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浮寝鸟》 第1章 引子.雪逝 俯仰流年二十春,我死于春雪消融万物复苏之季。 我喜欢的人,砍下了我的头颅。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身体变得陌生而可怖。 无法触及阳光,脾气暴虐,以及对血肉永无止境的渴求。 每当夜幕降临,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便会苏醒,驱使我去寻找新鲜的血肉。我的指甲变得锐利如刀,牙齿锋利如锯,皮肤苍白如纸,映不出丝毫生命的红润。 大概,是从那片血泊中醒来时开始的吧。 周围散落着人类支离破碎的肢体,浓稠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衣衫,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空气中,我怔愣了许久,才迟钝地感受到掌心那团滑湿,仍在微微搏动的柔软。 是一颗刚剥出来的心脏,鲜活的心脏。 我少有的注视着它,直到它热气散尽,一点点僵硬,最终变成死物。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凹痕,却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就在那一刹那,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尽数倾泻,我那些该死的,可悲的,可耻的记忆突然就这么回来了。 手中那团烂肉被狠狠摔在地上,我瘫跪在地上,膝盖抵着冰冷的轴面,喉咙并发出困兽般绝望的呜咽。起初是断断续续的抽噎,随即再也无法遏制,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 这人间的世态人情,有时比明月清风更饶有滋味,可作书读,可当戏看。 在我还是人类时,曾是京都富贵人家的小姐,有专门的侍女照料日常起居,有专业的老师教导我琴棋书画,若无意外,本该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一生到老。 可我的父母并不相爱,我的父亲终日斥责母亲一无是处,很快,就连下人都知晓他在外头另筑香巢。母亲不堪受辱,写了和离书带我回了她的家乡。 第一次,我的人生由别人替我做了选择。虽内心万般不舍,还是牵着母亲的手,离开了生长于斯的深宅庭院。 后来,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万贯家财迅速败尽。他找到了我,即使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他还是强硬地将我塞给了坐落京都一户有权有势的人家,企图用这场联姻挽救颓败的家族。 第二次,我的人生再次被别人做了选择。父亲甚至没有过问我的意愿,就把我送去了陌生的夫家。 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父亲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留下青紫的痕迹。 他说:“这是你作为女儿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婚礼简陋的可笑。 我的丈夫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他并不爱我。 他的宅邸比父亲家还要大,仆人更多,但却处处透着冰冷。我的房间在宅邸的最深处,窗外时一片茂密的竹林,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怖。 我那时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娶我这样乏善可陈的女子,直到我频繁在深夜看见他走入侧院,好奇心驱使我跟了上去,然后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我看到他搂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两人有说有笑,我看到我那刚出生就被产婆说夭折的孩子,此刻正在女人怀里,而我的丈夫,用刀一片一片割下我那尚在襁褓中孩子的血肉,盛在精致的瓷碟里,一点一点送进女人的口中。 那是被我丈夫精心饲养的鬼。 而我和我的孩子,不过是她暂时的饵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丈夫要娶我——只是为了有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 我连夜从夫家逃跑,无论去哪,我都要逃离这个吃人的宅邸,逃离这个噩梦。 记得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赤着脚在竹林里奔跑,树枝划破了我的皮肤,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后来…… 后来就是我从夫家后院的池水中醒来,可再度睁眼时我只觉得脊背发凉。 平日我最喜欢乘纳于后院的凉亭之中,静看清池那轮巨大的水车悠然转动,水车转动的节奏和潺潺流水声,能与心跳重合,使我心安。 如今水车仍在转动,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孤寂而扭曲的影。它巨大的轮廓缓慢地转动着,发出绝非寻常的声响。 那不再是木头与流水和谐的低语,而是某种沉闷的拖拽声,仿佛每一次转动,都不是依靠流水的推力,而是从水底深处捞起了什么沉重不堪、不愿离开的东西。 或许是腐烂的水草,或许是淤泥,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我站在及腰的血池之中,我看着自己的倒影被血水撕扯成无数个支离破碎的残片。 人类的头颅,血肉,和内脏在染红的血池中沉浮,以及猩红双眼,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我。 我杀人了。 奇怪的是,面对如此修罗地狱般的景色,我心中竟无半分恐惧,也无一丝对逝者的歉疚。或许从那一刻起,我身为人的良知已经彻底泯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恨”的毒火席卷了我,烧尽了我人类时期那些稀薄的温暖记忆,驱使我不断的去掠食、杀戮,最终变成长满獠牙,面目可憎的丑陋之物。我开始主动猎食,每杀一个人,我都从中获得一种扭曲的快感。 “恶鬼,吃了那么多人,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回忆骤断,一道此生最不愿听见的声音把我拉回此刻的现实。我顿时觉得胃里更加汹涌翻滚,恨不得立马将眼前的男人撕裂。 三年了,我的人渣丈夫,为了给他家世代供奉的女鬼报仇,找到了专门猎杀鬼的组织来追杀我整整三年。 清醒过来恢复记忆的我由衷的佩服他这份毅力。 把这股劲用在别的地方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我咆哮着欲扑上前将欲他撕碎,可是下一秒我停住了,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我那只染满人类鲜血的手臂应声而落。鲜血喷涌而出,但很快又停止了,新的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这时,我才注意到阴暗处伫立的人。他身披双色羽织,身型高挑,静立于暗处,垂眸审视着我,如同审视一件死物。 是猎鬼人,并且不是普通的级别。 心底却异样地平静,甚至觉得,这是一生中难得的安宁时刻。或许我早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我看到他的眼眸似极地冰川凝结的幽蓝,仿佛亘古不化的寒潭,瞳孔深处浮动着碎冰般的冷光。那张脸被月光勾勒出分明的轮廓,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不过真奇怪。 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作为被追杀的鬼与猎鬼人的相遇,而是更久之前……久到仿佛隔着一层薄雾,却又莫名熟悉。那种熟悉感让我感到心悸,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 我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有令人窒息的决绝,也不应拥有那份深藏在眼底深处的悲恸。 他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他应该…….应该……. 当他挥刀斩来时,我忘记了闪避。只在脑子里疯狂搜寻那模糊的影子。或许是我周遭无数的破碎尸骸彻底激怒了他,他的刀带着必杀的决绝。但现在我还不能死,有个声音在催促我想起那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此时手臂已完成再生,我猛地往后一仰,险险避开致命的脖颈处,但是冰蓝的刀锋实太过锐利,我还是被他砍到了。 视野天旋地转,我看到我的下身依仍站立在原地,上半身却已急速倒飞出去。 电光火石间,眼角瞥见不足一尺的渣男丈夫,我猛张开手,一把抓住了他,迅速的咬断了他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意。 几乎同时,那柄冰冷的日轮刀已至。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澎拜的蓝色水流应召而来,一个由剑锋和水流构成的瞬间绽放巨大的完美的圆形水环,挟裹着斩断一切的凛冽,将我彻底吞没。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夏日的溪流,看到了那个站在水中的黑发少年。 世界倾倒了。 最先感受到的,并非是预想中的剧痛,而是一阵彻骨的冰凉,像冬日最冷的溪流漫过咽喉。 我的视线开始失控地旋转,天与地颠倒了位置。竹林、月光、血泊……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没有恐惧,甚至都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疲惫了很久的身躯突然迎来的解脱之感。 直至死亡逼近,走马灯的亮起,补全了我最后一块记忆拼图。 “义……义勇…….” 原来是你啊。 我终于想起来了。 破碎的身躯开始迅速消散,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因吃人长出的妖异斑纹尽数退去,我变回了从前那个穿着干净和服,会明媚微笑的人类女子。所有的怨恨与痛苦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最初的纯净。 他脸上的冷漠骤然崩裂,化为惊愕,最终凝固为无法置信的震骇。 他也认出我了。 那时的我们,隔着一层薄薄的夏日空气,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远到我耗尽一生,拼尽全力,也未能再次触碰到。 在我即将消散之时,我费力凝聚起一点点力量,试图扯动嘴角,想给他留下一个笑容。一个干净的,像小时候那样的笑容,而不是恶鬼的狰狞獠牙。 不知成功没有。 视野已经彻底模糊,涣散成一片混沌的光晕,可是我好像看到他极为迅速的向我赶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喊着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了。 你在喊我吗? 真遗憾啊,义勇先生。 不过最后能亲手了结我,结束我的罪业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黑暗终于吞噬了一切。 温柔地,彻底地。 俯仰流春二十年,我生于春雪消融万物复苏之季。 我喜欢的人,终结了我永恒的噩梦。 阅读须知:此文是作者发癫产物,纯属为爱发电,CP从始至终都是义勇,ooc提前致歉,中短篇,文案乱写的,尊重原作会走正剧,大概是救赎向。 引子第一人称,后面会用第三人称来写。 你们的评论收藏是我更新的动力[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引子.雪逝 第2章 缘溯 清晨的光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鸡鸣隔着纸门传来,微风携着山野特有的晨露拂过,青草的清香充斥在整座宅邸之中。 一道纤细的身影早早忙碌于宅邸侧室的一处小院,燃起的烟火之气迅速冲散了清露气息。 “咚——咚——” 规律的声音穿透梦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少女在榻上蜷缩的更紧了一些,意识在温暖的被褥和冰冷的记忆碎片间沉浮。 很熟悉,曾几何时她也经常在早晨被这声响吵醒,那是母亲早起忙碌于厨房准备早餐时,刀与砧板相触的节奏,不徐不疾,熟悉得让人眼眶发酸。 可是好困,少女继续闭着眼睛,她不想醒来。 少女无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真冷啊,她这是已经在阿鼻地狱了吗?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清晰,意识被迫从深海浮起,同时也能感受到身上厚重的被褥,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于是少女一鼓作气,猛的睁开眼睛。 清晨醒来时,初升的阳光透过纸门,温柔地铺满了整个房间。她怔怔地抬起手,看着日光落在自己白皙的,完好无损的手背上。 久违的,温暖的感觉。 下一秒,少女差点吓得晕死过去,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塌,手脚并用地缩进房间里背阴的角落。 阳光!会被灼伤!会死! 这种恐惧好像已经刻印在了骨髓深处,阳光灼烧肌肤的疼痛,少女永生永世都不想再感受到了。 “幸——” 纸门被唰地拉开,一个盘着头发衣着简朴的女性端着一碗汤药进到了屋内。 可是眼前有些诡异的场景令她一瞬间有些失语。 她的女儿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阴暗地趴在房间最背阴的位置,并且像是见鬼了一样看着自己一边流泪一边发抖。 雪代砂把汤药放到一边,担忧的向幸走去,可是每靠近一步,幸就往后退一点,直至无路可退抵住冰冷的墙面。这时候雪代砂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幸,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噩梦? 那是噩梦吗? 雪代幸一瞬间有些恍惚,父亲冷酷的脸、被囚禁圈养的黑暗、变成鬼后的血腥与混乱、最后那双冷冽坚定的蓝色眼眸,以及斩断她脖颈的,冰冷刀光。 幸忽然捂住脖颈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泪从脸颊止不住的落下。 雪代砂赶紧抱住了蜷缩在角落的幸,拍着她的脊背温柔的安慰着,“没事了,都是噩梦,小幸不哭不哭。” 雪代幸死死回抱住母亲,把脸埋进了那带着栀子花香的怀抱里,用力汲取着此刻的这份真实。母亲温暖的指尖无意间拂过她唇角边那颗小小的、颜色偏淡的痣,那微小的触感让她更加确信自己还活着。 “好疼啊,妈妈,我好疼啊.......” 被砍断的脖子好疼,心口的位置好疼。 幸终于哭了出来,在妈妈的怀里,是可以任性地哭泣的,是可以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的。 当雪代幸终于平静下来,面前已经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乌冬面,氤氲的热气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 “你这孩子,真是吓死妈妈了,竟然会连续高烧三天。”雪代砂温热的手轻轻搭在幸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退烧了。” 坐在对面的外婆慈祥地笑着:“平安醒来就好。” 一只棕色的柴犬安静的趴在幸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脚踝,仿佛在安慰她。 那是幸离开京都时唯一带走的,名为“小太郎”的,曾经认为很重要的东西。 雪代幸仍处于恍惚的之中,她有些不敢相信,很怕她眨一下眼,一切重归黑暗。 可是此时她正身处童年时期熟悉的房间之中,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 “快吃吧,乌冬面要凉了,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雪代砂确认幸的体温是真的凉下来以后,坐在了幸对面。 幸咽了咽口水,虽然表面看起来已经十分的镇定,抬手间还是微微的颤动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面条柔软顺滑,汤底鲜香温热,是正常食物的味道,与她记忆最后那段日子被迫吞咽腥臭之物天差地别。 鼻尖一酸,幸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强忍住了即将落下的泪水。 已经太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了,也是这一刻,雪代幸终于确定,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回到了还能和母亲围坐一起吃饭的,她曾以为再也触不可及的平凡时光。 午后,幸倚偎在外婆身边廊下乘凉。 此时正是盛夏时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光影,露出的点点斑驳中透着炙热的烫意。 她仍下意识地避开直射的阳光,将脸靠在外婆柔软温暖的膝头。小太郎卧在一旁,时不时摇摇尾巴。 外婆手中的团扇轻轻摇动,带来细微凉爽的风。这丝丝凉意让幸舒服的闭起了眼睛。 她大约是回到了十岁那年,母亲带着她离开京都,来到丰多摩郡野方町的外婆家的那段日子。 曾经的雪代幸不懂,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母亲选择来此,是想陪伴外婆走完最后的时光。 想到这里这幸不由自主攥紧了衣袖,再往下面的事情,她不愿再回想了。 “幸,该喝药了。”母亲雪代砂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坐到幸身边,轻声提醒。 这应该是早上因为她的突发状况被搁置到现在的那碗汤药。 幸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碟传到掌心。 “等你好了,”雪代砂补充道,“记得要去隔壁富冈家道个谢。” 什么? 幸的手猛的一颤,药碗险些脱手。 “你病着的这几天,是义勇那孩子送来的退烧草药。听说是他们家那个医生亲戚留下的,知道你病了,他立刻就送过来了。”雪代砂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幸骤变的脸色,“你呀,别总是跟人家吵架,义勇是个好孩子……幸!” “哐当——” 碗还是没端住。 深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干净的走廊上,如同她骤然混乱的心绪。 富冈义勇。 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青涩却坚毅的少年面容与最终那个冰冷沉稳,挥刀斩向她脖颈的猎鬼人形象剧烈地重叠、碰撞。 雪代幸病倒前的记忆忽然在此刻汹涌而至 。 依旧是炎热的夏日,蝉鸣聒噪,空气燥热。 刚刚随母亲雪代砂从繁华京都落脚到僻静的野方町的雪代幸,像是被突然投入一池静水。 乡下的日子远比她想象中更枯燥,没有精致的点心,没有热闹的街市,只有望不到头的田野和耳边永不停歇的虫鸣。 周遭的一切都缓慢的令人窒息。 唯一觉得有点意思的,就是住在隔壁家那个总是认真的过分的少年。 雪代幸在这个地方唯一认识的玩伴。 可是这个家伙最近开始莫名其妙的练习剑道,明明都已经推行废刀令了。 此刻,他正站在家旁的空地上,全神贯注地重复着挥刀的动作,汗水沿着他的下颚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幸百无聊赖地蹲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小太郎也安静地趴在一旁,终于按耐不住:“喂,义勇。” 少年停下动作,略带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幸?” “我们出去玩吧?” 雪代幸站起身,眼睛闪过期待的光,“我知道河边有个地方,好像有好多小鱼!或者我们去林子里找野果子?可以带小太郎一起去!” 义勇擦了擦额角的汗,“现在不行,今天的练习还差三小时。” “三个小时?”雪代幸不可置信地指着开始西斜的太阳,“那都要天黑了!” 少年转过头来,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却也固执的惊人,“抱歉,约定好的练习必须完成。”他顿了顿,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补充了一句:“明天再陪你和小太郎去玩,好吗?” 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对这么枯燥的事情如此执着。雪代幸不甘心地凑近了几步:“就不能少练一天吗?或者明天多练一会补上?” 义勇摇了摇头,语气轻快却不容商量,“不行,变强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他眼神认真,但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面色温和的讲了一句在当时听起来格外伤人的话,“而且,挥刀很重要,必须每天坚持。玩……不重要。” 这几个字眼如同小小的针一样,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心里。 然后...... 雪代幸忽然就爆发了。 现在已经禁刀了!练习挥刀能怎么样呢?你谁也保护不了! 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委屈和不解瞬间涌上心头:“你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就今天陪我不行吗?” 少年看着她,眼神柔和却固执:“抱歉啊,幸,今天的计划里没有玩耍这一项呢。” 这句话终于彻底把雪代幸的所有期待都挡了回去。 最后,幸把所有委屈和愤怒化作一句毫无杀伤力的气话。 “笨蛋义勇!死脑筋木头!鲑萝卜脑袋!” 她气鼓鼓地大喊着,把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扔向他,虽然听起来依旧有些幼稚。 说完,雪代幸转身就跑开了,小太郎跟在她身后,不时回头看看那个表情无措,站在原地的少年。 蝉鸣依旧,回忆戛然而止。 雪代幸怔怔地看着地上流淌的药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原来那个时候,自己竟然说了这种话吗? 但那时的她又怎会料到,少年那份执着的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决心。 她只是单纯的感到被拒绝的难过,以及对他那份“不懂得变通”的固执愤怒罢了。 但是现在,母亲告诉她,在她高烧不退,徘徊于前世噩梦的时候,是那个被她说成是“笨蛋”和“死脑筋”的少年,送来了救命的草药。 愧疚,后悔,以及那深埋住的,经历许久都未曾熄灭深埋的复杂情愫,如同这碗打翻的药汁,在雪代幸心底混乱地蔓延开来。 那个送药的少年,是此刻她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她要怎么去面对这个尚且年少,眼神还透露着清澈与乐观,最终却亲手斩杀她的少年?或者说,重活一世的她应该怎么坦荡的与他相处。 这是醒来后被幸一直压制着不去想的问题。 外婆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幸的头发,母亲则担忧地看着她。小太郎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轻轻地用鼻子蹭着幸的手。 廊下的风依旧温和,斑驳的阳光依旧温暖。 但雪代幸的心,却因为“富冈义勇”这个名字,泛起层层涟漪。 第3章 怯步 雪代幸在廊下坐了许久,直到母亲又端来一碗新的汤药,看着她一滴不剩的喝完,才安心的离开。 外婆的团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带来的微风却仿佛再也吹不散幸心头的烦乱。小太郎安静的趴在她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她腿上,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她,仿佛读懂了她的心事。 时值夏末,距离那场几乎夺去她性命的高烧已经过去了三天。 要去道谢吗?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反复盘旋。 雪代幸回忆着那张现在尚且稚嫩的脸庞,心情一阵复杂。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小太郎柔软的耳朵,小太郎舒服地眯起眼,轻轻哼了一声。 如果去的话,她能做到好好藏起“这个年纪”不该流露出来的恐惧和悲伤吗? 少年给她送来了救命的药,而她呢,在此世不久前的过去,用幼稚的话语伤害过他。 接下来的两天,雪代幸都以“身体还未痊愈”为由,龟缩在家中。与母亲和外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格外让她感到珍惜,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让幸眷恋不已。 但每次庭院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或者是看到隔壁屋顶升起的炊烟,雪代幸的心都会猛的一惊,下意识的缩回阴影里,连带着小太郎也会警觉地竖起耳朵,看向门外。 母亲和外婆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每当雪代幸无意识地蜷缩在角落时,她们总会温柔地抱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小太郎则会凑过来,用温柔的舌头舔舔她颤抖的手心,直到她彻底平静下来。 看着母亲和外婆眼中的担忧,幸终于意识到,逃避只会让关心她的人更加担心。 这是幸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于是她开始尝试接触阳光,从最早那束微弱的晨光开始。 然而正午时分,太阳升至最高点时,那炽烈的日光仍然会狠狠刺痛她的眼。灼烧的幻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肌肤仿佛在发出尖叫。 幸狼狈地向后跌倒,手脚并用地爬回最阴暗的角落,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小太郎焦急地围着幸打转,发出呜呜的哀鸣。 无法在正午暴晒的阳光下行走。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枷锁,将她与前世的噩梦牢牢捆缚。 至少,晨光是可以的。她安慰自己。 而后家人的担忧和母亲那句“要去道谢”的叮嘱时刻萦绕在耳边,让幸不得不鼓起勇气直面这件事情。更重要的是,心底某个角落,那个属于前世的,直至死亡都未曾真正熄灭的眷恋也在蠢蠢欲动。 终于,在一个微风和煦,阳光也不算太灼人的清晨,幸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母亲准备好的,用干净布巾包裹着的自制小点心。 她蹲下身,轻轻抱住小太郎的脖子,将脸埋进它温暖的毛发里,低声喃喃:“小太郎,我该去吗?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小太郎热情地舔了舔她的脸颊,尾巴摇得飞快,彷佛在说“当然。” 幸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最后才终于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一步步挪出了家门。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看摇着尾巴,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小太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关上了门,将它留在了院内。 “对不起,”她隔着门轻声说着,“这次,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两家宅院相隔并不远,短短一段路,她却走了很久。 富冈家的宅邸静悄悄的。幸站在门口,手抬起又放下,却始终没有勇气去叩响那扇门。 就在她犹豫不决,几乎打退堂鼓之时,侧院的方向传来熟悉的木刀破空声。 鬼使神差地,幸绕过了正门,悄悄地走向侧院。她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屏息望去。 少年富冈义勇果然在那里。他穿着蓝色的浴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略显消瘦却已有了一层薄肌的小臂。他的额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着皮肤,但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每个动作都带着这个年纪的活力与执着。 此刻阳光正好,倾数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认真的侧脸。没有了在鬼杀队时期的沉郁与冰冷,此刻的他,将所有的坚持和专注都清晰的写在脸上,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雪代幸看得有些出神。 忽然,他停下动作,转头准确无误地看向幸藏身的方向。幸还来不及躲藏,就看到他放下木刀,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发现她了。 幸大脑一片空白,前世被他持刀追杀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要转身逃跑。 “雪代?”清冽而略带沙哑的少年嗓音在她面前响起,打断了她想要逃走的冲动。 幸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蓝灰色眼眸。里面没有她记忆中那份冷峻,只有单纯的好奇与善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义勇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滑到她紧攥着点心的手,最后似乎在她唇角那颗小小的痣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几丝关切,“身体好些了吗?” 幸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只能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极为缓慢的点了点头。 一阵短暂的沉默降临。 义勇似乎有些不善言辞,问完一句后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默然地望着她。 而幸则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里,有害怕,有愧疚,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让她鼻子发酸,眼眶也迅速红了起来。 她看到义勇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他似乎是误解了什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无措地握紧又松开,最后甚至有些笨拙地开口道:“你还在生气吗?” “啊?”幸愣住,那颗眼泪欲掉不掉,最后极为滑稽的憋了回去。 “上次,”义勇移开了视线,不太自然地望着旁边的地面,“我说,玩不重要。”然后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一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幸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那次争吵,甚至……是在为那句话道歉? 前世最后的记忆太过惨烈,以至于幸几乎忘了,在悲剧发生之前,在他们都还是普通少年少女的时候,义勇其实也并非漠然得不近人情。 他只是不擅长表达,思维直接得有些笨拙。 “我的意思是,”义勇重新看向幸,眼神认真得近乎执拗,“挥刀练习,是为了变得更强,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这很重要。所以不能随意中断。” 他有些词不达意,但幸却听懂了。 雪代幸不知道义勇未来是否保护得了他想保护的人,但她知道,自己变成了需要被他“保护”的世人之外,必须清除的恶鬼。 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将她窒息地淹没。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义勇更加慌乱了,他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在身上翻找手帕,最后只能用自己的袖子轻轻为幸拭泪。 “不要哭。”他生硬地安慰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焦急,“我…….我说错话了?” 幸用力摇了摇头,“没有,”她哽咽地说着,“你没有说错。” 没想到眼泪却掉地更凶。 她想起前世某个相似的午后,他也是这样认真地说着要变强。那时的她只是笑着打趣,全然不知这句话背后通向的未来是怎样残酷的命运。 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对不起……富冈君,我是来……来道谢的。” 幸将手里攥得几乎变形的点心包递过去,低下头不敢看他:“谢谢你的药救了我。谢谢。” 义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叫他“富冈”,然后才后知后觉幸指的是他给她送药的事,义勇看了看那包点心,又看了看眼睛红红的幸,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了过来。 “不用谢。”义勇低声说,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好了就行。”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幸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正看着手里的点心,嘴角似乎非常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有一句话她必须说出口才行 。 雪代幸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有些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还有上次,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 什么“笨蛋”、“木头”、“鲑萝卜脑袋”,还有那句未曾出口的,更伤人的质疑。 义勇抬起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说得对,就连姐姐也说过,我有时候,是有点死脑筋。” 他居然……承认了? 幸惊讶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年,和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情绪极少外露的猎鬼人,似乎又有些不同。他也会道歉,也会承认自己的“缺点”,虽然方式依旧直接得可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柔和。 那份几乎要将幸压垮的恐惧和隔世之感,似乎在这一刻,被少年笨拙的坦诚和清澈的眼神悄然融化了一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那次幼稚的争吵,还有她无法言说的悲痛未来。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阴暗角落恐惧阳光的鬼,他也不再是那个挥刀就能斩断一切的猎鬼人。 他们只是雪代幸和富冈义勇。 两人之间有着小小龃龉,又会因为对方生病而送上草药、会因为对方道歉而选择原谅的,普通的邻家少年少女。 心结或许无法立刻完全解开,但至少,她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她看着他接过点心时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心中默默想着。 或许这一次,会有所不同吧。 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你……”义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要留下来看我练习挥刀吗?” 幸错愣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义勇会主动邀请她。 少年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今天可以只练两个小时。” 第4章 和音 幸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义勇的邀请像,好像让她的心底有什么被触动了。 留下,意味着要长时间注视着他挥刀的身影。那动作或许稚嫩,却已然有了未来鬼杀队剑士的雏形,这无疑会撕开她尚未愈合的心理创伤。 但离开……她看着眼前少年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期待的海蓝色眼眸,那句“今天可以只练两个小时”仿佛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与邀请,拒绝的话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内心深处,那个历经沧桑的灵魂,此刻似乎渴望着想要抓住眼前这尚且触手可及的明亮时光。 “好。”幸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微却清晰。 义勇似乎松了口气,转身走回院子中央,重新拿起了木刀。幸则小心翼翼地挪到廊檐下,选择了一处既能看清他动作,又大部分笼罩在阴影里的位置坐下。 “咻——咻——” 木刀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规律而充满力量。义勇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手中的刀。汗水再次渗出,沿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每一次挥击都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认真与坚定。 幸安静地看着。 最初的紧张和恐慌,在义勇心无旁骛的重复中,竟奇异地慢慢沉淀下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蓬勃的生命力与专注,与她记忆中最后那个挥刀斩断一切的猎鬼人形象截然不同。 此刻的他,只是一个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拼命努力的少年。 雪代幸突然有一些理解义勇了。 于是她也不再觉得练习挥刀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时间在规律的挥刀声中悄然流逝。义勇果然如他所说,大约两小时后便停了下来。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用袖子擦去满脸的汗水,然后看向幸。 “结束了。” “嗯。”幸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很厉害。” 这是她的真心话。 无论未来如何,此刻少年的坚持足以令人动容。 义勇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直白的夸奖,微微偏过头,耳根有些泛红。“还差得远。”他低声说,随即转移了话题,“现在,可以去玩了。你想去哪里?” 玩? 雪代幸恍惚了一下。 对于一个心理年龄远大于外表、且刚从地狱归来的人来说,“玩”这个词既陌生又遥远。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阳光已不如正午时分那般毒辣,但依旧明亮。 幸微微蹙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掠过眼底。 “……不去太远的地方,也不要……有太多阳光直射的地方,可以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义勇看了看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想起她才大病初愈,了然地点点头:“好。我知道后山有一条小路,树很多,很凉快。这个季节,那边应该还有晚熟的野莓。”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会晒到。” 他的体贴让幸心中一暖,于是幸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富冈家的院子,义勇放慢了脚步,迁就着幸的速度。 他们沿着屋后的小径向上走,果然如义勇所说,高大的树木枝叶交织,浓密的树荫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空气凉爽而湿润,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 幸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林间清新的空气充盈肺腑。 这是活着的,充满自由的气息。 义勇走在前面带路,偶尔会停下来,指出一些可以食用的野果或有趣的植物给幸看,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分享秘密基地般的轻快。 “看那边。”他指着一片灌木丛。 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颗颗红得发紫的野莓像宝石般点缀在绿叶间。 “这个可以吃。”义勇说着,率先走过去,熟练地摘了几颗最饱满的,小心地用手心托着,递到幸面前。 幸看着他那双因为练刀而有些粗糙,却小心翼翼捧着野莓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轻轻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酸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带着山野中特有的味道。 “很好吃。”她轻声说,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浅浅的笑容。 这是雪代幸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片刻的宁静与欢愉。 义勇看着她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自己也摘了一颗野莓扔进嘴里。 他们在林间逗留了不久,幸记挂着母亲嘱咐的要早点回家,便提议回去。义勇没有异议,两人沿着原路返回。 夕阳的余晖逐渐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当他们快走到村口时,迎面遇到了一个挎着竹篮的年轻女子。 女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淡紫色和服,身形纤细,面容温婉,眉眼间与义勇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柔和。 她是富冈义勇的姐姐,富冈茑子。 “义勇?”茑子子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你这是带小幸出去玩了吗?” “姐姐。”义勇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她去……看我练习了,然后我们去了后山。” 幸连忙微微鞠躬:“茑子姐姐,您好。” 面对这位温柔善良的女性,幸心中总是充满了感激与亲切。 前世,在她被迫离开这里之前,茑子姐姐也曾给过她许多温暖。 “真是难得呢,义勇居然会邀请朋友。”茑子笑着打趣弟弟,看到义勇耳根变红,才笑着转向幸,“小幸身体好些了吗?前几天听说你病得很重,我很担心。” “已经好多了,谢谢茑子姐姐关心。”幸礼貌地回答,“还要多谢义勇送来的草药。” “那就好。”茑子温柔地打量着她,“你们这是要回家了吗?正好我从镇上买了些东西回来,小幸要不要来我们家吃晚饭?我做了些酱菜,还买了一条不错的鱼。” 幸下意识地想拒绝,但茑子已经热情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来吧,别客气。你妈妈那里,我让义勇去说一声就好。义勇,快去告诉雪代阿姨,小幸在我们家吃完饭再回去。” 义勇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幸,应了一声“哦”,便转身朝雪代家走去。 “走吧,小幸。”茑子温柔地拉着幸,朝富冈家走去,“今天就我们两个和义勇吃饭,不用拘束。” 富冈家的陈设简单却整洁,透着一种宁静温馨的气息。 茑子利落地放下竹篮,开始准备晚餐。幸想要帮忙,却被茑子按坐在廊下。 “你是客人,而且病刚好,好好休息就好。”茑子转身进屋,很快拿了一把木梳出来,“看你头发都有些乱了,我来帮你重新梳一下吧?路上吹了风吧。” 幸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茑子跪坐在她身后,动作轻柔地解开她的发绳,用木梳细细梳理着她的长发。梳齿划过头皮,带来一阵舒适麻痒的感觉,幸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 “幸的头发真漂亮,又软又滑。”茑子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偶尔会轻轻碰触到她的脸颊和唇角那颗小痣。“连这颗痣也生得恰到好处,衬得我们小幸格外清秀呢。” 幸脸颊微红:“茑子姐姐过奖了。” 茑子一边灵巧地帮她束发,一边闲聊道,“刚才看到你和义勇一起回来,小太郎没有跟着吗?那孩子平时不是总喜欢黏着你吗?” 提到小太郎,幸眼神柔和了些许,心底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 那是父亲曾经送她的生日礼物,是她离开那个破碎的京都之家时,唯一带走,并且与过去还有牵连的东西。即使到了现在,幸内心深处仍然对那份属于父亲的温情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尽管她知道那或许只是泡沫幻影。 “出来的时候把它留在家里了。”幸轻声回答,“怕它乱跑。” “这样啊。”茑子笑了笑,“那孩子很可爱,也很聪明。说起来,义勇小时候可是很怕狗的呢。” “诶?”幸有些惊讶,难以想象那个未来会直面恶鬼的鬼杀队队士小时候会怕狗。 “是真的哦。”茑子的语气带着回忆的笑意,“大概是他六七岁的时候吧,邻居家养了一只大狗,他很想去跟狗狗玩,结果不小心被咬了屁股,哭了好半天呢。” 幸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那样清冷认真的富冈义勇,也有这样稚嫩可爱的过往。 “不过很奇怪,”茑子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他好像一点都不怕小太郎呢。明明小太郎也是狗,但他似乎天生就愿意亲近小太郎。每次看到小太郎跟你在一起,他虽然不会主动去摸,但眼神都会变得柔和一些。” 幸静静地听着,心中微动。 是因为小太郎是她的狗吗?还是因为小太郎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她不得而知,但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她觉得眼前的义勇更加真实起来。 头发很快梳好了,茑子帮她绑了一个漂亮的发结。这时,义勇也回来了,告知已经和幸的母亲说好。 晚餐很快便准备好了,简单的米饭、烤鱼、酱菜和味增汤,却充满了家常的温暖味道。 席间,茑子不断给幸和义勇夹菜,语气温柔地询问着幸关于京都的生活,以及是否习惯乡下的日子。 幸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尽量避免提及任何可能引起悲伤的话题,气氛融洽而温馨。 “其实,”茑子突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这次去镇上,遇到了浩介先生。” 幸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义勇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茑子抿嘴笑了笑,声音更轻柔了些:“就是镇上那家很不错的果子店老板的儿子。我们……已经正式定下婚约了。” “哐当。”义勇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他愣愣地看着姐姐,嘴唇微张,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消息。 雪代幸也吃了一惊。 茑子姐姐……有未婚夫了?浩介先生?这个名字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毫无印象。 幸只知道,在前世,她被迫离开野方町后没过多久,似乎就传来了茑子姐姐意外去世的噩耗,具体原因她并不清楚,那时她自身难保,沉浸在对未来不确定的悲伤之中,只知道富冈家似乎遭遇了巨大的变故。 而这一世……茑子姐姐竟然有了婚约? 那是不是意味着,命运已经开始发生了微小的偏移?茑子姐姐或许……能够避免那场悲剧? 幸看着茑子脸上那属于待嫁女子的充满希望和幸福的光彩,心中百感交集。她为茑子感到高兴,但一股更深的不安却悄然萦绕心头。 义勇呢?他知道这件事吗?这对他又意味着什么? 幸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义勇。只见少年怔怔地看着姐姐,眸中情绪复杂难辨,有惊讶,有茫然,似乎还有一丝……很淡的失落与无措。他默默地捡起筷子,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许久没有出声。 温暖的灯火下,一顿普通的家常晚餐,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婚约消息,在三人心中投下了截然不同的细微波纹。 窗外,夜色悄然降临,笼罩了静谧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