线，但是戴菁菁的工作能力和态度确实是没话说的，而且总数帮他挡住了老爸许多压力。 这个点还没有下班，许天一猜想工作狂戴菁菁肯定也没怎么好好吃饭，饿得低血糖，便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平时吃的巧克力，递过去。 只是他的眉毛没有舒展一点，脸上还挂着愁容。 出于一种低血糖时对高能量的渴望，戴菁菁压制着感激，接过巧克力，肚子在叫，表面还是努力保持淡定的表情，心里在想，方才自己到底哪个环节说错了。 许天一的工作能力不行，像个不想努力被迫营业的学渣，但是他总能在让人恼火的时候保持一种让人无法继续生气的笑容。 可是现在……戴菁菁紧盯许天一的嘴唇，猜想他也不装了，已然逐渐对自己的工作失去信心。 许天一移过脸，顿了顿，干笑着说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吸烟的事情？” “哦，对。你刚才在会议上不是下了指示，让大家以后开会都不要在室内抽烟吗？” “是的是的是烟！是吸烟！我怎么忘记这回事了？” 许天一刚才神不在此，戴菁菁说了什么根本没留心听，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个烟字，便如同点通了穴位般复苏过来。 这回他更加确定想法，便头也不抬，在电脑里连忙在他的草稿箱发送两章。 这一般动作没有掺杂任何犹豫和思考，以至于他一股脑发完之后，又有些后悔。 许天一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圈套中，他对对方说的穿越半信半疑，以至于他要发送新的篇章，来检验对方所说的话是否为真。 他后悔了，看着电脑里新上传的黑字，在想着那这两章要不要撤回？ 他是写了出来，可没有好好修改，有些语句表达通顺吗？剧情是不是要在改改…… 好乱，好烦！ 许天一抓着头发，这般想来想去，一个狠心，把电脑所有的界面全部退出，好让自己死了这个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读者编织一个“穿越”的设定，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回复。 他所写的题材几乎偏离当下流行的热梗，前文也没有提到这一个关键点，如果真的是穿越，也会踏入他安排的这一个场景。 他要看看，真是个别有用心的人，会玩出什么花样，说不定还能给予他一些灵感。 诡异，真的太过于诡异！ 第8章 第 8 章 轰隆隆！！ 乌云密布，雷声轰鸣，雨从天上毫不留情地往车辆倾倒，啪啪啪地震动车架。 车内异常安静，三人同时不语，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个场景—— 方才，神秘恐怖的女人出现的那幕。 阮荔子低头看手机。 刚才的情形十分紧急，倒是和金文联系上了，只是她原本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发送的句子只发送了一半，便被不小心退了出来。 阮荔子审视自己发出去的句子，认为自己并没有做到言简意赅。 生怕金文以为她是个无理取闹的黑粉读者，于是重新组织语言，打算长话短说，把事情的经过一次性说完，也好让对方明白事情的真实性。 阮荔子还在认真地打字。 屏幕最上方跳出一则提醒消息，是来自小说平台的提醒—— 你关注的作者刚刚更新了《故S》的最新章节！ “啊？” 没等来作者的回复，竟然是作者再次上传了新两章！ “啊？怎么了怎么了？” 阮荔子不重不轻的这一声，吓得欧阳幸高一个劲地扫视前方，还以为前方又一次出现什么他没看清楚的物体或**。 这一波动静弄得两人甚是尴尬，只好干笑了两声。 车厢内外充满异样的安静，安静得令人不知所措。 “怎么突然就停雨了呢？” 林青忽然开声道。 她往前看又往后看，后面还是黑压压雾蒙蒙的天际，看不出是不是在下雨。 而现在他们往前的路，经过雨刷的水洗过后，在车窗里明晰地铺开。 “你看，连地都没有湿呢！” “会有这种情况的。” 欧阳幸高呼了口气，对林青提出来新的话题感到感激，不必再深陷于对阮荔子这种尴尬气氛中。 他解释道： “有时候高速是会这样的，局部降雨局部天晴，正常的啦。” “是吗……”林青依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窗外，“这天气奇奇怪怪的，早知道真的会下大雨，我就不要浪费那么多防晒霜了。” 她皱起眉毛，仍觉得不对劲。 “你们有没有觉得，前面高速路和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好像。” “嗯，像吗？” “不像吗？诺，这座山，像翻转的锤子，来的时候是在我们的左边，现在，也还是我们左边。”林青白细的食指怼在车窗上。 欧阳幸高疑惑地看向左边。 “你是不是拐错口了？”林青问。 “没有啊。” 欧阳幸高一边回答，一边惊慌地看了一眼导航。 可这不还是按照返回的路走的。 一阵自我怀疑中，他继续观察路边偶尔才出现的房子，山的形状，还有树的数量，又觉得这条路确实很熟悉。 熟悉得……就像刚刚也是这样子开过去的。 就连当时窗外的天气，也是现在这样。 如果说是按导航来走的话，这条路没有辅路没有出口，他不可能错过哪个路口，不可能出错。 可是真是太过于眼熟了，这种要下雨却没有下的天色，完全如同刚才来的时候复制粘贴一般。 “不可能。” 阮荔子终于从手机中抬起眼。 浩瀚无边的天，阴阴沉沉，像在不断往人的心窝上拼命的下压，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看不到尽头的路，道路两旁数不清的延绵的山。 山脚下偶尔出现的田与房屋。 没有一辆车从他们身后超过，没有一辆车从他对面越过，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也许正是如此，这狭小的世界里只有阮荔子知道： 她根本逃不出这里！ * “跟着导航，从这里下去拐个弯后，我们停车下车会一会那个女人吧。” “啊？” 林青和欧阳幸高听不懂阮荔子话里的意思。 林青不解的抬高音量：“什么叫，会一会那个女人？” 欧阳幸高附和道：“这是回城的路线，怎么可能还会遇到那个女人！” “地图持续为你导航，请沿当前道路继续行驶……嘶嘶……前方在道路尽头继续直行……嘶嘶滋滋……过了当前路口，即将拐弯！” 导航夹着几声电流声般的嘶嘶声。 它平静地提示着司机和车内的所有乘客，车辆即将要拐弯。 在下一个路口要拐弯下高速！ 没有人愿意重新回去面对那个女人，一心想归家的他们，却又不敢不相信导航。 车身之后，一把闪电劈开天空，欧阳幸高照着导航提示，拐弯下了高速。 阴沉的高速路，只有电闪雷鸣的天幕为黑色的宝马一路送行。 直到车缓慢地停下，雷声渐渐变小，显得解开安全带的声音无比地清晰。 “荔子，你！！你真的要去啊！” 林青眼见阮荔子再次打开门，连忙扑向前座，想要抓住阮荔子的肩膀，结果只有指尖划过她的皮肤，抓了个空。 “我不得不去。” 阮荔子心里实在对不住这两个被她牵扯进来的人。 事情发生得太过离奇，甚至她还没有能好好向他们解释目前的状况。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然明了，她能回到过去，代价是不能离开小说里的情节。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她下车，跟着小说的发展走。 而他们怎么办。 排除风险的方法，只有跟他们分开。 阮荔子站在车门缝之间，身体将外面不多的光线挡得严实。 “你们先回去吧。” “那怎么可以！”林青连忙说道。 欧阳幸高一直看着阮荔子的脸，手握成拳头，不断地用力。 听到阮荔子的话，他还没构思好怎么阻止阮荔子的一意孤行。 而林青的话音刚落，见她也有下车的意思，他摊开手掌，连忙说道： “是啊！你怎么说都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人怎么可以啊！” 林青：“就是啊！” “别开门！” 阮荔子低声呵道。 林青的手一顿，下意识地从车门把手上放下： 阮荔子继续压着声音：“这儿毕竟离我家乡不远，长得和我老家环境也相似，我在这里总归能应付。” “你……真的可以吗？” 想到阮荔子今早那般如同鬼上身的遭遇，林青又害怕又犹豫，害怕她一个女生在这种环境中遇到危险，又犹豫着，阮荔子今天的所作所为，十分地异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鬼上身。 “放心。” “可是……！” 砰—— 阮荔子坚定地把门关上，留给车上两人决然的身影，也把林青的话给堵回了车内，当下林青便想着开门下车，可是欧阳幸高已经启动车辆往前开启了。 * 村路不平，地上沾着大大小小的泥团，踩上去软软绵绵的。 生怕打滑，阮荔子走得小心翼翼。 她心里其实很明白，这般小心的步伐下，压抑的，是她的恐惧。 前方不仅是不熟的村路，还有未知的未来。 根据上一次的设定，原本应该在村口车外等待她的女人，不见了。 穿越，到底需要她做什么！ 弟弟的死，真的和作者小说有关吗！ 她记得，一开始，欧阳幸高导航的终点是宜振镇的村口。没有记错的话，这条那北高速就是每一年回老家走的高速路。 如果她只能顺从小说情节的发展，那么，小说作者必定是基于现实世界存在的地点创作的。 这样一想，弟弟的死，和作者和小说有更大的关联了！ 脚下的路真实可靠，眼前的一切又过于玄幻。 况且， 她依附在一个人品未知性情未知的作家剧情笔下，命运根本不能由她来决定。 任何的转变也许在下一秒，而…… “阮荔枝！” 突然有人在身后远处呼喊她的名字！ 阮荔子惊讶地回过头。 竟然是他们！怎么回事？ 呼喊声戛然而止而至，取而代之的是加快的脚步。 阮荔子不再前行，站在原地等候。 熟悉的黑色宝马停在远处，像一个放大版的玩具车。 阮荔子第一眼看到人高马大的欧阳幸高，而小个头的林青奔跑过来，后背缀满亮片的小背包有节奏型地左右晃动，直到在她面前停下。 “不是叫你们先回去吗？”阮荔子反握住林青抓过来的手。 “什么回不回去啊。” 欧阳幸高看了眼林青，带着点喘气，继续说道： “今天高速路真是鬼打墙似的，不对，就连导航也是鬼上身，一直在说下一个路口下来，她又一直说要找你……” 林青惊恐地“啊”了一声，再站起来时，手里用路边摘下的一片叶子包起一根还在燃烧的烟头，一点气都不喘，气愤说道： “到底谁吸烟乱扔烟头，差点把我的鞋边烧黑！” “给我。”欧阳幸高接过烟头，往小泥潭里一扔：“没事，没烧着。应该是刚刚有人路过随手扔的。” 林青紧紧地抓着阮荔子的手：“找了你好久，我们一起吧！” “可是……” 阮荔子还是有点犹豫。 “你现在要去哪里？”林青问。 “去找那个女人。” “女人在哪？” 欧阳幸高左右环顾，充满了好奇的脸上，少了一种和离开之前不一样的神情。 同样表情的，还有林青。 阮荔子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游动。 一高一低，一起一伏。 总觉得有所不同，有所不对。 可是她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9章 第 9 章 “女人，就是……” 阮荔子正要做解释。 如同听到了阮荔子没有说完的话，那个女人仿若感受到了召应，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忽然出现在前路的中间，嘴里喊着： “你们帮帮我！帮帮我！” 女人僵直地跑过来，在离阮荔子两步之遥直愣愣地收回脚步，散落的披肩长发有点发黄，随她的站定，胡乱地落到肩上。 她一动不动的，眼神似乎在看着他们，又像看向更远的地方。 阮荔子怕是连呼吸都忘记了，呆呆地望入她的眸子。 对方V领红色T恤上的污渍更为清晰地映入眼帘，却显得那张素颜清淡的面庞上，红肿的双眼更为可怜。 阮荔子深吸一口气，慢慢回应道： “你要我怎么帮你？” “你……”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女人浑身那一种惴惴不安的颤抖一下不见了，眼神立马定焦在面前的阮荔子脸上。 她木然地看了一会儿阮荔子，阮荔子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终于，女人开口道：“你跟我来。” 说完，掉头就走。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只好默默地跟在女人的身后，走得急切，林青差点儿被大一些的泥土块滑倒。 “早知不穿布鞋来，这底也太打滑了！” 林青一边垫着脚尖走，一边小声吐槽道。 这一路上几乎被泥巴覆盖无几，下过雨的关系，几步一小泥潭，都是路人留下的脚印，而中间的泥潭更是聚为了水坑，全是因为两道清晰可见的轮胎车痕。 女人恰好在两道车痕之间走动。 三人见女人在中间走得不是太利索，滑来滑去，于是选择走在路边。 沿着路边走好走多了，没有那么打滑。 走过这段能够汽车经过的大道，女人身影一闪，三人紧跟之后，进入了只能容一个人走的小路。 一行四人，前一后三，排成一列，加速前进着。 阮荔子一路默默观察。 路边粗壮的叫不出名字却随处可见的大树一棵接着一棵栽种在道路两旁，远处一片绿汪汪的玉米杆、甘蔗叶，远处的水田中间夹杂着僵硬的红色小点，那是熟悉的农村自建房的红色外墙和屋顶。 一模一样！ 和金文在文中描述，几乎一模一样！哪哪都对应得上！ 不仅是景色，还有她看过去的角度，仿佛就是随着她所见而生成的文字！ 阮荔子根本不用拿着手机对着金文的段落一点一点地对应，她印象深刻。 内心的信念更为增强，她必定会看到那个男孩，看到她仍存活的弟弟！ 嗡嗡嗡—— 手机在口袋中发出一声简短的震动。 【你有一条最新的回复。】 【金文：要不你跟我说说，你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送时间：19:07。 提示消失渐渐隐退，屏幕依然保持发亮，时间数字由14:07跳动到14:08，随即暗淡，再次静谧于阮荔子的口袋之中。 同样静谧的不被她察觉的，来自她看不到的身后。 有人在默默观察她。 * 最后，女人在一个平房前停下，三人立马顿脚。 阮荔子脚步急停，心跟着狠狠地悬起。 到了。 在金文突然发出来的第三四章，说到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跟一些男生或者男人有过接触，她来到一个房子门前，章节结束于此。 看金文的描述方向，之后，应该会写这个女人的故事。 这一路没有看到其他人，说明她们这一路与他们并非并行线，或者比他们出现要早，或者比他们出现要迟。 如果比他们出现要早，可能还有机会遇到他们，遇到第一章提到的男孩，她的弟弟！ 女人背对着三人，手放在门上敲了敲，侧过半边脸，一边抽气一边说着话。 “我…孩生…” 说话含糊不清。 欧阳幸高在努力压抑自己的粗喘，掏出纸巾擦着额头的汗，想想，又将手里的小包纸巾递到女人面前： “你可以说慢一些吗？这里有纸巾，你缓一下再说。” “我，我……” 女人推开他的纸巾，完全转过身，面向三人，佝偻着的身体在伏动，她有些激动，也不知道是否同样是因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导致的。 她没有接过欧阳幸高的纸巾，欧阳幸高只好悻悻收回手，他看到女人的目光带有惊恐和探索，扫过比他矮的两个女生。 一路同行的这两个女生，气都不带喘的。 阮荔子开口，直接了当道：“你住这儿？” 女人点头。 等她又稍微平静下来，说了一两句话，只是普通话里带了口音，混混沌沌的，理解起来很困难。 “你是说，你孩子生病了，要我们载你们去城里看病？” 她的口音离自己的乡音接近，阮荔子从中推测女人所说的意思。 “不是不是。” 女人疯狂摇头，红肿的眼眶里涌出大颗泪珠，上气不接的下气转而成了抽泣。 大家是听懂了这两个字，可是之后女人哭得更加稀里哗啦，还不时咳嗽，连话都说不成完整的句子了。 “不不见了？” “你报警了吗？” 林青和欧阳幸高虽说完完全全听不懂她的话，但还是尝试理解她的话，看着她，不断地提问道。 等到的只有女人的摇头。 欧阳幸高低头凑近林青耳边，小声说道：“她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啊？” “你说她有病吗？”林青默默后退一步，远离了点女人。 阮荔子站在最边，离女人很近，她观察着女人的脸。 估计是没洗手直接往脸上擦眼泪，污泥在脸上呈一片片长的线条，肤色暗沉，眼袋红肿，细看的话，皮肤倒还是细腻。 辛辛苦苦带我们赶来一路，到了门口却言不由衷。 莫非…… “可能有诈，她在拖延时间！” 阮荔子瞪大眼睛，夺口而出，猝不及防一瞬间，平房的门被打开。 砰！ 砰砰！ 站在最前面的欧阳人高马大，挡在林青身前，成为最显眼的目标，迎来突如其来的一击，直接摔到地上。 阮荔子灵活躲向女人身后，快速往后撤退。 门口伸出的黑手，以同样的姿势朝林青迎来，随着冲出手的主人，户外光线昏暗，最终带出来一张带着口罩的脸。 识别出剩下的猎物是一个瘦弱矮小的女子，或许加上方才一拳擂倒高大年轻男人的成就感。 口罩男眯起眼睛，向挡在门口的林青冲来，细长的五指朝林青的肩膀伸出！ 林青惊吓地咬起下嘴唇。 “林青，小心！” 阮荔子扑过去，想靠自己体重的力量压倒口罩男，口罩男意识到她的计划，迅速变换位置，使得阮荔子扑了个空。 再转身，一阵风过去，口罩男砰地摔倒在地！ 才站稳身体的阮荔子诧异地看着地上的男人，黑色风衣白色带蓝的内衬，几乎铺上了一层泥，尤其他胸前，那一枚泥脚印，简直耀眼。 没人想到会发生这一幕，看起来较小软萌的林青，竟然一脚踹倒了一个比她要重要高的男人！ 在场仿佛停滞了一两秒，直到女人跑过去想要扶起口罩男，口罩男艰难地往后挪了挪屁股，连跪带爬，跑出巷子。 阮荔子来不及想太多，在此空余时刻，来到门口，趁机用手机快速拍下平房里面的情况。 平房的门又小又窄，还没有欧阳幸高高，手机的闪光灯一闪而过，连着正在站起来的欧阳幸高，以及正在扶起欧阳幸高的林青，都清楚地看见了平房里道情景。 就这么一闪的间隔，不知哪儿来的一张大网从外面扑来，将三人拢到一起，快速收进房内，门砰地，从外面关上！ 阮荔子的手机在震荡之中掉落在地。 林青发出尖叫，狠狠地抓住身边人的衣服，与刚才帅气果断的模样判若两人，回归到娇滴滴的柔弱模样。 “不要怕，不要怕，我在我在这儿。” 被抓住的是欧阳幸高的衣服，他扯动着自己的衣服，避免被用力扯破，又轻轻拍拍这只手的手背安慰着。 不小心间，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头，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问道：“是阮荔枝？” “其实是阮荔子，不翘舌。” 阮荔子随口为自己的名字解释了一句。 “哦，那我听错林青的发音了。” 林青的另一只手正在疯狂地去够她在裤袋里的手机，慌乱中怎么也拉不出来。 听到同伴竟然还在聊天，林青有点疯狂地尖叫： “行行行，是我介绍的时候没发好音！我的天啊！都什么关头了，你们竟然还在讨论翘舌不翘舌的问题！？” 越说她越为激动，直到一束白光在眼前升起。 淡淡柔柔的，从阮荔子的手中发出来。 阮荔子在地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立马点亮，白光轻柔地笼罩在她的脸上，而她的手上已经沾满了灰。 “2022年7月20日14:18……” 看到屏幕上的数字，阮荔子心脏咯噔一下，手顿在半空之中。 “啊！” 林青的惊悚声在身旁断断续续，提醒着阮荔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做。 她连忙从震惊中恢复动作，调出手机手电筒。 更尖锐的白光在眼前铺开，便看到另外两人离她很近，身上都是摔在地上留下的灰尘痕迹，一块一块，十分狼狈。 “等一下，我记得我有一个手电筒。” 林青看到阮荔子的脸和手里的光，深深吸了口气，立马擦干眼角的泪珠。 阮荔子点头：“好好好，赶紧拿出来。” 林青低下头，开始翻包。 阮荔子点开时间，再次确认现在的时间。 2022年7月20日14:19。 本早就应该过去的、消逝的2022年7月20日下午的2点，现在再次回到她的手机里。 手机摔坏了吗？ 还是，时间，似乎被刷新了？ 她尝试逃离情节，没想到会让她重新入局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阮荔子？你在想什么？” 林青推了推她的手肘。 阮荔子又一次回过神来，学着林青一样，拿着手机环绕地照了照目前的位置。 他们站在门不远的地方。 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或者说，他们根本无从下脚。 第10章 第 10 章 《第四章.docx》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咔嚓—— “喂，这里是南江公安局宜镇分局……” 呼——吸——呼——吸—— “喂！是公安局吗！” 呼——吸——呼——吸—— “救命！我！” 手机上的五指捏得发紧，指甲边缘被咬得坑坑洼洼，打缕的碎发丝贴紧在粘在女人的嘴唇上，无论嘴唇怎么发抖，碎发都没有在嘴唇上脱落。 用完最大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女人下意识地向后望了一眼，绝望立马蹿上她的眼角，鼻孔也停止了呼吸。 “你你缓一缓，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嘟嘟嘟嘟—— 等待警察的，只有咔嚓一声之后的忙音。 随即是按部就班有序的行动。 3分钟后，警方追击到了电话所在的位置，并且立即联系上的所在分局的人员。 15分钟后，刺耳有节奏的警鸣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疾行之后终，停在了村口。五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冲下车，小跑进入只容一人经过的小路，来到一间简单的红砖平房前。 敲门。 无人应答。 经过一番请示，为首的年轻警员用力踢开铁门。 门被破入，五人冲入门内，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不知所措。 “报告！报告领导！”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额……” 该怎么形容面前的场景。 最中间的警员手持有线耳麦，对着有线耳麦话筒的嘴唇干巴得发疼，他舔了舔嘴角，还是先用力抿起来。 这个动作，代表着他在思考。 作为五人之中入行最久的警员，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眼前，屋内。 不余他多两秒的时间思考怎么描述面前的场景，耳机那头已在催促： “喂！什么情况！快说！” “报告！现场无人！只有铺满一地的烟头。” “根本无从下脚啊！” 身旁最为矮小的警员捂着鼻孔呢喃道。 * 许天一一直在办公室里等。 等不到读者C72502hY任何回复，只好继续琢磨文章。 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同时往按键上敲击着。 啪嗒啪嗒啪嗒，敲击声越来越急促，然而光标之前并未出现多一个字。 他心烦意乱。 电脑作了分屏，一边是已发出去的文章，一边是完成待修改的草稿。 他反反复复看着自己发送的文章，为自己所设定的情节发展感到心虚。 对面刚刚十分急切要求他马上回复，而他也明明在看到信息后马上回复对方了。 可是这会倒是对方没有任何消息。 难不成，真是按照他所写的情景发展，遇到那个发疯的女人吗？ 他是不是不应该写成那样，应该留给她一条活路，应该…… “咳咳。” 戴菁菁的声音打乱他的心神。 许天一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戴菁菁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走。 真是被读者C72502hY搞乱了心智，许天一叹了口气，连面前的活人都毫无留心。 “怎么了？” 戴菁菁巧手指向桌面上的文件：“这些资料等你的签署。” 许天一目光一滞，下意识撇起嘴。 戴菁菁见他迟滞，补充道：“和之前一样，都要签字确认。我怕你哪里不明白，你一边签我一边解释清楚。” 许天一写小说的心气终于被这些工作文件完全击碎。 “要不，你先下班吧。不明白的，我明天再问你吧。”他干巴巴地说道。 戴菁菁站得腿有点发麻，摇了摇头：“这些文件也很重要，还是我等你签好吧。” 许天一继续瞥了眼桌面的文件，心里明白戴菁菁的坚持，有一部分是基于他爸爸的问责压力。 想着以前好几次他爸在电话会议上指桑骂槐，把失责的帽子扣到戴菁菁的头上，许天一用最慢的速度拿下最上层的文件，不情不愿地摊开。 戴菁菁忽然捂住嘴巴，闭上眼睛，她的身体晃悠了一下，高跟鞋差点儿踩崴，手猛然撑到许天一的办公桌沿，重新站直身体。 抬起头，拨开掉在脸前的长发，恰好对视上许天一的双眼。 戴菁菁的脸红辣辣一片，许天一用最快速度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到发生的一切，右手拉开膝盖旁的小冰箱，取出一块长方体。 “嗯……这个好吃，你试试。” 是一块金色包装的黑巧克力。 戴菁菁还弥留在上一秒的尴尬，但是生理反应使她不得不举起手，感激地接过许天一的巧克力。 也就这么一瞬间，她意识到领导还没有吃东西，她倒是先是在办公室里吃起来，有伤大雅，巧克力握在手里，手垂了下来。 “真的好吃，你试试。反正已经下班了。” 许天一礼貌地对她笑笑，继续低下头，埋在这堆文件里，小声说着：“低血糖不及时补充能量会进医院的。” 戴菁菁目光滞了滞，抬起手。 她能听不出领导话里的意思？许天一知道她低血糖，不好戳破她饿得站不稳的尴尬，给她好几层台阶下。 她只好拆开巧克力的袋子，咬了一口巧克力，不甜不腻，属于她日常不常见的贵价类型，血糖仿佛一下子回归了正常。 还想再咬一口，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放下来，努力集中精神，协助许天一整理桌面上那堆混乱的文件。 “不好意思，影响你了。” 戴菁菁咽了口口水，上一次喝水好像还是两个小时前会议结束的时候。 是我影响你了。 许天一摇摇头，心里回应道。 他快速签约了三份文件，剩下都是一些补充账务，心里还是放不下读者C72502hY，和他未完成的小说。 于是，抬头，再次注视在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依然是未发送出去的草稿。 剧情背景已经交代清楚，接下来是真正的主角登场。 他早已完成主角的人物大纲，在最新上传的一章末尾开始出现他的戏份。 许天一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从只写了个开头便拖更了半年的第一章，到把修改一遍又一遍都不满意的第二章快速发送，再到终于将剧情大纲大致梳理清楚，还迅速上传了新的两章。 他明白，这一切，与读者C72502hY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对方，这篇知头不知尾的小说，或将永远不会存在于世。 许天一有种想要和对方继续联系的冲动，又被内心对对方的怀疑打了好几次退堂鼓。 可是，读者C72502hY说弟弟死在了自己的小说里。 那读者C72502hY会不会也会死在自己的小说里？ 这一切好生怪异，又几番纠结之后，啪嗒啪嗒，键盘敲击下，光标之后终于出现文字。 【金文：嗨？你还好吗？你需要我帮你？】 输完这一行字发送，许天一的手啪地砸向桌面，余震通过桌面传递，震掉了文件堆最上面的两份文件，啪嗒啪嗒地掉落地面，也吓了戴菁菁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啊！？”许天一自言自语着。 戴菁菁睁大漂亮的全包眼睛，一脸惊讶：“我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许天一再度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我这是完完全全地相信他了。” 戴菁菁：？？？ “要不，你还是先下班吧。”戴菁菁试探着说道。 许天一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点头“嗯”了声。 “你可能太累了。” “也许是。” 许天一站起来，目光仍然流连在电脑屏幕上，落在他脸上的阴影也随之移动，显得鼻梁更为直挺。 砰！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同步望向大门，脑海里同时拉响警报。 戴菁菁转身往门口走。 “这么晚了，怎么公司还有人？你们都不流行下班吗？” 许天一拉开大皮椅，快步走向门口。 戴菁菁已到门口，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小心谨慎地看向门外，想给许天一汇报所看到的一切。 回头，只闻到一阵纯净的香水味。 许天一站在她的身后，谨慎地抬起手，手臂穿过她的脸，挡住门缝，压低声音，低头两眼却看着门缝外：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危险，你站在我身后。” 戴菁菁点头，小心不让高跟鞋发出声音，走到他的身后。 门外熟悉的二手烟味缠绕过来。 两人走出许天一的办公室，往声音的来源走去，越往厕所方向走近，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几声扇巴掌的声音之中，还夹杂一种腥味。 第11章 第 11 章 “看来是有人在公司打架！” 许天一飞快朝异响方向跑去。 “等等，你小心点！” 戴菁菁害怕许天一受到任何伤害，不知道到时怎么跟董事长汇报，然而紧身裙限制了她的速度，她只能一路快走。 许天一还未冲进女厕门，便撞上了一个大而软的身躯。他后退一步，看到是会议上那个被他指着说不要吸烟的经理，姓唐。 唐经理一手摸着后脑勺，一手掐着一个女生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忽然肩膀一沉，整个人失去重力摔倒在地，想要挣扎起身，被一双手臂更加用力地摁在地上。 “哎呦喂，怎么又把我摁到一次啊？” 唐经理侧过头，艰难中终于看清楚摁倒他的人是谁，一脸无辜样：“许少爷啊！放、放开我啊！” “你竟敢在我的公司欺负女孩子！” 许天一又一次用力地压下唐经理的肩膀，对他低声怒喝，头也不回命令戴菁菁：“赶紧叫保安来！” “好好好。” 戴菁菁第一次见到许天一这副模样，手有些慌乱，她一边撩起耳边长发，一边集中精力保持镇定，在手机里查找保安室的联系方式。 女生双眼定定地看着单膝跪地半伏身体的许天一，许天一这边安排完戴菁菁，转头问她： “你没事吧。就你一个人吗？里面还有其他人在吗？” 许天一一边说着，一边往女厕所里探去，没见到其他人了，只有眼前的女生。 女生一头淡黄色的短发，很是熟悉。 今天除了在会议室见过，还在哪里见过？ “我没事。”汤盼儿摇摇头。 “什么叫你没事？我去，有事的是我吧？被打的是我呀！” 被压着的唐经理气得弹起，又被许天一重重压下。 汤盼儿发毛，指着他：“还不是因为你在厕所吸烟？” “吸烟犯法了，是吧？那也不能上来就打我呀。” “上来，你说你上来本来是想做什么！你站在女厕所还装什么神气？还吸起烟来！” 几句争吵的时间内，保安就已经跑上来，是戴菁菁刚刚迅速联系的。 两人争执不下，汤盼儿强烈要求调出监控。 “啊。”保安四十四岁，面露难色看了眼许天一和戴菁菁。 “你们该不会想包庇他吧！好一个‘为公司创造价值的’经理，是吧！” 汤盼儿双手往胸前一绕，眼神犀利，瞪向许天一。 “不会的。”许天一正颜厉色地打断道，“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四人你不言我不语，气氛沉重，坐电梯去到监控室所在楼层。 监控室内，保安脸上依然面如死灰，手忙脚乱地操作电脑，过了十分钟，在汤盼儿几次催促下，才调出事发时的监控录像。 唐经理和汤盼儿争执打架的过程刚好发生在厕所的边缘，过了点监控死角，有幸被过道的监控拍下来。 拍不到的地方，由于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声，虽然过道没有人经过，未录下了对话的内容。 唯一能清楚地确定，确实是女生先动的手。 “哼，还好有监控证明，明明是你动的手！” 唐经理捂着被打过的地方，用开会时命令的语气怒斥她：“特么的，还把我的手臂刮出血了。” “那是你自己碰到的，不关我事！还有你说你为什么要跑去女厕所门口吸烟！分明是你看着我进厕所之后才跟过来的！你说你本来想干什么的！你说啊！” 汤盼儿双手插在腰上，昂首挺胸，不甘示弱。 这般气势将唐经理压得说不出话来，开口只有：“你你你！” “你道歉！” “是你跟我道歉！” 许天一看不过去，俯下身来，重新按了一遍回放键，画面卡了好几秒，才重新跳到两人打架前的场景。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戴菁菁，戴菁菁摇摇头。 “行呗，你不道歉，就让你老婆看看你的嘴脸！”汤盼儿不屈不挠。 “行行行了，要不报警吧。” 许天一话音刚落，戴菁菁已经在手机键盘上摁下了“1”，余光看到唐经理的手朝她抓来。 “你想干什么？” 戴菁菁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还是被他碰到了手。 “别报警，咱们再谈谈，再谈谈。” 戴菁菁瞪着他。 “真报警，你信不信待会公司会马上上头条！” 戴菁菁想起许董事长的嘱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要是真的闹大了，对公司对许天一还有对自己的饭碗都没有好处。 她有所犹豫，许天一倒是坚持：“报！有什么问题，我当担。” 站在一旁的汤盼儿不再说话，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许天一，忽地，气势消逝了般： “看在许总和戴总助的份上，今天这事儿，就这样。我打你，算是我出了口气！我不需要你道歉了，再怎么，我也不应该出手打人！” “呵、呵呵呵……”唐经理捂着伤口冷笑着，眼光也投向许天一，眼珠子左右溜了溜，决定顺着台阶往下走： “得得得咧，你看这妹妹就是，我们公司招人的眼光好素质高得理就饶人，今天是不管怎么样，我也挨了打，也是抵消了，可以吧！” “哼。”汤盼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握着手腕头也不回地冲出监控室。 许天一要求剩下的人赶紧下班离开公司，同时要求保安将监控保留下来。 大家也随后离开，剩下保安大叔一人继续面对电脑手忙脚乱。 这场夜晚加班的争执就这么胡闹地开始，胡闹地结束。 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一番，许天一也不想呆了。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任何人，汤盼儿估计方才便离开了。他便和戴菁菁坐同一部电梯下行。 双手插在兜里，他叹了口气： “没想到女生力气那么大，还能把一个大男人打倒。” “唐经理或许也这么没想到，才想趁着这种时候做点不该做的事情吧。” “你也曾经被他……”许天一低头，戴菁菁优秀的侧脸鼻梁挺拔突出。 戴菁菁沉默，以不被察觉的角度点了点头。 “你们平时加班都太晚了，工作什么的，都不要太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戴菁菁吃惊地抬头：“可是……” “是，我是老板不应该说这种话，但是，工作什么的，确实不比你们的安全、你们的身体、你们自己重要吧！” “噗嗤——”戴菁菁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捂在了嘴唇上。 “嗯？”许天一歪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他挠了挠脖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戴菁菁把手放下，眼睛亮亮的：“我还以为，你要让我们都学习许少你这种对工作无所谓的态度呢。” “我这……”回想自己工作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许天一自己也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放心吧，没有什么特别急切重要的事情，我们都会按时下班。我们加班，也是想好好完成自己负责的工作，毕竟，能被招进AM大公司的，除了有能力，也都是有责任心的人呀。” 戴菁菁眨了眨眼。 许天一一想到公司目前的人员架构，还有一部分是父亲在职的时候以亲戚朋友身份进来的老员工，迟到早退等退休，还要以一种莫名高傲的姿势欺负新人，愤愤道：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真是没想到唐经理是那样的人。” “估计他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在吧，如果说那女孩不出手反抗，不知道后果会怎么。” “在办公室都那么肆无忌惮……” 没办法。 这种人物形象，可以塑造到小说人物里去，他还可以多积累几个素材，多添加几个人物，不知道读者C72502hY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回事！ 许天一再度心烦意乱。 小说，小说，还是小说，怎么他的心思再一次回到小说，以及，读者C72502hY上？！ 读者C72502hY会不会出事了…… 啪地，许天一他打了打额头！ 他为什么会担心读者C72502hY出事，他可是作者呢！ 为什么不能给读者C72502hY安排个同伴呢？ “许少？许总？” “啊？” 戴菁菁的声音将许天一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戴菁菁此刻已站在电梯门外，手挡着电梯门，做着“请出门”的礼貌手势： “许总，电梯到了，你不出来吗？” “不了，不了，你先走吧！” 许天一示意她放开挡在电梯门上的手，同时摁下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戴菁菁不知就里地放开手，也不好意思伸头去看许天一按的楼层，只好不断问着：“啊？你、你要去哪？” “停车场有保安，应该没问题，你回家注意安全！那个女生，汤盼儿你找一下她……” “……多安慰安慰她呗！” 许天一微笑地挥手拜拜，对戴菁菁说的剩下半句话被电梯门隔绝开来。 他满脑子都是修改篇章的事宜，业已打算安排一个和汤盼儿这般能打的女生进去，保护好主角，万一读者C72502hY有什么意外，也能保护对方，这样也能有看点。 哎呦喂，我怎么就相信他是穿越的呢？ 许天一踌躇着点进读者C72502hY的个人信息栏。 【性别：女。】 “还是个女生！万一和汤盼儿那样遇到问题，我就是千古大罪人了。” 许天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边怀疑对方，又一边如此坚信来自一个陌生人荒诞不经的说法，甚至还义无反顾地为对方改变了小说的脉络。 但在内心深处，他又觉得很有趣很刺激，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不再加个男生，加一点爱情的情节，狗血点的……” 他小声盘算，自言自语的声音被电梯内的广告声掩盖而过。 叮咚—— 电梯门开，唐经理气愤地走出来。 “谢谢你的两千掩口费哦，这些视频，我不会发给你的老婆看，那我发给你慢慢欣赏吧！” “我真是没长眼睛才上了你的当。呸，你是一开始就想给我做仙人跳吧！” “我才没长眼睛，还以为你有实力。”汤盼儿拇指和食指捏在唐经理的脸前。 “再说，你别高攀了‘仙人跳’这个词，仙人跳，也得你是有钱人啊！我好人做到尽，给你在公司废少前留了点脸面，你可好好珍惜！” 电梯门慢慢关上，将汤盼儿那张带着点得意的笑脸也关在里面。 “可恶！” 唐经理怒气冲冲地掏出手机，一边删除另一个软件号里“倩倩儿”一条一条弹出来的视频，想来想去，站在马路边，直接把这个人给拉黑！ “混蛋是你先勾引我的，见我信用卡贷款才开始设陷阱污蔑我！我好歹也是大公司堂堂销售经理，我好汉不跟你这种坏女人斗！” 白天充斥人来人往白领的街道，现在喧嚣的除了漫天的灯光，还有擦身而过的汽车，轰鸣声掩盖了唐经理的骂骂咧咧。 汽车里，戴菁菁头发扎成侧麻花辫，垂在胸腔。 驾驶到红灯前停下，她想到了什么，于是拿起手机。 如果许总抛掉董事长这个身份，其实为人就是一个暖男类型，戴菁菁想。 边想着，她在微信回复许天一最后交代她的事宜。 “今天这个女生叫汤盼儿，之前上班的女生阮荔子离职了，被辞退了，她才进来的。这是她们负责的工作和交接文档。” 刚才，许少爷好像是想一分钟内要完这个女生的资料吧。 戴菁菁熟练地从邮箱里下载资料，里面包括汤盼儿的简历以及工作流程和日志，好让许天一了解到汤盼儿的工作时间，以方便许天一有约会的意想。 只是文件包里还有一份前同事阮荔子的简历，删不掉，她也一并发送到许天一的微信里。 发完消息，她叹了口气。 终于下班了，回家继续把剩下的霸总小说看完！ 第12章 第 12 章 烟头铺满一地。 阮荔子和林青、欧阳幸高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踩着烟头的脚下软软绵绵。 被他们跌落地面时踢起的烟头，只是这满地烟头表面浅浅一层。这堆烟头在他们的身边，重新堆叠成了几处小山丘。 三人浑身升起寒颤，如同无数条小虫子正在从后脊骨密密麻麻地往他们的后脑勺涌动。 “淡定淡定，我们先确认一下是不是可以开门。” 听得出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干，阮荔子知道自己确实惊吓到了。 为了努力抛弃这种不良情绪，目前最好的方法，是解决当下困境。 也许是她言语间透出内心深处不断挣扎努力让她保持镇定的坚定，听到阮荔子的指示，欧阳幸高也有些受到影响，手握拳头努力镇定，借着光，用力地去推门。 门纹丝不动。 “这种门，你试一下拉开呢？” 欧阳幸高依然听话地照做，可还是不行。 他藉着自己高大的身躯猛烈地撞了两下门板。 门纹丝不动。 “让我试一下，我学过点武术。”林青自高奋勇。 欧阳幸高对林青刚才那一招回旋踢印象深刻，连忙让出位置，心想这下大概率是成了。 他回过头看到地板上的烟头，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贴在墙上，踮起脚尖，尽量不去踩到太多的烟头，也尽量留给林青能够发挥的位置。 林青站在中间，屏气凝神，先是斜斜上了一脚。 不行！ 她调整姿势，原地回旋，一脚到门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身旁随林青的脚风扬起尘粒，阮荔子捂起鼻子。他们都听到了木头裂开的声音，但是门还是丝毫不动。 可恶！ 林青又用力踹了两脚，结果脚踹到了门棒子上，疼得她连忙捂起脚踝蹲到地上。 “好痛！” “你没事吧？” 阮荔子赶紧扶起林青。 没想到还没用力，林青便咻地站立起来，眯着眼睛耷拉着嘴：“太臭了太臭了这里！这些烟味！咳咳咳——” “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会得肺癌吧！” “我的喉咙已经不行了！” 欧阳幸高附和道，嗓音没有之前那么清亮了。 “可是这里的门开不了。” 阮荔子也心急。 要她死在这儿没关系。 毕竟她是穿越过来的，在原来的世界无依无靠，或许在穿越的那一刻，早已经死在了原来的地方，又或许在这里死了，她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是林青和高欧阳并不是，他们原本就属于这个平行世界，她不能连累他们！ 借着手电筒的光，阮荔子环顾四周： “这个门开不了，我们只能从另外的出口出去。” 同时，她点亮手机。 能帮助他们的除了他们自己，也就只有他了！ 金文本人！ 嗒嗒嗒——阮荔子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击： 【读者C72502hY：求助！求救！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间平房！】 发送！ “另外的出口？” 欧阳幸高看着她一边抬头一边低头，手机的柔光和手电筒的散光在她的脸上交叠渲染，只有点点光渗透的黑暗遮盖了他脸上的狐疑： “你好像对这儿很熟悉，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其他的出口？”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 灯光下的阮荔子有一种迷人的气质，但是欧阳幸高看着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于是他继续质疑道： “说来话长，那你就长话短说！你那么辛苦地专门过来，还没有告诉我们具体是什么原因？” “我说了，我说过，是因为我弟弟。” “什么弟弟，你现在才说！” “出门的时候我就说了，只是我没有说明白……” “出门你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不是她说要来帮你我才不会来这鬼地方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听完欧阳幸高的话，阮荔子和林青异口同声道。 大家都忽略了欧阳幸高说话的声尾带着的颤栗—— 这个一米八几高大男生，来到这个昏暗恐怖的密闭环境里，害怕得快要哭出来。 林青紧紧贴着阮荔子，抬起头看着比他高两个头的欧阳幸高，义正词严说： “按你这样说，我是因为她才到这里来，但是我无比相信她。和她合居这么多个日夜，我相信她的为人。没有人想发生这样的意外。” “林青……” 听到林青说这些话，阮荔子有些意外，印象中，她其实和阮荔子并没有太多亲近的接触，对林青印象最为深刻的，只有她最喜欢半夜的时候静音看九十年代的香港恐怖片。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可以说是点头之交，偶尔互相帮个忙而已。 在这种困境内，她竟然如此真诚说出这种话，阮荔子感动不已。 林青慢慢转过头，眼里仍有些恐惧，不失真诚地问道： “问题是，你真的没有被鬼附身吧？！” “额……”阮荔子尬笑着认真解释道：“不是附身，而是穿越。” “穿越？” “对，穿越。” 不等眼前二人多问一句，阮荔子随即三言二语将弟弟去世到金文发文，以及她如何穿越的事情讲了一遍。 越说着，她越觉得很奇怪。 奇怪的是方才欧阳幸高的对话。 他好像，忘记了他们出发前发生的事情。 不不不。 从他们第二次回到这里，她一个人下车再次遇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好像就变了。 他们像是被重新刷新过，第一次上高速遇女人的经历，仿若在他们的脑海里消失了。 “你知道了吧，如果我们三个人都互相不相信对方的话，怕是很难逃出去吧。” 林青听完阮荔子的叙述，立马对欧阳幸高说道。 欧阳幸高点点头。 “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提前说明这个事情的情况。” 欧阳幸高继续点头。 “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一切，和你那个作者所写的小说内容一模一样，对吧，给我看看。” 林青好奇地接过阮荔子的手机，快速阅览金文的前几章。 看完，她又总结了一遍： “那个女人报警之后，警察来到了这里。我们看到的内容和警察看到的是一样的。” “对，这满地的烟头，和警察口中说的对得上。” “他这上面只说了满地的烟头，其实不仅仅是满地，还是厚厚的一层。” 阮荔子和林青一言一语，欧阳幸高站在一旁，捂着口鼻，一言不发。 阮荔子继续说出自己的观察： “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上扬手电筒，白光照到房子的中央墙壁。 “以前的老房子，每家都习惯在进门对墙高处做一个祭祀用的神坛，有些是供奉老祖宗，有些是供奉信仰的神仙，但是这里……” 白光虽然能照到墙上，可是那儿一团较为模糊不清，促使阮荔子眯着眼睛眺望： “文中没有提及，在这上面摆着的是什么？好像有个……果盘？香炉？还是什么，看不清楚。” “可能作者还没有写到。”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实际场景，超出了他的描写。就像他构想了满地的烟头这么一个场景，而实际上，不仅仅只有满地烟头，还是如此之多、如此之厚的烟头。” 阮荔子盯着墙上的黑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松开与林青握着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腿，往前走去。 随着阮荔子往前走多四五步，手电筒落在墙面黑团上的白光越发清晰。 “荔子，你，你小心点……啊！” 三人随着灯光的偏移，纷纷抬起头，望向中间。 手电筒的灯光聚焦在墙面顶部，三件带血的男人衣服摆成“大”字型挂在高处。 没有照射到的地方，黑影绰绰之中，依稀看到那隐约的红色的点点发亮的烟头，一点一点，就像一圈圈诡异的光圈，使得那三件衣服充满了诡异的血腥。 第13章 第 13 章 “这，这是什么……” 林青的声音在发颤。 欧阳幸高的嗓子比之前要干哑更多： “她刚才不是说了吗！祭祀的神仙吧……” “什么神仙会是这样的形状啊……呕……” 林青终于是忍不住吐出来，幸好的是她有随身携带垃圾袋和纸巾的习惯，才没有过于狼狈。 之前，只觉得这里的气味是浓郁的消散不去的尼古丁臭味，直到看见了这三件带血的衣服，一种说不出的血腥与恶臭，不断地涌入鼻腔，洗刷身体内干净的血液。 阮荔子忍着呕吐的冲动，说道： “这上面的确定是三件衣服，衣服上面的红色，像是血迹，可能有人在这里受了重伤伤，万一不幸，也可能……” “有人死在这里！？” 欧阳幸高的声调变成了惊恐万分。 他看看还在观察血衣的阮荔子，和身旁不断吐酸水的林青，偷偷转了个方向，悄悄地掏出手机。 林青打开背包里的小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 “你说这三件衣服到底是谁的？该不会是这女人的家人的吧？她家人不会出事了吧！她好惨啊，我看她一副模样都怪可怜的……” 林青心生同情，但这种同情不过几秒，立马呛得咳个不停，捂住嘴巴。 现在她同情的只有她自己：“呜呜呜，我好可怜……咳咳咳！” 咳嗽中，林青好不容易又凑出几个字： “不行，这些味道很难闻。她该不会想拉我们陪葬吧！我真的想赶紧出去了，再在这里待多一秒我就要死了，咳咳咳！” “我们现在得赶紧找出口吧，这个门开不了，或许对面有其他的门。” 阮荔子紧紧捂着口鼻，提着手手电筒扫了一圈所在的区域。 有些地方黑影重重，推断是被类似衣柜的家具挡住。 “那个作者回复你了吗？” 林青正在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烟头，往阮荔子的位置走近。 欧阳幸高一直屏着呼吸，到了现在实在忍受不了，鼻息一松，猛地吸入大大一鼻子的烟味，嘴里骂骂咧咧： “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烟头啊？到底是吸了多少烟啊！” “你看看！” 林青提高音量，手往中间一指。 阮荔子立马随她指着的方向移动手电筒光线。 “你们看这里，刚刚我们踩的地方满满都是烟头，可是这儿，好像是空的！” “空的？” 手电筒照了过去。 “没有啊，不是依然铺满了烟头吗？” “是有烟头在上面，可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没发现，这块区域明显比其他地方要少一层吗？” “少一层？” 阮荔子重复林青这几个字，手电筒扫过前面的区域，来回几遍，顿时明白了林青的意思。 这一块确实是少了一层，凹下去浅浅一片，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空了一片。 她又往旁边挪了挪，换了个角度扫射这块空缺。 空出的地方并非只是一块圆底，弧度蜿蜒成了直线，直线弯曲又成了曲线，最终闭合形成一个形状。 “这个……”阮荔子歪过脑袋，眯起了眼睛，“这个给我感觉，好像……” “好像曾经有个小孩躺在这里！这些是血啊！” 欧阳幸高提高了惊恐的音量。 他最高，自然看到的角度和她们不一样！ 这句话促使三人浑身再次起了鸡皮疙瘩，经过他的提醒，阮荔子终于看清楚，为什么这里看起来像是空了一块，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渗下去的血加深了这部分的阴影！ 林青睁大惶恐的眼睛：“不行，我得快点出去！怎么会有个小孩躺在这里！他怎么了！他是死了吗！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我们啊！” 咳咳咳——她开始咳嗽。 “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太臭了，我会被臭死在这里的。” 阮荔子再往前走，她想观察多些这儿的环境，无奈这个手电筒的电量似乎在衰减，照射的范围不算很大，想观察的细节比较模糊。 欧阳幸高带着林青，恐惧紧张地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壁，才心安了些。 “林青！”阮荔子朝他们喊道。 “怎么了！”林青在另一头回应，她点开手机电筒，朝房间空荡的中部扫去，也能看到阮荔子一圈朦胧的身影。 “要不我们分头行动吧，这样找出口的效率快一些！” “那我和她一组！” 欧阳幸高连忙说道。 “行行，你们现在站在一起，你们一组找那边，我负责找这边！” “好！” 房间分发成两束白光，朝左右各自出发。 阮荔子摸到了一堵贴满报纸的墙壁，意识到上面印着的又是血，没忍住“啊”了一声，连忙松开手。 对面传来慌乱急促的脚步声，阮荔子再次为他们被自己拉下水的遭遇感到揪心。 “这里，这里有个门！我们过去看看！” “阮……干嘛干嘛！” 欧阳幸高手动捂住林青的嘴，推搡着林青赶紧走过去。 “先别喊她。”欧阳幸高压低声线。 “为什么不……” “要是没开成，那不是她就得白走过来了不是。而且你叫她，万一影响到她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欧阳幸高边小声说着，一边来到门前。 他用了各种方式推门拉门，门纹丝不动。 “这不就是刚刚那个门吗！”林青也压低了声线。 “啊，是吗？好像不是吧。” 欧阳幸高端详着，突然看到林青掏出手机。 “你想报警？不行！”欧阳幸高鬼鬼祟祟地瞄了眼阮荔子方向，继而将声线再度压低：“这里没有信号，根本打不出任何电话，微信也发不了。开飞行模式重启也没用。” 林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她拿着手机，根本没有拨打电话，而是点开了照相机，对着这门拍下一张照片。 “嗯？你什么时候打了电话？” 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问完，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他。 这一路过来，几乎看不到欧阳幸高玩手机，连掏出手机看一下消息的情况都极少。 刚才进门，他却掏出手机打了电话？ 欧阳幸高瞟了一眼黑暗中另一道白光，轻轻地拉了拉林青的衣角，凑过去说： “你真的相信他呀？我刚刚悄悄地打了110！” “你报警了！？”林青惊讶。 “报什么警啊，电话根本打不通。没！信！号！”欧阳幸高夸张地做了最后三个字的口型。 “你报警干嘛！” 见他这般鬼鬼祟祟又小心谨慎的模样，林青也有点被感染到，大气不敢出，听欧阳幸高继续说下去。 “我看她八成是个鬼，不是人，这里啊，就是拜祭她的地方！” 林青蓦然睁大眼睛，随他话语看向那面墙壁上点点荧光。 “你不觉得这里摆的像个灵堂一样吗！还有那么多血！” 欧阳幸高继续说道： “而且你别忘了，是她一定要过来，我们才跟过来！那个女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不可能吧，阮荔子她不是这种人。” 为阮荔子的辩护，林青脱口而出，随即语调中掺杂着害怕，内心不知是被欧阳幸高的情绪渲染还是怎么地的，竟然有些认同他的观点。 “她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林青的眼珠子飘忽不定，不时瞄向阮荔子方向。 “不是为了情，就是为了钱！” “她她她虽然没有钱，可是也不贪财啊！” 阮荔子背上的背包还是几年前大学里流行的那种老土样款，林青猜想，自己一个背包挂件估计都能买她十个背包。 于是她吐槽道：“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早就对我下手了吧！” 欧阳幸高十分激动：“很难说啊！还有或许她精神上有些什么问题，比如说相信了什么邪教之类的。你看她不是还说了什么穿越之类的吗！简直是神经病！不正常！” “可那些文章，我可是实打实地看到了呀，这一地的烟头，她不可能提前猜到吧？” “你都敢信！”欧阳幸高啧了声，“你就不怀疑过是反过来的吗！” “什么意思？” “她先布置好这里的场景，然后她精神分裂，才写了这些没头没尾的东西，来骗我们过来的！” “啊……” 林青又看向阮荔子方向，视线逐渐地不自觉地上移，被高处的衣服吸引了目光。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做了那么多，最终目的，是想让我们过来这里，想让我们成为贡品的一部分，和这些衣服的主人一样，被献祭上去？啊？” 有些事情，林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欧阳幸高激动道：“是啊！” “可是……” 林青还在犹豫着，想说些什么，那边传来了阮荔子的咳嗽声，随后是白光咔嚓地划破中间的黑暗。 “嘘！” 两人浑身一哆嗦，身体站得僵硬，心虚得像个偷偷背后说人坏话结果被老师发现批评的小学生。 “那个，我说。” 阮荔子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你们说的悄悄话，其实我这边都能听得到啦！” 没了，她又加了一声缓解尴尬的呵呵笑。 林青悻悻地紧闭起嘴巴。 欧阳幸高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虚，连忙转移话题： “呵呵呵哈哈，这都被你听到了……这么说来，这里其实不算大……不算大啊。“” 末尾，他也加上了掩盖尴尬的呵呵笑声，过于尴尬，以至于又多说几句缓解掩盖尴尬而造成的尴尬： “哈哈哈，好像还有风进来呢。呵呵呵哈哈……” 风？ 阮荔子紧靠着墙壁，闭起眼睛，感受到有那么一点轻柔，在脖颈间掠过。 第14章 第 14 章 硕大的落地窗里不再装载熙熙攘攘的车流，喧嚣的城市进入深夜终于得以喘息。 啪！ 用力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许天一头往后一仰，肩脖窝躺进柔软的皮革椅上，闭上眼睛。 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他却浅浅地睡了过去。 直到电脑也进入休眠模式，整层楼里，唯一一面盈盈光影也完全熄灭。 除了许天一，和电脑里他刚创造出两个虚拟的人物，凌晨的办公室里不会再有人—— 沙沙沙。 一些轻微的衣物布料摩擦的声音，穿梭在格子间之间。 平静的脸庞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线条忽然放大。 许天一揉了揉双眼，终于从躺椅上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咕噜咕噜地在叫！ 五脏庙在提醒着他，今晚还没有进食过任何食物！ 这一晚与文字的斗争太过于激烈，他从来没有如此灵感四射、富余激情地创造文本，以至于在添加新人物为他们创造人物小传的时候，越写越激动，连文稿的编辑页面都没有退出过。 还好抽屉里常备着零食，许天一赶紧拆掉一个面包的外包装，塞进嘴里，一边挥动鼠标，在后台上传新写好的篇章，一边浏览手机的讯息。 大学同学群里发来最近去索科特拉岛额岩洞和秃鹰一起享受午餐的视频，以及游轮晚餐照片，背景是蓝色壮阔的起伏海面，刀叉旁永远都有一包贵州胡辣椒面出镜。 群主，他玩得最好的朋友特地@了他，揶揄说： 【喂喂，许少！没有你这张脸，我们不也能做旅游博主带货辣椒面！】 “唉。” 许天一说不出心底涌上的是一丝羡慕还是一丝看破玩乐的平静，他反手对准落地窗，拍了一张深夜城市被框在窗里的照片，并揶揄好友“真不要脸”。 再往下，亲妈和新男朋友正在欧洲参加展览，珠光宝气。 许天一拼命放大这两个人的脸，老妈肯定是从韩国飞过去的，脸比之前紧致不少，当然不排除是有美颜效果，不过这个肩宽腰细的新男友—— 许天一将照片放大再放大，撇了撇嘴。 看起来，这男生应该大不了自己几岁吧？ 继续往下，是戴菁菁发的照片，照片是被灯光点染出一圈圈亮斑的黑天，配文：下班。 许天一点进戴菁菁的头像，果不其然，她早早就发来一堆消息，明天的工作，周末的会议，还有几个Word、几个PDF，千叮万嘱他要看完。 许天一暂时不想看这种令人晦气的东西，终于从工作安排之中看到戴菁菁提了一嘴他老爸要出国静养。 以及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把汤盼儿的基本资料打包全都发了过来，还写了好几行字，说目前汤盼儿的工作量过于饱和，不知道会不会像上一个同事那样忽然跑路。 并且最后一句总结：希望不要影响他的工作效率。 许天一带着满脑子“关他什么事”的问号，按照平日的习惯，将文件下载并且保存到电脑里，一边解压文件，一边在戴菁菁的聊天里回复道： 【你们能多招人就多招人吧，早点下班去享受生活，别天天困在公司加班。】 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等戴菁菁明天回来再当面对接好了。 被这么一波工作安排袭来，许天一继续萎靡，又刷了一会社交软件，这一圈浏览下来，啃完了第二个面包。 抬起头，留意到作者后台的消息栏多了一个红色小圈。 点开。 【读者C72502hY：求助！求救！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间平房！】 这个激动的流畅的深夜终归于不平静，所有的血液一下子从许天一的胃倒流回来脑干，慵懒的身板挺直起来。 “平房？什么意思？” 有了之前对自己的反思，这一次，许天一很快跳出“读者说他是穿越就真的是穿越了”的思维定势，心里却冒出另一个恐怖的想法。 这个陌生人，会不会只是在众多的悬疑小说中挑选到了自己这本《故S》，用于模仿犯罪吧？ 血液紧绷在四肢末端。 战兢的手指操作鼠标，差点点到了关机。 许天一面包也吃不下了，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水，意图冷静下来，感受到冰冷的水在血管里涌动，穿过心脏，到达胃部时，他呼了口气，挥动鼠标，正想着将之前的文章设置隐藏，好不让对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可趁。 “咦？” 手指顿了下。 他忽然留意到，在读者C72502hY的讯息最后面还有一个极其小的后缀—— .jpg。 小得像个不起眼的下标，一不留神就会无视掉。 他挪动鼠标指针靠近，光标马上变成了一个小手形状。 这是附加了一个小小的超链接啊！ “这个平台就不能花点钱优化一下。” 许天一有些生气，忍不住吐槽这个知名度很高但是用户体验感并不怎么好的小说平台。 在疑惑中，他摁下鼠标左键。 光标跳成了转动的圆圈。 顺时针转了三下，屏幕的中央弹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十分模糊，四个角都是一团焌黑，中间好像是个空缺口，影照了一个奇怪的平面。 再往下，来到第二张照片。 “啊……” 许天一盯着照片，发出的惊叹在办公室里空悠悠地回荡。 ——原来188和160的身高差距那么大！ “啊……” 这声“啊”，是对上一声“啊”的惊叹。 许天一惊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张照片的第一反应竟是身高差距，而不是其他！ 照片还是抓拍的，昏昏沉沉的漆黑一片，和上一张照片一样开了闪光灯。 这张照片有主要人物，一男一女，脸上朦了一片白光，轴移了，拍的时候没有完全对上焦，脸只看得清楚极小的一部分。 两个人挨在一起，站得极近，但透着一种两人并不熟的感觉。 不知是女生太过于小巧，还是男生过于高大，女生像个小朋友窝在他的身边，侧过半边身体，背着个闪闪发亮的小书包，差点儿就被闪光灯的强光吃掉影像。 原来188和160的身高差距那么大！ 许天一的第一反应还在作用他的大脑，抢占了他所有的思考！ 他拍拍额头，额头有些发凉，不，原来是手指发凉。 第一反应完全退下，剩下的是后来居上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巨大的恐惧弥漫在许天一的身上，像伸出了八爪在缠绕他的肩膀、脖子，在他耳边低语般： 这就是他们啊！ 这分明就是你刚刚在文稿里，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人物啊！ * 女生金黄色的头发扎在后脑勺，形成成一个尖尖短短的小马尾，哪怕没有闪光灯的加持，也能体现出肤色的极白。 而高大的男生，只看能看清楚半只眼睛的脸上，明显带有男大的气息，但是偏偏穿得和那群老气横秋的经理一样，Polo衫加西装裤，裤头还别着串车钥匙。 许天一滚动鼠标，对车钥匙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放大到最大限度。 车钥匙露出极其细小的一枚logo——宝马的logo！ 许天一调出还没有被他叉掉的小说文稿，鼠标滚啊滚，最终停留到主角的一个生活细节： “常开的是宝马。” 宝马车钥匙，对应——开的是宝马。 连这种小细节都毫无差别。 这分明就是他刚刚创造出来的人物啊！ 在写人物小传的时候，许天一还在身高那一栏纠结了蛮长的时间。 他本来也高，生活中遇到的绝大部分人都比他矮，虽说一米七和一米五相差甚远，可是在他看来其实差不多的观感，而现在这种差距真实地呈现并且铺面而来，他不由地感到害怕。 “巧合，巧合。” 一边呢喃，许天一一边放大照片，希望能再从照片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证明这一切其实只是巧合。 黑暗里的拍照，放大之后，呈现出许多像素格子，他从左边开始，慢慢往右挪动照片，像素格子的亮度从全黑，一点点在变亮，接着回归到全黑。 “诶？” 许天一停止了动作。 以为到了照片最右侧的全黑，多了几颗暗红的亮斑。 是什么…… 像什么…… 这就是那个啊…… 许天一心里有答案，他不敢肯定的答案。 如果之前还以为读者C72502hY打算模仿他的小说做些难以言说的举动，那么这张照片的出现，在宣告着，读者C72502hY的穿越，或许为真！ 毕竟，他的文章发布的时间，比对方发来照片的时间，要晚得多啊！ 不可能，不可能！ 到底什么情况，到底怎么办？ 【金文：这是什么？】 他明知故问地输入着。 【金文：你还好吗？】 平房里未公开的答案，藏在仍未发送的下一章里。 深深吸一口气，许天一打算再测试测试对方的真实性。 【金文：右后还有门。】 咚——咚——咚—— 凌晨，已过十二点。 本该空荡荡的办公楼内。 他的办公室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第15章 第 15 章 叮！ 评论口跳出最新的消息。 【读者C72502hY：你骗我。】 出现的信息条很快消失，变成了一个小红点，挂在消息区的入口处。 许天一根本无暇留意屏幕上的变化。 他的两眼紧紧盯着门口，如被点了穴般，坐在皮革电脑椅上一动不动，警觉心起。 咚咚咚——敲门声加速两声，很快停下，办公室恢复寂静。 这种寂静却让许天一更为不安。 时间仿佛定格，又仿佛过去了许久，他静悄悄地缓慢挪起上半身，忽然，电脑屏幕又进入休眠模式，打在他脸上的光完全消去。 许天一终于意识到，外面的人是通过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知道他在办公室里！ 这个人是想干什么？！ 门外再次传来声响。 嗒、嗒、嗒。 像是脚步声，又像是键盘声？ 对方潜伏在暗处，或许没有走，或许已经走了。 许天一伸出右手，朝桌下的抽屉摸去，希望能摸到一个可以护身的硬物，左手则悄悄地将手机放到桌下，借着宽大桌面的掩盖，在拨号界面输入。 1-1-0。 大拇指从0上挪走，锁上了屏幕。 许天一没有按下呼叫键，在输入的几秒内，他提起所有的心神，打算先看看发生什么。 手机放入口袋里，他尽量不发出响声，静静地移开椅子，沿着会客沙发边缘，爬到窗边。 办公室四面墙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平日除了面向外景的玻璃窗没有拉上窗帘，其余的都装上了百叶帘，用来隔绝外部对办公室内的审视，以及为公司的“大集团”形象创造“氛围感”。 平日，许天一偶尔会躲在百叶帘后撬开一条缝，偷偷观看戴菁菁是不是不在外面，这样他就能放肆地躺倒在沙发上喘口气。 他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黑暗中，身体完全遮挡在百叶帘之后，对准百叶帘，扒开一条小缝。 某个办公桌前有一点柔光，映射出一张人脸。 她扎着丸子头，戴着有线耳机，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她不可能发现，有一只眼睛，毫无察觉地出现在高处的细缝之中。 * “有风，真的有风！” 阮荔子睁开眼睛。 方才闭起眼睛，感受风的存在。 那点小风，如果不是有意捕捉，很容易就在这一堆浑浊的气味中忽略了。 风，是不是就代表着出口！ 阮荔子往前挪动一步，想了想，又转过身向后挪了一步，站在原地，双脚不知是进是退。 不对不对，这个风的感觉很奇怪。 嗡嗡嗡——轻微的震动传至肌肤，阮荔子点开手机，界面连续跳出两条提示。 【你有一条最新的回复。】 【金文：这是什么？】 【你有一条最新的回复。】 【金文：你还好吗？】 【你有一条最新的回复。】 【金文：右后还有门。】 “右后还有门？右后门？”阮荔子不解金文的意思。 “什么门？” 欧阳幸高的耳朵像是加了接受器似的，朝阮荔子方向喊道。 林青有些欢喜： “你是不是找到出口了！你可别落下我们啊！” 随之过后是焦虑和担忧。不知道是不是被欧阳幸高的焦急渲染了情绪，她举起手机，想跑过去。 身旁的欧阳幸高凝起眉沉思，回想起刚刚到底听到阮荔子说的是什么。 他一下激动道：“右后门！她说的是右后门！快来！” 他勾勾手，示意林青跟上她。 林青却与之方向相反，冲向阮荔子。 “啊！” 不再如之前尖锐的尖叫在空中嘶哑了一声，阮荔子看着林青整个人摔到在地。 她匆匆跑过去。 “呜呜呜，好痛！破地方！咳咳咳咳……” “咳咳咳……你是不是左脚踩到右脚摔倒了……咳咳咳……有没有事？”阮荔子蹲到地上，安慰她。 “不是！是我不小心被什么绊着了……咳咳咳，好臭！” “这么软的地面你也能绊到，你小心……” 欧阳幸高听到林青的尖叫，转了个方向，念念叨叨着跑过来，却见到面前的场景，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他捂起嘴巴，咳嗽了几声。 在他这个角度，看到地面一块深一块浅的是踏出来的脚印，一个粗硬的铁半圈在烟头堆中冒出地面。 “这个是什么……” “什么什么啊？” “要不要试一下！”“咳咳咳……”“你来说……”“呜呜呜……” 一时间，除了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惊得三人紧紧凑近，踢起一裤脚烟头也懒得理会，忍着咳嗽声左顾右盼。 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声音，不知道哪里还有人在低低浅浅地说着话！ “哪里来的声音啊！阮荔子你别搞我们啊！” 欧阳幸高压着声线责备阮荔子，声音嘶哑得像只鸭子。 阮荔子有些委屈：“你别乱说，我可没有在开你们的玩笑！” “别吵了！别吵了！我知道是谁在搞事情……” 林青的眼睛已经往天上瞟去，白柔光的映射下她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阮荔子心急地解释道：“金文说出口，金文，就是那作者！说出口在右边，我们过去吧！” 说完，伸手要拉林青。 林青手一挥，她轻飘飘地说道 “是鬼，是鬼要来俯身了，你们看那三件血衣，在动……” 三人停下所有的动作，甚至都忘记了呼吸和咳嗽，抬眸看向林青指的方向。 那三件血衣，衣领在微微飘动、浮动，越来越有力地——在震动！ “我肯定是眼花了，还有墙！墙也动！” 阮荔子和欧阳幸高同时回头看向墙壁。 墙上难以觉察任何迹象，在怀疑林青眼花之时，墙面哐啷地震下一些碎石！ 林青死死拽着阮荔子的手和欧阳幸高的裤子，快要把欧阳幸高的裤子拽下来。 欧阳幸高难得暂时忘掉恐惧，用力扯着裤头对林青说：“你先放手！” “不要不要！”林青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在放大，直到掩盖所有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清楚，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开门！” “一！二！三！踢这里，踢这里！” 哐哐哐！ 屋顶往下掉落石头，眼前出现一块刺眼的明亮！ 在黑暗之中呆了太久，眼睛根本不适应外界的光线，阮荔子紧紧闭起眼睛。 等待眼球适应的几秒之内，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外面的人在破门而入。不知道会是什么人，但极大的概率是书中提到的几个警察。 她，正在又一次和剧情相遇。 但她怎么也想不通，外面的人要破门而入，为什么并不在一开始她所认为的右方？ “你们站住，不要乱动，举起双手！” 慢慢睁开眼睛，无数的光亮侵袭眼球，待终于适应之后，阮荔子看到面前四个黑乎乎的人影。 是逆光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和穿的衣服，人影双手举在面前，手里操着类似工具的硬物，语气如此凶狠，像是在把他们当做犯罪嫌疑人！ “举起双手！” 对面朝他们怒喝。 阮荔子马上举起双手，不知道站住身后的林青和欧阳幸高是什么情况。 “给我出来！” 阮荔子听话地往前走，走向那一块光明，外面逆光里的人影终于浮现出模样。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男人，再走近，阮荔子看清楚他们穿的是警服。 三人排成一行，一个个被他们带出门口。 小院还有一个警察站在中央，凸出下坠的肚子上系着黑色腰带，上面别有黑色的工具包。 阮荔子盯着工具包里，装着一根黑色金属棍，警察狠狠地盯着她的脸。 身后又跑来一个警察，对他说道：“许组长，里面也是满地的烟头，还有血渍，像祭坛一样摆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要不要上报？” “要你安排，我早就上报了。这里奇奇怪怪的，那个女人又说要报案，说不定出什么问题。搞不好是什么邪教或者传销组织。” “女人？” 听到警察两人的对话，阮荔子惊声问道：“是不是有一个女人给你你们报案说出事了！” 这个守在院子中间的许组长长相比较苍老，脸上的沟壑和深邃的皮肤体现他的年龄或许在四十几左右。 听到阮荔子的话，被称作许组长的男人上下打量她好几遍，又将目光转移至林青处，同样的眼神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抬头扫了眼欧阳幸高，目光再次落在阮荔子脸上。 “什么女人！是不是你们报的警！” 许组长喷出的口水在光线中呈现抛物线落下。 欧阳幸高被他这厉声吓得有点懵逼，林青像只无辜的小白兔疑问道： “什么女人啊？” “是不久前有个女人报警，但是没有说是什么事。”阮荔子解释她在文章中看到的信息。 “嗯？”许组长挑起眉：“是你报的警吧！搞什么……” “报警？阮荔子，你什么时候报了警了？我们都没听到啊！” 欧阳幸高怀疑，又看向林青：“还是她发短信报的警？” “说到底你们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啊！我记得作者在前面一章写了时间，是大概15到20分钟前报的警吧！”阮荔子有些记不清楚，想掏出手机，被许组长制止道：“废话少说！” 他伸出手，看了眼腕表，另一只手插在腰上：“18分钟前，电话里你说一半就挂了，现在是什么个情况，你们赶紧说清楚！” “18分钟前，我们不是在里面吗！她怎么打电话报警啊！” 欧阳幸高吃惊看着林青，林青的脸在自然光下，仍是那么苍白。欧阳幸高的脸色不亚于林青，手伸进口袋，立马被许组长一个眼神示意，不允许有多余动作。欧阳幸高灰溜溜地把手又拿出来，两双一摊： “我本来想报警，可是里面没有信号啊。” “难道是真穿越吗？”林青零零碎碎地嘀咕着，呆滞的目光落在阮荔子身上。 许组长听着林青和欧阳幸高奇奇怪怪的对话，不耐烦了：“吵什么吵什么！现在是你们聊天的时候吗！” 随后烦躁地看向阮荔子，目光里的笃然转带上了疑问：“不是你报的警？” 阮荔子摇头。 “真不是你们报的警？” 许组长看看人欧阳幸高和林青二人，又重复了一遍，问话里的疑问加深了不少。 欧阳幸高和林青同步地摇摇头。 “那是谁报的警！特么的。” 许组长看向屋内，满地全是数不尽的烟头，他咳嗽两声，忍不住起了口痰，正准备找个地方吐，转眼看向旁边的“市民”三人，又看了眼站在身旁不吭声的下属，最后只好忍了回去。 “特么的，在搞什么！”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又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