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后被死对头捡回家》 第1章 重逢 星历3318年，迦蓝帝国边境的一座小岛。 这座小岛名为埃德森岛，被誉为“帝国的明珠”，金色的沙滩和纯净的玻璃海吸引了无数的游客，岛上处处洋溢着愉快的笑声。 Velvet Bastille是小岛上最受欢迎的一家酒馆。这里的服务生都是长相俊美的omega，服务态度温和有耐心，调酒技术更是一绝。奇怪的是，酒馆采取会员制，普通游客不能随便进入，需要会员带领才能在酒馆消费、享受。 Velvet Bastille酒馆内部。 暗色的瓷砖像是猫眼石，反射出侧壁挂灯黄色的光芒。房间里时常传来客人的笑声。omega们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个房间。 “咚咚咚！” 砸门声劈开了裴折雪混沌的意识。他的胃部还在隐隐作痛，脖颈后崭新的omega腺体烫得吓人。 他攥紧身上的制服，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疼痛。他双手撑地，尝试从地上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136号，你给我滚出来！”门外的人大声嘶吼着，更加用力地拍打厕所的隔间门。 门板在剧烈摇晃，好像随时都会倒塌。 裴折雪撑着马桶边缘，终于站起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他抚平制服的褶皱，用左手推开门。 门外，肥胖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冷哼一声。 “再让我发现你在偷懒，有你好看！快把门外的酒送到202房间！” 裴折雪，或者说136号，是Velvet Bastille服务生中普通的一个。 这里的omega服务生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名字，只以代号相称。酒馆会对他们进行严格的培训，教会他们讨好客人的各种技巧。 深色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无穷的深渊，要将人吞噬。 202房间里坐着三个Alpha。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坐在中间的金发男人手指不规律地敲打着桌面，像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裴折雪带着酒水进来，金发的男人连忙接过酒给周围的人倒满，自己也端着酒杯，给在座的人赔罪。 “我替顾墨给大家道歉，事发突然，他只能先去处理。我先替他和各位喝一杯……” 说罢，他抿了一口酒杯里的葡萄酒，却立刻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你们拿泔水糊弄老子？！” 酒杯被摔碎在地板上。飞溅的玻璃碎片划过裴折雪的侧脸，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门外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主管像提前准备好了一样推门进来，一把按住裴折雪的肩膀，强行将他压下。 事情变化地太快，被主管摁住后，他本能地想要反击。然而，后颈的腺体突然传来的钝痛让他骤然脱力，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为了控制服务生，酒馆在Omega的腺体里面安装了控制器，不仅仅可以通过电流让omega瞬间丧失行动力，还能通过催化剂强行激发omega的发热期，而且大部分时候，这两个功能会同时使用。 而这个控制器的开关，就在主管的手里。 主管若无其事地收起开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声音里尽是卑微和讨好，“先生，都是136号偷懒，给您送错了酒，我立刻让他给您道歉。” 裴折雪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主管早知道酒有问题，故意让他送进来，就是为了甩锅给他。 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被当成替罪羊太多次，裴折雪都有些麻木了。 这时候反抗，毫无意义。 裴折雪紧闭双眼，忍受着痛意和身体里的燥热，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下一秒，后颈的压力骤然消失。一抹深色的身影进入他模糊的视野，带着压迫感的气场席卷整个屋子。他听见那人冷漠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主管连忙解释，将一切错误甩给裴折雪，还说要好好惩罚他。 “不用了，你下去吧。” 那声音冷得像冰，让人不敢反驳，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一双手出现在裴折雪面前，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裴折雪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抬头想要感谢这位客人。 眼前的客人身姿笔直，熟悉的军装被熨得一丝不苟，肩章上的星徽在灯光下闪烁。五官冷峻，眉眼锋利，一眼望去便让人心生敬畏。 顾墨。 他之前的死对头。 “裴少将，你没有死？” 对方的话语里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裴折雪怔住了，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肋骨。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眼神平静如常，可指尖却在制服下微微收紧。 这个熟悉的称呼，像是一把利刃，将回忆从灰色的深处剥离开。 三年前，他还是迦蓝帝**部的一名少将。 他是教科书级别的军事天才，从十三岁踏入帝国最高军校开始，他的名字就和“第一”牢牢绑定，是各项纪录的粉碎机。十八岁，他以无可争议的成绩进入军部，从此以后战功赫赫，荣升为帝国最年轻的少将。 而顾墨，则是命中注定要与他为敌的人。 作为敌对党派着力培养的新秀，他们年纪相仿，地位相当，自然而然地被放在一起反复比较。大多数时候，他们相遇在会议室里，双方为各自的立场争得面红耳赤，会议常常因为无法调和的矛盾无果而终。 裴折雪看不上顾墨。顾墨心狠手辣，对那些落入他手中的敌对派党员，会用各种肮脏的手段让对方吐出所有的机密。对方的妻子甚至是孩子，都是他让对方妥协的筹码。 而顾墨对他…… 裴折雪的记忆里全是对方毫不掩饰的厌恶。每一次不期而遇，顾墨都是冷着脸，那双深邃的眼眸连一丝余光都不屑于投向他，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玷污视线。 他们之间的对抗，总是难分输赢。顾墨在这次的会议上占领了优势，裴折雪就会重新布局，在下一次会议上让对方不得不妥协。 然而这一切，都在三年前那场行动后戛然而止。 自此，昔日的星辰从云端坠落，化作尘埃，被人践踏于泥沼之中。 如今，他是“酒馆”里编号136的服务生，是一个腺体被植入控制器，信息素可以被随意调控的Omega，是一个任何一个Alpha只要支付足够的钱，就能肆意玩弄的玩具。 裴折雪不知道顾墨在发现他的落魄后，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嘲讽？鄙夷？还是会直接将他囚禁起来折磨？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裴折雪竭力保持镇定，“先生，您在说什么？我是136号，您认错人了。” 话音顿了顿，他弯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您看看我这副样子，少将会被主管按着脖子往地上磕吗？” 顾墨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 那股浓烈的Alpha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带着生理性的压迫感，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裴折雪被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整个人猛地一颤，那双蓝色的眼睛瞳孔紧缩。 顾墨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他找了裴折雪整整三年，这三年间，他没有一刻不在想他。 所有人都在说，裴折雪已经在那次行动中战死了。可是没有找到尸体，怎么能下这种结论？那些人又说，裴折雪被火烧糊了，化成了一堆尘土。他们描绘得栩栩如生，好像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而顾墨只想让这些诅咒裴折雪的人下地狱。 这三年里，他找遍了帝国的所有角落，却一无所获。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期待无数次的重逢会变成这样。 面前的人，已经和三年前有很多不同，就连性别都从Beta变成了Omega，顾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 他看着裴折雪蓝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旧识重逢的波动，只有全然陌生的恐慌。 数秒后，他指节微蜷，缓缓将手收了回去，垂在身侧，眼底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裴折雪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强行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后退开，拉开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顾上将，”他低下头，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稳，却透露着一股急于逃离的仓促，“谢谢您帮我。我……我还有工作，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他几乎是逃一样快步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裴折雪一口气冲进深色的走廊，心跳快得要炸开，他拼了命地逃跑，直到力气被彻底榨干，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冷气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他的身体却热得发烫。胸口起伏间，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辛苦了。】 那个声音低沉而冰冷，语调僵硬得不像是人类，反倒更像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 裴折雪猛地抬头，四周依旧死寂，只有昏暗的壁灯在闪烁。 是幻听？还是他终于被逼疯了？ “谁？”他嘶哑着嗓子，对着空气问，“实验室那群疯子，又在我脑子里动了什么手脚？” 【……不是他们。】那个“机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词句。 【你可以称我为系统。】 【这是一本小说。顾墨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未来的元帅。而你，裴折雪，是本该早死的白月光配角。】 裴折雪愣住，随即被气笑：“白月光？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咳……裴少将，这不是重点。】系统顿了顿，【无论如何，故事线已经偏移。您需要攻略顾墨，提升他的好感度。作为回报，我将为您提供复仇所需的道具和信息。】 短暂的沉默里，裴折雪低头。深色的瓷砖映着自己狼狈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裴少将相差甚远。 这三年里，他也曾反抗过，挣扎过，可换来的只是更深的痛苦。 他被困在实验室和会所，遭受着日日夜夜的折磨。他被植入了Omega腺体，毫无规律的发热期像是幽灵一样纠缠他。他不屑于摇首乞怜，即便被发热期折磨得几乎晕过去，依旧死死咬着唇，不让一点声音泄出。可那些人会用各种方式折磨他，只为了欣赏他痛苦时的丑态。 这一千个日日夜夜，他生活在深渊里，与世隔绝。外面的世界没人在意他，因为在外人眼里，他是早就“战死沙场”的烈士。 而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系统，与世隔绝的他并不知道，外面的科技是否已经发展到能在脑海里直接交流的程度，这是不是又是那些人拿他取乐的新把戏。 但……就算是阴谋，他也愿意赌一把。 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请放心，裴少将。只要您完成任务，我必将助您复仇。】 这冰冷的机械音异常笃定，让他生出一线希冀。 而且，系统的说话语气很奇怪，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裴折雪还没来得及细想，系统就发布了第一个任务—— 【任务一：想办法和顾墨建立联系。】 第2章 跳伞 裴折雪一路小跑，赶到停车场时已经是气喘吁吁。 日光下，那辆黑色的悬浮车停在VIP专属车位上。透过车窗，他能看见顾墨的身影。男人原本靠在椅背上，似乎在闭目养神，但在听到动静的瞬间，搭在膝头的手指微微一顿。 随即，他睁开眼，恢复了那一贯的、生人勿近的冷冽。 光线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愈发深刻，眉眼如刀锋，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容置喙的气场。 “怎么是你？” 顾墨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酒馆原本指派服务生24号当顾墨的向导。而裴折雪用替24号清扫整层楼的厕所作为交换，成功得到了这次机会。 酒馆厕所的清理标准非常苛刻，这是所有服务生避之不及的工作。但为了提升好感度，裴折雪只能豁出去了。 由于紧张，一股反胃感猛地窜上喉咙。裴折雪强行将它压下去，唇角熟练地向上弯起，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笑。 “顾上将，”他的声音温柔，“我对小岛各处都比较熟悉。主管特意吩咐，让我来为您带路。” 他一向聪明，学什么都快，无论是复杂的战术，还是更卑劣的事。 而酒馆教会他的第一课，是要微笑。疼痛、屈辱、恐惧，全都要藏匿在笑里。嘴角要永远维持完美的弧度，精美得像是Alpha专属的人偶娃娃。 他学得很快，快到有时连自己都厌恶这种天赋。但正是得益于这种能力，他能在心脏发紧的同时，笑得恰到好处，像一件被调试到完美的玩具。 顾墨沉默地看了他两秒，下颌几不可察地轻点了一下。 车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裴折雪顺从地坐进他身旁的位置。车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在外，一股清苦的沉香气息将他包裹起来。这与他平日里在酒馆闻到的那些甜腻到令人头晕的香氛截然不同。 这气息沉静、冷冽，如同顾墨本人。 非常奇怪的是，这种气息让裴折雪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他靠在椅背上，几乎是贪恋地汲取着这片刻的安宁。 顾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裴折雪方才抗拒的模样还在眼前，可现在的他竟主动前来当向导。 他看着身旁那抹熟悉的身影，心底有一阵说不清的混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不会让对方退得更远。 久违的安宁让裴折雪感到昏昏欲睡。就在这时，身旁传来顾墨清冷的声音。 “这里有胃药。” 裴折雪抬眼，撞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方的视线锐利而沉重，深沉的眼眸中藏着许多裴折雪读不懂的情绪。 听到顾墨的话，裴折雪的心里只觉得讽刺。 他最清楚顾墨是什么样的人。那些政敌，被顾墨关在军部暗牢里生不如死；他们的Omega伴侣更是被剥夺了尊严，被迫在众人面前跪下哀求，最后被活活逼疯。 那些血淋淋的传闻裴折雪全都听过、亲眼见过，顾墨就是那种冷酷、心狠手辣、从不手软的人。 裴折雪唇角依旧是完美的微笑，心底却满是不屑。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对他说“有胃药”？ “谢谢顾上将！”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一点明亮的笑意，甚至故意将药瓶贴在胸前，语气惊喜又乖顺：“您真是个好人。” 他发现，只要把顾墨当成一个普通的客人，他对顾墨的恐惧等等情绪就会被置之脑后。 就算是心里再多不满，裴折雪也不会显露丝毫，毕竟他是一个很有职业素养的服务生。讨好顾客，提升顾客的好感度，就是他的第一要务。 其他的东西，都要靠边站！ “omega致胜的三要素：鲜花、情话和惊喜。” 舍友125号听说裴折雪要陪顾上将，兴奋地传授经验：“哥，你可算是开窍了！陪金主出去玩既不用干脏活累活，还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我这里有详细的攻略，保证让你把那个Alpha迷得找不着北！” 来之前，裴折雪认真钻研了那本《Alpha攻略指南》。 顾家世代经商，顾墨更是常年出入上流宴会。各种千金少爷的手段他都见过，对鲜花美酒早就已经麻木。要想让他动心，必须要从细节入手，来点新鲜的。 比如说现在，Alpha普遍有征服欲，而感激能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被需要”。只要给予一点恰到好处的感谢，他们就会下意识地想要更多。 裴折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顾墨递给他胃药时，他笑容的弧度，感激的音调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当然，这种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Alpha攻略指南》第三十七条，适度的极限运动能制造‘吊桥效应’，让对方将心跳的加速误以为是心动。 裴折雪早在出发前，就把行程表发给了顾墨。而他计划中的第一站，正是跳伞基地。 想到这，裴折雪握紧了手中的药瓶，指节都有些泛白。 裴折雪在军部时就进行过专业的跳伞培训，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这一次跳伞也会由他主导，和顾墨用同一个降落伞降落。 他不由得幻想，当风从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失重感让心脏砰砰直跳的时候，他再轻轻一笑，说一句“别怕，我在”。即使是顾墨，也未必分得清那一瞬的颤抖，究竟来自恐惧还是心动。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阳光在海面碎成万千光点，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风被螺旋桨搅动着，裹挟着咸湿的气味呼啸而来。远处传来的轰鸣声穿透空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胸腔都在微微颤动。 顾墨和裴折雪下车时，脚下的铁质甲板被阳光晒得发烫。 四周的工作人员正忙着调试装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燃油的气味。 有人上前为他们检查。 为顾墨检查的是一个身形干瘦的男人。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基地负责人”。 他认出了裴折雪。半个月前，他负责接待前来视察的省长，非常幸运地跟着那位省长去酒馆潇洒了一天。那位省长一眼就相中了136号的裴折雪。136号的那股清冷劲可太带感了，好像无论怎么对他，他都会坦然接受，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正是这样，让人不禁想要折辱他，想看到他难耐的脸色，听到他忍耐不住的呻吟声。 可这位负责人从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136号。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古怪，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在他看来，一个任人把玩的Omega，根本不可能完成跳伞的项目。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面前这位气场逼人的Alpha。于是迟疑片刻，还是开口： “长官，您确定吗？让一个酒馆的服务生带您跳伞？这风险太大了，您再考虑一下吧——”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闭嘴。” 顾墨抬起眼，目光冷得像万年寒冰。 那人立刻噤声，冷汗直冒，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短暂的寂静里，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与直升飞机引擎的低鸣。 顾墨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裴折雪。 阳光撒在裴折雪的头发上，银白的发丝被风掀起，贴在他白皙的颈侧，衬得那张脸冷静又柔和。 他淡淡地勾起唇角，语气十分笃定。 “我相信他。” 裴折雪从登上直升飞机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 窗外是碧蓝的大海，白色的云层漂浮在下方，像一层层翻滚的浪，飞机的螺旋桨搅开云层，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 还是少将的时候，裴折雪跳伞过许多次。 可这一次不同。 不知为何，心口像是被一股复杂的情绪死死攥着。手套下的指尖冰凉，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在引擎的轰鸣中，一下一下地，失去了往常的节奏。 他从未从这种视角看过这座小岛，这座困住他的囚笼原来这么小，而他居然逃不出去。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像是不甘的幽魂在哀嚎。 “136号。” 裴折雪闻声转头，对上顾墨漆黑的眼眸。熟悉的沉香气息随之而至，冷冽而厚重，将他层层包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座小岛吗？” 裴折雪摇摇头。 “我是来找人的。找一个阳光开朗的beta，棕色短发，喜欢当老好人。” 找到之后呢？关进大牢？杀掉？还是逼到崩溃？裴折雪顿时眉头一紧，目光警惕地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更何况……裴折雪在心里冷笑，这个人早就死了，死在了三年前，连灵魂都被敲碎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表面好看的瓷娃娃。复仇的执念像是胶水，将那些碎片勉强拼在了一起，让这个娃娃站了起来，实际上这样的虚假一碰就碎。 “我知道了。我会帮您留意的。” 裴折雪这样说，实际上只是打发对方的托词。 【裴少将。您对主角的警惕心太重了……他对您没有敌意……】 ——你怎么知道？就凭你掌握的那本小说？ 裴折雪在心里反驳系统。你不是也说了吗？故事线已经发生偏移，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对我有怀有敌意？ 裴折雪脑海里闪过那个被逼疯的omega，过去的回忆骤然袭来，他仿佛听见那人嘶声力竭的尖叫：“顾墨！你不得好死！” 【……】 【裴少将。别忘了你的任务。】 ——我知道。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 裴折雪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用深呼吸强行调整自己的表情，努力扬起嘴角继续营业。 他检查好自己身上的装备和降落伞后，开始检查顾墨身上的装备。一切就绪后，他拍拍顾墨的后背，用小拇指勾住对方的手指，“别紧张，你只需要享受空中的刺激感，一切都交给我。” 顾墨没有将手指抽回来，反而握得更紧一些。裴折雪以为他在害怕，趴在他耳边低语，“别担心，顾上将，要死我们两个人一起死嘛，不要怕。” 裴折雪的气息洒在耳边，痒痒的，顾墨依旧冷着脸，轻轻点头，耳廓却浮上一抹红意，裴折雪甚至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怎么当真了？这玩笑不好笑吗？裴折雪有些搞不懂顾墨。 这次的跳伞由裴折雪主导。两人从直升机坠落，气流呼啸着从身旁掠过，裴折雪感受到久违的自由。 他兴奋地喊出声来。胸前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心跳，此时此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伙伴。 裴折雪拉开降落伞，不幸的是，伞只打开了一半。他立刻启用备用降落伞，然而，备用伞却与主伞缠绕在一起。 顾墨察觉到意外发生，但因视线受限，他只能问身后的人：“怎么了？” 裴折雪正在思考如何安全降落，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地笑了。那笑声不同于以往，是放肆而真诚的：“顾上将，刚才我说的话要成真了。我们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第3章 命悬一线 “顾上将，刚才我说的话要成真了。我们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行。”顾墨毫不犹豫地答道，“但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裴折雪本以为，顾墨会像其他Alpha那样，在听到“要死”两个字时变得惊慌失措，然后他再像救世主一样救他于生死之间。这样一来，好感度肯定会大大提升。 可没想到，顾墨到这种时候依旧冷静，甚至还能说出“我不想你死”这种话。顾墨的回答没有片刻犹豫，好像他本来就打算这样做。 裴折雪怔了怔，原本准备好的玩笑话全都被堵在喉咙里，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 就在这个空档，系统计算好了求生方案。 【裴少将，您可以降落在北偏东25度、500米处的海面上，生还率为99.5%。我已通知救援队，预计五分钟后赶到。】 “好了。”裴折雪目光紧紧盯着海面，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我们会降落在海里，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别害怕。” 顾墨其实并不害怕死亡。倒不如说，如果结局是和裴折雪葬在同一片海里，那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恩赐。 可纵使这个想法再有吸引力，他也没有想要在这里将它实现的**。 因为，他不想让裴折雪再死一次了。 裴折雪孤身一人走到现在，已经很辛苦了，他还没有享受幸福的结局，不能在这里结束。 所以，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别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颤音。风声在耳边狂乱地呼啸，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别害怕，136号！” 顾墨提高音量，声音穿透轰鸣的气流，想要传达给身后那个人。 “不管怎样，我陪你一起。” 对方冷静的声音传到裴折雪的耳中。 眼前是蔚蓝的天空。裴折雪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以惊人的速度坠落。失重的感觉像堕入无尽的深渊，风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刮在他的脸上，耳膜也被压得发疼，心脏像是失去了限制，在下落的过程中胡乱颤动。 然而，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他感受到身前人有力而沉稳的心跳。那心跳声像是钟摆似的一下一下地敲在胸口，成为混乱气流中唯一让他踏实的存在。 风声轰鸣，世界在坠落的瞬间被拉长，唯有那道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无比清晰。 那一刻，他几乎产生了错觉——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顾墨。 没错，逞英雄的时候到了。 裴折雪轻轻笑了一下，拉动手中的绳索，将两人的重心重新调整，让自己护在顾墨身前，企图用这种方式为顾墨减轻伤害。 “你在干什么！”顾墨的声音终于慌了。 干什么？这还不明显吗。——就是不想让你受伤啊。 这种时候，他只能相信系统所说的话，竭尽全力控制降落的位置，多一些生还的概率，但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他就不信，顾墨不会为此心动。 不过，裴折雪闭上眼，咬紧嘴唇，试图用这种痛苦来适应即将到来的剧烈冲击。 他也有点怕疼。 但是没关系，很快就过去了。 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裴折雪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滞。 风声依旧在耳边嘶吼，可他忽然察觉到，身体与顾墨之间的拉扯感消失了。 他猛地睁开眼—— 绳索不知何时被割断，顾墨正牢牢抱着他，反手换了位置，将他护在自己怀里。两人剧烈旋转着坠落，混乱的气流将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他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是他在车上闻到的沉香味。 那不是车上的香氛。 那是顾墨的信息素。 那一秒钟，好像很长又很短。 短到裴折雪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被迫依偎在顾墨怀里。 可那一秒钟好像又很长，他能听到耳边传来的规律心跳声，把他从坠落的恐惧里拉回来。 顾墨的怀抱意外地温热。那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暖着他早就冰冷的皮肤。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早逝的母亲的怀抱。它们同样暖和，同样让人想要放下所有警惕。 原来，这么冷的人，也有这样温暖的怀抱啊。 这是裴折雪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裴折雪从治疗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顾墨的情况。 “顾上将没事，”护士小九低着头，一边在光屏上记录他的生理指标，一边笑着回答，“军部送来了最新型的S级治疗舱。虽然他受伤挺重，但按照恢复速度，明天就能完全好了。” 三年过去，军部的医疗技术已经先进到这种程度了吗？ 裴折雪微微怔神，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并不是担心。 只是作为“向导”，关心顾客的身体状况……仅此而已！ 绝对不是在担心顾墨！ 可心脏跳动的速度却一点没慢下来。 那种被紧紧拥在怀里的触感还残留在身体深处，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在胸前，努力压下那种奇怪的悸动。 “所以说，”小九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明天开始，你可还得继续伺候顾上将呢。别以为跳一次海就能把他甩掉。” 裴折雪干巴巴地移开目光，假装没听见。 他才没想甩开呢。 他巴不得天天跟着顾墨，毕竟，更多的相处机会，就意味着更多的好感度！ 正想着，门口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136号，”外面的护士探头进来，“A在找你。” 裴折雪的瞳孔骤然收紧，原本还残留在体内那点暧昧的暖意，瞬间被熄灭。 惩戒室内。 昏暗的空间里混杂着金属和血腥味。墙上整齐悬挂着一排排“教具”，每一样都被擦拭得干净发亮，仿佛在等待主人的使用。 这里没有窗户，空气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盏刺眼的白灯。 裴折雪被迫跪在白灯的正下方。每当他抬起头，灯光就刺得他眼睛生疼。A设计这盏灯时就是为了这样，让被训的人学会低头。 头不能抬起来，眼睛不能直视客人。 这是A反复灌输给他们的第一条规则：服务生不是人，而是供Alpha取乐的工具。而工具，是没有资格直视客人的。 A阴沉着脸，坐在灯光外的阴影里，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银质教鞭。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扣子一颗不落地系着，袖口平整。那头顺滑的黑发垂在耳侧，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听说——”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漫不经心，“有位军部的上将，让你做向导，买断了你五天？” 裴折雪跪在地上，声音平静：“是的，先生。” 话音未落，A的脚毫无征兆地踢在他的腹部。 那一脚力道极大，裴折雪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迟迟回不过神。 A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泛着危险的寒光，他伸手抓住裴折雪的头发，强行将他拽起。 “据我所知，那人是你之前的死对头，对吧？” 裴折雪没有回答，神情木然。 A似乎被这种抗拒的冷淡激怒了，他的手指从裴折雪的下颚一路滑到颈侧，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你最好老实点……136号。” 他俯下身，唇贴近裴折雪的耳畔：“如果让我发现，你还在妄想些什么……你就完了。” 然后，A松开手，嫌恶地将他甩开。 裴折雪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摔在地上，身体与地面碰撞出一声闷响。 A冷冷地拍了拍手，仿佛刚处理完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两个清洁工闻声赶来。 “把136号拖下去关起来，”他淡淡地吩咐，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第二天早上洗干净了再给上将送去。” 晨光熹微。 “吱呀——”门被推开，一个黑衣人走进来。 阳光猛然倾泻，将漆黑的房间照亮。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他银色的发丝凌乱，五官却精致得过分。苍白的脸上贴着一块创可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泛红的眼眶。他蓝色的瞳孔涣散，像覆了一层灰。 “136号，出来。” 地上的人没有动。 清洁工又重复了一遍。裴折雪这才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 beta清洁工一贯冷漠，除了必要的指令，从不多说半句。他们的性别让他们不受omega信息素影响，可以高效地完成工作。 裴折雪像件物品，身体里里外外被清洗干净，再被套上一身灰色衬衣和裤子，把惩罚留下的痕迹遮了个严实。 “好了。” 听见清洁工的指令，他机械地攥紧衣服，前去集合。 集合大厅。 水晶吊灯的光芒折射在墙壁上，深色的大理石地板被打磨得一尘不染，衬得四周的氛围更加冷肃。 服务生们穿着和裴折雪一样的制服，沉默地站到各自的位置。主管挺着啤酒肚，正清点人数。 “96号呢？” “主管，他被昨天的客人带走了，一直没回来……”站在前排的24号回答。 主管烦躁地撇撇嘴。“哼。让清洁工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深吸一口手里的雪茄，将烟圈吐在点名单上。“136号呢？” “在这。”裴折雪举手示意。 主管将雪茄熄灭在在24号的手心里。 24号眼神空洞，只有微微的颤抖证明他是个活物，而非玩偶。 “不愧是傍上大款了啊，胆子真是肥了，连迟到都敢了？” 裴折雪低下头，没有回答。 主管早就知道他昨晚被A关禁闭，这时开口，只是为了找借口刁难他。 主管受够了裴折雪这副沉默的样子，拽住衣领，逼迫他抬头。 “你是哑巴吗！既然喜欢在厕所休息，就把厕所全打扫一遍！” 裴折雪被迫仰起头，视线与那双浑浊的眼睛相撞。 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烦躁。 真吵啊。 我都已经这么配合了，还要怎样？ 【裴少将，请再坚持一下。主角还有一分钟到达现场。】 “对啊，我现在是顾上将的人。可没时间去执行您的命令。” 裴折雪蓝色的眼眸没有波澜。冷得吓人。那里面藏着压抑的恨意，又麻木到极点。 主管打了个寒颤，怒火被瞬间点燃。 “你真是翅膀硬了！你以为顾上将会护你一辈子吗？” 第4章 试探 “对啊，我现在是顾上将的人。可没时间去执行您的命令。” 裴折雪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波澜，冷得吓人。 主管打了个寒颤，怒火被瞬间点燃。 “你真是翅膀硬了！你以为顾上将会护你一辈子吗？”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忽然响起。 “136号，你准备好了吗？” 顾墨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他身着黑色暗纹衬衫，领口微敞，利落的袖口翻折。眉眼冷峻，薄唇线条冷硬，自带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顾上将！”主管瞬间变了脸色，脸上的肥肉堆叠在一起，满是讨好，“我正在管教136号——” “他属于我。” 顾墨的视线缓缓下移，从主管的脸上滑过，最后定格在裴折雪的颈侧。裴折雪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手，拉高衣领，想要掩去那些屈辱的痕迹。 “接下来的五天，他的一切由我决定。而你，无权触碰他。” 说罢，他直接抬手，握住裴折雪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你被投诉了。”顾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高层半个小时后到。自己去解释。” Velvet Bastille酒馆一向奉行“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员工一旦被投诉，核查之后必受处罚。地位尊贵的顾客甚至能跳过核查，直接处理不爽的员工。 主管又怎样？酒馆最不缺这种人。 主管当场吓得面色惨白，“砰”地跪下。 “顾上将，我错了！我错了！上面不会放过我，求您饶了我！” 顾墨冷漠地绕过他，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快步带着裴折雪离开。 擦肩而过时，主管捕捉到裴折雪嘴角那一抹上扬。 他的唇瓣轻轻开合： “再见。” 他是故意的！ 他早就知道顾墨会来，所以才挑这个时候激怒他！ 主管瞳孔骤然放大，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抱头哀嚎，彻底崩溃。 顾墨看起来神采奕奕，衬衫笔挺，连呼吸都带着从容的节奏——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重伤里恢复的人。 裴折雪却不一样。酒馆为服务生提供的治疗舱还是几年前的款式，修复得并不彻底，他的后背仍在隐隐作痛，衣料摩擦的地方火辣辣的。 此刻，他甚至有些嫉妒顾墨那台顶级治疗舱。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开口：“顾上将，您的身体怎么样？” 顾墨闻言，忽然转过身。 他抬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顾上将——你、你干嘛？” “恢复好了，”男人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陈述事实，“给你确认。” 裴折雪呼吸一滞，眼角抽了两下。他忍不住在心里咆哮：神经病吗？谁让他当场验证的？！这是公共场所，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顾墨就这样脱下衣服，会让别人误以为他们在做难以启齿的事情！ 顾墨不是常年混迹于帝国的名流圈子吗？那些上流人的礼仪教育就教他这样“直接”的吗？ 不过……真的很好看。 肌肉的线条紧致而流畅，仿佛每一道起伏都被艺术家细致地描摹过。胸膛与肩线的比例完美得不真实，像是从古典雕塑中走出的战神。 裴折雪忽然想起曾在艺术馆见过的雕塑，那种兼具力量与克制的美感，配上顾墨那张棱角分明、冷硬又禁欲的脸…… 他怔怔地看了几秒，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我、我知道了！你快穿上吧！” 他耳尖泛红，别过脸去背对着顾墨，硬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顾墨唇角微扬。 刚才的裴折雪像个破烂的娃娃，眼神空洞麻木，他很不喜欢。此刻泛红的脸和愤怒的神情，反倒让他鲜活了几分。 以至于脱衣服……他坦然地继续扣上最后一颗纽扣。 反正，除了裴折雪，不会有别人看到。 裴折雪的动作总是在不经意间停滞，因为疼痛微微皱眉。这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没有逃过顾墨的眼睛。 裴折雪失踪的这三年里，帝国的医疗技术突飞猛进。如今的S级治疗舱，哪怕是濒死的病人，也能在一夜之间痊愈。 可这座金碧辉煌的酒馆，却连普通的修复设备都舍不得给这些Omega“服务生”用。 幸好，他昨天把裴折雪护在了怀里，裴折雪只是背部受了些伤。 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后怕，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递给裴折雪，语气平静： “背上的伤，还没好。用这个。” 裴折雪愣了愣，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顾墨还是发现了他背部的伤。 药膏上是军部的标志，应该是军部近几年的研究成果。 上面还残留着顾墨的体温，让裴折雪想起昨天的拥抱……药膏顿时变得烫手，他慌张地将它放进口袋，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卫生间。 裴折雪拿着药膏，在洗手台前盯了半天。 冰冷的瓷砖反光映出他的脸，苍白又憔悴。 真要用吗？ 军部的标志固然显眼，但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 【裴少将，那药膏里没有别的成分。】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冰冰的，像在陈述事实。 裴折雪攥紧了药膏，后背传来的隐痛让他呼吸一窒。 ……算了。疼得要命，再坚持也没意义。 他不耐烦地撕开包装，用手在背上抹了一层，动作粗鲁，像是在应付差事。冰凉的触感蔓延开来，疼痛却减轻许多。 裴折雪皱了皱眉，盯着药膏许久，把剩下的药膏塞进口袋。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推开门时，脸上已经恢复成营业时的笑容。 “谢谢您的药膏，我好多了。您饿了吗？我已经准备好晚餐了，请您和我一起来。” 昨晚裴折雪被关在禁闭室，直到中午才被放出来。好在有系统的帮助，他在集合前那点短暂的时间里，还是确认好了晚餐的一切。 海水浴场就在楼下。两人出了门，便看到如血的夕阳。海风吹过，孩子们在海边追逐打闹，沙滩排球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VIP区在更远的尽头，所以他们必须穿过这片人声鼎沸的沙滩。 裴折雪低着头，脚步很快，右手在袖口下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到这么多人的地方。长期的囚禁让他习惯了安静。只要是安静的地方，他就是安全的。而现在，各种信息素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笑声和吵闹声此起彼伏，他无法分辨哪些是善意的，哪些是危险的。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惩戒室里无数双逼近的手。 冰冷的灯光直直照下，鞭子一下一下落在右手掌心…… 他的呼吸骤然紊乱，胸腔像是被绳子勒紧。右手指节死死蜷着，好像还在忍受血肉翻开的灼痛。 “136号。” 一道声音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裴折雪猛地转头。 顾墨正站在几步之外，逆着夕阳而立。海风卷起他的衣角，冷冽而稳重的沉香气息顺着风飘过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压下了他胸口翻涌的窒息感。 呼吸逐渐平缓，他勉强镇定下来。 ……顾墨是有点着急了吗？ 不然，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声？ 难道……顾墨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裴折雪怔了怔，随即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顾墨会那么好心？ 【裴少将，你把主角想得太坏了……】 裴折雪在心里轻轻翻了个白眼。 ——你只是个系统，你对顾墨的了解全来自那本小说。而我，和顾墨共事整整三年。 ——你当然不懂他是什么样的人。 【……】 裴折雪强行保持冷静，抬手指着不远处。 “马上到了，就在前面，您看。” 顾墨轻轻点头，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步伐稳健，像一位时刻警戒的护卫，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前方的沙滩空出了一块区域。 炭火升腾，烤架上传来滋滋的油脂声，空气里混合着肉香与海盐味。 这是会员专属的区域，因此人很少。 裴折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又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招呼顾墨落座。 他转头看向顾墨，唇角轻轻一抿，银色的发丝随动作轻晃。领口因为低头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肤色苍白，衬得笑意更显轻淡。 “顾上将，我按照您的口味，准备了许多食材……” 裴折雪的笑容让顾墨怔了一瞬，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掩饰心底的波动，目光却仍停在裴折雪脸上。 “叫我顾墨就好。” 裴折雪吃惊地抬起头，蓝色的眼眸像水晶般透亮，笑容也更加真实。 “好的，顾墨。” ——系统，顾墨居然让我直呼其名，好感度是不是增长了许多？ 【是的，裴少将。现在的好感度是25%，您的进展真的很快！】 这才第二天，还有三天时间。还要继续努力。 裴折雪暗暗下定决心。 裴折雪主动承担了烤肉的任务，一刻不停。 炭火在风中噼啪作响，火光映着他的侧脸，肌肤被烤得微微发红。 他神情专注，动作熟练，一串接一串地翻烤，很快，顾墨面前的盘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墨看着那堆肉，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伸手，从裴折雪手里拿过夹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够了，再烤下去就该撑着了。你也坐下来吃点。” 【裴少将，我还准备了游戏。您和主角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系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语气很是兴奋。 裴折雪接过几串肉，机械地嚼着。 服务生的餐食并没有什么味道，只是维持Omega生命体征的营养品。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油腻的东西了，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他拿起旁边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想看看系统所谓的“游戏”是什么。 结果打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真心话大冒险。 他沉默三秒，嘴角一抽。 这个系统是几年前的版本吧？一直都没更新游戏吗？他记得三年前，真心话大冒险就是一个老套的游戏了。 顾墨注意到他手里的盒子，眉头一皱。 “那是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那行印着“Truth or Dare”的英文字母上，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裴折雪差点把盒子扔出去。 “啊，这个……只是个小玩意。”他干笑两声，语气有点僵硬，“……您不会真的想玩吧？” 顾墨沉默了一瞬，忽然弯了弯唇角。 那笑容淡淡的，却让人心口一紧。 “为什么不呢？”他说，“你都精心准备了。” 裴折雪：“……” 完了。 顾墨八成以为自己幼稚、无聊、甚至在故意设计勾引他！ 但他又不能解释这不是自己准备的，只能硬着头皮笑着点头。 “……那，就玩一会儿吧。” 规则很简单。盒子里有一只小鲨鱼，两人轮流按下它的牙齿。谁也不知道哪一颗是机关。一旦被鲨鱼咬住手指，就算输。 裴折雪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安然无恙。 他暗暗松了口气。 顾墨挑了挑眉，随手按下另一颗。 下一秒…… “啪！” 小鲨鱼的嘴骤然合拢，将顾墨的指尖牢牢夹住。 那一声脆响把裴折雪都吓了一跳。 裴折雪有些吃惊，没想到第一轮这么快就结束了。 顾墨垂眼看着自己被夹住的手，沉默两秒，低低笑出声。温和的笑声将他的冷冽都削弱了几分。 他抬起眼，视线落在裴折雪脸上，唇角微微上扬。 “看来是我输了，”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玩味，“你问吧。” 裴折雪愣了愣。 如果这个游戏不是系统准备的，他都要怀疑顾墨是故意输的了。 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玩游戏，更别提准备问题了。 他回忆起之前在军部，和战友们出去聚会时的场景。那群人总喜欢问些感情问题，其中出场率最高的问题莫过于：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裴折雪只是顺口一问。 但没想到，顾墨几乎没犹豫，直接答了。 不仅仅是回答了，还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篝火的光映在顾墨的脸上，跳动的火光给他的眉眼间蒙上一层金色。平日里那张冷峻的脸，此刻被火光一点点融化。 顾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温柔，仿佛他看着的，不是一名酒馆的服务生，而是一件终于找回的珍宝。 裴折雪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