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陛下说你不是断袖》 第1章 太傅把陛下打出血了 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 大夏王朝的皇宫,正是一派春日美景,紫燕双双,鸳鸯成对,连老柳树都开花。御猫房的猫儿长一声短一声的叫着,撩拨着少年春心。 大夏王朝十五岁的小皇帝姜羲和,置身如此春日中,魂儿也早就飞走了。 他坐的虽然端端正正,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太傅,春风吹拂,将他面前的书页翻得哗啦啦响,他却毫无察觉,一副魂飞天外又乐不思蜀的样子,嘴角挂一抹痴痴的笑意。 无论古今中外,所有学子都一样,总以为自己走神的时候,老师不知道,实际上,老师心里一清二楚。 尤其是姜羲和身为皇帝,享受的可不是国子监几十个学生才配一个老师的待遇,而是太傅单独授课。那么他在干什么,太傅会不知道? 毕竟姜羲和是皇帝,太傅并不想给他难堪,只是先警告性地凝神望去,口中授课依然不停:“……规榘,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 站在一边的贴身太监陈公公连忙警告性地咳了两声,示意小皇帝认真听讲。 小皇帝充耳不闻,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太傅。 太傅真美貌啊,小皇帝内心感叹。 烟花三月,风和日暖,冬日厚重沉闷的玄色大氅、毛领斗篷尽皆褪去,人人换上轻薄衣裳,叶太傅也不例外地换上了一身鲜亮夺目的春装,站在那里,恍然便胜过万里春光。 他在上首站着,持一本《孟子》,随着他翻书的动作,绯红色春衫内露出一截手腕。 真白啊,小皇帝想,白的像是御花园飘过来的柳絮,洁白柔软,让人一看就想到它拂过脸庞的感觉,让人的心也跟着漂泊不定,癫狂飞舞。 眼神警告无效,叶太傅沉了脸,翻书的声音也大了些:“……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 伺候茶水的侍女辛夷连忙上前,给陛下倒茶水。在倒茶之时,她小声提醒陛下:“陛下,回神了!” 小皇帝依然充耳不闻,也没碰茶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太傅。 太傅真美貌啊,小皇帝内心依然感叹。 太傅的眉眼线条锋利,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夏夜里的一汪深潭,冷冷一眯,便吓得人浑身冷战,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回想,自己是否做了坏事。 太傅明明不过二十五岁,比他大上十岁而已,在大夏的官员中算是极年轻,却好似跟他差了一辈,小皇帝心里忽然莫名地不悦起来。 太傅看他执迷不悟,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字一句已经有了冰冷的意味:“……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小皇帝依然不知死活,痴痴呆呆回不了魂。 太傅真美貌啊,小皇帝内心还在一咏三叹。这如玉肌肤、这纤长脖颈、这鲜润唇瓣,若能在秉烛细观,乃至触摸描摹太傅这张脸……又是什么滋味呢? 现在,这鲜润唇瓣正一张一合,吐出无比冰冷的词句:“……陛下?请回答臣的问题。” 小皇帝连这句话也没听见,在那里呆若木鸡。辛夷也顾不得尊卑上下,上前轻轻摇了摇小皇帝的肩膀:“陛下,太傅在问您话呢。” “啊?”小皇帝这才猛然回神,慌慌张张地小声问侍女:“……太傅刚刚问什么?” 辛夷哭笑不得,正想悄声给陛下透风,便被太傅冰凉眼神盯住,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陛下,你自求多福吧…… 叶太傅半晌等不到回答,追问一遍:“陛下,请回答问题。” 小皇帝:“……太傅再问一遍?” 虽然明知道他没听,但叶太傅依然气不打一处来,握着书卷的手背都露出青筋了:“陛下方才没有看书,在瞧什么?臣脸上有花吗?” 小皇帝把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但心里偷偷补了一句:是没有花,但太傅比花还好看。 “陛下不愿听课,是臣讲的不好吗?” 小皇帝连忙拍马屁:“太傅讲的好极了!真是巧舌如簧,天花乱坠!” 陈公公眼睛一闭,心说这两个词没一个是好词,陛下,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了…… 而这两个词,也成了压死叶太傅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叶韶三岁开蒙,五岁吟诗,七岁作文,十二岁参加科考,十五岁连中三元,是大夏开国以来不世出的天才,一路顺风顺水官至太傅,又临危受命扶持幼主,外御强敌内持朝政,从没遇到过他搞不定的事情。 正因如此,他今日感受到的挫败,才更加深重。 陛下,也许生来就是克他的天魔星吧。 三年了,他教导陛下已经三年了,可谓是不惧寒暑,呕心沥血,比他自己读书还认真。但陛下到今天,水平只能叫“略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这怎么能成? 先皇临终前,抓着他手殷殷嘱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想到这个,叶太傅真是心急如焚,一会儿怀疑自己的授业能力,一会儿又对陛下恨得牙痒痒。 今年,陛下已经十五岁了,居然还在学《孟子》,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完。眼看着陛下明年就要行冠礼亲政,难道就把国家交给这么个白丁统治? 必须得管管了! 眼前的少年还没有发育完全,咽喉处尚且没有喉结,脸上也全无胡须,只有幼细的绒毛,一对儿水晶般的黑眼睛骨碌碌乱转,瞧着可怜可爱,像是一只幼兽。 太傅只瞥了一眼,就忍住不去看,这三年来他每每想要管教,最终都没有下手,就是因这莫名其妙的不忍。倘若再看一眼,他今天就又管教不成了。 “来人,取戒尺来。” 这话一出,在场人人的脸色都惊白了,小皇帝颤声道:“太傅这是?” 天地君亲师,按说君在前师在后,即使是师生关系,也没有臣子敢用戒尺打皇帝。 三年来,无论他如何顽劣,叶韶最多就是口头教训加罚抄书,从没动过戒尺,今天,叶韶显然是要破这个例。 陈公公也在一旁试图劝阻:“太傅,陛下还小呢,您看是不是……” “十五岁了,明年就要冠礼亲政,还小什么?”叶太傅丝毫不为所动,“先皇临终嘱托,言犹在耳,我大夏万万子民,皆仰赖陛下一人,陛下怎能如此荒嬉度日!我身为太傅,再不能纵着陛下的性子胡来!” 太傅疾言厉色,脸色好生吓人,句句都是大道理,陈公公不敢再劝,辛夷眼见小皇帝在劫难逃,只好奉上了戒尺。 那戒尺是一根两指粗的紫色藤条,上面一层灰,显见得自从制造出来就是个摆设,从没动用过。 现在,这紫色藤条,就握在太傅莹白如玉的手里,眼见太傅握那藤条时手上的力度,就知道即将到来的,不是象征性的惩罚,而是真正的训诫。 小皇帝的眼泪水在眼圈打转,他生下来还没挨过打,他扯扯太傅的袖子,放软身段哀求:“太傅,朕错了,朕真的错了,能不能……” 可怜兮兮的红眼圈,再拉衣袖,撒娇般摇一摇,他拿这招对付太傅,万试万灵,但今天太傅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给陛下上规矩。 叶韶知道今日的举动是大大犯忌,身为人臣,责打人君,即便是老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日后陛下长大了,想起今日之事,兴许就会视之为奇耻大辱。 但相比于之后的下场,他更要为先皇负责、为陛下负责、为大夏负责。 陛下是先皇的独子,自小娇生惯养,母亲又早逝,先皇从不忍苛待。先皇去世后,更是无人敢管陛下,这才养成了陛下的荒疏性子。 倘若今天这一顿戒尺能扳回来陛下的毛病,让陛下懂得身为人君的责任,那他将来即使是被腰斩弃市,五马分尸,也值了。 “陛下,请伸出手来。” 小皇帝不敢反抗,哆哆嗦嗦伸出手,像个雏鸟在乍翅。太傅硬起心肠,不去看那张小脸上的惊恐:“臣得罪了。” 啪! 戒尺落下,叶韶冷声道:“身为人君,不思修身治国平天下,有负江山社稷,这第一下,是臣替大夏万千子民而打。” 叶韶没有留手,用的是十成力气,小皇帝的掌心立刻红了一片,眼泪也直接落了下来: “太傅……” 啪!又是一下,只是听戒尺破空声,用的力气已经少了一半。 叶韶不去看小皇帝的脸,也不去看他红肿的手:“身为人子,不思奋发图强,光大先人基业,有负祖先重托,这第二下,是臣替姜氏先祖而打。” 小皇帝忍不住痛呼一声,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声音也带哭腔了:“太傅饶了朕吧……” 叶韶犹豫一下,终究没有放弃,两下过去,第三下紧跟着就来,这是这一次,戒尺破空声就更轻了,也就跟打蚊子的劲道差不多。 “身为弟子,不思用功读书,荒嬉学业,有负师长教诲,这第三下,是臣替至圣先师而打。” 其实这第三下也就是意思意思,根本不痛,但小皇帝却委屈极了。 为江山子民、姜氏先祖来打他,也就算了,怎么这里还有至圣先师的事情? 太傅勉强打完三下,掌住师道威严,便丢下戒尺,望着小皇帝的手,眼神闪了闪,只道:“陛下知错了吗?” 有什么错?哪里有错? 即使有错,也是太傅的错,谁让太傅生的那么美,若是丑怪些,他也就不看了! 太傅之错,不仅是生的太好,心肠也忒硬!他都那样求饶了,太傅就一点不心疼吗? 他又是痛,又有气,只觉心绪烦躁不安,五内焦灼,终究是十五岁的少年,忍不住哇一声哭起来。 随着他这一哭,太傅也慌了手脚。 陛下只是个孩子,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叶太傅心中惊慌失措,只想要抚着陛下头颈安慰他,又不愿这样半途而废,再次硬起脸子:“陛下哭了,可记住臣的训诫了吗?” 他不来哄,还摆出师父架子,小皇帝更是赌气,扭头不看他:“要你管……” 小皇帝忽然觉得小腹一痛,两腿间热流滚滚,这句话说了一半就卡在喉咙里。 春日衣衫轻薄,辛夷眼尖,一眼便看见,小皇帝穿的莺背色裤子上氤氲开一抹血痕。 出生时便被立为太子,如假包换的男孩,大夏王朝十五岁的新君姜羲和…… 他……啊不,她的月事来了。 第2章 太傅负荆请罪 辛夷顾不上太傅还在场,立刻冲上来架住小皇帝,在她耳边低声道:“陛下快装晕!” 小皇帝也觉出哪里不对劲儿,立刻两眼一翻就往下倒。 太傅看好好的人,哭着哭着便倒下,再冷的性子也撑不住了。 先皇便是心疾去世,不能大悲大喜情绪过激,莫非陛下也承袭了先皇的毛病…… 想到这里,太傅的心肝都颤抖了,伸手就想来搀扶,被辛夷巧妙挡开:“快来人,陛下晕倒了!” 众多宫女太监应声而来,七手八脚把陛下抬走,太傅伸出的手僵在原地,陈公公急匆匆跟着离开,竟无人再管太傅,只剩下他一人面色雪白地站在春日里,心却比掉进冰窟窿还冷。 他刚刚……把陛下打晕了? 这是以下犯上!这是大逆不道!这是……乱臣贼子! 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早已打定主意,一生为大夏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太傅,摇摇欲坠了。 那边厢,众人慌慌忙忙把小皇帝抬回了寝殿,辛夷把侍卫宫人们都赶出去,吩咐道:“快去请杨嬷嬷来!除非里面传话,否则其他人一律不准进!” 见众人都走了,辛夷这才松口气,走回床边:“陛下出来吧,现在可以放心了。” 姜羲和,不,姜望舒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却犹自迷惑不解:“为什么要我装晕?” 首席女官辛夷望着少女雪白的小脸,心中叹息一声。 虽说她金尊玉贵,也不过是个十二岁就父母见背的小丫头罢了,没有母亲教导,没有姐姐扶持,只有一个双胞胎兄长,现在还不在身边,她以男儿身生活了三年,连月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还有杨嬷嬷,她是陛下的奶母,这种事情,由杨嬷嬷开口要合适的多。 正想着,陈公公便引着杨嬷嬷进门了。辛夷连忙迎上去,悄声在杨嬷嬷耳边把事情说了。 杨嬷嬷听罢,脸上先是一喜,又是一忧。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杨嬷嬷连忙坐到床边,拉住姜望舒的手:“陛下身上觉得怎么样?可腹痛吗?或是头晕、冒冷汗、腰腿疼?” 姜望舒确实觉得身上不大舒坦,皱眉道:“肚子有些抽痛,腰腿也酸,心里烦躁的很。” 杨嬷嬷当机立断:“去请蒋太医。” 辛夷领命而去,把寝殿内的空间留给了杨嬷嬷两人,见没人在,杨嬷嬷这才换了口中称呼,慈爱道:“嬷嬷的小姑娘已经有了月事,长大了!” 她把望舒揽在怀里,好像她还是婴儿般,拍着她后背抚慰:“从今后,每个月都有这么一遭,你要让辛夷记着日子,提前准备月事带,万万不能让人发现你会来月事!” 说着,杨嬷嬷不免在望舒耳边传授些关于此事的知识,望舒听着,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惶然。 有月事了,是女人了。 很快,她的胸脯会像是发面馒头一样鼓起来,臀部变圆,像是母亲那样窈窕玲珑,再不是这幅未发育的童子身材,跟男孩子一样平。 三年来,她没被发现是女儿身,完全是占了未发育的便宜,现在,她还能接着扮演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吗? 杨嬷嬷心里也愁。 羲和为日神,望舒为月神,先皇多年不曾诞育子嗣,唯独一双龙凤胎儿女,便给孩子们起了日月之名,羲和更是襁褓中便被立为太子,以示宠爱。 杨嬷嬷便是两个孩子的奶母,把两人看的像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她说着说着也叹息起来,望舒已经长大,不知道羲和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年前先皇逝世,不巧太子也染上重病,命在旦夕。 更糟的是,藩王蜀王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太子重病的风声。 蜀王势大,先皇尚在之时,便已经有所异动。幼主登基,本就压不住群臣,更别说是个病弱的幼主…… 十二岁的小太子虽然年幼,却聪慧过人,面对内忧外患,依然苍白着脸指挥若定:“登基大典……不能让蜀王看到我如此虚弱,否则必起不臣之心!” 他一指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姜望舒:“妹妹身子康健,形貌与我一般无二,可让妹妹穿上男装,代我登基。” 姜望舒的哭声一下断在喉咙里,她抽抽噎噎,鼻涕眼泪还在脸上,疑惑问道:“我?” “哥哥知道此事难为了你,但你我兄妹一体,这副担子,我只能交给妹妹……”姜羲和双手箍住妹妹肩膀,“妹妹定要竭尽全力扮做为兄,不能露出马脚!否则,顷刻便是塌天大祸!” 兄妹俩虽然一胎双生,但除了长相外,从身板到心智都是天差地别。哥哥聪慧多智,无论琴棋书画还是四书五经,都是一点即通,偏偏身子极弱。 妹妹恰恰相反,一看书就打瞌睡,十岁才在兄长哄劝下,磕磕绊绊地学会写字。但她在武事上天赋卓然,骑射之术十分精湛,八岁能开强弓,射穿空中一对大雁。 若他们不是双生胎,而是融为一人,必定是文武双全的一代明君,然而世界上没有这般完美的事情。起码,现在想要震慑蜀王,还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姜望舒最合适。 蒋太医在病榻之侧劝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就算能敷衍过登基大典,以后陛下日日要上朝见臣子,您这身子……” “公主既然登基,代本宫把这皇帝做下去就是了。”姜羲和蹙眉深思:“蜀王不会常驻京城,只要拖过一时,本宫再慢慢寻访名医,调理好了身子再上朝去,无人能发现的。” 这偷龙转凤的计策甚妙,虽然后患无穷,但当时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也只有这个办法。姜望舒就这样稀里糊涂穿上新君冠服,行大礼,祭太庙,替姜羲和当上了皇帝。 蜀王作为宗室之首,回京参加新君登基大典,见传闻中重病的太子一夜转好,心中惊疑不已。 但他长居蜀地,本不熟悉兄妹二人,加之十二岁孩童嗓音未变,身量未成,姜望舒刻意模仿男童举止,还真将他蒙骗过去。 这件事除了兄妹两,知道的人只有奶母杨嬷嬷、贴身伺候的陈公公、女官辛夷、蒋太医和御林军近卫首领越千山,连先皇的托孤大臣叶太傅也不知道。 姜望舒本以为自己装上一两个月便罢,然而姜羲和的病情绵延不愈,不得不在越千山陪伴下,秘密前往边疆寻找神医治病。 姜望舒这皇帝一当就是三年,黄毛丫头眼看着变少女,姜羲和却依旧没回来。 若她真的开始发育,男人就再装不下去,事情怎么收场? 姜望舒内心烦躁无比,在床上打滚,她心绪一乱,腹中更是疼痛不适,忍不住在床上哼出声来:“太医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蒋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 辛夷已经跟他讲了事情大概,月事是人身自然现象,故而蒋太医也没太在意,诊了姜望舒两手脉息,便道:“只是略有宫寒,经血淤堵不畅,开个方子通出来就好了。” 他开了药方,叫陈公公亲自去抓药煎药,紧接着便斟酌着开了另一个方子。 他更在意的事情,跟杨嬷嬷一样。 “陛下以后身形变化,难以瞒人耳目……” 可是这件事谁能有办法?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好主意,良久,还是杨嬷嬷叹息道:“先以白布条裹胸试试吧,能拖一时是一时。” “长期以白布束胸,恐怕影响陛下身体……”蒋太医蹙起眉头。 “罢了罢了,不就是白布条么,还没五更起来上朝影响身体呢。”姜望舒倒是挺乐观。 也只好如此了,太医见已经没他什么事,便告退了,临走留下医嘱:“最近几天,注意休息,不要碰生冷,若实在腹痛,卧床休息也可。” 有了医嘱,姜望舒立刻光明正大地躺下,由衷地享受起月事带给她唯一的好处:假期。 叶太傅浑浑噩噩回到自己府中,提心吊胆了一夜,就怕宫中半夜拍门说陛下不行了,谁知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他本以为一切无事了,谁知一上朝,心就是一冷,九龙宝座上空无一人。只有陈公公在旁宣布:“陛下龙体不适,罢朝一日!” 今天罢朝休息,旁人都大喜过望,一溜烟跑了,只有太傅盯着空空的九龙宝座,悔恨交加。 陈公公看人家都走了,就他没走,不免疑惑道:“叶太傅,您怎么还不走?今日陛下身子不适,课也不上了。” 一说到上课,叶太傅眼睛里就流露出极为自责的情绪,上课有什么要紧?陛下龙体才第一要紧! 可恨他竟然舍本逐末,昨天居然下此毒手…… 叶太傅这心态,就跟所有家长一样,孩子康健时总是督促他苦学,但凡孩子真的生病,又懊悔不已。 虽说叶太傅今天不用授课,但他不亲眼看看陛下病情如何,怎能放心的下?还是迈步往宫中走去:“臣要探望陛下病情。” 陈公公忙上来挡着:“陛下并无大碍,也不愿见人。” 他越挡着,太傅心里就越疑惑。若真病了,为何不准他探望? 自来主少国疑,奴大欺主。他是外臣,不轮值的时候,不能居住在紫禁城中,现在看来是大大失策。陛下年幼,一旦病倒,岂不是任这些宫女太监摆布,隔绝内外? 一想到这里,太傅更坐不住了,冷冷扫了陈公公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迈步直闯宫闱。 他是顾命大臣,又是太傅,现在朝政均由他执掌,位高权重。进宫的路又是走熟了的,根本用不着人带路就能找到寝殿。 陈公公不敢冒犯,只得在后面跟着,苦苦相劝:“太傅莫要为难奴才……” 姜望舒这一夜睡得很好,醒来已经是往日的下朝时分。 三年皇帝当下来,她最痛恨的就是五更起床去上朝,她懒洋洋在被子里翻身,忽然觉得不好,起身掀开被子一看,瞠目结舌。 蒋太医医术高明,通淤血的方子有奇效。加之望舒第一次来月事,不省得半夜起身更换月事带,现在床榻上…… 血流成河。 为防止她身份暴露,只有辛夷一人能进寝殿服侍。辛夷一看就知道糟了,陛下整条亵裤连着一床被褥,都必须得换。 这事情不能假手他人,辛夷无法,只好先出去拿可供替换的新衣新被子,并想着叫些水来擦拭陛下身上血污。 她一走,望舒只能穿着血裤子在一边站着等,顺便喝点黄芪茶补气血。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陈公公高亢嘹亮的声音:“叶太傅到!” 望舒披头散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裤子血。 怎么办?现在要是让人进来了,长了眼的都能看出了,她是个女的! 陈公公实在拦不住太傅,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他这一嗓子叫出来,太傅更加狐疑,加快了脚步往寝殿走。 寝殿大门紧闭,无论如何,强闯寝殿总不合适,太傅脚步迟疑,陈公公松了口气。 叶太傅恭谨行礼,扬声吐气:“臣叶韶闻听圣体不安,特来侍疾,请陛下允臣进殿。” 姜望舒在窗子缝里看到他,心突突跳:“不见!太傅回去吧!” 叶太傅听出她声音喑哑,明显没有往日中气十足,更加着急:“陛下若不让臣进殿一探,臣如何安心?” “说了不见就不见!” 叶太傅见小皇帝说出这话,以为他还是在为了昨天自己打他戒尺的事情生气,当即长袍一撩跪在地下,重重磕头,在屋里的姜望舒都听得一清二楚。 “臣一时糊涂,致使陛下生病,臣万死难辞其咎,陛下要如何惩罚,臣不敢有二话。” 太傅这是干啥! 姜望舒看着太傅雪白额头红了一片,连忙阻止:“太傅何出此言,你是太傅,只有你罚朕,朕怎会罚你。” 叶韶只当他说反话,更是决心要让小皇帝出了这口气:“陛下对臣生气,臣不敢有怨言。臣特来负荆请罪。” “只是领罚之前,臣必须亲眼见陛下龙体安稳,否则,臣死不瞑目!” 太傅说完又开始咣咣磕头,眼看着就要磕出血,陈公公拦都拦不住。 姜望舒看着他磕头,进退两难。 再看远处,辛夷抱着干净被褥在后面干着急,太傅往那里一跪,把寝殿门堵住了,辛夷进不去,若让太傅看见他们更换被褥,更要露馅。 不把太傅解决,这事情就无法结束,姜望舒认命地叹口气:“太傅进殿来吧。” 第3章 太傅的生理知识教导 叶韶进殿的时候,瞧见陛下还没起身,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青丝在外头。 他心一紧,陛下这病好像不轻,连忙跪在塌边,细看他神色。 只见陛下脸色发白,是精血不足的症状,一双眼睛左右转动,但就是不与他对视。 叶韶心里难过,柔声道:“是哪里不舒服?太医怎么说?” 姜望舒心说这根本不是病,太医能说什么?只得含含糊糊地回答:“没事,没什么病,太医说是正常的。” “胡说,昨日陛下晕倒,是臣亲眼所见,怎么能说是正常的?” 叶韶怒发冲冠,心说这是太医看皇帝年纪小就糊弄他,他必定要查出来严办,以儆效尤。 “哪个太医说的?” 姜望舒看他神色威严,眉毛又压下来,就知道他心里八成在想让太医倒霉的事情。若他真去了太医院,搜出调理月事的方子,那就有乐子看了…… 必须把他注意力引开。 但说点什么好呢? 自从三年前她登基,太傅看她就像是看一只咪咪叫的乳猫,在世界上除了他无人可依仗,唯有他叶韶能用手自鞠养,精心抚育,其余人等都是要趁机欺凌孤儿的恶贼。 虽说外人对她苛刻,叶韶不能容忍,但叶韶自己,就是对她最严苛的那个。 作业不做不行、上课睡觉不行,玩乐不行、挑嘴不行……左一个不行,又一个不行,违背太傅的命令,都是要挨罚的。 只是没想到,他还用上戒尺了! 想到这里,昨天的旧仇又勾上来。姜望舒撇嘴:“本来朕就没病,要不是你用戒尺……” 叶韶愧悔无极,一腔要发给太医的怒火又被熄灭。他再次跪地磕头:“臣有罪,臣万死难辞其咎。” 他见陛下把手藏在被子里,不知道究竟伤的如何,斗胆问道:“陛下手上的伤……可能让臣一观?” 姜望舒一怔,脸有点红了。 太傅不是没碰过她的手,三年前的登基大典上,就是太傅拉着她的手,扶她坐上九龙宝座。 她记得太傅手指的触感,细腻如鹅脂,唯有握笔的地方有两块粗粗的茧子。那样如冰如月的人,手指却很温暖。 他扶她坐上宝座,弯腰告诉她:“陛下别担心,一切有臣在。” 那时候她还懵懂,望着下面山呼万岁,拉着他手行完大礼,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想到要把手拿给太傅抚摸验看,忽然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这么一迟疑,太傅只当他是赌气不愿意,心里一急,就想把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强行捉出他手来。 他这一动,姜望舒大惊,连忙捂住被子,若是掀开了还得了? 叶韶当他小孩子脾气,现在屋中无人,加之心中有愧,他把往日的师道尊严全都放下,柔声哄劝:“让臣看一眼,究竟伤的如何?” 这般柔声细语,姜望舒哪里受得住? 她磨磨蹭蹭压好被角,这才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任太傅捧着。 叶韶双手捧着他手,仔细看去,只见一道青紫淤痕横在雪白柔嫩的手掌上。颜色对比,触目惊心。 叶韶不敢相信自己昨天竟然下了这么重的手,怜惜地轻轻抚摸:“还疼吗?” 其实没多痛,还不如她的肚子痛。太傅只有第一下用了力气,后面越打越轻,只是手心柔嫩,血管也多,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但姜望舒是谁?见太傅心痛,当下哎呦一声,装的痛苦无比。 她装可怜是一流好手,除了昨天以外,太傅几乎次次上当。果然,太傅更愧疚了:“太医未给陛下开化瘀膏吗?” 姜望舒极为享受太傅的表情,她故意道:“是朕不叫太医开化瘀膏。” 太傅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疑惑地看向他。 姜望舒眼珠一转,假意道:“太傅昨天打了朕,不就是希望朕能牢牢记住太傅……说的话么?” 她故意把手又往太傅双手间塞,垂下眼睫:“太傅教训的是,朕知道错了,这道淤伤就留下吧,它可以提醒朕……要把太傅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太傅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是喜是怒。 欢喜的是陛下终于懂事了,愿意聆听教诲;愤怒则对着自己,这么懂事的陛下,自己居然下此毒手! 太傅最终只是愧悔无比地道歉:“臣责打陛下,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姜望舒眼珠子转转:“那朕就要想想怎么罚你了。” “陛下请讲。”无论是罚俸、降职还是庭杖,他都愿意领罚。 “就罚……太傅永远不能打朕好了。” 他即使不说,叶太傅也永远不会再打他了,太傅知道这是陛下不愿惩罚自己,心中极是感动。 他颤声道:“陛下恩遇,臣万死难报……这是这手上伤口……恳求陛下还是擦药吧。” 若是手上带着这个伤痕,就能天天享受太傅的温言软语,姜望舒宁可一辈子都不好,她一偏头撒娇:“就不。” 太傅拿他没办法,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刚想把陛下的手放回去,就听见陛下哎呦哎呦地叫痛。 又叫痛,又不敷药,太傅头疼了:“陛下究竟想怎么样?” 姜望舒就等着他这句话:“太傅亲一下就好了。” “什么?” 这话太过惊世骇俗,太傅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头晕目眩,又重复一遍:“陛下要臣做什么?” 姜望舒故作天真烂漫:“小时候,每次摔倒受伤,阿娘都会亲亲朕的伤口,再吹上几口气,这样很快就不痛了。”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太傅松口气,狂跳的心这才停下来,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怜惜。陛下年纪小小就失去父母,人在病中,思念起孩童往事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要满足陛下这个小心愿吗? 雪白的手掌还在面前,自己亲手打的淤伤触目惊心,陛下满脸纯洁,信任地望着自己…… 太傅想,自己造成的伤口,自己负责治疗,也是理所应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不敢自比陛下的父亲,但给予陛下父母辈的关爱是理所当然的。 他低下头。 姜望舒心跳如鼓。 太傅的嘴唇轻轻在陛下的手心上一碰。 这一碰,如春风拂面。淤伤处本就敏感,姜望舒只觉他的嘴唇滚热,一时间不知道是痛是痒,下意识的手指一动,又害羞又欣喜。 另一边,太傅本是毫无私念地做这件事的,但不知怎么,嘴唇贴下去的一刻,陛下可能是吃痛,手居然一缩,四只手指在他下巴轻轻搔过。 莫名的感觉在太傅心里荡开,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本能觉得那感觉不是“父母辈的关爱”。 他立刻将脸颊拉远,草草在陛下手心吹了几下交差。 姜望舒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还沉浸在刚刚的感觉中。亲吻止痛确有奇效,姜望舒这会儿莫说手心了,连小腹的坠痛都不觉得了。 太傅也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陛下既然没有大碍,为何卧床不起?” 姜望舒心跳还没平复,便被他这句问话催的更是心头狂跳。 卧床不起是因为……我起来了,太傅你的心脏受不住。 “这个……这个……”姜望舒疯狂地转着眼睛说瞎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朕……” 太傅生了疑心,只当他另有隐情不告诉自己,脸色立马拉下去了:“陛下若是不说,臣还是要问太医。” 嘿!他怎么又绕回来了! “太医说……是正常现象……”姜望舒只有这一句可答。 这算什么? 太傅眼尾一扫,忽然发现陛下的首席女官辛夷不在,他往寝殿外望去,只见辛夷抱着一大堆干净被褥,正抻长了脖子往里看。 卧床不起、不准人掀被子、太医说是正常现象、要更换新被褥……是了,陛下十五岁了,也该到年纪了。 太傅自以为已经知道了什么,心中一笑,这才放松下来。小孩子第一次体会梦遗,自然有些羞涩。陛下没有父兄,身边只有些太监,这件事体,自然懵懂。 身为太傅,自然不能只教授四书五经,其余知识也要教导,毕竟除了他,陛下还能去问谁呢? 姜望舒看太傅忽然笑的一脸慈祥,不再追问太医的事情,心中却有不祥的预感。 一片寂静中,太傅开口了:“陛下,恭喜,你长大了。” 一个惊雷下劈,姜望舒只觉大事不好。 这句话杨嬷嬷昨天也刚说过,难道……太傅已经发现了? 姜望舒一时间心乱如麻,恍惚中只听太傅嘴唇一张一合:“男子属阳,发身长大时,身体也会自然感阳气,聚精元,精满则梦中自溢,这确实是自然现象……” 预想中的被揭穿没有到来,姜望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傅这是……说的什么? 太傅看他一脸震惊,只当他小孩子害臊,用更加平和的口气教导:“这没什么害臊的,男子历来如此,先皇如此,陛下如此,我也有过这种时候……” 姜望舒羞地几乎钻到床底下去,摆着手不让太傅说下去,太傅却不听她的,用传道授业解惑的口吻,把“精满自溢”这件事,讲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姜望舒想不听都不行。 太傅的猜测其实没错,陛下确实经历了自己的成人礼,就是结果反了,这也难怪,这能想到陛下是公主呢? 但不管怎么说,姜望舒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身份没暴露。 太傅倾囊相授了半天,从心理疏导到事后清洁,甚至连如何自我纾解都说出来了。看陛下蔫头耷脑,满面通红,只当他是要消化一会儿。 况且,只怕陛下还穿着湿裤子呢吧? 太傅扫了一眼床榻,自以为猜中真相,既然该说的已经说完,陛下亦无大碍,他也不忍陛下躺在湿床榻上,便告退出门了。 姜望舒巴不得他快点走,这么一上午的功夫,她的理论知识忽然有了空前的进步,可惜,是做男人的知识,她将来用上的概率比四书五经更低。 在门口等了半天的辛夷终于能进殿来,准备好的热水都冷了,只好吩咐人再烧。辛夷忙忙地铺被子、换褥子,又将血污的布料全部抬到后殿,预备着烧掉,不留丝毫痕迹。 姜望舒在一边看着她忙碌,脑子还回不过神,一会儿想想太傅的嘴唇,一会儿又想起太傅关于自我纾解的那些话…… 越想,越觉得心中怪怪的,姜望舒扭着身子,强行压下身子里的躁动。 当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情节已经不能记住,但却记得梦中人有一双锋利的眉眼,嘴唇的触感滚烫…… 她猛然惊醒,更漏才到三更,还可以睡上许久。她睁眼望着床帐,不知道这是一直什么感觉。 对了,说不定可以问太傅。 有朝一日,太傅也会告诉她,关于这件事的奥秘吗? 姜望舒翻了个身,觉得□□又是一阵热流涌出,她认命地起身叫辛夷,帮她换月事带。 另一边的太傅府邸,同样是个不眠夜。 太傅正在奋笔疾书一篇折子,他想,是时候了。 陛下已经成了个大人,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怎么行呢? 明年行冠礼,加冠后就要大婚,选秀也该现在操持起来,这样才能为陛下广择天下名门闺秀,选出最端庄贤淑的女子,为大夏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他早该盼着这天的,只是…… 他笔尖一顿,不知怎么,他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莫非他是怕皇帝大婚后亲政,自己不再能大权独揽? 他一惊,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叶韶是大夏最忠心的臣子,先皇的顾命大臣,必当躬耕内省,如此非分之想,断不可有。 他摇摇头,把心中涌上的那些酸涩摇掉,继续奋笔疾书。 由于皇帝并未亲政,所以一切军国大事,都由太傅决定,皇帝上朝只是个摆设。第二日朝堂上,太傅便没去看皇帝的脸色,自顾自地向朝臣宣布了这个消息。 皇帝的选秀大典要开始了。 姜望舒坐在皇位上傻眼了。 第4章 选秀万万不可 往日里,下朝之后,陛下会先用午膳,用膳后午睡半个时辰,起床后跟着太傅上两个时辰的课。 但今天,陛下哪里有用膳和午睡的心情?选秀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下朝这一路上,已经感受到了许多试探好奇的目光。 宫人们固然不敢当面就讨论什么,在她面前还是垂着头,低着眼睛,好似鹌鹑一样老实,但姜望舒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背后,怕是连哪一家小姐会当皇后的赌局都开出来了。 一路闷不吭声地回来,陛下终于在迈入自己的寝宫紫寰殿时爆发了。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姜望舒瘫坐在椅子上,眼睛挨个扫过下面的人。但不管是辛夷还是杨嬷嬷,个个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 陈公公斗胆进言:“陛下,您明年就十六岁了,按例应当行冠礼、大婚、随后亲政。选秀是国家大典,不可不为,从今年开始准备已经是仓促了,奴才们只是宫人内侍,怎能阻拦国家大典……” “大婚?”这两个字更是火上浇油,姜望舒只觉得脑子嗡一声,回想起幼年时见到父皇和母后相处的情景。 成婚之人,食则同餐,睡则同寝,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她是女儿身的事情,怎能瞒得住人呢? 可怕的事情近在眼前,然而身边人却没一个顶用的。姜望舒恨声道:“你们都没办法是吧?!” 众人在下齐声答道:“奴才/奴婢惭愧,不能为陛下分忧。” 倒不是他们推诿,陈公公、杨嬷嬷等人并无特殊的才干,只因为是贴身服侍陛下,才在宫中有特殊地位。当年皇位更迭,大家之所以能把女扮男装这事情办成,都是依靠姜羲和的谋划。 现在,姜羲和不在,没人能运筹帷幄、谋定后动了。姜望舒跟哥哥的智力水平差了几条街,遇到这等变故,除了心烦意乱,再难想出对策。 陛下都不顶用,下人们又有什么办法?姜望舒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朕知道,你们不中用,朕也不中用,那就快去找中用的人!” “姜羲和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快去给朕写信催他!若是他再不回来,明年秀女进宫,朕的身份暴露,那就不可挽回了!” 辛夷等人何尝不思念真正的陛下呢?但若说联系姜羲和,那就千难万难了。陈公公哭丧着脸道:“陛下的所在奴才们不知道,即使写了信,也不知道往哪里寄啊……” 姜羲和三年前,已经在侍卫首领越千山的陪伴下,以大夏长公主的身份出了宫,前往边陲苗疆,暗访神医。 说到联系,姜羲和只有在找到神医的时候来过一封信,信中表示神医要将他留下好生调理,自己会随神医游历江湖,住处不定,通讯受阻也是常事,更绝口不提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嘱托姜望舒再坚持一下,替他做一阵皇帝。 姜望舒得知兄长的病有救了,大大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地嫉妒。 游历江湖……姜望舒也很想游历江湖啊!她跟姜羲和可不一样,父皇从小为她延请武学名家指点,姜望舒在学了一身武艺的同时,也在武学师父口中得知了许多江湖异闻。 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白衣侠客,什么大漠黄沙中沉睡着的宝藏地宫,又或是群雄论剑的雪山之巅……都对年幼的姜望舒产生了致命吸引力。 皇城头顶只有巴掌大的天,那时候她就看腻了,她一直梦想着长大后也能行走江湖,做个侠女,走遍天下,惩奸除恶。 然而她现在长大了,却为了假扮兄长,连武术师父都忍痛辞退了,每天三更睡五更起,天天都跟那些她一看就想打瞌睡的书本打交道。若非是跟着太傅学读书,姜望舒早就受不了了。 一想到自己替姜羲和吃了那么多苦,姜羲和却在外面逍遥快活,游历天下,姜望舒就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风水还得轮流转呢,两兄妹里总不能只有她在受苦! 姜望舒发起了牛脾气:“好好好,你们找不到他是吧!那好,我自己找!” 说罢,她起身就要去收拾包袱:“他把烂摊子丢给我自己跑了,倒是快活,现在该轮到我快活快活了!” 众人大惊,陈公公立刻上来抱着姜望舒大腿哭嚎:“陛下万万不可呀!您身份贵重,怎么能离开皇宫……您要是不见了,奴才们怎么跟满朝文武交代啊?太傅还不剥了奴才们的皮?” 姜望舒不理他,自顾自地把一柄装饰用的长剑塞进腰里:“反正若找不到他,明年朕的身份暴露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朕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早死晚死都得死,现在溜了,说不定还找不到朕头上。” 这是歪理,但姜望舒生来金尊玉贵,任性妄为,奴才们也不敢跟她讲理,只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杨嬷嬷,希望她能把脾性急躁的公主安抚住。 杨嬷嬷把姜望舒一手带大,深知她是个顺毛驴,不能逆着她脾气来,只得柔声哄劝道:“您要找兄长,那就写信给他好了,若您能找到他,旁人自然也能找到他,何必以身犯险呢?” 姜望舒手上一顿:“不是说不知道他的地址吗?你倒是说说怎么找?” 杨嬷嬷见她听进去了,连忙趁热打铁:“蒋太医与神医是师兄弟,想必总能联络到的,否则陛下当年也找不到神医了,这件事交给蒋太医去办,比您自己在江湖上乱撞更好。” 姜望舒一想也是,但她等不了那么久了:“若是找不到怎么办?当年兄长也用了半年多才寻访到神医呢!” “即使是从现在开始选秀,秀女进宫还得一年,陛下急什么?”陈公公也跟着哄,“您放宽心,别自乱阵脚!” 辛夷也跟着道:“没错,选秀是一年后的事情,可您要是现在失踪了,那就是立刻事发,蜀王尚且虎视眈眈,陛下您可不能轻举妄动啊!” 听到蜀王二字,姜望舒不再去打什么包袱,也不说话了。她虽然任性,但也知道兹事体大,跟着太傅读了三年书,耳濡目染下,有的东西她还是记在了心里。 她握紧手,手心中未消退的淤伤带来一阵疼痛,提醒着她太傅曾说过的话。 江山子民,姜氏先祖。 她兄妹二人的性命事小,但江山子民还负担在两人肩上,二十年前,大夏还是一片风雨飘摇,她父皇登基后励精图治十余载,才慢慢养回了国朝元气。若此时再起兵祸,那…… 姜望舒把腰上的长剑解下来,泄气地丢到地上:“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 杨嬷嬷唯恐陛下反悔,一溜烟儿地就去找蒋太医,跟他商量送信的事情。陈公公看陛下已经发完火了,试探性问道:“陛下还没吃午膳,要不要现在传膳?” 姜望舒五更起来上朝,下了朝就回来发脾气,到现在水米不沾牙,瞧天色已经到了往日午睡时分,也觉得饥火上窜:“传吧。” 陈公公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安排人去传膳了,辛夷伺候姜望舒换下朝服,小声劝慰道:“陛下别心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选秀的事情奴婢们插不上嘴,您是皇上,难道还不能做主吗?” “您若能说服太傅,那么此难题便迎刃而解,最少也能往后拖些日子……” 姜望舒听着,也觉得可行。太傅看似铁面无私,实则心软的很,虽说涉及到国家大事,太傅从不准她胡来,但选秀是皇上的婚姻大事,难道也不能做主? 想到这里,姜望舒的鬼主意立刻又来了:“等一等,先别传膳,拿两块点心来,朕垫一垫就好。” 辛夷想不通陛下这又是玩哪一出,惊讶地望着陛下,姜望舒却一挥手:“别问了,快去办事,对了,点心要金乳酥和玉露团,茶也加些牛乳才好!” 辛夷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去叫了小太监传话,御膳房的大师傅此时已经把膳食送上去了,听闻陛下又不吃了,肚里暗暗骂娘,只是脸上不敢露出来。 正餐不吃,要吃零食,若是被太傅知道了,必定又要管教陛下。大师傅摇摇头,心说陛下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只是这些事轮不到他一个做饭的管,他只需要依言办事即可。好在两样点心和牛乳茶都是陛下素日爱吃的,御膳房每日都做新鲜的备用,他再加上些玫瑰饼与藕粉桂糖糕,凑成四样点心,忙忙地交由小太监送去了。 叶太傅按照往日上课的时间踏入宫中,估摸着陛下午睡也该起来了,却见一长串的送膳太监捧着食盒从紫寰殿出来。 怎的这个时辰才吃午膳?不按时进膳,只怕要闹脾胃不和,太傅皱着眉走近几步,叫住了领头的送膳太监马公公:“陛下今日怎的现在才用膳?” 马公公苦笑:“回太傅话,陛下并没用膳。” 太傅闻言,仔细瞧了瞧那食盒里的东西。先帝节俭,前朝那些奢靡的吃一看十的花样,在大夏久不存在,皇帝的午膳也只不过是十荤十素并两个汤品。 这样少的菜色,太傅一眼过去就看了个差不多,陛下确实一口没动。 太傅的眉毛就皱起来了,摆摆手放送膳太监们过去,沉着脸走向往常给陛下上课的睿思殿。过不多时,陛下也走进殿内,太傅一看陛下神色,就知道他没睡午觉。 饭也不吃,觉也不睡,陛下是要修仙吗?怎的如此不爱惜身子! 太傅能忍受陛下种种顽劣之处,却不能容忍陛下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连自己是来上课的都忘了,强忍着怒气跟陛下见过礼之后,立刻便发难:“陛下今日没吃午膳?可是身子不适?还是身边人伺候的不精心?” 陈公公在太傅的威压下打个哆嗦,心里叫屈,姜望舒立刻上前一步,挡住了太傅的冰冷视线:“朕身子很好,不吃饭与伺候的人无关,是朕自己不想吃东西。” 太傅疑惑极了:“陛下这是为何?” “朕有心事,故而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陛下有何心事?”太傅更是奇怪,在心中从今年的税赋盘算到宫内的分例,件件事都是他亲自处理,无一处不是妥妥当当,还有什么给能陛下添心事? 不管什么事情,太傅自信都能解决,连忙问:“陛下有何烦难之事,尽管说与臣听,臣必定为陛下分忧。” “太傅问得好。” 姜望舒昂着头往太傅面前一站,虽然个子比他矮了一个头,偏偏气势不减:“朕的心事就是太傅,太傅能怎么帮朕处理?” 第5章 司帐女官 太傅万万没想到陛下说出这等话来:“陛下?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朕且问你,选秀之事,太傅为何擅自做主?”姜望舒做出一脸委屈,“朕事先毫不知情,太傅为何不跟朕商量一下?” 就为了这个? 太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说陛下真是小孩子的脾气:“陛下,您已经十五岁了,不日就要亲政,为您选秀,是臣身为顾命大臣的责任。” 姜望舒却不吃这一套:“朕才是皇帝,难道这种事情,朕就没有说话的份了吗?” “陛下有何想说的,臣洗耳恭听。” 你能恭听就好,姜望舒冷哼一声:“朕不同意选秀!” 她说罢,期待地望向太傅,但叶韶何许人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脸上的神色,姜望舒再熟悉不过,她初登基时,闹着不要起早去上朝的时候,太傅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也不急,也不凶,只是不管她怎么闹,太傅最后都能想出办法把她抓去上朝,甚至有一次要将她连人带床抬到大殿上。 那时候,她想和太傅正面对抗是斗不过了,只能尝试另辟蹊径。 有一天晚上姜望舒偷偷从寝殿逃跑,害的宫里人仰马翻,太傅带着人在御花园里抓到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心虚不已,可最后太傅也没把她怎么样。 小小的姜望舒老实了一阵子,自觉风声已经过去,找了个晚上故技重施,谁想到前脚刚冲出寝殿大门,便看见太傅搬了个太师椅坐在院子中间,用这种不急不躁的神情看着她。 姜望舒被抓现行,吓得一动不敢动,然而太傅只是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一言不发地把她送回寝殿里。 他牵着姜望舒进门,又帮她解开外衣,掀开被子,示意她乖乖上床睡觉。他的动作虽然轻柔,但无不蕴含着一种决心,姜望舒被这气魄所摄,没敢再闹,爬上床去躺好。 太傅帮她盖好被子,在寝殿的一豆灯火下,姜望舒看见他虽然脸色平和,但是眼神乌沉沉的怕人。 太傅盯着她良久,终于开口:“臣身负教导陛下之责,不能让陛下犯错。臣会一直在陛下身边,提点陛下。” “陛下逃一次早朝,臣就在院中看守,陛下逃两次早朝,臣就在屋中看守,要是陛下逃第三次…… “臣就日日与陛下同寝,盯着陛下。” 太傅为姜望舒掖了掖被角,将她逃逸在外的小手小脚都囚禁在被子里:“事不过三,陛下好自为之。” 姜望舒脸色惨变,太傅瞧着顽劣的陛下露出惧色,终于露出了笑意。 “陛下,您休想逃出臣的手掌心。” 淘气的孙猴子被镇压在了五指山,但真正起效的不是太傅那番话语,而是第二天,姜望舒从宫人们口中听说的事情。 自从她第一次逃跑后,太傅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入了夜就守在寝殿院子里,休息只是在太师椅上打的几个盹,怕的就是她再偷溜出去。 银汉红墙入望遥,为谁风露立中宵? 椅子冷硬难捱,坐久了腰酸背痛;夜里蚊虫成群,叮咬的人烦躁不已,怪不得他最近脸色不好。小小的姜望舒心潮澎湃,瞧着太傅青黑的眼圈,第一次知道了愧疚的滋味。 就这样,顽固的唐三藏终究降服了淘气的孙猴子,紧箍咒历来就不是戴在头上的,而是戴在人心上。 从那天起,姜望舒再也没逃过早朝,这副表情也许久未见了。 现在,太傅又拿出这副表情来对付她,好像她还是不懂事的娃娃。叶韶见陛下说完这句就不说了,还问道:“陛下没有别的话了吗?” 姜望舒心里不舒服极了:“没有了!” “陛下既然说完了,那就轮到臣说了。”叶太傅侃侃而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人伦之常,尤其陛下身为天子,婚事受万民瞩目,并非陛下说不选就不选的。” “朕就是不想成亲!”姜望舒嘟起嘴望着太傅:“朕还小呢!” 每当陛下做出这个表情,叶太傅都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小猫舌头舔了一下,痒酥酥的,但他也只是恍惚了一刻,便接着从陛下的切身利益出发,与陛下讲解选秀的必要性:“陛下若不成婚,便不算成年,怎能亲政呢?” “不是有太傅吗?”姜望舒不以为意:“太傅已经掌管了三年的朝政,以后便还由太傅掌管,不成么?” 叶太傅失笑,急着亲政的皇帝多了去了,不愿亲政的还是第一次见,陛下是现在还小,若再长大些,必定就不会这样想了。 “臣怎么能如此僭越行事呢?” “你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辅助朕管理国政就是你的职责,怎么说得上是僭越呢?” “臣是辅佐您管理国政,总有一天要还政于您的。”太傅温声劝慰,“要是陛下一直不亲政,若是臣不在了,那陛下怎么办呢?” 这话说出来,他心忽然一痛,姜望舒的心也是一紧,直直地问:“你不在了?太傅要去哪里?太傅不是说会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吗?” 世事无常,虽然他不会主动离开陛下,但是凡人有生老病死,哪能打包票? 叶韶想说什么,但又不愿说这个问题,继续从繁衍角度劝道:“陛下是先皇唯一的子嗣,承继香火就靠您了,若不成亲,如何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呢?” 姜望舒最不爱听这个,父皇与母后夫妻情深,后宫没有第二位妃子,故而子嗣不丰,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那时候,众多大臣便以“不能开枝散叶”为由,上书劝谏父皇广纳后宫,还暗中讽刺母后嫉妒,姜望舒记得,父母几次口角都是因为此事,故而她最讨厌人拿子嗣说事。 现在,这话被太傅说出口,姜望舒脸色立刻变了:“太傅当真是这么想的吗?想要朕绵延子嗣,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叶韶知道,站在忠臣的立场上,他应当点头称是,但不知怎么,望着眼前少年的黑眼睛,这句话一时间竟说不出口。这感觉莫名其妙,叶韶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却没说出话来。 姜望舒心中气苦:“哼,你们这些臣子都一个样,手伸的那么长,皇上想生几个孩子你们也要管!你们怎就不管,皇上心中愿不愿意娶那么多女人?” 叶太傅听陛下话里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起了先皇也因此事被攻讦,深感自己的论点找的不好,连忙再换个论点,从夫妻情分出发:“陛下,若陛下心里不喜欢,只娶一位皇后也是可以的,就好像先皇夫妻一般,亦是一件美事。” 叶太傅一边说,一边观察陛下神色,果然,他一提起先皇夫妻,陛下的脸色也大大转柔。叶太傅赶快趁热打铁:“成亲不仅是为国家大计考虑,对陛下亦是一桩美事。先皇伉俪情深,生活美满,陛下也是亲眼目睹啊!” 他极力渲染美好姻缘对人的正面影响:“陛下,夫妻一体,成亲后便有人知疼着热,照顾周全,十分贴心。” “朕有许多宫人内侍,他们伺候的也十分精心周全,朕不需要再多个女人来照顾。” 叶太傅不气馁:“陛下,宫人们怎能与妻子相提并论?妻子能与您促膝谈心,分忧解难,奴才们哪里能陪您做这些?” “宫人们不能陪朕,不是还有太傅吗?”姜望舒眼珠一转,要去拉太傅的手:“太傅也能陪朕促膝谈心,且太傅如此聪慧颖悟,又和朕相伴多年,岂不是更能帮朕分忧解难?” 太傅心想,自己说的可不是这个,连忙后退一步,躲开陛下的手:“陛下,臣跟后妃们不一样……后妃还能做很多事情,皆是臣不能为……” “哦?哪里不一样?” 姜望舒这下是真的好奇了,她一向认为太傅是全知全能的,追问道:“什么事情是后妃能做,你不能做的?” 那自然是阴阳和合之乐,夫妇敦伦之礼……太傅吞吞吐吐,不知怎么把这话说出去。这里不是别无他人的寝殿,而是在睿思殿,身边的宫人太监足有十余名,他实在说不出口。 这话说了又有什么用?陛下年纪小,不开窍,所谓阴阳和合之乐,未曾经历过,说了他也难以想象。 况且,太傅也未曾有过这种经历。 他自幼颠沛流离,每天都在发奋读书,行过冠礼成人后,便遇上先皇去世。他一面要守国丧,一面要照顾陛下和国政,二者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早就耗尽了他的精力,哪有闲心谈情说爱,娶妻生子? 全知全能的太傅暴露了自己在男女之事上的一无所知,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姜望舒不耐烦了:“太傅,你说话呀?” 太傅说不出来,沉吟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劝谏过程就有问题,他应该循序渐进的。 陛下不知人事,跟他说了又有什么用?自然是让他先知道此事的妙处,才好继续劝他娶亲。 他在这方面无法教导陛下,只好请专业人士来给陛下上这一课了。 太傅眼睛一眯,看向黄公公:“黄公公,我有一事请教。” 黄公公心中警铃大作,弥漫上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敢不答:“请教二字不敢当,大人有话尽管吩咐咱家。” 果然,太傅下一次开口,便扔出来一个炸雷:“我听闻,凡大家子弟成婚之前,必有通房丫鬟,教导其人伦之事,不知宫内,可有这样的人物啊?” 黄公公额冒冷汗,已经知道太傅的想法,但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撒谎:“回大人话,宫中确有司帐女官一职……” “是么?那太好了。”太傅点点头,“陛下也到了该懂得人事的年纪,今日起,就为陛下安排司帐女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