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98年，努力挣钱中》 第1章 重生1998 胡卿卿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脚被一只手死死缠住，拽着她坠入深渊，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 身体一抖，胡卿卿惊醒过来。 眼前昏暗的空间，挤满各种人。他们大多未成年，或坐或躺，昏昏欲睡。 胡卿卿一时不知道身何方，以为被人贩子拐卖了。 一个中年男人从旁边过道挤过去，边走边举着手里的塑料袋大声说：“前面检查站了，窗户关上，窗帘拉上，大灯关了。不许出声，查到就罚款！晕车想吐的来拿袋子。” 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 胡卿卿听到中年男人熟悉的方言，才稍微放心。仔细观察才弄清楚，这是在一辆长途双层卧铺大巴上，自己躺在下铺位置。 一眼望去，每个卧铺上至少躺两个人，有的卧铺挤得没法躺，四五个人挤着坐在一起，把卧铺当成硬座。过道里都挤满坐小板凳的人。 一般都是一个大人带几个孩子。 车里又闷又热，混着口臭脚臭的污浊气息，熏得胡卿卿差点吐出来。 胡卿卿对面躺着一个十**岁的女孩。她正在低头看杂志，眉眼清丽，穿着绿色衬衫，像一支雨后栀子花。 她注意到这边，对着胡卿卿展颜一笑：“你醒啦，是不是太闷了。”她把杂志一角折上，合上放在身侧，接着从另一边的兜里掏出橘子，剥好皮递过来：“卿卿，吃点东西压一压，这段路过去就好了。” 胡卿卿接过橘瓣，又把橘皮要过来。橘皮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瞬间清爽许多。橘瓣分了一半递回去，女孩接了，拿起杂志，从之前折页的地方接着看，边看边一瓣瓣掰着橘子吃。 胡卿卿低头吃橘子，掩饰心中震惊，对面这女孩她记得，是大伯家的胡雯雯，是她的堂姐。 胡雯雯是胡家这一辈女孩中长得最好看，最贤惠勤快的，也是最短命的。胡卿卿有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中年男人转了一圈，又挤回来。他一路喊着不要出声，告诫两个带婴儿的妇女，千万管好孩子。 有人不满地嘀咕两句，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 车顶灯啪一声全关了，连驾驶座顶部的电视也关了，车内陷入昏暗，只有透过窗帘透进来的点点亮光。 胡卿卿记得自己在河边散步，看到三个小朋友溺水，她跳河救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把最后一名小朋友从河里推上去。突然小腿抽筋，挣扎着沉了下去。最后的画面，是岸边有人举着竹竿急匆匆跑过来。 看看自己的小手小脚小身体，胡卿卿无奈叹气。难道，自己死后穿越了？重生了？作为一名网络小说作者，胡卿卿脑洞一向很大，接受良好。毕竟，谁还没个重生穿越梦呢。 车子停停走走，过了半个小时，灯光才重新亮了起来，窗户打开透气，车顶电视开始放老片子少林寺。人们才敢出声说话，车厢渐渐热闹起来。 胡卿卿装作认真看电视的样子，耳朵却竖起来听人聊天。这一车人说都是老家方言，她觉得还挺亲切。 “王大宝，晚上到你爸那，我看你怎么跟你爸说成绩，你爸不把你屁股抽烂我跟你姓！”这是一名暴躁妈妈在训儿子，对面的王大宝一脸倔强又心虚，顶嘴道：“我也想变聪明考满分啊，你们没有给我一个聪明的大脑，还怪我。我还没怪你们呢” 暴躁妈妈抬手就打，旁边大妈赶紧拉住“哎哟，大妹子，孩子可不能打脑袋，打坏了就麻烦了。对了，你们到王家浜下？我也那边下。” “你家当家的在哪里干活？唉，我家就在菜市场旁边，近的很，你家三个孩子也怪多。” “巧了，我家离菜市场也不远。” “车票真贵，大人小孩都200，怀里抱的都一分钱不减，死要钱。” 胡卿卿心中有了猜测，翻出枕下书包，掏出暑假作业，扉页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胡卿卿三（2）班”。 三年级，这是回到了自己10岁的时候？ 现在应该是1998年暑假，大批学生往父母打工的海市团聚。 真的重生了？像做梦一样！ 胡卿卿使劲掐脚趾，没有感觉，再使劲，还是没有感觉。脚还无意识地往旁边挪一挪。 果然，这是一场梦，重生哪有那么容易。胡卿卿失去希望，顺势躺下，手中无意识地抠着脚。 对面的雯雯姐凑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卿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唉，终归只是一场空。 “那你为什么总是抠我的脚啊？！” 第2章 第 2 章 胡卿卿趴在窗口，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太好了，终于轮到她重生了。 华国人都知道，有幸重生九十年代，最重要的是挣钱买地买房。房子越多越好，坐等涨价，成为人生赢家。 这一年，在海市市中心买一套房才十几万，还附赠蓝印户口。当然，现在的十几万当然少有人能拿出来，但是二十多年后涨到天价的房子，更让人绝望。 前世，胡卿卿毕业之后，奋斗了埋头苦写几年，熬得白头发滋滋冒出来，才攒够首付买了房子。 胡卿卿的梦想质朴纯真，就是成为包租婆，闲时写写小说，旅旅游，累了提着钥匙一栋栋楼收房租。 终于有机会实现梦想了，怎么能不激动。 胡卿卿头不晕了，也不想吐了。她浑身上下充满干劲，恨不得现在爬起来大干一场！ 突然，胡卿卿又想到，一般重生穿越都伴随着空间，自己有大机遇重生，会不会顺带附赠空间？ 胡卿卿翻遍书包，还真的找到一块玉。 玉有两个硬币大小，形状像树叶，颜色微绿泛白，叶柄处有小孔，穿一根细线，细线另一头连着细棍子，像是一个简单的簪子。 胡卿卿想起来了，她小时候喜欢披个床单扮公主。简易簪子估计是自己做的，挂在头上，小胡卿卿觉得自己美若天仙。 这块玉掂手里轻飘飘的，估计是塑料做的。按照一般套路，空间都是祖传玉佩滴血认亲，胡卿卿心存幻想，把玉佩小心放进书包夹层装好，打算等下车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 万一开出金手指了呢。 到了八点多，之前维持秩序的中年人又下来了，这次他手里拿着本子和笔，挨个统计乘客在哪里下车。 “我到西浦” “王家浜” “马家宅哪里下” “十灶港，十灶港” 胡雯雯报上地址：“我们到马家宅。”然后开始收东西。她边检查有没有落下的，边念叨着“卿卿，咱们快到了，你的书包收拾好。” 胡卿卿背上书包，手里提着装水果零食的袋子。她的东西不多，两套换洗衣服和书本作业，都塞在书包里了。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胡卿卿知道，这样的长途大巴在每个区都有固定停车点。 每到一个点，路边都有人和车等着接人，司机帮乘客从底仓拿出行李，旁边等候的家人或者黑车司机拥上来帮忙。 每个有人拿行李，胡雯雯都紧张地从窗户往下看，生怕有人拿错。 终于到地方，胡卿卿牵着胡雯雯下车。外面空气微凉，胡卿卿长舒口气。 有人一下车跑到草丛边大吐特吐，抱怨道：“以后打死不坐卧铺了，36张卧铺坐了92个人，还不加3个司机，哎哟喂，人挤得跟咸菜一样。” 胡卿卿看到了年轻的阿爸胡维海，他守在客车行李仓的位置。 胡维海指着旁边空喊道“卿卿，雯雯，你们靠边站。”他自己则跟着司机翻找行李。 胡维海今年才三十三岁，身高体壮，轻松拎出来三个行李。一个行李箱是胡雯雯的，另外两个蛇皮袋装的是老家的干菜酱豆咸菜。 确认行李没有问题，胡维海又和拉客的黑车砍价。 最终说定十块钱三人带行李送到家。 胡卿卿和胡雯雯上了面包车，发现车里破破烂烂，座椅全被拆了，原来座椅的位置放了一排排小板凳。六座位置，硬生生摆了十二个小板凳。 姐妹俩挤在一起，行李堆在脚边。司机不停揽客，嘴里招呼着：“上车就走”，又拖拉了十来分钟，招揽了七八个乘客。 车厢里实在挤不下，乘客们纷纷抱怨，司机才发车。面包车终于晃悠悠起步。 胡卿卿坐的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车子熄火停路边了。 晃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地方。 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下有不少人乘凉。 看到胡维海带两个女孩下车，众人打趣：“小胡，你天天念叨你女儿，这下终于接来了。” 胡维海憨憨一笑，吩咐姐妹俩喊人，胡卿卿和胡雯雯乖乖打招呼“爷爷好，奶奶好。” “好，好孩子，坐车累了吧，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从石板路走进去是石子路，没有路灯，漆黑一片。 胡维海拿出手电筒套头上，扛起一个袋子，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让姐妹俩走在前面，注意看路。 胡雯雯扛着另一个轻点的袋子，牵着胡卿卿。三人顺着小路，走两三百米，到了一排低矮平房处。 其中一间房门窗透出灯光。 房门打开，马梅花奔出来把胡卿卿搂进怀里，亲完额头亲脸蛋，眼泪却簌簌落下来：“我的大囡，想死阿妈了。” 第3章 第 3 章 胡维海和马梅花租的房子很小，十几平米，里面放了一张双层架子床和一张大床，厨具搭在墙角。 门口搭了一个小棚子，凑合洗澡。 舟车劳顿一天，姐妹俩囫囵吞两口面，简单冲个澡，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了。 胡维海夫妇带两个儿子睡大床，胡卿卿姐妹俩睡架子床，闭眼就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只觉得全身精力充沛，脑子好像新的一样。 胡卿卿躺床上不愿起床，在脑海里把事情简单梳理几遍。 天色大亮，家里没人。胡卿卿正好趁这个时间验证空间。她用针戳破手指，滴一滴血落在玉佩上，玉佩毫无反应。 胡卿卿不死心，用手绢把这滴血吸收了，挨个擦在家里看起来有点价值的盆盆罐罐上，依然没有动静。 算了，能重生已是天大幸运，金手指就不奢望了。 胡卿卿心存一丝幻想，把玉佩收好，想着过一段时间再试试，万一开出空间了呢。 桌上留了一碗牛肉拉面，面有点坨了，吃起来口感一般。 胡卿卿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大弟长大后早饭最喜欢吃牛肉拉面。他说小时候，很馋牛肉面，偶尔买一份，他舍不得多吃，大多分给小弟。长大后终于有钱天天吃牛肉面了。 胡卿卿心中一直埋怨父母，把她丢在老家上学，做留守儿童，过得十分委屈。但是，其实他们在海市过得更拮据，平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下每一分钱寄回家。 这不是他们的错，时代早就的无奈，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吃完早饭，胡卿卿打算出门逛逛，熟悉附近环境。 胡维海和马梅花打工的工厂离家很近，就在昨天下车的地点。在一个工厂大棚里。 胡卿卿直接走进去，门口没有门卫，简单地像是家庭作坊。 工厂里机器轰鸣，胡卿卿一路走过去，工人们头也不抬干自己的活，暑假来工厂找父母的孩子多了，工人们见怪不怪。 办公室门口坐着一位悠闲大爷，胡卿卿上前礼貌询问“爷爷您好，请问胡维海的工位在哪里？我是他女儿。” 大爷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胡卿卿道了谢，往里面走去。一路小心避开散落在地上的钢材钢板，走到大型机床旁边。 胡卿卿站在旁边等待。胡维海边冲零件边大声说道“卿卿，你弟弟在小店玩，你去找他们。” 胡卿卿点点头，不耽误胡维海工作，又找到马梅花的工位。马梅花不用上机器操作，拿个小锤子叮叮当当敲钢板。 胡卿卿一靠近，她就停下来：“卿卿，你弟弟呢？你去东边小店找你弟弟。电视机后面拿钱，去买冰棒吃。中午让你弟来厂里拿饭。” “好，阿妈，那我先走了。”胡卿卿看出来，马梅花的工作也很忙。 胡卿卿找到双胞胎弟弟时，小弟正和几个小孩子吹嘘自己姐姐。看到胡卿卿过来更兴奋。 小店老板娘是一位热情的阿姨，对胡卿卿十分友好，送了她一袋小矮人冰棒，拆开里面是七个五颜六色的小冰棒。胡卿卿分给小朋友们一人一个，小朋友们开心得跟着喊姐姐。 双胞胎今年6年，大弟叫胡广智，小弟叫胡广义。两人是同卵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小弟叽叽喳喳介绍这边的基本情况，大弟在一旁补充细节。 阿爸阿妈都是八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一般都会加班。中午和晚上工厂管饭，阿爸阿妈会多打一点，他们两人凑合吃一份饭，省下一份饭送回家给兄弟俩吃。 “对了，雯雯姐呢，早上也没看到她。” “雯雯姐去二伯家了，二伯来接的，说帮她找好工作了，今天去厂里报名。还有，我们怕早上吵醒你，才出来玩的，不是故意不等你的。”胡广智一板一眼解释道。 “知道了，姐姐知道你们的关心，早上的牛肉面也吃了，谢谢你。”胡卿卿也认真道谢。 胡广智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胡广义跳过来：“姐姐，还有我!” 胡卿卿也认真和胡广义道谢：“谢谢胡广义小朋友给我留的牛肉面，你真是个好弟弟！”逗得胡广义嘻嘻笑。 接下来，兄弟俩领着胡卿卿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公共厕所解决生理问题。租房环境太差了，没有独立卫浴，只能去公厕。 胡广义领大家从另一条小路回去抄近回去。这边是一大片工地，刚刚拆完老房子，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尘土飞扬。谁能想到，几年后，这边就高楼林立了呢。 工人们有的在装运碎砖块，有的在开车运垃圾。这一片粗粗估计有一两百人。 工人们年级年纪都不算大，大多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甚至有一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男孩子，跟着工人们搬砖。 胡广智解惑：“他看起来很小，其实已经十七岁了。” 胡卿卿不知真假，不敢评论。 “他们中午怎么吃饭？自己做还是出去买？” “大部分带馒头，工地上有热水。天热去小饭店买菜。他们天天加班，晚饭也买着吃。”胡广智回答。 胡卿卿边走边琢磨，九十年代到处都是挣钱的法子，这不，这个工地明显才开工，至少干一两年才完工，靠在工地上卖盒饭都能大赚一笔。 突然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软软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到脖子的汗毛一根根直立，大热天的一股寒意升起。胡卿卿慢慢低头，看清脚下的东西，吓得一蹦三尺高，连连惊叫。那是一只灰不溜秋小癞蛤蟆，它似乎被胡卿卿的尖叫惊醒晨美梦，懒洋洋地伸展四肢，慢吞吞爬进草丛里，不见了。 胡卿卿又跳又叫，让双胞胎兄弟俩感到莫名其妙，她不好意思，只能强装镇定。不过是一只小小癞蛤蟆，有什么好怕的。 这下胡卿卿不敢走前面了，她装作不认路的样子，让胡广智在前面带路，去菜市场看看菜价。 太阳升起，慢慢变热，胡卿卿许诺一只小布丁，支使胡广义回家拿伞遮阳。胡广义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拿来一把巨大广告伞挡住三个人。 转了转菜市场，看了各种蔬菜肉类价格，大概心里有数。中午，胡卿卿大方地带两个弟弟去小饭馆吃饭。 中午素菜1元，荤菜2元，米饭馒头免费，平均下来一顿饭3元，饺子馄饨2元，饭量大的人一天估计10元伙食费，饭量小的人6－7块也够用。 工人的平均工资一千左右，一个月两百块钱花伙食费上还算合理。 胡卿卿点了红烧肉、番茄炒蛋和凉拌黄瓜，仔细尝起味道。 红烧肉有点腻，番茄炒蛋齁咸，黄瓜明显蔫了。只能说凑合吃。 胡广义吃的满嘴流油，只顾埋头干饭。胡广智很担忧：“姐，你怎么不吃，饭菜不合胃口吗?” 胡卿卿简直感动坏了，大弟永远这么懂事贴心。 “姐姐吃不下，你们快分吃了。” 胡卿卿看着两个天真幼稚的弟弟，心中不断盘算着。 一顿饭吃了五块钱，菜盘干干净净。胡卿卿结了账，跟老板买了两百个一次性餐具。 然后又转到菜市场，现在这个点菜摊老板准备收摊了，胡卿卿用便宜的价格买一堆蔬菜，又从菜摊老板这里买了一把塑料袋和两个泡沫箱。 东西有点多，三人分摊，一人一点拎回家。 回到家，胡卿卿让弟弟们在家摘菜，打算自己骑三轮车去菜市场买调料鸡蛋肉类，然而一骑上三轮车，感觉不对，保持不了平衡，总感觉三轮车要翻。 以前听别人说会骑自行车的人学不会三轮车，胡卿卿还不相信，现在亲身体会，才知道三轮车有多难学。无奈，胡卿卿只能让胡广智骑车载她了。胡广义瞬间不乐意，吵着要一起去。行吧，不嫌热就一起去。 胡广智三轮车蹬得飞起，胡广义跟在后面推车，晒得满头大汗。胡卿卿顺路买了三只小布丁，三人躲树荫下分吃了，才开始干活。 从菜市场买了两袋大米，十斤五花肉，一百个鸡蛋，各种调料。加上早上的蔬菜和一次性餐具，一共花费不到一百元，可以说购买力很强了。胡卿卿又买了两袋绿豆和两袋白糖，凑满一百块。 回到家，胡卿卿指挥弟弟们摘菜，自己先淘米煮饭。 创业第一步，从工地卖盒饭开始。 第4章 第 4 章 第一次用出租屋的煤气灶做饭，手生，幸好两个弟弟乖巧听话，积极帮忙。胡卿卿试几下慢慢上手了。 胡卿卿一点不觉得自己才十岁就会做饭，弟弟们才六岁就干活有什么不对。农村都孩子都是这样，该干活就干活，该使唤就使唤。 “我打算卖盒饭，需要你们帮忙，你们帮姐姐干活，一天给三块钱工钱。” 胡广智面露犹豫“能告诉阿爸阿妈吗？” “暂时不说哦，说了他们不让我们干了。等我们挣到钱就告诉他们。你看，爸妈上班多辛苦，你也不想他们担心吧。”胡卿卿忽悠弟弟。 胡广义兴奋得像个蚂蚱，上蹿下跳地，开始计算三块钱能买多少冰棒了。 其实，胡卿卿做饭手艺还不错，主要是早早学会做饭，工作后多年独居，锻炼了一手好厨艺。 胡卿卿踩着小板凳煮饭，打算先做五十份盒饭，试试水。 晚饭做辣椒小炒肉，搭配一个煎蛋，一份素炒青菜，配上一点从老家带过来的咸菜，再煮一锅绿豆汤，齐了。 姐弟搭配，干活不累。家里锅小，胡卿卿只好分成几锅做，饭菜出锅一瞬间，香气扑鼻。略微放凉，一一装进一次性饭盒。 两个泡沫箱和三轮车洗刷干净，放门口晒干。两个泡沫箱分别放装好的米饭和菜。三轮车上搭一块干净木板，泡沫箱并排放在木板上。装满饭菜的泡沫箱和绿豆汤挺重，姐弟三人合力小心抬上去。 找一块纸板，写上“三元快餐，经济美味，荤素搭配，干净实惠”，挂在泡沫箱前面。 一切准备就绪，快到五点了。暑热未消，姐弟三人推三轮车往工地去。 工地旁边树荫下有人枕着纸板睡觉，看到姐弟三人过来，扭头看了看，转过身去继续睡觉。 这人是工地上的小头目，胡卿卿上午看到他在指挥别人干活。 她拿了一份饭菜。送到小头目面前，脆声道“伯伯您好，我和弟弟们勤工俭学，卖盒饭挣学费，您帮我们试吃一下，给点指导意见可以吗？” 这人扭头看了一眼，接了饭盒。胡卿卿这才看清面前这人长相，看起来三四十岁，国字脸，普通的中年人长相。 “伯伯，我们三元快餐还提供绿豆汤，清热解暑，给您来一碗呗。” 小头目翻身坐起来，笑问：“你今年几岁了？后面那对双胞胎是你亲弟弟？你爸妈知道吗？”这人说得普通话，一股子老家方言味道。 “伯伯，我们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钱，给家长减轻负担，他们工作太辛苦了。您不要告诉我爸妈好吗？我不想他们操心。我们的盒饭保证干净卫生，您尝一尝。”胡卿卿猜测面前的人可能认识自己爸妈。 打开饭盒，一股香味飘出来，引人垂涎。尝一口，小炒肉微辣咸香，煎蛋外焦里嫩，青菜清脆爽口，米饭软烂适中。 小头目吃的十分顺口，对胡卿卿赞赏不断。胡卿卿殷勤地盛了一碗绿豆汤，汤提前在井水里湃凉，一碗下去，暑热顿消。 小头目边吃边夸赞：“饭菜味道不错，你自己做的?” “我炒菜煮饭，弟弟们摘菜洗菜，我们一起做的。第一次尝试，您给提点意见。”胡卿卿十分谦虚，她要把自己小小年纪勤工俭学的人设立住了。 “哈哈，小姑娘说话怪有意思，你放心在这里卖饭，有人找麻烦你就来找我。他们都叫我老李。”老李哈哈大笑，掏出三枚硬币递给胡卿卿。 胡卿卿拒绝收钱：“李伯伯，我们姐弟第一天来摆摊，什么都不懂，全赖您指点。您和我爸一样，是个好人。我现在还小，不能报答您什么，只能请您吃一份盒饭。” 老李坚决给钱：“我哪能占你们小孩子的便宜，快收好。” 胡卿卿笑眯眯道:“李伯伯，您以后想吃啥跟我说，给您单独开小灶，我会做的老家菜可多了。” 老李哈哈大笑，招呼旁边的工人：“这是我侄女，小孩子自己挣钱，饭菜味道不错，都尝尝。” 三轮车前慢慢围过来几个人，胡卿卿开始忙起来。三人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胡卿卿收钱，胡广智递装好的饭盒，胡广义检查有没有漏单。绿豆汤放在旁边自行取用。 不过半个小时，五十份饭卖的干干净净。来晚的工人，还可惜没买到。 胡卿卿大声告诉工人们，明天中午还来卖饭，人群才慢慢散去。 收拾好三轮车，胡卿卿带弟弟给老李道谢，三人才推车回家去。 胡卿卿拿一个新本子做账本，把今天的支出收入记录下来。蔬菜和肉用完了，其他米面鸡蛋调料还剩了很多，挣了150元，扣除成本，差不多挣了六十块。 这还只是半天的收入，如果中午好和晚上都卖饭，数量增加到200份，一天净利润240元，一个月六七千块有的。 卖饭菜比爸妈在工厂打工挣得多多了。据胡卿卿知道的，胡维海一星期上六天班，每天加班到晚上七八点，最高工资才一千五左右，马梅花挣的还要少。 胡卿卿打算再干一天，看看情况，如果卖的好，就怂恿马梅花辞职跟着她干。 给弟弟们按照约定一个人三块钱，再每人额外奖励一只雪糕。 胡卿卿早上从电视机后面的钱盒里拿了九十块零钱，加上胡维海给的十块钱，正好凑了整的一百块。数出来一百块放回钱盒，胡卿卿手上还剩四十多，足够明天早上买菜了。 胡广智认真地把钱藏书包里，胡广义则准备买卡片全花光。 胡卿卿打发他们去打热水了。旁边有水房，热水一毛钱两瓶，省钱省事。忙了一下午，浑身油腻腻的，从头到脚洗个干干净净，才觉得清爽一点。 趁着双胞胎洗澡时间，胡卿卿开始做明天的准备。明天中午打算做红烧肉，卤蛋和虾仁冬瓜。 鸡蛋还有150个，干脆全洗干净卤了。锅不够大，勉强装下这些鸡蛋。水开放调料，小火闷一个小时，再关火浸一晚，让鸡蛋充分入味。 什么东西都缺，胡卿卿盘算着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晚饭是下午装盒饭多出来的一点，姐弟三人吃的津津有味。 晚上八点多胡维海和马梅花下班回来，看到家里灯亮着，孩子睡的像小猪，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人生怕大动作吵醒孩子，匆匆洗完澡睡了。 第5章 第 5 章 次日，胡卿卿特意订闹钟起了大早，没办法，10岁的身体总是缺觉，怎么都睡不醒。 马梅花正在煮面条，看到胡卿卿睡的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笑呵呵道：“快起来刷牙洗脸，你看你，头发挠地跟傻子样，梳好扎起来。哎，稀饭锅里鸡蛋怎么回事？早上想煮稀饭，打开一看锅里全是鸡蛋。早上凑合吃面条吧。” 胡卿卿迷迷糊糊爬起来，跟胡维海共用一个水龙头洗脸。凉水扑在脸上，大脑清醒几分。胡卿卿回道：“阿妈，你们什么时候休息？有一件大事和你们说。” “后天休息，明天星期六还要加班，搞这么神秘，连你妈都不能直说。”马梅花脾气很好，很少恼火。 胡卿卿思考片刻，决定现在就坦白。胡维海和马梅花老实保守，却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早点说出来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是这样，我昨天带弟弟们做盒饭，去工地上卖，买菜花了一百块，挣了一百五十块，大米调料鸡蛋还有剩，我估计净赚六十块。阿爸阿妈，我们打算今天上午再做一百份盒饭去卖。一天卖两百份盒饭，能挣200多，一个月怎么也能挣六七千。” 两人惊呆了，胡维海拿着牙刷忘了刷牙，马梅花忘了搅面条。两人都被胡卿卿震住了，这还是他们的女儿吗？ 别人家10岁小朋友在看电视玩游戏，自己的女儿已经开始卖盒饭挣钱了。 胡卿卿看他们震惊的样子，又开口道:“阿爸阿妈，我们三个小孩子忙不过来，需要你们帮忙，可以让阿妈请假一天吗？”等马梅花看到卖盒饭多么火爆，每天收入从手上过一遍，抵上打工一个星期，马梅花会选择创业的。 胡维海考虑一下，觉得可行:“行，你妈帮你们干一天。梅花，我等会儿去厂里给你请假，嗯，请两天，你帮他们干两天，看看情况吧。” 昨晚卤的鸡蛋能吃了，胡卿卿剥了几颗，给父母尝尝。卤蛋咸香可口，口齿留香，马梅花不停夸赞女儿能干，胡维海也默默点头。 吃完早饭，胡维海匆匆赶去上班，胡卿卿带着马梅花去菜市场买菜，添置缺少的一次性餐具。 马梅花常去菜市场，带胡卿卿到常去的一家摊位买菜，买的多更便宜。 从菜市场回来，双胞胎刚醒，一家四口开始紧张地忙碌，胡卿卿总揽全局和炒菜，让马梅花负责切菜煮饭，双胞胎负责剥蛋摘菜。 马梅花的加入大大增加工作效率，刚到十一点，一切准备就绪。 刚到工地，就有工人围过来打饭。纷纷夸赞昨天的盒饭味道好。 “盒饭味道不错，再给我来一份。” “我们家盒饭干净实惠味道好，包您吃了还想吃，这边还有免费绿豆汤，清热解暑。”胡卿卿看起来乖巧伶俐，和弟弟们搭配干活，利索的收钱取餐。 马梅花一开始有些拘谨，跟着胡卿卿学了一会儿进入状态，一百份盒饭迅速卖光。 今天老李不在，他的工友说去接人了，等会儿回来。 胡卿卿谢过人，把预留的一份加量饭盒放在老李水杯旁，麻烦工友告知老李。 中午歇一会儿，下午继续。一整天卖了200份盒饭，在工地上供不应求。 胡维海五点下班回家，他今天特意没加班。一家人守在一起算账，利润和胡卿卿估算的差不多，一天挣了200多块。 胡维海罕见地点了一根烟，蹲在门口抽。 胡卿卿知道，家里大事都是胡维海说了算，说服了胡维海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 “阿爸，阿妈一个月加班加点挣不到一千块，不如辞职专门卖盒饭。虽然辛苦，一个暑假能挣一年的工资。”胡卿卿太想帮家里摆脱困境了，极力劝说。 “卿卿，你不懂，卖盒饭不稳定，有今天没明天的，谁能保证每天挣这么多。工厂好歹稳定啊，发不了大财也饿不死。”胡维海烟抽的更凶了，隔着青烟，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卿卿，要不算了吧，妈在工厂上班稳定一点。听你爸的吧。”马梅花弱弱道。 胡卿卿有点无奈，还是自己太小了，没有发言权，但是很明显，胡维海看到一天能挣这些钱，心动了。 胡卿卿脸一沉，一副难过的样子：“阿爸，我也知道有点心急了，要不让阿妈多请几天假，如果生意稳定，再谈辞职的事情。阿妈，我太想挣钱了。” “你们带弟弟们来海市打工，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跟二叔一家住，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阿妈，你知道这种日子多难受吗。饭不敢多吃一口，天天挨骂，提心吊胆。爸，妈，我不想留在老家，不想和你们分开。”胡卿卿的眼泪落下来，这些都是她的亲身经历，一说起来，不用煽情，眼泪就自己落下来。 马梅花听得心如刀绞，把胡卿卿搂进怀里，眼泪落下来“我的卿卿，妈对不起你，妈没本事。我的卿卿啊。” 胡维海掐了烟，脸色难看:“卿卿，爸妈不是故意把你丢老家。你来这边没办法上学。我们前两年刚来，住工厂宿舍，你两个弟弟凑合挤挤。卿卿，爸妈实在没办法。” 胡卿卿觉得胡维海的思维还没转过来:“阿爸，我不要回老家念书，我要留在这里。” “这怎么行，你这么小不念书能干什么，必须回去念书，我跟你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姐弟念书。”胡维海一听就急了，在他看来，没有比读书更大的事了。 “阿爸，我要留在海市读书。” “那怎么行，你的学籍转不过来。” “阿爸，你先听我说。如果我们在上海买一套房子，把户口迁过来呢？户口在这里，自然就能念书。阿爸，我真的不想回老家，孤零零地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我打听过了，六月国家刚刚发布房改政策，接下来会推进商品房销售。这边一套房便宜的10万块能拿下来，还送户口。万一以后买房子人多了，送户口的政策可能就没了。” 买房送户口的好事，也就这三四年。2003年送户口政策截止，多少人没买房的人扼腕叹息。 胡维海沉默，他从没想过在海市买房落户，只想挣够钱回老家盖房。 “卿卿啊，实话跟你说，我跟你妈这两年也就攒了一万多，本来打算把老家房子拆了盖楼房，咱们农村人，户口转到上海，老家房子和地不都被收走了吗。老家是根，咱们最后都要落叶归根啊。”胡维海说出自己的顾虑。 “那还不简单，阿爸你的户口留在老家，阿妈的户口迁到新房子，我跟弟弟们户口随阿妈。阿爸，你难道不想一家团聚吗？海市的学校教学质量更好，你不想我们在海市上学，以后考海市的大学吗？” “你让我想想，好好捋捋。”胡维海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操作。 “卿卿啊，这样行不行？这里房子那么贵，我们哪能买得起。工作辞了再找就难了。”马梅花忧心忡忡。 “我给你们算算账，一天卖两百份，能挣240元，一个月30天，这就七千多，两个月一万四。去掉不能摆摊的时间，至少能挣一万。如果咱们每天做400份，分成两摊，去两处工地呢，挣的钱还要翻倍，就是两万四，加上家里的存款，三万四，十万的小目标完成三分之一了。阿妈，阿爸，咱们家再找人借点钱，先把房子买了。新房才十万块，面积小一点的更便宜，趁开学之前把户口迁过来，欠的钱再慢慢还。”胡卿卿吧啦吧啦算完账，胡维海和马梅花听得有些激动。 他们累死累活地在工厂干活，图的还不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孩子有出息。胡卿卿描绘的美好未来就在眼前，垫脚努努力就能够得到。 这一晚，胡维海和马梅花失眠了。 第6章 第 6 章 胡维海趁星期天休息，又借了一个三轮车，分到菜市场门口摆摊。工地和菜市场门口的生意一样火热。 全家人忙的热火朝天，收入十分可观。亲眼看到这么多钱，胡维海眉心皱纹都舒展了。 钱依旧给胡卿卿收着，放进存钱罐。这存钱罐是胡维海在工厂用钢板焊的，像个小柜子，没有钥匙打不开。 胡卿卿记的账本清晰，每次算完账，把所有钱堆在桌子上一起数。所有人都干劲满满，恨不得不睡觉干活。 胡维海去小店买了烟酒，找老李喝酒聊天，半夜**点才回。一回来就把胡卿卿喊起来，马梅花拦都拦不住。 “卿卿，你说得对，爸听你的，咱们这两个月好好干，挣钱买房，接你来海市读书。明天就去给你妈辞职。我胡维海的女儿也成了城里人了！你好好读书，只要你肯念书，读到哪里都供。哈哈哈哈哈。”胡维海情绪激动，一张口喷得唾沫星子乱飞，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马梅花拧了湿毛巾给胡维海擦脸：“醉成这样，又跟老李喝酒。卿卿你赶紧睡，别管你爸。” “阿爸，你说话算话啊。”说完倒头就睡，困死了都。 胡维海果然说话算话，周一带马梅花去办了辞职。 马梅花辞职了，有一个完整的成年劳动力，胡卿卿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把隔壁空房间租下来，打扫干净。还需要买一套大号厨具，大号煤气灶，大号保温桶，大号电饭锅，升级装备。胡维海找旁边的农民工小学食堂，买了一整套二手的，便宜实惠，一整套才花了两百块，足够现在使用了。 又花200块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胡维海给两辆三轮车做了木支架，前面挂上“三元快餐”的新招牌。 胡卿卿带着马梅花跑遍了周边。这里属于郊区，有很多外地人来租地种菜，胡卿卿货比三家，谈下来几家菜地。直接从菜地买菜，比去菜市场买菜又省了一笔。常用的鸡蛋肉类也直接去批发市场进货，量大还能谈价。 成本减少不意味着品质降低，胡卿卿坚持当天采购原材料，要求家人保持干净卫生。“三元快餐”很快在周边火起来，工人们纷纷选择干净实惠又美味的三元快餐。 胡卿卿买了五把大伞，遮挡阳光，小桌子买了十个，板凳买了五十个，专门摆在摊前，方便工人们吃饭。 马梅花带胡广智在原来的工地上卖饭，胡卿卿带胡光义去新开拓的菜场门口。 现在市场管理不严格，也没人检查是否有营业执照和健康证，胡卿卿赚了空子卖盒饭，却不能一直这样无证经营下去。市场开始慢慢规范，万一严查，“三元快餐”无证经营就麻烦了。 胡卿卿告诉胡维海自己的顾虑，请胡维海请假一天办理营业执照。 一个月下来算总账挣了一万多，胡卿卿合上账本宣布:"这个月净利润一万四千一百二十元，初步达到月初目标。来来来，大家都摸摸钱，沾沾财气。" 一沓沓捆好的纸币堆在一起，大部分都是十元五元纸币。成堆的硬币用扎好。这么多钱，在胡家人眼里冒金光，在狭窄的出租屋蓬荜生辉。 双胞胎高兴地跳起来，抢着摸钱。马梅花喜得嘴没有合上过，摸了一遍又一遍。 胡维海看着这么多钱，想想自己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挣一千多，感觉自己的辛苦就像个笑话，一时间有种辞职跟着胡卿卿干的冲动。 胡卿卿带着胡维海去银行开户，专门把这笔钱存起来，存折胡卿卿自己收着。胡维海笑呵呵也不管，女儿聪明懂事又会挣钱，比自己强多了。 金钱的直观激励，让一家人打了鸡血一样，起早贪黑不觉得累。胡维海尽量不加班，趁早晚干些重活，让老婆孩子稍微轻松一点。 胡卿卿提出请一个人干活，家里人一致反对，都认为请人不靠谱，不安全，宁愿自己辛苦。 全家都晒得黑黢黢，累的瘦了几斤，虽然辛苦，脸上却始终挂着笑。 八月，除了饭盒生意照常，胡维海还多了几个重要任务，按照原定目标，买房子转户口。钱还没赚够，但是房子可以先看起来。 胡家住的马家浜在海市属于河东的偏远农村，海市本地人有一句话“宁要河西一张床，不要河西一间房”，河西靠近市中心房价三四千，河东繁华区域房价才一千多。 马家浜有一处刚封顶的新楼盘，全家换上新衣服一起去看了。胡卿卿看中一套100平米的两室一厅，还送一样面积的阁楼。 这套房子和胡卿卿前世买的房子几乎一样，她一眼就看上。 也许冥冥之中，现在的房子和前世有什么联系。胡卿卿强烈要求买这一套。 “小妹妹眼光好，这是咱们新华园仅有十套，五楼一百平，搭赠一样面积的阁楼，买一套相当于买两套，尤其适合孩子多的家庭。咱们房子都简单装修好了，可以拎包入住。原价1200元/平米，总价12万，咱们现在有优惠，0.88折，全套下来10.56万。现在买房还送上海户口，还是很划算的。” 售楼小姐姐长着可爱圆脸，看起来十几岁，紧张兮兮的，背书一样一板一眼地介绍。 “这也太贵了，有没有小一点便宜的？”马梅花忧心忡忡，10万在马梅花看来就是天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胡维海默默盘算，脸色凝重。 “小姐姐，可以贷款吗？贷款首付多少比例？”胡卿卿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贷款。 “目前银行办理贷款流程繁琐，您家里的情况很难办下来，昨天有一位客户和您家几乎一样的情况，贷款审批没办下来。”售楼小姐姐建议。 一家人闷闷不乐，新房就在眼前，却如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即。 胡卿卿盘算，现在手上有两万块，加上胡维海存款一万，还有七万缺口。怎样尽快挣到七万元呢？ 第7章 第 7 章 全家坐在一起商议，怎样能尽快挣到七万元。 摆摊卖盒饭挣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除非换个模式。 周边的工地不止这一个，如果大部分工地的生意都能谈下来呢？ 胡卿卿斟酌着梳理思路：“咱们现在能做的是卖盒饭，摆摊费时费人工，如果我们直接和工地包工头谈好，承包他们的盒饭呢？一份盒饭零售三块，我们报价两块五，留五毛钱砍价空间。这个价格在附近很低了，很有竞争力。底价两块，能挣七八毛，一百份盒饭挣七八十，附近有四个大工地，总共估计两千人，能承包一半的盒饭，一天就是七百元，一个月两万。这样做能省下摆摊的功夫，但是工作量加大，必须得雇人，还得买机器。总的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大家顺着胡卿卿的思路想，还真的可行。关键是，不仅可以承包附近工地，以后做大了，这一大片的工地都能承包。 这样又攒到两万，朝新房子又近了一步。 胡维海对周边环境比较熟悉，他自信开口：“工人不止两千。这一片在拆迁，工人怪多，我明天去问问。” 马梅花犹豫着：“那咱们要不要招人？” “妈，你不反对招人了？” “唉，我以前死脑筋，招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几天我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先招过来试试，工资就按照我们原来厂里工资。” 马梅花明显进步了，胡卿卿送上大拇指夸赞。 第二天全家分工合作，胡维海去工地谈找工头谈，马梅花负责招人。 胡维海连转几天，工地之行都不太顺利。 “桥东边的工地，人家自己做饭，食堂的人是老板小舅子。学校后面的也一样，包工头小舅子承包的。剩下几个大工地，人家有承包好的食堂。而且，老李工地上也做不久了，他们十月份盖好食堂，就有厨师过来了。”胡维海带来一连串坏消息，胡卿卿才知道，自己当时当机立断地去工地摆摊有多幸运。 马梅花听到这话有点慌张：“哎呀，幸好你爸没辞职，盒饭干不下去了，你爸还有一份工作，全家不至于饿肚子。” 家里人情绪低落，胡广智担忧地问：“那姐姐还能来海市读书吗？” 胡维海坐门口抽了一晚上的烟，脸色憔悴，青胡茬冒出来。他愧疚地对胡卿卿说：“卿卿，爸对不起你。” 短短几天，胡维海凑到了七万整，一沓纸币交给了胡卿卿。 工厂里都传遍了，小胡为买房子，欠了一屁股债，同事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一百两百不嫌少，一万两万不嫌多。 胡维海平常信用不错 ，几乎不问别人借钱，借了钱也会尽快还掉，这次借钱，几乎每个人都借了一点。 借钱人的名单，胡维海都记录下来，满满一张纸。 万事俱备，全家趁着中午空闲一起去了上次的楼盘。顺利买下那套带阁楼的房子，欠了巨额负债，存款清空，心却突然满了。 一家人在新房子打转，每个角落都看一遍，幻想以后住进来的场景。 马梅花看了厨房和卫生间，规划哪里打橱柜，需要添置什么厨具，双胞胎欢快地跑来跑去，抢着分配房间“我要住这间”“我也要住”“两间房一样的！” 两个小家伙吵了起来，房间里回荡着快活的吵闹声。胡维海乐呵呵地看着孩子打闹，脸上骄傲又得意。 下午卖完盒饭，晚上全家又来到新房子里。恨不得晚上住在这里。这是他们家在海市的第一套房子，象征他们在海市站稳脚跟，怎么能不激动。晚上睡觉，胡卿卿都能听到双胞胎梦中发出咯咯笑声。 买了房子，却欠了巨额债务，马梅花喜忧参半，每天结完账，留下第二天的开支，其他的都攒起来，一笔笔还钱，还一个人勾掉一个名字。 周末的时候，二伯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胡维海借钱欠了一屁股債的事情，他带着胡雯雯过来，酒桌上把胡维海训斥一通，说他：“好高骛远，没有庄稼人的本分。” 胡雯雯看起来像蔫吧的小青菜，看起来工作很累的样子。 “雯雯姐，你在厂里上班怎么样？累不累？”胡卿卿边打包一盒卤蛋，给胡雯雯带回去吃，边聊天。 胡雯雯笑笑，有气无力的样子：“有点累，服装厂每天上十个小时，也没有固定假期，有事了要请假，怪累的，不过比老家种地还是轻松一点点。” 胡雯雯挨过来，从一个精致的手缝钱包找出一沓钱，“卿卿，我听说二叔欠了很多钱，我才工作一个月，工资不多，先给你们用着。卿卿，你先收着，等我们走了二婶，我直接给二婶，她不会要的。” “啪嗒”一声，二伯掏出一沓钞票落在桌上，他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不利索，手臂挥舞着比划：“维海，你也三十多岁了，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这么冲动。咱们老老实实上班，步子不能跨太大了，不然一脚踩坑里。哥哥我也没多大本事，只有这点钱，你二嫂知道的。你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然后呢，你爸说什么了？”马梅花追问，二伯过来的时候她不在，现在听胡卿卿学舌。 胡卿卿模仿胡维海醉得双眼迷蒙的样子。 胡维海一口闷了面前的白酒，叹息道：“我的二哥唉” 现在的政策买一套房只能转一人户口，直接落到胡卿卿名下。胡卿卿记得，这是第一年买房，户口很快落下来，后面几年买房，户口要五年才能转过来。 还有半个月开学，胡维海忙着孩子们上学的事情。胡卿卿的户口和学籍在老家，要特意回老家一趟转出来。双胞胎开学读一年级，可以直接在这边上农民工小学。 胡卿卿的户口转为海市户口，可以到马家浜小学读书，离家有点远，半小时路程。农民工小学倒是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胡卿卿当即拍板决定去农民工小学，舍近求远都是脑子有问题，反正对胡卿卿这个超龄儿童来说，小学也就是混个“学历”。 “听卿卿的，孩子有本事，就听孩子的。” 胡维海请了一周长假，打算带胡卿卿回老家转户口和学籍，临行前，去小卖部给老家打电话，胡卿卿和马梅花收拾行李。 胡维海回来时脸色阴沉，眉心皱成一团：“你小叔喝药自杀，在医院抢救，梅花，你赶紧收拾行李，我去买火车票，今晚回去。”说完从电视机后面钱盒取了钱，匆匆走了。 自从胡卿卿管账，就在钱盒里常放五百块钱，有零有整，家中谁临时用钱从里面取。事后再给胡卿卿报账。 胡卿卿看了钱盒，里面还剩一些硬币，估计胡维海取走四百多，够用了。 马梅花心中忐忑，面露惊慌“卿卿，怎么办，你小叔怎么会喝药自杀？这都是什么事啊。” 胡卿卿只好安慰她：“阿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着急也没用，我跟阿爸回家看看情况再说。” 没有买到火车票，还是坐长途大巴车。晚上九点多匆匆挤上车，抬头一看，满满都是回老家的学生。 这次是硬座，胡卿卿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子发动了，她才有功夫问小叔的事情。 “你奶接的电话，你小叔跟人抢水打架，把人家打出重伤，人家报了警，要你小叔赔偿五万块。你小叔哪有钱，一时想岔喝了农药，现在还在抢救没救过来，唉，你小婶闹着离婚，带娘家兄弟过来闹，你爷奶在家恨不得也跟着喝农药。”胡维海愁的眉头没有展开过。 再着急也没办法，胡卿卿从书包里掏出厚衣服盖身上，睡一觉天亮就到家了。车顶灯关了，车厢内一片昏暗。叽叽喳喳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胡卿卿总觉得忘记什么重要事情，想也想不起来。算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突然，车灯啪全亮了，人们从瞌睡中惊醒。车门大开，司机站在车门口朝里喊“王明明，哪个是王明明，你爸给你送寒假作业了。” 众人纷纷探头看去，一位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袋书，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看起来又气又急“王明明，小兔崽子，作业本一个字没写，皮结实了吧，给我带回家好好写完。” 王明明十一二岁，满脸通红，在众人注视下，磨磨蹭蹭走到他父亲身边。中年男人气的一脚踹到王明明屁股上，踹得王明明一个踉跄差点扑地。旁边司机顺手扶了一把，王明明歪歪扭扭站稳了。 胡卿卿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她是一名小学生，暑假作业还没写，一字未动！ 第8章 第 8 章 天蒙蒙亮，已经到了春风县境内。 车厢内鼾声起伏，伴着轻微颠簸，晃得人睡不安稳。 隔窗望去，路旁的杨树高大，像沉默的士兵，飞快向后掠去，稻田上白雾氤氲，远处村落，几处青烟袅袅升起。 春风县名字好听，风景也美，运气却不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春风还没吹到这个小县城。 村子里大部分是砖瓦房和泥草房。海市的车水马龙，已是另一个世界。 父女二人直接去县医院，问过护士，找到小叔胡维山的病房。 胡维山的病床在最里面靠窗位置，胡阿爷凑合睡在过道板凳上。清晨的医院还算安静，胡维海脚步声重，惊醒了胡阿爷。 胡阿爷眯缝着眼睛，看到大儿子回来了，眼睛瞬间睁大：“老大，你可回来了。你看这咋办呢。” 胡维海安慰胡阿爷“爹，现在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医生给洗胃，抢救过来了，住院观察看看。”胡阿爷心力憔悴，小儿子出事，压垮了这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 “电话里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两家抢水，吵吵着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谁推了一把，赵家小子一头磕在石头上。人家咬住老小不放。唉。”胡阿爷说了两句，忍不住摸摸一旁的烟袋，空吸了两口，图个心里安慰。 看来详细情况要等小叔醒来。 胡卿卿主动要求去打早饭：“阿爷，阿爸我去食堂打早饭，饭盒给我吧。” “卿卿啊，少买点，你们吃，你奶一刻就带饭过来了。医院里饭菜贵，钱省着花。”说着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个掉漆搪瓷缸。 医院食堂的饭菜说不上味道多好，清淡无味。胡卿卿自己点了稀饭和鸡蛋饼吃完，再买了两碗稀饭，倒进搪瓷缸，买了六个拳头大肉包，匆匆回病房。 胡维海一口气吃掉两个肉包，又喝几口稀饭顺顺口。 胡阿爷吃了一个包子就不吃了，剩下三个用旧毛巾包起来。 还是胡卿卿劝说：“阿爷。天热包子放不住。”胡阿爷才犹豫着拿出来。 医生检查胡维山的情况：“农药几乎都吐出来了，幸好你们送的及时，好了，吊几天水就没大事了。小伙子，人命比天大，没什么迈不过去的坎。” 胡维山脸色苍白虚弱，不说话，眼神直直盯着天花板。 胡卿卿拼命回想，也不记得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人的记忆会偷懒，平凡重复的生活，记忆却会自动折叠，节省大脑空间，用来储存重要深刻的事情。 胡卿卿什么都想不起来。倒是想起去年香港回归，还有，明年澳门要回归。 港澳回归，让学校放了七天假。学校没布置什么作业，胡卿卿玩得身心舒畅，自然就记住了。 记忆中这一年家中没有大事发生，说明这次小叔可能有惊无险。 胡阿奶带午饭过来，看到大儿子在，瞬间委屈地掉眼泪：“老大啊，你可算回来了，赵家讹人呐，头上磕破小口子，非要赔五万，你快想办法。” 胡维海安抚劝慰住胡阿奶，让胡卿卿留在医院陪胡阿奶，他自己和胡阿爷去赵家了解情况。 胡卿卿也想跟去看看，被胡维海拒绝。 万一与赵家谈判有冲突，误伤到女儿就麻烦了，他坚定不允许胡卿卿同行。胡卿卿只好留在医院。 胡维海夫妇带着双胞胎儿子外出打工，留下女儿托付给小叔胡维山一家。胡家阿爷阿奶跟着小儿子生活，胡维海按月给生活费。胡阿爷性格老实近乎软弱，胡阿奶只能强势莽直，因此，家中大小事都是胡阿奶做主。 胡阿奶利索吩咐胡卿卿照顾胡维山，就收拾好换洗的脏衣服，回家去了。 幸好这边住院部偏僻，离胡家近，骑三轮车半小时就到了。 胡阿奶赶回去喂猪。人少吃一两顿没什么，猪少吃一口饿得哼哼叫，可是要拱门拆圈的。 胡维山情绪低落，胡卿卿安慰两句，提着暖水瓶准备去打热水。 门口有医生护士一堆人推着担架床进来，把病人安置在中间空病床上。 病人是十三四岁小男生，皮肤微黑，一张稚嫩面孔配上扁扁脑袋。左小腿上裹着石膏纱布，应该是刚做了骨折手术。露出来的涂满碘伏的胖胖左脚，像隔夜卤猪蹄。 家属跟在后面进来，是一对中年夫妻，围在床边认真听医嘱。 胡卿卿侧身避开，让出道来。等医生护士忙活完，她才提着热水瓶，继续往热水房方向走去。 走廊转角处，有人急急冲过来，胡卿卿来不及反应，砰一声，暖水壶摔地上，内胆炸裂，胡卿卿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胡卿卿气的要发火，幸好暖水瓶没装热水，不然得烫伤了。 撞人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子，脸色微黑，一脸焦急：“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这人胡卿卿认识，是她初中的学长，他的照片挂在校园新星的宣传栏三年，胡卿卿一眼认出来。 他叫李西章，比胡卿卿高两个年级。他初三时为了救火灾中的母亲，徒手攀上二楼砸窗救人，震惊全县。为此学校还开了表彰大会，甚至有省报记者专门采访。 面前的男孩子人高马大，壮得像熊，看起来像二十岁出头，实际今年才十五岁。 据说，年轻时长相成熟的人，会一直保持这种长相，老了反而显得比同龄人年轻。 可惜，胡卿卿没看过，不知道他老了是不是真的显年轻。 前世，他的生命终止在三十岁，又一次上了报纸。 李西章一脸愧疚，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妹妹，撞疼了吧，能动吗？” 胡卿卿抓住李西章伸出来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稳，拍拍灰尘。看李西章窘迫的样子，趁机“敲诈”：“你撞到我了，你要负责。” “啊，我带你去看医生。” 胡卿卿板着脸：“好啊，不过，万一撞出内伤撞到头，医生检查不出来，怎么办？我还这么小，万一突然发病变成傻子怎么办，一辈子都毁了，你要怎么负责？” 李西章慌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负责，咱们先去检查。”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在哪里上学？都写给我，万一我出事了，好找你出医药费！”胡卿卿咄咄逼人。 李西章面露犹豫，胡卿卿脸一沉：“你不会想推卸责任吧？！” 李西章没办法，从护士台那边借了纸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我叫李西章，在春风二中读书，家住春风县里白镇。你后面有什么问题，去镇上的聚一餐饭店找我，饭店是我爸开的，他们能联系上我。”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胡卿卿才拎着内胆碎得稀里哗啦的暖水瓶，跟着李西章去找医生。 其实胡卿卿身上头上一点都不痛。李西章担心出什么问题，坚持去做检查。 医生一番检查下来，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李西章提出买了一个新的赔给她，胡卿卿没要，让李西章买了一个内胆换上。 李西章提着装满热水的暖水壶，送胡卿卿回病房。两人才发现，李西章的骨折弟弟和胡卿卿的喝药小叔住在同一病房。 第9章 第 9 章 李西章的弟弟叫李西遇，兄弟俩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李西遇脑袋更扁一些。 李西章的父亲看起来很忙，在病床旁仍然不停接电话。九十年代末，普通人沟通写信捎话，急事打公用电话或者传呼机，有钱的老板用大哥大也不稀奇，像李西章父亲这样拥有手机的，算是县里很有钱的那批人了。 下午四五点，胡维海才回到医院，一口气喝掉胡卿卿递到手里的凉白开，缓口气，才说道:“没事了，赵家小子没多大事，头上挨的都结疤了。他们怕跟咱们家结死仇，我找三太爷说和，他们也就台阶下了。老二，你，唉，你好好养病吧，没事了。” 胡阿奶抚着心口，长舒口气，口中念念有词:“佛祖保佑，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耶和华保佑。” 胡维山眼神似乎有了神采，终于吃得下东西了。 事情一解决，胡维海心中大石头落地，晚上睡觉鼾声震天，吵的一墙之隔的胡卿卿睡不着。 胡卿卿感到奇怪，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小婶却不在家。听胡阿奶说她回娘家了，一直没回来。 后面两天，胡维海带着胡卿卿奔波于派出所和学校之间，办理户口和学籍迁移。好在学校的王校长跟胡维海是同学，学籍转的很顺利。 王校长还顺便问了胡卿卿:“暑假作业写完了吗？暑假也要好好学习。” 胡卿卿老脸一红，虚心道：“正在做，快做完了。” 胡维山在医院呆了三天，闹着要出院，胡维海询问过医生同意后，给办了出院手续。 这几天，胡卿卿和李西章兄弟俩熟悉了一点，偶尔能闲聊几句。李西遇在病床上躺得发慌，托人买了金庸武侠小说，当做消遣。 胡卿卿也跟着蹭书看，两人对武侠都很感兴趣，聊得格外投缘，互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以后做笔友。 提前约好的面包车等在医院门口，载一家人回去。到家后，胡阿奶知道胡维海花了二十块钱包的车，恨不得退回去，重新步行回家。 大家坐在堂屋，商量后面的事情。 胡维海明天就要走了，家里老的老，伤的伤，他实在放不下心。 胡维山萎靡地靠在藤椅上，身体还虚着。医院里走这一遭，身体倒无大碍，精神上收到的打击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胡阿爷抽起了烟袋，胡维海也抽起了烟，一时间屋里烟雾缭绕。 胡家男人喜欢抽烟，难过时抽一根，高兴时也来一根。但是抽烟对身体不好，前世胡阿爷就是肝癌去世的。 胡卿卿噘噘嘴，不满道：“阿爸，你知道吗，报纸上都说了，抽烟会影响小孩子脑子发育。你抽烟，我就被迫抽二手烟，以后脑子没长好，就考不上好大学。” 胡阿爷吃惊，手上的烟袋放低几分：“卿卿，你这说得是真的？我滴乖乖，那可不能吸了，可不能伤了小孩子脑子。” 胡维海立马灭了手里的烟，劝胡阿爷：“爹，卿卿说得没错，这孩子可聪明了，咱们可不能只顾自己过瘾，不管孩子。” 胡维海和胡阿爷立马熄了手里的烟，开门开窗散味，还让胡卿卿坐门口通通风，免得伤到脑子。 胡卿卿知道，考大学是胡家人高于一切的执念，所有事情都得为孩子的学习让路，只要是与考大学挂钩，再难的习惯都可以改。 “维山跟我出去打工，一个月能挣大几百，累是累了点，能挣到钱，比在家种地强。”胡维海一锤定音，他是家中长子，习惯了事事拿主意。 “我，我等孩子妈回来，好歹，把孩子送上学，家里要有人操持。”胡维山支支吾吾。 “那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胡维海也不强求，父子三人陷入沉默。 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父女俩决定今晚坐大巴车回海市。 晚饭很丰盛，胡阿奶一直默默操持，她看起来像生气，又像伤心难过，嘴角下垂，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晚饭后，提着行李到马路上等车。 老一辈人不会表达情感，儿子即将远行，胡阿爷胡阿奶并没有太多叮嘱。 胡阿爷去旁边小卖部买了两瓶健力宝，装在红色布包里，递给胡卿卿。胡阿奶手中一直攥着一袋煮好的鸡蛋，直到胡维海上车，才默不作声地塞进他手里。 随着车子驶远，胡阿爷胡阿奶站在原地遥望，渐渐变成黑点。 胡维海抹一把脸，对胡卿卿说道：“你爷奶老了。” 是啊，老人年纪大了，孩子却不在身边。最怕的是哪一天，接到老家电话，匆匆赶回去，见不到最后一面。 “爸，咱们回去好好挣钱，多买几套房子，把阿爷阿奶也接过来一起住。等他们老了，动不了了，找保姆伺候他们。万一生病了，咱们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救他们。” 胡维海欣慰地摸摸胡卿卿的头，“卿卿真孝顺。” 父女俩在颠簸的车上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回到了海市，天才刚亮。 轻轻推开家门，马梅花和双胞胎刚醒，胡维海洗了把脸，轻声跟马梅花交代了家里的事情，让马梅花再睡一会儿，自己开始忙起来。 这一周，马梅花一个人带两孩子，实在忙不过来，只出了一个摊子。 马梅花心里惦记着事情，也睡不着，干脆起来跟胡卿卿对这几天的账。 双胞胎也醒了，看到胡卿卿高兴地不行，像两只小狗一样热情的围着胡卿卿打转。 这几天的账大致没有什么问题，马梅花不会记账，但是记性好，各项支出脑子里记得很清楚。 下午胡维海带胡卿卿去办理户口。 胡卿卿事先问过售楼处小姐姐，准备的材料很齐全，不用再跑几趟了。 一周后，胡卿卿拿到了崭新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户口本。轻飘飘的户口本重若千钧，是她跋涉了两辈子才到达的起点。 这时候，已经八月三十日了，还有两天开学。 胡卿卿同学终于开始补暑假作业，一支笔，一盏灯，一个晚上，创造世界第九大奇迹！ 第10章 第 10 章 开学了，胡卿卿上四年级，双胞胎上一年级。家里三个孩子上学，开销剧增，又有巨额债务压顶，马梅花没舍得休息一天，雷打不动出摊。 给孩子报名的事情，落在胡维海肩上，他特意请了半天假。 马梅花看着胡卿卿的旧书包旧衣服，心中酸涩，便提出带胡卿卿买新衣服新书包。 话一出口，便被胡卿卿拒绝了：“咱们家欠了这么多钱，还穿新衣服不像话，别人看到心里该有想法了。 而且，我有信心能考好，如果我每次考第一，别人看到我，只会让自家孩子跟我学，只会羡慕你们家孩子成绩好，穿不穿新衣服还重要么？” 马梅花脑中浮现出胡卿卿次次考第一，老师夸赞，家长羡慕的场景。她的嘴角越翘越高，怎么都压不下来。 没能给胡卿卿买件新衣服愧疚终于消散了，马梅花现在浑身充满力量，她要继续挣钱，供女儿上大学！ 胡卿卿根本不注重这点身外之物，穿的旧一点什么关系，现在大家都穷，又不丢人。 胡维海很欣慰，难得地夸道：“好好好，卿卿有志气，你们两个臭小子，跟姐姐学学。” 胡广智很有做哥哥的风范，立马表态要像姐姐学习，胡广义却撇着嘴，敢怒不敢言。 胡卿卿趁胡维海不注意，悄声承诺送他们每人一辆玩具赛车，周末带他们去商场挑选。 最近有一部很火的动画片，以赛车为主题，激起了无数小孩子的热血，双胞胎守在电视前一集不落。 胡广义的委屈一扫而空，胡广智也咧起嘴角，两人瞬间忘了刚才的事情，头碰头讨论起哪个赛车更厉害。 新学校离得很近，骑三轮车几分钟就到了。 新学校面积不大，只有两栋三层教学楼，看起来破破的，门口的牌匾上写着红星小学。 开学第一天，大多数孩子都是家长带过来报名，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双胞胎还看到几个认识的学前班同学，拉着胡卿卿去打招呼，自豪地介绍：“这是我姐姐，她可厉害了！” 新学校是农民工小学，学生们几乎都是外地学生，家长们用带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交流，小学生们坐不住，在校园里嬉笑打闹。 每个年纪有三个班，教学质量差不多，双胞胎分在一班，先送他们去一年级教室。小孩们坐不住，在位置上扭来扭去，跟前后左右叽叽喳喳聊天。 现在的小学生还没那么卷，大家都能有一个悠闲快乐的童年。 胡卿卿在四二班，她属于转学生，自觉坐到最后一排空位上。同桌没人，正好一人占一张桌子。 班上的小学生们对新面孔很友好，好奇地和胡卿卿打招呼聊天。 胡卿卿的班主任是一位气质美女，美得像是从古诗词里走出来的，她身穿素雅旗袍，袅娜飘逸。她一走进教室，闹哄哄的同学们慢慢安静下来。 “我叫任素溪，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你们可以喊我任老师。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相互认识一下吧。从第一排开始，按顺序来自我介绍。”任老师的声音温和，让人心生好感。 “我叫赵思思，今年十岁，平常喜欢看书。” “我的名字是王竟成，有志者事竟成的竟成，我最喜欢打乒乓球” “我叫夏琪，是咱们班的班长，我会弹钢琴。” ...... 轮到胡卿卿，“我叫胡卿卿，十岁，会吹笛子。” 全班四十多人，转学生有十几个，每学期总会有人回老家，有人新转过来，大家都习惯了。 所有人做完自我介绍，任老师拍拍手，示意大家注意看她：“以后的三年时间里，我都是你们的班主任兼任语文老师，希望大家相互学习，相互帮助，最后学业有成。” 接着就是领书本，成摞的书堆在讲台上，任老师点了班长组长帮忙发书。 胡卿卿数了一下，一共十一本书，沉甸甸地，散发淡淡墨香。翻看几页，没有明显瑕疵，就整理好放进书包。 任老师简单说了两句，叮嘱大家好好学习，爱护书本，接下来安排大扫除。一半学生清扫班级，一半同学到分配到教室外面的操场上拔草。 胡卿卿被安排留在教室，负责擦玻璃。旁边的夏琪和赵思思两人叽叽喳喳聊天。 “我喜欢小燕子，眼睛大大的，一闪一闪的，可漂亮了。最讨厌皇后和容嬷嬷了，给紫薇扎针心可真狠。” “香妃也好美，啊，她的帽子和衣服好好看，跳舞能招蝴蝶，我长大也能这么美就好了......” “放学去我家看碟吧，我爸妈不在家，我们想看到几点就看到几点。” 胡卿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年暑假，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开播，造成万人空巷的轰动，是一代人的记忆，以后每年暑假必定重播。 胡卿卿一家人起早贪黑忙着卖盒饭，根本没有时间关注这些。或许，可以趁着这股东风，再挣一套房子?她把这个念头记下，准备回家商量。 胡维海估摸着放学时间，骑着三轮车来接孩子放学。他心里装着事，不由地边骑车边扫一眼周边店铺。 双胞胎围着三轮车追逐，被胡维海喝止，才收敛一点，勉强好好走路。 吃过晚饭，胡维海说起以后打算：“我打算辞了工作，跟你妈一起干。”不知不觉，胡维海有事总会和胡卿卿商量。 胡卿卿拿出一个新本子，郑重地记下本次的家庭会议内容：“1998年9月1日，参会人员：胡维海、马梅花、胡卿卿、胡广智、胡广义”。 胡卿卿把本子摊在桌子上，认真做记录，双胞胎围过来看。 “以后，咱们家的大事一起商量，举手表决，阿爸阿妈，可以吗？”胡卿卿看向胡维海和马梅花，双胞胎也兴奋地看向他们。 被三个孩子齐齐盯着，看着孩子们眼中的信任期待，胡维海和马梅花对视一眼，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马梅花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主见，大事听老公的，老公不在听孩子的。 一直以来，胡家的一家之主都是胡维海，他从成年开始，就已经习惯了撑起一个家。在老家时，他是父母的顶门立户的大儿子，是大家的主心骨，是小家的权威，他从来都觉得，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现在，三个孩子明晃晃地想要“夺权”，大男子主义的胡维海有点不快，转念一想，谁家的孩子像自家孩子这样，聪明，勤劳，有本事。那点不快立马烟消云散。 “好啊，想做你们老子的主了”胡维海嘴上这样说，面上却带着笑，这是同意了。 胡卿卿露出笑脸，夸赞老父亲“开明”，双胞胎也发出哦哦欢呼声。 双胞胎家里最怕的就是胡维海了。只要胡维海脸一垮，他俩就吓得不敢动，毕竟，胡维海真的揍人。 “咳咳，好了，说正事，”胡维海认真分析道：“厂里上班，挣得还没你妈卖盒饭挣得多。靠死工资还清欠款，要干到猴年马月。 我打算跟你妈一起开餐馆。老李工地上生意快不行了，咱们得另找出路。我这几天观察了，菜市场旁边，位置好，人多，而且离附近工厂工地都很近，开餐馆肯定有生意。 就算最后生意做不下去，大不了我去卖菜、去捡破烂，好歹把钱还了，手里还能落一套房子。” “我赞同，阿爸在厂里上班，一个月累死只能挣一千多，不如出来单干，也给阿妈搭把手。”胡卿卿第一个表态。现在的社会，真的是遍地黄金，只要肯干，总能挣来一份身家。 “我也赞同，挣到手的才是自己的。”马梅花温柔地说道。 双胞胎的意见价值不高，但他们很珍惜发表意见的机会，双双举手表示赞成。 “咱们家卖盒饭不能一直摆摊，日晒雨淋不说，还不稳定。我觉得应该租一家门面，有固定的店面，能容纳更多客人，也能接工厂团体订餐，生意才能做大。如果忙不过来，咱们还能雇人帮忙。 还有，阿爸辞了工作，但是厂里同事的钱还没还完。” 胡卿卿说着翻出账本，统计出一个数字：“还欠厂里同事六万二。咱们账上还有五千元，这五千块用来还钱，杯水车薪，不如用来租门面，当做启动资金。等餐馆开起来赚了钱，连本带利，先紧着厂里的还。 如果咱们开店顺利，估计年底能还清欠款。怎么样？” 胡维海补充：“我明天去厂里说一声，人家愿意借钱给我们是人情，不能让人家误会我们要跑路了。顺带宣传一下咱们的小餐馆。” 大家都没意见，对一些细节问题做了补充，胡维海主要负责找新店面，马梅花继续摆摊卖盒饭，三个孩子白天上门，晚上有空帮忙打下手。 第11章 第 11 章 新书发下来，胡卿卿用本旧挂历包书皮。旧挂历背面是空白的，露在外面，写上科目班级和姓名。十一本书整整齐齐堆在一起，让人很有成就感。 胡卿卿包好自己的，再帮双胞胎弟弟包。一年级的书本也不少了，双胞胎用的学前班旧书包，快塞不下这些书了。 胡广智的书本干净整洁，胡广义的却皱巴巴的。 胡卿卿白了胡广义一眼，帮他抚平课本，包好书皮，胡广义在一旁嘻嘻哈哈，讨好地递剪刀。 报完名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学。胡卿卿难得睡了懒觉。 重生到现在，胡卿卿一直忙，身累，心也累，现在家里的一切慢慢往好的方向发展，稍一松懈，就睡过头了。家里没人，胡卿卿躺在床上思考问题。 父母做盒饭生意慢慢进入正轨，房子买了，自己也转学了。 但是还不够，还有巨额债务压在头上，马上开店也要忙一阵子。 双胞胎的户口还在老家。胡卿卿打听清楚，眼下的政策卡得很死，一个房产地址五年内只能申请一个外地落户名额，而且不接受子女随迁。要想让两个弟弟也留下来，必须在政策收紧前，再买两套房。 前世胡卿卿初中时，班上很多学生都是半途从海市转学回去的，因为没有海市户口，无法参加本地中考高考，最终只能无奈转回老家。 胡卿卿听他们惋惜过很多次，当年海市买房送户口没赶上。 胡卿卿躺了一会儿，爬起来算账。每天盘账，看着收入不断增加，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无法言表，令她着迷。 攒够一笔，还一笔。胡维海原本打算按照老家风俗，还钱时请客吃饭，感谢工友的雪中送炭。但家里实在忙不过来，在外面吃饭不实惠，节俭的胡维海还没有养成上饭店请客的习惯，干脆每家送一份鸡蛋大米，只说送给家里老人孩子补身体。 借钱的同事们大多和胡维海的情况相似，都是外地人来这里打工，孩子读农民工小学，或者留在老家做留守儿童。 胡卿卿跟着胡维海一家一家送鸡蛋大米，看着逼仄的出租屋，和那些躲在大人身后，用怯生生眼神打量他们的小孩子，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自己有机缘重来一世，改变命运，这些孩子呢，他们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合适店面终于找到了，在菜市场门口东边第二间位置。 小卖部老板娘帮着寻摸的，她是这家店面的前租客是表姐妹。 老板娘用别扭的普通话热情介绍：“这个店原来卖米面粮油的，阿珍她婆婆中风瘫痪，孩子明年要上初中，夫妻俩干脆带孩子回老家，店转让出去，店里桌子柜子你们看看能用就用，不用阿珍就搬走。原来租了十年，还有五年租期。阿珍带你们到二楼看看，楼上能住人，你们开餐馆放几张餐桌也可以。” 阿珍就是老板娘表姐，她带着父女二人仔细看每个房间:“楼上楼下都是八十来平米，一楼隔了厨房。做饭馆绝对够了。旁边就是菜市场，位置也好，要不是家里婆婆瘫痪，孩子上学，我也舍不得转出去。” 这家店的地理位置没问题，菜市场门口，旁边好几块工地，人流量充足。 胡卿卿用卷尺估摸了尺寸，仔细观察了店内的情况。一楼能摆六张四人桌，二楼能摆十二张桌子。整体看起来很宽敞，用来做饭馆足够了。 二楼用木板搭了一个半层悬空阁楼，阁楼下方堆了几大包打包好的行李。从半开的门，看到里面昏暗一片。看样子，他们平常就住在阁楼里。 胡卿卿很满意，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卫生做的太差了，厨房油烟黑乎乎一片，看起来脏兮兮的，墙面上黑不溜秋的，居然还有蜘蛛网，水泥地面本来就显脏，现在更是看不出原本颜色，踩上去甚至黏脚。 不过，卫生什么的都不是大问题。因为阿珍急着回老家，又有小卖店老板娘作保，打包转让3000元。 胡维海之前看过几家店，要价都比这家高几百，阿珍的报价显得很实在。 对这个价格，胡卿卿和胡维海都很中意，决定盘下来，马梅花看过也表示满意。由小店老板娘做中间人，双方请来房东，核对完各种证件，重新签订了协议。 胡维海没有大砍价，阿珍投桃报李，主动降了200元，最终付了2800元转让费，房租每个月1200元，按季支付。 暂时没带那么多钱，胡维海付了一点订金，第二天去银行取了钱，付清所有费用后，这家店属于胡卿卿一家了。 阿珍一家着急回家，行李收拾好当天就找车走了。胡卿卿一家开始打扫卫生，规划开店事宜了。 胡卿卿有自己的计划，不想耗在打扫卫生这件事上，想说服马梅花请保洁打扫，马梅花和胡维海节俭习惯了，能自己干的活坚决不肯花钱：“自己干一会儿就忙完了，又不是多累的事，挣钱不容易，省着点花。这里我跟你爸干就行了，你带弟弟们回去看书吧。” 胡卿卿不忍心他们太辛苦，只好带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心中对父母这种节俭行为很无奈。 也许，他们不是固执，不是不愿意改变，而是觉得贫穷的生活让他们没有安全感，只能尽量攥紧每一分钱，用来抵抗未知的风险。 开餐馆前的准备工作多如牛毛，量尺寸，拆阁楼，铲墙皮，定家具，各种琐碎的事情，胡维海一个人胡子眉毛一把抓，忙没头没脑。 终于，胡维海扛不住了，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花钱请人吧。 找老李帮忙介绍两个工人，一个水电工一个泥瓦工，胡维海自己当小工，三人蒙头干了一个星期，终于把餐馆收拾得有模有样。 没有精装修，原因很简单，没钱！装修的核心是能省则省，实用至上。 于是，二楼阁楼拆掉，瞬间空出许多位置，能多摆两张桌子。 老旧发霉墙面铲干净，粉刷得四白落地。 厨房油烟机全都拆了，换成商用大号油烟机。 门窗还能凑合用，重新上漆，等有钱再换新的。 地板撒上清洁剂，从上到下刷洗得反光，连门口的台阶上陈年老垢都铲掉，洗得露出了久违的灰白色。 这么收拾一番，餐馆大变样，窗明几净，气象一新。 第12章 第 12 章 马梅花带三个孩子，从家门口坐公交车，等车半小时，坐车半小时，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商场。 胡卿卿头一回正经逛超市。说是商场，其实就是一座地上三层地下一层的综合超市。 现在还没有亿达那样的大型商场。 超市里人挤人，大家都趁着周末出来购物。马梅花叮嘱孩子们：“跟着妈，不要乱跑。”带着孩子一路逛过去。 胡卿卿兑现诺言，给双胞胎买玩具赛车，胡广义一眼就看上一个赛车礼盒，大红的车身，绚丽夺目，牢牢吸引小孩子的目光。当然，价格也十分美丽，抵得上快餐店一天收入。 马梅花有点心疼：“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花这么多钱不划算。买旁边的那个小点的吧，省下来钱给你们买衣服。” 胡广义抱着不撒手，嘴一撇，眼泪顿时要落下来。 胡广智默默拿起旁边便宜的小赛车。 胡广智的体贴退让让胡卿卿心中不是滋味，懂事的孩子总是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渴望。 然而，胡卿卿不能把这种体贴懂事当成理所当然，再乖巧的孩子也有撒娇哭闹的权利。 胡卿卿立即制止胡广义：“你再哭，赛车就不买了。眼泪没有用，再哭马上带你回家，以后也不带你出来了。” 胡广义明白赛车保住了，瞬间咧嘴笑起来，眼泪来不及收起来，两眼水汪汪亮晶晶地抽了抽鼻子。 胡卿卿劝马梅花：“阿妈，他们暑假跟着干活，不吵不闹，这是该奖励他们的。而且，咱们带的钱够花，就让他们买个合心意的。买得不喜欢，玩两天扔一边了，更浪费！而且，买个喜欢的，他们能玩好久，以后想起来，都是美好的回忆和妈妈满满的爱。” 马梅花见胡卿卿这么说，也不再坚持：“行吧，买了不要只顾着玩，好好学习。” 胡广义马上保证：“妈，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习，以后考100分，给你长脸。”胡广智也默默点头。 在超市买好生活用品，又到地下商场买衣服。马梅花货比三家，挑了又挑，试了又试，在镜子前流连，最后反复摩挲价格牌，最终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这件米白色连衣裙，端庄优雅，胡卿卿姐弟三人一致认为好看，撺掇马梅花买下来。 马梅花照了半天镜子，咬咬牙，还是舍不得，最终只给自己买了一件打折促销的衬衫。 对三个孩子，马梅花很大方，每个孩子买一套新衣服，一个新书包。双胞胎的旧书包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连不在场的胡维海也混到两件打折的长裤。胡卿卿给自己挑了两套运动服，出门在家穿都方便。 一家人满载而归，拎着各种购物袋，在站台等车。 胡卿卿肚子疼，跟马梅花说说一声，回超市上厕所。 马梅花分身乏术：“忍忍回去上，一会儿车就来了。” 胡卿卿苦着脸：“忍不住了。” 马梅花不放心，要跟着胡卿卿一起去，胡卿卿已经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阿妈，你们在原地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不要乱跑，不然我找不到你们了。”一眨眼，混入人群不见了。 马梅花不敢再追，带双胞胎在原地等待，急得直跺脚。幸好没几分钟，胡卿卿又急匆匆地跑过来。马梅花嗔怪：“吓死我了，下次不能这样了，快点，车要来了。” 一路晃悠回家，把买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出来。胡卿卿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件米白色衣服，展开一看，竟然是马梅花舍不得买的那件连衣裙。 马梅花瞬间明白了，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嘴里却责怪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三个孩子呢，哪能买这么贵的衣服，快去退了。” 胡卿卿才不：“阿妈，你哪里老了，看起来也就三十岁的样子，好好打扮打扮，就像二十多岁，再说，商标都剪了，超市不给退。” 马梅花嘴里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拿着衣服舍不得放手。 妈妈曾经也是爱美的少女啊。 马梅花洗澡换上新衣服，胡卿卿又帮着梳了温婉的低丸子头，瞬间年轻五六岁。 马梅花不自在的扭扭身体，照照镜子，胡卿卿起哄:“阿妈真美，就穿这件，让阿爸看看阿妈有多美。”马梅花耳根悄悄红了。 胡卿卿拿出赛车礼盒，送给胡广智:“喏，阿姐送你的，喜欢吗？” 胡广智眼睛亮了，接过赛车，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胡广义在旁边眼巴巴看着。 送给胡广智的赛车和胡广义买的一样，只是颜色上有区分，一个蓝色一个红色。 “好了，去玩吧。”胡卿卿挥挥手，双胞胎抱着赛车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 胡卿卿帮马梅花整理买回来的各种生活用品，直到胡维海拎了一袋小西瓜回来。 一进门，看到大变样的马梅花，胡维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梅花看。 一转眼看到胡卿卿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碍眼，安排她：“卿卿去给你李伯伯家、小店老板娘家、慧娴姨家各送一个小西瓜，找你弟弟一起去，三轮车胎漏了，不能骑，你们走过去吧。” 慧娴姨是店里新招的员工，她老家和胡卿卿老家挨得近。 胡卿卿会意，抱着西瓜乖巧应好。刚一出去，门在后面砰地一声关上了，胡卿卿回望紧闭的门，抿嘴偷偷一笑。 双胞胎正在旁边的空地上玩，身边围了一群小朋友。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赛车。双胞胎不停炫耀，却连碰都舍不得给他们碰一下。 胡卿卿喊了双胞胎，双胞胎爱惜地收起赛车，把赛车放回家里，才一人抱一个西瓜出门了。 李伯伯不在工地上，西瓜请他的工友代交。小店老板娘很热情，又送了一袋小矮人。 胡卿卿姐弟三人嗦着冰棍，慢悠悠地走着。 慧娴姨离的有点远，胡卿卿姐弟仨人走了十来分钟才到。 慧娴姨家和胡卿卿家差不多，也是租的小平房，狭小的空间，挤了一家三口。 经过窗口，听到里面传来两人的争吵声，隐约听到什么“没钱了、白眼狼、过不下去”之类的声音传出来。 看到胡卿卿姐弟三人过来，李慧娴马上背过身去，用毛巾擦了脸，才转过来，挤出笑脸招呼客人：“卿卿过来玩啊，快进来。” 李慧娴眼皮红肿，明显刚刚哭过，王大发坐在门边小板凳上抽烟，看到来人站起来掐了烟，床上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呆呆地坐着不敢动。 “阿妈让我给您送个西瓜过来，现在西瓜下市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卖西瓜的分给您尝一尝。这个季节吃西瓜有点寒了，您尝个味道。” 胡卿卿把手里的西瓜递过去，李慧娴接过去，嘴里不停道谢：“替我谢谢你爸妈，唉，一个西瓜都想着我。你们三晚上留家里吃饭吧，让你叔去买菜，一会儿就好。” 王大发马上从桌底拿出菜篮，胡卿卿赶紧制止：“慧娴姨，阿妈让我们等会儿回去，不在这里吃了。要不让小虎跟弟弟们玩吧。”小虎就是被吓得呆坐床上的孩子。 李慧娴看到小虎呆呆地样子，有些难受，她拖出小半袋菜干：“卿卿，姨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袋菜干带回去。有点重，姨送你回去，跟你妈聊聊天。” 胡卿卿看李慧娴情绪低落的样子，估计是想找人谈谈心事，也没有拒绝。于是，一群人又往回走。为了避免尴尬，胡卿卿带他们在小卖部买了几支雪糕，借口路上灰尘大，磨磨唧唧在小卖部门口吃完了才回去。 马梅花正在洗衣服被子，胡维海冲洗门口水泥地。李慧娴经过一路的缓和，脸色恢复正常，笑着放下手里的袋子，帮马梅花晾衣服。 胡维海笑道：“叫上老王，晚上在这吃，咱们喝点小酒，小虎，快去喊你爸过来喝酒。”小虎看李慧娴的脸色，李慧娴同意了才回去喊爸爸。 马梅花马上让双胞胎跟着一起：“你们三一起去，路上避着车。” 胡卿卿有些无奈，这些大人啊，来来回回尽折腾孩子。 胡维海去买酒买饮料，马梅花和李慧娴做饭聊天。李慧娴提起家里，说着声音哽咽了。 马梅花才发现胡卿卿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偷听，就要哄她出去。胡卿卿不愿意：“阿妈，让我听听呗，以后遇事也知道怎么处理。”马梅花无奈，只好让她留下来。 李慧娴泣不成声：“梅花，我心里苦啊。我的女儿，那么小，上次回老家，她都认不出我了。我对不起她。”马梅花在一边递毛巾，胡卿卿听完全场，才明白原委。 李慧娴夫妻跟着老乡来海市打工。后面工作稳定，先把小儿子接过来，女儿暂时留在老家跟着奶奶上学。 本来打算攒够钱，夫妻俩回老家，在镇上做生意，加上种地，能养活一家，好歹一家人团聚。 李慧娴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梅花，我这心里苦啊……嫁给王大发十五年，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当初把小青留在老家，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马梅花连忙递过毛巾：“别急，慢慢说，小青在老家怎么了？” “上次回去，孩子都认不出我了……”李慧娴哽咽着，“我和大发出来打工，好不容易稳定了点，刚把小虎接来，想着再攒点钱就回老家团圆。谁想到他娘突然中风——” 她猛地抓住马梅花的手：“瘫痪在床要人伺候，他那三个妹妹没一个愿意伸手。现在倒好，大发竟想让小青辍学回家伺候奶奶！我的小青才十三岁啊！” 马梅花倒抽一口凉气：“这怎么行！孩子正读书的年纪！” “谁说不是呢！”李慧娴的声音带着愤恨，“他娘从来没帮我们带过一天孩子，连颗糖都没给小青买过。现在倒要断送我女儿的前程？” 马梅花也跟着落泪，父母都是这个心思，自己再苦再累，都要供孩子读书，期望孩子成龙成凤。 外面有脚步声，胡维海和王大发回来了，王大发闷闷道：“小青这不是成绩差么，别人家的女孩子这么大帮家里干活了。” 李慧娴怒道：“那是你的女儿，你不盼着她好，心里只想着你妈你妹妹。你要是敢让小青辍学，我就跟你离婚，早就过不下去了，两个孩子都归我，我捡破烂也要供小青上学！” 马梅花和胡维海只好耐心劝慰，最后酒也没喝成，胡维海带王大发出去了。 李慧娴缓过情绪，觉得很不好意思。马梅花劝她：“你的想法是对的，孩子小，不读书能干什么，读出来一辈子都有着落，你们夫妻老了也有依靠。” 听了李慧娴的事，胡卿卿心里不得劲，哽在心里。 胡卿卿在旁边默默听着，想到自己之前的留守经历，难免情绪低落。 胡卿卿一年级成了留守儿童，和爷奶住小叔家。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好过，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吃一口饭。放学回家没有人欢迎，受了委屈没人撑腰。小小年纪，为了生活学会看人脸色。 胡卿卿还记得，自己爬上村口的老槐树，望着远方路口，期盼着客车突然停下来，父母背着行李下车。胡卿卿想，她一定飞奔过去，扑进母亲怀抱，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思念，迎接他们回家。 胡卿卿心中有事，睡得不安稳，半夜突然醒来，望着窗外月光皎洁，心绪万千。 她为李慧娴的窘迫处境悲伤，为小青被迫辍学可惜，为许多留守儿童的遭遇哀叹，她想改变，却无能无力。 胡卿卿记得曾经看到一篇论文，14周岁以下留守儿童有6000万人，相当于英国总人口。 这些孩子幼年时没有接受好的教育，没有受到父母的照顾关心呵护，成长过程中容易误入歧途。即使安稳长大，也要用一生治愈不幸童年。 大部分人活着已是用尽全力。 而且，留守儿童中的女孩们境遇更糟糕，繁重的农活，同学的捉弄，家人的忽视，甚至遭受责骂骚扰侮辱。 小青算幸运，她的母亲没有放弃她，更多的女孩，从小被忽视，大一点要求做家务带弟妹，成年后嫁人生子，继续庸碌麻木的一生，孩子继续她们的人生，周而复始。 胡卿卿跟小青有什么不一样，跟那么多没有未来的孩子们有什么不一样，也是留守儿童，也是牺牲者，也是浑浑噩噩过一生的庸人。 她们都是无辜的。那错在谁呢？错在同样为生计所迫、背井离乡的父母吗？错在阿奶口中那个能吃上饭就是万幸的战乱年代吗？还是错在父亲那个能读书便是幸福的年代？ 似乎谁都没有错。可这沉重的代价，为何偏偏要由最弱小、最无辜的孩子们来承担？ 胡卿卿迫切地想改变这些。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平凡的胡卿卿想做出不平凡的事。 第13章 第 13 章 周六早上十点，饭馆准时开业，是专门找人算好的时间。 两串鞭炮噼里啪啦响过，硝烟弥漫，碎红满地。 胡维海挺直腰杆，大声宣布：“实惠大食堂正式开业！” “开业三天大酬宾，凡进店任意消费，送红烧肉一份，主食免费。” 还没到饭点，店里都是自家人，大家按照前一天安排的工作，各司其职。 胡卿卿在收银台收钱，现在还没有线上支付，都是纸币硬币，只能靠计算器或者口算，很考验反应能力。 胡维海在大厅招待食客，安排座位，统筹协调所有事情。 后厨是马梅花负责，十点之前所有人一起在后厨干活，十点之后大家在自己负责的位置上，后厨全部交给马梅花。 胡雯雯站在出餐区，帮助出餐，同时反馈给后厨前面的情况。 李惠娴负责收拾碗筷餐盘，这活儿也不轻松，要楼上楼下跑来跑去，一天下来累断腿。 至于双胞胎太小了，胡卿卿担心人多，他们被拐走，就让他们乖乖呆在后厨洗碗。胡广义不乐意，嘴角耷拉着，他不想在后厨，他想在前面收钱。 胡卿卿扶着胡广义的肩膀，郑重地告诉他：“小义，一直以来，别人都觉得，你只会调皮捣蛋，胡搅蛮缠，没有哥哥听话懂事。大家都夸哥哥，没有人夸你。” 胡广义的嘴角垂得更厉害了，脸也耷拉着。 “可是，我看到的胡广义不是这样的！别人只看到了你的表面，没有看到你的内心！” 胡广义抿抿嘴，气鼓鼓地，像只小河豚。 “你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你帮家里干活，不叫苦不叫累，你性格活泼大方，从来不计较小事。” 胡广义挺起小胸脯。 “你重情重义，为了一家人的生意，付出巨大努力！” 胡广义嘴角咧开，笑意从眼角跑出来。 “现在，我们很需要你。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有负责的事情，忙不过来。但是，等会儿客人吃饭的碗没人洗。没有碗用卖出去的东西就少，我们挣得钱就少。所以，我们现在缺少一个，不，两个洗碗的幕后小英雄。所以，胡广义小朋友，你能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吗？你能成为我们今天的英雄吗？” 胡广义跳着举手“姐姐，我是，我是！” 胡广智在旁边小声说：“我也是小英雄。” 十一点钟，所有准备工作做好，终于陆续来人了。 一进入餐馆，饭香扑面，眼前是长长的取餐区，从旁边取一个餐盘，顺着取餐区一路走下去，餐台上摆满装在小盘子里的菜，分别是凉菜、素菜、小荤、大荤。所有菜品摆放得整整齐齐，青菜翠绿，土豆丝泛着油光，红烧肉浓油赤酱......每一道菜似乎都在向人招手，诱人品尝。 菜品的价格和摆摊的价格一样，大大的价格标签写在台子上，明码标价，让人安心消费。 顺着餐台一路走下去，自己挑选喜欢的菜品。走到最后，是收银台。 胡卿卿站在收银台前，迅速计算：“一份素菜一份荤菜，一共三元，另外送您一份红烧肉，米饭例汤免费，您旁边自取。” 然后快速收钱找钱，迎接下一位。 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人，到了饭点，附近工厂学校菜市场的人都过来尝鲜。人陆续多起来，排成长队。 胡卿卿一家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渐渐配合默契，忙而不乱。 门口大排长队，精明的人们发现，只要花一块钱买一份素菜，店里送一份红烧肉，米饭例汤免费，相当于打三折，太划算了。 于是，人们纷纷效仿，胡卿卿面前的餐盘里，往往只有一份孤零零的青菜或者土豆丝，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甚至结伴来的几个人，也选择分开买单，就为每人多送一盘红烧肉。 餐台上的红烧肉一盘盘消失，胡雯雯一趟趟来回补餐，忙得脚不沾地。 这种情况胡卿卿提前设想过，大家也一致认为，刚开业重在打响名头、聚拢人气，眼下保本或微亏都是值得的，要把眼光放长远。 胡卿卿熟练地算账收钱，“您好，一份素菜五份荤菜，一共十一元。” 面前的人递过来一张百元大钞。胡卿卿接过来，熟练地将纸币对着光微微抬高，检视上面的反光纹路，接着又用拇指细细碾过，确认了特有的凹凸感。确认无误后，她才准备将钱收好。 “等一下！我给零钱。”面前的客人，掏出一把硬币，一个个数起来。 胡卿卿看了面前客人一眼，普通的中年男人，放人群里一眼都找不到人。 一百元纸币还给中年男人，他还在吭哧吭哧数硬币，后面排队的人等不及，纷纷催促。 中年男人数了半天，钱不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差三块钱，还是用一百的吧。”说着又将刚刚的一百元递过来。 后面的队伍都排到门口了，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胡卿卿接过钱，手刚要往钱箱里伸，却顿住了，转而又将纸币递了回去，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叔叔，换一张！” 中年男人脸色微沉，也不多说什么，迅速收回纸币，另换了一张。 胡卿卿这回检查得格外仔细，确认无误，这才稳稳地将钱收进了抽屉。 胡维海默默站到中年男人的后面，维持队伍秩序，眼神余光关注收银台这边，直到中年男人端着餐盘离开，才松口气。 胡卿卿和胡维海默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继续干活。 很快到十二点钟，用餐高峰，队伍排到门外。胡卿卿算账算得口干，心里盘算着该排队的地方该安装移动护栏，人群分流，防止发生今天这样爆火的场景。 突然门口一阵喧哗，夹杂几声惊呼，胡维海第一时间跑出去。 排在门口的人聚起来看热闹，坐着吃饭的客人也伸长脖子往外瞧。 人群骚动，排队的速度慢下来，大家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胡卿卿心中一紧，生怕出现什么胡维海处理不了的大事。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要稳住，先把眼前的钱收了。门外风险未知，眼前收入却是板上钉钉。 胡卿卿大声说：“大家别急，外面有点小情况，很快就好！我们先继续结账，别耽误大家吃饭，影响下午工作！” 队伍继续平缓前进，胡卿卿大声安抚大家，手上不停，结账找零速度更快了。 等所有人结完账，胡卿卿把钱箱锁起来，送到后厨，交给马梅花保管。才匆匆跑出去。 胡雯雯和李惠娴不知所措，胡卿卿示意他们正常工作，不用担心，两人才回到原来岗位。 门口一对老年夫妻，老头背着手一脸倔强。 旁边一位老太太正对着胡维海大声嚷嚷，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话里的子弹噼里啪啦地射出来：“你们房子的油烟机，冒出来的烟，飘到我们家，黑灰把院子地面都熏黑了，衣服上都是油烟，呛得我们睡不着。你们不能在这里开店，不能搞这么大油烟。” 胡维海反复解释：“我们小餐馆油烟机功率不大，油烟也是往前面排，还是逆着风向，不会刮到你们家的。” 老太太不听，自顾自地大声说：“你开店没事的，但是油烟都落到我家院子里，我们两个老的七十多岁了，油烟吸入肺对身体不好的，你负不负责的啊。” 老头话不多，一直站在老太太身后，偶尔帮帮腔。胡维海一个人孤立无援。 周围路人和店里客人都在看热闹。有人帮胡维海说两句：“你家房子离那么远，人家油烟怎么飘过去的” “老头老太太胡搅蛮缠，不讲理的。” 胡卿卿一看这种情况，立即上前帮助父亲：“奶奶，店里的油烟落到您家院子里？我们找人给您擦干净，您家在哪里？您放心，只要是我们造成的，我们肯定负责。” 老太太嘟囔着：“我就住店后面。” “可是我们餐馆后面没有人家啊？！”胡卿卿瞬间明白，这是来碰瓷的。 “店后面靠东地方。你家这油烟都飘我们院子里了。我儿子在工商局工作，工商所领导是他同学，一句话就来查你们！”老太太理直气壮。 胡卿卿依然好声好气：“奶奶，这大中午了，你们两位吃中饭了，来我们店对付凑合一顿。我下午就找人去您家擦油烟。” 老太太挥挥手，拒绝午餐，带着老头继续溜达了。 这老太太不太像纯粹讹人，难道餐馆的油烟真的飘过去了。 胡卿卿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她先跑去房东家问老太太的情况。 刚一开口，房东阿姨就知道怎么回事：“这老太太很难缠，我也不太熟悉，她跟周边所有邻居都不熟，都有过纠纷。反正是怎么沟通都不行。她也不讹人，就为难别人。” “阿姨，您知道她家里人情况吗？老太太叫嚣着儿子认识工商局领导，要给我们使绊子，我们这小本生意的，心里也害怕。”胡卿卿可得问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嗨，不过是工商所一个小科员，天天挂嘴巴上。老太太还有一个孙子，上小学三年级，就在桥头小学，老太太挺溺爱孙子的。” 胡卿卿心里有数了。这老太太纯粹喜欢折腾别人，他们不过是被选中的软柿子。 第14章 第 14 章 胡卿卿从房东家出来，又在附近打听了一圈。结果与房东阿姨所说无异：邻居们不是三缄其口，就是欲言又止，末了还连连摇头。 回到店里，午市的客人已散去，家人正收拾着碗筷。一见她回来，便立刻端出热在锅里的饭菜。 饭桌上，胡卿卿将老太太的情况一说，全家讨论一番，最终定下了方案。 下午，胡卿卿领着两名工人，带着水桶抹布，去老太太家擦油烟。 这两名工人是胡卿卿从劳务市场精挑细选的，年轻，长相凶悍，还是老乡。 其余人留在店里干活。餐馆还是照常开，这是一家人的底气，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做生意。 胡维海不放心，跟着一块儿过去，胡卿卿提出要求：“阿爸，我知道你不放心，这样吧，你等会儿等在院子门口，万一发生什么，我大喊一声，你再冲进来帮忙。” 两位老乡拍胸脯保证：“大哥放心，我们会保护好妹妹，绝不让你白花钱！” 胡维海只好同意。 老太太家是典型的农村二层小楼，一进去，胡卿卿看清院子里的场景，差点气笑了。 院子东南角是一个老旧厨房。烟囱高高竖起，正往外吐着青烟。 推开厨房，里面烟雾弥漫，呛人得很。 不知道锅里煮了什么东西，灶台老旧，甚至有裂缝。青烟从裂缝中逸出。 从院子里看餐馆的排烟管，离得四五十米远，即使顺风，也很难将油烟都过来。 老头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胡卿卿心里有数了，她对老太太笑嘻嘻打招呼：“老太太，您吃中饭了吗？我带人过来清理油烟！您指给我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擦。我们保准给您擦得干干净净。” 老太太此刻态度平和许多，语气略带刻薄：“你看着擦，院子里都是烟灰，你们这些外地人，就是不干净，就不该让你们来海市的。” 听到这话，两位老乡就想上前理论，老太太吓一跳，退到老头身后，嚷嚷着：“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胡卿卿依然笑嘻嘻，制止两位老乡上前，指了窗台：“老太太说我们店里的油烟污染院子，我们就打扫吧。”说着，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 胡卿卿一边扫地一边和老太太聊天：“奶奶，听说您儿子在工商局工作？儿子在桥头小学上三年级？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老太太骄傲点头。 “还是本地人好啊，老人有退休金，大人有工资，小孩能安心上学。不像我们外地人，开个小饭店，一家老小辛辛苦苦，挣得钱还不够生活。” 老太太微皱眉头，不懂小姑娘说这些什么意思。 “您知道，我们外地人为什么不在本地过好日子，要背井离乡跑海市遭人白眼呢？当然是穷啊，我们老家有句话，穷生奸计，富长良心!餐馆是我们一家的活路，如果连活路都被人堵住，您猜，穷人会做什么？” 老太太神色紧张，“我可没说要堵你家的路，你别来找我！” 胡卿卿依然笑嘻嘻：“老太太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这不是在聊天么。您听说了吗？菜市场有一个外地人，摆摊卖菜，天天被老太太刁难，结果，突然有一天，这个外地人和老太太孙子一起不见了。警察也找不到人。” 老太太呆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稚嫩小姑娘，手微微颤抖。老头一脸警惕地将老太太护在身后。 胡卿卿继续说：“奶奶，您觉得，院子里油烟是我们家造成的吗？如果是，我以后天天过来给您擦油烟？” 老太太挥挥手：“不要你们擦，你们走！以后不要来了！” “老太太，您确定好了，不是我们造成的油烟，我们可不会再负责了！”胡卿卿一直笑嘻嘻。 老太太有点崩溃，指挥老头赶人。 三人被赶出门外，胡维海上前查看三人情况，“老太太儿子故意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胡卿卿安慰：“阿爸，海市是法制社会，再厉害的人也是人民公仆，公仆如果成了为难百姓的恶棍，会是什么下场？阿爸，不要害怕，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 声音很大，保证院里两人听得清。 果然，院门紧闭，里面鸦雀无声。 此后一连数月，餐馆门口风平浪静，这对老夫妻再也没来找过事。 给两位仗义老乡结了工资，每人送一份盒饭，留下他们联系地址。两位表现特别好，胡卿卿很满意，下次有事还找他们。 开业三天，全家累瘫了。总账算下来，比预想的成绩还要好， 钱箱里的钱倒出来，哗啦啦堆成小山，冒着丰收的金光，看得人心花怒放。 胡卿卿拨着计算器：“三天营业额加一块有七千三百块，平均每天两千多。以后营业额可能会稍微下滑，直到稳定。 扣除成本，每天的毛利润有**百！” 这个数字比预想的情况好很多。关键是，实惠大食堂的名声真正打出去了。 开业三天忙完，胡雯雯要走了。她请假三天，现在得回去上班。 临走之前，胡卿卿拉着姐姐嘀咕一番，拜托胡雯雯打听服装厂碎布头的价格，有大用处。 胡卿卿一家总结经验，调整店里的布置，比如，排队的地方太狭窄，拓宽一点。比如多找几家蔬菜大棚谈价格，让他们每天早上送菜上门。比如，收银台位置安置点钞机等等。 胡维海和马梅花经过几个月的历练，脱胎换骨，摆脱以前的拘谨内向，变得自信从容。 胡卿卿安心放手生意，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学习上。 即将期中考试，平时踩点上学放学的胡卿卿，终于放慢脚步，开始享受学生生活了。 胡卿卿心中盘算着，这次考试要一鸣惊人。 她太知道，学生时代的好学生能占多少便宜。 如果这次考第一，以后次次考第一，她将站在学神榜上，学生仰望，老师呵护，家长羡慕。 以后，她做什么什么事，就是榜样，就是权威。 毕竟，好学生打游戏，别人会夸：“学习累了，打游戏换换脑子。”坏学生打游戏，家长只会骂：“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怪不得成绩不好。” 很快到了考试，卷子居然还是油墨印的，散发着油墨香，不小心擦糊一片，一场考试下来，小手黑乎乎的。 小学生的试题太简单了，胡卿卿刷刷刷写完，认真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就交卷。 胡卿卿利索地交卷，急坏了抓耳挠腮左顾右盼的同学们。 本来大家都不会做，考的都差，一起被老师骂，心理也平衡，突然出来一个提前半节课交卷的同学，衬得别人格外学渣。万一考的分高，还让不让人活了。 胡卿卿不管别人想法，潇洒地提前交卷，回到自己位置上看书等放学了。 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可以回家吃饭，也可以交餐费在学校吃。胡卿卿和两个弟弟都选择回家吃，省钱，还能帮家里干点活。 中午快餐店爆满，马梅花在厨房打饭添菜，胡维海送餐收钱，胡卿卿一回来顾不上吃饭，带着双胞胎帮忙。 忙到将近一点，胡卿卿和弟弟们才吃上中饭，马梅花心疼的不得了，孩子们太懂事，上学累了半天，放学顾不上吃饭就帮家里干活，总觉得对不起孩子。 考完试第二天，胡卿卿被班主任带到办公室，她拿起办公桌上一沓试卷，温柔说道：“胡卿卿同学，请坐，昨天的考试，你全都考满分，非常棒。新班级有什么不习惯的吗？能跟老师说说你以前的情况吗？什么都可以谈，喜欢看的书，喜欢的运动。你可以把老师当成朋友一样。” 这就是好学生的待遇！任老师言语柔和，表情真诚，让人心生依赖。 “任老师，新班级很好，我很喜欢。以前在老家读书，平常上学，放学帮家里干活。” 任老师今天拿到胡卿卿的各科分数十分惊喜。 卷面整洁，字迹娟秀，语文作文用词精炼，引经据典，佳句频出，在一群考几十分的四年级小学生中脱颖而出。数学试卷也简洁明了，听数学老师说，很多题目的解法用到了五六年级和初中的知识点。 “你的作文写的非常棒，平常喜欢看什么书？” “我以前学校有一位老师，藏书很多，经常带书给我们看。”胡卿卿没有说谎，在老家上学的时候，确实有这样一位老师，不过在她二年级时退休离开了。 ...... 不知不觉聊了一早上，直到早读课下课铃声响起，任老师才让胡卿卿回教室。 胡卿卿走后，任素汐跟办公室的五年级语文老师感叹：“这孩子真优秀，自己还会提前预习，小学和初中的课本都提前自学过，哎呀，捡到宝了，这样的学生来多少都不嫌多。” 伍向前刚才竖起耳朵偷听了半天，羡慕地眼睛都红了：“任老师，我看这孩子基础好，读四年级浪费时间，能跳级来五年级。嘿嘿。” 任素汐翻了白眼，笑骂两句：“去去去，跟你说话短命，好不容易来个好学生，你在旁边虎视眈眈。” 胡卿卿回到座位上，旁边的小学生纷纷打探她被叫办公室的原因。 胡卿卿记得，坐在自己前面的两个男孩子，高壮的叫高建康，高瘦的叫周洲，两人转过身来，一脸八卦。胡卿卿淡定道：“任老师让我请家长。” “哦~”周洲明显是个学渣：“你爸妈脾气好不，我上次被请家长，回家被打得可惨了。” 高健康一脸便秘表情，默默转过身学习了。 任素汐还想给胡卿卿调位置，不过被拒绝了。胡卿卿现在年纪小，耳清目明，坐最后一排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下课时，小学生们叽叽喳喳，教室里像是关了五千只鸭子，吵得脑壳疼。胡卿卿实在受不了，出去透透气，顺带看看两个弟弟的情况。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胡广义的座位居然在讲台旁边，只此一家。胡广义正得意洋洋地跟同学在炫耀什么。 小学生们总是精力充沛，上课铃响，吵闹声瞬间暂停，匆匆奔回座位上，还要争分夺秒在老师来之前与前后左右聊两句。 嗡嗡嗡，直到老师拎着讲义进来，教室才彻底安静下来。 一上来就是发试卷，大家考的都不好，在一片低分中，胡卿卿的满分试卷格外突出。 高健康和周洲满眼星星：“你也太厉害了，我的偶像啊。” 胡卿卿噗嗤笑出声，小孩子太逗了。 周洲趁机拿出试卷跟胡卿卿请教：“卿卿姐，你这么厉害，跟我们组成学习小组吧，老师说的好多我没听明白。”高健康也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胡卿卿觉得这两位同学挺开朗，给他们仔仔细细讲解错题。 周洲一再表示感谢：“卿卿姐，你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喊我一声，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高健康在一旁郑重点头。 下午是一节体育课，同学们激动亢奋，班长压都压不下，有人提前带了篮球足球，到处约场子，打算酣畅淋漓地玩一场。 哒哒哒，高跟鞋声由远而近，任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你们体育老师生病了，这节课上语文，昨天的卷子拿出来。” 唉，中午去食堂吃饭健步如飞的体育老师，下午就突发急病了。 一年级昨天也考试了，胡广智每门考了八十分以上，错题用红笔改正过。胡卿卿摸摸胡广智的头，夸道：“做得好，还有哪里不会的吗？” 胡广智一脸骄傲：“老师都讲过了，这些我们学前班都学过，很简单的，班上只有一个同学考的比我好。”他的同学大多是学前班一起升上来的小朋友。 胡卿卿不吝夸奖：“真棒，等会儿告诉爸妈，好好奖励你。” 胡广义激动地手舞足蹈：“阿姐，我呢我呢，我也要奖励，老师也夸我了。” 胡广义嘛，面前皱巴巴的卷子，翻开一看，胡卿卿以为出现幻觉。她闭眼又重新睁开，终于认清现实。 试卷红彤彤一片，8分！ 胡卿卿压低声音，一字一字从牙缝往外蹦：“老师怎么夸你的？” 胡广智老实埋头写作业，一声不敢吭。 胡广义洋洋得意，摇头晃脑：“老师说了，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学生，还让我坐讲台旁边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