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母和雄虫居然好上了》 第1章 医院 头痛欲裂。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泥沼深处,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撬开一丝缝隙。首先涌入的是气味,一股混合着劣质营养膏的酸腐、灰尘和若有若无铁锈味的、令人作呕的空气。 林眠睁开眼,视野花了片刻才聚焦。 低矮、泛黄的天花板,渗着深色的水渍痕迹。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板床,盖在身上的布料粗糙磨皮肤。他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这个狭小的空间——墙壁斑驳,露出里面锈蚀的管道,一张歪斜的桌子,上面放着半管颜色诡异的膏体。 这不是神树顶端那温暖、萦绕着清甜花香的巢穴。 他在哪? 记忆的最后,是守护长老们慈爱的目光(尽管那些张虫脸实在难以分辨更多情绪),是包裹着他的柔和生命能量,然后……是毫无预兆的坠落,天旋地转。 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带着冰冷的寒意,瞬间刺透混沌。他低头,看到一双瘦削、苍白、指节分明且带着细微伤痕的手。绝不是他被精心养护得细腻柔软、连薄茧都没有的手。 恐慌还未蔓延开,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鲁的拍门声打断了思绪。 “707!林!死了没?没死就滚出来交租!拖半个月了,真当老子开善堂的?!” 门被拍得哐哐响,灰尘簌簌落下。 林眠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嗬嗬的气音。外面的虫骂了几句,似乎用卡片刷开了简陋的门锁。 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油腻工装服的雌虫房东闯进来,带着浓重的汗味和机油味。他看到床上试图挣扎的林眠,眉头拧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啧,真晦气!”房东啐了一口,“装死?行,老子这就把你扔出去,让清洁机器人扫进分解池!” 他大步上前,粗鲁地抓向林眠的手臂。 就在那粗糙手掌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爆发!并非林眠控制,更像是一种濒死的应激。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精神力悍然撞向靠近的威胁! “呃!” 房东壮硕的身躯一颤,短促痛呼,猛地松手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瘦弱的身影,眼神里带着骇然和一丝恐惧。 刚才那是什么?这只弱不禁风、信息素淡得快没的小雌虫? 林眠自己也愣住了,那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更深的虚脱和头痛。他茫然地看着房东。 “……水……”他终于挤出模糊的音节。 房东眼神复杂地盯了他几秒,骂了句脏话,最终还是粗暴地将他拽起,半拖半抱弄出出租屋。“妈的,算老子倒霉!送你去医疗站,死了干净!” --- 地下公共医疗中心,空气里消毒水也盖不住颓败。虫来虫往,面容疲惫麻木。 冰冷的检测仪器扫过林眠的身体。 负责的雌虫医护看着屏幕,语气冷漠:“林眠,雌虫,十九岁。长期营养不良,信息素水平低下,精神力F级,濒临溃散。轻微脑震荡。建议补充营养,休息观察。” 雌虫…… 林眠的心沉了下去。在这个雄虫为尊的世界,雌虫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底层,工蜂,消耗品。 医护记录完,随手将一份带有照片的简陋身份证明塞给他。“拿着,下次晕外面,好歹有身份卡联系收尸。” 照片上,是一张年轻却疲惫惶恐的脸。黑发,苍白,五官…… 林眠的指尖猛地收紧。 那张脸,和他自己有九分像!只是更瘦削,眉宇间笼罩着阴郁和怯懦。 原主也叫林眠。地下城孤儿。平时……靠假扮雄虫混点微薄的食物或星币。 假冒雄虫?林眠心底冒出寒气。在这个对雄虫保护到极致的社会,这行为一旦被发现,下场绝对凄惨。 所以原主才……? 他不敢想。 “能走了就起来,别占床位!”医护不耐烦地催促。 林眠撑起虚软的身体,慢吞吞挪下床。脚落地发飘,他下意识扶住旁边的金属仪器台。 掌心接触冰冷台面的刹那—— 仪器屏幕显示他“F级精神力”的数据条猛地剧烈跳动、扭曲!数值疯狂飙升,瞬间冲破刻度上限,屏幕爆开一片刺眼乱码! “滋啦——砰!” 短路的刺耳噪音和焦糊味传来,屏幕暗了下去,冒出几缕黑烟。 医护惊呆了,看着冒烟的仪器,又看看林眠,气急败坏:“你干了什么?!这仪器刚检修过!” 林眠迅速缩手,垂下眼睫。“我……没站稳……” 是身体残留?还是他带来的? 医护骂咧咧检查报废的仪器,最终挥手让他快滚。 林眠捏着那张证明他是“雌虫林”的薄卡片,步履蹒跚走出医疗中心。外面是永远人工光线下的地下城街道,拥挤,喧嚣,贫穷。 他站在肮脏街角,巨大茫然和孤独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不是这只卑微的雌虫林。 他是林眠,诞生自神树之巅的虫母。 可现在,他顶着一张九分相似的脸,困在这虚弱身体里,揣着一个惊天秘密。 接下来,怎么办? 第2章 工作 头痛的余威尚在,太阳穴突突地跳。林眠捏着那张宣告他为“雌虫林”的薄薄身份卡片,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那间位于地下城深处、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出租屋。 房东大概是真的怕他死在里面惹麻烦,临走前倒是把那半管颜色诡异的营养膏塞给了他。林眠看着那玩意儿,胃里一阵翻腾,但强烈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生理不适。他闭着眼,强迫自己吞咽下去,黏腻粗糙、带着古怪酸味的膏体划过喉咙,带来的不是饱腹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屈辱和茫然。 他必须活下去。 首先,得找份工作。 继承了原主零碎的记忆碎片,林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依旧模糊,但至少知道,雌虫需要工作,需要赚取星币来支付房租、购买食物,以及……一切生存所需。 原主没上过学,仅仅识字,还是在孤儿院和其他小雌虫偷学的。记忆里关于“正经工作”的部分几乎空白。 林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适。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旧衣服,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魄,然后走出了出租屋。 地下城的“职业介绍所”更像是一个嘈杂混乱的集市。巨大的光屏上滚动着招募信息,下面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雌虫。他们大多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哪怕是一些被称为“亚雌”的、相对纤细些的个体,也比林眠这具身体高出半个头,骨架也更宽阔。 林眠瘦削的身影挤在其中,就像误入猛兽群的幼崽,格格不入。 他仰头看着光屏。 【矿区搬运工:要求体力卓越,能承受高强度辐射环境。日薪50星币。】 【垃圾分拣员:要求耐腐蚀,嗅觉迟钝。轮班制,包一顿营养餐。】 【地下管道维护(高危):要求具备基础机械知识,无幽闭恐惧症。意外伤亡自负。】 …… 一条条看下去,林眠的心越来越沉。 没有一条,是他能做的。 矿区搬运?他这胳膊腿,怕是连最小号的矿石都搬不动。垃圾分拣?记忆里那堆积如山的腐烂垃圾和刺鼻气味让他一阵反胃。管道维护?且不说他毫无机械知识,光是“高危”和“伤亡自负”就让他望而却步。 他试着挤到前面,对着一个负责登记、面相凶悍的雌虫开口:“请问……有没有,要求低一些的工作?比如……” 那雌虫抬起眼皮,上下扫了他一眼,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是在评估一件残次品。“要求低?”他嗤笑一声,“识几个字就以为自己是文化虫了?力气活干不了,技术活不懂,一边去,别挡道!” 林眠被那目光刺得脸颊发烫,默默退到一旁。 他不死心,又尝试了几处,结果无一例外。要么是对方看他体格直接挥手赶人,要么是询问是否有“特殊技能”时,他哑口无言。 特殊技能? 在原本的世界,他学习的是如何鉴赏古典乐章,如何品评星际名画,如何用最优雅的仪态接受万虫的朝拜。他懂得诗歌的韵律,知晓历史的脉络,能分辨出上百种神树花蜜的细微差别。 可在这里,这些“技能”一文不值。记忆清晰地告诉他,艺术、文学、高雅的鉴赏……这些都是雄虫的特权,是彰显他们尊贵身份和细腻精神世界的象征。雌虫学习这些?那是僭越,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次次的碰壁,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周围的雌虫们强壮、适应环境,能找到卖力气的地方。而林眠,空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和知识,却在这个底层世界里寸步难行。 疲惫和饥饿再次凶猛袭来。他回到那间冰冷的出租屋,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难道……真的要走上原主的老路吗? 假扮雄虫。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风险太大了。 他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台老旧的、外壳泛黄的二手光脑。这是原主最值钱的财产,也是他之前用来“工作”的工具——在星网某些匿名的灰色角落,伪装成雄虫,进行文字或语音陪聊,偶尔……表演一些“才艺”,以此换取一些匿名的、微不足道的打赏。 原主胆小而技艺拙劣,收入极其不稳定,且时刻活在暴露的恐惧中。 这次更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收入还被强制收保护费,没钱饿死了。 林眠挣扎着爬过去,启动了光脑。屏幕亮起,发出微弱的光芒,映着他苍白的脸。他笨拙地根据记忆碎片,登录了原主使用的那个匿名平台。 界面粗糙,充斥着各种隐晦的广告和匿名的交流请求。原主的账号等级很低,几乎没什么关注者。 他该怎么办?像原主一样,用蹩脚的话语去讨好那些可能存在的、渴望与“雄虫”交流的雌虫? 不。 林眠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抚过神树最柔软的枝叶。 但,现在只有他自己能为自己负责。 一个念头,带着几分破罐破摔的决绝,悄然浮现。 既然艺术和文学是雄虫的特权……那么,如果他“扮演”的雄虫,恰好“擅长”这些呢? 他回忆着原主记忆里那些雄虫说话时特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娇气的语调,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然后,他点开了语音陪聊的申请界面,调整了一下老旧麦克风的位置。 “……嗯?”他尝试着发出一个单音,声音刻意放得轻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鼻音,与他原本清润的声线不同,也与原主那怯懦的声音迥异。这是模仿,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伪装。 几乎是立刻,就有匿名的连接请求跳了出来。 林眠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通。他没有像原主那样急切地讨好,反而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耐,又有点好奇的语气,轻轻哼唱起一小段旋律。 那是他记忆中,神树在晨风中自然摇曳时,叶片摩擦产生的、古老而空灵的音节组合成的歌谣。没有歌词,只有纯净的、仿佛带着生命气息的曲调,悠远而宁静。 哼唱很短,只有十几秒。 频道那边一片寂静。 就在林眠以为对方已经断开连接,或者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时,一个压抑着激动、甚至带着点颤抖的匿名声音响了起来,经过了变声处理,雌雄莫辨: “阁下……您、您刚才哼的……是什么?太……太美了!” 紧接着,光脑屏幕下方,弹出了一个微小的、但在此刻的林眠眼中却无比清晰的通知: 【匿名用户打赏 10星币。】 林眠看着那微不足道的数字,心脏却猛地一跳。 十条这样的打赏,就够他买一支最便宜的营养膏。 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 这条路,似乎……能走通? 为了活下去。他对着漆黑的屏幕,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 第3章 欺诈 光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林眠有些失神的脸。 他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数小时的连线。那个匿名的用户,沉默地听他断断续续地哼唱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古老而空灵的旋律,听他偶尔用那种刻意模仿的、带着慵懒娇气的“雄虫”语调,描述一些模糊的、关于“远方”和“美”的碎片化概念——他不敢说得太具体,生怕触及这个世界的禁忌。 对方极少发言,只是在他停顿时,会用经过处理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简短地回应“请继续,阁下”,或是“很美”。 然后,打赏的通知便一条接一条地弹出。 【用户7489打赏 50星币。】 【用户7489打赏 100星币。】 【用户7489打赏 200星币。】 …… 当连线最终因平台限时自动断开时,林眠看着账户里骤然多出的、总计接近5000星币的余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千星币! 足够他还清拖欠的房租,支付那笔让他肉疼的医疗中心基础检查费,甚至……还能让他买上几支味道正常些的营养膏,暂时摆脱那诡异的酸腐味。 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和微弱的喜悦涌上心头。至少,眼前的危机解除了。他不用被房东扔出去,不用立刻饿死。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还没来得及化作实质的行动,一条新的、来自那个匿名用户的私信弹了出来,像一条冰冷的蛇,缠上了他刚刚回暖的心跳。 【匿名用户:阁下,您的歌声和话语拥有非凡的魔力。我渴望能与您进行更深入的交流。不知是否荣幸,能与您线下见面?地点由您定,酬劳不是问题。】 见面? 林眠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线下见面,意味着他这拙劣的伪装将暴露在真实的灯光下。他这具瘦削的、属于底层雌虫的身体,那贫乏到几乎不存在的信息素,如何能冒充得了尊贵的雄虫?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平台主播匿名规则也保护不了线下欺诈的行为,届时等待他的,绝不仅仅是退款那么简单。 恐惧压倒了刚刚获得的希望。他手指有些发颤,迅速敲击着虚拟键盘回复,尽量让语气显得高傲而疏离,符合“雄虫”的身份: 【抱歉,我不习惯与陌生虫线下见面。仅限于网络交流。】 信息发送出去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 几秒后,回复来了,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匿名用户:明白了。】 紧接着,一条刺眼的系统通知猛地弹出,覆盖了聊天界面: 【警告:收到针对您账号的退款申请。申请理由:服务与宣传不符(冒充雄虫)。经平台初步审核,情况属实,已冻结该笔打赏款项(4980星币),将于24小时内全额退回支付方账户。】 林眠呆呆地看着那行字,感觉刚刚填满一点的空虚胃袋又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冻结……退款……全额…… 所以,那近五千星币,他甚至连摸都没摸到,只是在他账户里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像一场虚幻的泡影,转眼就破了。 对方因为他拒绝见面,就直接举报他冒充雄虫?而且平台……竟然这么快就审核通过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从脚底蔓延上来,比之前找工作碰壁时更甚。找工作失败,至少还能归咎于自身条件不足。而这次,他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甚至似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却因为一个他根本无法答应的要求,被瞬间打回原形,甚至可能面临账号被封禁的风险。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出租屋的霉味似乎更浓重了。光脑屏幕的光映着他失焦的瞳孔。 冒充雄虫……这条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和脆弱。那些匿名的打赏者,并非都是原主记忆中那样容易糊弄的对象。他们可能带着审视,带着怀疑,一旦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反噬便会立刻到来。 刚刚因为“才艺”获得认可的微小欣喜,此刻被更大的迷茫和无力感取代。 他还能做什么? 力气活不行,技术活不懂,连这唯一似乎能发挥点作用的“伪装”之路,也布满了陷阱,刚刚起步就差点摔得粉身碎骨。 账户余额再次变回令人绝望的数字。房租、医疗费、下一支营养膏……所有现实的压力重新如山般压下。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膝盖。 黑暗中,只有老旧光机箱运行时发出的细微嗡鸣,和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带着无助的呼吸声。 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比原点更糟,因为他尝试过,然后失败了。 迷茫如同粘稠的潮水,将他紧紧包裹。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那依旧亮着、显示着退款通知的光脑屏幕上。 难道……真的要放弃了吗? 第4章 模仿 退款通知像一块冰冷的金属铭牌,死死钉在光脑屏幕中央,也钉在了林眠的心上。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火苗,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近五千星币……他甚至连它们的数字都没来得及焐热。 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力气。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斑驳掉皮的墙壁,连抬起手指关闭那刺眼通知的**都没有。 出租屋死寂一片,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和光脑散热风扇的嗡鸣。饥饿感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变成了一种沉闷的、无处不在的钝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还能做什么? 力气活?技术活?伪装雄虫连麦? 三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笼罩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求生本能还在负隅顽抗,他机械地、几乎是无意识地用手指划动着光屏,退出了那个让他栽跟头的匿名平台,漫无目的地浏览起星网地下城区域的公共论坛。 各种杂乱的信息流滚动着,求购、出售、招募、抱怨……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底层虫族挣扎求生的艰辛。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被动地接收着这些灰色的信息,直到一个标题略显突兀的帖子跳入眼帘—— 【爱情对对碰:散尽百万星币,连主播阁下的面都没见到,我是不是太傻了?】 百万星币?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刺破了林眠麻木的神经。他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发帖虫“爱情对对碰”用带着明显沮丧和不解的语气,叙述了自己如何为一位ID叫“流光溢彩”的主播雄虫疯狂打榜,前前后后投入了超过一百万星币,成为了对方直播间的榜一大哥。他本以为如此巨额的打赏,至少能换来一次线下见面的机会,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或者得到一句私下的感谢。结果呢?别说见面,他连主播的私人通讯号都没拿到,对方只是在一次直播中,用那慵懒迷人的声线,念了一次他的ID“谢谢‘爱情对对碰’送的星舰哦”,就让他激动得彻夜难眠,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眠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翻看回帖。 他以为会看到嘲讽或者同情,但大多数回帖却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兄弟想开点!一百万算什么?能听到阁下亲口念你的ID,这福气多少虫求都求不来!】 【就是,那可是‘流光溢彩’阁下!A级精神力!美得冒泡!他肯开直播让我们这些普通雌虫仰望,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打榜是为了表达我们对阁下的仰慕,是为了支持阁下的艺术!怎么能奢求回报呢?继续冲榜啊!说不定下次阁下就能看到你的真心,给你一个专属表情包呢!】 【楼主这心态不对,阁下们天生尊贵,玩直播那是体验生活,享受我们追捧的感觉。我们默默支持、奉献星币就对了,别给阁下压力!】 一条条回复看下来,林眠的心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复杂,最后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这些雌虫……他们明明被“剥削”着,却如此心甘情愿,甚至将这种单向的、近乎掠夺性的打赏行为,美化为“奉献”和“仰慕”。而那个名为“流光溢彩”的主播雄虫,仅仅凭借其身份、外貌和精神力等级,就能如此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甚至连一点实质性的回报都吝于给予。 荒谬吗? 可在这个雄虫为尊的世界,这似乎是常态。记忆碎片里,关于雄虫特权的信息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与论坛上的言论相互印证。 那个匿名用户要求见面,或许在这个世界的逻辑里,已经是某种“僭越”和“不识抬举”了?自己没有言辞拒绝并且拉黑对方,所以对方就敢肯定自己是雌虫,才敢如此干脆地举报、退款? 一个模糊的、带着点铤而走险意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林眠的心头。 如果……如果他模仿那个“流光溢彩”的套路呢? 完全隐藏在网络之后,不进行任何线下接触,不承诺任何实质回报。只是利用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艺术修养和审美——那些在此刻这个世界被视为雄虫特权、能天然引发雌虫狂热追捧的东西——来塑造一个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主播雄虫”形象。 不需要像原主那样拙劣地讨好,也不需要像这次一样冒险进行语音连线。他可以更谨慎,更……端着架子。 就像那个“流光溢彩”,只需要偶尔露面(或许可以用些模糊处理?),或者干脆只展示才艺(绘画、音乐、甚至只是朗读诗歌?),然后,等待那些被“雄虫光环”和“艺术魅力”吸引的雌虫,自发地、狂热地打赏。 风险依然存在,暴露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 林眠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账户余额,又感受了一下胃里灼烧般的饥饿。 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与其像原主那样在灰色地带胆战心惊地乞讨,或者像这次一样因为无法满足对方要求而被瞬间反噬,不如……主动去利用这个世界的畸形规则?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满了霉味和决心混杂的气息。 目光再次投向光脑屏幕,那个名为“流光溢彩”的主播ID,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被追捧的对象,更像是一个……可以借鉴的模板。 他需要好好规划一下。一个新的,或许更危险,但也可能更有效的“生存策略”,在他脑海中逐渐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第5章 精神力 退款事件的阴影和胃里空荡的灼烧感交织,逼迫林眠必须继续前行。他用账户里仅剩的、未被追回的零星打赏,加上翻遍出租屋角落找到的几枚硬币,在地下城某个充斥着劣质仿冒品的地下集市,咬牙买了一套据说是“最新款雄虫休闲服”的盗版。 布料粗糙,针脚歪斜,但至少干净,是雄虫间流行的柔和月白色。他对着裂纹的镜子整理头发,惊讶地发现镜中的脸似乎一夜之间彻底蜕变——原主的阴郁怯懦荡然无存,五官精致剔透,皮肤莹润,完全是他前世作为虫母的容貌。 不仅如此,他隐约感觉到身体内部也有些不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柔和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溪流,在他意识深处缓缓流淌。那是……精神力?似乎比记忆中作为虫母时要微弱无数倍,但本质依旧纯净。 他没时间深究,深吸一口气,再次启动那台老旧光脑,在一个正规直播平台注册了新账号“浮光”,刻意避开严格的身份认证。 直播背景无法掩饰,依旧是家徒四壁的出租屋。他调整角度,只露出上半身,希望盗版衣服和这张脸能蒙混过关。第一次直播,心中没底,只开了语音。他选了一首记忆里简单的古典乐章片段,用刻意模仿的、带着慵懒娇气的语调轻轻哼唱。 起初,直播间只有零星游客。 【新主播?声音有点特别。】 【哼的调子没听过。】 【这背景……主播住地下城?】 林眠心头微紧,维持人设,矜持回应:“随便哼的。” 就在这时,那个让他心脏骤停的ID【用户7489】进入直播间。 【用户7489:这个声音……是你?!昨天那个冒充的家伙?!】 林眠指尖冰凉,几乎要关闭直播。 然而,下一秒,情况突变。 【用户7489:等等!这感觉……(停顿)】 【用户7489:不对!这精神力波动……这么纯净的安抚感?!还有这张脸……你、你真的是雄虫阁下?!】 【用户7489:抱歉!阁下!万分抱歉!昨天是我眼瞎!距离太远没清晰感知到!我以为是哪个无耻的雌虫在用劣质信息素模拟器冒充阁下捞钱!请原谅我的无知和冒犯!】 林眠一愣。精神力波动?安抚感?他自己几乎没感觉到动用精神力。 【用户7489:天啊!阁下您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这环境对您尊贵的精神力是种亵渎!是对整个虫族资源的浪费!我要向雄虫保护协会投诉!他们严重失职!】 雄虫保护协会! 林眠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矜持,连忙开口,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惊慌,反而更贴 合“受惊”雄虫的反应:“不!不要!请你……别去举报!”他似乎觉得语气太急,又勉强放缓,带上委屈和宽容,“我……我在这里挺好的,只是暂时住一下。没关系的,我原谅你了,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好吗?” 他说话时,因为紧张,那无意识散发出的、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精神力,如同涟漪般透过简陋的麦克风扩散出去。同时,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完全蜕变的容颜——极致纯净的柔弱之美,与破败环境形成刺眼对比。 直播间瞬间安静了。 几秒后,【用户7489】的弹幕如同火山喷发,变成炫目的金色: 【用户7489:好的!阁下!我听您的!不举报!绝对不举报!(打赏【星海巡洋舰】x1)】 【用户7489:阁下您……您真是太善良了!(激动)隔着星网都能感受到您精神力的抚慰!这地方根本配不上您!(打赏【梦幻城堡】x1)】 【用户7489:都怪我昨天距离太远,没清晰感知到您独特的精神力印记!我罪该万死!请允许我弥补!(打赏【浪漫星河】x5)】 【用户7489:我最厌恶那些用劣质手段冒充雄虫阁下、玷污阁下们尊贵精神力的雌虫了!没想到差点误会了真正的阁下!】 巨大的打赏特效接连爆开,全平台广播的提示音瞬间吸引了大量虫族涌入。 【卧槽!星海巡洋舰?!大佬眼都不眨?】 【快看主播!这脸!这精神力感觉……隔着屏幕都觉得舒服!绝对是雄虫阁下!】 【这安抚感……我昨晚巡逻的疲惫都感觉轻了点!(打赏【小星星】x10)】 【大佬说得对!让阁下住这种地方是犯罪!雄保会失职!】 林眠被这狂风暴雨般的打赏和追捧弄懵了。他看着屏幕上【用户7489】的狂热道歉,提到“精神力波动”、“安抚感”、“独特的精神力印记”,以及对方自称“厌恶冒充雄虫精神力的雌虫”,心里明白了。这个用户,是个对雄虫精神力极度敏感和崇拜的雌虫,正因为如此,才会在清晰感知到他无意识散发的精神力后,态度巨变。 而他这张脸,加上这纯净(哪怕微弱)的精神力,在这个世界成了最无可辩驳的“身份铁证”。 【用户7489:阁下,请您一定要接受我的歉意!您的精神力如此珍贵,应该被精心呵护!这些打赏只是开始!我会守护您的!(打赏【星海巡洋舰】x3)】 林眠看着账户余额里疯狂攀升的数字,远超昨天被冻结的五千。他微微垂下眼睫,长睫毛掩去眸底的复杂情绪——庆幸、荒谬,还有隐忧。 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轻软,带着被惊扰后的淡淡疲惫:“……谢谢你的打赏。” 这一个回应,仿佛点燃了导火索,打赏特效再次淹没了屏幕。 直播间光影交织,将破败出租屋映照得光怪陆离。林眠坐在中央,貌美,柔弱,周身仿佛萦绕着无形却诱人的气息,被动接受着这突兀而狂热的供奉。 这条路,因精神力的意外展现,似乎走得更加顺畅,却也仿佛踏入了更深的迷雾。 第6章 羁绊 林眠最终还是搬离了那间地下城的出租屋。 【用户7489】——后来他自称名叫卡尔——持续不断的巨额打赏,让他账户里的数字膨胀到了一个足以让他暂时摆脱底层挣扎的程度。他无法再忍受那霉味和绝望的气息,更害怕卡尔某天真的冲动之下联系雄虫保护协会,那将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他在靠近地下城出口、被称为“过渡区”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单间。这里依旧算不上好,空气依然浑浊,但至少有了正常的日照模拟系统,墙壁完整,没有渗水的痕迹。他正将最后一个装着廉价衣物的箱子拖进房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迟疑又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声音。 “……林?” 林眠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雌虫。他穿着沾满油污和汗渍的工装背心,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虬结,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尤其是指关节处,结着厚厚的、暗红色的痂。他的面容硬朗,眉骨处有一道新鲜的裂口,尚未完全愈合,但这无损他那种经历过残酷锤炼的、如同岩石般坚毅的气质。只是此刻,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却充满了震惊、狂喜,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林……真的是你?”雌虫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林眠的脸,像是要确认这不是幻觉。“你的脸……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是你……” 林眠的心脏猛地收缩。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原主残留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依赖、愧疚、以及一丝难以启齿的嫌弃。 雷克斯。 原身在孤儿院结识的、名义上的“好哥哥”。 “雷克斯……哥哥?”林眠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生疏。原主通常只会在有求于他时,才会带上“哥哥”这个称呼。 听到这声呼唤,雷克斯眼中最后一丝不确定消失了,被巨大的喜悦取代。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扯动了眉骨的伤口,让他嘶了一声,但笑容依旧灿烂。“是我!林,我找到你了!你看!” 他有些急切地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但材质明显高级许多的电子产权证明,小心翼翼地递到林眠面前,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攒够钱了!你看,上城区,‘晨曦之翼’公寓,虽然只是最边缘的区域,但是有真正的阳光,干净的空气,还有独立的卫浴!我记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讨厌地下城永远散不掉的霉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住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雷克斯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那双因常年打斗而略显凶悍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我做到了,林!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 林眠看着那张产权证明,又看向雷克斯身上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留下的伤痕,以及那双布满厚茧和伤疤的手。记忆更加清晰了…… 阴暗潮湿的孤儿院,食不果腹。十岁的雷克斯因为精神力迟迟未觉醒,被其他孤儿视为废物,肆意欺凌。是那个同样瘦小、胆小、甚至有些势利的原身林,会偷偷藏起半块营养膏塞给他,会在其他虫嘲笑雷克斯时,虽然害怕得发抖,却还是壮着胆子站出来,用细弱的声音反驳:“你们、你们别欺负他!” 后来,十二岁,到了必须离开孤儿院的年龄。雷克斯的精神力终于在压抑中觉醒,却只有D级。这个等级对于十二岁的少年而言,想要在残酷的地下城养活自己都艰难,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更加弱小的、只有F级精神力的林。 所有人都劝雷克斯放弃,连孤儿院的护工都冷漠地说:“带着他,你们只会一起饿死。” 但雷克斯没有。他咬着牙,把瑟瑟发抖的林护在身后,用那双尚未长成的手,去搬远超负荷的货物,去钻最肮脏危险的管道,后来……更是走上了打黑拳这条路。只因为这是唯一能快速赚到星币,实现林那个“想去有阳光地方”愿望的途径。 而被雷克斯拼命带出来的林呢?因为F级的精神力和孱弱的身体,找不到正经工作,内心的自卑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扭曲成了对雷克斯的抱怨——抱怨他没用,抱怨他不能给自己更好的生活。甚至开始偷偷模仿雄虫,在网络上乞讨般的获取打赏,在被识破和骚扰后,又将恐惧和委屈发泄在雷克斯身上…… 复杂的情绪哽在林眠喉头。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因为终于能兑现承诺而眼睛发亮的雌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见他不说话,雷克斯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许,有些无措地收回了产权证明,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你……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怪我这么久才攒够钱?还是……你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他的目光扫过林眠身上那套虽然廉价但款式新颖的衣服,以及这个比之前那个出租屋好了不少的新环境,声音低了下去,“这个房子……是你自己租的吗?” 林眠张了张嘴,刚想解释。 雷克斯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林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眠蹙眉。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压低声音急急地道:“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去做那种事了?假扮雄虫?不行!太危险了!上次你被那些混蛋骚扰的事情你忘了吗?跟我走,以后哥哥养你,你不用再……” “不是的,雷克斯。”林眠打断了他,挣脱开他的手。他看着雷克斯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恐慌,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无法说出直播和卡尔打赏的真相,那只会引来更多问题。他只能垂下眼睫,避开雷克斯灼灼的视线,用原主那种带着点别扭和敷衍的语气低声道:“我……我找到了一份……线上工作。帮……帮一个工作室处理点文书,很安全。钱不多,但够租这里了。” 他指了指这个过渡区的小单间:“这里就挺好。上城区……太远了,我……我暂时不想去。” 雷克斯愣住了,他看着林眠,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受伤。“林……你……” “谢谢你,雷克斯哥哥。”林眠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些,“谢谢你一直记得我的愿望。但是……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去上城区。我在这里……还有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雷克斯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风雨侵蚀的岩石雕像。他攥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那张产权证明在他手中被捏得变了形。他深深地看着林眠,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谎言的痕迹,或者过往的依赖。 但他只看到了一种陌生的、带着疏离的平静。 许久,雷克斯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微微塌了下去。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好。你……照顾好自己。”他顿了顿,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强硬地塞进林眠手里,触手沉甸甸的,里面是硬邦邦的星币硬币。“这个你拿着。有事……一定要联系我。” 说完,他不再看林眠,转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消失在了过渡区昏暗的走廊尽头。 林眠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袋还带着雷克斯体温和淡淡血腥气的星币,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情复杂难言。 原身留下的,不止是一个烂摊子,还有这份……沉重而真挚的羁绊。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窗外的模拟日光苍白地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逃离了地下城,摆脱了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却似乎陷入了更复杂的情感漩涡和身份迷局之中。 第7章 杀人 过渡区的小单间里,生活似乎暂时步入了某种平静的轨道。 卡尔依旧每晚准时出现在“浮光”的直播间,带着他那些狂热的打赏和小心翼翼的关怀。林眠逐渐习惯了这种隔着网络的身份扮演,他依旧不露脸,只通过声音和偶尔展示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艺术片段(一首短诗、一段旋律、一幅简单勾勒的画)来维持“雄虫阁下”的神秘感。 账户里的星币缓慢而稳定地增长,足够他支付房租和购买品质好些的营养剂,甚至偶尔能买一点天然水果——这在过渡区已是奢侈。 但他始终无法忘记雷克斯离开时那双受伤的眼睛,和那袋沉甸甸、带着体温与血气的星币。 几天后,林眠通过一些隐蔽的渠道,打听到了雷克斯常去的地下拳场位置。他不敢亲自前去,只能雇了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小亚雌,将一个小包裹送去。 包裹里,是雷克斯给他的那袋星币,分文未动。旁边放着一个崭新的、基础型号的光脑。光脑里只存了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以及一段简短的留言: 「雷克斯,钱还你,我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这些钱希望你留着自己用。光脑送你,方便联系。很感谢你过去的照顾和保护。但我已经长大了,今后的路,我想自己走。珍重。」 没有落款。 他不知道雷克斯收到包裹后会是什么反应。愤怒?失望?还是如释重负? 出乎意料的是,雷克斯没有任何回应。他没有联系那个加密号码,也没有再出现在林眠的住处附近。就好像他这个人,连同那段属于原主的、沉重而温暖的过去,真的从林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林眠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深处,却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他切断了一段麻烦的羁绊,但也似乎……辜负了一份赤诚的守护。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播,研究这个世界的知识,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他甚至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的精神力,虽然进展缓慢,但那种温暖的力量感,让他在这孤立无援的异世界,多少有了一点依仗。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以“浮光”的身份在这个世界边缘生存下去时,变故毫无预兆地降临。 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他刚结束一次短暂的直播,正对着窗外的模拟夕阳出神。突然,沉重的、毫不留情的砸门声轰然响起,震得整个单薄的门板都在颤抖。 “开门!区域治安队!” 林眠心头一紧,强作镇定地打开门。 门外站着四名身穿制服的雌虫,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为首的一个直接亮出电子搜查令,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林,涉嫌过失致死雌虫‘黑牙’,现依法对你进行逮捕搜查!” 过失致死?黑牙? 林眠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叫“黑牙”的雌虫! “等等!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黑牙!我最近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他急忙辩解,声音因为惊慌而有些发颤。 但治安队员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两人粗暴地将他双臂反剪,冰冷的金属镣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另外两人则开始在他的小单间里翻箱倒柜地搜查。 “证据确凿!有虫目睹你与黑牙在‘暗巷’区域发生争执,精神力失控导致其死亡!还想狡辩?”为首的雌虫冷冰冰地说道,将一台执法记录仪对准林眠苍白失措的脸。 争执?精神力失控?林眠彻底懵了。他从未去过什么“暗巷”区域!他的精神力微弱得连只杯子都移动不了,怎么可能致死一个雌虫?! “我没有!你们冤枉我!我要申诉!我要求见律师……”他挣扎着,试图解释,但力量悬殊,他的反抗如同蚍蜉撼树。 “申诉?可以。到了审判庭再说吧!”治安队员毫不留情地将他往外拖。 所谓的审判,快得如同儿戏。 在一个简陋、气氛压抑的速裁法庭上,法官面无表情地听着治安队提供的“证据”——一份模糊的、只能看到背影有点像林的监控片段,以及几个所谓的“目击者”证词,他们都信誓旦旦地指认林与黑牙发生了冲突,并使用了精神力。 林眠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声称自己不在现场,却拿不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直播记录可以作为证明,但他敢拿出来吗?那会暴露他更致命的秘密)。 他声称自己精神力微弱,但官方检测报告显示他确实是雌虫,而雌虫精神力再弱,在“情绪激动”时“意外失控”造成伤害,在理论上是“可能”的——尤其是在对方可能本身有隐疾的情况下。 没有律师认真为他辩护,指定的辩护虫只是机械地走了个过场。法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敲下了法槌。 “被告虫林眠,过失致死雌虫‘黑牙’罪名成立。鉴于其雌虫身份,且无前科,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一年执行。即日生效。” 五年……缓刑一年…… 林眠站在被告席上,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看着法官那张冷漠的脸,看着下面旁听席上几个陌生雌虫带着快意和冷漠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沉入冰海的绝望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甚至来不及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陷害他,为什么陷害他…… 判决已然落下。 两名法警上前,给他戴上了标志性的、限制精神力和行动的电子缓刑监控环。冰冷的金属贴紧他的手腕,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 他被粗暴地推出了法庭,扔在了司法厅外的台阶上。 模拟阳光苍白地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手腕上的监控环不时闪烁一下微弱的红光,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一个缓刑犯。 刚刚步入正轨的生活,在一天之内,彻底崩塌。 前路,似乎只剩下更深的黑暗。 第8章 憩园 冰冷的电子监控环紧密地贴合在林眠的手腕上,像一道无法摆脱的烙印。它不仅限制了他本就微弱的精神力外放,更像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时刻记录着他的位置、生理数据,甚至可能包括他的言行。 缓刑一年。 这五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刚刚获得的一点喘息空间彻底碾碎。 每月提交详尽的行为周报,每周上交活动月报,汇报给指定的监视官——一个他从未见过、只存在于通讯器另一端冰冷代码中的存在。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被视为违反缓刑条例,那五年的实刑就会立刻降临。 不过幸好的是,他们并没有查自己的社交账号与存款来源。 直播是彻底不能继续了。且不说直播时的精神状态波动可能触发监控环的警报,单是“浮光”这个账号可能带来的关注度,就是他此刻无法承受的风险。失去了唯一稳定且相对安全的收入来源,账户里的存款数字再次开始令人心焦地缩水。 他坐在过渡区那间狭小的单间里,窗外模拟的日光灯苍白而无情。手腕上的监控环每隔一段时间便发出一次轻微的嗡鸣,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不能坐以待毙。 他需要一个新的、合法的、且能在监控下进行的谋生方式。一个既能利用他现有“优势”,又不会暴露他核心秘密的途径。 目光落在墙角那几张他平日里用来排遣寂寞、随手勾勒的画纸上。线条流畅,带着另一个世界独特的审美和灵气。 记忆里,虫族世界的艺术,尤其是绘画,同样是雄虫彰显品味和修养的领域,但似乎……对雌虫的限制没有那么绝对? 至少,一些基础的、商业性的绘画工作,雌虫是可以从事的。 一个念头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画廊饭店。 一个听起来附庸风雅,实则提供餐饮和艺术体验的场所。他可以教授绘画,不是那种大班教学,而是一对一的、私密的指导。目标客户,是那些有钱有闲、或许精神躁动、需要安抚的雌虫。 雌虫无法像雄虫那样通过信息素或精神力直接安抚同类。这是铁律。 但是……如果,不是通过纯粹的精神力外放,而是通过极其精妙的控制,将一丝丝安抚的意念,融入肢体接触的瞬间,比如,手把手教导绘画时,指尖看似不经意的触碰呢?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那股温暖的精神力溪流依旧在缓缓流淌,比初来时强韧了些许。他尝试着,不是将其释放出去,而是极度内敛地引导它,包裹住自己的指尖,让那股平和、宁静的意念凝聚在一点。 可行!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这种方法对精神力的控制要求极高,消耗也大,但确实能在他自身不散发明显精神力场的情况下,通过最直接的物理接触,传递出微弱的安抚效果。对于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的雌虫来说,这点细微的差别,或许就是天壤之别。 风险依然存在。身体接触本身就可能引来麻烦,若是被察觉到他使用了精神力(哪怕方式如此隐晦),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在监控环的注视下,他开始了艰难的筹备。用所剩不多的存款,在过渡区与上城区交界处,一个不那么起眼但偶尔会有好奇的上城区居民光顾的地段,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带前后院的铺面。前面临街的屋子稍作装修,摆上几张他亲手绘制的、带有异世界风格的画作,便算作画廊。后面稍大些的房间,则布置成教授绘画的工作室,光线充足,摆放着画架和基础的画具。他甚至咬牙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厨房,准备提供一些简单的、他凭借记忆复刻的、口味清淡别致的点心茶水。 他给这个地方取名为“憩园”。 手续的办理在缓刑犯的身份下变得格外艰难,他跑断了腿,看尽了冷眼,才勉强拿到经营许可。 开业那天,没有鲜花,没有鞭炮。只有林眠独自一人,站在干净却依旧显得有些空荡的“画廊”里。他穿着素净的衣物,手腕上的监控环被他用一条裁剪过的深色布带仔细缠绕遮盖,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心头。 他先在光网上发布了极其简单的信息:「憩园」,提供定制绘画教学(一对一),附简餐茶点。后面附上了地址和预约方式。 他不知道这个冒险的计划能否成功,只能尽力做好。 “憩园”内部的布置煞费苦心。色调是舒缓的米白与浅灰,播放着林眠记忆中那些能宁神静气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古老器乐旋律(音量低至近乎背景音)。 空气中弥漫着他特制的、带有清淡草木香的熏蒸气息,掩盖了任何可能引起警惕的陌生信息素。画作主题多是宁静的星空、流淌的溪水、静谧的森林,一切都在营造一个与外界残酷环境截然不同的“避风港”氛围。 他线下没有广泛宣传,而是通过之前混迹底层时残留的、极其有限且不可靠的人脉,将一些精心编写的信息,隐约传递到某个与低阶军雌有联系的、地下情报贩子那里。 信息措辞巧妙,绝不提及任何与精神力、安抚相关的字眼,只强调“憩园”能提供“独特的静心体验”、“专注于当下的艺术冥想”,并隐晦暗示导师(林眠本人)拥有“非凡的耐心与引导力”,能帮助虫“稳定心绪”。 这些词汇在普通虫听来只是噱头,但在精神长期紧绷的军雌耳中,却可能引发特殊的联想。 他只知道,在缓刑的阴影和生存的压力下,他必须抓住这根看似脆弱不堪的稻草。 他站在“画廊”的玻璃门后,看着外面街上来往的、大多行色匆匆的虫族。阳光模拟器投下的光线,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长。 手腕上的监控环,在布带下,又一次发出了规律而冰冷的轻微嗡鸣。 在林眠近乎绝望的等待中,开业后的第三周,第一位客人出现了。 那是一名穿着陈旧军便服、肩章显示为低阶士官的雌虫。他面容疲惫,眼神深处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躁郁,进门时甚至带着明显的怀疑和警惕。他声称是“听朋友提起,顺路来看看”,但林眠敏锐地捕捉到他打量环境时,那下意识放松了一瞬的肩线。 教学过程中,林眠话语极少,声音放得轻缓平和。他示范着最基本的笔触,然后引导对方尝试。 在对方握笔姿势僵硬、线条滞涩时,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覆上对方的手背,调整着力道。 就在接触的刹那,林眠集中了全部精神,将那一丝精纯的、不带任何攻击与诱惑、唯有纯粹宁静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透过指尖传递过去。 军雌士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几乎要溢出的舒坦和松弛。他手下的线条,不自觉地变得流畅了一些。 他没有问,林眠也没有解释。 课程结束时,军雌士官沉默地支付了费用,比公开标价多了一些。他离开时,背脊似乎挺直了些,眼中的躁郁淡化了不少。 几天后,这位士官再次到来,并带来了另一名同样面带倦容、精神不稳的同僚。 “憩园”的名声,开始在一小撮特定的、有需求的低阶军雌中,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悄然流传开来。 他们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学画,更是为了那短暂片刻的、来自陌生“雌虫”导师指尖的神秘宁静。 林眠站在“憩园”的画架旁,看着又一位军雌学员专注描摹的侧影。手腕上,监控环在袖口的遮掩下,依旧规律地闪烁着。 生意似乎在慢慢走上正轨,带来了一丝微薄的希望。 但他深知,自己行走在一条更细、更危险的钢丝上。吸引来的军雌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这些刀头舔血的战士,嗅觉远比普通虫更加敏锐。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第9章 意外来客 “憩园”在低阶军雌的小圈子里悄然建立起口碑,林眠也逐渐习惯了在电子镣铐的监视下,进行这种走钢丝般的营生。他像一只谨慎的工蜂,精确计量着每次教学时通过指尖渡出的精神力,确保它微弱如萤火,却又恰好能抚平那些精神海里的细小褶皱。 这天下午,预约的是一位熟客,名叫罗恩的下士。林眠正准备着画具,门铃却比预定时间早了一刻钟响起。 他拉开店门,预期的轻松问候卡在喉咙里。 门外站着的不是罗恩。 那是一名身形极为高大的雌虫,穿着笔挺的墨绿色校级军官常服,肩章上的徽记显示他至少是少校军衔。他并未刻意释放压迫感,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历经硝烟的冷冽气质,已让狭小的前厅空气为之凝滞。 他面容英俊却如同冰封,下颌线条紧绷,深紫色的眼瞳像是结冰的湖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侧眉骨上方一道浅金色的旧疤,为他平添几分悍厉。 林眠的心脏猛地一沉。这种级别的军官,绝不应该出现在过渡区的角落,更不该是他这种“小店”的目标客户。 “请问……”林眠努力维持镇定,声音却比平时更轻软了些。 “我找这里的导师。”军官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不容置疑。他的目光落在林眠身上,如同实质的扫描射线,掠过他被布带遮掩的手腕,在他过分精致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紫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就是。”林眠侧身让他进来,指尖微微发凉。是调查?还是…… 军官——他自称“洛迩雅少校”——并未表明具体来意,只说是经“朋友”推荐,想来体验绘画。他选择了最基础的静物素描,坐在画架前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仿佛这不是画室,而是军事会议室。 教学开始。林眠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精神海那浩瀚而混乱的波动,像是一片布满暗礁与风暴的海洋。这绝非低阶军雌那种简单的疲惫躁郁,而是更深层、更顽固的创伤与压力积淀。 他更加小心翼翼,讲解时几乎屏住呼吸。当需要进行手部指导时,他犹豫了。面对这样一位存在,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这里,线条的力度可以再轻一些。”林眠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霍夫曼手背的瞬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精神力核心因紧张而微微震颤。 就在他指尖即将落下的千分之一秒,霍夫曼的手腕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原本手背向上的姿势,变成了微侧。林眠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轻轻擦过了他手腕内侧——一个远比手背更敏感、更隐秘的部位。 “!” 一股强大的、近乎贪婪的吸力猛地从接触点传来!林眠凝聚在指尖的那一丝安抚性精神力,如同水滴落入干涸的沙地,瞬间被吸收殆尽!这感觉与之前那些低阶军雌被动接受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主动的、近乎本能的掠夺! 林眠骇得瞬间缩回手,脸色煞白。 霍夫曼猛地抬起头,那双冰封的紫眸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碎裂了,露出了底下汹涌的、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渴望。他紧紧盯着林眠,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他刺穿。 空气凝固了。画室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林眠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暴露了!他完了! 然而,预料的质问和逮捕并没有到来。霍夫曼只是极慢地、极慢地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画板,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是他握着炭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种极度诡异和紧绷的沉默中度过。霍夫曼没有再要求指导,也没有再看林眠一眼,只是机械地画着。课程结束时,他站起身,从军装内袋取出一个装着星币的信封,放在桌上。数额远超标准费用,甚至超过了之前所有顾客打赏的总和。 “课程……很有趣。”他声音依旧平稳,但若仔细分辨,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却留下了一句让林眠毛骨悚然的话: “你的‘安抚’,很特别。下次,我会带一位……更需要它的朋友过来。” 门被轻轻合上。 林眠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他捂着自己刚刚被触碰过的手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以及那股可怕的、主动汲取他精神力的触感。 霍夫曼知道了。他一定察觉到了精神力的异常。 但他没有揭穿。那句“带朋友来”是威胁?还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易邀请? 手腕上的监控环依旧在闪烁,提醒着他身为缓刑犯的脆弱。而此刻,一个更强大、更莫测的存在,似乎已经将目光锁定了他。 “憩园”不再是与世无争的避风港。它可能成为漩涡的中心,将他卷入更深的、无法预知的命运洪流。 而洛迩雅少校,这位意外来客,究竟是危险的捕猎者,还是……他黑暗中可能的第一缕复杂纠葛的微光? 第10章 漩涡初现 霍夫曼少校离开后的几天,林眠是在一种草木皆兵的警惕中度过的。每一次门铃响起,都让他心跳漏拍,生怕门外站着的是治安队或是更糟的存在。他甚至考虑过立刻关闭“憩园”,再次逃亡。 但手腕上冰冷的监控环和见识到了因为精神力而痛苦的军雌,像两条无形的鞭子,驱使他不得不留下。 他仔细复盘了与霍夫曼接触的每一个细节。对方确实察觉了他精神力的异常,但没有当场发难,反而留下了模糊的、似乎是寻求后续合作的讯息。这不合常理。 除非……霍夫曼本身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他带来的“朋友”情况特殊到让他愿意冒险。 就在林眠几乎被这种悬而未决的焦虑折磨到极限时,霍夫曼再次出现了。 依旧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门被推开,带进了外面街道的喧嚣,随即又被隔绝。霍夫曼率先走入,他今天穿着便装,但那股军人特有的挺拔与冷峻丝毫未减。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林眠,紫眸深邃,带着一种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评估。 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身影,让林眠的呼吸骤然一窒。 那同样是一名极其高大的雌虫,甚至比霍夫曼还要略高一些,穿着简单的黑色作战服,却掩不住一身悍厉之气。 与霍夫曼的冰封冷峻不同,他像一头压抑着狂暴力量的凶兽。 深红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眉眼轮廓深刻锋利,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划过眉骨,直没入衣领,为他平添几分野性的戾气。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双金棕色的竖瞳,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猩红边缘,目光混乱而狂躁,仿佛随时会挣脱理智的束缚。 “这位是‘刃’,我的同僚。”霍夫曼的声音低沉地介绍,他侧身半步,隐隐呈护卫姿态,既像是在保护林眠,又像是在防备着名为“刃”的雌虫突然暴起。 刃没有看林眠,他的注意力似乎被画架上未完成的一幅星空图吸引,但那专注更像是一种兽类对未知事物的警惕,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近乎呜咽的嘶鸣。 林眠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精神海如同一片沸腾的岩浆,狂暴的能量在其中冲撞、咆哮,濒临彻底失控的边缘。这远比霍夫曼那混乱但有序的精神海要危险得多! “他需要……安静。”霍夫曼看向林眠,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请求,更像是命令,“你的方法,对他有效吗?” 林眠头皮发麻。面对“刃”这种状态,他那点微弱的、需要通过接触才能传递的安抚,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像火星掉入油库,引发更剧烈的爆炸。 “我……不确定。”林眠实话实说,声音因紧张而干涩,“他的情况很……严重。” “试试。”霍夫曼言简意赅,紫眸紧盯着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压迫感,“否则,他撑不过下一次精神海清剿程序。” 精神海清剿……林眠从原主零碎的记忆里知道,那是军部对精神彻底失控、具有高度危险性军雌的最终处理手段,极其痛苦且非死即残。 看着刃那强忍痛苦、肌肉紧绷到微微颤抖的背影,一种混合着同情与自身危机的战栗感攫住了林眠。他别无选择。 他示意“刃”坐在画架前,递给他一支炭笔。“刃”机械地接过,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炭笔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林眠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侧。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凝聚细微的精神力,而是将意识沉入更深处,调动起那属于虫母本源的、更核心的一丝力量——尽管依旧微弱,却带着生命最初的宁静与包容。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触“刃”握笔的手,而是轻轻覆上了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左手。 就在指尖接触那布满厚茧和伤疤、滚烫得吓人的皮肤瞬间——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林眠只觉得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精神洪流顺着接触点反冲而来,几乎要将他渺小的意识彻底撕碎!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全靠意志力才没有倒下。 而与此同时,“刃”猛地一震,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又猛地扩散开。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快如闪电般抓住了林眠覆在他手背上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眠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 “呃……”林眠痛得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 “刃!”霍夫曼低喝一声,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侧(那里可能藏着武器)。 但“刃”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他紧紧抓着林眠的手腕,金棕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林眠因痛苦而蹙起的脸,那狂躁混乱的眼神中,竟然挣扎着透出一丝迷茫和……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的依恋。 林眠强忍着腕骨欲裂的剧痛和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反噬,没有挣脱,反而咬紧牙关,将那股源自本源的、带着生机的宁静力量,不顾一切地、更深入地传递过去。 如同甘霖落入焦土,虽然瞬间被蒸腾大半,却终究有那么一丝丝,渗透进了那狂暴精神海的最深处。 “刃”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线。他抓着林眠手腕的力道,也微微放松了些许,但依旧没有松开。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粗重紊乱的呼吸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平缓的节奏。 霍夫曼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他看着眼前这诡异而亲密的一幕,紫眸中情绪翻涌——震惊、了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悸动。 林眠虚弱地靠在画架旁,任由“刃”抓着他的手腕,感受着对方精神海那依旧可怕、但似乎暂时被一缕微光稳定住的狂暴。他抬起眼,对上霍夫曼深邃的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被卷入了这两个强大军雌的秘密之中。危险与机遇并存,而他们之间那脆弱而诡异的联系,似乎才刚刚开始。 手腕上,冰冷的监控环紧贴着皮肤,而在它之上,是“刃”滚烫而有力的手掌。冰与火的触感交织,预示着他未来道路的坎坷与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