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病秧子相公冲喜后,他活蹦乱跳了》 第1章 关你屁事 大兴国望溪村 “听说了没,宋家的那小子回来了!” “啥听说,我都看见了,哎哟那样子叫一个血腥!浑身都是血,看着都骇人!脸都看不清了!” “哎,你说这宋家的小子回来了,那王家的丫头是不是要嫁过去了?” “谁知道呢?就王家那样子,指不定要悔婚咯!” “想知道问问不就成了?”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赵如茵的身上,如茵自然是假装自己没听见。 她虽喜欢听,却不想参与进去,因为她并非是望溪村的人。 五年前,她因身上长了水痘,脸上留下了不少水痘的印记,被继母以修养身体为由,送出了府。 只是那继母本就不喜她,嘴上说着是让她到乡下静养,中途却让嬷嬷转了几道手,把她送到了这边境的小村子来。 这还不算,那嬷嬷许是得了继母的意思,吩咐了王家人好生的折磨她。 这五年间,她莫说睡一个好觉,吃一顿好饭,就是这身体,也差点被那畜生给糟蹋了! 想到此,赵如茵的心里涌起一股恨意,她费劲将其按了下去,还不到时候。 但那些婆婆婶婶的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 “嘿如茵丫头,你住王家这么长时间了,这事儿当是晓得的吧?咋样儿,你叔他们咋说?” “这还有啥好说的,宋家先前可是把聘礼这些都给齐全了,他家还能反悔?” 反悔?王小春肚子都大了,便是不反悔又能如何? 如茵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是一脸的惶恐,她垂下头,一缕黑发落下挡住了她脸上那道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的疤痕。 微微摇了摇头,她说:“不,不知道。” 村长的媳妇儿王大娘看了如茵一眼,今儿这丫头穿的还是那身洗的发白的破烂衣裳,那垂头白脸的丧气样儿,哪里像是知道这些事的样子? “行了行了,”王大娘摆了摆手,道:“想知道自己去问王秦氏去,折腾如茵干啥?” 王大娘是村长媳妇,她一开口,旁的人都没敢再说话,一个个都老实了。 如茵朝王大娘笑了笑,又低头手脚麻利的把洗干净的衣裳拧干了,放进盆里,起身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背,这才端起木盆慢吞吞的往王家走。 她始终垂着头,像是怕被人瞧见了自己脸上的疤,实则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思考。 走了约摸半刻钟,她便看到了王家的正大门,瞧瞧那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贴的红对联,多喜庆呵! 只是那墙,准是怕人瞧见什么脏事儿,才会垒得这么高。 赵如茵偏头看了眼那门,又绕了过去。 她不能从这正门进去,只能绕一圈,走王家后院里的小门。 王家后院的小门高不足一米二,宽也只是将将够她一个人。 她若是想进去,必须弯腰屈膝才行。 这也那嬷嬷嘱咐的,说是她一生傲骨,清高得很,要好生磨一磨性子。这才特地给她开了个小门,每日进去都得卑躬屈膝。 她熟练的躬身进了小院,将木盆放到了晾衣的竹竿旁,拿起一件衣裳轻轻的抖落两下,又牵开搭在了竹竿上。 晒好了衣服,她走到了靠墙根儿的猪圈旁。 此时早已过了喂猪的时辰,可这食槽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专门喂猪的王家小女儿王小冬也不见了踪影。 如茵瞧着那猪围着食槽打转、不停找食物的样子,只觉得像极了王家人催她做饭时的模样。 她勾了勾唇,心情顿时好了些,便拎起猪食桶,朝着猪圈对面的小木屋走去。 推开门,整间木屋里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 正对着门的就是一堆摆放整齐的柴火,右边是放猪食、牛草还有鸡食的木架子。 跟那些柴火一样,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门的斜对面是一扇窗户,上面糊的窗户纸早就破开了,被人用了一块布给挡住,只如今也被风吹得只剩下布条,左边就是如茵睡觉的木床。 说是木床,不如说是一块木板,上面垫着稻草,床单洗的发白,还破了洞。 被子虽然叠得整整齐齐的,可也掩饰不了它上面的破洞里露出的棉,都已经成了饼状。 这样的被子,在如今的三伏天盖着倒是不妨事,要是等到了三九去,只怕要将人冻病的。 如茵舀了一瓢猪糠倒在桶里,把麻袋封好后拎着猪食桶出来,走到水井边打了水,往猪食桶里一倒,熟练的用木棍搅拌起来。 那边的花猪许是闻到了这猪食的味道,着急的用鼻子去拱那木门,哼哼唧唧的想要出来。 这时,耳边正好传来王秦氏叫她的声音, “赵如茵!回来了就赶紧去做饭!还在这里磨蹭,你是想饿死老娘吗!” 如茵顺着那声音看去,堂屋朝着后面的窗户被人推开了,正好露出了王秦氏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拎着猪食桶走到猪圈边上,一只手拎着桶,另一只手往桶的底部这么一推,猪食全都倒进了食槽里。 那头大花猪领着几只小花猪一颠儿一颠儿的跑过来,撅着屁股开始抢吃的。 把木桶放下,如茵才走到前院去。 厨房里,王秦氏已经把今儿要做的菜给拿出来了。 看到如茵进来,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神还有些恶毒,“这些菜是今天中午的!多余的不准用!要是被老娘发现了,弄死你!” 这话王秦氏每天都会说上三遍,如茵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却还是只能畏缩的点头说好的。 料她不敢造次,王秦氏冷哼一声,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瞧着她的背影,如茵突然问了一句,“婶子,我方才听人说,小春姐的未婚夫回来了,那小春姐是不是要嫁出去了啊?” 王秦氏一个转身,瞪着眼珠子,说了句:“关你屁事!” 言罢扬起巴掌就要打在如茵脸上,却被人从后面给拉住了。 第2章 我嫁 王秦氏往后一看,拉住她的人正是丈夫王二蛋。 “你又要干啥?”王二蛋长得老实巴交的,但因身材高大,板着脸倒是挺能唬人。 赵如茵却趁机进了厨房,眼里满是厌恶。 什么王二蛋,应该叫王八蛋才是!这人早该死了才好! 王秦氏见是他,脸色却并未好转,道:“你不在地里干活,跑来这里干啥!” “干啥?宋家小子回来了你不知道?” 王二蛋的眼神往厨房里瞟了一眼,见看不到赵如茵人了,才失落的转过头去,对着自己的婆娘板着脸道: “宋家那小子从战场上回来了!血呼刺啦的,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王秦氏闻言,毫不在意的说道:“那不是更好!人一死,小春的婚事就不作数了!还省去咱退婚的麻烦呢!” “你知道啥!宋家刚来信了,要马上完婚,给宋家小子冲喜!” “什么!?”王秦氏瞪大了眼,“她敢!杨翠花脑子灌粪了想出这种馊主意!我不干!” 灶房里,赵如茵听着王秦氏的嚷嚷,眼里闪过一抹冷笑。 王家和宋家的婚约那是早就定下的,但前年打仗,宋家的宋原被送到战场上去了,一直没回来。 王小春去镇上时不知怎的勾搭上了一位秀才,听说还是是员外的儿子,读书厉害得很,马上就要考举人了。 王小春便跟人私定终身,又瞒了家里人许久,直到一个月前被王小冬捅破,王家才知道了此时。 但,一个上战场的士兵,怎能跟马上要成为举人老爷的人相比? 王家几乎没有考虑的,就私自定下了王小春和那位秀才的亲事。 至于宋家那边,自然是要悔婚的。 赵如茵垂眸,从她被送到望溪村开始,她就从未放弃过离开。 只是当初被送来时双眼被蒙住,除了知道这里是望溪村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王家更是不允许她身上留有一个铜板,不过这些年她也偷偷攒下了不少,作为盘缠,应该勉强够用。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没办法躲开王家的视线离开望溪村。 王二蛋是个畜生,但脑子却机灵得很,找了一群地皮流氓,就是为了盯住她。 她曾试过逃跑,结果就是差点被人侮辱了弄死。 脸上的疤也是那次留下的。 所以这次,她想要抓住宋家这个机遇。 赵如茵将菜放到锅里煮着,又贴了几个玉米饼在锅边,这才拍拍手走了出去。 外面王秦氏和王二蛋已经吵起来了。 “小春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许她嫁过去!再说,我们已经跟孙秀才家定亲了,银子你都拿去打酒吃了,咱能悔吗!” “那你让我咋办!杨翠花找村长来说的,人还讲得清楚,要是宋原真的死了就放小春回来,绝对不会阻拦,你让我咋办!” 赵如茵挑眉,真这样的话,那她离开望溪村的机会就更大了。 “我嫁。” 赵如茵站在灶房门口,淡定的开口。 王秦氏和王二蛋一愣,纷纷转头看着她。 王秦氏对她相当不喜,直言:“你在放什么狗屁!” 赵如茵道:“宋家不是只要个冲喜的吗?你们把我嫁过去,既能保全王小春,又能跟上面那些人交差,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如茵的话,让王秦氏和王二蛋都陷入了沉默。 但这样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赵如茵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启发。 几人并未注意到,王家门边上,站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快要踏进门时,听到赵如茵的话,又快速转身离开了。 王秦氏打定主意后,便很快联系了住在隔壁镇上的秋嬷嬷。 秋嬷嬷年纪大了,做事也不如以前麻利,年前便赎了身,拿了银两回乡养老,顺带看着赵如茵。 王秦氏为了让嬷嬷同意,故意把宋家贬到了地里去,也隐瞒了自家女儿和宋原的亲事。 秋嬷嬷一听,欣喜应下。 夫人前些日子还来信问呢,这消息要是传过去,夫人肯定会更高兴!那赏钱还能少? 秋嬷嬷赶紧写了回信,让王秦氏尽快将事情办妥。 收到回信的王秦氏更高兴了,可以把这个狐狸精送出去,以后还不用再盯着她,自家女儿的亲事也不怕被人搅和黄了,便马上带着王二蛋去回了杨翠花。 不过半日的功夫,村子里就传遍了王家为了给宋原冲喜,把女儿嫁过去的消息,就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就在宋原回来的第三天。 这婚成得十分仓促,宋家甚至连席都没摆,找了辆驴车,临近傍晚时,就把赵如茵接走了。 来接人的,也只有宋原的娘亲,杨翠花。 没有迎亲队伍,也没有拜堂,甚至连新郎官,都是躺在床上的。 赵如茵只用盖头遮住了脸,匆匆换了身衣裳就被杨翠花领着出了门。 杨翠花走路的速度并不快,甚至算得上是慢的,好像故意等着身后的人。 但赵如茵并未察觉,她走在杨翠花身后,透过劣质的盖头,完全能看到前面的杨翠花是何动作。 她是知道宋家的,住在村尾没多少人,再绕个弯就能到最冷清的那一段路。 只要将她打晕,自己便能逃出去。 赵如茵对自己的力气很有信心,这些年她那些农活没有一样是轻松的。 一手劈在杨翠花的后颈上,人便会昏睡。她便能抄小路快速离开,再也不用回来! 眼看已经步入那条小道,赵如茵的手微微抬起。 “我知道你不是王小春。” 一句话,让赵如茵所有的念头尽数消失。 她脚步一顿,微微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前面的人已经转过身,朝着她浅浅一笑,女子不过三十几岁,头发却已花白。 赵如茵沉默着,她不知道杨翠花这话是什么意思,发现了打算把她退回去? 那不行! 赵如茵咬牙,想一不做二不休,面前的人却再次开口: “赵如茵,你是叫如茵,对不对?” 妇人的声音柔和,眼神带着怜爱:“我知道王家对你不好,你想要借跟阿原成亲的机会,离开望溪村。是不是?” 赵如茵愣住,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很快她便冷静下来,她干脆扯下头上的劣质盖头,对上妇人错愕的眼神,冷声问道: “所以呢?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杨翠花一怔:“王秦氏又打你了?” 这下轮到赵如茵愣住了。 第3章 你帮我收尸 赵如茵心口一紧,看到杨翠花伸过来的手时,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别开头不让人碰。 她听到自己冷着声音说:“与你无关。” 杨翠花闻言,轻叹一声,道:“阿原说王家待你不好,我原以为多少会……没想到他们竟下如此狠手!” 赵如茵看着面前的人莫名激动起来,满脸的愤怒,心中却是异样的酸胀。 她抿了下唇,压下心底莫名升起的委屈,不解道:“我被打,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们本就是无亲无故的人,王秦氏打不打她,于情于理都和杨翠花没有关系。 杨翠花却摇头:“她打人就是不对。你先同我回去,我给你上药。” 赵如茵想说自己要离开,可当冰凉的手被人攥紧,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宋原家中。 杨翠花不知从哪儿鼓捣来一碗药膏,抬手就要给她敷上。 赵如茵连忙偏头,警惕的看着杨翠花手上的黑色药膏。 酸酸臭臭,真能是药? 赵如茵不相信,她想要站起身,却被杨翠花摁住:“先上药,嘴角都破了,要是再不上以后就好不了了!” 妇人强硬的态度,语气却软得不行。 甚至怕赵如茵不相信自己,还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下:“你看,没毒的。” 赵如茵抿紧唇,药膏已然敷到了她的脸上。 与闻到的味道截然不同,药膏敷上的那一刻,原本炙热的伤口像是碰到了冰水,瞬间不疼了,甚至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这王秦氏真是该死!怎的下这么重的手!” 杨翠花一边敷药,一边生气的骂着,骂完了又觉得心疼。 好好一张脸,鼻青脸肿的,看着都让人心里难受。 敷完药,杨翠花把碗往边上一放,轻叹一声道:“你呀,别想着跑了。” 赵如茵的心瞬间提起来,看向杨翠花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 瞧着她竖起尖刺的模样,杨翠花却笑得温和:“方才在路上,你是想打晕我吧?” 想法被戳穿,赵如茵有些尴尬的别开是头,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握紧了。 “我看到你举起手了。”杨翠花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答应嫁给阿原,是想要离开,可如茵,你想想,王家当真会那么轻易的放你走吗?” 杨翠花看得很通透:“王家答应了你的要求,必然会看着你的,若知道你不见了,怕是没等两日,就会报官把你再抓回来,到时你该如何?” 赵如茵闻言,头低低垂下,颤抖的身子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杨翠花瞧着心疼,握住她的手,道:“如茵,换个法子吧,嗯?” “你先在我家住着,等,等阿原他走了,你顺带帮我收个尸,再拿着我们剩下的银钱离开,不是更好吗?” 杨翠花的声音有些哽咽,赵如茵却猛地抬起头。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见杨翠花。 宋家与王家的亲事定下后,两家是经常都在走动的。 尤其是宋原走后,王小春还没遇到那镇上的秀才之前,王家经常让她过来帮杨翠花干活。 毕竟那时候宋原怎么说也是个上战场的,大家心里多少都是敬佩的。 王家自然也想做点乖面子,但又舍不得让王小春来,就指使她来。 不过每次过来时,杨翠花都是让她做些轻便的,可以说,在望溪村的五年,只有杨翠花和她儿子宋原,把自己当个人看。 可这是她第一次,在杨翠花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赵如茵喉咙干涩,半晌,才问道:“他真的,活不了了?” 宋原的伤,如茵只是听说,人回来的时候她没亲眼看到。 但杨翠花都想着要陪儿子去死了,那是真的很严重了? 杨翠花擦了擦眼角的泪,拉起她道:“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如茵沉默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也没挣开杨翠花的手。 她像个小偷一样,贪恋这一瞬间的温暖。 宋原住在左厢房里。 推开门进去的瞬间,赵如茵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脸色惨白,额头上包着的纱布也渗出了血。 即便如此,赵如茵还是能看出宋原原本的英俊。 宋原本人其实长得并不差,甚至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小伙。 就是王小春后面勾搭上的那个秀才,也抵不过宋原的一半。 且,宋原以前也是考过童生的,只是宋父生病,抓药花去不少银子,他才放弃了读书,开始下田种地。 看到床上的男人,赵如茵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眼里常带着怜悯。 “骨头碎了,大夫虽给开了药,但这双腿怕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杨翠花声音颤抖,“大夫还说,人现在就靠着一口气撑着,若是这口气撑不下去,阿原……” 她没说完,只是回头看着赵如茵,面露哀求: “如茵,我知你是个好孩子。你不属于望溪村,我也不奢望你能做什么,只要你能答应我,帮我跟阿原收拾好,阿原看病后剩下的那些银两,我全都留给你,如何?” “我还会让村长帮忙写放妻书,今后你与阿原便不再有关系,你大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没人会再拦着你了。” 看到妇人哀求的模样,赵如茵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忍。 她问:“所有银钱,都给我?” 杨翠花点头,握住赵如茵的手道:“阿原在战场上受的伤,上头给了抚恤金,一共五十两。看完病后还剩下四十两,除开咱们这段日子的花销,留下三十两,也是可以的。” 赵如茵沉默良久,终是在杨翠花期盼的目光中,点了头。 她不知道是为了那三十两的银钱,还是因为,杨翠花握着她的手,太过温暖。 总归,答应了。 杨翠花顿时松了口气,她连忙笑着道:“算命先生说了,只需要今晚,你挨阿原在这间屋子睡一晚,冲喜就算完成了。” 赵如茵也没反驳,直接应下。 杨翠花又轻声道:“灶房里有个鸡蛋还有两张饼,你要是饿了就吃点,阿原我已经打理干净,炕上有新的被褥,你待会儿盖着就能睡了。” 她面容和蔼,声音很温和,带着乡下人家最淳朴的稚气。 赵如茵点点头,等杨翠花走后,毫不客气的找到了灶房,却没拿鸡蛋,只拿了两张冷掉的饼又打了碗凉水,就着吃了。 叫了一天的肚子难得填了点食物,但依旧不舒服。 赵如茵并不在意,简单揉了两下,洗漱过后便上了床。 旁边就躺着一个男人,还是很快就要死的人,但赵如茵没有半点害怕。 她不知道宋原能不能挺过今晚,但只要他挺不过,自己就自由了。 这么想着,她难得在月上柳梢之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4章 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赵如茵睡得很沉,到了半夜却被硬生生疼醒。 腹部传来一阵阵熟悉的绞痛,她撑着炕头,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 经验告诉她,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可那刀刮一般的疼痛却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伸手一抓,竟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赵如茵一愣,慌忙甩开,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别人的炕上。 她咬牙揉着肚子,往边上挪了挪,却不想听到了一个沙哑的男声: “你,是谁?” 赵如茵一惊,不是说要死了吗?! 她往后缩了一步,心里又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宋原这会儿很虚弱,如果她动手,他肯定活不过今晚! 赵如茵咬唇,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动手吗?只要宋原死了,她就能重获自由了。 现在也没人再监视她,只要宋原和杨翠花一死,她就能离开。 赵如茵狠了狠心,攥紧被子,正要往上拉,耳边再次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 “你想,杀了我。” 他真的没什么力气了,只说了几个字,就开始喘。 “我知你,不是,这的人,但,我也不想死,你想,报仇,对吗?” 赵如茵心头一震,不知宋原为何知道这些,可一开始的狠劲卸下,她也失去了动手的勇气。 她往边上缩了缩,问:“你想说什么?” 听到她开口,宋原松了口气,又强打起精神,继续道:“我,考举人,带你,回省城。” 他说的不多,可语气却非常笃定。 赵如茵却很清醒:“你现在还只是个童生,科考一年一次,就算你能考上,我也要等两年。” “是。”宋原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继续说:“两年,换一个,光明正大的,回城,如何?” 赵如茵垂眸,她今年不到十七。 她想过,这个时候离开望溪村,找个机会回到省城,再伺机杀了那对狗男女就能报仇。 但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宋原很快又撑着说了句: “你现在,回去,非但,不能报仇,还只有,死路一条。” 赵如茵一怔,一把抓住身旁的人,也不知碰到了哪里,男人痛苦的闷哼一声。 她却顾不得那么多,直接问:“你还知道什么?” 宋原想说话,但脑袋昏沉,方才被赵如茵抓到伤口更是疼得不行,最终一句话没能说,直接晕了过去。 “喂?”半晌没得到回应,赵如茵一愣,又喊了一声“宋原?” 男人始终没再回话,赵如茵有些担心,连忙靠近男人的身体,听到微弱的心跳和平稳的呼吸时,松了口气。 还好,她差点以为自己把人弄死了。 只是,宋原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如茵心里想不明白,腹部的疼痛又折腾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再闭上眼时,门外早已泛起鱼肚白。 眼睛刚眯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公鸡的啼叫。 赵如茵瞬间睁开眼,这五年她在王家早已被迫养成了习惯。 鸡叫就得起,不起,冷水就会泼到身上。 她始终记得刚到王家的那个冬天,几乎每天,她都是从一阵冰冷中醒来,又裹着湿透的被子睡去。 但今天,是这五年来唯一没人叫她起床。 没有主人的允许,赵如茵自然不会进灶房,她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连忙转身。 杨翠花看到她时愣了一瞬,才走过来问:“怎的不多睡会儿?” 赵如茵摇摇头:“习惯了。” 在王家,这个点她要是没在堂屋门前候着,那等待她的便是一盆从头淋到脚的凉水。 杨翠花闻言,哪里不知道缘由,便说:“以前的日子过去便过去了,今后在咱们家里,用不着起那么早。” 不等赵如茵说话,她又走到屋檐下:“膏药都吸收了,我再给你敷一点,到中午应该就能消了。” 看着杨翠花忙碌的背影,赵如茵的心里升起一抹暖意,她低头,眨了眨微红的眼眶,再低头时,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敷完膏药,她跟着杨翠花做了早饭。 本来是她想做的,但杨翠花没让她动手。 赵如茵心下明白,灶房里都是一家人的口粮,杨翠花不放心她也是应当的。 她也不执拗,坐在灶头前给杨翠花打下手。 她往灶头里怼了根柴,又开始拉风箱,把火烧旺起来。 “好了,你先休息。” 杨翠花笑着说:“瞧你,手上都弄脏了。” 说着,她便掏出手帕要给赵如茵擦手。 赵如茵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来,又被杨翠花紧紧攥住。 “如茵,我不求你能做什么,但你也别把自己绷太紧。”她动作轻柔,在擦到那些陈年老疮时,手上的动作越发的轻。 “我屋里还有些抹冻疮的膏药,待会儿给你擦一擦。” 看着那双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赵如茵好半晌没能回神。 杨翠花忙碌了一圈,回头看到她还是那副呆愣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又做开始做自己的。 一顿早饭做好,赵如茵也就添了两根柴火,这要是在王家,那是万万不允许的。 “端出去,咱今天早上就先吃两块饼,待会儿我上山去找草药,你在家守着,可好?” 杨翠花说着,又笑了笑:“若是觉得闲得慌,出去串串门,咱家地里的活之前已经干完了,傍晚去看看就成。” 赵如茵点头,看着碗里的三个饼子,便下意识的以为是一人一个。 她问:“要给宋原送进去吗?” 杨翠花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笑着说:“不用,这两个你都吃了吧。还有这个鸡蛋,昨晚给你留的,你没吃,我重新卧了一下,可以吃了。” 瞧见赵如茵不解的眼神,杨翠花只好说道:“阿原送回来前就已经昏迷两天了,大夫说,若是能醒过来,便能活,但他……” 杨翠花不再继续,赵如茵想起昨晚的事,那人都开口说话了,应该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吧? 她道:“他昨晚醒过一次了。” “啥?”杨翠花猛地起身,手上的碗都掉到了地上,“阿原醒了?” 赵如茵这才反应过来,在杨翠花的心里,宋原是醒不过来的。 所谓冲喜,也不过是她走投无路,最后一试的法子罢了。 她点头:“醒了,说了两句话,后头又晕过去了。” 杨翠花彻底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跑到厢房。 第5章 人醒了! 赵如茵看了眼那掉在地上的饼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捡起来,拍了拍,放到自己的碗里,又把干净的给杨翠花放进去。 刚弄好,厢房里就传来杨翠花的惊呼:“阿原你醒了!” 这是又醒了? 赵如茵偏头看了眼,便看到杨翠花急急忙忙的跑出来。 “如茵,如茵你看着家!我去请大夫!” 赵如茵想说自己可以去,可杨翠花已经满脸喜色的冲了出去。 看着被大力推开后不停晃动的门,赵如茵回头,拿着鸡蛋和饼进了厢房。 炕上,宋原只是撑着坐起身便满头大汗。 他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眼里满是无奈。 昨晚他以为是自己最近被历史剧荼毒出现的幻觉,所以并未太过在意。 哪想今早一睁眼,还是在这个老旧的屋子里,浑身疼得不行,双腿也动弹不得。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这是穿越了。 从新世纪,穿到了千年前的大兴朝。 宋原轻叹一声,想他昨儿还跟人争论,说大兴朝最厉害的皇商赵夫人绝对不可能是个心狠手辣的乡村民妇,野史完全不可信。 哪晓得一觉醒来他就成了这位民妇刚成亲的炮灰丈夫,昨晚还差点被人给掐死。 宋原颇为无奈的抬手揉了下眉心,这下好了,乡村民妇是真,心狠手辣更是真。 “醒了?” 门口传来女子沙哑的声音,宋原猛地抬头,看清面前的女子时,微微一怔。 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好教师,他不追星,但耐不住那些孩子喜欢,书上贴的寝室里挂的,什么漂亮的他没见过? 可眼前这位,真要用具体的词句来形容,或许只有那句“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宋原有片刻的失神,忽然明白那些孩子常说的“历史书误我”是什么意思了。 书上画的赵如茵若有她本人的三分,那得成多少人的白月光? 赵如茵也在打量着宋原,这会儿一看,跟昨儿人昏迷时看到的还是不太一样了。 两年前的宋原是一股子书生气,便是干了再多农活也掩盖不住他一个读书人的气息。 可在战场上的两年,他的轮廓变得更坚毅了不说,眼神也不像从前那般,总是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质。 赵如茵垂眸,想起昨晚男人说的话,走到床边,把碗放到小矮几上,问:“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 “是。”宋原没有片刻犹豫的说道。 在确定自己穿越后就知道这事避不开,他昨晚说的虽不全是真的,但赵如茵回去会死这点他没撒谎。 史书记载,大兴朝武靖三年秋,赵夫人于回家途中遭遇暗杀,九死一生。 人是怎么获救的史书上并未说,但算下来,便是今年秋天。 若他没穿越过来,亦或是昨晚他没能阻止赵如茵杀了自己,那赵如茵在今年秋天回府城的途中遭遇暗杀。 赵如茵眼眸一凝,难免有些激动:“你如何知道的?有人告诉你的?是谁?” 宋原对上她的脸,旋即一怔。 方才赵如茵侧着身子,挡住了左半边脸,这会儿转过来,他才看到她脸上的伤疤。 从眼角一直到下颌,能留下这么严重的疤,那之前得是多严重的伤? 宋原唇角微抿,眼里闪过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赵如茵却看得真切,她原以为宋原跟两年前不一样了,没想到还是那样。 在她不需要时,她不喜欢从旁人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可怜。 如茵退后一步,站到阴影里挡住了自己侧脸。 宋原见状恍然回神,说了句抱歉,又随后编了句:“回来时路过府城,听人说的。” 这话赵如茵自然不会信,可宋原的眼神太过专注,一点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等她再想问时,屋外传来了杨翠花急促的声音。 “大夫你走快点!快点啊!” 赵如茵压下心底的疑问,起身走到了外面。 杨翠花看到她连忙问:“如茵,阿原可还醒着?” “醒的。”赵如茵点头,侧身让出位置。 杨翠花顿时松了口气,扯着大夫的袖子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大夫的声音:“烧热水,我得再看看伤口。” 赵如茵转身就进了灶房,往灶头里加了柴火,又倒了一桶水进去。 放下桶时,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杨翠花。 赵如茵动作一顿,下意识解释道:“我不知道要用多少水,就多烧了一点……” “我晓得。”杨翠花开口,不是她所熟悉的责骂,甚至带着点温和。 虽然昨天已经知道了杨翠花的性子,可她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她别扭的应了声,蹲下去看着灶里的火不说话了。 杨翠花想跟她说点什么,可看到她疏离的模样,心里又担心自家儿子,只开口说了句:“谢谢你,如茵。” 说罢,她见赵如茵没什么反应,又才回到了宋原屋子里去。 等着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如茵才抬头,看向宋原的屋子,心情复杂。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该心软。 只要宋原死了,杨翠花肯定也会跟着去。 到时候宋家的所有钱财都是自己的,按照杨翠花说的,她完全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回到省城。 可,万一呢? 万一宋原说的是真的,她回去的途中被人暗杀—— 赵如茵闭了闭眼,压下了心里的躁动。 罢了,再等等。 若是宋原撒谎,她再动手也不迟。 反正宋原的伤势,没那么快好的。 心里拿定主意,如茵也不再迟疑,专心烧起面前的火来。 水烧开,她看了眼周围,还是用木桶装了水,拎到了宋原屋前。 杨翠花正要出来,看到冒着热气的水,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如茵,劳烦你,帮我煮点稀粥,用小锅煮。阿原现在吃不了饼子。” 说着,把那装着饼子的碗递给她,“记得热一热再吃,凉的容易肚子疼。” 赵如茵有些诧异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昨晚肚子疼的,转念又觉得人或许就单纯提一嘴。 “好。” 她把木桶放下,拿着饼子回到了灶房。 看着她的背影,杨翠花又轻轻叹了声,才拎着木桶进了屋。 大夫见她进来,问了句:“这丫头又来帮你干活了?王小春呐?” “啥王小春?”杨翠花笑着摆手,“昨儿进门的是如茵,以后如茵就是我们阿原的媳妇了。小春跟咱可没关系。” 杨翠花这会儿还不知道王小春干了些啥,对那丫头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只是想跟人说清楚,省得再牵扯出更多事来。 而且,真要论起来,她还挺喜欢如茵这丫头的,就是昨晚答应她的事,怕是没法儿兑现了。 大夫没想到会是这样,但想了想,也没再多嘴。 第6章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秋嬷嬷在得到王家的消息后,高兴是一回事,但她琢磨了半天,觉得冲喜这事儿还是不大靠谱,这人要是没死,那丫头不就赚大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再次进到望溪村,看上去跟五年前没什么区别。 秋嬷嬷眼里闪过一抹鄙夷,心里却很是满意。 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彻底把那位大小姐的性子给磨平。 就是五年没见了,也不晓得那位长成什么样子。 秋嬷嬷心里琢磨着,看到村口坐着不少大娘,个个穿着粗布麻衣,一脸市侩样。 不仅是她们,还有两个始终徘徊在村口的男人,瞧着跟瘦猴似的,眼珠子不时往她这边瞟。 秋嬷嬷心里清楚这俩人是王家找来看着赵如茵的,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微微蹙眉,让马车停了下来,越过那两人后,停在了村口的大树旁。 眼下正值盛夏,晌午刚过,大家不用到地里去,大家便趁着树下凉快,坐这儿乘凉。 早在马车还没靠近时,众人就看到了。 实在不怪他们好奇,望溪村本就地处偏远,一个村子有一二辆牛车都算是厉害的了,马车这东西他们更是只在镇上才偶尔见到过。 这直接到他们村里的,那是从来都没见过。 秋嬷嬷提着裙摆,踮着脚尖避开地上的泥坑,活像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捏着嗓子,拿帕子半掩着鼻子问:“哎,大娘……你们知道王家在哪儿不?” “大妹子,咱俩瞅着岁数差不多,叫啥大娘啊!”一个晒得黝黑的大娘大着嗓门回道,还顺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刚摘完菜的手,“你找哪个王家?咱村可有好几户姓王的。” 秋嬷嬷嘴角抽了抽,往后小退了半步,眼睛瞟着农妇指甲缝里的泥垢,强忍着嫌弃道: “就……王二蛋家。” “哦,他家啊。”大娘瘪了瘪嘴,随手往后头指了指,“你往里走,走个半刻钟,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那个就是了。” 大娘说着,又打量了秋嬷嬷一眼,道:“瞧您也是个富贵人,咋跟他家勾搭上咯?” 听出大娘语气里的嫌弃,秋嬷嬷嘴角一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她抬步准备走,又听到那大娘苦口婆心的说:“我说真的,他家不是啥好东西,大妹子你还是少跟他们来往咯!” 秋嬷嬷听着那满嘴土话,再瞅见大娘袖口上沾着的菜叶子和泥点子,胃里直犯恶心。 “用不着你多事!“她硬邦邦甩出一句,袖子一甩,活像躲瘟神似的快步往前走。裙角扫过路边的泥水,溅起几点污渍,惹得她直皱眉。 “哎!你这人——“ 大娘在后头喊了半句,见她头也不回地走远,撇撇嘴嘟囔:“城里来的就是矫情!“ 秋嬷嬷气得胸口发闷,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 跟个乡下婆子一般见识那也太掉价了!可这口气憋着又实在难受,她只能把步子踩得更重,好像这样就能把满肚子火气撒在地上似的。 秋嬷嬷一路踩着怒气冲冲的步子,终于走到了王二蛋家门口。 她刚要抬手敲门,突然一个激灵,她明明可以坐马车来的!居然被那个乡下婆子气得徒步走了这么远的路! 这个念头让她气得直跺脚,所有的火气都发泄在了敲门声上。 “砰!砰!砰!” 她攥紧拳头狠狠砸在门上,粗糙的木门表面立刻在她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秋嬷嬷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看着渗出的血珠,气得浑身发抖,连这破门都跟她作对! “谁啊?大中午的敲什么门,叫魂啊!”院里传来王秦氏不耐的声音。 秋嬷嬷一听这话,火气更盛。她强压着怒气,提高声调道:“王秦氏!开门!“ 院里顿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王秦氏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襟扣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哎哟!秋嬷嬷啊!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秋嬷嬷冷哼一声,将渗血的手背往王秦氏眼前一伸:“看看你家这门干的好事!“ 王秦氏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慌忙掏出帕子:“天爷啊!这、这可怎么好!“ 她手忙脚乱地要给秋嬷嬷擦,又怕弄疼了贵人,急得直跺脚:“二蛋!二蛋!快去请大夫!“ 秋嬷嬷见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摆摆手道:“罢了,小伤而已。“ 王秦氏这才松了口气,弓着腰将秋嬷嬷往屋里引:“您老快里边请,我这就给您沏茶去。“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瞪自家男人:“还愣着干啥?去把最好的茶叶找出来!“ 王二蛋连连哎了两声,赶忙去泡茶。 但乡下人家拿出来的茶再好,哪有秋嬷嬷在省城赵家吃的好? 看到碗里满是茶叶沫子,她顿时没了心情,甚至都懒得去碰那茶碗,左右看了眼,蹙眉道: “那小贱人呢?” 能被秋嬷嬷称为小贱人的,只有一个人。 王秦氏赔笑道:“嬷嬷您放心,人已经嫁过去了,绝对回不来的!” “嫁了?”秋嬷嬷眉眼一凝,“我不是让你再等等!那人是个什么货色都没见着,怎的就让她嫁了!” “啊?您,您不是说没问题嘛。”王秦氏愣住,“昨晚人就被接走了,都已经拜堂成亲了……” “你!”秋嬷嬷咬牙,明白过来自己后来让人传的消息没能送过来。 她暗骂了句蠢货,压下心头的恼怒,问:“那宋家现在情况如何?” “没听啥消息,估摸着人快没了。” 王秦氏今儿一早都没得出门,压根不知道村里的消息都传遍了。 她这会儿心里头还憋着气呢。 赵如茵走了是好,可家里的活没人干了啊!她今儿忙活了一早上,愣是到了晌午才得坐下歇口气。 结果刚躺下,门又被敲响了,来的还是个她得罪不起的贵人。 “二蛋,你出去瞧瞧。”王秦氏踹了王二蛋一脚,“看看宋家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不等王二蛋出去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娘!娘!宋家阿原醒了!他醒了!” 王秦氏脸色一变,一旁的秋嬷嬷更是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惊诧道:“你说什么!” 第7章 人明明是个大福星! 这事儿,还得从村里的大夫从宋家离开后说起。 他一早被杨翠花请了过去,回来时正巧碰上去山上挖草药的村民。 因着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平日里给大家看点小病小痛的能少收银子就少收银子,是以大家都挺尊敬他的,路上遇到都会打招呼。 一听到人问他上哪儿来时,大夫就笑着说:“哎呀!宋家阿原醒了嘞!让我过去看看!” “真醒了啊?” “那可不!”大夫乐呵道,“要我说,如茵这丫头是有点福气在里头的,人刚过去阿原就醒了!” 路人惊讶:“过去的不是王小春?” “嘿!瞎说啥呢!” 大夫摆手:“过去的是如茵那丫头,可别乱说啊!” 但这都是一个村子的,哪里都是隔墙耳啊。 王家让赵如茵代替王小春冲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望溪村。 这下整个村子的人都觉得,如茵可真是个有大福气的丫头! 才过去一晚上,那要死的宋原就活过来了,可不是有福气? 秋嬷嬷听到王小冬说这话时,鼻子都差点气歪。 她起身一巴掌甩在王秦氏脸上:“这就是你说的好事!” 王秦氏捂着脸,心里头憋屈极了,又不敢反抗。 “我,我不知道啊,昨儿人来的时候是要死了,我还问过大夫,他说人撑不下来——” “问问问,你亲眼去看看呢!”秋嬷嬷怒极,“废物!当真是废物!” 王秦氏哪里见过如此生气的秋嬷嬷,心里又怕又急,又想不出法子。 “要不,要不让那几个……” “闭嘴!”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疯了!” 夫人虽让她看着,别让赵如茵活得太舒服,但没让她弄出人命。 更别说这宋原又是童生又是刚当兵回来的,谁知道他在军营里有没有立功,万一闹大了,夫人绝不会保她的命的! 王秦氏不明白这其间的弯弯绕绕,倒是有点委屈,不敢说话。 秋嬷嬷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看了眼王小冬,心里有了主意:“你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王小冬指了指自己,“我咋个……” “哎呀让你去你就去!”王秦氏推了她一把,“这丫头怎么一点不晓得转变!” 王小冬瘪嘴,瞪了秋嬷嬷一眼,扭头跑了出去。 “这丫头!”王秦氏心头一惊,连忙跟秋嬷嬷道歉,说孩子不是故意的。 “行了。”秋嬷嬷懒得看她,“等她回来了再去马车上叫我。” 说罢,她又嫌恶地看了眼这屋子,转身走了出去。 王秦氏一直把人送上马车,点头哈腰,直到人不搭理她了,她才浅浅松了口气,又提心吊胆的看着宋家的方向,希望王小冬能带回个真正的好消息。 王小冬出了门一路嘀咕:“什么嬷嬷,还不是别人家的下人,拽啥子拽!” 来到宋家,她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这边这边!哎呀!要飞了!要飞了!” 王小冬一顿,连忙跑过去趴在门口往门缝里看去。 “哎哟,一只鸡都抓不住!” 院子里杨翠花一脸疲惫,看上去有几分不耐。 赵如茵站在她面前低着头,因着如茵是背对着门的,是以王小冬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看杨翠花这个脸色,赵如茵肯定也是在挨骂了。 王小冬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她哼哼两声:“还以为你真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还不是这样。” 她本想再看看,哪知往前一个不小心撞到了门上,咣当一声—— “谁!” 王小冬吓得拔腿就跑,半点不敢回头。 赵如茵跑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谁啊如茵?”杨翠花快步走过来问道。 赵如茵摇头,“没看清,估计是谁家的猫跑过来了。” 杨翠花不疑有他,转身道:“先把门关上,省得这鸡跑出去了。” “好。” 赵如茵又看了眼早已跑远的王小冬,垂下眸子。 王小冬会过来肯定不是意外,这丫头一直讨厌她,不可能在她“出嫁”后亲自过来看她。 便是要来,也是盼着她过不好来的。 还跑这么快,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不纯。 “如茵,快快,那只母鸡蹲下来了。”杨翠花低声道,“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赵如茵点头,轻手轻脚的绕到了那母鸡身后,一个猛扑过去,摁住母鸡肥嘟嘟的身体抱了起来。 “嘿!可算是抓到了!”杨翠花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笑道,“晚点我再把鸡圈的门修一修,免得它们再跑出来。” 如茵颔首,看着怀里的母鸡,问:“要杀了吗?” “杀,本来就是抓来杀了吃的。” 杨翠花说着,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丫头,我昨儿说的话,你……” “不急。”赵如茵垂眸看着怀里的母鸡,似是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它挣扎得很凶。 如茵面不改色道:“他现在既然醒了,那就等他好了我再走就是。” 杨翠花闻言一喜,又解释道:“我肯定会给,但,你再等等。若是阿原当真好了,我肯定亲自把你送出去!” “若是没好,那就按我昨日说的就是。” 话是这么说,但杨翠花语气里的喜色完全掩盖不住。 她现在坚信是因为赵如茵的到来才让自家儿子好了,并且十分笃定,只要如茵在,宋原就能恢复如初。 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那个儿子早已换了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芯子。 赵如茵点点头,可比起杨翠花许诺的银钱,她现在更在乎的还是宋原说的那些话。 若是她回到省城会遭遇刺杀,那动手除了她那位继母不可能再有别人。 要真是这样,便是她拿到了杨翠花给的银子,只怕也很难活下来。 赵如茵拎着母鸡进了灶房,一边磨刀一边想着。 按照继母的算盘,大概率会在这几年动手,两年的时间太长,她怕自己回去时事情已成定局,到时候更没了翻盘的机会。 “还得再快一点才成。” 她嘀咕了句,手起刀落,鸡血一滴不漏地落在粗瓷碗里,暗红一片。 第8章 赵如茵过得可差了! 再说王小冬跑回自己家后,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自己在宋家看到的。 “杨婶可凶了,骂她连只鸡都抓不住!眼神可吓人!”王小冬手舞足蹈地给秋嬷嬷展示着自己看到的,“她被骂得头都不敢抬,肯定是害怕嘞!” 秋嬷嬷眸子闪了瞬,道:“你说这话当真?” 王小冬连连点头:“我亲眼看到的!杨婶声音可大了,脸色跟锅底一样黑!估计还动手了嘞!” 听到这话,秋嬷嬷一直压抑着的怒火终于消散了。 她扬起嘴角,片刻后又压了下去。 “行了,以后她的事你们也不用管了。什么时候那个男的死了,你们再同我说就是。” 说着,她瞥了王秦氏一眼,“千万别给我自作聪明!” 王秦氏连忙点头:“嬷嬷放心,一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跟您说!” 秋嬷嬷点点头,正欲离开,又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村口守着的那些人你给清走。” 王秦氏诧异:“不看着了?” 秋嬷嬷瞥她:“银钱你自己出?” “那那还是请走吧。”王秦氏尴尬道,请那几个人一天就得十几个铜板,之前都是秋嬷嬷给的银钱,这要她自己给,她哪拿得出来? 秋嬷嬷收回视线,又嘱咐了几句,才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路过村口时,她不出意外的又看看到了守在村口的两个男人,她眸色一变,让车夫加快了速度离开村子。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王小冬就从大树后头冒了出来。 “就是她不让你们赚钱的!”王小冬跟两个男人说。 这俩人都是她娘找来的,说是要盯着赵如茵,不让她跑出去。 王小冬不喜欢赵如茵,但她觉得赵如茵被自己使唤了五年,脸也毁了,现在更是嫁了个她姐都看不上的宋家,那她还有啥好怕的? 可今天这个秋嬷嬷不同,她一来,娘和爹就各种被使唤,她还打了娘一巴掌! 这个王小冬可忍不了! 她道:“她说了,以后不准你们出现在这里,说你们脏!” 俩地痞对视一眼,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龇着黄牙问:“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小冬对他不相信自己有些不满,“我还能骗你?别忘了之前那些铜板都是谁给你们的!” “是你是你。”另一人拐了麻子脸一下,笑着哄,“小东最好了,那你看,我们该咋做?” 王小冬瞪眼:“这还用问我?你把她收拾一顿不就行了?再把她身上的东西拿过来,那得够你们喝多少酒了?” 她摸着下巴,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看她的眼神有多恶心。 麻子脸嘿嘿一笑:“成,小冬说我们照做就是。” 他看向自己的同伙:“走?” “走呗!” 两人嬉笑着,朝着秋嬷嬷离开的方向跑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王小冬哼笑一声往家里走去。 敢跟我作对,弄你! 秋嬷嬷来去匆匆,赵如茵甚至不知道她出现过,她连门都不曾出。 那只引起误会的母鸡最终还是进了她和杨翠花的肚子,鸡汤则全给了宋原。 也因着他醒了,当天晚上,杨翠花就打算让赵如茵住到正屋的偏房去。 “如茵,现在阿原醒了,你就住这里。”杨翠花领着她进了正屋,“这床是之前打的新床,被褥也是新的。” 看着这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每一个物件儿都透着喜气的屋子,赵如茵就知道这是给宋原和王小春准备的喜房。 但现在是她的了。 如茵垂眸,问:“婶子,今晚我还是跟宋原睡一起,成吗?” 杨翠花一顿:“这,如茵你是嫌这屋子不好?” “不是。”她浅笑道,“我本来就是来冲喜的,虽阴差阳错,但也算是有点作用。我想着要是多跟宋原待一会儿说不定能好得快些呢。” “这个,”杨翠花还是心动的,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 “那成,我给你重新抱一床被子过去。” 杨翠花抱起那床绣了满铺鸳鸯的被子出了门。 赵如茵拿了个枕头跟在她身后,进了宋原的屋子。 宋原躺在床上,偏头看着窗外的光,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与赵如茵有关的一切。 越是想,他越是心惊。 他甚至开始怀疑史书记载的内容是否正确,否则以现在这样的局势,赵如茵几乎不可能达到那等让后人敬仰的高度。 或许是弄错了?眼前的赵如茵只是与那位同名?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他自己给排除了。 若只是同名,那在听到他说起回省城报仇时,赵如茵压根就不会停手。 那眼前的赵如茵,就是后来那位震惊所有人的赵夫人了。 “唉。”宋原口中溢出一声叹息,“她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到那一步?” “谁到哪一步?”杨翠花刚进来就听到自家儿子嘀咕着什么,“阿原,你想啥呢?” 宋原回神,看到杨翠花微微摇头,“没什么娘。” 他的视线落在杨翠花手上的被褥上,一顿:“娘,你拿被子过来干啥?” “哎,如茵说的。”杨翠花一脸喜气,“她说再挨着你睡一晚,估计能好得快些嘞!” 宋原怔住,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好青年,他不可能相信冲喜这种事,因为真正的宋原早在他过来时就死了。 可又恰恰因为原来的死了,他又不得不去思考,冲喜是不是真的有用,都把他从千年后冲到这儿来了。 更别说同他睡一张床的话是赵如茵提出来的,他连“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都无法说。 最终,赵如茵还是躺在了他身边。 烛火熄灭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女子的清香,想他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哪里与陌生女子如此同床共枕过? 更何况这女子还是—— “宋原。” “嗯?”宋原下意识应了声,耳边就传来了赵如茵清浅的声音: “你白日里说那些话都是听人说的,你听谁说的?” 宋原一顿,暗叹一声,他就知道,赵如茵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具体不清楚,”宋原斟酌着开口,“你也知道,我回来前人都是昏迷的,便是醒了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暗夜里,赵如茵借着月光打量着一旁的宋原,又问了句:“既然不清楚,你又如何肯定那些人说的是我?” 第9章 攒了两年的银子 宋原有一瞬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一刻,他也终于有了一种“赵夫人不愧是赵夫人”的想法。 他很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说辞,可不知是不是药效过了,他总觉得自己脑子昏沉沉的,压根没法儿思考,眼皮也越来越沉。 没听到声音的赵如茵微微蹙眉,喊了声:“宋原?” 没人答应。 赵如茵心头一紧,又提高音量喊了声,对方还是没反应。 她连忙起身摸到男人的脖颈处。 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她松了口气,又因指尖触碰到的滚烫皱紧了眉头。 “怎么会这么烫?”她掀开被子下床,点了油灯,凑近一看,才发觉宋原脸颊通红,显然是发热了。 赵如茵脸色一沉,受了重伤还发热,这要是挺不过来才是真的要死人! 宋原不能死,她还没问清楚! 这个念头一出,赵如茵快速 她穿上鞋子,一边披上外衫一边出了门,从水缸里打了一盆冷水,又拿了睡前杨翠花给宋原擦拭身上的帕子,匆匆进了屋。 她掀开宋原的被子,一只手穿过他腋下,将人慢慢往上抬。 另一只手快速的解开宋原身上的衣衫,看到那胸口上愈合了却依旧狰狞的疤痕时,素白的手一顿。 所以不止这一次,这两年里,宋原也几次濒临死亡。 她微微抿唇,将衣裳完全脱掉后,用枕头垫在男人身下,使得他能坐起来,方便擦拭。 如茵回头,帕子浸了冷水,拧干后也带着一股寒意。 她握着帕子,一点点擦过宋原的脖颈、腋下、手臂……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温热,她才感觉宋原滚烫的体温降低了些。 “你可别死。”如茵坐在床边,看着衣襟大开的宋原,“否则,就是追到阎王爷那儿,我也得把你抓回来问个清楚。” 烧到昏迷的宋原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身体微微动了下。 如茵以为他要醒了,结果就是动那一下,人就再没半点动静。 她捏了下帕子,还是起身出去换了盆更凉的水来。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翌日,天将破晓,后院仅剩的大公鸡喔喔的叫了起来。 杨翠花今日起得更早些,昨儿她没能上山找药材,便想着趁这时候去一趟后山。 要是能找到大夫说的那些药材,阿原的腿也能好得更快些。 只是将将推开门,她就看到了坐在宋原门口不时点头的赵如茵。 “如茵,你咋又起来了?”杨翠花快步过去,心疼道,“天都没亮嘞,怎的就坐外面了?” 听到声音的赵如茵清醒过来,看到杨翠花轻轻一笑:“没事婶子,昨晚宋原有些发热,我有些担心,就没怎么睡。” 杨翠花一听,又是心疼又是感激的,“你这丫头,你咋不叫我啊!” “您也累了一天,想让您好生休息。” 赵如茵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也睡过了,他现在也没发热,应该是没事了。” 杨翠花一听更是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片刻道:“你先去里面睡一会儿,我做好早饭了叫你。” 赵如茵其实并不困,她也不是一宿没睡,不过她清楚什么叫适可而止。 她故意坐在外面等杨翠花起来,就是为了让杨翠花坚信自己会好好照顾宋原。 她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村子,最好的法子就是完全取得杨翠花的信任,那她以后做什么都不会再畏手畏脚,毕竟她不想真的用两年时间来等宋原。 而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也就没必要再坚持下去。 “那成婶子,我去打个盹,你等会儿叫我。”说着,她又指着灶房,“我刚烧了点热水给宋原,壶里还剩些,您看能不能用。” 听出赵如茵话语里的小心翼翼,杨翠花道:“丫头,灶房里的东西你随便用,只要不浪费就行。” 赵如茵怔住,片刻后才点头应了声好。 杨翠花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又心疼,王家真是不做人! 赵如茵回到屋子也没真的睡,她透过窗户看到杨翠花进了灶房,而后带上了屋子的门,脱下了身上的衣裳。 咚! 外衫落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又脱下鞋子,将鞋垫抽了出来。 咕咚一声,一块碎银从鞋子里掉了出来。 赵如茵忙捡起,在衣裳上擦了擦,小心揣到了外衫后腰处的衣兜里。 衣兜边上针脚凌乱,是她刚来时偷偷缝的。 那时怕被发现,一点风吹草动都吓得不行,缝得也乱七八糟的。 但现在,赵如茵捏起衣角轻轻一晃,一阵清脆的铜板声。 她眯起眼,心情十分不错。 这些钱,她攒了两年。 刚来时王家不允许她出门,洗衣服这种活儿都是打水来家里再动手。 直到两年前,王小春无意看到她缝补的衣裳,动了小心思。 王小春从镇上的绣坊多接了一人的活,拿回来仍给她做。 但这事王小春又不想给家里知道,她才能跟对方谈成条件:十块手帕,自己要两个铜板。 不过,现在没人会克扣她的银钱。 等再过几日,她跟杨翠花说说情,帮自己接些活回来还能攒更多。 至于省城那边,她这会儿不回去的话,继母大概率也不会派人过来。 只是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子,还是得想办法让打听到省城那边的消息才成。 穿好外衫,她重新系好腰带,又回头看了眼,确定自己的钱袋没有露出来,满意地勾了勾唇。 “如茵,吃早饭了!” “来了。” 杨翠花做了面条,看到如茵过来招了下手,“昨晚的鸡汤,我添了点水,你尝尝味道如何。” 接过杨翠花手里的碗,如茵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是吧!”杨翠花心情挺好,给她盛了一大碗,“快吃,多吃些才能长胖哦。” “……嗯。”如茵扯着嘴角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眼,“婶子,宋原的呢?” “没醒。”杨翠花放下碗,神色带着几分担心。 “刚去看了,倒是没发热,只是一直睡着,也不晓得啥时候能醒。” 赵如茵喝了一口汤,垂眸道:“婶子,咱要不去镇上请个大夫?” 第10章 赵如茵笑:我不信 杨翠花沉默了瞬,抬头看向赵如茵。 “丫头,你说阿原这样,当真能好吗?” “为何不能?”赵如茵疑惑反问,“他现在已经醒了,发热是正常的,只要退了就好。” 杨翠花笑了笑:“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很奇怪。” 她隔着窗户,看着宋原的屋子。 “昨天阿原一醒,我就觉得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但每次看到他我又觉得,是不是幻觉?其实我儿子早就没了。” 赵如茵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斟酌着开了口:“许是两年没见,有些生疏了?” “我听人说,战场上磨练人得很,宋原去了两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有点变化应该正常?” 杨翠花收回视线,浅笑了声:“或许是吧。” 她没有告诉赵如茵的是,没有人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别说两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也总会认得出的。 赵如茵不知杨翠花心中所想,她目前只要宋原活着就成。 “这会儿还早,我去一趟山里,晚些回来再去镇上。”杨翠花又开口道,“你在家守着,若是阿原又发热了,你就去找胡医。” 胡医就是昨儿来的那位大夫。 赵如茵点头:“我省得了。” 杨翠花收拾了一会儿,背着背篓带着镰刀上了山。 等她走后,赵如茵手脚麻利的把院子收拾了一遍,又去了宋原的屋子。 人没醒,呼吸均匀,也没见发热。 赵如茵看了一眼,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守着。 她看着宋原的脸,眸色微沉。 她听人说过,这两年金州那边不怎么太平。 宋原应该也是去了金州。 从金州回来,怎么会过京城呢? 再者说,宋原在军营里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官职,否则不可能直接送回村子里来。 这样一来他就更不可能从京城过,那些话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咳咳咳!” 赵如茵回神,对上宋原的视线:“醒了?” 宋原一怔,脑袋空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我……” 一开口,宋原就顿住了,嗓子像有刀片在刮一样,生疼。 “我去倒水。”赵如茵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就端着碗水进来。 “先喝点。” “谢,谢。”宋原捧着碗,艰难的咽下两口温水后,嗓子终于舒服了些。 “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赵如茵摇摇头:“也才一个时辰。”从她第一次给他喂了水来看。 “一个时辰……”宋原垂眸,梦里的时间太长,他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 赵如茵看着他失神的模样,眼里带上几分疑惑,开口却问了句:“你想吃什么?” “不了谢谢。”宋原扯着嘴角笑了下,又对上她的眼神。 从那双眼睛里,他看到怀疑和试探。 宋原心里一声轻叹,现在的赵夫人还不似后来,对自己的情绪还没能隐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咳咳咳。” 宋原开口欲说话,又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如茵眉头一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顺了顺气,又把碗递给他:“再润润嗓子。” 高烧使得他的身体没什么力气,就着如茵的手喝了好几口水,才偏开头:“够了。” 如茵把碗拿开,又拿出手帕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擦一擦。 “谢谢。”宋原擦了擦嘴角,将手帕攥在了手里,才缓缓开口:“我知你肯定还在怀疑我说的话,不过我咳咳,能说的暂时只有那么多。” 他看着手里的帕子,掌心一点点攥紧。 “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抬头,直直看进赵如茵的眸子里,“我会同你站在一起,不会背叛你,更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 赵如茵猛地听到这话,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我不信。” 在现世与人以理据争,甚至辩论赛都次次拿奖的宋原:…… 这话,实在接不下去。 “我……” “这些承诺对我来说,没用。”赵如茵敛起笑容,打断了他的话,“一年,一年后你若是没能考上秀才,便是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一年,够她攒钱回京了。 至于宋原,考不考上她不在意。 这一年她要是能再问出点什么肯定更好,若是问不出来——就当是为了他之前的提醒以及杨翠花的善意,她会等到宋原腿好起来。 看到她眸子里的疏离,宋原明白是自己心急了。 他苦笑,还是被方才的梦影响了。 在梦里,原本史书上的文字好像变成了一幅幅画面,他亲眼看到了赵如茵所经历的一切。 看到她重伤昏迷九死一生,看到她好不容易相信了别人却又被抛弃…… 这才有了方才那话。 只是,操之过急,反而显得居心叵测。 也罢,总归人还给了他一年。 他垂下眸子,一年的时间,总能让赵如茵对他多几分信任。 这时的宋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赵如茵如此上心,或许是来自千年后的灵魂对她的敬佩,也或许是单纯不想这么一个人,再走上那条既定的,充满了阴暗淫邪的路。 “我去熬粥,你若是不舒服,”赵如茵想说让他叫自己的,但想到他的嗓子,便换了说辞。 “敲敲这床,我就会过来。” “好。” 赵如茵颔首,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她又拎着一个水壶进来,给他添了热水又才出去。 她走后,宋原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水,又看向窗外。 窗户半掩着,勉强能看见灶房里的人。 宋原微微转头,又能看得更清楚些。 灶房里的赵如茵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时又只看到宋原半掩的窗户。 她沉了沉眸子,没再去管。 只要这人不作死,她不会下死手。 粥还没熬好,杨翠花就回来了。 “如茵,快帮我拿个筛子来。”院子里传来杨翠花的声音,赵如茵拿着筛子出门,看到那一背篼的药材时,有些诧异。 “您摘了这么多?” “幸好是今天去了。”杨翠花笑道,“昨晚露水重,这些药材生得好,就是可惜,没找到阿原能用的药材。” 第11章 娘好消息,宋原快死了! 赵如茵问:“需要的那些药材胡医那边没有?” 杨翠花摇头:“没有,那药方是军营里的大夫给开的,胡医只晓得药方好,但里面有些药材他也没了。” 她叹着气:“我本想着后山去看看,若是能找到新鲜的药效肯定更好,眼下只能去镇上看看。” 赵如茵顺势说道:“婶子放心去,家里我看着。” “好。”杨翠花看着她,是越看越喜欢。 “丫头,这次真的是多亏你了,不然婶子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擦了擦眼角:“以后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想做啥就做啥,婶子绝不拦着!” 赵如茵心下诧异,她想着自己得多用时日,才能让杨翠花完全信任自己,没想到这么快。 这倒是让她有些不适应。 沉默了瞬,赵如茵还是没得寸进尺,只是笑着说:“是我感谢您不计较才是。” 她说的,是跟着杨翠花回来的那日,她打算动手的事。 杨翠花晓得,她只当这丫头是想跑,完全不知道,那时的赵如茵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抹眼角笑着说:“谁没有想岔的时候?知错能改,总比一条道走到黑的好。” “嗯!”赵如茵顺从的点头,看到杨翠花越发满意的眼神,心里有了底。 等杨翠花再次出门,她才端着熬好的粥出了灶房。 方才杨翠花走之前进来了一趟,母子俩不知说了什么,她只看到杨翠花出去时又在抹眼泪。 莫非是宋原快不行了? 揣着心思,赵如茵敲了敲门。 “宋原,你醒着吗?” 屋里传来一声闷响,她推开半掩着的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宋原。 看到他泛红的脸,赵如茵蹙眉:“你又发热了?” “发热?” 宋原回神时,脑门上一阵冰凉。 他一顿,看到了赵如茵伸过来的手,只是还没等他多感受一下,那手便收了回去。 “发热了为何不说?”赵如茵沉着脸,“你现在伤口未好,一旦发热不退容易导致伤口发炎,这你都不知道?” “知,道。”宋原开口想说话,怎奈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的,没等他再说什么,人又晕了过去。 “宋原?!” 如茵喊了一声,人已经没有反应。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匆匆打来冷水给他降温。 本以为这次会像昨晚一样,没多久就退了。 可一刻钟过去,宋原的额头只是越发滚烫,浑身都红了。 赵如茵不敢再等,冲出门朝胡医家跑去。 路上遇到不少村民,人喊她她也没听见,直奔胡医家门口。 胡医一听宋原高热不退,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拿着药箱就跟着赵如茵出了门。 人这一来一回的,不少村民都看到了。 “跑得急匆匆的,宋家出事了?” “不道啊,那早些时候我看到杨翠花出门也是一脸喜气啊。” “坏咯!这会连胡医都请过去了,怕是宋家阿原要不行了。” “呸呸呸,就你胡说!” 嘴上说着,众人心里却还是信了的。 看胡医跑得鞋不跟脚的,还能有好事? 不过没人过去找晦气,大家也只是说说,却不想这话又传了出去。 传着传着,就成了宋原快不行了,杨翠花去镇上订棺材嘞。 王小冬可乐意听到赵如茵过得不好的消息了,一听说宋原快死了,顾不得还在河边的衣服,拔腿就往家里跑。 “娘!娘!好消息!好消息!”王小冬冲进家门,满脸喜色。 王秦氏蹙眉:“咋咋呼呼的,啥消息那开心?” “娘!宋原快死了!” 王小冬语气激动,“我刚听说的!宋原他娘都去镇上买棺材了!” “真的假的?!”王秦氏抓住她的肩膀,“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说!”王小冬被抓得有些疼,“娘你先放开我。” “哦哦。”王秦氏松开她,拍了拍手,心情可好,“哎呀!这才是好消息!哎我得跟秋嬷嬷说一声!” 说着她就要往屋里走,想拿钱去镇上让人给秋嬷嬷递消息。 “哎娘,咱去看看呗!”王小冬忙拉住她,“总要亲眼看了才晓得真假不是?” “哦哦对对,要去看看。” 王小冬拉着她娘出了门,心里很是激动。 宋原一死,赵如茵就成了灾星,到时候肯定没人再看得起她! 一想到所有人看到赵如茵都会指指点点,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笨丫头!”王秦氏一巴掌朝她脑袋上呼过去,“你生怕别人不晓得是不?” “娘~”王小冬瘪嘴,倒是收敛了几分。 母女俩做贼似的跑到宋家门口,也好在宋家这位置实在靠后,离得最近的也有十几丈远,没人注意到她们。 “娘,看不见呀。”王小冬小声道,一只眼睛恨不得贴在门缝上,也只能看到院子里一小块地方。 “嘘!”王秦氏瞪了她一眼,看了眼四周,拉着她绕到了另一边。 篱笆后,听到一阵说话声。 王小冬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被她娘捂住了嘴。 娘俩就这么挨着篱笆,听着从窗户传出来的说话声。 “胡医,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暂时只能这样了。” 屋子里,胡医语气无奈:“我原想着,只要醒了就会好,也没想到会突然高热不退。” 他看着正在用凉水给宋原擦拭全身的赵如茵,又道:“他现在的情况有些药材无法用,你先看看,若是不行……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胡医的医术不算顶尖,头疼脑热受点伤啥的,他能处理。 但宋原这伤实在太重,之前的军医开出来的药方已经是最好的,他也只是跟着军医的法子来。 其他的,便是他知道,看宋原这状态,他也不敢乱用。 赵如茵沉默了瞬,看着脸色依旧通红的宋原,道:“我晓得了。” 现在就等杨翠花回来,若是镇上的大夫都没法子,也就不怪她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昏迷的宋原猛地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赵如茵垂眸看去,人却没醒。 “我在这里看着吧。”胡医看着赵如茵孤寂的模样,摇摇头,这丫头的命实在是有点苦了。 第12章 等他死了再说 篱笆外 王秦氏和王小冬听得相当认真,虽然有些声音听上去小了点,但大致她们还是听清楚了。 “娘,”王小冬用气声问道,“宋原是要不行了吧?” 王秦氏眼珠子一转:“估计是。” 不过人还没走,她这时候给秋嬷嬷送消息过去,这要是万一宋原一时半会儿没死成,秋嬷嬷估计又会骂她。 想到上次被打的那一巴掌,王秦氏摸了摸脸,打算晚些再说。 至少,至少等到宋原彻底咽气她再去! 这么想着,王秦氏扯了王小冬一下:“走,待会儿有人过来了。” “哦哦。” 王小冬跟着她娘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两眼,要是宋原现在咽气就好了。 可惜的是,等她回到家,也没听到一点宋原咽气的消息。 再说杨翠花匆匆赶到镇上,抓了药后又去请了大夫,又急匆匆往家里赶。 怕耽误了时辰,她还特地雇了一辆马车,跑得快些。 哪想刚进村,就听到人跟她说,让她放宽心,这样宋原才走得安心。 杨翠花愣住,抓了抓耳朵:“你说啥?我家阿原咋了?” 说话的人这才发现杨翠花神色不对,这儿子要死了也不该是这副表情。 她忙换了语气问:“没啥没啥,我就是问问你家宋原咋样了,早上看你火急火燎的,也没来得及问。” “我去镇上找大夫。”杨翠花摆手,“哎不跟你说了,我得先回去了。大夫走走,这边。” “哎!” 妇人见杨翠花脚步匆匆,后头还真跟着个大夫,眼珠子一转,干脆跟了上去。 “翠花,你慢点撒,我跟你去,我看有啥可以帮忙的,到时候你叫我。” 杨翠花心里着急,也没管她,一个劲扯着大夫的袖子往家走。 “如茵,如茵!” 她喊着如茵的名字,一边推门进去。 “哎!” 赵如茵连忙出来:“婶子回来了!大夫来了不?” “来了来了,阿原是不是又发热了?” “昂!我去找胡医了,”赵如茵担心道,“胡医让我先用冷水擦擦,等大夫过来。” “好好好。” 杨翠花连忙把大夫领进屋,让他给宋原看看。 大夫坐在床边给宋原把脉,赵如茵就跟着杨翠花站在一旁等着。 眼看着大夫的脸色越来越沉,杨翠花的心也跟着跳个不停。 “大夫,我儿子……” “先别吵。”大夫抬手道,“我再瞧瞧。” 说着,大夫掀开宋原身上的薄毯,看向他的腿。 看到纱布上渗出的血,大夫眸色一沉:“这情况有点严重。” 杨翠花被吓得腿一软,还好如茵扶了一把,没让人摔下去。 “大夫,您肯定有法子的是不?”杨翠花开口道,“宋原就是发热,等他退热了肯定就好了。” “他这发热不是因为受寒,是伤口发炎化脓引起的。” 大夫叹了声,道:“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把这些拆了,发炎化脓的地方全给割咯,还得放血,才有退热的希望。” “啥?还要割肉放血?这多吓人!”跟着杨翠花回来的妇人忍不住道,“你这大夫不会是故意吓人吧!” “那你来?”大夫沉着脸,语气不怎么好。 妇人连忙闭了嘴。 赵如茵看向杨翠花:“婶子,要不咱试试?” “古人还有刮骨疗毒的,大夫既然敢说,肯定也是有把握的,咱试试,总比,总比这样干等着强是不?” 杨翠花扶着额头,早就没了精神气儿。 她看着床上的宋原,闭了闭眼,问:“大夫,当真没别的法子了?” 大夫摇头:“若是不尽快处理,他高热一直不退,再拖下去,人就没救了。” “那——” “娘,让大夫,动手吧。” “阿原,你醒了?”杨翠花忙走了过去,“你咋样?身体哪里不舒服?” 宋原完全是被吵醒的,他脑子里一片混沌,隐约听到大夫说要放血割肉,才有了点意识。 但这点意识也只够他说一句“娘,听大夫的”,人又晕了。 “阿原,阿原?” “得抓紧了。”大夫又摸了下脉象,“再等下去,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法。” “那,那就动吧。” “成。”大夫把药箱放到一旁,一边用剪刀把那些沾血的布全都剪了,一边说: “马上烧热水,再给我点一盏油灯过来。” 赵如茵点头快步走了出去,杨翠花也去拿油灯,一时间没人去关注那位过来的妇人。 妇人站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又瞥见宋原血呼刺啦的腿,越看心里头越害怕,赶忙跑了。 赵如茵端着热水过来时,大夫已经开始处理宋原腿上的腐肉。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宋原腿上的伤口。 伤口处皮肉翻卷,原本整齐的缝合线已经被肿胀发炎的皮肉撑开,露出里面发黑的腐肉。 断骨处虽然被专业手法复位固定,但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不断有混着血丝的脓液从骨缝里渗出来,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 如茵微微蹙眉,将热水放在了一旁,又贴心的把帕子拧干了搭在盆沿上,自己站在一旁陪着杨翠花。 大夫手里的刀利落地剜掉发黑的腐肉,黄绿色的脓液混着血水不断往外渗。 他接着处理那些缝合线,线头早就被溃烂的皮肉裹住,每抽出一截都带着黏连的血肉组织。 宋原虽然昏迷不醒,但身体仍在本能地抽搐,苍白的脸上不断冒出冷汗。 最麻烦的是靠近断骨的那几针,完全被肿胀的皮肉埋住了。 大夫不得不用刀尖小心挑开发炎的伤口,才找到深陷其中的线结。 当最后一根染血的缝合线被拽出时,昏迷中的宋原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伤口随即涌出大量鲜血,将残留的脓血冲刷得一干二净。 杨翠花一声惊呼,想要扑过去捂住那伤口,被赵如茵拦住。 “婶子你先别急。”赵如茵拉住她,“别吵到大夫。” 杨翠花浑身发颤,扶着她的手,别开眼不忍去看。 赵如茵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再看过去时,大夫已经在伤口处猛地扎了几针。 血,止住了。 第13章 善有善报 清理完所有的腐肉和发脓的地方,大夫又重新洒了金疮药,用纱布整个包裹起来。 赵如茵见状,忍不住问了句:“大夫,这次不用缝合了?” “肉都没了,咋缝?”大夫疲惫道,“也幸好来得巧,再晚点是真救不了了。” “您辛苦了。”赵如茵忙递过去一碗热水,里面还化了块杨翠花翻出来的红糖。 大夫接过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转头看了床上的宋原一眼,道:“他现在没啥问题,我再开个方子,晚上他若是再发热,你就熬了汤,用帕子给他外敷。” “好的。” 赵如茵应着,又瞥了眼宋原苍白的脸,她也不晓得是自己本事大,还是说这人命不该绝。 送走大夫,她回到宋原屋子时,就看到杨翠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脚步一顿,还是走了过去。 听到动静,杨翠花才缓缓转过头,有气无力地问了句:“如茵啊,大夫走了?” “走了。”赵如茵轻声应道,“留了药,让咱多留心。” “那就好。” 杨翠花揉了揉眉心,在床架上靠了一会儿,又起身:“我去做饭,你守着他。” “婶子,我去吧。”赵如茵扶住她的手,“你也歇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杨翠花默了瞬,又摇摇头:“没啥想的,随便做点填饱肚子就成。” 看出她没什么精神,如茵又瞥了眼今天的天气,虽还没入伏,但也算不得凉快,便说:“那成,我先去了,有事再叫我。” 杨翠花只点头,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赵如茵走了出去,到门边时又回头看了眼,杨翠花还是一动不动地靠在那儿。 她微皱了下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一次知道宋原醒来时,杨翠花很是高兴,恨不得出门买挂爆竹庆祝。 但现在,宋原明明已经脱离了危险,杨翠花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欣喜。 这不太像一个母亲得知孩子能活下去的反应。 想到早上杨翠花出去时抹着泪,如茵微微垂眸,莫非是宋原跟她说了什么? 啧,罢了,往后看就是,要真不对劲,她扛着包裹走就是。 抬步进了灶房,如茵看了眼柜子里的那些东西,琢磨了会儿,直接舀了碗面粉,加水揉起了面团。 她动作熟练,若是秋嬷嬷瞧见了,必然是大喜的。 揉好的面团用湿布盖着,她又往灶头里加两根柴,等着水底冒泡泡时,拿起鸡蛋往锅边一磕,手指微微用力,蛋壳裂开,里面的蛋清裹着蛋黄哗一下落进了锅里。 不一会儿蛋清就变成了白色,将蛋黄紧紧裹住。 等着蛋清彻底凝固,如茵才拿起锅铲轻轻翻了个面,又往锅里丢了块红糖,才转头揭开了盖在面团上的湿布。 面团再揉两下,搓成细长的条,又切成一个个指头大小的剂子,再搓成圆球,外面裹上一层面粉,直接下锅里跟着鸡蛋一起煮。 红糖的香味直往人鼻尖窜,锅里的鸡蛋和小汤圆也染成了红色,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等到鸡蛋和小汤圆完全飘起来,如茵拿来两个碗,满满当当的装了两碗小汤圆。 有鸡蛋的那碗,她端到了杨翠花面前。 “婶子,今儿天热,吃点甜的开胃。” 闻着红糖的味道,杨翠花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抬头看了眼碗里漂着的小汤圆,还是没舍得浪费,接了过来。 见她吃了一口,赵如茵又出去把自己的端过来,搬来张小凳子坐在她旁边,自己吃了起来。 赵如茵的速度很快,杨翠花才吃了两口,抬头一看,她碗里的已经见底了。 杨翠花一顿:“如茵,你碗里的够吃不?” “够了。”赵如茵抬头把碗里剩下的汤一饮而尽,“我不饿,婶子你慢慢吃。” 杨翠花沉默了瞬,低头喝汤时,才发现自己碗里还有一个卧得完完整整的荷包蛋。 “如茵,你……” “婶子,”赵如茵没注意到她说了啥,只轻声道: “那大夫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他都说没事儿了,宋原肯定就没事。” 杨翠花眸子微动:“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赵如茵仰头:“那您担心啥?” “……没啥。”杨翠花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对,他会没事的。” 说话间,赵如茵注意到杨翠花的视线落到宋原身上,相当复杂。 “如茵啊。” “嗯?” “你说这人,是不是真的有来世?” 赵如茵一愣,抬头看到杨翠花空洞的眼神,捡好听的说:“应该是有的。” “是吗?”杨翠花扭头看她。 赵如茵浅笑道:“佛祖都说善有善报,让咱们多行善积阴德,这样对自己对家人都有好处啊。” 杨翠花似乎愣了一瞬,旋即笑了:“你说得对。” 末了她又小声重复了句:“你说得对。” 赵如茵有些奇怪,但杨翠花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她探头看了眼对方碗里的汤圆,眨了下眼问:“婶子,是不是我做的汤圆不好吃?” “嗯?”杨翠花回神,看到碗里几乎没动过的汤圆,“没没,好吃的。” 她脸上的笑容比起方才更深了几分:“是刚才有些烫了。” 她吃了两口,又跟赵如茵说起话。 赵如茵看着她从之前奇怪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等杨翠花吃完了,她才收拾了碗筷出去洗。 或许真的是大夫医术高明,一直到晚上,宋原都没再发热,呼吸也越来越匀称。 中途如茵又熬了一点红糖粥给他喂下,人虽没醒,但本能的吞了一小碗粥,也算不错了。 这一晚,如茵也照旧歇在了宋原的屋子里。 她几经醒来,手搭在宋原的额头上探温,都没有出现发热的症状。 一直到天亮,她起来叠好被子,又给宋原检查了一遍。 没有发热,伤口没有渗血,人也睡得好好的,苍白的脸上还有了点点红晕,看着就休息得很好。 如茵又想起昨天杨翠花的状态,看着沉睡中的宋原说了句:“希望你真的能好吧。” 她转身出去时,并未注意到宋原微微颤动的眼帘。 第14章 他快干死了 赵如茵出门时,看到杨翠花已经在灶房里忙了。 看到她,杨翠花一笑:“如茵起了,阿原咋样?” “挺好的,昨晚没有发热,就是还没醒。” 她说着,走过去问:“婶子煮啥?闻着好香。” “面条。”杨翠花笑道,“等会儿我还得上山一趟,你在家里守着。” 赵如茵坐在灶头前看火,随口问道:“婶子去山上找药材?” 这两年她来帮杨翠花干活时,总会看到院子里晒着些药材,不少还都是价格高的。 杨翠花自己也说过,自从宋原走后她就靠着这些药材赚点钱,补贴家用。 “是啊。”杨翠花夹起面条,放在汤碗里,“这两天请大夫买药材花去不少,照阿原这个样子,估计得等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地,咱不能坐吃山空啊。” 说着,她给赵如茵端了碗面:“来,吃点。” 看到上面卧着的煎蛋,如茵一顿:“婶子我不……” “吃吧。”杨翠花笑道,“咱家后院五六只老母鸡,不缺这两个蛋。” 赵如茵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不知该说啥。 “赶紧吃,”杨翠花催促道,“等下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嗯。” 赵如茵埋头吃着面条,想了想,又开口道:“婶子,你昨儿去镇上时,可有看到村口站着的那两个人?” “你说满脸麻子那个?” “嗯。” 杨翠花回想了瞬,忽然啧了声:“好像还真没瞧见,也不晓得是不是我没注意。晚点你去瞧瞧?” 她道:“眼下你都嫁人了,王家总不能再喊人看着吧?” “不知道。”赵如茵摇了摇头,又浅笑着说,“我晚些去看看。” 她又问:“婶子,若是那些人走了,我想去一趟镇上,可以不?” 不等杨翠花问,她接着解释道:“我先前接了些绣活,得交了。” 杨翠花知道如茵从未出过村子,哪里能去接绣活? 不过她并未多问,只笑着说:“好,我早些回来,你看看要是能去就去,不能我帮你带去交了就是。” 赵如茵应了声好,片刻又才说了句谢谢婶子。 “谢啥。”杨翠花笑着,视线落在她脸上,“丫头,我给你的药你敷了没?” “已经好了。”赵如茵道。 杨翠花点点头:“好了就好。” 灶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嗦面的滋滋声。 也就在这一片沉静中,赵如茵耳朵动了动,抬头道:“婶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没有啊。”杨翠花抬头,看向外面,“有人敲门?” 赵如茵摇头,两人安静下来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敲门声。 “我听错了?”赵如茵蹙眉,想到什么忽然坐起来,“忘了宋原!” 她连忙把碗放下,跑了出去。 杨翠花一顿,也跟着跑了过去。 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了已经醒来的宋原。 赵如茵缓了口气,问:“你醒了?要喝水?” 宋原点头,沙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赵如茵摆摆手,转身准备去倒水,差点撞上跑过来的杨翠花。 “咋了如茵?”杨翠花问道,一个劲往里面看。 “宋原醒了。”如茵让开身子,让杨翠花进去,“我去给他倒水。” 看着赵如茵跑进灶房,杨翠花又才转头看向床上的宋原。 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杨翠花愣了一瞬,又轻叹一声,似放下了什么,才笑着说: “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宋原微微摇头,他看出杨翠花的眼神不太一样,心里明白了。 他垂眸,轻声说了句:“抱歉。” 杨翠花身形一颤,鼻头一酸,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的,可真的听到对方承认时,还是没忍住。 宋原见状下意识想要起身,怎奈动到伤口又是一阵撕裂的疼。 “唔!”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你别动。”杨翠花抹去眼泪,快步走来扶住了他,“伤口才包扎好,再动怕又发炎。” 宋原没再动,他看得出杨翠花对这具身体的珍视,可他没办法。 他看着杨翠花,哑着嗓子道:“我不知为何会这样,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杨翠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宋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杨翠花再开口: “你,你过来,他应该也会过去,对不对?” 宋原心头一震,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次穿越到底是跟原来的宋原互换,还是说对方已经死了,他才会穿过来。 但他知道杨翠花想听的是什么。 “应该是。”他说。 杨翠花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片刻后她才笑了笑,“也好,也好。” 至少,给她个念想。 宋原没再开口,他嗓子实在疼得厉害,说了几句话后更疼了。 他偏头看了眼门外,赵夫人不能让他干死吧? 杨翠花注意他的视线,却是误会了。 她说:“你放心,如茵只是来冲喜,我不会强求你跟她能成真正的夫妻,等你好了,她就会离开。” 宋原诧异,旋即也明白过来,若是没有点利益,赵夫人哪里会答应帮人冲喜这种事? “我晓得。” 杨翠花看着他的脸,又像是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半晌,她忽然问了句:“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宋原一顿,旋即明白过来杨翠花真正要问的不是自己。 “挺好的。”他道,“是个,教书先生。” 就是他带的孩子年纪偏大,宋原要是真的过去了,也不晓得能不能适应。 “教书先生?”杨翠花重复了句,眼里噙着泪,嘴角是上扬的,“挺好,挺好的。” 她儿以前就说,等打了胜仗,回来时想开个学堂,现在,他也算是如愿了吧? 杨翠花低头,捏着衣角轻轻擦了下眼睛,又说了句:“谢谢。” 宋原抿了下唇,没再说话。 一是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二是,他的嗓子真的很干,赵夫人能不能快些回来? 似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召唤,赵如茵终于端着碗回来了。 温水入口的瞬间,干哑的喉咙像是干旱了半年终于迎来甘露的地,彻底舒服了。 第15章 如此能人 杨翠花在看着宋原吃了早饭后就出了门,家里就只剩下赵如茵和宋原。 宋原醒来后依旧躺在床上不能动,甚至连翻身都做不到。 还是赵如茵给他拿来几个枕头垫在身后,让他能勉强能“坐”起来。 他再次打量着这间屋子,干净整洁,看得出这两年里宋原虽然没在,但杨翠花打扫得很干净。 寻常人家连张长桌都不一定有,他的屋子里不仅有,还有一个大书柜,上面摆满了各色书籍。 想到宋原童生的身份,他又松了口气,至少不用他从童生开始。 如茵拿着线篓子进来时,正好看到宋原盯着书柜发呆。 她面不改色的走了进来,问:“想看书?” 宋原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实在尴尬,轻咳一声道:“只是看看。” “哦。” 如茵径直走到书柜前,手指在那一堆书当中划过,挑中一本,而后递给宋原。 “你先前已考中童生,眼下能准备的只有明年的春试,这本最为合适。” 宋原愣住,下意识想问她怎么知道这些,蓦然反应过来,她以前是大家闺秀,知道这个不奇怪。 “多谢。” 他接过书,看到书名《群书治要》,又看了赵如茵一眼,人已经开始做锦囊了。 他翻开书,正要看时,耳边又传来一句:“你回来时,打仗要结束了?” “还没。”宋原抬眸,发现赵如茵正盯着自己看,才继续说: “应该快了,连着几次都胜,乌延那边已经有了投降的打算。” 实际他压根不知道这些,他穿过来后没有一点关于原主的记忆,全靠前世看过来史书推测的。 赵如茵又问了句:“此次带兵的将领是谁?” 宋原思索了片刻,才说:“听人说是金州都督,姓魏,还有个是朝廷派过来的大将军,没怎么见过,只听说姓苏。” 他穿来时就是成亲的那天晚上,史书上倒是记了这一次的战役,但宋原本身应该没什么军职,不认识朝廷来的大将军才是正常。 “魏都督,苏大将军……”赵如茵垂眸思考了片刻,又道:“若乌延当真准备投降,他们大抵是会同意,不过苏和这人脾气硬,这一来二去没个半载是折腾不完的。” “等乌延那边彻底归顺,也得是明年了,治理又成了问题。” 宋原心下一惊,因为要查与赵夫人相关的记载,连带的所有史书他都看过。 大兴和乌延的战役的确是在今年秋季结束,但乌延投降归顺的事一直到明年夏季才彻底解决。 赵如茵在望溪村五年,却依旧对京城的人物了解颇深,难怪她能成为那样的人物。 赵如茵没注意到宋原的惊疑,只平淡地说了句:“你多看看与边疆治理有关的,说不定明年春试就考了呢。” 在宋原抬头看她时,她已经低下头,专注自己手头的锦囊,仿若刚才分析局势头头是道的人不是她。 宋原心中感慨,史书对赵如茵的记载还是太少,一句简单的“甚聪慧”如何能概括她的聪颖? 他甚至有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老天让他穿过来,或许就是为了见证赵如茵波澜壮阔的一生。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二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和指尖翻动书籍时的沙沙响。 直到快晌午时,杨翠花背着背篼回来,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静。 宋原听到动静回过神,赵如茵已经出去了。 他听着院子里两人的说话声,忽而反应过来,他竟然真的看进去了。 他本就是文科出身,后来又一直从事与历史文学相关的研究,对这些的了解虽不能说非常透彻,但也能称的上一句熟悉。 但《群书治要》这种集百家之大成的作品,后世早就没了原本,他所看到的,都是后人从国外带回来,又经过大家译制后的文本。 且它不属于完全的史料,又是完全未经考译的版本,看起来着实有些晦涩。 可他还是看进去了,不但看进去,还从中理解了不少。 宋原记下自己看到的页码,又转头看向院子里正在同杨翠花整理药材的赵如茵,眸光微亮。 能亲眼见证如此能人的成长史,属实是他的荣幸。 “婶子,这些药材放哪儿?”赵如茵刚说着,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宋原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见她发现了,人非但不避,还冲着她笑了笑。 赵如茵果断回头:“读书读傻了?” “什么洒了?”杨翠花拿着簸箕出来,“都放这里,直接晒干了再送去镇上。” “没啥。” 如茵把草药放到了簸箕里:“婶子,这要晒到啥时候?” “这天气最多两天。”杨翠花跟着把草药分拣出来,“这两天晚上露水重,有几样长得好些,我多去看看,能多弄点就多弄点。” “好,家里的我看着。” 一背篼的药材全都分拣出来后,总的有三种,每一种都有满满一簸箕,不过等全晒干了,加起来最多不过五斤。 “成了,搬到架子上去。” “哎。” 如茵跟着过去,把晒药架拖出来,簸箕放上去就行了。 杨翠花又进了灶房,不一会儿拿着一块纱布出来,将整个药架罩了起来,防止蚊虫跑进去。 如茵盯着那纱布看了几眼,转头道:“婶子,我想去山上一趟。” “去呗。”杨翠花笑着,又随口问了句:“山上找啥?我跟你一起不?” 赵如茵思索了片刻,并未选择隐瞒:“茶树。” “茶树?”杨翠花一顿,“咱这边儿还有茶树呢?那不都是南方的玩意儿?” “之前上山砍柴的时候见过,”如茵眸子一垂,掩去情绪:“不过那时在王家,我也没敢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 “真是王八蛋!” 杨翠花骂了句,又说:“不过我们村在这儿也上百年了,还真没听人说过后山有茶树,会不会是看错了?” 如茵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错,但也只是说:“那就再看看,不是就算了。” “也是。”杨翠花笑道,“这后山又没主,谁找到就是谁的。” “嗯!” 她得抓紧时间,入伏后的茶就不好了。 第16章 宋原怎么还不死! 赵如茵一直等到日头不那么晒了,才拿着东西上了山。 她记得自己走过的每一条路,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棵茶树。 茶树高一丈有余,树冠茂密,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的洒在地面。 站在树底下,就能闻到一股清新的香味。 赵如茵仰头看了眼茶树的状态,又绕后走到了斜坡上。 五年前,她被王家赶到山上砍柴,无意中发现了这棵茶树。 当时茶树的状态不算太好,她悉心培育了五年,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也亏王家对我放心。”如茵看着顶尖冒出的那些嫩芽,嘴角轻勾,不然哪儿等得到现在? 她站在斜坡上,从竹篓里拿出跟杨翠花借的铜剪子来,小心翼翼地开始剪茶叶。 这茶树野生的,能长到这么大全凭运气。 又被她小心养护了五年,才能有如今的收成,她自然是小心再小心。 一剪子下去,一芽一叶,稳稳当当落在掌心。 赵如茵鼻尖凑近闻了闻,茶叶清香,带着点点微苦,虽不像春茶那样能做成绿茶,但这做个红茶也是不错。 这品相,只要找到销路,一两要个几十文也完全卖得出去。 每一剪子下去,如茵都会仔细查看,避免有坏的茶叶被自己带进去。 只可惜,这一棵茶树的量,还是太少了。 她轻轻掂了掂竹篓的重量,鲜茶至多一斤,真要完全制成干茶,不过二两有余。 不过,她又怎会只发现了一棵茶树呢? 如茵检查了一遍茶树,确定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又顺着斜坡继续往上走。 五年前发现这棵茶树时,因为当时的情况不佳,她也担心茶树活不下来,便趁着季节做了扦插。 她挑挑拣拣选了二十来根穗条,插下去活下来的,只有一半。 但好在这些年她不时上山照看,这十棵茶树也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如茵扒开她特地用来遮掩的藤蔓,看到不远处斜坡上的茶树时,笑容愈发的深。 这是可都是钱啊! 十棵茶树,一芽一叶采到最后,鲜叶也才六七斤,但如茵已经很满足了。 这些做成茶饼,少说也是七八百文。 “就是可惜了。”她看着自己的茶树,轻叹了声。 先前一直住在王家,她没办法采茶,只得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春茶越来越老。 不然就春茶的价格,还得翻好几番。 不过现在也挺好。 她看了眼竹篓里的茶叶,心情很是不错。 “全靠你们了,”如茵轻轻拍了拍竹篓,又看向那十棵茶树,“多攒点钱,到时候带你们进京!” 离开时,她又将藤蔓全部弄了回去,在远处看去,这里就是一处被藤蔓完全缠绕的灌木丛,没什么人过来。 如茵挎着竹篓,又回去看了眼那棵大茶树,希望它能多活些年岁,等着她移栽到更合适的地方去。 下山时,她遇到几个来打猪草的丫头。 看清来的人是谁时,如茵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这两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但只是瞬间的功夫,她便敛起笑容,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低头用头发挡住脸上的伤疤,匆匆从几人身旁走过。 几个丫头被她这一下弄得一愣,纷纷停下脚步。 “哎那是赵如茵吧?” “除了她还有谁?只有她走路这样,跟见不得人似的。”王小冬瘪嘴道。 心里愣是奇怪得很,这宋原怎么还不咽气,她还等着看赵如茵的笑话呢! “啥见不得人?还不是你家搞的。”方才说话的那小丫头不屑道。 王小冬瞬间瞪眼:“杨凤花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杨凤花看着王小冬,“你敢说她的脸不是你家划破的?” “不是!”王小冬咬牙切齿道,“我早说过了不是!她自己划的!” 杨凤花压根不信:“那也是你家做了啥,人才会划的。” “哦~”小丫头长长地拖了一声:“王小冬,不会是你嫉妒人家好看,偷偷划的吧?你咋是这种人?” “不是我!你再胡说我揍你!” “你揍啊!你揍我我就告我爹!让我爹揍你!” “你!”王小冬被她这一吓唬,是真的怕了。 杨凤花她爹是个屠户,长得膀大腰圆的,吓人得很。 看到她瑟缩的眼神,杨凤花哼笑一声:“没出息!” 不远处,将两人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的赵如茵轻笑了声,加快脚步回了宋家。 她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王家,但给王小冬找点小麻烦却是很乐意的。 这小丫头没别的喜好,就喜欢跟外人炫耀自家有个免费的丫鬟,就因为这个,不少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都不怎么喜欢她。 毕竟没人会喜欢自己干活时,旁边有个啥都不用做还满嘴叭叭的人。 而杨凤花就是其中最不喜王小冬的一个,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宋原跟王小春还没定亲时,杨凤花的姐姐也曾动过心思,但毕竟是女儿家的心思,大家都没明说,只是找媒人去宋家问了。 巧的是那天王家先去,杨翠花当时是瞧着王小春长得漂亮又懂事,便先跟王家定下。 杨家去晚了,自然就没了下文。 本来这事儿大家都不知道的,但王小冬知道啊,就在小姐妹间传开了。 说人姐姐长得丑,比不上王小春,说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总归是把杨家惹恼了,人家也怕村子里的人到处传,导致自家姑娘名声越来越差,就匆忙说了门亲事,在宋原和王小春订婚前把杨凤花姐姐嫁了出去。 好在说的人家不错,杨凤花姐姐过去后也过得挺好,这事儿才了了。 就是从那以后王家和杨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杨凤花更是。 说起这丫头也挺好笑,她甚至偷偷劝过如茵,让她离开王家。 如茵还记得她当时说的是: “你真那么想干活去我家啊,我让爹给你银子!” 那时如茵只是摇头,她去到谁家,总归下场都不会好的。 久而久之那丫头就觉得是如茵自己不争气,懒得管了。 就是每次看到如茵都会狠狠瞪一眼,纯属恨铁不成钢。 至于今天,大概是两人无意撞上了。 如茵想着,不过能让王小冬不痛快,她心情还挺好的。 第17章 茶叶 回到宋家,赵如茵跟杨翠花要了个簸箕,把自己采回来的鲜茶全都倒在了簸箕上,放到了院子里晾晒。 杨翠花好奇她说的茶叶,跟过来看了两眼:“这就是茶叶?闻着倒是有点香。” “跟树叶是有点像。”如茵说着,又把茶叶摊平,确保每一片叶子都能晒到。 杨翠花又盯着看了半晌,琢磨道:“我好像也见过几棵。” 赵如茵一顿:“婶子你看到过?” “昂,就那个,”杨翠花想了会儿才说,“后山不是有片竹林?那片竹林出去,再走个一两刻钟就到了。” 如茵暗自松了口气,她以为杨翠花是发现了自己种的那些茶树。 “竹林那边我没去过。”如茵说,“婶子,我明天早上去看看成不?” “去呗,我药材也弄回来了,你想去就去,家里我看着呢。” 杨翠花又问她:“如茵,你确定这个是茶叶?能赚钱是不?” “等做成茶饼了,再拿到镇上去试试。”如茵没把话说死,“要是能成,就能赚。” 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在上京时,她做的茶叶就是那些官员甚至是皇后都赞不绝口,甚至一度卖出五千文一斤的高价。 她也清楚,更多人是冲着她爹的身份刻意抬高的价格。 不过这也能说明她的茶叶不差,至少比她目前在望溪村所看到的茶叶好太多。 杨翠花见她心里有数,也就没再多问。 晾晒中的茶叶需每个时辰翻动一次,保证茶叶的香气能更好的散出来。 天色渐暗,赵如茵检查了遍茶叶,见叶片卷曲,茶叶的颜色也变深后,动手开始揉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如茵蹲在竹席前,仔细检查着茶叶。叶片已经变得柔软卷曲,颜色也从嫩绿变成了深褐色,还带着点红边。她搓了搓手指,准备开始揉茶。 揉茶得用劲。 她把茶叶拢到面前,先是用手掌轻轻按压,让茶叶在掌心打转。 茶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有些掉出去的,她就用大拇指使劲儿按着边缘揉。 揉着揉着,茶叶开始渗出汁水,黏糊糊地沾在手上。 赵如茵凑近闻了闻,一股子发酵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 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把茶叶团抛起来,待茶叶散开落下后,她又又将茶叶拢入掌心,这样能让茶汁均匀些。 “如茵,你要的槲树叶,还有陶瓮,给你弄好了。” 杨翠花喘着粗气,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这东西有些日子没用了,我洗了两遍,你看看干净了不?” 她说着,又撑着陶瓮,让如茵不用起来也能看得清楚。 赵如茵看了眼,点头说可以了。 杨翠花放了心,走到她身旁,看着那簸箕都被茶汁给染成了绿色,好奇道:“如茵,这得揉到啥时候?” “差不多能搓绳子就可以了。”如茵说着,手上加了几分力气。 杨翠花看了会儿,见用不着自己帮忙便起身去看宋原去了。 院子里,如茵专心揉着手里的茶团。 月亮渐渐升起,茶叶在她手里变得越来越软,颜色也越来越深,从褐色慢慢变成了红褐色。 赵如茵抬头擦了把汗,闻了闻手上的味道,那股子青涩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熟果香,还混着点木头味。 “差不多了。”她喘了口气,看着手里已经变得又软又韧的茶团,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渥酦,把茶叶一点点铺在放了槲树叶的陶瓮里,再放到地窖里,等个六七天再拿出来蒸软杀青就成。 宋家的地窖在灶房的侧边,揭开上面的木板,就能下去。 “下来小心点,别摔了。”杨翠花抬着油灯在前头引路,“大夏天的,咱家地窖里面没多少东西,你看放哪儿合适?” 赵如茵环视一眼,将手中的陶瓮放到了角落里。 “这里就好。”她用松枝铺在地面,将陶瓮置于松枝上方。 杨翠花看着她弄好起身,问:“这样就可以了?” “嗯,接下来就等了。”赵如茵道,“明儿我再去山上看看,您说的那些是不是茶树。” 若是,那她这次可以做的茶就更多。 不过也得看那些茶树长势如何,若是受了虫,就不一定能成了。 “你放心去。”杨翠花笑着道,“家里没啥活。” 赵如茵说了声谢,又被杨翠花拉住了手。 “丫头,婶子真心跟你说。”杨翠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儿子换了人的事实,眼下也没什么太大的牵挂。 但赵如茵不知道啊,她甚至看不出宋原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杨翠花不想因为自己,反而毁了小姑娘一生,更何况她一开始就答应过,会让如茵离开。 杨翠花说:“你想做啥就去做,不用跟婶子小心翼翼的。咱家不兴王家那一套。” “我省得的。”赵如茵浅笑道,“婶子对我好,我知道,但总要跟您说一声,我才放心。” 杨翠花点点头,又跟她说了两句体己的话,才领着人出了地窖。 看着杨翠花关上了地窖的门,赵如茵琢磨着,今晚是不是继续跟宋原睡一个屋。 结果没等她开口呢,杨翠花先开了口:“如茵,今晚你就在偏房睡吧。” 赵如茵无所谓,宋原那边她现在是撬不出什么话来,但太爽快了也不妥。 她犹豫了下,道:“婶子,要不今晚我继续同宋原睡一间屋子?这样要是有些什么,我也好照顾他。” “你睡偏房,阿原那边我去守着就好。”杨翠花语气有些硬,见赵如茵面露诧异,她又软了下来。 “婶子是心疼你,这一连两个晚上都没休息好,我瞧着都比来时瘦了。” 赵如茵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可她又怎么会想到躺在床上的宋原早不是以前的宋原了。 只是杨翠花都如此说了,她要是再硬求着过去睡,反倒显得有点不识好歹。 就目前来说,她还是希望在杨翠花心里留下好印象的,方便她以后办事。 “那,成吧。”赵如茵为难着应下,又一脸担心的说,“要是有啥事婶子你记得叫我啊,我觉很浅的。” 杨翠花心里一暖,眼眶微红,一边应下,一边在心里想,若是如茵真的能做她儿媳该有多好。 第18章 这俩人就是找死 晨光熹微,后山薄雾蒙蒙。 赵如茵行走在竹林间,心情十分舒畅。 她肩上挎着的竹篓里装着满满当当的茶叶,全是她早上趁着露水未干时采的。 她原先从未走出过竹林,加之心里挂着扦插的茶树,一般都不会走到这边来。 却没想到这竹林出去后,竟有十来棵老茶树。 不仅长势极好,年份也远比她先前发现的那棵高太多。 越老的茶树能采出来的茶叶越少,但越老,就越值钱。 只要她处理得好,这老茶树做出来的茶,即便是加急做出来的,也比她昨儿采出来的价高。 回到宋家,杨翠花看到如茵竹篓满满当当的,就知道她这是采到茶叶了。 “如茵回来了,”她拿着簸箕走了过去,“今天采了多少?” “比昨天多。”赵如茵笑容深了几分,“多谢婶子。” “这有啥好谢的,咱就没人弄得懂这东西。”杨翠花笑道,“家里没陶瓮了,我刚去隔壁王婶家给你弄了个回来,洗干净晒着了。” 赵如茵有些诧异,杨翠花对她的事,是有点上心了。 没等她开口,杨翠花又说:“早先我去村口看了,原先在村口守着的那俩人没见了,我问了几句,王大娘说是王二蛋家把人赶走了。” “婶子你说真的?”赵如茵语气里带了几分喜气。 杨翠花笑道:“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没,我就是,太高兴了。” 赵如茵擦了擦眼角:“谢谢你婶子。” “都说了甭跟婶子客气。”杨翠花瞧着她激动流出的眼泪,眼神欣慰。 “以后,你也算是自由了。” 只要是望溪村的,谁不晓得村口的那俩人是王二蛋家叫来的? 就是为了盯着赵如茵,不让人离开村子半步。 杨翠花轻叹道:“村子里的人也不喜欢他们两个,也找了村长好几回了,哪晓得那两人跟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 赵如茵知道,因为这事儿,村里人也挺烦她的。 要不说秋嬷嬷是从大院里出来的呢,手段就是高明。 简单请了两个人,不但把她困在这里,还让她孤立无援。 只要那两人在一天,村子里的人就不会对她有好脸色。 但现在,一切都开始好转了。 那两人一走,没人再能困住她。 赵如茵心里盘算着,她不可能放过王家,更不可能放过那两个差点辱了她的人。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没等她动手,那两人自己就遭罪了,非但他们遭罪,连王小冬也没能逃过。 这事儿,还得从秋嬷嬷离开那天说起。 王小冬因为不服秋嬷嬷的做派,故意在麻子面前说了秋嬷嬷的坏话,又透露对方很有钱,故意让他们俩人去找秋嬷嬷的麻烦。 麻子和自己兄弟本就没什么正事做,能搞点钱谁不想? 于是,他们跟着秋嬷嬷一路去了镇上,看着秋嬷嬷直接进了镇上最大的客栈,俩人就晓得王小冬没骗他们。 “王小冬还真是做了件好事。”麻子看着不远处的客栈大门,摸着下巴,“大黄,你说咱啥时候动手?” “急啥?”大黄龇着黄牙乐,“这老婆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咱跟着,去她家里!” 麻子觉得不妥,他们都不晓得这老婆子家在哪儿就跟上去,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但这犹豫也没多久,就被大黄给说服了。 两人还真就跟着秋嬷嬷一路到了隔壁镇,看到秋嬷嬷住的那大宅院,大黄嘿嘿一笑。 “你瞧,咱这才是赚大了啊!” 当晚,两人就偷摸潜入了秋嬷嬷的院子。 但俩人都没想到的是,秋嬷嬷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被家丁摁在地上揍了一顿的麻子和大黄一脸茫然,他们不是已经找到了这老婆子的钱了?咋突然就被抓住了? “是你们两个。”秋嬷嬷眯了下眼,认出了面前的人,“想偷我的钱?” 麻子很快反应过来,看这架势,他要是承认了那才是彻底完了! “不是不是!”麻子连忙摇头,“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对,被逼的!” “被逼?”秋嬷嬷冷笑一声,她在夫人身边待了二十几年,跟着她从庶女一路到侯府夫人,什么腌臜的人没见过? 这俩人什么货色,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给俩人解释的机会,秋嬷嬷手一挥:“打!” “啊啊别打别打!” “啊痛痛痛!哎哟!” 听着两人杀猪一样的嚎叫,秋嬷嬷蹙了蹙眉,不再听下去。 转身欲走,就听到麻子喊了声:“都是王小冬逼我们的啊!求求你啊!饶了我们!” “停!” 秋嬷嬷转身,看着麻子,脸色阴沉:“你刚说什么?” 麻子得了喘息的空档,连忙道:“是王小冬,王二蛋家小闺女,她让我们来的!她说您有钱,有好多钱!” 大黄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也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求您饶了我们吧!” 说完他拉着麻子咣咣给秋嬷嬷磕头,边磕边求饶。 秋嬷嬷拳头握紧:“王小冬是吧,你们两个过来。” 她俯身,在两人耳边嘱咐了几句,末了问:“能做到?” “能能能!”麻子连连点头,就是不能他们也得说能啊! 秋嬷嬷又道:“你们俩,得留一个在这里。” “至于留谁,”她瞥了两人一眼,“谁打赢了,谁就走。” 麻子和大黄一愣,对视一眼,没有片刻思考的跟对方打成了一团。 看着这一幕,秋嬷嬷嗤笑了声,看向望溪村的方向。 “王小冬,胆子是挺大,不给点教训,教不好。” 院里的打闹声彻底消失时,麻子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他龇着牙,满口的血朝着秋嬷嬷笑道:“夫人,我,赢了。” 话音未落,人就先倒在了地上。 至于另一个,秋嬷嬷余光扫了眼,问:“还有气?” 家丁连忙上前摸了摸,点头道:“回主子,有的。” 秋嬷嬷厌恶地瞥了眼,骂了句命真硬,又说:“送到王二蛋家门口,要是死了,就把罪推到王小冬身上去。” 昏迷中的麻子像是听到了这话,身子颤了颤,不动了。 第19章 连夜送走! 大黄死在王家门口的事,赵如茵是听杨翠花说的。 杨翠花一脸唏嘘:“这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要你办事的时候好说话,一惹火了,马上就变脸嘞。” 如茵翻动着药材,眸色暗了瞬:“他命挺好。” “都死了还命好啊?”杨翠花说着又摇头,“不过听胡医说这次不死也活不了多久,肋骨都断了好几根,直接插肺里去了。” 她说着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下:“就这个位子,惨得哟。” 如茵把簸箕放到药架最上边去,又去弄自己的找回来的树叶,一边将树叶捣烂,一边问:“婶子,王家是啥反应?” “他家?他家门都不敢开。”杨翠花道,“来人说大黄死是王小冬干的,要抵命就找王小冬,吓得他家连夜把人埋了。” 赵如茵一顿:“村长没说啥?” “说,但人都死了,能咋办?”杨翠花叹了声,“那人家里早没人了,就他一个光杆,以前还跟那个麻子一路,这次不晓得麻子上哪儿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王小冬呢?” “昏过去了,也不晓得现在醒过来没,也不晓得她干了啥,让人这么说。” 能干啥呢? 赵如茵垂眸,大概是让这俩人去干了啥坏事,被人弄了。 现在死了人,那动手的大概只有秋嬷嬷了。 “当真是个蠢的。”如茵低声说了句。 死个人都能被吓晕,还想算计人心。 此时,被她嫌弃的王小冬在梦里被人追得死去活来。 “不是我!我没害你——!“ 王小冬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细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黏在皮肤上。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不停颤抖。 院子里传来母鸡下蛋的“咯咯“声,隔壁张婶家的小丫正在哼着童谣。 这些熟悉的声音让王小冬渐渐回过神来,她松开紧咬的下唇,慢慢呼出一口长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完,她的瞳孔突然紧缩—— 窗外院子正中间,那里有一片暗红色的痕迹,是昨天那人被抬进来时滴落的。 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就死在她家院子里! 王小冬的呼吸又变得急促,细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盯着那块血迹,阳光越亮,那暗红色就显得越刺眼。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蜷缩进床角,把脸埋进膝盖里。 “王小冬!你醒了是不是!”她娘的声音从灶间传来。 王小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明明是大中午,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连阳光照在身上都感觉不到暖意。 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那脚步声逐渐逼近,王小冬心头越发寒。 “不是我,不是我!别杀我!啊!” “叫什么叫!你想吓死老娘是不是!”她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小冬猛地抬头,看到她娘那张熟悉的脸,她这才如梦初醒,浑身一软,差点从床上栽下来。 “做噩梦了?”王秦氏蹙着眉,扒拉她的脸,“浑身都是汗,你倒是睡得好。” 王小冬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 她下意识地往娘亲怀里缩了缩,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娘亲的衣角。 “你别动。” 王秦氏扯开她的手,对上王小冬那双懵懂的眼睛时,她脸上又闪过一抹心疼,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板着脸问: “我问你,大黄到底是咋回事,为啥秋嬷嬷的人过来说跟是你害死的?”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王小冬感觉一阵眩晕。 她看见她娘的脸在光影中扭曲变形,耳边嗡嗡作响。 “我、我没有……”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手指死死绞着被角,“我就是……就是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她没想到秋嬷嬷会下手那么狠的,直接把人打死了。 王小冬惨白着脸摇头:“娘,真的不是我,我没有的!” 王秦氏看到她这样,心里大概也明白了。 秋嬷嬷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但人也不是会被欺负的。 想到死在院子里的大黄,王秦氏也打了个寒颤,秋嬷嬷下手太狠了,直接把人都给弄死。 但大黄她都能动手,小冬呢? 王秦氏虽然生气,可孩子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可能看着自己女儿得那种下场。 她一咬牙,扯起王小冬的手道:“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去姥姥家。” 王小冬脑子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听到她娘说去姥姥家,连忙问:“娘,我去了,大黄是不是也会跟着去?” “你说啥胡话!” 王秦氏心里一寒:“他死了!埋都埋了!” 王小冬颤着声音问:“真的起不来了?” 看到自家闺女这副模样,王秦氏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你晓得惹了人不好受,干啥还去找麻烦!” “我没有的,是她打你,我想让麻子他们去教训一下。”王小冬下意识开口,却是把事情的起因都给说完了。 “你说啥?”王秦氏愣住。 “秋嬷嬷先打你的。”王小冬抽噎道,“是她说不要那两个人了,那两个人才说去找她麻烦,我就,我就让他们帮忙教训一下,我没想到会死人的!” 王小冬抬头抱住王秦氏:“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救我娘!”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王秦氏一屁股坐在床上,她没想到真的是自己闺女让人去的,更没想到还是为了自己。 可,可那是秋嬷嬷啊! 王秦氏一想到大黄死的样子,心里就发颤。 半晌,她忽然起身道:“不行,你得马上走。” “娘?”王小冬愣愣地看着她。 王秦氏已经开始收拾包裹,“秋嬷嬷是上京来的大人物,咱惹不起,但躲得起。丫头,你赶紧起来,娘送你去姥姥家。” 王秦氏很清楚,秋嬷嬷把死人送回来,就是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她不可能让自己女儿送死,只能暂时先送走,让秋嬷嬷找不到人。 但王秦氏没想到的是,偏是她把女儿送出去这一趟,反而将王小冬推向更深的深渊。 第20章 还洞房吗? 王秦氏不敢大白天的就把人送走,只能等到夜深了,村子里的人都睡下了,才敢带着王小冬出门。 怕被人听到声音,她连牛车都没敢动,也没敢告诉王二蛋,母子俩背着包裹就这么上了路。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隙洒下来,将土路照得一片惨淡。 王秦氏攥着女儿的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王小冬踉踉跄跄地跟着,背上的包袱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路旁的树影张牙舞爪,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 王小冬总觉得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可每次回头,都只看见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娘……”她刚开口,就被王秦氏狠狠掐了一把。 “闭嘴!”王秦氏压低声音呵斥,手上的力道却更重了几分,指甲几乎要掐进女儿的肉里。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惊得母女俩同时一颤。 王秦氏拉着女儿躲进路边的灌木丛,枯枝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王小冬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月光下,她看见娘亲的脸色比死人还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快走!”等狗叫声远了,王秦氏拽着女儿继续赶路。 王小冬的布鞋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洞,碎石子硌得脚心生疼,可她不敢说,只能一瘸一拐地跟着。 路边的坟茔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有几处新坟的招魂幡还在风中飘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王小冬突然觉得腿软,差点跪倒在地。 王秦氏头也不回地拖着她往前走,嘴里不住地念叨:“你去了姥姥家,若我不来接你,你就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王小冬不敢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周围。 忽然,她余光忽然瞥见路旁的树林里闪过一抹暗影。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棵歪脖子上,大黄正歪着脑袋吊在树上。 他青紫色的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恐,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见大黄的嘴角渗着黑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更可怕的是,他腐烂的手指竟在微微抽动,像是要抓住什么。 “啊——!”王小冬的惊叫声刚冲出喉咙,就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又怎么了!”王秦氏被她吓了一跳,回头时语气也染上几分不耐。 “那,那边!”王小冬不敢看,闭着眼指着歪脖子树的方向。 王秦氏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月光下的树林空空荡荡,只有几丛灌木在风中轻轻摇晃。 “哪有东西!”王秦氏松了口气,又拽了她一把,“快走!” “可是——”王小冬踉跄着跟上,回头死死盯着那处,浑身发抖。 歪脖子树下哪还有什么尸体?只有一件破旧的粗布衣裳挂在树枝上,随风轻轻摆动。 可,可她明明看到的! 也或许那真的是幻影,接下来的一路她都没再看见任何脏东西,只是心脏一直狂跳不停,片刻没得安宁。 王家母女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走远后,那棵歪脖子后当真出现了个人影。 满脸血呼刺啦的人看着她们的背影逐渐远去,嘴角一勾,抬手抹了一把,露出原本的脸。 若是王小冬这会儿回头,定然能看出树下的人——赵如茵。 “胆小鬼。”赵如茵将脸上的东西擦干净,那是她白日里用树叶弄的颜料,瞧着是红的,跟血一样。 “啧,还让我走了那么远。”如茵看着村子的方向,捡起放在一旁的砍刀,往村子里走去。 她本是打算晚上跑到王小冬的屋子去的,能把人吓疯了就更好。 但没想到一去就碰到两人背着包袱出门,她只得先一步来到林子里。 “也罢,她不回来,那就先解决其他人。” 如茵说着,脚步逐渐轻快。 “哟,这不是我们如茵大小姐嘛?” 如茵脚步一顿,身后又一次传来那令人作呕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如茵小姐一个人跑到这树林子来也太危险了。” 赵如茵垂眸,唇角轻勾,转身看着来人:“秋嬷嬷还是仁慈,竟然让你活了下来。” 麻子闻言脸抽了抽,又攥紧袖子,让自己镇定下来,也不去接她的话,只说: “如茵小姐,这个时辰能遇见,也是我俩的缘分,不如——” “你说什么?”如茵举起手中的砍刀,刀锋闪着寒光,看着就骇人。 麻子心头一震,旋即更激动了:“如茵小姐,小的也只是想跟您说说话,你看看刚才那种事,也不想宋家知道不是?” 麻子身上的伤不算重,他知道大黄打他的时候没下死手,可那又怎样? 他可不想留在那个老婆子那里等死! 他今天盯了一天了,想趁着王家睡觉了,把王小冬偷出来给秋嬷嬷送去。 但他没想到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赵如茵! 方才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 看到赵如茵顶着一脸血咧嘴笑的那一刻,麻子觉得自己心跳得特别快! 麻子咧嘴一笑,黄牙间溢出浊臭的酒气,他一步步逼近,粗糙的手指已经摸上了腰间的裤带。 夜色森冷,月光惨白,映得如茵的脸半明半暗。 “如茵小姐,”他嗓音黏腻,像是毒蛇吐信,“今晚月光正好,不如就当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赵如茵抬眸,眼底寒光一闪,唇角却缓缓勾起,笑得比月色还柔。 “是吗?”她轻声问,嗓音甜得像是浸了蜜,“可这里连被子都没有,怎么洞房?” 麻子见她竟没反抗,心头一松,以为她是怕极了才强作镇定,顿时笑得更加放肆。 “这多简单!”他粗声粗气地说着,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我把衣服脱了,不就是被——” “嘭!” 一声闷响,如茵的膝盖猛地向上狠顶! 麻子的眼珠瞬间暴突,嘴巴大张,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抽气声。 他双腿一软,“砰”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胯下,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起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浑身痉挛。 如茵缓缓收回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月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笑意越发温柔。 “现在,还洞房吗?” 第21章 这价格低了啊 回到宋家时,月亮已经西垂。 赵如茵脚步轻缓,不想吵醒任何人。 她把砍刀放回屋檐下,推开门进了堂屋。 回到自己的卧房,她脱下身上破烂的衣裳丢在一旁。 这是她随意弄了块布披上去的,上面敷了颜料,还沾了点血。 她换好衣裳,盯着那破布看了眼,又捡起来团成一团,打算明天拿去烧了。 躺在床上,如茵看着房梁,王家出了事,那王小春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就是不知道她回来看到眼下这个局面,会是个什么表情。 次日一早,杨翠花把晒干的药材收拢来,用白布包着,对赵如茵道:“如茵,我今儿得去一趟镇上,你看着家哈。” “省得了。”如茵应了声,又擦擦手从后院出来,“婶子,你帮我把这个带去呗。” 她把这几日做的手帕和锦囊一起递给杨翠花,“镇上的绣坊,手帕五文一块,锦囊二十文一个。” 赵如茵没去过镇上,也不晓得那绣坊叫什么名字,但听王小春和王小冬提起过,镇上就一个绣坊,应该不会错。 杨翠花接过手帕数了遍,发现每一块都漂亮的很! 尤其是上面的花纹,那叫一个逼真! “丫头,这一块才五文啊?”杨翠花觉得可惜,“这也太低了。” 赵如茵一愣:“低了吗?” 她在京城时,手帕这种东西最是不值钱。 大多数官员家的小姐都会做,便是不会的,府上也有绣娘。 出去买的更是少之又少,这手帕都是成衣铺子当成添头送出去的。 也是到了望溪村,她晓得手帕也能挣钱,五文这价格也是她听王小春跟王小冬炫耀时说的。 “低了。”杨翠花笑着说,“婶子给你拿去,放心好了。” 赵如茵颔首:“多谢婶子。” 杨翠花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嗯。” 结果人还没出门,就听得屋子里传来宋原的声音:“娘,您可是要出去?” 养了两天,宋原的嗓子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叫人不用敲床板了。 “哎!”杨翠花应着,转头进了屋子。 看着躺在床上的宋原,杨翠花还是软下心问:“阿原想买啥?” “劳烦娘帮我带些笔墨和纸来。”宋原浅笑道,“也麻烦您问问书铺的掌柜,若是有抄书的活就再好不过了。” 杨翠花愣住,她知道宋原这几日在看书,但也只以为他是躺床上无事可做才看书解闷,没想到他会想着抄书。 “你,你这身子都还没好,咋抄?”杨翠花蹙眉,不太放心。 “腿用木板固定住了,只要不动就没事。” 宋原又解释道:“娘,我知道自己断了腿,可我想站起来。” 他治病需要不少银子,这条腿后期的保养更是少不了。加之他还要考科举,在大兴朝想要走读书这条路,花费的钱只多不少。 原主受伤所得的那些银两就是治腿都不一定够,更何况读书呢? 眼下他躺在床上也是躺着,不如趁此机会抄些书挣钱。 宋原更清楚的是,他已经在杨翠花这里过了明路,更不可能心安理得用原主留下来的钱。 杨翠花嗓子一紧,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她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可这皮囊毕竟是她儿的,对着这张她从小养到大的脸,她又如何能狠下心? 杨翠花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晓得了,会给你带回来。” 宋原:“谢谢娘。” “……嗯。” 杨翠花转身出了门,没注意站在门边的赵如茵。 看着大门关上,赵如茵收回视线。 这宋家母子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哪里见过儿子对亲娘这么客气的? 杨翠花的情绪也不对劲,宋原是她儿子,可她看上去比宋原还要疏离些。 “赵如茵?” 屋里忽然传来宋天成的声音,她偏头看了屋子一眼,才应了声。 宋原看着窗户上映出来的人影,道:“能不能麻烦你进来一趟?” 没人回答,但门被人推开了。 宋原抬眸,对上赵如茵的视线。 那双眸子里,有探究,怀疑,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了。 宋原有一瞬的诧异,忽而又反应过来。 现在的赵夫人不过十六七岁,或许还没到什么情绪都能收放自如的时候。 “有事?”赵如茵问道。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本书?”宋天成道,“我记得有一本《大律》?” 《大律》是大兴朝的所有律法合集,也是古代第一部健全的律法,是后世法律最原始的基本。 宋原有幸看过一部分,但多数都是后世抄录的,多少都有些残缺。 赵如茵原以为他要做什么,没想到是要这个。 “这本有什么好看的。”她嘴上说着,却还是给他拿了。 宋原:“昨天看到十年前对达塔部落的治理方式,里面提到了一些律法,所以想看看《大律》里面有没有可以借鉴的。” 达塔部落是大兴十年前收服的,同乌延一样,都属于外族部落,也多以游牧民族居多。 若明年的试题当真与收服乌延、治理乌延有关,那达塔部落倒是可以借鉴一番。 赵如茵看了他一眼,看出这人是真心想要考科举的,便道:“达塔跟乌延不同。” 宋原翻书的手一顿:“如何不同?” 赵如茵沉默了一瞬,问:“你可看过图纸?” “看过,达塔与乌延之间只隔着一道山脉,生活习俗也大致相同。”所以他不明白赵如茵说的不一样,是为何不一样。 “达塔和乌延之间的山脉,名为燕支山,山上积雪终年不化,气候寒冷。” 赵如茵面色如常,却字字清晰:“而达塔所在的位置,恰巧是最冷的地方,大雪可从当年十月下到次年五月。如此极端恶劣的情况下,朝廷给出的治理方案是迁徙,将达塔部落迁徙到靠近乌延的位置,先杜绝了天气的影响,再专人前往达塔,传授农业,让他们吃饱穿暖,才有了现在你所看到的达塔。” “可乌延不同,因着山脉阻挡,乌延四季如春,与达塔完全是两个极端。再有一点,达塔是因为部落内斗,上任王族落败,才会与我朝发生冲突。乌延如何一样?” 第22章 全都杀了 宋原听着赵如茵的话,久久未能回神。 他自认在历史这一块已经研究了太多,以为自己懂的东西足够多。 加上后世的记忆,想要得出治理乌延的方案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太大难度。 可在听到赵如茵说的这些时,他才忽然惊醒,他自认为带着后世记忆穿越而来,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却忘了那些都是前人总结出的经验。 且,大兴朝因为自身的强大,仅存在的五百年里,就收服了周边无数小国与部落,将国土面积扩大了一倍。 其中记载详细的只是其中典型,又哪里是他看了几天史书就能完全理解的? 更别说后世的史书中对这些小部落几乎是一笔带过,他能清楚的知道乌延投降的年份,也是为了能清楚的知道赵如茵的生平翻看了大量史书才找到的。 大兴朝伫立五百年,历史太过丰富,后人所看到的不过沧海一粟,是他自大了。 宋原合上手中的《大律》,虚心请教:“若是要治理乌延,又该如何?” 赵如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问我,就不怕人笑话?” 以前她看这些书时,旁人都觉得她无趣,甚至觉得她说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 宋原莞尔:“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赵如茵微微挑眉,心情难得好了几分。 “要治理,你就得清楚乌延同我朝起冲突的原因。” 宋原回忆自己看过的史书,以及这几日看到的,缓缓开口:“乌延地理环境优渥,骁勇善战。大兴自开朝以来,几乎都在想办法收服周边部落扩充领土——所以,乌延是担心大兴先动手?” 赵如茵侧目,这人的童生倒不是白考的。 “差不多。”赵如茵道,“乌延很早就蠢蠢欲动了,尤其是在达塔迁徙到他们附近之后,连年闹事。” “只是那几年皇上的重心都落在北部,对西边只要是能镇压就不动手。这两年估计是北边治理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动手。” 说到此,赵如茵的脸色有一瞬的阴沉。 她被送到望溪村五年,对朝中的大多事情都只能靠着自己的猜测推理,这让她心情十分不悦。 宋原看得真切,也明白她心里的恨有多重。 可再回想,他所看过的历史中并未提到赵如茵是如何复仇的,更多篇幅倒是都落在了她的经商事业上。 宋原忽然有些好奇,问:“你若是回了上京,会如何对待那些曾经伤了你的人?” 赵如茵偏头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宋原用稍微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想同你回京,总得知道你的打算不是?” “杀了。” 宋原一愣,就听到她说:“不斩草除根,那他们又来找我报仇,我多麻烦?” “……也是。” 宋原觉得自己的思想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可再想想,一个能把土匪窝都翻了天的人,又能良善到哪儿去? “没事我先出去了。”赵如茵道,她得去看看自己的茶叶,第三天了,希望没什么问题。 “好。” 宋原说着,已经忘了自己方才在跟她讨论什么了。 赵如茵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乌延的情况跟之前收服的那些部落都不同,或者说,部落之间再相似,也会有不同的地方,同一种治理方式并不适用。” “更何况乌延挑起战乱的目的是想要占领我朝领土,对这样的部落,达塔那一套怀柔策略是走不通的。” 说罢,赵如茵不再开口,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那一刻,她若是回头,必然能看到宋原眼里闪过的光亮。 那不是任何想要征服的欲望,而是想要追随的目光。 看过地窖里的茶叶后,赵如茵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用剩下的布头做锦囊。 入伏前采过的茶叶过后,就要等到入秋了。 这段时间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那这辈子都攒不够钱。 就是不知道杨翠花带去的手帕,到底能卖到多少。 如茵抬眸看向村口的方向,心里暗道:再等等,就能出去了。 镇上 杨翠花先是把自己的晒干的药材送到了药铺里,拿到了钱后才揣着如茵做的手帕和锦囊去找绣坊。 他们这个镇叫梧桐镇,镇子虽广,但人不算多,绣坊也只有一个,叫玉绣阁。 刚进去,玉绣阁的伙计便迎了上来:“夫人来买东西?” “哎不是,是先前在这儿接的绣活,我来给的。” “绣活?”伙计奇怪,也没赶人,只说:“来我们家接绣活的只有个小姑娘,夫人是不是走错了?” “哪儿能啊,要不你先看看?”杨翠花说着,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你瞧瞧,这个是不是你们要的?” 绣坊能拿出去的绣活基本都是给固定的人的,从不接散活。 固定的人也有固定的针脚走法,伙计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来拿活的那姑娘,哎哟一声笑了。 “哎您早说嘛!是王姑娘叫您来的?来来,这边。” 伙计把杨翠花引到一旁,拿来算盘和账簿:“上次给王姑娘的绣活一共是十块手帕,五个锦囊,您今儿都拿来了?” “拿来了。”杨翠花说着,却没把东西拿出来,而是问:“小哥,你们掌柜可在?” “掌柜在楼上接待贵客,您要见的话得等了。” 伙计也不恼,他们玉绣阁能一直做到现在,靠的就是个待客周到,他要是敢砸了自家招牌,掌柜的就得把他给砸咯。 “这样,”杨翠花想了想,还是说:“是这样,托我来的这姑娘姓赵,不是你说的那个王姑娘,她说给镇上绣坊,我想咱镇上也就你家了。” “但眼下对不上,我才想着能不能问问掌柜的,这要是能收,劳烦你们收一下,要是不能收,我也好给人带回去。” 伙计一愣:“不是王姑娘?可这个绣法是王姑娘的手艺啊。” 他说着又仔细看了眼,针脚手法还是一样的,要真说有啥不同,那就是这一批的手帕花样要比之前拿来的更好看些。 伙计拿不准,但这样式的手帕他们转手卖给那些小姐就能得二三十文,可赚钱嘞。 他琢磨着,干脆问了句:“那要不您等等,我问问掌柜的?” “哎哎,麻烦你了。” “没事,您坐着等会儿啊。” 伙计说着,拿着手帕上了楼。 第23章 赚大钱呢! 杨翠花没等太久,伙计就拿着手帕下来了。 她起身,见伙计一脸喜色,便知道事情成了。 果不其然,伙计开口就是一句恭喜。 “掌柜的说了,这针脚倒像,但比之前的还要好,让您以后有多少拿多少,咱家都吃得下。” “多谢多谢。”杨翠花笑着,又问了句最关心的,“那这个价格?” “以前拿来是五文一块,但掌柜说了,以后要是拿来都是这个品质的,可以多给您一点,八文一块,锦囊能给到二十五文一个。” 杨翠花觉得有点低了,这要是他们自己买都能买到十几文。 不等她开口呢,伙计大概是看出她想啥了,又说:“您别觉得低了,这手帕的布料是咱们家出的,本钱也得算一点不是?” “哦哦,那好那好。”杨翠花明白过来,原来之前给的五文是除开了本钱的。 “那这里是今天的,”伙计拿出绳子拴好的铜板,数了一遍,才递给杨翠花,“一共是两百零五文,您点点看?” “我都看着嘞,那还用数啊?”杨翠花笑着接过铜板。 伙计见她爽快,又说:“那您今儿也带着布料回去呗?您来的时间巧,楼上那贵客点中了。” 他压低声音道:“一眼就看中赵姑娘的手艺,打算定二十块嘞,这香囊也要二十个。” 杨翠花闻言一顿,粗略算了下就是六七百文了。 但她没马上答应,而是问了句:“多久要啊?” “贵客说不急,她还得在这边待个十天半月的,能送上就成了。”伙计笑道,“不过贵人也说,要是做不完,就尽量,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杨翠花一听,顿时放了心。 “那就好,我就怕到时候赶不上,反倒误了贵人大事。” “那这些布料您先拿着。”伙计递给她一个布包,又说:“这一包,是咱们店里要的,两包布料不大一样,绣线也不同的,您仔细别弄错了。” 杨翠花点头说不会,又在两个布包上做了记号,这才背着两包布料出了门,又去给宋原买纸笔和墨水,顺带接了个抄书的活儿。 背着东西刚走到村口前边的树林,她就看到一群人正围着那树林打转。 杨翠花向来不是个喜欢热闹的,加快步伐就往家里走,不想被人叫住。 “翠花,翠花你等等!” 杨翠花无奈,停下脚步看去,见是自己熟识的,才问:“桂芬啊,你咋在这儿?” “嘿,你早上出去没看见啊?”桂芬拉着她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围着的一群人,“那个麻子,早上就被挂在树上嘞!” “挂树上?”杨翠花一惊,“没瞧见啊。” 她早上走的就是这条路,不过那会儿她都没注意边上,就想着早去早回了。 “噢哟,幸好你没看见,骇死人咯!” 桂芬道:“早上他们出门瞧见的,说是下面那根好像是断掉咯。” 她说着自己打了个寒颤:“也不晓得是哪个下的手,那么狠。” “这样……”杨翠花攥紧背篼带子,“人没死吧?” “没有没有。”桂芬连忙摆手,“也幸好没死,不然这两三天就死了两个人,那才晦气嘞!” 这两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村子里没人喜欢。 可真要死在村子里,也没人会觉得是件好事。 “要我说这王家当初也是自己该,贪人家钱,答应这种破事儿。闹得村里鸡犬不宁的,现在才是遭报应!” 桂芬说着,想起送来的那位这会儿就在杨翠花家里呢,又问:“对了翠花,那个赵如茵在你家,没出啥事儿吧?” “能出啥事啊!”杨翠花知道村子里不少人对如茵都有点偏见,“阿原现在没啥大问题了,今儿还让我去镇上问问,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儿给他接一个呢。” “这么厉害!你福气来咯!”桂芬羡慕道。 杨翠花想起宋原的模样,摇摇头,又夸起了赵如茵:“你还别说,如茵也是个厉害的,你晓得她会做女红不?” 桂芬多喜欢听旁人家的事儿啊,闻言连连摇头:“这谁晓得,她还会做这个?不过也是哈,听王家以前说她还是个大小姐嘞!” “这我不晓得,不过如茵这一手绣活是真的好!镇上的绣坊掌柜都夸!” 杨翠花说完看了眼四周,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讲啊。” 桂芬连忙点头:“不讲不讲,你说。” “就是我今天去,人家掌柜的伙计说这手帕是咱们村王姑娘绣的,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啊,那如茵的绣活咋会姓王,我估摸着,王家以前就让如茵拿这个赚钱嘞!” 杨翠花叹气:“你说他家哈,都有人帮着赚钱了,咋一天天还哭自己穷得很,这不是炫耀嘛!” “那他家也太不要脸了。”桂芬蹙眉,“前几天王秦氏还跟我借钱来着,她不是有钱嘛!” 杨翠花摊手:“那谁晓得,哎我先回去了,绣坊又给了不少绣活嘞,这次应该也能挣个百八十文的。” 桂芬一听,百八十文不算特别多,她儿子去镇上给人做工也是三四十文一天嘞。 可这百八十文要是积攒起来就不一样了。 “这王家!都有钱还跟我借啥子钱?”桂芬嘟囔两句,又挤到人群里看热闹去了。 杨翠花看了她一眼,知道如茵会做绣活的事儿不久就能传出去。 她轻叹一声,那丫头以前过得太苦了,还总是被人误会,眼下她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吧。 回到家,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杨翠花很是欣慰。 “如茵,如茵?” “来了!”赵如茵从屋子出来,看到杨翠花,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婶子回来了!” 她说着,连忙过来接她的背篼:“我来拿。” “哎。” 杨翠花把背篼放下,摸出一个钱袋递给她:“如茵,这是你的。” 听到那钱袋叮零当啷一阵响,赵如茵露出诧异的神情:“有这么多嘛!” “这还是少的呢。”杨翠花笑道,“掌柜的又拿了两包布,让你尽快做了送去嘞。” 她顺带把贵人要的手帕和锦囊说了,又把那一包布料单独递给她,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说: “好如茵,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赵如茵一怔,半晌才说了句:“谢谢婶子。” 这一次,她的语气比起往常都要诚恳。 第24章 事做成了,我就饶了你 麻子被人救下后,在胡医那儿昏迷了两天。醒来时,裤裆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一时恍惚。 胡医把个陶罐塞进他怀里:“给你腌好了,收着吧。等咽气那天,记得叫人放棺材里。“ 麻子被推出门时,整个人都是木的。胡医扒着门缝又瞅了眼,确认人没瘫在地上,这才咣当闩上门。 麻子抱着罐子往村口走,路上投来一道道灼人的目光。 “哟,这不是麻子么?” “啧啧,脸倒是白净了……” “嘻嘻嘻……” 那些窃笑像沾了蜜的麦芒,黏在他耳膜上甩不掉。直到走出村口,背后的视线才消失,可咯咯的笑声还在脑壳里打转。 “打算去哪儿?” 沙哑的嗓音惊得麻子一哆嗦。抬头看见赵如茵立在柳树下,嘴角噙着笑。 日头毒得很,麻子后背的汗却都是冷的。他像被钉在腊月的河面上,两腿抖得站不住,牙齿磕得咯咯响。 麻子想逃,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刚一动弹,两脚便绊在一起,重重栽倒在地。 赵如茵缓步逼近:“怕了?” “我错了我错了!”麻子拼命想求饶,可身子瘫软得像团烂泥,连头都磕不下去。 “饶了我吧!你要我干啥都行!求你了!” 赵如茵当真停下脚步,看着他问:“干啥都行?” 麻子以为她答应了,连忙道:“只要我能做的,都行!” 他说着,余光不时往身后的村子里看去。 这一刻,他无比的希望方才嘲笑他的人出现,哪怕只有一个,赵如茵都不敢这么对他。 可,让他失望了,村口没有任何人出现。 太阳越来越毒,他的脸色也越发的惨白,麻子后悔了。 若早知现在,他宁愿那天被打死的自己! 赵如茵停在他跟前,看着摔在地上宛若死狗般的男人,问:“秋嬷嬷让你跟着王小冬做什么?” “让,让我把王小冬带去给她,应该,应该是要教训她。” 麻子不敢欺瞒,心里甚至希望赵如茵能跟那个叫秋嬷嬷的人对上,再也别来折腾他。 赵如茵垂眸,她很了解秋嬷嬷的德行,若只是想教训王小冬,压根用不着把人带过去,这老东西怕是有别的打算。 只片刻,赵如茵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法子。 “你去做件事,若是成了,我便饶你一命,此后不再寻你麻烦,如何?” 麻子巴不得今后都不用再见到她,连忙点头。 赵如茵又道:“事成之后,你得回来找我,明白?” “明白明白。” 赵如茵低声说了几句,麻子瞬间脸色煞白。 “这,这可是害人的勾当!” “害人?”赵如茵觉得可笑,也真的笑出了声。 片刻后她才说:“我是在帮她,你想,你给秋嬷嬷送去,她还能活?” 麻子愣住,他想起自己跟大黄打成一团时,秋嬷嬷那可怖的笑声。 是啊,要是他真的把王小冬送过去,岂不是又害了一个人? 按赵如茵说的,只要王小冬听话,肯定能活下来! “还是说,你想去找你的好兄弟?” “不不,我做,我做。” 赵如茵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只给你两日的时间,若是我没听到想要的消息,便是你死了,我也会把你尸骨挖出来扬了!” 麻子瞬间打了个寒颤,连说自己肯定能办到。 然话音未落,人又晕了过去。 赵如茵顺势将他拖到了路边树丛里,省得没一会儿就被人发现了。 遮盖好麻子的痕迹,她又穿过树林,绕到后山,从山上回了宋家。 “如茵回来了?”杨翠花笑着道。 “回来了。”赵如茵应了声。 杨翠花并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只以为她在后山看茶叶。 “对了婶子,家里有没有干净的蒸笼?或是长时间没用过的?” 杨翠花问:“大的没有,小的可以不?我以前用来蒸药材的。” “可以。”赵如茵浅笑道,“茶叶发酵的时间差不多了,下一步得蒸,您蒸药材的正好。” 杨翠花正往屋里走呢,闻言有些诧异:“这茶叶还得蒸啊?” “嗯,蒸过了才能压成茶饼。” “这可真复杂,难怪人家卖那么贵。” 杨翠花感慨着,进了屋子给她拿来个蒸笼,上下一共两层,也就她小臂这么宽点。 “能用吧?”杨翠花问。 “能!”如茵笑着说,“这大小刚刚好。” “哎那正好。” 杨翠花把蒸笼递给她,好奇问:“这茶要咋蒸?蒸熟吗?” “一般不用,但按照寻常的做法,压制好的茶饼还要放一年陈化。咱们等不了那么久,就只能多蒸些时间了。” 杨翠花了然的点点头,又跟着她进了灶房,想着能不能搭把手。 赵如茵将蒸笼轻轻搁在灶台上,揭开笼盖,一股淡淡的植物香顿时弥漫开来。 她又检查了遍,确定没有霉点和破损,这才铺上一层刚采回来的槲树叶,而后揭开陶瓮,指尖轻捻着叶片,仔细铺在笼屉上。 等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赵如茵才把蒸笼放了上去。 放好蒸笼,她又往灶膛里添了两把松枝,火苗舔舐着锅底,水汽渐渐升腾。 杨翠花站在一旁,看见如茵不时俯身查看,鼻尖几乎要碰到蒸腾的热气。 不多时,灶房里就弥漫着茶香与松木燃烧的气息。 杨翠花瞧见如茵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微光。茶叶也在蒸汽中渐渐褪去原本的颜色,泛出温润的色泽。 一刻钟过去,赵如茵才揭开蒸笼的盖子,轻轻捻起一块茶叶看了眼。 只见叶片透明,叶脉清晰,颜色也不再似之前那般青绿,她满意一笑,把蒸笼拿了起来。 待茶叶稍凉,又拿出她昨日弄好的枣木模具,开始压制茶饼。 为了方便后期贩卖,她特地把茶饼弄得小了些,三两一饼,一块枣木板就能压完一斤。 她特地将老茶树和自己扦插的茶树分开压制,而后搬来石块,将枣木磨具狠狠压住。 这一压,便是十二个时辰,直到第二天晌午,如茵才把压在木板上的石块抬了下来。 第25章 自己的标志 茶饼已经压制成型,每一块都方正紧实,未及近前,浓郁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赵如茵小心地将茶饼从模具中取出,取过让杨翠花帮忙带回来的焙笼。 这焙笼不大,竹篾编得细密,烤她这些茶叶正合适。 她先在笼底铺了一层新摘的槲树叶,青翠的叶片还带着晨露的湿气。 茶饼一块块排上去,三两一个,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个,整整齐齐码在笼屉里。 火是从灶膛里新扒出来的,炭红火旺,不见明焰,只余灼灼的热气烘上来,正适合慢焙。 赵如茵指尖捻了一撮干桂花,细细洒在茶饼四周。 这新制的茶饼未经陈化,桂花的甜香能压住那抹青涩。 不多时,茶饼上方便升起了袅袅青烟,混着桂花的甜香和槲叶的清香,在灶房里氤氲开来。 那烟雾先是笔直地上升,到了半空才渐渐散开,像一条游动的白蛇。 烟雾缭绕间,茶饼的边缘渐渐泛起一层金黄的色泽,像是秋日里熟透的麦穗。 杨翠花闻着茶香过来,看到焙笼里的茶饼,深深吸了一口,又压低声音,恐惊扰了那茶。 “如茵,这得烤多久啊?” 赵如茵用竹签轻轻拨动茶饼,闻言抬头笑了笑:“得看火候。等这桂花香完全渗进去,茶叶表面出现细密的金毫,就成了。“ 正说着,一滴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最终“啪“地落在焙笼边缘,瞬间化作一缕白气消散了。 杨翠花瞧见了,顺手递给她一块手帕:“天热,擦擦汗。” “好。”如茵接过手帕擦了擦,干脆将手帕攥在手里。 不多时,茶叶的香气逐渐浓郁,赵如茵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到茶饼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成了。”她直起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香气已经入骨了。” 灶房里的烟雾渐渐散去,露出焙笼上十四块金黄透亮的茶饼,每一块都泛着油润的光泽。 杨翠花看着那十几个茶饼,还是很惊讶。 她这是第一次亲眼看着别人做茶,一道道工序,就连用到的工具也得是专门的,还真是麻烦。 “丫头,这个茶,你打算卖到哪儿去?” 赵如茵道:“我想亲自去一趟镇上看看,或许能卖给镇上的酒楼。” 杨翠花一听,面露难色。 赵如茵正在收茶饼,抬眸看到她的脸色,一顿:“婶子觉得不好?” “阿,倒也不是。”杨翠花搓了搓手臂,“就是咱们镇上的酒楼不怎么大,而且只有一个,我怕人家不一定会收。”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靠近大兴北部边境,很穷,穷到朝廷将每年春秋两季的税都减免到秋季一次。 就是这样,望溪村有几户人家也因为吃不饱饭而选择离开。 在这样一个地方,要将茶叶这种非必需品推出去,在杨翠花看来是相当的难。 赵如茵却不觉得,她一开始就没想着茶饼能卖给普通百姓。 一个地方再穷,也会有富人。只要有富人,她的茶饼就能卖出去。 “先看看吧。”赵如茵浅笑着,“若是真卖不出去,咱就自己喝。” 杨翠花想也是,总归这茶叶是山上野生的,没花钱,就是费了点工夫。 赵如茵拿来裁剪好的油纸,将茶饼一个个包好,看着油纸上干干净净的,她又觉得有些空。 “咋了如茵?”杨翠花见她半天没动静,奇怪道。 “没。”赵如茵摇头,盯着茶饼看了瞬,起身说:“婶子,你帮我把剩下的包起来,我去跟宋原借点笔墨。” “哎好。” 杨翠花小心翼翼地用竹镊子夹起茶饼放到油纸上时,如茵已经走到宋原的屋门前。 笃笃笃。 她轻敲了三下,等到屋子里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时,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原甚至没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问了句:“有事?” “想借你笔墨一用。”赵如茵道。 宋原手中笔一停,纸上瞬间浸了个墨点。 他一愣,只得将笔放下,那张纸也放到了一旁:“笔书架上还有一支,墨,你把这个拿去。” 他指了指面前矮几上的砚台,又问:“你要写字?” “差不多。”赵如茵拿着东西正准备出去,又回头问了句: “我做了些茶饼,想要卖给镇上的那些富人,你觉得这油纸上写些什么好?” 她想的其实很简单,宋原怎么也是个童生,对镇上的了解肯定比杨翠花要更多一些。 若是他能给点建议,那也挺好。 宋原知道赵如茵最近在弄茶,那味道一闻就知道了。 但他没想到赵如茵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要写什么。 他对茶最多的了解,大概就是开水一泡,凉一点就能喝了。 赵如茵见他半晌没说话,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宋原的声音:“你打算以后一直卖茶饼?” 赵如茵回头,宋原轻咳一声,道:“若是有这个打算,不如在上面画点能代表你的。” 赵如茵蹙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代表我的?” 宋原想说的其实就是后世的商标,有了商标,只要看到这个标志,就能知道这是谁家的产品。 怕赵如茵不清楚,他便换了个说法:“一个标志,或者说标记,类似某个家族的家徽。” 赵如茵思考片刻,顿时明白过来了:“这样一来,人们只要看到这个标记,就能知道是我的茶饼。” 宋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可,什么能作为她的标记? 宋原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记录,里面倒是有过赵如茵商号的标志,但那图样上画的是什么,他这会儿竟然有些记不清了。 他微微皱眉,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没能抓住。 “你觉得,”赵如茵忽然开口,她看着宋原,“什么能让人一眼就能记住我?” 宋原一顿,对上赵如茵的眼神时,想说要记住很简单,只要看一眼就没人能忘记。 但这茶饼跟人还是不大一样。 他只能基于后世那些商标的模样,跟赵如茵说了个大概。 赵如茵最后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26章 第一次出门 赵如茵熬了一宿,才将这图样细细描画出来。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案几上,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又添了几笔茶枝的细节。 她看着纸上的图样,琢磨了瞬,还是敲响了宋原的房门。 “劳烦你看看,”她将纸推过去,指尖在图案上轻轻点了点,“这个图样可还使得?” 宋原接过纸,眉头微挑。 那图样看似简单:一只青鸾振翅欲飞,喙间衔着几枝新老交错的茶芽,羽翼的纹路却是茶叶的脉络。 最耐人寻味的是,本该脚踏祥瑞的鸾鸟,此刻爪下竟缠着几枚铜钱纹的云朵。 “挺有意思。”宋原手指抚过纸面,“鸾鸟是贵人们的心头好,这铜钱云……” 他抬眼看向赵如茵,半说半笑:“你是要踩着铜钱往天上飞?” 赵如茵勾唇,垂眸瞧着那纸上的铜钱:“这世上谁不喜欢铜板呐?” “倒是。”宋原把纸还给她,“你觉得好,就好。” 赵如茵点点头,拿着纸出去临摹去了。 她得将这图样重新画小了,再临摹出十四张出来,用浆糊贴到茶饼的油纸上去。 再改的同时,赵如茵又在角落里落下一个“如”字。 至此,独属于她赵如茵的标志诞生。 如此简单的图样,画起来不过几笔,赵如茵没用多久,便将临摹好的小图全都粘到了茶饼上,将油纸封了起来。 等到浆糊彻底干透,赵如茵才收拾好茶饼,又把绣坊要她绣的手帕全都装好,准备去镇上。 临出门时,她被杨翠花叫住。 “如茵,这个你拿着。”杨翠花递给她十个铜板,“路上饿了记得买吃的,别想着省钱,咱家不缺这点。” “我有……” “我晓得。”杨翠花直接塞到她手里,笑着道,“这是婶子的心意,拿着吧。” 赵如茵攥着手里的铜板,只觉得那铜板温度烫人。 “快去吧。”杨翠花把她送到门口,“早去早回。” “……嗯。” 赵如茵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就见杨翠花站在门口朝她摆手。 她怔愣一瞬,抿着唇角加快了脚步。 她没去过镇上,但村口停得有牛车。 望溪村有牛的人家不多,整个村子百户人,也就四五辆牛车。 不是农忙时,便有人牵着自家牛车出来停在村口,有人要用的,就给几个铜板,人就拉着你走。 赵如茵特地蒙上了面纱,挡住了脸上的伤疤,又换了身衣裳,以至于她走到村口时,寻常那些最爱说人闲话的大娘竟没一个认出她是谁。 等她走过了,那群人才反应过来。 “这谁家媳妇儿,我以前咋没见过?” “不道啊,瞧着身段好得很咯,就是走路一点不大方,还搞小碎步嘞。” 小碎步……这下有人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赵如茵嘛!” “赵如茵?!” “是啊,咱村里除了她还有谁这种走路哦。” 这下大家反应过来了,可这也差别也太大了吧? 众人看着赵如茵的背影,以前都不敢抬头看人的,今儿都敢走出门了? 赵如茵走到村口的树荫下,今天只有一辆牛车停着。 “丫头要出门啊?”赶牛车的大爷抬头看了眼,认出了她是谁,脸上笑容不变,“去镇上五个铜板包来回,走不走?” “走。”赵如茵道,“现在就走。” “得嘞!” 大爷抬手扬鞭,“来,丫头上车,大爷这就送你去。” 赵如茵应了声,麻利地上了牛车。 “丫头坐稳哈,走了。” 赵如茵没说话,只是看着这条她站在村口看了无数次的路。 忽然,她偏过头看向路边的一棵树。 过去的五年里,那棵树下始终站着两个男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永远都带着淫秽。 很快,那棵树就被牛车甩在后面。 赵如茵又抬头往前面看去,她看得非常认真,势要将这路上的每一寸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爷一路都很安静,偶尔会回头看一眼车上的人,见她眸色认真,也就没打扰。 到镇上,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一路颠簸,赵如茵的大腿早就被抖得没了知觉,可她半点不觉得难受,目光所到之处,她都相当有兴趣。 大爷把马车停在了镇口:“丫头,你大概去多久?” 赵如茵思考了瞬,摇头:“不晓得,天黑前会回去。” 大爷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要是太晚,回去得加钱咯。” “好。” 大爷见她如此爽快,诧异了一瞬,又笑着问她要去哪儿,自己可以帮忙指路。 赵如茵便问了绣坊的位置,得到路线后,背着背篓进了镇子。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梧桐镇,这地方名字虽好,却不大热闹,路边的摊贩也没什么精神,个个瞧着都懒洋洋的。 赵如茵四处打量着,将每一个店铺的位置都记在了心里。 一路来到绣坊,看到牌匾上“玉绣阁”三个字,赵如茵知道找到了。 她将面纱整理了下,确保对方不会看到自己脸上的疤痕,才走了进去。 “姑娘需要什么?”伙计笑着迎过来,“铺子里布匹、针线、成衣、鞋子都有,您看看要什么?” “我来送手帕的。”赵如茵刻意放柔了声音,“劳烦你看看。” 说着,她拿出了布包里装着的手帕。 伙计看到那布料和图样,瞬间反应过来,面带喜气的问:“你是望溪村的赵姑娘吧?” 赵如茵点头:“是我。” “哎可算是见到你了。”伙计笑着,“之前就手帕上的图样就晓得是个灵巧的人,今儿见到真人才是晓得,当真不假。” 赵如茵眉眼弯弯:“谢谢小哥。” 她又从另一个布包里拿出两枚茶饼来:“这是我自己做的茶饼,送给小哥和掌柜。” 伙计一愣,倒不是觉得这茶饼多贵重,只是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 “这多不好。” 赵如茵笑着说:“自己做的,小哥吃着要是觉得好,我再给你送来。” 伙计知道这下次送来肯定是要钱的了,也就接过了。 总归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不是? 见他收下了,赵如茵又重新拿出两枚来:“小哥,我听婶子说了,有些手帕是贵客订的,这两枚茶饼也劳烦你送给贵客,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他相信我的手艺。” 第27章 茶艺展示 伙计本不想接这活儿,可自己刚刚都拿了人家茶饼了,这要是不帮,又显得不大好。 “成,我到时候给你说一声,但贵客收不收我就不晓得咯。” 赵如茵浅笑:“小哥能帮我就很好了。” 伙计听到这话,对赵如茵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他笑着让人稍等,自己转头去数铜板。 赵如茵如期做出来给贵客的二十块手帕和二十个香囊,还有玉绣阁要的,拢共加起来就是四十块手帕和三十个香囊,算下来就是一千零七十文。 伙计直接给她拿了一吊钱,又额外数了七十文给她。 “赵姑娘,你看看这里可够?” “不用数了,小哥的为人我信得过。” 她接过铜板放到布包里,又问他最近还有没有绣活可接。 “手帕和锦囊的量都够了,暂时不用。”伙计琢磨了瞬,干脆问道:“赵姑娘,不知你会不会绣画儿?” “什么画?” “这个,这样,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叫掌柜的过来。” “好。” 赵如茵站在绣坊里,看着街上来往的路人,心里对梧桐镇的情况又多了几分了解。 就她在这儿站着的这段时间里,路上没有一辆马车,路过的行人也多数穿着朴素,鲜少有打扮得极为鲜丽的人走过。 她一路走来,清楚地知道玉绣阁所在的位置算得上梧桐镇繁华的街道。 可就是这样的地方,来往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赵姑娘,我家掌柜请你楼上坐。”伙计噔噔噔从楼上下来,“你上去吧。” 末了他又小声说了句:“我们掌柜姓邱。” 赵如茵瞬间回神,跟伙计道了谢,提起裙摆上了楼。 玉绣阁的二楼同一楼有很大区别。 一楼摆放的多数是布匹,只有一两套做好的成衣挂在下面,鞋子也多是最简单不过的布鞋。 但二楼一上来,就能看到一大片地方全是制好的成衣,每一套都比下面的要好看得多。 鞋子的种类也更多,甚至连绣品都一片单独的地方。 除开这些,二楼还有一块地方被屏风遮挡了起来,一看就知道这是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 赵如茵打量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径直朝站在屏风旁的男人走去。 “邱掌柜。”她喊了声,待男人看过来时,又弯了弯眉眼,笑道,“我是接绣活的,叫赵如茵。” “赵姑娘来了!”邱福来瞬间笑开,“来来,这边坐这边坐。” 赵如茵颔首,步伐轻巧的走了过去。 邱福来示意她坐下,又拿起一旁的茶饼,正是方才赵如茵托楼下伙计转交的。 “小五交给我的,说这茶叶也是赵姑娘自己做的?” 赵如茵看着邱掌柜解开油纸的动作,以及桌上这摆得整整齐齐的茶具,就知道对方对茶即便没什么研究,也能吃得出好坏来。 她知道自己这颗问路的石子是投对了。 “是,刚采的新茶,”赵如茵语气不卑不亢,“邱掌柜您尝尝?” 邱福来一听,眉头轻挑:“赵姑娘还是个行家,不过这新茶不经陈化,味道怕是没那么好咯。” 赵如茵面不改色的解释:“陈化少说也得一年,着急给您送来,就没做了点急制茶。” “不过邱掌柜可以先尝尝,我这茶饼,绝对不苦。” 听她如此自信,邱福来倒真来了几分兴趣。 他放下茶饼,不带情绪地打量了她一番,道:“我听姑娘这口音,不像我们梧桐本地人啊。” 赵如茵在望溪村五年,这边人如何说话咬字,她早就学会了。 今日的口音,不过是她故意的。 若是邱福来能听得出,她便借此点一点自己的身份。若是听不出去,那也罢了。 眼下看来,她是赌对了。 “不是。”赵如茵眼眸低垂,微微偏头,瞧着十分柔弱,“我原是燕州人,只因家里出了变故,才被送到了这边来。” 大兴朝共分九大州,燕州乃九州之首,更是国都上京所在之地。 邱福来好歹是个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燕州是什么地方。 他又忍不住打量了赵如茵一眼,与方才不同,这次他是真的好奇了。 燕州来的人,绣活好,还会制茶,这哪会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眸子一转,邱福来心里有了底。 他笑着道:“既如此,这茶饼邱某真的要尝尝了。” 听出对方改了口,赵如茵也不拿乔,主动道:“邱掌柜若是不嫌弃,如茵愿亲自为您煎茶。” 邱福来当即放下茶饼,起身给赵如茵腾了个位子。 “能得赵姑娘亲自煎茶,是邱某荣幸。” 赵如茵颔首,坐到了主位上。 邱福来在她对面坐下,就见她素手轻挑,将茶饼置于白瓷茶碾中,手持木质碾轮缓缓研磨。 碾轮与碾槽相触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茶末渐渐显露出嫩松针般的色泽。 茶罗轻筛,筛过的茶粉便放在竹制的小盒里备用。 邱福来轻嗅,一缕带着桂花的清香钻入鼻尖。 他微微一怔,这茶饼当真闻不到一点苦涩酸味,可见对方烘烤茶饼的工夫十分到家。 邱福来再看赵如茵时,目光越发惊艳。 如茵拿起竹夹拨弄着红泥小炉里的竹炭,待炭火褪去浮焰,才将青瓷鍑架了上去。 鍑底将将触到火苗时,便提起铜壶注入清水。 清水在鍑中慢慢沸腾起来,泛起蟹眼似的细泡时,如茵从一旁的盐盒中撮起一撮青盐,手腕轻抖撒入水中。 等到鍑中的水再次沸腾,如涌泉般冒起时,赵如茵手腕轻转,舀出一瓢备用,另一手已执竹筅将茶末从鍑心旋入。 茶汤顿时腾起雪沫,她立即将先前留出的沸水倒回止沸,鍑中霎时浮起饽沫。 不等茶汤再次沸腾,如茵已将青瓷鍑从火上撤离。 分茶时,赵如茵特意将最醇厚的舀进邱福来面前的清瓷茶碗。 她做出请的手势:“邱掌柜,请用。” 邱福来看看她,又看看那茶汤,连叹了三声好,才道:“赵姑娘不愧是燕州人士,这煎茶的功夫,邱某就是再学个十年,怕是也赶不上你半分啊!” “邱掌柜过奖。”赵如茵浅笑着,直到邱福来品了口茶,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第28章 全卖出去了 伙计小五一直在楼下忙活着,抽空又看看楼梯口,琢磨着赵姑娘啥时候下来,背篼被他放到柜台后头去了,怕她找不到。 在小五盼星星盼月亮的眼神中,赵如茵下了楼。 小五看到人,正要迎上去,就看到赵如茵身后还跟着他家掌柜。 小五一顿,没等他上前呢,邱福来脸上的笑容就让他脑袋发懵了。 掌柜的竟然亲自送赵姑娘下来?! 他连忙看向外边,今儿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啊,他看花眼了? 小五心里犯嘀咕呢,连邱福来喊了他两声都没听见。 “这小子。”邱福来脸一沉,“小五!是耳朵打蚊子去了!” “哎!” 小五回过神来,见掌柜脸色阴沉,连忙跑了过来:“掌柜的我下次不敢了!” “行了行了。”邱福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赵姑娘的背篓可是你拿了?” “这儿呢这儿呢。” 小五连忙把背篼拿出来,双手递给赵如茵:“赵姑娘,你的背篼。” 赵如意道了声谢,拿出装茶饼的布包,将其全部递给了邱福来。 “邱掌柜,这些是我这几日做出来的,还剩下十个,每个重三两,您瞧瞧。” 方才在楼上时,邱福来吃过她煎的茶后,便问她还有没有多余的。 如茵便顺势将自己的茶饼卖了出去,一个茶饼一百文,折算下来一斤茶不到四百文,远远不比她在上京时的价格。 赵如茵心里也明白,除非梧桐镇成为下一个上京,否则她的茶永远也卖不到那个价格。 “好好好。”邱福来打开布包看了眼,十个茶饼不多不少,正正好。 他又感慨道:“可惜了,若是赵姑娘采到清明茶,那才是真正的高价!” 茶乃是大兴朝最流行的饮品,上到天子,下到百姓,无人不饮茶。 因此,大家都知道春茶,尤其是明前茶是最好,也是最贵的。 而夏季三伏之前的茶,虽能吃,但味道远远不如明前茶,甚至连雨前茶的一成都比不了。 所以这段时间采的茶多数都会用来做成粗茶,一般粗茶的价格也就在两三百文一斤。 也是赵如茵做的实在是好,他才会给到一饼百文的价。 邱福来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赵如茵的手艺制明前茶,那味道得有多好! “明年一定给您留着。”赵如茵语气带笑。 邱福来一听高兴了:“那说好了,到时候莫说是一百文,便是五百文一饼,我也给得!” “那我得提前谢谢邱掌柜看得起如茵。” “这都是小事!” 邱福来见赵如茵半点不为那五百文心动,愈发觉得她的身份不简单,他虽不刻意去捧,却也不想得罪了人,说起话来也是愈发客气。 “赵姑娘,这一两银子你收好。”邱福来亲自称了碎银递给她,“以后再有什么茶叶,只要是你做的,就尽管往我这儿送!” 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全都吃得下。 赵如茵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当即就说:“这次的茶饼都是采的一芽一叶,我还有些稍次一点的,就是不晓得掌柜的您看不看得上。” 邱福来现在已经完全被赵如茵的手艺折服,直接说:“你尽管送来,稍次一点,那价格低一点就是。” 赵如茵颔首:“成,十日后我再给您送来。” 说完,她拿过银子,又带着跟邱福来谈妥的绣品,谢绝对方相送后,步履平缓的离开了玉绣阁。 那模样,瞧着就不像是为了几两银子就动心的。 邱福来一直看着赵如茵的背影消失在街上,才转头对小五说:“你先前说赵姑娘还给了你两个茶饼,是要给贵客送去的?” 小五被自家掌柜吓了一跳,听清后又点点头,把茶饼递给邱福来,又好奇地问:“掌柜的,这赵姑娘的茶饼,当真那么好?” “岂止是好。”邱福来咂巴着嘴,回味着方才尝到的那些滋味,“我在这梧桐镇开绣坊那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茶。” 小五哪儿懂这些啊,他本就是梧桐镇周边村子的人,没见过那么多大世面,不晓得这茶如何品。 但掌柜的说好,那肯定就是最好的。 他攥着自己藏在袖子里的茶饼,琢磨着回去得让他老子娘都尝尝,这可是掌柜都说好的茶饼啊!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邱福来忽然说道,又转身拍拍小五的肩膀,“小子你看着铺子,我把那些手帕都给贵人送去!” 小五还没反应过来呢,邱福来已经带着东西走了。 他愣愣地看着邱福来离开的方向:“掌柜的也太着急了吧……” 这厢邱福来步履匆匆,那厢赵如茵又重新买了不少油纸和笔墨。 她不想每次用的时候都去跟宋原借,眼下赚了钱,自然要自己卖一支的。 从书铺出来,她又用极快的速度,将整个梧桐镇都走了一遍,用脚丈量出了镇子的大小。 真要论起来,这梧桐镇其实不算太小,五六百亩的面积,店铺集中的,却只有开始那一条街,剩下的地方都是住宅,但也隔得远,甚至没法儿汇聚成街道。 人少,大的宅院更少。 大的铺子除了玉绣阁,就一个玉绣阁临街的茶馆,连个酒楼都没有,更遑论什么瓦舍集市了。 “人少也好。”赵如茵垂眸,人少了,大家都认识,办事自然也就方便些。 等她离开梧桐镇时,太阳逐渐偏西。 赶牛车的大爷早就躺在车上睡着了,鼾声扯得震天响。 赵如茵等了一会儿,才把人叫醒,说要回去了。 “啊,这就走。”大爷抹了把脸,“丫头买啥了?” “一些小玩意儿。”赵如茵说着,从背篼里拿出一个包子递给大爷,“大爷,辛苦您等这么久,先吃个包子垫垫。” 大爷哎哟一声:“这咋好意思咯!” “您别客气。”赵如茵语气依旧温和,“以后少不得还坐您牛车呢。” “那,那我真不客气了啊。” “嗯。” 大爷是真的饿了,包子两口下肚,跟赵如茵也渐渐热络起来。 第29章 宋原:你很厉害 如茵:我知道 到村口时,自然遇到了不少人,不过大爷没让她下来,直接将她送到了宋家门口。 等她下了牛车,大爷又笑着说:“那些婆子说话没个顾忌,丫头你不用在意。” 赵如茵摇头:“我晓得的,谢谢大爷。” 大爷笑了笑,看着她进去了,才赶着牛车悠悠往回走。 他看这丫头人还挺好,就是那脸,实在可惜了。 “婶子,我回来了。” 赵如茵进门喊了声,就看到杨翠花从堂屋出来。 “如茵回来了!”杨翠花笑着,“快把东西放下,家里来人儿了。” “好。”赵如茵把背篼拿了下来,准备放到灶房,脚步一顿,又转头拿着背篼进了宋原的屋子。 宋原正在抄书,听到动静抬头,就见赵如茵一步一回头的拎着背篼走了进来。 他一愣,道:“外头出事了?” “嗯?”赵如茵歪头,“没,我把东西放这儿。” 说着,她把装着铜板的布包拿出来,放到了宋原床上。 “帮我看着。” 听到叮铃咣铛一阵响,宋原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他拿过布包,放到了枕头边上,又用被子遮了遮,问:“这样可以了?” 赵如茵点头:“多谢。” 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人就出去了。 宋原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才低下头继续抄书。 只是抄着抄着,视线就落到了那布包上去。 方才提那一下他就感受出重量了,这么多铜板,该说这就是赵夫人的本事厉害? 赵如茵进了堂屋,就看到里面坐着好几个没见过的女子,模样瞧着跟杨翠花有几分相似。 “婶子。”她喊了声,眼睛弯了弯,“这几位是?” “哎如茵你来,”杨翠花起身拉住她,“这个是大姨,二姨,还有小姨,今天来看阿原的。” 刚说完,大姨就笑着问:“这个就是阿原的媳妇儿?叫如茵?” “嗯。”赵如茵浅笑着,又一一打了招呼。 杨翠花知道她不太习惯跟人打交道,也没想着要她跟大家熟悉起来,只是人都看着,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她不希望旁人说如茵的闲话。 是以打完招呼,她就让如茵去灶房看着火:“我顿着排骨,你看着,别给糊锅了。” 赵如茵非常上道的应了声,又跟三位姨打了招呼才去了灶房。 大姨见状道:“人刚回来,都不让人歇口气?” “看火又不是啥重活。”杨翠花笑道,“再说这丫头脸皮薄,让她坐这儿才是不自在。” 大姨点点头,又看看外面,说:“她这去镇上干啥来?去那么久咯。” “她在镇上接绣活,今儿给人送去。”杨翠花说着又叹了两声,“一天都拿着针线戳,眼睛都快坏咯。” 大姨还想问什么绣活赚不赚钱,一听这话就闭了嘴。 一旁的二姨又道:“三妹,你阿原现在这个样子,我瞧着还得养不久,家里的钱还够用?” “勉强撑着吧,阿原现在动不了,只能将就点了。” 刘翠花说着,抹了把脸,笑道:“要实在不行了,我会说的。” 小姨性子是个直爽的,闻言说:“三姐别张不开口,有事就说。爹娘不管,我们管。” 大姨也点头:“是啊,咱几姊妹永远都是一家人,你别怕想那些有的没的,有困难就开口。” “我晓得。”杨翠花知道,就是知道,才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自从宋原他爹走后,她就看多了这世间的冷暖。 越是好的关系,越是不能轻易开口。 “晚点留下来吃饭,我再让人送你们回去。”杨翠花岔开了话,“村里有牛车,比走回去好些。” “不用了,晚点你姐夫来接。”二姨摆手笑道,“哪儿还花钱让人送咯。” 小姨闻言也笑:“二姐这么说我真不给钱了哈。” “不给,谁要你钱咯!” “那感情好!” 灶房里,赵如茵听着堂屋里传来的笑声,有片刻的失神。 她一直觉得亲情是这世上最为淡薄的关系,哪怕是亲生的,只要没有利益都能丢出去。 但杨翠花一家,好像不是这样。 她其实见过这几位姨,尤其是农忙的时候,她们总会来帮忙。 有时自己来,有时拖家带口,有时自己不来,但家里的男人都会来帮忙。 杨翠花跟她说过,几人都是嫁在村子里的,只有她出来了,所以几姊妹都会来帮忙。 这次大概得到宋原消息了赶过来的。 反观她,家里的那些人怕是盼着她去死。 赵如茵看着灶头里烧得正旺的火,眸子闪过一抹狠意。 再等等,她会让这些人,一个个跪着求饶! 几个姨留下来吃晚饭,赵如茵不想去打扰她们姊妹叙旧,跟杨翠花说了后,端着饭菜跑到了宋原的屋子里,跟他一起吃。 宋原没办法下床,就把矮几上的书本笔墨收拾了。 赵如茵顺手给他放到了窗边的书桌上:“赚钱的家伙,别弄脏了。” 宋原说了句谢,就看到赵如茵拿了块布放在矮几上,才把饭菜放上去。 看着她细致的动作,宋原心里清楚这并非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纯粹是她不想矮几沾到饭菜,弄脏书本。 赵如茵搬了张凳子过来坐着,看宋原端着碗的样子斯斯文文的,一点都不像从战场上回来的样子。 宋原吃着饭,就感觉到赵如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本以为是无意,结果对方看了半晌都没收回去,他才不得已开口问。 “怎么了吗?” 却不想听到一句:“茶叶卖出去了。” 他一愣,这是在跟自己——分享? 宋原觉得自己这念头有点怪,便顺着问了句:“全卖完了?” “不然?”赵如茵奇怪,“你觉得我卖不完?” “没。”他笑了笑,“你很厉害。” 赵如茵点头:“我知道。” 宋原一噎,再看去时,发现赵如茵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又觉得她很可爱。 或许这就是那些孩子常说的,反差萌? 毕竟谁能想到连百官都要让她三分的赵夫人,竟然会因为别人夸一句,就露出这般模样? 第30章 要挣,就挣大钱 也或许是看到了同史书上不一样的赵如茵,宋原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远了。 他咽下嘴里的饭,问:“价格如何?” 赵如茵摇头:“差了点,不过也还行。” 宋原问:“买家不太满意?” “他不可能不满意。”赵如茵夹了块排骨,闻了闻,又放到一边去,“只是没想到梧桐镇的人那么少。” 赵如茵甚至觉得自己今天能把茶叶卖出去,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运气。 若是邱掌柜对茶叶没那么喜欢,她卖不出那么高的价格,更别说和她订茶叶了。 宋原听着,解释了遍:“梧桐镇出去不远处就是边境,加上环境恶劣,人自然不多。” 赵如茵顺势问:“梧桐镇的边境是哪个部落?” “不是部落,是蒙国。” 蒙国?赵如茵一顿,脑海里很快梳理了一遍:“所以梧桐镇在楚州?” “你,”宋原本想问她是不是不知道,忽而又反应过来,她在望溪村五年,来的过程也不明朗,能知道才是怪事。 “怎么?”赵如茵看他。 “没。”宋原摇头,“梧桐镇在楚州最边上,望溪村已经是最大的一个村子,但人也在逐年减少。” 这些,都是杨翠花这几日同他说的。 他不知道杨翠花的本意是什么,或许是怕自己露馅,所以告诉了他不少关于宋原和以及这个村子的事。 这个赵如茵知道,“这几年搬走了好几户。” “所以啊,镇上的人自然就少了。”宋原道,“不管有钱还是没钱,大家都觉得在这里发不了财,只能离开。。” 赵如茵闻言,只是笑了声,没说话。 宋原看出她神色不屑,忽然想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若是你,你觉得梧桐镇有待下去的必要吗?” “为何没有?”赵如茵反问,“这里明明是最好的交易中心。” 宋原微怔,他一个搞文学的,不太明白这个。 “为何?” “你刚才也说了,这里地靠蒙国。”赵如茵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继续说: “我朝有的,蒙国没有,蒙国有的,我朝不一定有。只要有人将这条路打通,那钱不就来了?” 宋原沉默半晌,才委婉道:“这个应该有人想到了。”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能跟别人交易的东西。”赵如茵看着他,“宋原,你知道我今天卖的是什么。” “茶?”宋原想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忽而想起另一个问题。 大兴之外的那些国家也吃茶,但因为地理环境问题,他们没办法在自己国家范围内培育出好的茶树。 这些年正是大兴逐渐强盛的时期,那些人需要,就只能花高价从大兴买茶。 可大兴的茶叶都在江南一带,北方几乎没有。 便是有,也只是一小部分,完全做不到大规模培育。 所以蒙国需要茶,只能从江南送来,这途中人力物力都得消耗,价格自然就更高。 但现在不一样了,紧挨着蒙国的山上,赵如茵发现了茶树。 若是能大规模种植,那对蒙国来说,就减少了从江南运送过来中耗费的财力,他们如何不愿? 不过,宋原看向赵如茵:“蒙国地方虽不大,每年所需的茶叶也得上万斤,以现在的规模,你能做出来?” “如何不能?”赵如茵看向他,“蒙国所需茶叶虽多,但大部分流入的是寻常百姓家,王族所需又哪有这么多?” 宋原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是要做王族的生意。 要挣,就挣大钱。 赵如茵见他不出声,也没再说话。 心里想的却是,她的茶叶真要走到王族面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真到那时候,谁又说她不可能有年产万斤的茶园呢? 次日,赵如茵又上了后山。 茶叶有了销处,她想继续弄点品相稍次的茶叶。 这一批茶叶无需顶芽,只顺着之前剪过的地方往下,连着梗一起留三四片茶叶即可。 因为之前来过一次,这次不用过多查看虫子的问题,赵如茵下手更为果断。 除了自己扦插成活的那些,她又去了一趟竹林那边,全都一起采了回来。 这次比起上次所得的鲜茶翻了好几倍不止,做出来的茶叶会更多。 但口感肯定会差一些,为此,赵如茵特地多放了点干花,让茶叶在保持原先口感的同时,中和了苦涩和酸味,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期间宋原还给她提了些建议,在杀青的过程中就加一些干花,将花香融合进去。 赵如茵试着做了一次,味道倒是不错,但干花的味道有些偏浓了,不太适合一般人喝。 “卖给那些小姐呢?”宋原把茶杯放到一旁,问道。 赵如茵转头看他:“这个茶?” 宋原颔首:“虽味道浓郁了些,但那些闺中女子或许会喜欢。” 赵如茵眸子微眯,看着宋原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宋原总觉得她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吃了,还是没抗住问了句:“怎么?” “没什么。”赵如茵收回视线,“只是没想到你会懂这个。” 上京的那些闺中女子的确是喜欢香香的东西,上京也有不少专为女子做的花茶,不过梧桐镇上…… 赵如茵思索着,想起买手帕的那位贵人。 一次性要这么多手帕和锦囊,不大可能是自己用,更像是要送人的。 这是不是就说明,她们也喜欢这些? “多谢。”她朝宋原拱了拱手,转身小跑进了灶房。 宋原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又看看手边的茶,想说你倒是把茶一起拿走呢?他还得抄书啊。 不过赵如茵去了没多久又回来收东西,给他腾了位子。 这次,赵如茵的茶叶一共做出了两种花香,除了桂花的,还有莲花的,味道不是太浓,但总能试试。 剩下的大部分,她还是跟之前那样,只放了一部分,更多还是保留了茶本身的香味。 等到所有的茶饼都弄好,已是五日后。 趁着天色好,赵如茵多晒了一日,才收起来一个个包好,画上她的图样,等着第二天送去镇上。 第31章 麻子下线 翌日,天色将明,赵如茵便起了床。 正收拾东西时,杨翠花也起来了。 “如茵,要出门了?” 赵如茵颔首:“收拾收拾,去到镇上时辰正好。” 她这次做出来的茶足足有十斤,做成的茶饼也有三十多个,若是邱掌柜吃不下,她也好趁着时辰早卖给其他人。 现在没有茶园,她先卖点散茶把名气给打出去,越多人尝到她做的茶,明年才会有更多的人来找她。 如茵心里头有个想法,要想实现,还得需要更多的钱。 “好好,你收拾,我给你做早饭。”杨翠花说着就披着衣裳走了出去。 赵如茵想让她别忙活,抬头时人已经进了灶房开始生火了。 她看着杨翠花忙碌的身影,绷紧了唇。 杨翠花对她实在太好,好到她仿佛才是这个家的人,是杨翠花的孩子。 这一切当真只是因为她让宋原活过来了? 赵如茵不知道,但心里的感动真真实实被她压了下去。 也罢,若杨翠花当真做了对她不好的事,她的法子多的是。 杨翠花并不知道赵如茵心中所想,她只是觉得这丫头命苦得很,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才想对她好一些,至少出门前也能吃一顿饱饭。 她也始终觉得自己是欠赵如茵的,尤其是在宋原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个人之后,心里的亏欠越发明显。 “如茵,面条好了。” 不多时,杨翠花就端出一碗面,笑着说,“上头淋了花椒油,你尝尝,味道可好了。” 赵如茵闻着花椒油的香气,倒是真感觉到了几分饥饿。 “谢谢婶子。”她接过碗,呼噜几下就吃完了。 “哎你慢点吃。”杨翠花想说呢,碗就空了。 赵如茵抹了把嘴,笑着道:“很好吃,谢谢婶子。” “不谢不谢。” 杨翠花看着她脸上的疤痕,抿了下唇,正要开口呢,就见她已经背上背篼,准备出门了。 到了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如茵,今儿赶集人多,你一路注意些,要是被人欺负了可千万别忍着,回来跟婶子说,婶子帮你!” “好。”赵如茵浅浅一笑,熟练将面纱戴上,遮住了脸上的疤痕。 杨翠花瞧着,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好的姑娘,怎的就遇到这么家不要脸的东西! 赵如茵出了门,走了一段回头,发现杨翠花还站在门口,见她看过去,还招了招手,高声提醒她注意安全。 赵如茵沉默了片刻,也挥手表示回应,而后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去。 天光渐亮,晨雾中浮动的微光越过山头,将望溪村的土路照得影影绰绰。 狗吠声与鸡鸣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孩童晨起的哭闹以及大人们轻柔的说话声。 赵如茵的脚步忽然一滞,在路过一条岔道时身形一闪,倏地拐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黑影猛地顿住,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前去。 刚踏进路口,一柄冰凉的匕首已抵上喉头。 “我我我!是我是我!”麻子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 他双手高举,脖颈上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突突跳动。 赵如茵眯起眼,匕首稍稍撤回寸许,却未入鞘。 她一把揪住麻子的衣领,将人拖进路旁的林子里。 晨露打湿的枝叶扫过麻子脸颊,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王小冬送过去了?” “送了送了!”麻子点头如捣蒜,喉结在刀刃旁上下滚动。 他捂着脖子,指缝间能感受到自己急促的脉搏——那匕首再往前半寸就能要了他的命。 赵如茵盯着他惨白如纸的脸。 这张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角却在不自觉地抽搐。 “我记得只给了你两日时间。”她的声音比匕首还冷。 麻子后背渗出冷汗,浸透了粗布衣衫。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赔着笑,心里却恨不能撕烂这张永远高高在上的脸。 “是王小冬太难搞了,”他声音愈发尖细,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她家日夜有人守着,我蹲了七八天才逮着机会……”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钱袋,手指微微发抖:“赵姑娘,这是银钱。” 赵如茵连眼皮都没抬,她嫌脏。 “她可知道这事是我做的?” “不知道不知道!我连自己的样子都没让她瞧见,只说是秋嬷嬷让去的。” 这是赵如茵交代的,麻子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自然不会多做其他的。 赵如茵又问了句:“这一路上,可有人瞧见你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昨晚等人都睡了才进的村,一直守着的,没人瞧见我。” 麻子晃着脑袋,额前的油汗甩到草叶上。 他弓着背,活像只摇尾乞怜的野狗,心里却恶毒地想着:等老子脱身,定要你跪着舔老子的鞋! 赵如茵终于收回了匕首:“今日后,你我再不相见。” “是是。”麻子脸色扭曲了瞬,说不清是庆幸自己终于能活下去,还是对赵如茵的恨早已掩盖不住。 转身时,赵如茵没看见麻子低垂的脸上,嘴角扭曲地抽动了一下。 那双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毒蛇般的恨意,盯着她背影的视线像是要烧出两个窟窿。 就在她即将走出树林时,麻子突然暴起。 他脸上的谄媚瞬间扭曲成狰狞,抄起地上一块棱角分明的山石,用尽全力朝赵如茵后脑砸去—— “你去死吧!“ 石块破空的刹那,麻子龇着黄牙,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填满了积压多年的怨毒。 赵如茵耳尖微动,身后石块破空的呼啸声刚至,她已侧身一让—— 山石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咚“地砸在前方的树干上,震落几片带露的嫩叶。 她眼神一冷,手腕翻转,匕首寒光一闪,已脱手而出! “啊——!“麻子惨叫一声,匕首深深扎入他的大腿,血瞬间洇透了裤腿。 他疼得面目扭曲,却仍不肯罢休,一把拔出匕首,胡乱扔到一旁,血珠溅在草叶上。 他踉跄着还想弯腰去捡那块石头,可腿上的剧痛让他重心不稳,脚下一滑—— “扑通!“ 他整个人栽进身后的土坑里,坑底积着水,泥浆四溅。 麻子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湿滑的泥壁让他一次次滑倒,指甲抠进泥里,抓出几道凌乱的痕迹。 第32章 贵人要见你呢! 麻子抬头,正对上赵如茵居高临下的目光。 她缓步走到坑边,晨光斜照在她半边脸上,衬得她眉眼如刀。 她弯腰捡起那把沾血的匕首,在袖口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给过你机会了。” 麻子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大腿的血混着泥浆往下淌。 他仰头盯着她,终于怕了,嘴唇哆嗦着:“赵、赵姑娘,我错了,我鬼迷心窍……” 赵如茵没说话,只是掂了掂手中的匕首。 麻子见状,猛地扑到坑边,泥手扒着边缘想爬出来,却听“嗤”的一声——匕首擦着他的指尖钉入泥土,离他的手指不过半寸。 “再动一下,”她轻声道,“下一刀就是你的喉咙。” 麻子僵住了,泥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眼里终于漫上真正的恐惧。 赵如茵瞥了他一眼,厌恶的蹙了蹙眉,转身走了。 就在麻子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破空声。 他下意识仰头—— 那块被他掷出的石头,此刻正打着旋儿从树梢间坠落! 麻子的瞳孔骤然紧缩,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呃——”,身体却像被钉死在泥坑里,连手指都来不及抬一下。 “砰!” 石块正中眉心,沉闷的撞击声混着颅骨碎裂的轻响。 麻子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脖颈弯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浑浊的眼珠在剧痛中暴突。 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两下,泥水灌进口鼻,而僵直的手指还在泥壁上抽搐着抠抓,仿佛仍想爬出这死亡的陷阱。 血从发际线蜿蜒而下,混着泥浆糊满了整张脸。 他的身体慢慢滑回坑底,最后只剩一只手还痉挛地攀在坑沿,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像只垂死的虫豸。 赵如茵站在坑边,晨风卷着血腥味拂过她的衣角。 她垂眸看着坑底那具扭曲的身体,麻子的血已经将泥浆染成了暗红色,像一滩腐败的烂肉。 “我真的打算放过你的。“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柄,“如果你不回来的话。“ “可,你偏偏回来了。” 话是如此,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可惜,只有灿烂的笑。 至于她是真的打算放过麻子,还是早有预料他会回来报复,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麻子的尸体是在五日后才被人发现的。 正值盛夏,连日的闷热让尸体膨胀得不成人形,皮肤泛着青紫色,像一只灌满腐水的皮囊。 前夜那场暴雨又将土坑灌成了泥潭,他的脸朝下浮在浑浊的水面上,头发像一团腐烂的水草,随着波纹轻轻晃动。 村长带人来收尸时众人都瞧着,大家也只是猜测这麻子定是醉了酒摔下去磕破脑袋才没了命。 没人注意到他大腿上早已发白肿胀的刀口,也没人去在意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草席裹住尸体的那一刻,一只绿头苍蝇嗡嗡飞了出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此刻,赵如茵掩盖完自己的痕迹,才背上背篼面不改色的来到了村口。 耽搁些时辰,她来到村口时,好几辆牛车都停在这里。 赵如茵看了眼,找到了上次的那位大爷。 “哟,丫头来了。”大爷看到她就笑了,“今儿去镇上赶集?” “嗯,去看看。”赵如茵问,“大爷,现在能走不?” “哦哟,那要等哈嘞。”大爷说着又看了眼她的背篼,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去镇上买东西。 如茵点头:“跟人约好了,怕去晚了人家不要。这样大爷,我给你加钱,你先送我过去成不?” 今儿赶集,大爷拉一个人是两个铜板,一趟能拉七八个,也是十几文了。 “嗐这哪能要你,上来吧,我先送你去。” “谢谢大爷!” 来到镇上,赵如茵把铜板递给大爷,大爷只拿了该要的。 “多的不要了。”大爷笑着摆手,“丫头今天多久回?” “估计得一两个时辰。” “成,那我先回去了,你来我要是没在你就搁这儿等。” 赵如茵应下,等大爷走了,才背着背篼进了镇子。 今日的梧桐镇比往日热闹许多,街上的人流如织,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街边的小贩支起了五颜六色的布篷,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鲜艳。 卖糖人的老汉面前围着一群孩童,他手里的糖勺灵活地转动着,不一会儿就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糖凤凰,引得孩子们一阵欢呼。 街角的茶肆里坐满了歇脚的客人,跑堂的小二端着茶盘在人群中灵活穿梭。 赵如茵一路走过去,便是玉绣阁前面都摆了好些摊子,玉绣阁的伙计非但不赶人,还趁着铺子里没客人,蹲在门口跟边上的小贩说话。 她刚走过去,还没说话,小五就撑了起来:“赵姑娘来了!” “嗯,来送绣品。”赵如茵弯了弯眉眼,“邱掌柜可在?” “在呢在呢!哎哟赵姑娘你来得可巧!”小五凑过来低声说,“上次订帕子的那位贵客也在呢!” “啊,”赵如茵惊讶,“那我晚些再来,省得冲撞了贵人。” “哎哎别走别走。”小五着急地抓住了她的背篼,“人故意过来寻你的。” 他招了招手,示意赵如茵跟自己进去。 赵如茵顺从的跟了进来,小五让她在楼下等着,自己上去叫人。 不一会儿,就见小五蹭蹭蹭跑了下来,身后却是没人。 “赵姑娘,掌柜的让你上去嘞!” “这,不好吧?”赵如茵眼神闪烁了瞬,“我就是个村妇,上头贵人还在呢,哎我还是等贵人走了再来好了。”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只是没走两步,又被小五拉住了。 小五相当有分寸,只扯人的袖子,等人停下来又连忙松了手:“哎呀你来都来了,还是贵人让你上去的,你就去吧!” “原是贵人说的?”赵如茵这才妥协,“那我把背篼放这儿?” “一起拿上去呗!”小五恨铁不成钢道,“人就是来看你手艺的,你不带上去咋成咯!” “这样啊。”赵如茵浅浅一笑,“那谢谢小哥了。” “嗐赶紧上去吧!” 第33章 卢砚秋 赵如茵背上背篼转身,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片刻,等上了二楼,眉眼再次弯了起来。 二楼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不远处站着一位模样标致的姑娘。 赵如茵微微垂眸,视线落在那姑娘腰间的锦囊上,是她亲手做的。 看来这位就是上次订手帕的那位贵人了。 她靠近了些,轻轻敲了敲屏风,待人看过来,她才喊了声:“邱掌柜。” “赵姑娘来了!”邱福来心情颇佳,“来来,赵姑娘你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他站起身,坐在他对面的姑娘也站了起来。 “赵姑娘,这位就是上次订手帕和锦囊的卢小姐。” 赵如茵欠身行礼:“见过卢小姐。” “你就是邱伯说的绣娘?”卢砚秋打量了她一眼,视线落在了她的面纱上。 “都上来了,你怎的还戴着面纱?” 赵如茵垂眸:“如茵脸上有伤,怕吓到小姐,故而不敢取下面纱。” 卢砚秋闻言又仔细看了眼,面纱虽然挡着,但布料没那么厚实,仔细盯着也能看出些端倪来。 “原来如此。”她并未强制要求赵如茵把面纱取下来,说了句就把这话茬给揭过去了。 邱福来在一旁瞅着俩人不说话了,才笑着开口:“赵姑娘,今儿是卢小姐想见你,也是想见见你上次带回去的绣品。” 赵如茵颔首,上次邱福来就跟她说过,这绣品是贵人要的。 “已经绣好了。”赵如茵眉眼弯了弯,“今儿就是过来给掌柜送绣品的。” 说着,她放下背篼,将里面用布包着的绣品拿了出来。 “家里没有上好的木料,也就没有裱起来,还望卢小姐莫要责怪。” 卢砚秋一听这话,心里对赵如茵的观感又好上几分。 别的不说,这姑娘为人是不错。 她点头:“劳烦姑娘打开看看。” 赵如茵微微颔首,将绣品一点点打开。 一幅栩栩如生的《寿仙图》缓缓展现在眼前。 卢砚秋自认家世不差,尤其这些年跟着父亲东奔西走,也是见过不少世面。 可眼前这幅《寿仙图》还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老寿星银须垂胸,额顶高高隆起,面上含笑,眉眼间尽是慈祥。他身着绛红色仙袍,衣袂飘飘,袖口处用金线细细勾勒出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手中拄着的蟠桃杖上,几颗鲜红的寿桃饱满欲滴,桃尖上还缀着几粒米珠,更显鲜活。 寿星身旁立着一只仙鹤,雪白的羽毛用丝线层层叠绣,每一片羽翎都清晰可见。 鹤足踏着松枝,那松针根根分明,用了深浅不一的绿色,显得越发真实。 最精妙的是寿星脚下的祥云,用银白丝线掺着淡蓝绣成,云纹流转,似有仙气缭绕。云间还藏着几只蝙蝠,暗纹若隐若现,取“福寿双全”之意。 “妙,实在是妙!”卢砚秋连连拊掌称好,再看向赵如茵时,眼里满是赞赏。 “赵姑娘技艺高超,能得您这幅《寿仙图》,实在是砚秋之幸!” 赵如茵微微垂眸,谦虚道:“卢小姐喜欢便好。” “喜欢!不仅我喜欢,想来我外祖也喜欢得紧。”卢砚秋简直没想到,在这边陲小镇还能遇到这么厉害的绣娘。 她往前一步,笑容真挚:“我先前听邱伯说赵姑娘原是燕州人,不知赵姑娘燕州哪里人?” “这……”赵如茵故作为难地看向卢砚秋,似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问。 “是砚秋唐突了。”卢砚秋浅笑盈盈,“只是没想到能在梧桐镇遇到如此厉害的人物,想您若是落难,我也能帮上一帮。” 赵如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亮光,唇角刚要扬起,却又蓦地凝住。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的一道褶皱。 “卢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声音轻缓,带着几分克制的疏离,“只是……“ 指尖微微收紧,将那道褶皱捏得更深了些,“家中已没什么人,这路途遥远的,恐给小姐添麻烦。“ 说罢,她抬眸浅浅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像是刻意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卢砚秋闻言一顿,她倒是想过一些缘由,但万万没想到这是家中一个人都没了。 但听到赵如茵这般说,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其实她有些后悔的,方才那话实在是不该说,也好在人没答应。 “也好。”她再不经意的松了口气,又笑道:“这幅绣品,我收下了。以后若有机会,再跟赵姑娘讨要几幅。” 这话就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了,但赵如茵多人精?一下就听出对方这只是客套话。 她假装自己听不出,反笑着感谢:“多谢卢小姐。” 卢砚秋莞尔,示意丫鬟给钱。 丫鬟会意,从钱袋里摸出两块碎银子递给赵如茵。 赵如茵没多看,直接收下,又陪着笑了会儿,才转身欲下楼,又被一旁一直安静着的邱福来叫住。 “赵姑娘,你这次可有带茶叶来?” 赵如茵一愣,扭头看到邱福来的神色,就晓得对方是想攀上卢砚秋。 她点头:“是带来了,这次带的还有些多。” 邱福来对她的上道非常满意,他笑了下,转头对卢砚秋说:“卢小姐,赵姑娘不仅刺绣一绝,这制茶、煎茶的功夫更是让人赞不绝口,您好容易来一趟,不如也试试?” 卢砚秋她对这位赵姑娘是有些好感的,只是送人回燕州这种事实在难办,方才也是她心直口快,没多想就把话说出来了。 但她也不希望人家多想,觉得自己说得出却做不到。 是以在听到邱福来这般说后,她顺势问道:“赵姑娘还会制茶?” “会些。”赵如茵眉眼弯弯,“只是手艺粗糙,幸得邱掌柜抬爱,才收了些去。” 邱福来顿时哈哈笑了声:“这哪里是邱某抬爱,实在是赵姑娘的茶叶顶顶好!” 他又转头对卢砚秋说:“卢小姐若是不忙,不如坐下来,请赵姑娘现一手,您品品,如何?” 卢砚秋自身也是爱茶之人,闻言便点头:“也好,那就麻烦赵姑娘了。” “不麻烦。”赵如茵颔首,“小姐喜欢就好。” 第34章 如此茶香,世间难有 邱福来把两人引到屏风后。 “来来,卢小姐请坐。”他领着人坐下,又朝赵如茵说,“赵姑娘这边。” 赵如茵颔首,在卢砚秋坐下后才坐到了煎茶的位置上。 刚坐下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她眉毛一挑。 只一眼,她就看出邱福来为了今日,那是下了血本的。 单说桌上的这套茶具,完全就是全新的,煎茶的茶鍑都换了个新的,一点陈茶的痕迹都看不到。 这次的器具也比之前更为齐全,瞧着更是大气了许多。 面纱下唇角轻勾,她开口却是带着惊讶:“邱掌柜这是换了茶具?瞧着比之前还要贵气呢。” 邱福来本打算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这事,好显得自己对卢砚秋格外上心。 他正暗自琢磨着该用怎样随意的口吻,才能既不显得刻意,又能恰到好处地表露出这份重视。 谁知他话还未出口,赵如茵倒先点破了这层心思。 邱福来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又化作满眼的赞赏。 他捋着胡须,目光在赵如茵身上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满意。 这丫头不仅刺绣手艺精湛,制茶煎茶也是一绝,如今连这份眼力见儿都如此通透,当真是难得,难得啊!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儿,他捻着胡须笑道:“赵姑娘好眼力啊!” 他又故作随意地抚了抚那物件,“这是前些日子刚淘换来的,正经官窑出的好东西。” 说着,他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卢砚秋的反应,手指在物件上轻轻摩挲,既显出几分得意,又刻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那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太过炫耀,又能让人听出这东西的贵重。 “也就是赵姑娘这般懂行的,才能一眼就瞧出门道来。”他笑着补了一句,话里话外都是对赵如茵眼光的赞赏,仿佛没有半点其他心思。 赵如茵浅浅一笑,像是接下了这句夸奖。 但谁不清楚,邱福来这心思是冲着谁来的呢? 再说卢砚秋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那她也白跟着她爹跑那么多年了。 只是人嘛,总归爱听几句好话。被人这般惦记着哪怕面上不显,那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触动的。 赵如茵给足了邱福来面子,接下来就是让卢砚秋再一次意识到,她的本事有多厉害,才能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她拿出自己这次新制的茶叶,特地选了带着莲香的茶饼,竹夹夹起时,茶饼边缘簌簌落下几片碎末,在晨光中泛着墨绿色的光泽。 她将茶饼置于红泥小火炉上,炭火正烧到恰处,不疾不徐地舔舐着茶底。 不过须臾,一缕清幽的香气便袅袅升起。那香气似有若无,如纱如雾,缠绕在几人衣袂间。 卢砚秋闻着这香味,微微一怔。 这香味分明是头一回闻到,却莫名觉得熟悉。 香味丝丝缕缕,让人忍不住去追寻。 她眉心微蹙,甚至开始怀疑,这世间当真有如此茶香? 接下来的场景,让卢砚秋看得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人的指尖在茶具间流转,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韵律。 她执起茶碾时,手腕轻轻一转,青瓷碾轮便在茶饼上划出优美的弧线,碎开的茶叶如碧玉屑般簌簌落下。 待到煎茶时,她素手轻抬间,壶嘴划出一道银线,热水注入茶盏的声响竟如珠落玉盘。 茶汤在她手中渐渐染上淡淡的红色,泛起的光晕映在她专注的眉眼间,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动人。 卢砚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茶道演绎得如此灵动——那双手仿佛不是在烹茶,而是在拨动某种无形的琴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撩人心弦。 等到一盏泛着光泽的茶汤轻轻落在面前,卢砚秋才恍然回神。 赵如茵指尖轻推茶盏,袖口滑落半寸,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卢小姐,请用。” 卢砚秋垂眸细看,见那茶汤红得极正,汤面浮着一层朦胧的“金圈”,像是夕阳映在湖面上的最后一抹余晖。 她端起茶盏,茶汤在光下流转,竟透出几分琉璃般的质感,衬得执盏的手指愈发莹白。 赵如茵收回手,不疾不徐的等着。 这次的茶比不得上次,但再差的茶饼,经她的手煎出来的,味道绝不会差。 看卢砚秋的脸色就知道了。 卢砚秋垂眸轻嗅,茶香便如潮水般漫上来。 她浅啜一口,茶汤触到舌尖的刹那,整个人都微微一颤。那滋味醇厚得惊人,像是将整片山林秋色都揉进了这一盏之中。 茶汤入腹,暖意便顺着经脉游走,连指尖都微微发烫。 她恍惚看见漫山红叶在眼前铺展,听见山泉叮咚流过石缝。这哪里是在饮茶,分明是饮下了一整个深秋的意境。 可眼下明明未到盛夏,遑论深秋? 卢砚秋再睁眼时,眸中已盈满讶色。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盏沿,半晌才轻声道:“这茶……” 话到嘴边却又停住,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邱福来早在茶香飘散时就坐不住了,见卢砚秋久久不语,终于按捺不住,身子前倾着问道:“卢小姐觉得如何?“ 卢砚秋指尖还停留在茶盏边缘,闻言如梦初醒。 她轻轻放下茶碗,瓷底与木案相触,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好!”她眸中光彩流转,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激动,“这茶初入口时味如蜜糖,可咽下去之后,便能感受到一股松木烟熏的劲儿,回甘之际还能感受到一缕莲花的清香……” 说着忽然转向邱福来,眼尾微扬,“难怪邱伯如此力荐,这般层次分明的茶韵,当真让人饮过三日仍齿颊留香!“ 邱福来闻言,脸上顿时堆满笑意,连皱纹都舒展开来:“卢小姐喜欢就好。” “喜欢,自然是喜欢!”卢砚秋说罢,转头看向赵如茵,“赵小姐,你这茶饼可卖?我全都要了!” “这……”赵如茵看向邱福来,为难道:“这茶是邱掌柜先订下……” 第35章 你怎么在这里! 邱福来今天是赚足了面子,闻言笑着道:“卢小姐若是喜欢,就当邱某送您的了。” “这不妥。”卢砚秋爽朗一笑,“邱伯要是舍得,匀点给我,我按原价买。” “这哪儿行啊!”邱福来不想要卢砚秋的钱,“卢小姐,我也跟你实话说,这茶就当是我老邱卖你个好,这以后咱有啥事好说话不是?” “邱伯,您这是非要我欠您个人情啊?“卢砚秋哪里看不出来?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这样,茶钱我照付,您这''好说话''的人情我也记着,两不耽误,如何?“ 邱福来看着那明晃晃的银子,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卢小姐果然爽快!那邱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着,转头对赵如茵道:“赵姑娘,你看看这还有多少?” 赵如茵拿出茶饼说:“这味道的,一共只有三块茶饼,方才用了一块,眼下就只有两块了。” 方才那块也没完全用完,只是用了一部分。 但那块她要是算进去,才是让人觉得寒碜。 卢砚秋听出话来:“赵姑娘这里还有别的味道?” “有的。”赵如茵浅笑道,“还有几块带着桂花香的,其他的茶饼就是原本的味道,就是不知道卢小姐喜不喜欢。” 卢砚秋思考了片刻,还是没要:“先拿这几块带着莲香的吧。” 没尝过的,她心里多少存疑。 “好。”赵如茵不觉得有什么,只要能把卢砚秋这个口子打开,她不担心自己的茶找不到销路。 她拿出两块茶饼,用手帕包好后,双手放到卢砚秋面前的桌子上。 “卢小姐请过目。” 卢砚秋颔首,打开手帕看到油纸上的图样时,一愣。 为了区分不同的味道,赵如茵在带着莲香和桂花香的茶饼上又添了些花。 莲香的,油纸正面就贴了她画的莲花,桂花的也是如此。 另一面依旧是她先前画的图样,仙鹤飞翔的模样。 卢砚秋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仙鹤的图样,她是见过的。 上次送去的手帕和锦囊里,就有这图样的茶,只是生来谨慎的她并不会轻易碰旁人送的吃食。 何况当时玉绣阁送东西过去时,不是她亲自接的,自然就更不能保证那茶里没添别的料。 可现在一看,这茶的图样都一样—— “赵姑娘,上次送手帕时,你可是送过茶饼?” 赵如茵点头:“送过,那茶比起这次的还要好些,当时就是感谢卢小姐和邱掌柜给我这个机会,如茵无以为报,便拿了两块自己做的茶饼。” 她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卢小姐还记得。” 记是记得,不过那完全是因为赵如茵画的图样太过漂亮,她才多看了两眼。 至于茶没吃的事,卢砚秋觉得没必要说。 她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这图样瞧着眼熟,赵姑娘的手真巧。” 赵如茵浅笑着颔首。 卢砚秋把茶饼的铜板给了,这次的茶饼如茵只要了八十文一块,毕竟是要差上次一点的,要一样的不合适。 卢砚秋在知道上次的茶饼更贵时,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又觉得这次一点的茶都那么好吃了,那上次的那个味道岂不是更好? 这么一想,她竟然有了几分期待,拿了绣品后甚至没多留,跟邱福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邱福来亲自将人送到店门口,赵如茵自然也跟了下来。 等卢砚秋真的走了,邱福来才回头,本想跟赵如茵说两句,一瞧下面都是人,又把赵如茵叫到了楼上去。 楼上没人,邱福来抬手朝着赵如茵的肩膀上就拍了两下。 “赵姑娘是个厉害的人啊!”邱福来笑着道,“今天托你的福,我邱某也在卢家面前得了几分脸面了!” 赵如茵颔首浅笑:“是邱掌柜厉害。” “哈哈哈哈!”邱福来笑得爽快,又夸了句“赵姑娘当真是个妙人!” 这话里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甚至那双向来精明的眸子里,也满是赞赏。 半晌后,邱福来才问:“方才赵姑娘说今天的茶叶多?有多少?” “眼下还有三十个茶饼。”她这次做出来的茶饼一共有三十三个,方才拿出来三个,刚好还剩下三十个。 “这么多?”邱福来没想到会这么多,上次他买的还剩好几个,眼下这么多,是有点吃不完。 赵如茵看得分明,笑着说:“邱掌柜不必为难,您要多少,我给您拿多少,剩下的散卖就是。” 听到这话,邱福来看赵如茵的眼神愈发欣赏。 “也好,你给我拿十个,剩下的,你若是卖不出去,再送到我这儿来。” 邱福来也不想太失信,毕竟他上次说的是有多少要多少。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第一次做出那么点,第二次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谁曾想这一下就多出那么多来? “好。” 赵如茵应下,将茶饼拿给了邱福来。 钱货两讫,她将钱袋揣好后才下了楼。 邱福来让她到楼下去找小五拿手帕的布料和针线。 “上次送来的已经差不多了,这次你再拿些回去,过个几日再送来。” 赵如茵颔首,却不想正要下楼呢,就听到下面有人吵了起来,其中一人的声音,她是越听越熟悉。 “怎么可能只有四文!之前都是五文的!” 尖细的声音实在刺耳,铺子里的人瞧见了,纷纷蹙眉,甚至有人放下挑选好的布料,准备往外走了。 小五见状急得不行,虽然这镇上只有他们一家铺子卖布料,但他们家待客向来没人能挑出问题,他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坏了铺子名声。 “王姑娘,有事我们待会儿再说成不?别扰了其他客人。”小五好声好气地说道。 王小春也不想把事情搞僵了,她还想继续从这儿接活呢,闻言便道:“行,我等你。” 只是下一瞬,她就看到楼梯上下来一人。 那人戴着面纱,步履款款,瞧着像个大家闺秀似的。 可只一眼,王小春就认出了对方。 “赵如茵?!你怎么在这里!” 第36章 王小春:我觉得她想杀我! 王小春这段时间一直没回村,但赵如茵嫁给宋原的事她是知道的。 她娘第二天就特地跑镇上来说了,让她过段时间再回去,省得到时候宋原真死了杨翠花来找麻烦,坏了她的好事。 因为这个,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去了。 乍一看到赵如茵,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再一看,能用面纱把脸遮住的,除了赵如茵还能有谁? “你咋到镇上来了?”王小春连忙走了过去,心里涌起一阵不安,语气也强硬起来:“你咋出来的?你凭什么出来!” 赵如茵一直垂眸,压抑着自己的恨意,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来:“我来找邱掌柜的。” “什么?!” 王小春一声尖叫,又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这次连小五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耐。 王小春深吸一口气,扭头赔了个笑,一把拉住赵如茵往外走。 “你跟我出来!” 赵如茵也没挣扎,只是外人看来,她多少有点受气包的模样。 小五也皱了下眉,但铺子里人不少,他没能跟出去,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赵如茵别出事。 王小春一把攥住赵如茵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硬生生将她拖进巷子深处。 路面沾着水,赵如茵踉跄着踩进泥坑里,泥点溅上干净的裙角。 “你不在宋家老实待着,跑出来作死?!”王小春猛地甩开手,尖利的声音在巷子里炸开,“谁准你出来的?!” 赵如茵低头看着裙摆上的污渍,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样的呵斥她太熟悉了,这五年王小春都是这样,只要稍有不顺心,便会如此。 甚至有一次直接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按在结冰的井台上,就因为她忘了给她洗一双绣鞋。 见她不吭声,王小春突然暴怒,狠狠推搡她的肩膀:“哑巴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 赵如茵抬起头的那瞬间,王小春仿佛看见刀光闪过。 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里翻涌着血色,像是深渊里突然睁开的兽瞳。 王小春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后背倏地沁出一层冷汗。 可眨眼的功夫,那骇人的目光又消失了。 赵如茵瑟缩着肩膀,恢复成往日逆来顺受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巷子里晃过的光影错觉。 王小春不自觉地退后半步,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突然低了几分:“你来玉绣阁卖什么?” “……茶叶。”赵如茵低声道。 王小春提着的心忽然放了下去,她以为赵如茵是来卖手帕的。 不过想想也不大可能,玉绣阁向来都是认她的,不可能把活交给压根不认识的赵如茵。 即便如此,王小春心里还是不大放心。 “你上哪儿来的茶叶?” 不等赵如茵开口,她又道:“是宋原他娘让你来的?宋原死了没?” 赵如茵嘴角轻勾,只片刻又摇头:“没。” 王小春瞬间蹙眉,嘀咕了句“怎么还没死”,又扯了下赵如茵的衣袖,“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去接活,等下你给我带回去好好做,三日后给我送来。” 见她不说话,王小春又想动手,可方才那杀人的眼神在她脑海里一闪,那手终是没动下去。 但要是不说话,显得她被赵如茵压下去了似的,这可是她不愿承认的。 “要是乱动我揍你!”王小春撂下一句狠话,转身便走。 赵如茵站在原地没动,缓缓抬起眼帘。 她微微偏过头,盯着王小春的背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眸子愈发幽深。 巷口的光斜斜地照进来,将她的侧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若是王小春此刻回头,定会惊觉那目光如同毒蛇吐信,正一寸寸舔舐着她的后颈。 只片刻,赵如茵垂下睫毛,阴影重新覆上眼眸。 不着急,死得太痛快对王小春来说,是好事。 她敛去心绪,抬步走出了小巷。 玉绣阁里,因着王小春方才那一下,铺子里的客人选好东西就匆匆离开,等她再回来时,铺子里只有小五和两个正在结账的。 看到王小春,那俩人催促着小五赶紧补了铜板,拿着东西就走。 小五见状,抬头看到王小春,脸上的笑容浅了许多:“王姑娘。” 王小春被人如此嫌弃,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可一想到接了绣活不需要自己再动手,也就原谅了那些人的莽撞。 她浅笑道:“小哥,方才对不住,我激动了点,不过这手帕确实一直都是五文,怎的今天就只给四文了?” “这是掌柜的说的,我一个小伙计做不了主。”小五说着,心里是有点鄙夷的。 他虽然对刺绣不那么懂,但好歹也在绣阁干了那么些年了,好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加上掌柜的特地跟他说过,若是这位王姑娘拿手帕过来,多看看针线走向,就晓得跟以前一不一样。 若是一样,那就说明以前都是这王姑娘自己做的,那就按照五文来收。 要是不一样,那问题就大了,就只给四文,且再不把活给她。 刚才小五拿到手帕就看了,都不用看啥针线走向,单是图样都不漂亮,甚至有些边都没绣好,马虎得紧。 要他说,四文都给高了,最多给个三文! 王小春不晓得这些,她下意识认为赵如茵是不敢骗自己的,也就相信对方来绣阁不是卖手帕的。 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明白绣坊此举到底是源自什么。 “邱掌柜咋会这么说,你别是骗我的。” 王小春有些不高兴道:“我这一直都是这么多,哪里能说少就少咯?” 她这次的手帕足足有三十块,那可是一百五十文!这一下就少了三十文,她怎么会同意? 小五闻言,脸一沉:“掌柜的也说了,王姑娘若是不满意,这些布料就当是送你的,你愿卖给谁就卖给谁,我们玉绣阁不要了。” “啥?” 王小春愣住了,这,突然少钱就算了,怎么还不要的? “不是,小哥你给我说清楚,我辛辛苦苦做的,你们说不要就不要,凭啥?” “就凭他们找到比你更好的了,为何还要你的呢?” 第37章 这么丑的人哪里配! 王小春猛地回头,看到赵如茵时,脸色一变:“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你进来做什么?!”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难堪的场景,尤其是赵如茵! 哪知她身后的小五听到这话,瞬间沉着脸说了句:“赵姑娘是我们玉绣阁的贵客,进来这里很正常。” “贵客?” 王小春完全没反应过来,觉得小五是在说谎,当即口不择言:“她一个乡野村妇也配?”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我若是乡野村妇,你又算什么东西?” 赵如茵将背篼放在一旁,她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王小春脸上。 王小春张着嘴,活像条搁浅的鱼。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刚才赵如茵在外面还不敢跟她对视,怕她动手的,怎么突然间就能这般有气势? 假的,肯定是假的! 王小春扭头看着小五,情绪激动道:“肯定你们串通好的,我要见邱掌柜!” 小五这下对王小春是没了半点好感,他甚至觉得这人当真是有点蠢过头了。 且不说她没有任何见掌柜的理由,就算是掌柜来了,她也只会更难堪。 “掌柜的——” “谁要见我?” 小五话没说完,上方就传来邱福来的声音。 “掌柜!”小五看到邱福来,张口就告状,“这位王姑娘不满您给的四文钱非要闹,对赵姑娘出言不逊不说,还把咱们铺子里的客人都吓跑了!” 最后一句虽然不是假话,但多少也是有夸大的成分。 王小春开口想解释,可眼下铺子里除了她和赵如茵没有外人是真,她再怎么辩解都显得苍白。 更何况邱福来对她本就没什么感觉呢? 比起一个能帮自己和卢砚秋打好关系的赵如茵,王小春这种纯接活还做的不好的人,邱福来自然知道取舍。 他没去看王小春,而是让小五把她今天的送来的手帕拿出来。 “都在这里!”小五相当积极的想要证明自己的眼光是没错的。 邱福来拿起手帕看了眼,微微摇头。 王小春见状心头一凝,就听到邱福来问:“王姑娘,这手帕是你亲手做的?” “当然!”这个王小春不怕,这次的手帕的确是她自己做的,她一点都不心虚。 然邱福来下一句,就把她的信心给打散了。 “那以前你送来的,也是自己做的?” 王小春心头一慌,转头看了赵如茵一眼,见她低着头站在门边,眼神依旧凌冽。 王小春一颤,连忙回头,还是没敢承认。 按以前她肯定是不怕的,可今天的赵如茵太奇怪了,她不想承认自己怕了对方,便道: “以前的跟这次的有什么关系?少的是这次的钱,不是以前的。” 她像是找到了理由,腰板也挺直了:“邱掌柜,别的不说,这手帕的样式你是看到的,跟以前又没什么差别。” 邱福来垂眼摩挲着手中的帕子,忽然轻笑一声。 若是没见过赵如茵后来送来的绣品,他或许会觉得王小春这批活计尚可,不过是几处针脚松散的小毛病,大不了挑出来不收便是。 可如今,尝过了琼浆玉液,再品这粗茶淡饭,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 他将帕子往柜台上一撂,朝小五使了个眼色。 小五会意,转身就从里间捧出个锦盒,揭开盖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两块素绢帕子,正是赵如茵之前送来的。 小五还庆幸呢:“幸好上次赵姑娘拿来的没卖完,不然还真找不到对比的。” 邱福来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从里拿出一块来,同王小春的放到了一起。 王小春在看到帕角的莲花暗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针法她再熟悉不过,当初她就是看中赵如茵的手艺,才会让她做绣活。 这两年她攒的银钱全都是这手艺来的。 可——她嘴唇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赵如茵明明说不是来卖绣品的!什么时候背着她接了玉绣阁的活?娘亲为何只字未提? 这时,邱福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针脚粗细不一也就罢了,连最简单的锁边都歪歪扭扭。“他拈起王小春的帕子往旁边一丢,“这样的手艺,也配要五文钱?“ 王小春猛地抬头,正对上邱福来讥诮的目光。 柜台上的两块帕子在阳光下对比鲜明,她那块针脚杂乱如杂草,而赵如茵的绣品却似活物般泛着莹润的光泽,连帕角的露珠都绣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滚落。 “我……“ 王小春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她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可眼下这般难堪的境地,她还能辩驳什么? “嗤。“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王小春浑身一颤,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猛地转身朝赵如茵扑去:“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赵如茵眸光一凛,侧身闪避。 却不料王小春疯魔般的手爪直直朝她左脸袭来—— “嘶啦——“ 赵如茵只觉头皮一紧,旋即左脸一凉,火辣辣的痛感从头皮蔓延至额角。 她下意识抬手,指尖却触到一道狰狞的凸起——那条从她左眼角斜斜划至下颌的旧伤疤,此刻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面纱被王小春攥在手里,玉绣阁内霎时死寂。 阳光透过窗棂,清晰地照出那道陈年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她原本如玉的肌肤上。 “哈哈哈哈!” 王小春笑声尖锐,在寂静的铺子里格外刺耳。 笑够了,她指着赵如茵的脸,朝邱福来说道:“邱掌柜,这就是你找来的绣娘?绣活好又如何?如此丑陋的脸,被那些客人知道了,还会来买她做的手帕!” 邱福来确实愣住了。他早看出赵如茵脸上有伤,但每次见面,她都用轻纱巧妙遮掩,只隐约透出些轮廓。 今日虽听她亲口提过伤疤,连卢小姐都不在意,他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可此刻亲眼所见,仍让他心头一震。 他心里再怎么想,都比不上这亲眼看到伤疤来的冲击强烈。 邱福来喉结滚动,第一反应竟不是恐惧,而是震惊:这么重的伤,这姑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38章 王小冬不见了! 王小春站的位置太靠门口,她刺耳的笑声已经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方才那一拽,不仅扯掉了赵如茵的面纱,连带着束发的丝带也被扯断,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恰好遮住了她左脸的伤疤。 众人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静静立在原地,散乱的发丝间隐约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她缓缓蹲下身,拾起地上断裂的发带,手指灵活地将长发重新挽起,动作从容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面纱。“赵如茵转向王小春,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小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晃了晃手中攥着的轻纱:“你是在跟我要?“语气里满是讥讽。 赵如茵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小五突然从柜台后绕出来,递上一方素白帕子:“赵姑娘,先用这个。” 赵如茵看了眼帕子,道了声谢,却没有接。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王小春身上,这次伸出的手纹丝不动:“面纱。”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更轻,却让王小春莫名打了个寒颤。 王小春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面纱被攥得皱成一团。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赵如茵很可怕,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看得人脊背发凉。 “给、给你就是了!”王小春声音发虚,猛地将面纱甩了过去。 轻纱在空中飘荡,还未落地就被赵如茵稳稳接住。 铺子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赵如茵慢条斯理地抚平面纱上的褶皱。 她的手指在布料上轻轻摩挲,片刻后重新戴到了脸上。 “这伤疤确实丑陋,“面纱后传来她清泉般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但比起皮相之伤,某些人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岂不是更叫人作呕?“ 她缓缓抬眸,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直刺王小春。 明明唇角还噙着浅笑,眼底却冷得骇人:“是谁趁着未婚夫参军同别的男人裹上了床?又是谁趁着未婚夫重伤垂危匆匆逃离……“ 她忽然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如同耳语,“需要我把那人的名字,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吗?“ “你、你血口喷人!“王小春声音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赵如茵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王小春,她那双凤眸微微弯着,眼底却不见半分温度。 门外围观的百姓早已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几个妇人踮着脚往铺子里张望,对着王小春指指点点。 更有好事者高声问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不知廉耻?“ 王小春只觉得那些目光像刀子般扎在背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慌乱地抢过小五手中的帕子,胡乱往脸上一蒙,低着头就往人堆里钻。 仓皇间踩掉了自己的绣鞋也顾不上捡,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赵如茵望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 王小春,这才只是个开始。 邱福来看着闹剧,半晌回过神来,重重咳嗽一声:“都散了吧!小五,送客!“ 他朝门口围观的人群挥了挥手,待人群都散去,又才转头一脸歉意地对赵如茵说:“对不住赵姑娘,今天这事儿要不是我们你也用不着这样。” “邱掌柜客气了。” 赵如茵微微颔首,再抬眸时,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不知……掌柜可会因这伤疤,就不肯再收我的绣品了?“ “这怎么会!”邱福来连连摆手,“邱某就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何况赵姑娘如此手艺,邱某哪能分不清好坏?” “总之姑娘放心,往后您的绣品,我们玉绣阁照单全收,价钱半点不会变!” 赵如茵心底的担忧散去:“多谢邱掌柜。” 邱福来摆手道不用,他还怕赵如茵不肯送手帕来呢,连忙让小五把新的活交给了她。 赵如茵清点好后,才背着背篼离开了玉绣阁。 邱福来看着她的背影,又把小五揪了过来:“以后再看到那个姓王的,不管多好的活,都不接了。” 邱福来这么说,是笃定王小春不可能做出什么好的来。 再就是,不管赵如茵说的话是真是假,那种事是个人都觉得膈应,他不稀得用。 小五连连点头,反正他也不喜欢那个王姑娘! 这边,赵如茵原本想趁着时辰尚早,再把那些茶饼带到集市上去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可这一耽搁,等她走到集市上时,已经没了多少人。 有个小摊贩看她背着背篼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眼,问:“姑娘来买东西啊?” “嗯。”赵如茵看着已经散得差不多的集市,知道自己来晚了。 小摊贩一听笑了:“你第一次来吧,梧桐镇没人少,一般中午就散了。” 赵如茵还真不知道这个,点点头:“多谢小哥。” “客气了,梧桐镇七天一场,下次想买来早点。”小摊贩说,“东西也新鲜。” 赵如茵应下,看着小摊贩推着车走了,她又才背着背篼往回走。 还没到镇子的入口呢,她就看到了赶牛车的大爷。 镇口就停着那一辆牛车,可见其他人都回去了。 赵如茵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喊了声:“大爷。” “哎,如茵来了。”大爷差不多打瞌睡了,看到她笑了笑,“上来吧。” 赵如茵看着只有自己一人的牛车,问:“大爷,其他人回去了?” “回了,我刚拉了一趟回去,才到你就出来了。” 赵如茵明白过来,人是故意来这里等她的。 回到村子,赵如茵临走前多给大爷塞了几个铜板,怕人不要特地用布条包着放在牛棚里的。 大爷到家卸牛车时才看到,顿时有些无奈。 “看啥呢?”大爷媳妇过来,“哟,今天赚那么多呢?” “都如茵那丫头给的。”大爷道。 “如茵啊。”大爷媳妇啧了声,“哎,晚点去王二蛋家一趟。” 大爷蹙眉,因为对赵如茵的印象挺好,所以他对王二蛋家没啥好态度。 “去他家干啥?” “王小冬不见了,人叫帮找嘞!” 第39章 扫把星,你来做什么! “不见了?”赵如茵取下面纱,露出惊讶的神色,“好端端的人怎会不见?” “谁晓得咯。”杨翠花把袖子扯了下来,“我去看看,如茵你……” 杨翠花想问她去不去,可一想到如茵在王家过的日子生不如死,也就没问出口,而是换了句:“你在家吧。” “我跟你去看看吧婶子。” 赵如茵放下背篼,面上没什么表情:“王家虽待我不好,但丢人总归是大事,若是能帮上点忙也是好的。” 杨翠花闻言一怔,半晌又道:“如茵,你若不想去就不去,不必勉强,也没人敢说你不对。” 毕竟王家的做派大家都看在眼里,没人会觉得如茵该原谅王家。 赵如茵只是笑笑:“还是去看看吧,要没事心里也安心点。” 杨翠花见她当真没有不愿,这才道:“行,待会儿他们要是说啥难听的,咱就直接回来。” “嗯。” 赵如茵跟在杨翠花身后,神色莫名。 一路来到王家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们还没过去,就听到了院子里王秦氏杀猪似的哭嚎。 “我姑娘怎么会不见嘛!明明送去你家了!” “我都说了嘛,她跟个男人跑了,我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啊!” 赵如茵听到这声音,眸子里闪过一抹恨意。 多巧,来的人竟是王小冬的大伯。 一旁的杨翠花脚步一顿,拉着身边的人问:“桂兰啊,咋回事?不说是丢了嘛?咋又是送的?” 孙桂兰看是杨翠花,顿时一声笑:“谁晓得,来前儿说是娃丢了,让咱大家帮着找找,搞得大家着急忙慌的。一过来就听到她说是把孩子送到娘家去结果孩子不见了。” 末了她又拉杨翠花一把:“哎我说你来干啥?她家都那样儿了你还帮啊?” 孙桂兰跟杨翠花关系挺好,两人是同年嫁过来的,她来前头,杨翠花后头些。 单王家成亲换人这事儿,她就拉着杨翠花蛐蛐好多次了,不过想着赵如茵是个能干活的,且宋原也醒了,也就没再多问。 就是每次遇到她都会骂上两句。 杨翠花解释:“我是听老牛家说人丢了,要帮忙找找,就过来了。”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怎么说也在这二十来年了,娃娃也都是看着长大的,总不能不来看看。” “也就你心好。”孙桂兰道,“她家要是有你这心,娃也不会丢。” 两人说着,院子里又吵起来了。 王秦氏死咬不放,愣说孩子是她哥弄丢的,要给个说法。 秦大哥也不认啊,人他看着的,哪晓得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最终是村长坐不住了,吼了一声,两人才闭了嘴。 赵如茵站在门口,说来可笑,这么多年了,除了杨翠花来接她那回,这还是她头一次能好好站在王家大门口。 秋嬷嬷送她来那次自然不算,那时她人事不省,是被抬着进来的。 将将站稳,她就听到村长说: “王小冬是你亲自送去的娘家,人是在娘家不见的,这个你承不承认?” 王秦氏红着眼点头。 村长又问秦大哥:“你说王小冬是晚上跟个男人走的,是不是?” 秦大哥心情糟糕得很,但村长的面子他得给:“是。” “成,那我问你,你咋知道她跟个男人走的?大晚上你一直盯着的?” 要不说村长是村长,这话一出,秦大哥要是解释不清楚就成了大晚上都盯着自家侄女儿的登徒子了。 “这,村长,你说话要讲道理。”秦大哥一脑门黑色,“我好端端盯着她干啥?是我家丫头说的。” 村长眼一眯:“你丫头看见了,不说?” “我家二丫才四岁,懂啥啊?”秦大哥脸色阴沉道,“她起夜,不小心撞见的,娃娃迷迷糊糊的,哪晓得自己看到的是啥?” “这不是第二天从地里回来,找不见人,我才琢磨着娃是不是丢了,二丫才说看到她跟个男的走了。” 秦大哥觉得自己才是冤枉:“我搁村里找了一天了,一直没找见,老娘说会不会是回来了,我才赶过来的。” 村长点头,秦大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孩子无意撞见,小了不敢说是真,来这儿也是看人是不是回来了,没啥毛病。 他转头对王秦氏说:“现在你晓得了,人是自己走的,你说丢了,整个村子的人都过来,可你也看到了,王小冬要是回来,不回家又能跑去哪儿?” “我,我咋知道啊!” 王秦氏猛地拍了下大腿:“哎哟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小冬!闺女!你上哪儿去了啊!” “哭哭哭,谁让你把闺女送过去的!”王二蛋骂道,“要不是你送过去,她能跟人跑了?!” 王秦氏一听,瞬间怒了:“我救我闺女还有错了?你啥都不管,人一死你就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还没说你呢!” “你要是有点本事我能这样?王二蛋我告诉你!要是找不回我闺女我就跟你和离!” 来帮忙的众人没想到忙没帮上,还差点看到小两口闹和离了,有的已经转身离开,喜欢热闹的就干脆坐到了门口,想看这和离能不能离得成。 “行了!”村长瞧着人少了些,蹙眉吼了声,“哪儿那么多废话,你家到底是要找还是不找?” “找,当然要找!” 王秦氏抹了把泪:“我闺女肯定不会随便跟那个男人走!肯定是二丫看错了!” “那你就自己找!”秦大哥来了脾气,“老子不管!谁要找谁他娘的自己找!” 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王秦氏一把拉住他:“不行!大哥你不能走!小冬是在你家丢的!你得找!” 两人就这事儿又拉扯起来,周围人瞧着也没上去劝的,这事儿谁劝都是一身骚。 赵如茵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婶子,小冬会不会是被什么人带走的啊?” 她这话一落,撕扯在一起的兄妹俩瞬间停了下来。 王秦氏扭头看到是赵如茵,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个扫把星!来这干什么!我家不欢迎你!” 第40章 死了俩还丢了一个 杨翠花原本正和孙桂兰站在一处,听见动静才抬头,结果就撞见王秦氏指着赵如茵破口大骂。 她顿时火冒三丈,如茵这孩子她打心眼里疼,哪容得别人这般辱骂?更何况还是向来刻薄的王秦氏! “你嘴里不干不净喷什么粪!“杨翠花一个箭步冲上前,粗壮的手臂拨开人群,指着王秦氏鼻子就骂,“如茵丫头不计前嫌好心过来帮忙,你倒好,狗咬吕洞宾!“ 王秦氏红着眼狠狠抹了把脸:“用不着你们假好心!滚!都给我滚出去!” 赵如茵哪儿能就这么走了呢?她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她站在原地没动,眉头微蹙:“婶子,您对我有怨气我理解。但小冬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总不能明知她有危险还袖手旁观。” “跟这老泼妇废什么话!”杨翠花一把拽住赵如茵的手腕,“走!咱回家!” 赵如茵被拉着往外走,却还是回头对王秦氏喊道:“婶子,小冬很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您千万要接着找,说不定……” 走出一段距离后,杨翠花才松开手,叹气道:“丫头啊,你这心肠也太软了!” 赵如茵垂下眼帘,轻声道:“小冬毕竟年纪小,就算做错了什么,也该给她个改过的机会。” “呸!那丫头跟她娘一个德行!”杨翠花朝地上啐了一口,“要是她能学好,老母猪都能蹿上树咯!” 她拽着赵如茵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听婶子的,往后她家就是天塌了,咱也只当没听见!都是报应!” “……好吧。”赵如茵轻声应着,顺从地跟着往前走。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状似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王家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将那双低垂的眼眸映得晦暗不明。若是此刻有人细看,定会惊觉。 她的眼底哪还有半分担忧?分明是一片刺骨的寒意,冷得让人心惊。 赵如茵和杨翠花前脚刚走,院子里的人就三三两两散了。 主人家都说了不用管,谁还愿意在这儿触霉头? 临走时,几个妇人还不忘朝王秦氏甩几个白眼。 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对赵如茵的看法又变了。 都说这丫头被王家磋磨了五年,还能以德报怨,当真是个菩萨心肠。 虽然也有笑她傻的,但多数人都觉得这样的姑娘才值得深交,渐渐都愿意与她来往。 至于王家?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院子里,村长皱着眉头没走。 他看着还在撕扯的王家兄妹,重重叹了口气:“要我说,小冬这事蹊跷。上回不是有人来问过?说大黄死那事跟她有关?“ 王秦氏一听这话,手上一松,秦大哥趁机一推—— “哎哟!”一声,她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死啥了?”秦大哥瞪圆了眼,“狗死了?” “是人!”村长气得胡子直翘。 “啥?!”秦大哥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王小冬杀人了?!” 他指着还坐在地上的王秦氏,手指直哆嗦,“你、你居然把杀人犯往我家里塞?!” 王秦氏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虽然不承认,可大黄的死是事实。 秦大哥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他虽说爱占小便宜,可这辈子连杀鸡都战战兢兢的,哪敢跟杀人犯扯上关系? “好你个秦小雨!”秦大哥连连后退,“这是要拉我们全家给你闺女垫背啊!老子才不伺候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活像后头有鬼在追。 王秦氏瘫坐在泥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脑子里嗡嗡作响。 村长的话在她耳边忽远忽近,每个字都像刀子往心窝里戳。 “要我说...“村长缓缓开口,“你大哥说得在理。小冬那丫头是自己跟着人走的,要是真被找到了,人家要带她走,她也没法反抗不是?“ 王秦氏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 她眼前浮现出秋嬷嬷那双精明的三角眼,那可是燕州来的贵人啊,听说在王府里当差,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银子都够他们家吃半年…… “你们……“村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去打听打听吧。说不定人真在那边。“ 王秦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是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闺女啊!当年难产血崩,接生婆都说保不住了,她硬是咬着木棍挺了过来…… 可眼下,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转头看向自家男人,王二蛋正蹲在墙角,脑袋都快埋进裤裆里了,活像个闷葫芦。 村长看着这对夫妻,重重叹了口气,烟杆往腰后一别,摇着头走出了院子。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最后消失在门外。 那天后,王秦氏两天没出门。 邻近的几户人家不时会听到王二蛋摔东西骂人的声音,就是没听到王秦氏的。 直到两天后,王秦氏忽然收拾好东西出门。 邻居嫂子瞧见了,忍不住问了句:“秦小雨,你姑娘找到没?” 就见王秦氏脸抽了抽,接着扯出一个惨白的笑说:“快了。” 她一路背着背篼出了村子,之后就没人再见她。 王二蛋出门回来找不见人,又是在院子里骂了一顿实在的。 一直过了两三天,王秦氏都没回来,村子里又发生了件大事——麻子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赵如茵知道这事时,尸体已经被村长叫人拖到后山埋了。 她去村口洗衣裳时,还能听到大家说起这事。 “今年也是怪稀奇了,一个月不到就死了两个,还丢了一个。”一个大娘说道。 “这下怕是丢两个,那秦小雨还没得回来咯?” “没回,刚还听王二蛋骂嘞。哦他家小春也没见哈?” 赵如茵微微侧着身子,好让自己能听得更清楚些。 “见啥,宋原回来就没见她,不晓得在镇上干啥,这么久了也没见回来。以前还说是个有本事的嘞,现在看也是个白眼狼。” 王小春还没回来? 赵如茵轻轻眨了下眼,胆子这么小的嘛? 第41章 手筋都被挑断了 “哎如茵啊,你晓不晓得王小冬得罪了谁啊?” 话茬终究还是引到了赵如茵的身上。 她抬头,见正在洗衣裳的几人都看了过来,又摇头:“我不晓得。” 有个精明的嫂子,一听这话就反问道:“不应该吧,那个大黄和麻子以前不都是在咱村口盯着你的嘛?谁请的你不晓得?” 赵如茵抿唇,一脸为难。 那嫂子自以为找到了把柄,连忙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担心了,那俩人都没了,你就老实说呗!” 旁边的人也跟着帮腔,连衣裳掉河里漂走都没注意。 赵如茵瞥了眼那越漂越远的衣裳,才一脸为难的说:“那俩人,是婶子请来的啊。” “谁?哪个婶子?”那人追问道。 “就,小冬她娘。”赵如茵说完又忙低下头去,“嫂嫂可别说是我说的,要是被婶子知道她又得骂我了。” 眼见衣裳洗得差不多了,她连忙端着盆起身:“我洗好了,先走了。” 不等几人回过神来,她几步就走远了。 半晌,那问话的嫂子才说:“真的假的?秦小雨自己请的人?” “估计是,如茵这丫头不会骗人嘛。” 因着之前的事,大家对如茵的观感都很好,并不觉得她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另一个年纪稍长点的突然说:“哎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坐马车来咱们村的那个贵妇人?” “记得,不是去找王家的嘛?” “对对对,我记得五年前如茵也是她送来的!哎你们说王家得罪的是不是她啊?” “要真是她,那王家是活该了。那人走的那天,我还看到王小冬过去找麻子和大黄嘞。”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瞧见的。”那嫂子道,不过她看到的只是王小冬从村口回去,麻子和大黄往村外头走,至于三人是不是说话了,她没瞧见。 不过这会儿三人死了俩,还丢了一个,谁在乎嘞? “噢哟,那怕真是她搞的哦。你说王小冬一个小姑娘,跟那种人走一起干啥玩意儿。” “谁晓得,哎!春凤!你衣裳跑了!” “啥?”最开始的那位嫂子,也就是春凤一回头,就见自家衣裳都漂桥底下去了。 “哎哟老天!” 她念叨了句,脱下鞋袜赶紧下水,把衣服捞了回来。 “幸好水不深,不然你这都捞不回来。”一旁的人说道。 春凤也悻悻地点头,这是她男人前几天刚做的新衣裳,这要是丢了,她男人指不定怎么跟她吵呢! 不远处,赵如茵脚步放得很慢,看到春凤把衣裳捞起来后,她才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赵如茵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 她脚步一顿,闪身躲到墙角,目光锁定了村道上缓缓移动的担架。 那担架上躺着的人,即使只露出一角衣袂,她也一眼认了出来,正是失踪多日的王秦氏。 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王二蛋和几个王家亲戚,个个面色灰败。 “接回来了?”赵如茵眯起眼睛,待人群走远才从暗处现身。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盆边缘,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如茵?站这儿发什么愣?”王大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赵如茵转身时,脸上已换上担忧的神色:“大娘,方才过去的是谁啊?我好像看见担架上躺着人?” “可不就是王小冬她娘!“王大娘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人真是造孽哟!三天两头的出事!” 她又推了推赵如茵,“你快些回吧,别又让那疯婆子逮着撒气。” 虽说人现在也不一定能醒过来了,但谁晓得呢? 王大娘摇摇头跟了上去,临了又让如茵赶紧回家。 目送王大娘走远,赵如茵慢悠悠地往宋家踱去。 木盆里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渗出的水映着她若有所思的脸。 王秦氏这是找到秋嬷嬷了?还是……找到王小冬了? 她抬头望向阴沉的天色,轻叹一声。 单枪匹马终究力有不逮,这盘棋,还得再添几个棋子才行。 王秦氏回来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只是因着她之前做的事,跑去她家看的没几个人。 屋子里坐着的,也就村长和王家的几个亲戚。 胡医捻着胡须,仔细检查过后才沉声道:“命是保住了,就是这右手……” 他摇摇头,“断得太彻底,接不回去了。” “啥?!“王二蛋猛地蹿起来,一把揪住胡医的衣领,“你胡说啥?她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手咋能说断就断?你、你莫不是诊错了!” 胡医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一把拍开王二蛋的手:“我行医二十载,断骨接骨从无差错!” 他指着王秦氏软绵绵垂着的右手,“你自己看!这手筋都被人挑断了,神仙来了也接不上!” 王二蛋盯着那只青紫肿胀的手,嘴唇直哆嗦。 他依旧不肯相信,指着王秦氏完好的右手,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不是还在吗?咋就不能接?你、你是不是嫌诊金少……” 胡医气得胡子直翘,药箱一合就要走人。 王二蛋这才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胡医的腿:“胡医您行行好!我们庄稼人全靠这双手吃饭啊!这、这往后可咋活啊!” 这庄稼人的手跟读书人的一样金贵的,没了手就干不了活,他一个人咋能挑得起那么多活哟! 王二蛋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村长实在看不下去,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哭个屁!你个大老爷们儿,离了女人手就活不成了?” 作为王二蛋的堂姑父,他这脚踹得是恨铁不成钢。 王二蛋捂着屁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村长啊!小春和小冬都不见了,现在连我媳妇的手也……这日子还咋过啊!” “活该!”村长气得胡子直抖,“谁让你当初不好好管教闺女!现在知道急了?” 他转向胡医,语气缓和了些:“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第42章 接不回来,废了 胡医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药箱:“筋脉不比骨头,断了就是断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反正以我的本事,是接不上的。” 屋里顿时一片死寂,只有王二蛋的抽泣声和王秦氏微弱的呼吸声。 村长盯着王秦氏那只软绵绵的右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胡医则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就听到一个大叔开口: “宋原的腿那样儿了你都能救回来,这个只是手筋断了,就续不上?” 这人语气倒是正常,没阴阳怪气,就单纯好奇。 胡医毫不在意道:“我可没说宋原的腿是我治好的哈,他那腿是人军营里的大夫给接上的,药方也是人家留下的,你没见后头还请了镇上的大夫啊?” 胡医倒不怕他们觉得自己学艺不精,他在这村子那么些年了,村子里的人小病小痛都是来找他。 但像宋原那种骨头差不多都碎没了的,他还真没见过。 王秦氏这样手筋被人挑断的,那更是没见过了。 说来也奇,他今年居然一下见了那么多,那才是长见识。 众人听胡医这话,也晓得他是真没法子了。 “要不,请镇上的大夫来看看?”王大娘提议道。 “那估计也难。”胡医道,“镇上那老头子也就接骨好点,这续筋脉的事,他也不懂。” 镇上就那么一个大夫,他也会经常去对方的铺子里拿药材,自然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水平。 “要我说,你们家要真有本事,请来军营里的大夫,说不定还真能治得好。” 这世上估计也就军营里的大夫会经常看到这种伤了,毕竟那地方不是断手就是断脚的,断脑袋的压根就活不下来。 胡医说完,背着自己的医箱走了出去,也没要钱。 他给村里人看病向来都只是收药材的钱,不收诊金。 王二蛋瘫坐在地上,眼神发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村长看他这副模样,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对王大娘道:“去镇上请个大夫来,好歹再试试。” 王大娘应了声,提着裙摆匆匆往外走。 村长又点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留下帮忙,挥挥手让其他人都散了。 “都回吧,人又没瘫。”村长瞥了眼躺在床上的王秦氏,“右手废了,左手不还好好的?比起宋家那瘫在床上的小子,这算轻的了。” 两个留下的妇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确实,王秦氏除了那只软绵绵的右手,身上连个淤青都没有。 这伤来得蹊跷,不像被人打的,也不像自己摔的,倒像是……专门冲着废她右手来的。 镇上的大夫仔细检查后,摇头叹息:“若是刚断时送来,老夫或许还有几分把握。可这伤口……” 他指着王秦氏手腕处已经结痂的细痕,“都开始愈合了,筋脉错位生长,实在难办。” 他话说得委婉,实则心里门清。 这伤处理得极为刁钻,筋脉断口平整得像被利刃划过,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主要血管。 若在刚受伤时施救,他倒是有个七八成的把握能接回去。 但现在,他就怕自己贸然动手,反倒是原本还能动的手臂也给弄废了。 “成吧。”王大娘也没法子了,给了银钱,又让人把大夫送回去。 等人都走后,王大娘找到王二蛋:“你要是能找到小春,就让她回来看看,娘病了,妹妹丢了,也没见回来,王家没这种姑娘。” 王大娘的语气有些生气,她是真的没想过,家里都闹成这样了,王小春竟然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也不晓得这姑娘是随了谁。 “我晓得了。” 王二蛋呆愣地点头,脑子还是木的。 王大娘摇摇头,跟留下来帮忙的人说了声,才离开。 至于王大娘提到的王小春,这些日子过得也是提心吊胆。 自从那日在玉绣阁被赵如茵当众揭了老底,她已经整整五日没敢踏出院门半步。 此刻她正蜷缩在冯家别院的厢房里,手指死死绞着帕子。 这院子是冯佑特意赁来与她私会的,往日觉得隐秘,如今却像个华丽的牢笼。 冯佑阴沉着脸推门进来,身上的秀才青衫皱巴巴的,显然是自己浆洗的。 他盯着缩在床角的王小春,语气里透着不耐:“这都第几天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王小春咬着嘴唇没吭声。 冯佑突然把菜篮子摔在地上,蔫了的菜叶撒了一地:“难道要我这个秀才老爷,天天替你抛头露面去买菜不成?” 这话像刀子似的戳进王小春心窝。 “不是不是。”王小春连忙拉住他的手,“佑哥,我就是担心那天被人认出来了,到时候岂不是连累了你?” “你要是怕连累了我就不该在这躲着!”冯佑语气更是差得很,他今天运气实在不好。 王小春手忙脚乱地叠着衣裳,冯佑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今早买个菜都砍不成价,被那帮市井妇人笑话不说,回来路上还摔了个狗吃屎!” 他越说越气,指着自己沾了泥的衣摆,“全镇的人都看见了!我这张脸往哪搁?” “我错了我错了……”王小春赔着笑脸,从包袱里摸出个荷包塞过去,“等我回家找娘要了银子,给你买你最想要的那套书可好?” 冯佑眼睛一亮,那套注解他惦记许久了,可一两银子啊,他可舍不得。 是以,听到王小春这般说,他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当真?那书可贵得很。” “千真万确!”王小春嘴上应得爽快,心里却直打鼓。 她娘哪还有闲钱?但眼下只能先哄住这祖宗——等他中了举,自己就是举人娘子,这点委屈算什么? 冯佑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甩开她递来的手:“那还不快去?别耽误我温书!” 王小春如蒙大赦,匆匆包好包袱,临走前还不忘用绣花帕子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可她刚转过巷口,冯佑就“砰”地关上门,换了身干净衣裳直奔隔壁镇子去了。 王小春这一去,少不得几天才回来,趁这个点他还能去潇洒一番! 他老早就听说了,春香楼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娃,他惦记好几天了! 第43章 等人醒了再说 这厢,王小春刚进村子,就被人拉住了。 拉着她的,自然是刚洗完衣裳准备回去的春凤。 “春丫头!你可算回来了!“春凤湿漉漉的手紧紧抓着她,“你家里出大事了!“ 王小春嫌恶地甩开她的手:“胡咧咧啥呢!“ 这春凤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平日里她最不爱搭理。 “哎哟我骗你做甚!“春凤急得直跺脚,“你娘让人抬回来的,右手都废了!“ 王小春心头猛地一跳。春凤这人虽然嘴碎,但从不说谎。 她顾不得多想,拎起裙摆就往家跑,连包袱掉了都顾不上捡。 “哎!你包!”春凤喊着,眼珠子一转,干脆拎着包跟了上去。 刚到院门口,就撞上正要出门的王二蛋。 “爹!“王小春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娘怎么了?我听……“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王小春捂着脸踉跄后退,简直不敢相信! 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听过的她,居然被当众扇了耳光? 王二蛋自己也愣住了,但随即怒火更盛:“你还知道回来?!“ 他指着王小春的鼻子骂道,“怎么不死在外头!“ 王小春如遭雷击,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院子里帮忙的妇人们都惊呆了,谁见过王家捧在手心的闺女挨打?更别说王二蛋这副要吃人的模样。 王小春捂着脸的手指微微发抖,火辣辣的痛感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她瞪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爹居然打她?从小到大,她可是王家最受宠的闺女啊! “我在镇上...不就是为了赚钱贴补家用吗?“她声音发颤,透着委屈。 王二蛋胸口剧烈起伏,粗糙的手掌还在隐隐发麻。 他盯着女儿那张精心保养的脸,突然觉得陌生。 家门口横死的大黄、下落不明的小冬、现在又废了右手的媳妇……这些日子积压的恐惧和愤怒,此刻全化作了对眼前人的怨怼。 “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你在镇上干啥!你跟那个冯佑都住……” “爹!” 王小春急着打断王二蛋的话,满脸惊惧:“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她跟冯佑的事家里是知道的,她赚的钱全都补贴了冯佑,他爹更是清楚得很。 一家人都盼着冯佑考上举人好带他们家过上好日子的1 可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 “我,我疯了……”王二蛋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回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突然晃了晃,脸色煞白地往后栽去。 王小春慌忙上前扶住,触手却摸到一片冰凉的汗湿——爹竟在发抖! “爹!爹!“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院门口两个帮忙的婶子探头张望,王小春强撑出笑脸:“没事,我爹就是累着了...“ 等把王二蛋扶到堂屋的藤椅上,她转身塞给两位婶子一人五个铜钱:“今儿多谢婶子们照应,改日再登门道谢。“ 话里话外都是送客的意思。 待院门吱呀关上,王小春立刻落了门栓,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屋里,却见王二蛋佝偻着背,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往下淌。 “小冬...小冬丢了啊!“老人家的哭声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都怨我……怨我没本事,都怨我啊!” 王小春离家一个月,完全错过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只得劝她爹冷静下来,将这段时间的事说个清楚。 王二蛋缓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起了这个月里发生的事。 赵如茵替她嫁出去了,秋嬷嬷亲自过来了一趟等等,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个遍。 “麻子和大黄都死了?”王小春心头一颤,“怎么会?” “大黄是秋嬷嬷打死的,麻子,麻子自己喝醉了,摔坑里,昨早上才被人看到。” 王二蛋哑着声音,缓缓说道:“春儿,咱家是不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王小春不知道,但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等她娘醒过来才晓得到底发生了啥事。 “爹,你先别急。”她安慰道,“娘的右手废了,但人还在不是?你跟我说说,娘是怎么回来的?” “抬回来的。” 王二蛋脸色煞白,他一直在地里干活,家里没人,他只能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抓紧把地里的那些草给拔了。 就这时候,忽然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一抬头,就看到两个汉子抬着个担架,露出来的脸恰好是他媳妇。 “你没问那人是谁?” “我以为你娘死了,脑袋都是木的,哪还记得问这个。”王二蛋说着又捂着脸,“那俩人送到家就走了,后来想问也问不得了。” 王小春抿了下唇,总觉得这些事都怪怪的,好像从赵如茵离开他们家开始,就出事了。 对!赵如茵! 王小春拉住她爹:“爹,赵如茵咋会同意嫁给宋原的?” “我哪晓得?她愿意嫁不正好,就是没想到她命那么大,宋原还真活下来了。” 王二蛋忽然说:“春儿,会不会赵如茵当真是个福神,咱把福神送走了,所以就出事了?” “爹!你说啥呢!”王小春可不相信她是什么福神,尤其是经历了玉绣阁那件事后,她就觉得赵如茵变了。 以前的赵如茵哪有胆子跟她叫板? 至于宋原…… 王小春眸子一转,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猜测:“爹,你说宋原真的活过来了吗?” “他娘都说活过来了,还有假?” “可,咱都没见过啊。” 王二蛋愣住了,是哈,嘴上说是人没死,可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人出来过。 那家门也是关得严严实实的,谁晓得人是真活了还是死了? “春儿,你意思是宋原早就死了?那杨翠花拥护啥还对她恁好啊?” “万一都是假的呢?” 王小春越说越觉得有可能:“爹,我想去看看。” “咋看?” “晚上,我再琢磨琢磨。” 说着,她又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王秦氏:“大夫说娘啥时候醒没?” “没,也没看出啥来。”王二蛋的脸又垮了下去,“没中毒也没生病,人就是晕着,不晓得啥前才能醒。” 王小春只好等,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第44章 仍需努力啊 赵如茵晾完衣裳,拎着空木盆回到堂屋。 檐下的阳光正好,她搬了张矮凳坐下,从针线篓里取出未完工的绣帕。 玉绣阁的订单不多,镇上能买得起精细绣品的人家有限,她得琢磨些新花样。 针尖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手指翻飞间,一朵并蒂莲渐渐成形。 这是她新想的样式,之前都是绣单朵,她偏要绣两朵交缠的,寓意虽隐晦,但总有识货的。 “叮铃——” 窗棂上挂着的铜铃突然轻响。 赵如茵指尖一顿,抬眸望向厢房。 那是宋原的屋子,自从装了这铃铛,倒是方便不少。 想起那日买铃铛的情形,她唇角微勾。 杂货铺的掌柜还纳闷,这姑娘怎么专挑声音最清脆的铜铃。 她当时只说家里养了只不听话的猫,却没说这“猫“是个瘫在床上的大活人。 “就来。”她朝屋里应了声,却不急着起身。 指间银针灵巧地打了个回旋,将莲心最后一点金黄色的线收尾,这才把绣绷放到线篓子里盖好。 她快步走到窗前,趴在窗口往里看去:“怎么了?” 宋原依旧是坐着的姿势,面前放着张矮几,手里却拿着个小木头样的东西。 听到声音,他才抬头一笑:“你先进来,有个东西给你。” 赵如茵一顿,她住进宋家也差不多一月了,跟宋原的关系到底是比之前更好些。 虽没好到给他端屎把尿的,但偶尔说几句话还是有的,倒是从没见过他有东西给自己的。 赵如茵还是走了进去:“什么东西?” 宋原这才把手里的小木块递给了她:“你看看。” 赵如茵接过木块,看到下面的刻痕时,一怔。 “我瞧着你每次画图样都要好些时辰,”宋原缓缓开口道,每次赵如茵画图样都是在他的屋子,因为他的书桌够大,能铺开。 他斟酌着语气,观察着赵如茵的神色说:“有了这个印章,应该能省些力气?” 那印章的底部刻着的,就是赵如茵先前弄出来的仙鹤图样。 “……你这几日躲躲藏藏,就是在弄这个?”赵如茵忽然开口,却不是夸奖,更没有感谢。 宋原被她的语气弄得一愣,说:“也不是躲躲藏藏,就是,没弄完不好让你看见。” 赵如茵瞥了他一眼,忽然道:“你这两日写的文章呢?” “这儿。”他拿起放在枕边的纸张,递给了赵如茵。 自从十天前他开始写策论,赵如茵抽空就会过来看上一眼,偶尔还能给他提点意见。 宋原也越发觉得,即便这人不走经商这条道,随便做什么,她都能成功。 只可惜,宋原暗叹一声,这个朝代不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赵如茵看了眼他写的文章,比起一开始的狗屁不通,只晓得泛泛而谈,这两日的倒是有了点进步。 但真要拿去考试……赵如茵只能说考官拿这纸当厕纸,估计都嫌上面的字会脏了他高贵的屁股。 “有点进步。”赵如茵把文章还了回去,“不过这种费时的事还是少做,你别忘了答应我的。” 宋原想说不费时,他也需要劳逸结合。 可想到赵如茵要做的事,他便没解释,只笑着点头应了声好,又问她要不要。 “什么?” “这印章。”宋原浅笑道,“你若是不要……” “你都送人了,还能要回去?”赵如茵把印章往袖子里一塞,“谢了。” 人说完就走了出去,顺带把他放在床边的木屑全都收走了。 宋原看着她的背影,忽而一笑,口是心非的人呐。 不过,他回头看着自己的文章,竟然只是有点进步。 看来革命尚未成功,宋同志仍需努力啊! 赵如茵把木屑堆到了灶房当火引,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温润的枣木印章。 阳光透过窗纸,在印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精细的刻痕在她指腹下微微发烫。 上一次别人送她的是什么来着? 哦,继母送来的那碗枇杷露,一口,就让她嗓子哑了三年。 不过宋原的这枚印章给了她一个提示,手帕不像茶饼那样能在包装上留下印记,但她能用绣线在边角上的花纹里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样也能辨别真伪,以防别人仿制了去。 “如茵?”杨翠花背着背篼一进院子就看到赵如茵站在灶房门口发呆,“干啥呢?” “没。”赵如茵拿着印章的手一紧,脸上露出了笑容,“婶子回来了,今天挖了多少药材?” 这一问,杨翠花瞬间笑了:“今天运气好嘞!找到颗灵芝。” 赵如茵惊讶:“灵芝?” “是嘞!” 杨翠花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开背篓里层层叠叠的草药,露出一抹暗红的光泽。 那灵芝足有巴掌大小,伞盖厚实如铜钱叠起,边缘微微卷曲。 伞面泛着深沉的紫红色,细密的环纹如同年轮般层层扩散,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 最奇特的是菌柄处生着一圈金线般的纹路,仿佛被人用细笔精心勾勒过。 “瞧瞧这纹路!“杨翠花用指甲轻轻刮过伞盖底部,带起一层薄薄的金粉,“老辈人说,这是吸足了日月精华的''金线芝'',十年也难遇一朵哩!“ 赵如茵没想到山里还有这种好东西,巴掌大的金线芝,若是在上京,便是有价无市,连王府都要争抢的贡品。 先帝还曾因上贡的灵芝太过罕见而更改过年号,可见其珍贵。 “可不是!”杨翠花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这灵芝怎么说也得十两银子!” “十两?”赵如茵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 杨翠花没瞧见她的表情,只说:“我上次也找到过一块,才鸡蛋大,药铺都给了二两。” 这药铺,杀熟啊。 赵如茵沉默了瞬,对杨翠花说:“婶子,不如你将这灵芝给我,我去镇上的时候帮你卖了,如何?” “成啊。”杨翠花不觉得有啥,直接把灵芝递给她,“不过这个要抓紧时间去咯,咱弄不好。” 刚采摘下来的灵芝最是新鲜,可要是保存不好也容易坏。 杨翠花这辈子就碰到这两次,药铺的人也没跟她说过怎么保存,只让她捡到了赶紧送来,价格好商量。 第45章 掌柜的没在 不过,杨翠花不懂,赵如茵懂啊。 她去河边淘了不少细沙回来,锅里水烧开,河沙直接倒入锅中,沸水煮开。 煮的时候她还不忘让杨翠花在边上看。 “这沙干啥要煮?”杨翠花奇怪道,“不是干净的吗?” “对于灵芝来说,不干净的。”赵如茵看着蒸笼上冒起的烟雾。 “河沙带腥,也含有杂质,煮过后那腥味和里面的脏东西就会少一些。再将灵芝放进去装进陶罐里,至少能保存半个月不会腐败,也不会影响灵芝的药效。” 杨翠花惊讶:“我说药铺的人拿到就装陶罐里了,感情是因为这个!” 赵如茵浅浅一笑,道:“婶子下次再找到就用这法子,还能跟他们多要些钱。” 杨翠花连连点头,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欣赏,而后由衷的说了句:“如茵,你太厉害了。” 赵如茵垂眸笑了笑,没说话。 两刻钟过去,锅中的河沙早已被沸水煮得翻滚不息,细密的水泡从沙粒间隙里钻出,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 蒸腾的水汽裹着泥土的腥气,在灶台上方凝成一片白雾。 赵如茵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她抄起灶台边的木铲,轻轻搅动锅中的沙粒。滚烫的水汽扑面而来,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又被火光映得晶莹发亮。 沙粒在沸水中翻腾碰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婶子,这个样子就可以了。”赵如茵对杨翠花说道,又让她凑过来闻闻。 “沙粒没有了泥土的腥气,只剩下这种干净的味道,就能起锅了。” 杨翠花连连点头,帮着她把陶盆拿了过来,又在上面放了滤水的簸箕和纱布。 赵如茵用铜勺将沙子舀进准备好的粗陶盆里,水往下滴时,发出“簌簌“声。 锅里的沙子全都弄干净后,如茵又添了点水,将锅用刷把重新洗了一遍。 “这沙子,要晒干是不?” “嗯。”赵如茵看了眼天色,“趁着天好,婶子你把沙子摊开晒一晒。” “成。” 杨翠花抱着簸箕就走了出去,将沙子放在空了的药架上方,摊开来晒干。 至于那朵灵芝,杨翠花又拿着进去找如茵:“如茵啊,这灵芝就这么放着?” “给我吧。” 杨翠花递给她,见赵如茵面前摆着个粗陶盆,里头盛着黑黝黝的水,水面还浮着几缕未化开的灰烬。 她忍不住凑近闻了闻,一股子烟熏火燎的焦苦味,混着淡淡的松木香。 “灰水?” “嗯。”赵如茵说,“灶头里烧火剩下的柴灰,用水多淘洗两遍再用。” “还能这么用?”杨翠花着实没想到,又觉得自己话有点密了了,干脆不再开口,安安静静的看着。 只见赵如茵拿出一块手帕浸入灰水中,那帕子很快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坠在她指尖。 她动作极轻,帕子拂过灵芝伞盖时,暗红色的菌褶里簌簌落下细小的土粒。 那些藏在菌管深处的泥垢,被她用帕子一角细细挑出来。 “好了。”她笑着说了句,而后用布包着,放到了阴凉的地方去。 “灵芝不能用水洗。”赵如茵放好后才开口道,“草木灰泡水,把上面的泥土擦一遍,还能防虫。” 杨翠花点头应着,又过了一遍方才看到的,下次再捡到她就这么做! 日头大,沙子没多久就晒干了。 赵如茵又往上撒了点水,让沙子保持在一个握之成团,松之即散的状态,才将其放到了陶罐里。 先铺了一层,将灵芝放进去后,又铺上另一层,将整个伞盖完全掩埋。 封罐后,边上还围了一圈打湿的帕子,防止里面的沙干得太快。 弄好后,赵如茵把陶罐放到了背篼里,仔仔细细的装好,跟杨翠花说准备出门。 杨翠花知道灵芝耽搁不得,只让她路上小心,送人出门后又回去处理弄回来的草药。 再说赵如茵,一路走到村口,遇到不少人问她去干啥,她便说去镇上给宋原抓药。 走到村口才发现赶牛车的大爷没在,只得倒回来找人,这才得知大爷赶着牛车办事去了,不晓得啥时候才回来。 赵如茵只得靠双腿走到了镇上。 即便她加快了脚步,等到了镇上,也是一个半时辰后。 “这才只是从望溪村出来……” 赵如茵看着不远处写着“梧桐镇”三个字的牌匾,垂下眼帘:“若我真杀了宋原离开,只怕还没走到这镇上,就被秋嬷嬷抓回去了。” 如此一想,便是不算到省城那边的事,宋原也算帮了她一次。 可这就更奇怪了啊,昏迷中的人,哪儿会知道这么多事? 便是听见了,脑子一片混沌,怎会记得住呢? 赵如茵轻轻啧了声,这宋原还真是个扯不清楚的谜团。 她掩去心里的情绪,进了镇子没去药铺,反而直奔玉绣阁。 灵芝这种东西,只有在有需要的人眼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赵姑娘!“小五正支着下巴打盹儿,冷不丁瞧见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差点带翻柜台上的算盘。 “你今儿怎么得空来了?上回拿的绣活都做完了?”他瞥了眼墙上的水漏,“这没过几日啊。” 他记得这次赵如茵拿回去的布料可多,这几天不一定做得完。 赵如茵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叩了两下,浅笑道:“我有急事寻邱掌柜,他可在?” “哎哟,这可真是不巧。“小五搓着手,一脸为难,“掌柜的天没亮就出门了。就上次来的那位卢小姐的外祖办寿,连咱们掌柜的都收到了帖子。” 说着他又笑了笑:“掌柜还说这都是托了赵姑娘的福,走前把你送的茶叶都带走了。” 而后他又悄悄说了句:“连自己最体面的那身行头都穿走了呢!” 赵如茵一愣,这是在她意料之外,毕竟来这么几次,邱福来都在铺子里的。 犹豫片刻,她又问:“那他今日可回来?”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小五挠了挠头,“卢小姐外祖家在隔壁镇上,来去也就三四个时辰,但人家毕竟是过寿呢,掌柜的估计得多喝两杯咯。” 第46章 捉了个贼 赵如茵最终还是没留在镇上。 她对小五说:“若是邱掌柜回来了,劳烦小哥让人给我传个消息。” 她还摸出几个铜板递给小五:“这是跑腿的钱。” “这,这多不好啊。”小五不好意思接。 赵如茵直接把钱放在柜台上,浅笑道:“麻烦你了。” 小五挠头说不麻烦,目送她离开。 等人走了,他又看着柜台上的铜板嘀咕了句:“赵姑娘还真是个好人啊。” 然后他就觉得那个姓王的姑娘更可恶了,居然一直让赵姑娘绣手帕,还说是自己绣的,真是不要脸! 赵如茵背着竹篓往回走时,最后一缕夕阳已被山峦吞没。 她又加快了脚步,才在天完全黑掉以前,看到了望溪村口的那棵大树。 就是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大树下站着的人,有点眼熟。 赵如茵眯起眼,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背带,那身影轮廓莫名熟悉,却又像隔着一层薄雾般看不真切。 下一瞬,她就听到熟悉的一声:“如茵!” 赵如茵脚步一顿:“婶子?” “哎!” 杨翠花小跑着迎上来,粗布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苜蓿。 借着最后的天光,赵如茵看清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 待她走进脸上的焦急还未散去,眼里只余喜悦:“你可回来了!” 赵如茵脑袋有些发懵,她其实没想到杨翠花会来这里等自己。 这样的重视,让她觉得肩上的背篼越发沉重:“我,没卖出去。” “啊?”杨翠花奇怪。 “灵芝。”赵如茵抿了下唇,心里第一次生出名为愧疚的情绪,“我没把灵芝卖出去。” 她还想要解释两句,就听杨翠花说:“嗨呀!我以为啥,没卖出去咱明儿再去就成了。反正药铺就在那儿,跑不了的。你人回来才是大事!” 被人当成奴隶羞辱折磨了五年,赵如茵猛地听到这话,眼眶竟有些酸涩。 她不动声色地抹了下眼角,浅笑道:“嗯,我明天再去看看。” “哎!走走,咱回家吃饭。” 杨翠花握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手掌紧紧攥住赵如茵的手腕,拇指上还沾着灶灰的纹路清晰可见。 赵如茵垂眸,她下意识想要抽手,却在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时停住了动作。 那温热从腕间的脉搏处蔓延开,暖意顺着血脉流窜至指尖,连带着走了太久而胀痛的关节都舒展开来。 夜风掠过田埂,吹起两人交叠的袖口。 赵如茵默不作声地任由杨翠花拉着,脚步不自觉地跟上了她的节奏。 离着宋家还有些距离时,杨翠花脚步一顿,咦了声:“奇怪,我不是记得关了门的?” 赵如茵抬头看去,就见宋家大门大开,稍稍仰头还能看到个黑乎乎的脑袋。 “婶子,院子里有人。”赵如茵沉声道,“你去叫人来。” 她说着,已经挣脱杨翠花的手,将背篼放到了路边坎下较为隐蔽的地方。 不等杨翠花开口,人已经捡了块石头,直奔院子走去。 杨翠花只得跑到最近的邻居家叫人。 赵如茵拿着石头弯腰走到门口,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只有一人,没人说话。 她贴着篱笆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借着月光往院里一瞥,嘴角顿时勾起一抹冷笑。 她放下石头,换了个石块,而后突然直起身子喊了声:“谁在那儿!“ 清脆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村子里的寂静。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掌心的石块已经划破夜色飞了出去。 “哎哟!“一声惨叫在院中炸开。 蹲在药架旁的黑影猛地一颤,捂着腿直跳脚。 月光下,王小春那张煞白的脸转过来时,连嘴唇都在发抖。 “王小春?“赵如茵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深更半夜的,你在我家院子里找什么呢?“ 带着人过来的杨翠花一听到这名字,连忙冲了进去:“王小春?” 王小春只是想过来看看宋原是不是还活着,刚她进来时还庆幸这家里没人呢,结果刚进来赵如茵就回来了,还砸她的腿! “你来干啥的?”杨翠花蹙眉道,“趁着天黑来偷东西是不是?!” 王小春瞪大了眼,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我就是来看看宋大哥!” “宋原都成亲了,”跟在杨翠花身后的妇人说道,“人刚回来的时候不见你人影,现在你来干啥?” 王小春脸色涨红,只觉得尴尬又难堪:“我真的是来看他,只是婶子没在,门也没锁,我就进来了。” “刚进来你们就回来了,我真没要做别的!婶子你千万要相信我啊!” 杨翠花皱了皱眉,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她虽不信王小春的鬼话,但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把场面闹得太僵。 “宋原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她摆摆手,语气虽缓却不容置疑,“天晚了,你快些回去吧。” 王小春张了张嘴,还想探头往屋里瞧,宋原到底是死是活,她总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可一抬眼,就见杨翠花身后站着好几个闻声赶来的村民,再加上腿上被赵如茵砸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只得悻悻地爬起来。 “那、那我改日再来……”她支支吾吾地说着,一瘸一拐地往院外挪,活像只被打断了腿的野猫。 杨翠花目送她走远,这才转身对围观的村民笑道:“多谢大伙儿赶来,虚惊一场。” “嗐,咱们也没帮上啥忙。”领头的妇人摆摆手,又往屋里张望了一眼,“你家阿原还好吧?” “好,养着呢。”杨翠花笑着道,“改日请大伙儿喝茶。” 送走众人,杨翠花顾不得喘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宋原屋里:“阿原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宋原摇头,他刚刚其实晃了下铃铛,大概是没人听见。 “外面怎么了?”他问,“我听到人挺多的。” “刚王小春进来了。” “她来干什么?”宋原不解,按理说他跟赵如茵“成了亲”,跟王小春就没什么关系了。 “估计想看你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屋外传来赵如茵的声音,她刚去把背篼拿回来,拍了拍手,隔着窗户对宋原说道。 第47章 你不怕我杀了你? 宋原被这话吓得呛了下,咳嗽两声准备说什么,赵如茵已经进了灶房。 “不管她了,你没事就好。”杨翠花道。 宋原嗯了声,又对杨翠花说:“娘,上次你拿回来的书我已经抄完了,有空你帮我送到书铺去可好?” “这么快就抄完了?”杨翠花惊讶了瞬,“这抄书的活又不急,你,你也要注意休息啊。” “我晓得的。”宋原笑着应下。 杨翠花看着这张脸,终究是硬不下心肠。 “也罢,”杨翠花笑了笑,“你肯定比我更珍惜的。” 宋原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杨翠花是真的接受了自己。 哪怕不是把他当成亲儿子,至少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每次看到他心里都难受。 “我会的。”他郑重其事的应下。 杨翠花又笑了笑,第一次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就像对宋原小时候那样。 宋原微微低下头,让她能摸得更顺手些。 察觉到他的亲近,杨翠花又笑着拍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我先出去了,有事就摇铃铛。” “好。” 杨翠花莞尔,拿走了他抄好的书。 待人走后,宋原的视线才回到了面前的矮几上,心思却静不下来。 短短一个月,村子就死了两个人,还曾是在村子里看守赵如茵的。 紧接着王小冬失踪,王秦氏被废了手……一连串都是曾经欺负过赵如茵的人。 宋原沉默着,手上的笔迟迟写不下一个字。 “纸很便宜?” 耳边忽然传来赵如茵的声音,宋原恍然回神,才发现她端着饭菜站在床边。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笔尖的墨水在纸上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圈。 “……没注意。”宋原难得红了耳朵,他将笔放到一旁,又将纸张收起来,接过饭菜自己摆好,又才问了句:“你吃了没?” 赵如茵摇头,杨翠花到村口等了她许久,回来又被王小春耽搁了这么半天,菜早就凉了。 宋原没再开口,端着碗,心里却始终想着事。 赵如茵本来打算出去,一看宋原端着碗筷半天没动静,她又问了句:“吃不下?” “……没。” 宋原没想到她还在,抬眼的瞬间,目光又一次落在她脸颊那道疤痕上。 好像从一开始,赵如茵就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脸上的伤。 甚至会将头发完全盘起来,半点不去遮挡。 赵如茵被他看得微微蹙眉:“你看什么?” 宋原紧了紧握着筷子的手,忽然开口问道:“你应该,处理干净了吧?” 赵如茵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了瞬后道:“你知道?” “猜的。”宋原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向赵如茵,猛地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 宋原怔住,片刻后道:“我不是威胁你,只是怕你没处理好被人发现。” 赵如茵没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宋原只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寒意,喉结滚动了几下才继续道:“事发突然,村子里的人或许想不到那么多,可其他人不一样。” 他顿了顿:“尤其是,知道你身份的人。” 这话就差明着点秋嬷嬷的名了。 赵如茵微微扬眉,忽而笑了:“你担心这个?” 宋原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斟酌了下语气说:“你说了要等一年,若是现在就被人发现……生意不会好做。” 宋原其实不知道赵如茵要怎么报仇,可没有银钱开路,谈何复仇? “你跟我说这些,”赵如茵忽然倾身,指尖擦过他的喉结,“不怕我杀了你?” 宋原呼吸一滞,忽然想起刚穿过来的那日,但凡他说话慢了点,只怕当时就已经死了。 他别过脸,声音发干:“……处理干净便是。” 赵如茵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第一次发现,宋原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你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她说道,“以前的宋原若是知道我杀了人,怕是一早就报官了。” 宋原心头一震,赵如茵这话,是猜到什么了?还是试探? 他盯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轻声道:“是他们先动的手。你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他们没撑得住。“ “噗嗤!” 赵如茵笑了声,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压迫感瞬间消失。 “他们或许不会认同你的说法。不过你放心,我处理得很干净。” 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清冷:“真有人发现了,灭口就是。” 有那么一刻,宋原觉得赵如茵周身杀气翻腾。 “是我多虑了。”他轻咳一声,重新拿起了碗筷。 想来也是,赵如茵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都能离开望溪村,一路杀到京城,又怎会给人留下把柄? “也不算。”赵如茵笑道,“你倒是提醒我,有些人还是要处理干净了才好。” 宋原抬眸看她,赵如茵的视线已经落到了窗外。 王家还是太弱,想靠他们扳倒秋嬷嬷太难。 她得想办法,尽快把手伸到秋嬷嬷的地盘上去,才能杜绝她给上京传消息。 赵如茵没想到的是,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本打算第二天再去一趟镇上,若是邱福来还没回来,她再去隔壁镇走一趟。 结果她还没出门,宋家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赵姑娘,赵姑娘在不在?” 赵如茵正在收拾背篼,听到这声音一顿,快步走过去开了门,一看,果然是小五。 “小五?你怎的来了?” “还好姑娘你在家。”小五咧嘴一笑,“赵姑娘,我家掌柜让来的,问你上次的茶叶还有不,他全都要嘞!” “哦对,他让我接你去一趟镇上,说有要事相商。” 赵如茵浅笑道:“茶叶还有,我正巧也要去一趟镇上,也劳烦你跑这一趟。” “这有啥!”小五不在意的摆摆手,心情好得很,“那赵姑娘赶紧收拾收拾,马车就在外头等!” “好。” 赵如茵装好东西,又把宋天成抄的书包起来单独拎着,跟杨翠花说了一声后,才上了小五赶来的马车。 第48章 好消息 小五驾着马车缓缓驶过村道,包铜的车轮碾过黄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村民们一开始都奇怪,以为这马车是来找王家的,毕竟这么些年也只有王家认得能坐上马车的人了。 可这马车竟然略过王家,直奔村尾。 直到看见坐在马车里带着面纱的赵如茵,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是赵如茵吧?咋坐上马车了?这是来接她的?” “不接她还能来接你啊?估计是主家认回去咯,之前王小冬不是说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嘛?” “那这下王家可不惨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安静了。 王家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惨了,那要是赵如茵再报复回来……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不觉庆幸自己当初并未做过对不起赵如茵的事。 “赵姑娘,你们村的人咋看你眼神都恁奇怪?”小五回头瞥了眼,半晌才憋出个词:“鬼鬼祟祟的。” 赵如茵浅笑:“邱掌柜的马车太高调了,大家没反应过来。” 小五闻言嘿嘿笑出了声:“我跟掌柜说了,他偏说这样才显得出对你的重视!要不是铺子里有客人,他都亲自来了!” 赵如茵闻言笑了笑,并未当真。 马车出了村子就一路跑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停在了玉绣阁门前。 小五利落地跳下马车,撩起车帘:“赵姑娘咱到了。” “多谢。” 赵如茵扶着车框正要下车,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邱福来瘦高的身影从门内快步迎出,青布长衫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衬里。 “赵姑娘,可把你盼来了!”邱福来脸上挂着精明的笑容,眼角几道细纹舒展开来,显得格外热络。 “邱掌柜。”赵如茵正要屈膝,就被邱福来虚虚一扶。 “哎呀赵姑娘快快请进。” 邱福来一路领着她上了二楼,赵如茵抬头便看看到二楼还有个熟人——卢砚秋。 “卢小姐。” “赵姑娘。”卢砚秋起身。 两人皆是微微颔首,面带笑容。 卢砚秋先开了口:“今日突然过来,希望没打扰到赵姑娘。” “如茵本就要到镇上来。”赵如茵浅浅一笑,“还得多谢卢小姐和邱掌柜,不然如茵还得走上好久。” 卢砚秋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真切:“赵姑娘请坐。” “多谢。” 待三人都坐下,邱福来开口道:“赵姑娘,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件好事同你说。” “邱掌柜请说。” 邱福来又看向卢砚秋,卢砚秋会意,莞尔道:“还是我来说吧。上次赵姑娘带来的茶饼可还剩下?若是还剩,有多少,我要多少。” “自是还有的。”赵如茵说着,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布包,将里面的茶饼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一共二十个。 卢砚秋看了眼,又问:“赵姑娘,这茶叶,最近可还能采得出来?” “这,怕是不行了。”赵如茵摇头道,“眼下入了伏天,采下来的茶叶不管怎么处理都带着苦涩,实在不好吃。” 卢砚秋轻叹一声:“也罢,那这些我全都要了。”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丫鬟就拿出了两贯钱,摆在赵如茵面前。 不等赵如茵开口,卢砚秋又道:“多余的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赵姑娘不必客气。” 赵如茵闻言看了邱福来一眼,见他依旧笑眯眯的没什么异样,便知道这钱不必退回去。 她道:“那如茵就恭敬不如从命。” 卢砚秋瞧着她大大方方的模样,心里越发欣赏她了。 她不缺这点银子,多给的也是想给赵如茵卖个好。 再开口,卢砚秋语气也变了:“赵姑娘,砚秋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姑娘答应。” “卢小姐言重了,”赵如茵心下警惕,面上依旧笑着,“何事?只要如茵能帮的,一定帮。” “这个赵姑娘肯定能做到。” 一旁的邱福来抹了把胡子,笑着道:“卢小姐是希望赵姑娘能再绣一幅画。” 赵如茵诧异:“画?” “是。”卢砚秋道,“这幅画乃我外祖母所做,只是年久长了蛀虫。但外祖心里挂念,我便想着赵姑娘的手艺此等手艺,定能将这幅画的光彩重新展现出来,这才特地过来一趟。” 赵如茵微顿,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一幅画那么简单。 她犹豫了瞬,问:“卢小姐,能否让如茵先看看这幅画?我怕画中技法精妙,难以复原。” 卢砚秋一笑:“赵姑娘放心,你的技艺已经完全足够。这画我倒是带来了,只是还在客栈,你若应下,我再让人拿来。” 这么一说,这幅画就更不简单了。 赵如茵垂眸思索着,又听到卢砚秋说:“赵姑娘若是暂时没想好也不急,画我暂且放在邱掌柜这里,待你考虑好了再来取。只是最迟月底,你就得给个答复了。” 眼下距离月底还有五日,卢砚秋倒是给足了她考虑的时间。 可越是这样,赵如茵心中就越发清楚,这不是画的问题。 “如茵晓得,谢卢小姐抬爱。” 卢砚秋微微颔首,与她聊了两句后起身告辞,二楼只剩下邱福来和赵如茵。 “赵姑娘为何不直接应下?”邱福来忽然开口,捋着胡子浅笑道,“能与卢家交好,可是好事。” “如茵身份卑微,就怕担不起这份好。”赵如茵道,“这才想问问邱掌柜,这活,能接吗?” 邱福来见她眼神诚恳,倒是真心实意的询问。 “姑娘诚心问,邱某也诚心答。不过多说无益,”邱福来道,“邱某只能告诉你,这画便是绣了,也不会冠上谁的名字。” “原来如此。”赵如茵拱手:“多谢邱掌柜。” 邱福来浅浅一笑,又问:“小五说姑娘昨日到镇上来寻邱某,可是有急事?” “是急事,也是好事。” 赵如茵说着,从背篼里把陶罐抱了出来。 看到这东西,邱福来一脸奇怪,直到赵如茵扒开罐子里的细沙,露出那紫红色的伞盖时,他脸上的奇怪彻底变成了震惊。 “这,这是——” 赵如茵又将沙子盖了回去:“邱掌柜觉得,这算不算急事,又算不算是个好消息?” 第49章 这么多钱! “算!算!算!哎呀!”邱福来兴奋得直拍大腿,“这可是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伸手想去碰那陶罐,又怕弄坏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问:“赵姑娘,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家中长辈昨日在山上采回来的。”赵如茵把陶罐推到邱福来面前,“昨日过来就是想跟邱掌柜说这个,恰好你出去了,如茵只好又带回去。” “这可真是!”邱福来有些后悔,比起这灵芝,卢老爷岳父的寿宴不去又何妨? 不过想到这里,邱福来激动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冷静。 “赵姑娘啊,你这灵芝是?” 赵如茵解释道:“家中长辈准备卖给药铺,可我听她一说,那药铺做事不太地道,就想问问邱掌柜需不需要,若是需要,卖给您也是一样的。” 末了她又垂眸一笑“当然,邱掌柜若是不需要,我再拿去药铺就是,大不了多跟他们掰扯一会儿。” 邱福来明白过来,赵如茵这灵芝不是纯送,是要钱的。 且她很清楚这灵芝最大的作用不是钱,而是它的稀有。 物以稀为贵,这朵灵芝更是贵中之贵。 即便是他买来再转手卖出去,那也完全能大赚一笔。 更别说他现在还真就需要那么一个“贵重”的东西。 “赵姑娘开个价,”邱福来笑道,“你这个人情,邱某也记下了。” 邱福来这时是真的明白了,眼前的赵如茵来历恐怕不只是燕州人那么简单。 能有这种胆量和谋略,又怎会是普通人家? 如此人物,他能交好自然更好。 赵如茵却是说了句:“价格,邱掌柜看着给就是,我对这个还是不太清楚。” 邱福来微微挑眉,笑容渐深:“赵姑娘这就客气了,既如此,邱某也就不客气了,一口价,二十五两,赵姑娘觉得如何?” 赵如茵没说话,邱福来又道:“赵姑娘别觉得低,你若是去药铺,他们最多也就能给到十五两白银。” “且别的不说,这灵芝还是得保管得当,不然也跟废的差不多了。” 赵如茵闻言一笑:“我是没想到邱掌柜能给到如此高的价格,就二十五两,但如茵有一事相求。” 邱福来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也很痛快的点了头:“姑娘请说。” 赵如茵抬眸道:“灵芝卖给您,就跟我们再无关系。若有人问起,还望邱掌柜莫要提起。” “这,”邱福来没见过这种要求,不过他完全能做到。 “行,赵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那邱某先把银钱给了。” 赵如茵颔首,不多时邱福来就拿来了二十两的碎银子,还有五贯铜钱。 “想着银子大块了,姑娘拿着也不放心,特地找的碎银。”邱福来道,“这次是真的多谢赵姑娘了。” “邱掌柜客气。” 赵如茵又把如何养护灵芝的法子告诉了邱福来,甚至当着他的面把灵芝取了出来,让他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遍,又才放回去。 临走前,赵如茵又对邱福来说:“邱掌柜,这灵芝用湿沙保存的法子最多能撑半个月。若是您急用,还是尽快送走的好。” 邱福来顿时一脸严肃的点头:“邱某明白。” 赵如茵这才拿着银钱下了楼,离开时又给了小五几个铜板,感谢他亲自跑一趟去接自己。 小五拿着铜板心情可好,对赵如茵那是越发喜欢了。 这厢邱福来拿到灵芝,连忙联系了家中妻儿,备好马车干粮,直奔省城。 这一去一来又是十日,暂且不提。 那厢赵如茵买了不少东西,又定了个大型的绣棚才回到望溪村。 路过树林时,赵如茵思索了片刻,并未选择从村道回去,而是绕到树林里,从后山慢慢往宋家走。 望溪村坐落在山坳里面,路虽平坦,但群山环绕,不走村道,从山上就能绕过去。 赵如茵不知道的是,因着她早些时候出去得太过高调,不少人都瞧见了,大家都在琢磨她还会不会回来,于是不少人都聚集在村口等。 怎奈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天黑,众人也没再见到马车,也没再见到赵如茵。 “这是不来了吧?” “都被接走了,还来干啥?啧啧,宋原才是惨咯,头一个媳妇不愿嫁,这个又跑了。” 很快,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赵如茵跑了。 此时赵如茵已经回到宋家,进了院子她又关上了门,确定没人发现自己,又才把杨翠花叫到了堂屋里。 “咋了丫头?”杨翠花看了眼外头,大白天的,搞得那么神秘,她这心里头都有点发毛。 “有人追你啊?” 赵如茵一顿,旋即莞尔:“没婶子,是好事!” 她说着,拿出背篼里的钱袋轻轻一晃,又递给了杨翠花:“婶子你瞧,这是灵芝的钱,足足有二十五两。” “多少?!” 杨翠花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如茵直接把钱袋里的银子倒在了桌子上,只听得咣当咣当一阵响。 “你瞧。” 看到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杨翠花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这也太多了。”杨翠花咽了咽口水,“我以为最多也就十几两。” 赵如茵浅笑道:“药铺那边差不多是这个价,不过我卖给的是玉绣阁掌柜,他正好需要,我一瞧给的价格合适,就卖了。” 说着她抿了下唇:“婶子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杨翠花扬声道,“婶子是那种人?我就是没想到。” 杨翠花说着,又看向桌子上的银子,最终只拿了两个。 “丫头,这剩下的,都给你了。” 赵如茵愣住:“婶子?” 杨翠花莞尔:“婶子心里明白,你现在留下来了,但你的心不在这里,总有一天你要走的。而且,婶子先前答应过要给你钱的。” 她看向那些银子,眼里没有半点贪念:“何况这么多钱是你卖的,我要是拿去可卖不到那么多。” “这二两,就当是婶子的辛苦钱,正好拿去给阿原买些药。” 她又把剩下的全都装回了钱袋子里,拿给了赵如茵。 “丫头,”她轻轻拍了下赵如茵的手,“这些,你就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第50章 我想包山! 那些钱,赵如茵收下,同时跟杨翠花说:“婶子,这些,就当是我跟您借的,等以后赚回来了,我再还您。” 杨翠花笑着应了声,只要如茵能收下,还不还对她来说,无所谓了。 赵如茵又把宋原抄书的钱给了杨翠花:“一共三本书,一千三百文,全都在这儿了。” 临走前杨翠花跟她说过抄书的价格,还是因为宋原的字写得好,才能得到高价。 “好,辛苦你了如茵。” “没事的婶子。” 赵如茵说着,又问了句:“婶子,我若是想包下咱们后山这座山头,您觉得可行吗?” 杨翠花再次沉默,半晌后艰难开口:“丫头,你包山干啥?” “种茶树。”赵如茵道,“我想把山上开垦出来,开一座茶山。” “茶山……” 杨翠花单是想想,就觉得脑子发蒙。 她觉得自己方才说这丫头要离开还是说得太委婉了。 “如茵,你,婶子没别的意思。”杨翠花怕她误会,先解释了句,才继续说: “眼下山上的茶树到底有多少咱也不知道,你说包下整座山,就是包下来了,咱也开不了啊。” “茶树会有的。”赵如茵道,“只要山开出来,我就能种。” 杨翠花彻底愣住:“你,还会种茶树?” “会。” 赵如茵语气之笃定,让杨翠花再没了话可说。 “……包山,这么多年我没听人弄过,不过你要是想的话,可以去问问村长。” 杨翠花说着沉默了好半天,又道:“这几年村里的人越发的少,你要是真的把茶树弄起来,村长大概也不会拒绝。但你要想好哦,种茶就是个看天吃饭的活,苦的嘞。” “我晓得的。”赵如茵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在嫁到宋家冲喜之前,她并未想过在望溪村开茶山。 毕竟在今年以前,她都未曾采过那些茶。 是宋原的话,让她有了另一个选择。 留在望溪村,待羽翼丰满时再回去,又何尝不是更好的呢? 茶山的事,也在茶饼做出来后,她就有了想法。 只是当时手头没有余钱,没办法尝试。 现在,倒是可以问问。 次日一早,赵如茵就上了山。 她要包山,自然要看清楚地方,从一开始发现的茶树那里往周围扩散,再将竹林后的茶树完全包裹在内。 赵如茵走在山间,用脚一步步丈量出自己所要包下的范围,中间还得留出一条路,让村民上山。 这么一走,就是两天。 赵如茵终于将所需要的范围大概算了出来。 从她种茶树的地方一直到竹林那边,整整七十亩。 若是除开中间开路的话,倒是不足这么多。 回来后,赵如茵又找到宋原借了《大兴律法》,翻开才发现土地租赁的那一页被人做了标记。 “我这几日也在看。”宋原轻咳一声道,“若是有……你肯定比我清楚的。” 赵如茵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着书上的字,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顺口问了句:“这律法,是你自己抄的?” “以前抄的。”宋原低着头看手上的书,语气正常,听不出半点问题。 赵如茵又看了他一眼,两年,人的字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将于土地租赁的律法全都翻看了一遍,赵如茵记下后,打算过几日再去找村长。 眼下的重点,还是把卢砚秋的那幅画绣了。 算着绣棚快做好了,赵如茵又去了趟镇上,眼下距离月底还一日,正好赶上。 巧的是,卢砚秋也在玉绣阁。 看到赵如茵,卢砚秋莞尔:“我还担心赵姑娘不来了。” 赵如茵不卑不亢道:“如茵不知画的大小,所以重新托人做了个绣棚,这才耽搁了些时日。” “如此。”卢砚秋亲手将画交给了她,“赵姑娘来得巧,若是再晚些这画就要带走了。” 赵如茵诧异:“卢小姐要离开了?” “耽搁了几日,也该回去了。” 卢砚秋一开始想着赵如茵会答应,即便考虑也不会太久,但她没想到对方真的等到了临近的这天。 虽说还有一日才到期限,但家里催得急,她也只好先回去。 没想到她正准备走,赵如茵就来了。 “是如茵考虑不周。”赵如茵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让卢小姐多等了这么几日。” “你能来就很好了。” 卢砚秋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赵姑娘的刺绣是真的很好,没了你,这幅画的精髓只怕也展现不出来。” 赵如茵抿唇一笑,瞧着有些不好意思。 “那画就交给你了。”卢砚秋道,“也希望赵姑娘能对此保密,绣好后交给邱掌柜,他会送来。” “如茵晓得。” 待人走后,赵如茵又找到小五拿了线。 “一早就给您备好了。”小五嘿嘿一笑,“我没看过这画,但掌柜跟我说要备些什么线,全都给您装好了。” 小五把一个木匣子递给她:“颜色都分装好了,这可是上等蚕丝,姑娘可得小心看顾。” “多谢小五。” “嘿您客气得很!”小五有时候觉得赵如茵比刚才那位还像个千金小姐。 赵如茵笑了笑,又说:“有件事想请小五帮个忙。” “姑娘您说。” “我想找个妇人,姓秋,应该就住在附近镇子上,穿着气派,出手也挺阔绰的。不晓得小五有没有见过?” 赵如茵说的,自然是秋嬷嬷。 麻子死前并未告诉她秋嬷嬷的住处,只能她自己来问了。 “不在咱们镇上的那还真没见过,不过姑娘放心,我认识的人可多了!肯定帮您问来!” 赵如茵浅笑:“多谢。” 小五又问:“那要是找到了要告诉对方不?” “不必,你跟我说就好。” “哦,姑娘是想给对方准备啥惊喜吧?”小五笑得纯真。 赵如茵勾唇:“是啊,准备点小惊喜。” “嘿嘿嘿,我就晓得嘛!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好!” 赵如茵颔首,这次没再拿铜板,而是给了小五一个肉包子。 “来前卖的,还暖和着,你趁热吃。” “哎这多不好意思。”小五搓搓手指,倒是也接下了,又再次跟赵如茵保证自己肯定会把事办好,让她别担心。 第51章 有人给你找媳妇哦 赵如茵前脚刚走,小五后脚就关了铺子出门。 掌柜的不在,玉绣阁就他一个人,掌柜的说了,只要不是赶集,过了正午就能关。 小五往几日也是这样,今天是卢小姐过来他才多等了那么半天,谁想还等到赵姑娘了。 他捏着暄软的肉包子咬了一口,琢磨着得找谁帮他打听消息。 看赵姑娘这样子,肯定是不希望别人晓得的,那就不能找一般人了。 小五眼珠子一转,忽而嘿嘿一笑,买了酒肉跑到了镇外去。 梧桐镇外十来里的地方,有个烽火台,这里可是住着正儿八经的府兵。 烽火台不远处,有个木屋。 “大哥!霍老大在不在?” “来了!” 霍山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小五,嘿嘿一笑:“你小子!” 他伸手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咋,今天得休息了?晓得来找你哥了?” “嘿,那可不!掌柜的去省城了!”小五咧嘴一笑,“大哥,你这两天休不?” “休,明儿就回去。”霍山示意他进屋。 小五连忙摇头:“我不,你屋里可臭。” “嘿!你找打!” 霍山假意抬手,小五连忙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上一抬。 “嚯,干啥,还晓得拿吃的贿赂你哥了?” “那不能。”小五让他出来,又扭头看了眼,“冯哥他们不在?” “巡逻去了,老二刚睡,不管他。” “哦。” 小五跟着他大哥走到溪水边,扯出块布往地上一铺,又把酒卤羊肉都放到了地上。 “臭毛病。”霍山笑了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咋,找你哥有事啊?” 霍山对自己这个幺弟了解得很,没啥事就嬉皮笑脸,一有事求自己,那阵仗,好吃好喝招待着,臭鞋臭袜都能帮他洗。 “嘿嘿,哥你就是聪明!要不你能当大哥!” 小五把肉往他哥面前一送:“大哥,我求你个事儿呗!” “咂!”霍山一口闷完碗里的酒,咂巴了下嘴,“啥事儿?” “你帮我找个人,姓秋,女的,挺有钱的,以前不是咱这儿的。” 霍山眉头一紧:“女的?还挺有钱?你小子想啥呢!咱家可不兴那种哈!” “啥啊!”小五被他哥弄得哭笑不得,“我是帮别人找的,人问我来着,我想这种事你肯定比我厉害啊!这不就来找你了!” “哟~”霍山阴阳怪气了句,“你还会帮人了?谁家小姑娘啊?这么上心?” “不是。” 小五简单解释了两句:“而且人家都成亲了,哥你别乱搞啊。” 对于赵如茵成亲这事儿,小五是看她头发晓得的。 大兴朝未成婚的姑娘头发都不会完全梳上去,但赵如茵从一开始,挽的发髻都是妇人才会有的。 谁家小姑娘会挽个妇人的发髻哦? “嘁,肯定是人又对你好了。”霍山哼哧一声,“行,我回去看看,不过你说这个,我好像还真晓得一个,回去再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哎!那个大哥你啥前走?帮我带点东西回去呗!” 小五跟霍山说起了别的事,临走前又告诉他哥别告诉任何人,悄摸打听就成了。 霍山摆手说晓得了,目送他幺弟离开,又把剩下的酒肉拿到了屋里去,分给剩下的几个兄弟,自己收拾好包袱等着最后一趟巡逻结束就能走了。 这厢,赵如茵回村子时,又是绕了一圈,从后山回去的。 背篼里的画她还没打开,但线篓子她是看过了,那线码得整整齐齐的,甚至还有好几卷金线,这东西可不便宜。 能用上这个的,说明这画本身就不简单。 背着这些东西从村子里过,那跟把银子拿在手上叫人来抢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明明都刻意绕开了,还能碰到人。 这人还是直接奔宋家屋里来的。 “我是说真的,翠花啊,那人肯定早晚都要走的,你还不如现在就把人送走。我那侄女是笨了点,但好歹能干活会照顾人,要的聘礼也不多,就三两银子!你说值不值嘛!” 还没进院子,赵如茵就听到了这话。 她沉默了瞬,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宋家院子后头,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又从另一边绕到了宋原的屋子后,推开窗跳了进去。 “谁?!” 宋原猛地回头,差点扯到腿上的伤口。 “是我。” 赵如茵关上窗户,看着宋原道:“你这屋子不错。” 两扇窗户,前后都有,透光挺好,翻墙也方便。 宋原没想到会是她,紧绷的情绪放松:“咳咳,你怎么,从这儿进来了?” 赵如茵把背篼放下,给他倒了杯水道:“听到有人想给你找媳妇,我要是从前门进来岂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噗!” “抱歉。”宋原尴尬道,他实在没忍住。 他擦了擦嘴角,看着面前的纸上,无奈的把打湿的放到了另一边,这些只能用来打草稿了。 赵如茵看着他微红的耳垂,微微挑眉,这是不高兴呢,还是害羞? “没事。”赵如茵随便扯了张凳子坐下。 宋原擦干净水渍,抬头看她还在,一愣:“你不出去?” “不都说了,等人走呢。” 赵如茵顺势把背篼扯了过来,拿出了画轴。 宋原想说他压根不会同意什么媳不媳妇的,也没想过这个。 但看到赵如茵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他只得闭了嘴,却又忍不住去看她。 赵如茵已经把画从画囊里拿了出来。 看到那画轴时,她的眼神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呢喃了句:“金丝楠木啊。” 宋原听得清楚,忽而一怔:“什么?” 赵如茵抬眸看了他一眼,干脆把画铺开,待看清上面画的内容时,即便她早有预感这画不寻常,也有一瞬怔愣。 宋原的角度,只能看到画上一半的内容。 可即便是这一半,足以让他认出这幅画是什么。 “这是《莲台化现图》?”虽是询问,他的语气却很笃定。 赵如茵微微侧身:“你知道?” 宋原沉默了瞬,如何能不知? 后世经历了诸多波折,这幅画才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却没想到在这里,他看到了原图。 第52章 这是假的 “……我能看看吗?”宋原沉默片刻后说道。 赵如茵把画铺在他床上,让宋原能看得更清楚。 宋原伸手,想要触碰那幅画,却又觉得近乡情怯。 他见过这幅画——或者说,见过它千疮百孔的模样。 那是在他还没过来时,这幅画以上亿的高价被富商拍下,送回国时。 当时他随导师参与文物交接,这幅被称作《莲台化现图》的大兴观音像,已经残破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绢本氧化发黑,金泥剥落,连观音的面容都被霉菌侵蚀得模糊不清。 导师花了整整六个月,用显微修复技术一点一点剥离后人拙劣的补笔,才勉强还原出它本来的轮廓。 宋原至今记得老人颤抖的手指抚过画上裂痕时,低声说的那句:“这原本该是大兴盛世的呼吸啊……” 而现在—— 这幅画正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他眼前。 画上的观音坐于紫竹林中莲台上,蛾眉凤目,额间还有毫光五道。 雪色天衣透出金泥勾勒出水波纹的肌理,披帛如云气缭绕,腰间蹀躞带嵌七宝。左足垂落踏小莲,右手持未开敷的青色莲苞。 每一笔都像是刚刚落成…… “原来老师说的‘呼吸’是这个意思……”宋原低声说着,又不自觉地屏住气,生怕惊扰了画中随时可能睁开眼的观音。 后世那幅历经沧桑的残卷,不过是它褪下的蝉蜕,而此刻在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大兴盛世。 也是这一刻,宋原对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大兴啊,那个辉煌璀璨的朝代,他何其有幸…… “你很激动?”耳畔传来赵如茵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咳。”宋原收回自己的情绪,没敢去碰那幅画,“没见到过真的,所以……” “这也不是真的。” “嗯,什么?!”宋原猛地抬头看她。 赵如茵被他滚烫的眼神看得一愣,还是说道:“这是临摹的,真的在上京。” 宋原愣住,又看向面前的画,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假,的?” “嗯。”赵如茵一开始也挺惊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画的真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临摹的人本事也挺厉害,能临得如此之像。 “你,怎么知道?”问完,宋原又觉得自己当真愚蠢,赵如茵本就是这个朝代的人,家里背景斐然,又怎会不知道? 赵如茵倒是没觉得,只说:“太后喜佛,这画是她老人家六十大寿时,当朝丞相在寿宴上亲自画的。真的现在大概还挂在她老人家床头吧。” 她记得当时进宫时还看到的。 宋原问了句:“你说的,可是李之铭丞相?” “嗯。”赵如茵有些奇怪,“你连这个都知道?” “……在军营里听人说过,很厉害的人物。”实际是在史书上看的。 赵如茵多看了他一眼,不觉得军营里会有人敢说这种话。 不过她并不在意,只道:“人是挺厉害,等你真的见着了……” 她没说完,只是笑了笑,将画卷收了起来。 “一幅假画,你若是喜欢,等绣完了我临摹一幅送你?” “……还是不了。” 宋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头问:“你能临摹出来?” 赵如茵没说话,只是勾了下唇,看向窗外:“人走了,我出去了。” 说着,她把画重新放回背篼里,这次的动作明显随意得多。 咚的一声,卷轴落在背篼里,还弹了一下。 宋原的心跟着跳了下,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一惊一乍。 他来自后世,这画作哪怕是临摹,对他来说意义都不一样。 可赵如茵不是,她甚至见过原作。 这幅纯临摹出来的画作在她眼里,大概跟垃圾没什么区别。 “如茵?你啥时候回来的?!” 院子里已经传来杨翠花惊讶的声音,宋原回过神,看着刚才因为看画而被他放在一旁的《群书治要》,想要参与科举的心越发坚定。 之前是为了活命,为了让赵如茵远离那些纷扰。 可现在,他想亲眼看看,这大兴的盛世,是如何的震撼人心! 院子里 赵如茵还不知道一幅假画就让宋原完全变了念头,她还在跟杨翠花解释自己回来不走正门,而是从宋原屋子里突然出来的事。 “你,你这孩子!” 杨翠花听完顿时无奈,“那人你管她干啥!你跟阿原成亲是大家都晓得的,她脑子有病过来撺掇,婶子骂她呢你没听见?” “听见了。”赵如茵浅笑道,骂得可凶呢。 她又说:“那下次我直接从正门进来。” “没有下次,她再敢来,我直接把她赶出去。” 杨翠花沉着脸,又问她今天去拿的绣棚呢,怎么没带回来。 “师傅说晚点给我送来,我怕您担心,就先回来了。” 绣棚有点大,她背不走,今天去的时候赶牛车的大爷又没在,她只好让做绣棚的师傅送来了。 至于早点回来——赵如茵不可否认,是因为杨翠花那日在村口等她那一次,把她惊到了。 从来没人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在路上等那么久。 从来,没有。 “嗐,你下次就等人家送,还能跟着坐车呢。”杨翠花道,“那用自己走回来那么累,吃东西了不?” “吃了。” 赵如茵拿出几个肉包子递给杨翠花:“婶子,这个给你。” 这是赵如茵第一次出去还会给她带东西,杨翠花愣了一瞬,喉头发涩。 “好,好。” 她笑着把包子拿到灶房去,“晚点热一热,婶子也有大包子吃了。” 赵如茵看着杨翠花的背影,心里也慢慢涌起一股暖流。 接下来的日子,赵如茵几乎是足不出户。 每日晨光初现,她便已在绣架前坐定,指尖捻着丝线,对着那幅《莲台化现图》细细描摹。 绣绷上的素绢渐渐被彩线覆盖。 她绣得极慢,一根丝线要劈作八股,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观音衣袂间的金线,更是用上了最为麻烦的“捻金”技法,将赤金箔裹进蚕丝里,一针一线地缀上去。 最费神的是观音的面容。 她换了七种丝线,仍觉得不够——画中的慈悲太过空灵,她绣了拆,拆了绣,直到深夜,月光透过窗纱落在绣像上,她忽然福至心灵,用极淡的雪青色丝线在眼角添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柔光。 那一刻,绣像忽然就活了。 第53章 干脆换个人嫁了吧 在赵如茵埋头刺绣的这几日,王家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这事儿说起来,还跟她有点关系。 王小春那晚跑回家后,跟王二蛋说了被人抓到的事。但没看到宋原,不晓得宋原到底是死是活。 恰逢王秦氏醒来,听到这话就骂两人没脑子:“宋原真要死了杨翠花还能活?” 王小春和她爹不敢说话了。 片刻后王小春才小心翼翼地问:“娘,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怎么回来手就,就这样了?” 王秦氏闻言瞪了她一眼,眼眶却是红了。 她能去哪儿?她怀疑秋嬷嬷拐走了自己闺女,想去找人问问。 可还没见到秋嬷嬷呢,就碰上逃出来的王小冬,这才知道她被卖到了那种地方。 她本想带着王小冬跑的,可还是被人抓住了。 后来的事,她不敢细想。 庆幸那婆子只是废了她一只手掌,给了她时间,让她凑够十两银子把闺女带回来。 “娘?”王小春喊了声,踌躇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去找小妹了?” 王秦氏抿着唇没说话,小冬的事,她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没有的事,以后也别再提。” 她发了话,王小春和王二蛋也没敢再多问。 这事儿在王家就这么过去了,只有王秦氏知道自己在盘算什么。 可她还没盘算清楚,村里就有人传,说赵如茵被人接回家享福去了。 消息一连传了好几天,王二蛋越听心里越着急。 整个村子就他家最清楚赵如茵的身份,那可是省城来的千金大小姐! 他更知道这些年自家人是如何对待赵如茵的,要是赵如茵真的被接走了,肯定会回来找麻烦!那他家首当其冲啊! 王二蛋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回家就跟王秦氏说了这事儿,想着能不能出去避避。 王秦氏怎么会答应?当场就骂他是个废物! “避避避,出点事就跑!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王秦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是个瘟猪吃饱了也晓得放屁!你倒好,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你就是能跑又能跑哪儿去!” 没见小冬都被人抓走了吗! 王二蛋气得鼻子都歪了,却又不敢还嘴,更不敢动手,只好扛着锄头跑了出去。 看他这模样,王秦氏更气了。 “娘,您别着急。”王小春从屋子里出来,“爹要是不这样,您也不能当家做主不是?” 王秦氏瞥了她一眼,心里的气倒是散了点。 “当初是看你爹这样,我想着过来了不会被欺负,家里也没老人要伺候,自个儿当家自个儿痛快。可现在!这就是个软蛋!没本事的蠢货!” 说着,她转头看向王小春:“春儿,你告诉娘,你跟秀才的事,到底啥时候才能成?” “娘!不都说了等他今年考了试再说嘛!”王小春道:“我还想风风光光的当举人夫人呢!” 王秦氏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大女儿要去当举人夫人,她的小女儿却只能在那种腌臜的地方讨生活。 她垂下眸子,自己的手废了,干活不如以前麻利。 家中剩下的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七八两,眼下没了秋嬷嬷每月拿来的银子,这二两她不晓得要凑到何时。 想到此,王秦氏忽然看向王小春:“春儿,我上次给你的银子,还剩多少?全都给我。” “……娘?” 王小春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瞬:“什么银子?您,您要银子干啥?” 王秦氏多明白自己闺女,听这语气就觉得不对劲。 她眼一眯,问:“你上次回来问我要了二两银子,全花完了?” “不是,娘,不是我呀。”王小春急着解释道,“那银子不都给冯佑读书了?” “读书有多费钱您也是知道的,二两银子,二两银子也只够买一本书啊。” “冯家没钱?要你倒贴?”王秦氏沉着脸问。 “娘!你这话说得难听!这不都是为了咱家以后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冯家本身就看不上我。”王小春嘴上说着,心里却是虚得很。 王秦氏闻言,却是变了心思:“春儿,你回来吧,娘重新给你找个好的,咱不当这举人夫人了。” “娘?!” 王小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您说啥胡话!我跟冯佑那么久了,又拿钱又伺候的,咋能说走就走!” 她天天冯佑洗衣做饭,赚的钱全给他买肉吃了,不就图他一朝高中自己好跟着享福嘛? 可眼看着王秦氏脸色越来越沉,王小春怕惹恼了亲娘,又忙说:“娘你放心,冯佑都跟我说了,他这次非常有把握!肯定能考中的!只要他中了就会娶我!他跟我保证了的!” 王秦氏沉默了瞬,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王小春。 只是没过几天,王秦氏就不这么想了。 赵如茵被家里接走不回来的谣言不攻自破,先不说有人去后山时路过宋家瞧见她了,知道她早就回来,并没有回家。 再就是,赵如茵后头去玉绣阁拿画,站在门口同卢砚秋说话时,被人看到了。 看到的这人不是望溪村的人,但来亲戚家串门时见过她啊,这心里一痒,就凑上去问了。 这一打听,那人才晓得望溪村的赵姑娘是个绣活厉害的,一块手帕就能卖十几文呢! 伙计还说一开始是村里的王姑娘拿来卖的,后来才知道是王姑娘顶替了赵姑娘的名头送来的手帕,也不晓得有没有把钱给人家。 这人一听,这还了得?回来特地从望溪村过了一道,跟望溪村的人打听消息去了。 要说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这人问的,正是喜欢摆闲话的春凤。 春凤那嘴巴,她知道了,就等于全村人都知道了。 王秦氏一开始还不晓得这事,她手是废了一只,但能动能走,该干的活照旧要干。 更何况她还得赶紧攒钱,把王小冬接回来。 于是,她挑着木桶从地里回来时就被春凤拦住了,春凤张口就喊人。 “姨,姨!哎你等等!”春凤也挑着扁担,几步跑过来,“姨,你家小春这两年往家里拿了多少钱啊?” 第54章 如茵手持柴刀:砍砍砍! 王秦氏一听眉头就紧了:“你问这干啥?” “问问呗!那玉绣阁的伙计都说了,小春前两年拿老多钱了!” 春凤说着,看着王秦氏脸色越来越沉,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谁家娘亲听到自家闺女能挣钱那心里不高兴啊?王秦氏咋还…… 春凤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姨,你家小春赚的钱,没给你啊?” “……关你啥事!”王秦氏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走。 春凤一听这里头就是有事啊,连忙跟了上去。 “哎姨你别急呀,那小哥都跟我说了,小春这两年少说也得了好几两银子呢!一点没往家里拿啊?” 她每说一句,王秦氏心里的怒火就堆积一分。 若是放在以前,她听到自家闺女能赚钱肯定是高兴的。 可现在不同啊,她闺女被人还在那破地方受苦啊! 尤其是前两日,她问王小春要钱她说没有。 那这两年卖手帕的钱呢?她赚了钱不往家里拿不说,还跟家里要钱去倒贴那个冯佑? 王秦氏越想越气,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春凤还在耳边啰嗦。 “我说真的姨,你得好好说说她了!小春那么能挣钱,要全给你你家不早盖大瓦,” 春凤说着,抬头就瞧见王家的青砖大瓦房,眼里闪过一丝妒忌,又麻利改了口:“这院子都能扩好宽咯!说不定还能搬到镇上去住呢!” 王秦氏没说话,挑着木桶就就进了家门,提高音量一声吼,把身后的春凤都给吓着了。 “王小春!你给老子滚出来!” “娘?” 王小春愣愣地出了门,看到她娘一脸怒火,有些不明所以。 “娘,你咋了?” “咋了?”王秦氏气得一笑,“你跟我说实话,这两年你是不是做绣活去卖钱了!” 王小春一愣,不知道这事儿她娘是怎么知道的。 余光瞥到门口站着的春凤,她脸色一白,道:“娘你别听人胡说!我没有的!” 春凤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扬声道:“哎小春你别撒谎啊!那玉绣阁的伙计都说了!还说你顶的是赵姑娘的名字嘞!” 末了她又咂吧下嘴,阴阳怪气道:“呀,你说这赵姑娘是谁?咱村有几个赵姑娘会干这活儿啊?” 望溪村是有两家姓赵的,一家生了俩都是儿子,去年才成婚嘞。 另一家倒是有个姑娘,但那姑娘才五岁,哪会搞这玩意儿? 王小春一听这话,当即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可她娘看上去太生气,她压根不敢认。 “娘,不是我啊,真的不怪我,都是,都是赵如茵逼我的!对,全是她逼我的!” 赵如茵并不知道事情已经闹到自己头上。 她将绣好的观音像取下来封存好,连着画一起,放到了宋原的屋子里。 “这是,干什么?”宋原奇怪道。 “屋里有耗子。” 赵如茵也是今天才发现,屋子里钻进耗子了。 她找到了耗子洞,估摸着是前两天就进去的,只是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刺绣上,今早上起来才发现,墙角柜子边都给啃了个窟窿。 “画和刺绣都怕那东西,我先放你这儿,明天再给送去。” 前日小五过来跟她说了期限,说是卢砚秋再过五日就要回县城了,让她抓点紧。 赵如茵这才知道卢家是住在县城的,过来这边只是因为外祖家在隔壁镇子,恰好这里有个玉绣阁,才过来卖东西。 就上次她做的那些手帕和锦囊,也全是卢砚秋要送给外祖家这边的亲戚才会一次性要了这么多。 宋原看着那画,心里的激动依旧没有散去,只是—— “怎么不今天去?”他问道,如此贵重的东西,今天去岂不更好? 赵如茵语气淡然:“你娘上山了,还没回。” 她今天起得晚了点,醒来时杨翠花已经出门了,反正没到期限,她便想着明日去也是可以的。 “哦。”宋原摸了摸鼻子,知道她留在家里是干啥的。 赵如茵忽然问道:“你屋里,没有耗子吧?” “没。”宋原摇头,他天天都在屋子里躺着,有的话也早被杨翠花弄出去了。 赵如茵这才放心,又转了出去,打算找个东西先把耗子洞给补上。 刚出门,就听到门外一阵叫喊。 “赵如茵!赵如茵你出来!” 听到王秦氏的声音,赵如茵偏头看去。 篱笆外只能看见个脑袋,但明显来的人不是一两个。 “赵,如茵?” 身后传来宋原的声音,赵如茵摇头道:“没事。” 她转身把画和绣好的全递给他:“拿着,别让人瞧见了。” 说着,她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把宋原的房门给关上。 “哎!”宋原见人走得那么快,到了嘴边的“小心”又给咽了下去。 门外,王秦氏的叫嚣声一句比一句恶毒,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门板上。 “赵如茵!你个千人骑万人跨的贱货!躲在里头装什么贞洁烈女?” 她扯着嗓子,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你吃我王家的米,住我王家的房,现在还敢偷我王家的银子!你娘当初怎么没把你按在尿桶里溺死!” 街坊四邻渐渐围拢过来,王秦氏见状更来劲了,扑到门前,指甲在门板上抓出刺耳的声响:“小贱人!再不开门,老娘就烧了这破屋子,让你和你的绣花架子一起见阎王!” 砰! 门扇猛地被人从里拉开,王秦氏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她刚要破口大骂,却见一道寒光当头劈下——柴刀锋利的刃口正抵在她皱巴巴的脖颈上,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她单手持刀,另一只手还拿着男人手臂粗的扁担,晨光从她身后透来,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正好笼罩在王秦氏那张煞白的脸上。 王秦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能清晰感觉到刀刃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在皮肤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方才那些污言秽语全都卡在了嗓子眼。 赵如茵却没放过她,柴刀往前一逼:“你方才说什么?” 围观的街坊见状心头一跳,纷纷往后退了半步。 第55章 阴阳怪气的如茵大宝贝 赵如茵微微偏头,那道狰狞的刀疤从阴影中显露出来,在阳光下泛着森然的光。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围观的众人却觉得后脊发凉,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 王秦氏两腿抖如筛糠,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她死死攥着衣角,生怕一个腿软就撞上那锋利的刀刃。 “我问你,”赵如茵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方才说什么?” “我、我……”王秦氏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如茵!你敢!” 王小春的尖叫声从人群后传来。她扒开围观的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脸色煞白。 她咽了咽口水,既不敢上前又怕赵如茵真的一刀砍下去。 赵如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王秦氏,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我在王家当牛做马,”她一字一顿地说,手中的刀又往前送了半分,“任你打骂羞辱,为了你女儿嫁到宋家冲喜。” 刀刃已经划破皮肤,渗出一道血线。王秦氏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刀锋紧贴着颈动脉。 “现在,”赵如茵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王秦氏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她的表情。脖颈间冰冷的刀刃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赵如茵是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你先把这刀拿开……“她声音发颤,每个字都带着哭腔。 “好好说?”赵如茵忽然笑了,刀刃看似不经意地往后撤了半分。她确实想杀了这个老虔婆,但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说什么?”她声音轻柔,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说说你是怎么把我当牲口使唤?还是说说王二蛋似是怎么趁你默许扒我衣裳——” “赵如茵!你住口!” 王小春厉声打断,脸色煞白。 她知道赵如茵变了,却没想到竟变得这般狠绝。 这种腌臜事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她还要嫁到冯家去的! 赵如茵终于抬眸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怕我把你们王家的龌龊事都抖落出来?” “你、你血口喷人!”王小春慌乱地环视四周,看到村民们探究的目光,急得直跺脚。 赵如茵忽然手腕一翻,刀背重重拍在王秦氏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啊!”王秦氏被吓得一声尖叫。 赵如茵收了刀,没再看她,而是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句:“血口喷人?” “哦,我忘了,你那天不在。”她又是一笑,眼神却越来越冷,“要不要你现在就把你爹叫过来问问?问问他那天做了什么,我的脸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嗯?” 王小春面容惊惧,她不可能让她爹过来的! 她一边扶起趁着赵如茵不注意爬过来的王秦氏,一边骂道:“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也是你逼的啊。” 赵如茵看着王小春,嘴角轻勾,脸上的疤痕随着她的动作变得越发狰狞。 “是你顶替我的名字将绣帕卖了出去,是你不甘寂寞,趁着宋原参军跑到——” “赵如茵!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在哪里!”王小春气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她害怕,害怕赵如茵真的说出来。 她也以为自己这样的“威胁”能让赵如茵感到恐惧。 可她错了。 赵如茵只是停顿了一瞬,嘴角笑意更深:“怕我说出来?” 王小春觉得她还是有所顾忌的,便扶着王秦氏,一边警惕地盯着她手里的柴刀,一边道:“今天的事情就此作罢!我们不跟你计较!” “好大的气量啊。”赵如茵轻声笑着,“不愧是要做举人夫人的人呢,是不是?王、小、春?” 她故意拖长的尾音让王小春如芒在背,那柄柴刀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冷光,仿佛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可让她的恐惧的不止是这个,还有村民们看到热闹时惊讶又好奇的眼神。 怎么可以! 王小春愣住,心底拔凉。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整个望溪村最幸运的人,还未及笄她便同考上童生的宋原定了亲。 那可是童生啊,他们村子已经十几年没出过读书人了!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即便宋原后来去参军,她也觉得自己一直很幸运,因为她发现,被人送到自家来做下人的那位千金大小姐,竟然做得一手好女红! 王小春一直都有做绣活,但也只是帮家里人做点鞋子,补点衣裳。就这样,村里人都夸她绣活好,有灵气。 这千金大小姐的绣活比她还好,那不就能赚钱了吗? 果然,绣坊一看到赵如茵的绣活,当即就把手帕的活计给了她。 刚开始的那一年她都是自己买布料,玉绣阁给的价格就高。 后面掌柜的不卖布了,让她直接接活,还给五文。 每月要是交上去的多,给的就更多。 偶尔还会绣一两套成衣,那价格就不是几文钱了! 也因为这个,她经常跑到镇上,认识了冯佑。 在知道冯佑是个秀才,长得也不比宋原差多少后,王小春彻底沦陷。 她把自己交给了冯佑,赚来的所有银两也全都给了对方念书。 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就是等着有一天冯佑高中,娶她回家做夫人。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街坊们探究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在王小春身上,赵如茵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窟。她死死攥着王秦氏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举人夫人?”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喊,“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举人老爷啊?” 赵如茵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轻声道:“怎么没有?不然王小春怎么会急着把我塞给宋家,好腾出位置呢?” “哎呦!”一个扎着蓝头巾的妇人一拍大腿,“我说前儿个在镇上茶楼,看见小春跟个穿长衫的拉拉扯扯,我还寻思看错了!” 另一个老汉接茬,“镇上只有个秀才啊,莫不是那位?” 第56章 杀人犯怎么能做举人夫人?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王小春脸上。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春凤突然挤到前面,扯着嗓子问:“小春啊,你是不是都跟人家拜过堂了?该不会肚子里都有了吧?” 这句话,成功把王小春的神志唤了回来,却也惹怒了她。 “没有!你们胡说八道!”王小春猛地大声吼道,“滚!都给我滚!” “凶什么凶!”春凤撇着嘴,故意拔高了嗓门,“自己做的腌臜事,还怕人说啊?” “你给我闭嘴!”王小春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春凤。 要不是这个长舌妇到处嚼舌根,娘怎么会知道这事?她又何必撒谎遮掩?娘更不会来找赵如茵的麻烦! 对,都是春凤的错!全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忽然,一道刺目的反光晃过王小春的眼睛。 她低头看去,只见地上的柴刀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我说怎么总不见她人影,原来是去镇上伺候野男人了!” “宋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可不是?人家在前线卖命,她倒好,爬上了别人的床!”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剐得王小春浑身发抖。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春凤被瞪得心头火起,阴阳怪气道:“婶子们可别说了,待会儿有人发起疯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话音刚落,王小春猛地抄起地上的柴刀,疯了一般朝春凤扑去—— “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啊!”春凤尖叫一声,柴刀擦着她的发髻划过,削下一缕头发。她踉跄着后退,绊倒在土堆上,吓得面无人色。 王小春举着柴刀还要再砍,就被几个缓过神来的壮汉死死拦住。 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嘴里不住咒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我要杀了你!” 赵如茵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看着王小春被众人按倒在地,像条疯狗一样扭动。 “快按住她!” “这疯婆娘要杀人啊!” “快去找村长!村长!” 场面一片混乱。王秦氏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嘴里不住念叨:“完了……全完了……” 赵如茵站在宋家斑驳的门槛前,逆着光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视线看着被几个壮汉死死按在尘土里的王小春。 那个平日里最爱穿红着绿的姑娘,此刻发髻散乱,脸上沾满泥土,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出几道可笑的痕迹。 王小春突然抬头,正对上赵如茵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赵如茵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一个杀人犯,如何配做举人夫人呐。” 王小春死死盯着她的口型,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春凤的头发,掌心也因太用力,被柴刀的木柄划了条痕。 四周的村民都退得远远的,那些曾经夸过她的婶子们,此刻眼中满是惊惧和鄙夷。 “我、我……”王小春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持刀杀人,这可是要下大狱的重罪! 她的目光慌乱地搜寻着王秦氏,却见自己的娘亲瘫坐在墙角,面如死灰。 这场闹剧,最终以王小春和王秦氏被人押走,落下了帷幕。 吵闹争执中,没人知道王小春的柴刀从哪儿来的,也没人去注意,那柴刀最终又被谁捡了回去。 杨翠花回来时,家门前的人已经散了个干净。 但在听了宋原的话后,杨翠花提着扁担直接去找了村长。 “婶子,我也去看看吧。”赵如茵跟上去说道,脸上满是愧疚,“我,我今天被逼狠了,也怕王家闯进来,才拿柴刀吓唬人的。” 杨翠花的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摆手道:“如茵,这事你不用管,你好生歇着,婶子去给你讨个公道!” 赵如茵妥协,又说:“那婶子你帮我跟她们道了个歉,我今天真的是害怕,才会……” “放心。”杨翠花握了握她的手,“婶子给你做主!” 杨翠花压根不怀疑赵如茵说的话是假的,如茵是什么人,那别人不晓得她还不晓得? 要不是被逼急了,她怎会扛着柴刀出去? 也怪自己没在家,不然不会让如茵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 想想那时候这丫头得多害怕啊? 杨翠花一路想着,等到了村长家时,怒气已经积攒得差不多了。 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就很简单,毕竟大家都亲眼看到是王秦氏先去敲门骂人的。 而且骂的那话—— “我们都听到了,那说的可难听!还说人偷东西!” “就是就是!还有王家做那些事,要不是被逼急了找人咋能说得出来?要我我也扛柴刀!” “想想如茵在咱们村五年了,何时跟人红过脸?肯定是她家太过分了呗!” 众人七嘴八舌,竟是全忘了之前赵如茵扛着柴刀出来时的凶狠模样。 加上杨翠花说赵如茵不敢过来,怕大家觉得她吓人。 大家就越发觉得,那肯定是老实人被逼急了才会做出来的事啊,对赵如茵反而心疼起来了。 唯有被人绑住的王小春跪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说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怎奈她的嘴早被人封了起来,又哪儿能说得出话? 最终,村长说服了春凤,让王家赔了几百文,把这事儿了了。似 又将王小春关到了村里的祠堂去,让她跪个一天再说。 至于王秦氏,回来的路上就晕了。 村长本想让人把她送回去的,可众人只观望不伸手。 “万一她醒来要砍我咋办?” “就是就是,他们一家都凶得很,动不动就要杀人!我不去!” 村长无奈,只得把在地里干活的王二蛋叫了回来,让他自己把王秦氏背了回去。 至此,这件事才算彻底结束。 王家人的名声在望溪村,那也是彻彻底底的坏了。 第57章 完蛋了! 杨翠花看到这个结果时,心里是不满的。 “算了算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孙桂兰看出她的不满,安抚道,“我没过去,但大家也都说了,王秦氏骂得难听了点,但没真动手。” “岂止是没动手,还被如茵给吓个半死。”一旁的妇人是跟过去瞧了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嘲笑,“要我说如茵早该这样了,不然王家哪儿还敢这么对她!” 孙桂兰瞪了她一眼:“那是被逼急了,那么多人跟过去,如茵咋能不怕?” 孙桂兰没跟过去,是方才听到宋家出事才跑过来的,并不太知道事情全貌。 但去的人都这么说,她也不觉得如茵那丫头是个动不动就发火的人。 妇人瘪瘪嘴,转身走了。 孙桂兰又转头劝杨翠花:“如茵是个好孩子,村里人都晓得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杨翠花绷着脸:“我晓得,但王家这事我心里就是过去不去。” “这也是我没在,要我在她今天怕是活不了!” “翠花!”孙桂兰蹙眉,“你想想阿原!” 杨翠花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孙桂兰又叹了口气:“我晓得,但今天这事真要算起来,这受了委屈的还是春凤。可人家拿了几百文也不打算再计较了,咱还能做啥?” 春凤才是被王小春扛着柴刀砍的人,人家都原谅了,他们还揪着不放就只会败坏大家的好感。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怪柴刀是如茵先拿出来的,不然王小春咋会发疯。 “晓得了。” 杨翠花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彻底压了下去。 孙桂兰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回吧。别让人担心了。” “嗯。” 杨翠花憋着口气回到了家,进门就看到赵如茵正在收拾她拿回来的草药。 “婶子回来了。”赵如茵看到人进来,脸上露出一抹笑,“药材都晒好了,就是还有这个,我不认得是什么药,就没弄。” “这个是黄芪。” 杨翠花笑着道,“今天就是为了这东西,才耽搁了这么久。” 赵如茵闻言有些诧异,又看了眼那几株黄芪:“这个不是都在悬崖上吗?” “是啊,所以才耽搁时间,不然婶子早回来了,哪还会让他们欺负你。” 杨翠花心里还记挂这事。 赵如茵一愣,任由心头的暖意流淌,浅笑道:“下次我一定跑上山去找婶子。” “那还是别有下次了。”杨翠花笑着道,“咱安安心心过咱的日子,谁都别来!” “嗯。” 赵如茵不知道杨翠花是如何挖来的这些黄芪,想来她挖了这么多年的药材,肯定也有些自己的法子。 “新采的黄芪不能碰水。”杨翠花已经跟她说起了处理方式,“要用竹刀一点点把上面的泥巴都给清理干净。” 赵如茵点头,跟着杨翠花一起弄。 杨翠花瞧着她小心翼翼地动作,又是一笑:“不用那么小心,泥巴弄干净挂起来阴干就成了。剩下的就等着送到镇上去,药铺自己会弄。” 赵如茵闻言,又问:“婶子,阴干的黄芪,你拿去能卖多少?” “这次的品相还行,一斤能得一两百文。”杨翠花说着,又看了眼一旁的几株,“这里弄下来,差不多也有个六七百文。” 说罢,她又问赵如茵:“丫头你有法子卖出高价?” 赵如茵一顿,摇摇头:“没,只是问问。” 她曾经翻医书时看过,但如何制药她是不懂的。 杨翠花又是一笑:“那婶子就跟你多说说。” “嗯。” 杨翠花看着她乖巧听话的模样,心道这样好的闺女都被逼到扛刀砍人了,那王秦氏说的话得多过分? 如此一想,杨翠花对王家那是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要说王家现在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上次村长还帮着叫大夫,这次是压根不管了。 王二蛋腆着脸过来求他时,村长直接放了话:“先前看在你是家里小辈,我对你也有几分恻隐之心,这些年你家怎么作那是你关起门的事,我不管。” “但今天这事我管不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王二蛋还想求情,被王大娘拦住了。 “二蛋,堂姑能帮你的也就这点了。”王大娘拿出一串铜板递给他,“小春蹲两天祠堂就出来了,你那媳妇,我也不想多说,以后你家就关起门来好生过日子吧,别的事就算了。” 这话就是让他们别再想着去找赵如茵的麻烦了。 王二蛋哪儿能听不出来呢?他现在又哪儿还有心思去找赵如茵,家都快散了。 王二蛋回到家时,王秦氏正瘫在炕上哼哼。 听说王小春被关进祠堂,还要赔给春凤五贯钱,这婆娘两眼一翻,差点又背过气去。 “媳妇!”王二蛋手忙脚乱地去掐人中,却被王秦氏反手一爪子挠在脸上。 火辣辣的疼让他心头邪火直窜,猛地将人往炕上一掼:“败家娘们!还要作到什么时候!” 王二蛋心头的火气彻底被点燃,一把推开了王秦氏,“你还要作到什么时候!今天要不是你去找她麻烦小春会发疯吗!” 王秦氏像块破抹布似的摔在地上,本就松散的发髻此刻完全散落开,像个疯子。 她不可置信地摸着撞疼的腰:“王二蛋,你敢推我?” 这个被她拿捏了二十年的窝囊汉子,竟敢还手了? 看到她的模样,王二蛋没了多年的自尊忽然就回来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家婆娘的脖子比鸡脖子粗不了多少。 “推你,老子还想打你!你看看你把这个家作成什么样子!” 这话一说出口,王二蛋心口的郁气瞬间就散了。 想从前,只有王秦氏骂他的份儿,哪有他还嘴的时候?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王秦氏也来了脾气,坐在地上指着他骂,“要不是你没本事,我用得着——” “是是是,我没本事。那你去找个有本事的嫁了!” 王秦氏再次愣住,看着王二蛋的眼神像在看个陌生人。 王二蛋看着她害怕的模样,忽然发现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石头碎了。 原来这婆娘也会发抖,也会怕。 他甩下一句: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给我闹事,我就把你休了,让你滚回秦家去!” 而后转身离开,徒留王秦氏一人瘫坐在地上,久久不曾回神。 第58章 态度大转变! 晨光熹微,赵如茵已经上了山。 今天要去镇上,她早早上来,就是过来看自己的茶树。 等把画送去,拿到剩下的钱,她就能去找村长商量包山的事。 赵如茵一棵一棵的检查过去,等到下山时,忽然遇到了杨凤花。 赵如茵的视线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脚步未停。 “赵如茵!”杨凤花忽然叫了她一声。 赵如茵停住,回头:“有事?” 杨凤花看着她,忽而又想起昨天看到的。 她是跟着人群过来的,虽然她觉得赵如茵太软弱了,不怎么喜欢对方,但她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想着自己要是能帮一点也是好的。 可昨天看到她的眼神和表情,杨凤花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直都看错了? 其实赵如茵很厉害的? “没事我就先走了。”赵如茵颔首,转身就要走。 “等等!”杨凤花跑了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手,又被人避开。 她没放心上,只是说:“昨天,我看到了。你,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 赵如茵微微挑眉,回头看她。 杨凤花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甚至是看向别处的。 “我以前以为你不反抗,觉得你,懦弱。但昨天我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对不起。” 杨凤花觉得自己错怪了赵如茵,她以前一直对人抱有偏见,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后面更是无视人家…… 越想她这心里头越是过意不去,总想找个机会跟赵如茵道歉。 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 赵如茵难得有一瞬的错愕,不过很快她就笑了起来:“没事,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好。” “真的?”杨凤花眼睛一亮,“你真没生气啊?” “没有。”赵如茵摇头。 “那就好,你,我们以后还能说话吧?”杨凤花有些别扭道。 除了王家,她跟村子里的人关系都很好的,就是赵如茵。 赵如茵浅笑:“可以。” “那,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 赵如茵颔首,临走前又轻声说了句:“天尚早,露水重,你走路小心些。” “哎!”杨凤花连忙点头,又觉得不好意思,回了句:“你下山也小心点啊。” “好。” 赵如茵应下,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杨凤花嘿嘿一笑,她道歉了!赵如茵也原谅她了!真不错! 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赵如茵的脸上的笑容却是敛了回去。 她自然知道杨凤花是为自己好,只是这份好里面有几分是因为杨凤花本身不喜王家,又有几分是为她,谁知道呢? 至于杨凤花的道歉—— 赵如茵垂眸轻笑了声,她从未在意,也从不需要。 从山上下来后,赵如茵收拾好了东西,去了镇上。 这次赶牛车的大爷回来了,看到她就招手:“前两天出门了,家里人说你去找我的?” 赵如茵抿唇:“嗯,要去镇上,没看到您的牛车,就去问了下。” 大爷笑了:“老头我好着呢,走,送你去镇上。” 赵如茵没有拒绝,果断上了牛车:“谢谢大爷。” “瞎客气!” 大爷赶着牛车晃悠悠的走着,不时跟赵如茵说上两句。 赵如茵话不多,大部分都是听他说,偶尔会问上两句,显得没那么热络,也不会太过冷淡。 大爷权当这闺女不好意思,也没多想,把她送到镇上后又说:“我去趟集市,你要是回来我没在也别跑,就搁这儿等我,晓得不?” “好。” 两人在镇上分开,赵如茵直奔玉绣阁。 “赵姑娘!”小五看到赵如茵就很高兴,“你可来了!” 看着他瘸着腿地跳出来,赵如茵难得多问了句:“小五,你这腿?” “嗐没事!” “没事,就是昨儿见他大哥,摔了个狗爬。”邱福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赵如茵看过去,喊了声:“邱掌柜。” 邱福来呵呵笑着:“赵姑娘来送画?” “嗯。”赵如茵看了眼铺子里,问,“不如去上面?” “好好好,赵姑娘请。” 赵如茵颔首,明确感受到邱福来离开几天再回来,这态度比起以前更热情了。 一路上了楼,邱福来把人请到了客人的位置上。 “赵姑娘坐,今天让你尝尝邱某的茶艺!” “邱掌柜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这次我还得谢谢你!” 邱福来笑道:“实话说,赵姑娘,我这玉绣阁,你觉得怎么样?” 赵如茵动作一顿,浅笑道:“挺好。” “嘿,我也觉得。只可惜啊,这不是我家的。” 赵如茵没应,不知道邱福来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 “赵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去省城?” 赵如茵抬眸,邱福来又道:“你应该看得出这个铺子不是我的吧?” “邱掌柜这是何意?” “你上次卖给我的灵芝,我送到东家手里去了。”邱福来给她倒了杯茶,“东家也看过你做的绣活,很满意。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到省城的玉绣阁去做绣娘。” 赵如茵其实并不知道邱福来的底细,但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能在梧桐镇这种破地方开铺子,还能一直做到现在,显然这人不可能只有那么一个店铺。 可这个铺子本就没多大的收益,邱福来要真是老板,不可能自己在这守着。 加上之前卢砚秋会跑到这里来买东西,很大可能是因为曾经来过。 但一个住在县城的人跑到这里来买手帕锦囊,还愿意把如此重要的画作交给她来绣。 这要说玉绣阁没点背景,那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她倒是没想过这背景会在省城。 “这,还是算了。” 赵如茵捏着茶碗,轻笑着道:“感谢掌柜和东家的抬爱,但如茵不打算离开这里。” 邱福来闻言松了口气,又笑了:“我就说,赵姑娘若是真的想走,早就走了。哪儿还等得到邱某来说话。” 赵如茵笑了笑,抿了一口茶,微微扬眉:“邱掌柜这手茶煮得不错。” “哈哈哈!赵姑娘过奖,过奖!” 邱福来心情更好了,客客气气地又给她倒了一杯,拉着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把画和刺绣收下,将卢砚秋说好的银子给了她。 第59章 绣屏风 赵如茵手里捏着银子,顿了顿,问:“邱掌柜,能否麻烦你把这些银子换成碎银?” “成,你看怎么换?” “五两碎银,剩下的,换成铜板吧。”赵如茵说道。 卢砚秋留下的是一块足足有十两的银锭,拿在手里实在不方便。 “没问题。”邱福来很快把银钱换了过来,足量交给了赵如茵。 看着赵如茵将钱揣好,他又出声道:“赵姑娘,接下来可能需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赵如茵抬眸,就听他说:“邱某晓得姑娘不愿去省城,但你的绣活东家着实喜欢,便让我带了一些东西过来,劳赵姑娘这个月内做完,当然,价格好商量,赵姑娘觉得如何?” 赵如茵眼下缺的就是银钱,闻言自是点头:“如茵尽量,不过这东西,还是得先看看,若是太难的,我担心赶不及。” 邱福来笑着道:“赵姑娘放心,邱某能拿来的,自然是考虑到了姑娘的身份,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邱福来笑着摆手示意赵如茵稍候,转身走进里间。 不多时,他抬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 “咔嗒“一声,铜扣弹开。 匣中顿时流泻出一片莹润的光泽,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匹素纱,在阳光下竟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 底下还码着十来个精巧的螺钿盒子,揭开一看,全是按色系排列的丝线,最细的比发丝还要纤细。 赵如茵的指尖悬在布料上方寸许,终究没敢触碰。 她蹙眉道:“邱掌柜莫不是要我把整匹布都绣满?” “姑娘说笑了。”邱福来用银镊子挑起纱角轻轻一抖,整匹布料顿时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案几上铺开三尺见方的光晕。 “这是云州特供的珠云纱,一年只得十匹。东家原想裁衣,又怕糟蹋了这天成的珠光。” 他从匣底取出一卷图纸:“烦请姑娘以这纱为底,绣四扇山水屏风。不必满绣,只要能将这画上的风采绣出来即可。” 邱福来的手指在纱面虚点,“价格,咱好商量。” 东家开出的价格,自然是高的。 但邱福来身为东家的掌柜,自是要处处为了东家着想,能以低一点的价格换来高质量的东西,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如茵看了眼珠云纱,不过片刻,她忽而笑了:“邱掌柜,这珠云纱向来珍贵,这屏风,只怕也没那么简单吧?” 邱福来闻言,像是才想起赵如茵的身份,拍了下自己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赵姑娘原是燕州人。” 他又是一笑:“姑娘聪慧,那这活你看是接,还是不接啊?” “接,为何不接?” “好好好,姑娘肯接那就最好。” 赵如茵的视线又落在那珠云纱身上,如此珍贵的东西,哪里会是一般人家能拥有的? 这玉绣阁的东家,身份不简单。 “不过有一事,邱某得提前说明。”邱福来突然开口,待赵如茵抬头时,他继续说道,“赵姑娘既然知道这珠云纱的珍贵之处,那这布料肯定就不能带回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请赵姑娘能到我玉绣阁来,邱某会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刺绣用。” “当然,姑娘的吃住也由邱某负责,若是您要回去,邱某也会安排马车接送。” 总而言之就是,她不能把这珠云纱带走,只能在邱福来的眼皮子底下干活。 “没问题。” 赵如茵应下,“邱掌柜即便不说,我会提出,毕竟这珠云纱珍贵,若是不小心弄坏撕破,那才是大事。” 邱福来仔细瞧着,确定她没有任何不满,这才放了心。 两人很快敲定了时间,从明日开始,为期一个月,赵如茵每日都需要到玉绣阁做绣活。 早上辰时开始,到酉时结束,一日三餐邱福来负责。 至于接送,赵如茵没让邱福来接,而是换成了钱。 为此,赵如茵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邱掌柜知道如茵住的是望溪村,农村百姓心思单纯,善恶直接,若是见到如茵每日都坐着马车出入,只怕会引起些莫须有的流言。” “而且,”赵如茵垂眸,表情带着一抹羞涩,“我已成亲,也怕夫君多想。” 邱福来心领神会,“明白明白,那这路上的花费,邱某就折算成铜板了。” 这个邱福来很爽快,直接给了一贯钱,足足一千文。 “这就算是定钱,等屏风绣好,剩下的邱某再补。” 赵如茵无可无不可,两人商量好之后,她便拿上自己的东西,起身告辞。 这次邱福来又准备将她送到楼下,被赵如茵婉拒,自己走了下去。 邱福来知道要避嫌,并未强求,目送她离开。 却不想如茵刚到楼下,就被小五叫住。 “赵姑娘!赵姑娘!” 小五小声喊了两句,见赵如茵回头,连忙朝她招了招手。 “小五找我有事?”赵如茵走过来问道,“可是上次的事有结果了?” 小五闻言一笑:“赵姑娘就是聪明,算是有了。” “你让我找的那人,大概是有个范围了,若是没错的话,她应当是住在隔壁兴安镇。” 小五压低声音道:“她自称秋夫人,外人都不知她身份,但有人听她说过,好像是燕州那边来的,以前在大户人家做事,现在老了就回来颐养天年。人出手可阔绰了,好像随随便便买点东西都给的金叶子嘞!” “不过她本身好像就是楚州的人,说话口音还是楚州的。” “那应该就是了!”赵如茵语气隐隐带着激动,“没想到真的能找到,多谢小五。” 小五被她一感谢,立刻又不好意思起来,“这都小事,不过赵姑娘,你若是想去隔壁镇上的话可得租辆马车,路可远嘞。” “我省得。” 赵如茵笑着,又摸出一把铜板塞到小五手里,“谢谢你小五,小小心意,你买点自己喜欢的吃。” “这使不得!” 小五想要还回去,赵如茵已经离开了柜台:“使得的,若不是你帮忙,我或许还得等许久才知道她老人家的下落,这次真的多谢你了。” 说着,她又朝小五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小五捏着那把铜板,追又追不上,挠挠头只得收下。 第60章 一群废物 赵如茵离开玉绣阁,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说起来这也是戴面纱的好处,不管高兴与否,这面纱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她的情绪。 秋嬷嬷啊,当真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 赵如茵轻轻扯了下嘴角,在这种贫瘠的地方都敢如此阔绰,生怕别人认不出来吗? 兴安镇上,秋嬷嬷府邸 “阿嚏!”秋嬷嬷揉了揉鼻子,脸色阴沉,“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找到那人!” “回嬷嬷,那人是真的不见了,小的特地去了一趟望溪村,也没找见。” 秋嬷嬷又问:“那王小冬呢?也不见了?” “说是失踪了,已经许久没见到人了。王家现在也是废的废,跑得跑。” “废物。”秋嬷嬷语气嫌弃,“罢了,你们此番去望溪村可有见到赵如茵?” “人在宋家,一直没怎么出门。”那仆人说着,想到什么,往前凑了凑,“夫人,小的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就是不知真假。” 秋嬷嬷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她摆手道:“不知真假的事就去给我查清楚了再来!” 仆人一听,连忙应着是是是,不敢再上前了。 看到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秋嬷嬷心情越发糟糕。 “滚滚滚!” 仆人当真退了下去,将自己听到赵如茵坐马车去镇上的消息给咽了回去。 “一个个都是蠢货!” 秋嬷嬷骂了句,不由得怀念起还在上京时的日子。 那时她还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夫人有什么事都叫自己去做,随随便便一点赏赐就足够她买下这里一套院子,旁人压根羡慕不来! 那时她身边的人个个有本事,哪像现在这群蠢货,教了五年都教不会! 秋嬷嬷越想心里越不舒坦。 “王家废了,赵如茵现在也嫁了个废人,倒不如,回去?” 秋嬷嬷琢磨着,她在这里过得确实不错,可这种日子太过平淡,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且,楚州比起燕州来说,实在是太穷了!她觉得自己人都跟着憔悴了许多。 若是能回去—— 回想着上京的繁华,秋嬷嬷下定了决心:“来人!笔墨伺候!” …… 这厢,赵如茵回家的路上,同大爷说起了自己以后每日都要到镇上的事。 “辰时到,酉时末才回去,为期一个月,劳烦大爷您接送可好?” “接送肯定没问题。”大爷笑着应下,“不过这一整天,我都要在镇上等你不?” 赵如茵摇头:“不用,您送我到了就可以离开,下午看着时辰过来接我就好。” 这个月正好不是农忙,田里的稻谷还未成熟,除了赶集,大爷的牛车基本都是闲置,只偶尔帮人拉点东西。 “成。” 大爷爽快应下,赵如茵又谈好了价钱,一个月,三百文。 大爷倒是无所谓,不过等他回到家跟家里人说起这事时,家里人都很是惊讶。 “三百文?真的假的?”大爷媳妇扒拉着他手问,“钱给你了?” “给了一百文。”大爷把钱袋子丢给老婆子,“要我说,如茵这丫头是个实诚的,别人哪儿能给这么多咯!” 大爷媳妇数着铜板,笑的开心:“是是是,哎呀,接送个人就得那么多!老头子,你以后可得好生接送!千万别把人给颠到了。” “要不弄个新的垫子吧?”大爷儿媳妇说道,“我瞧着公爹牛车上的垫子也有些破了,干脆弄个新的,再备壶水,让人坐得舒服些。” “好好,这个好。”大爷媳妇说着,拉着自己儿媳妇就忙活了起来。 “一个月啊?”杨翠花听到这时间,眉头微微一皱,“什么活得一个月咯?” “绣屏风。”赵如茵浅笑道,“婶子放心,就在玉绣阁,不去别的地儿。” 杨翠花叹气:“我肯定是放心,我就是觉得这一天接一天的干,太累咯!” “大概用不上的。”赵如茵道,“眼下正好不是农忙,等我绣完回来,也差不多能收谷子了。” 杨翠花摇头:“那点谷子哪儿用得着你来,我两天就搞完了。” 杨家没多少田地,也是因为杨翠花这些年做不过来,赁了好几亩出去,剩下的田不多,种出来的粮食交了税之后也恰好够吃。 杨翠花又感慨道:“幸好咱这边现在不打仗,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赵如茵点头,大兴开朝不过五十年,现在也只是第二任帝王,但大兴的名声早已传了出去,所谓的战争,也不过是帝王在扩充领土。 宋原当时参军,也是省城那边来招人,给的银钱多他才去,并非是因为战乱强招。 只是没想到他才过去,朝廷就对乌延出手,也就直接上了战场。 现在想来,两年前的省城招兵买马,应该是朝廷早有预谋。 等到乌延投降,大兴的版图又能往外扩充不少,大兴又能安稳几年。 那时候,就是她的机会了。 赵如茵垂眸,眼下就是攒钱。 没有起始的资本,即便是有机会,她也什么都做不成。 上京啊。 赵如茵抬头看向燕州的方向,眸色渐深,她早晚会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赵如茵每日都会去镇上。 村民们也发现,赶牛车的吴老头每天都会在村口的大树那儿等赵如茵,傍晚又会赶着牛车去接人。 大家实在奇怪,趁着吴老头准备去接人,赶紧拦住他问。 这下大家才知道,是赵如茵给了吴老头三百文,让他每日接送自己。 “三百文!我得卖好多鸡蛋才得这点钱!!”有人惊讶道。 也有人好奇:“去玉绣阁干啥?” 吴老头闻言一笑:“干活呗!说是掌柜的亲自让她去的,上次春凤不还说嘛,二蛋家丫头靠着这赚了不少咯。” “嘿说起这个,王小春从祠堂出来了吧?咋没见人?” “咋没见?人昨儿不是还出去了?不过好像没见着回来咯。” “哟,怕是又去找那个啥秀才咯。” “小点声!”另一个婆子说,“等下人成了举人夫人,你一个个还不得磕头赔罪。” 话是这么说,可大家都笑了起来,显然是完全不相信王小春真的能当上举人夫人的。 吴老头听了听,没在意,摆了摆手道:“走咯,接人去了。” 而后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第61章 晕过去了 时光如流水,转眼已是二十余日后。 当赵如茵落下最后一针时,窗外正响着聒噪的蝉鸣。 她轻轻抚过绣架上完成的屏风,指尖在珠云纱上游走,感受着银线在纱面上勾勒出的山水轮廓。 “笃笃笃。” “进。” “赵姑娘。”小五拎着食盒推开了门,“吃点东西。” 这些日子她的吃食都是小五送来,邱福来偶尔也会过来看看进度,只是他来或走,赵如茵都不怎么清楚,还是小五说的。 “多谢。”赵如茵露出个笑容,她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让酸痛的肩膀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小五站在门边等着,将食盒递给赵如茵后就坐在门槛上,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跟赵姑娘说说闲话。 但今日,赵如茵刚接过食盒就对他说:“小五,劳你跑一趟,跟掌柜的说一声,屏风已经绣完,可以让工人过来装裱了。” 小五愣了一瞬,很快道:“就绣完了呀?” “完了。”赵如茵笑着道,“装裱起来就可以了。” 小五忍着没过去看,他晓得这次的绣品不一般,那布料都是罕见的珠云纱,要是不小心碰或是弄脏……把他卖了都赔不起的。 “我这就去叫。”他转身跑去了前院。 赵如茵拎着食盒走到屋檐下,阳光被瓦檐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线条。 她靠在斑驳的廊柱旁,慢慢咀嚼着冰镇过的莲子羹。 这里是玉绣阁最深处的后院,邱福来特意为她辟出的绣房。 三面青砖围出的小天地里,只有一架绣绷、一方案几,和角落里那张铺着竹席的软榻。 这二十几天,她的就缩在这方寸之间,睁眼是珠云纱上流动的银线,闭眼是脑海中盘旋的丝路经纬。 最后这几日尤甚,有时绣到忘我,连吴老头在门外喊了三四遍都听不见。 直到老人家急得拍门,她才惊觉油灯早已燃尽,窗外已是星斗满天。 后来索性就睡在绣房里,实在熬不住了,就在那张竹榻上合一会儿眼,醒来后又继续。 暗无天日。 赵如茵想着,机械地咽下最后一口羹汤,舌尖却尝不出半点滋味。 这样的日子,还是算了。 “赵姑娘!赵姑娘!“ 邱福来欣喜的呼唤穿透了蝉鸣,赵如茵恍惚间抬头,眼前竟浮现出重影。 那绣屏上的山水仿佛活了过来,邱掌柜的身影与画中樵夫重叠在一起。 她用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这才看清来人。 “邱掌柜……”她嗓音沙哑,指了指屋内,“画在绣架上,您先过目。” “好好。” 邱福来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槛,却在绣架前猛地刹住脚步。 他先是屏住呼吸凑近细看,又退后两步端详整体,最后竟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湿的手,才敢去触碰那泛着珠光的纱面。 “妙啊!这远山……”他的指尖悬在纱面上方游走,“这云雾,简直比原画还要灵动!” 他忽而转身,朝赵如茵深深一揖,“姑娘这手艺,当真把云州的珠光纱绣活了!邱某佩服!” 窗外的知了突然噤声,仿佛也在等待赵如茵的反应,她却只是倚着门框,嘴角牵起一丝疲惫的浅笑。 “若是没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没问题没问题!”邱福来连连摇头,“如此厉害的手艺,怎会有问题?” “那就好。” 她把碗放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转身欲走。 “哎哎赵姑娘等等!”邱福来连忙走了过来,“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拿工钱!” 赵如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坐在廊檐下,抬头看着天空,觉得今天格外闷热,只这么一会儿,她就闷出了一身汗。 “赵姑娘,这个给你。” 小五不知何时从前面过来,拿着一把蒲扇递给赵如茵。 赵如茵看过去,他就露着牙齿笑:“天热得很,估摸着是要下大雨了。” “谢谢。”赵如茵没客气,她是真的很热。 小五笑着摇头,拎着食盒觉得重量不对,打开一看,上面一层的莲子羹是吃了,但下面的糕点还在。 “赵姑娘,这个也是给你的。”小五把糕点端出来,“邱掌柜家夫人做的,味道可好了!” “不了。” 赵如茵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那一碗莲子羹已经是她强撑着咽下去的了。 小五看出她这会儿不舒服,琢磨了下,又悄无声息地拎着食盒跑了出去,糕点却是留在了原地。 赵如茵靠着柱子,缓缓闭上了眼。 她本想着单纯休息一下,怎奈再睁开眼时,已是傍晚。 眼前还是熟悉的绣房,她人却是躺在榻上的,绣架已经撤走,剩下的珠云纱和线也不见了。 赵如茵坐起身缓了缓,正要下地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她抬眸,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进来的小五。 “赵姑娘你醒了!”小五语气透着欣喜,片刻后又担忧道,“你可吓死我们了,直接晕过去,掌柜的还以为……” 小五觉得晦气,没说完。 但赵如茵已经猜到,她当时大概是晕过去,姿势……不太雅观。 “赵姑娘,这个是大夫开的药。” 小五把药碗递给她,看着她喝下了,又问:“赵姑娘,你还有哪儿不舒服?我去请大夫。” “好多了。”赵如茵浅笑道,把碗放到榻边的案几上,“这次谢谢你小五。” 她知道这大夫肯定是小五去请来的,不过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 硬要说晕倒的原因,大概就是劳累过度。 说起这个,她还得感谢王家这五年如一日的折磨,否则她也撑不到绣完了才晕。 “那就好,大夫也说了你这是太累了,才会晕过去。等醒来后调养两天,再把这补气血的药喝了,慢慢就好了。” 赵如茵点头应下,小五又说:“姑娘你放心,掌柜的已经把药钱和出诊费都结了,让你安心休息,他已经带着画去省城了。” “好。” 这个赵如茵不会客气,这点银两对今日的邱掌柜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赵如茵又歇了会儿,等嘴里的苦味散去了,才起身离开。 小五本来想送她的,结果到镇口就发现吴老头等着呢。 赵如茵自然坐上了吴老头的牛车,让小五回去了。 第62章 梧桐镇奇怪之处 回去的路上,吴老头看出焕丫脸色不大对,便关心了两句。 “丫头,你这脸惨白惨白的,是那玉绣阁的掌柜欺负你了?” 昏睡了一下午,又喝了药,赵如茵的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人也有了几分精神。 听到吴老头的话,她浅浅一笑:“没,就是这两日赶工有些累,不过现在弄完了,明儿就不用来了。” 吴老头一听,愣了瞬,旋即点点头:“不来好,这见天的忙活,天又热,是个汉子都撑不住。” 现在这天气,大家去地里那都是赶早,要么就是等下黑了再去,大中午的跑地头才是被晒得脱层皮。 “嗯,您也能休息了。” “我赶个车有啥累的。”吴老头笑着摆手,心里盘算着拉了多少日,又余下多少,都得给人送回去。 他虽然就是个拉牛车的,但这点诚信也得有。 是多少就是多少,多的一分不能拿。 将赵如茵送到宋家门口,婉拒了她喝茶的邀请,吴老头连忙赶回了家。 “老婆子,老婆子!” “在呢在呢,喊魂呢你。”大爷媳妇从里屋走出来,“咋了这是,着急忙慌的。” “哎我跟你说件事,这如茵在玉绣阁的活干完了,但这日子没到三十天,我想着把剩下的钱给她退回去,咱不能白拿。” “哎哟,做完了?以后不去了?” “她说是不去了。” 大爷媳妇点头:“那是得退,你给我算算还剩几天来着。” 一边说着,她已经进屋去拿钱了。 吴老头跟上去:“还剩个五六天吧,我这几天去是去了,但人也没回来,咱也给退了?” “成。”大爷媳妇也不含糊,直接拿了一百文出来,让吴老头给赵如茵送去。 吴老头也不等,麻利出了门。 再说宋家 赵如茵进门后,杨翠花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喊了声:“如茵?” 得到答复后,杨翠花连忙从灶房里跑了出来,“可算是回来了,我看看。” 杨翠花拉着赵如茵的手看了看,又转了一圈,顿时皱紧了眉头:“怎么瘦了这么多,那邱掌柜是不是没给你吃饭?” “吃了的。”赵如茵笑着道。 这几日邱福来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点没克扣过。 “就是想吃婶子做的菜了。” 赵如茵一句话,杨翠花果断道:“那是,家里的菜终归是要更好吃些的。你等等,婶子马上给你弄吃的!” 赵如茵点头,看着杨翠花进了灶房,自己将衣物全都放到了屋子里去。 刚出来就听到宋原窗户上的铜铃响了下。 赵如茵走了过去:“有事?” 宋原看到她愣了一瞬,又露出个笑容:“刚回来?” “嗯,没听见?”她刚才跟杨翠花说话的声音没刻意压低,这窗还开着呢。 “咳。”宋原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赵如茵看着他不甚自然的模样,嘴角轻轻扯了下:“还成,活过来了。” “那就好。”宋原说着,又安静了下来,好像他特地摇这铃铛就单纯是为了问赵如茵的近况如何。 赵如茵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他面前的矮几上。 片刻后她忽然问了句:“你的腿如何?” “嗯?”宋原似在走神,听到她的声音迟疑了一瞬才说,“……挺好,昨天刚换了药,胡医说恢复得不错。” “能下地吗?” “可能还得等两三个月。”宋原说道,他的腿伤在骨头,现在的医学不大可能透过肉看到他骨头的长势,更何况胡医的医术并没有那么高明。 所以下地走动什么的,至少还得等两个月。 “挺好。”赵如茵顺口接了句,“正好赶上秋收。” 宋原唇角微扬,又很快抿住,喉结滚动了下才开口:“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看看文章?“声音里带着几分少见的局促。 赵如茵眉梢轻挑,也不多言,径直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这些,“宋原指尖轻轻抚过矮几上摊开的几叠纸,又指了指最上面那张墨迹犹新的,“是近日所作,这篇是今早刚写的。“ 赵如茵应了声,低头看着手里的文章。 最初的几篇辞藻简单,字迹尚显生涩,墨色浓淡不均,瞧着像是边写边想的。 但最新这篇字迹已然流畅了不少,尤其论及边关互市之策时,见解跃然纸上,连她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挺好。”赵如茵浅笑道,“不过治理边关互市这一块,得改改。” 宋原仰头:“如何改?” “不知。” “啊?”宋原愣住,下意识问了句,“你也不知道?” “若是我去参加科举,我自然知道。”赵如茵说道。 宋原一顿,忽而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让自己去翻书看呢。 他一笑:“对,是我脑子迟钝了,尽想着让你帮忙。” 赵如茵原以为他会生气,不过细想这么些日子,宋原似乎从未有过生气的迹象。 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青涩。 啧,到底是个读书人啊。 赵如茵收回思绪,没再卖关子,直接说道:“边关互市,从梧桐镇就能窥见分毫。” “梧桐镇毗邻边境,境外就是有着‘天马之乡’称号的拔勒,本该商队络绎不绝。可这些日子,我从未见过一队来自境外的商人。” 宋原抬头,听赵如茵继续说道着。 “要么是朝廷改了边贸政令,要么,是当地官员刻意为之。可若是政令的变化,那玉绣阁就不可能出现在梧桐镇这般偏僻的地方。” 宋原蹙眉:“你的意思是官员在阻挠互市?为何?” “不知。”赵如茵将纸放回了他的矮几上,“不过这么好的地理条件,为何不用呢?” 这些日子她在梧桐镇上的时间比起先前多得多,虽大部分都在刺绣,但每日小五来送吃食时,多少都会说上两句。 她也借此问了不少小五跟镇上有关的事,得知以前的梧桐镇其实没那么少的人,毕竟在边境处还设了烽火台,那时的梧桐镇也算得上是一个大的镇子,单是驻扎在此的府兵都有上百人。 可现在只有十人不到,其中府兵更是只有小五的大哥霍山一人。 如此变化,怎会是政令所致? 第63章 包山! “如茵!吃饭了!” 没等赵如茵和宋原想出个大概来,院子里就传来了杨翠花的声音。 “来了。” 赵如茵转头走了出去,半路又停下来,转头看着宋原:“边关交互一事,你我现在的位置大概是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何事,若当真是县官所为,这文章里就别写了。” 宋原明白,若是要参加科举,他必然得找人做担保,这文章要是拿出去被人看到,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不过,等赵如茵走出后,宋原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虽不记得梧桐镇,但大兴边境的地图板块他记得清楚。 梧桐镇位于楚州与拔勒的交界处,靠近拔勒的那一片山脉里——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是有一片铁矿。 在后世的史书里,这座铁矿的发现曾引发轩然大波。 因边界模糊,拔勒部与大兴争执数年,最终以“大兴得采掘权,岁予拔勒二成”作结。 可那简短的记载下,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涌? “永元四年十月……”宋原喃喃念出史册上的记载,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上的纸。 距离史书记载的发现时间还有整整一年,可梧桐镇却已萧条五载。 这时间差像把钝刀,一点点剖开某个可怕的猜测:楚州官员恐怕早就发现了这座铁矿。 窗外的暮色愈发浓重,将他的身影压得越来越低。 在这个铁器堪比黄金的年代,一座未经上报的铁矿意味着什么?足以武装一支私兵,足以收买朝中重臣,足以……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宋原忽然想起后世那场扑朔迷离的政变。 史官们用“储位之争”轻描淡写带过,可若细究时间,不正是永元五年铁矿正式上报后不久? 茶已凉透,水面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就像那些被历史迷雾掩盖的真相,后人只能透过泛黄的纸页,窥见冰山一角。 而现在,他正站在漩涡边缘,看着那些墨字未干的史册,在自己眼前一页页变成现实。 赵如茵不知宋原在纠结什么,明天不用再去镇上,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等她醒来时,天光大亮。 杨翠花甚至已经从后山回来了。 看到赵如茵出来,杨翠花一笑:“如茵醒了?锅里还有两个馒头,热热就能吃了。” “好。” 赵如茵应下,看着杨翠花采回来的药材,问道:“婶子又采了这么多黄芪?” “是啊!”杨翠花说着一笑,“我就觉得你运气好的嘛!你一回来我就遇到了,比上次还要多!” 赵如茵也多看了眼,数量倒是真的比上次好,质量也不差。 “是婶子厉害。” 赵如茵夸了句,洗漱后进了灶房,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跟杨翠花说:“婶子,晚点我打算去找村长,说说包山的事。” 除开之前卖茶叶和绣活赚的,单是这次在镇上这么些天做的活,拿到手的就是一百两,完全足够她包山了。 杨翠花给的那二十三两,赵如茵并未算在里面,她不打算要。 “成,那我先把这药材弄好晒了跟你过去。” “好。” 赵如茵帮着杨翠花一起,将药材全都晒好,临出门前,她又给宋原送了壶水进去。 宋原看着她,问了句:“你要去找村长?” 赵如茵抬眸看他,并不意外他听到了自己说话:“嗯,包山。” “这个,你要不要看看?”宋原拿出一叠裁剪好的纸递了过去。 赵如茵眉梢微动,还是接了过来。 展开的瞬间,她一怔,最上面赫然是份包山文书。 墨迹簇新的字里行间,连山地四至、年租银钱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备了两份不同价码的预案。 “我翻过大兴律法,”宋原停顿了瞬,他一直觉得大兴的律法很完整,直到他仔细翻看,才发现眼下的律法还只是一个基础。 里面很多条款都没有,至少没有他后世看到的那般健全。 “文书也是根据律法来写的,大概就是这些。” 他说完,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明明第一次站上讲台时,他都没这么慌张。 “多谢。”赵如茵将文书仔细折好收入袖中,唇角微扬,“写得很周全。” 宋原紧绷的肩线骤然一松,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能帮上忙就好。” 赵如茵略一颔首,青布衣袖在晨光中划过利落的弧度:“我先去了。” “好。” 待那抹青色身影消失在门口,宋原才猛地泄了劲。 他攥拳抵在唇边,指节压着几声闷咳,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揪住袖口。 棉质的布料早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潮,泛着深一块浅一块的水痕。 赵如茵跟杨翠花一道找到了村长家。 面对杨翠花,村长的态度还是挺好的,她家好歹出了个读书人,宋原还上过战场,不管哪方面都值得尊重。 “老宋家的,你今天过来,有事找我?” 杨翠花笑着道:“是有事,还是大事。” 村长诧异,这么些年,杨翠花真求到他面前的,也就宋原刚回来那日。 当时的宋原跟死了没太大差别,杨翠花实在没了法子,才会过来找他帮忙找了阴婆。 他一开始其实不打算帮这个忙,阴婆这种事还是太邪门了。 可当时杨翠花就跪在他面前,他不得不答应。 也是阴婆算过,才有了冲喜这一遭。 村长坐在胡床上,手里正摆弄着一把算筹,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打量着眼前这个外乡来的姑娘。 自打她出现在望溪村,也没惹过什么祸端,偏生是嫁给宋原后,不声不响地就在玉绣阁站稳了脚跟,倒是让他难得生出一丝耐心。 “说吧。”算筹在指间转了个圈。 杨翠花往前推了推赵如茵:“这事还得如茵自己跟您说。” 赵如茵向前半步,青布裙裾纹丝不动:“村长,有桩买卖想跟您商量。” “哦?”村长将算筹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想包下后山。” “当啷”一声,算筹从案几滚落在地。村长的手悬在半空,眉头深深皱起。 他眯起眼:“丫头,你方才说……要包什么?” 第64章 真的有秘密啊 村长怔忡了许久。 自打他被推举为村长起,这望溪村的青山绿水就从未有人提出要包揽过。 案几上的铜壶滴漏“嗒”地一声,他才缓缓开口:“你要包多少山地?作何用途?” “种茶。”赵如茵从袖中取出文书,“宋原帮我查过律法,包山需得村正作保,再经里正盖印才能得到凭证。” 村长摩挲着算筹上的刻痕,心头微动。 他何尝不知律法里写得明白?但那上头写的,村正不过是个见证,真正批红用印的权柄在里正手上。 这姑娘大可直接去镇上寻里正,总归她还认得玉绣阁的掌柜,里正必然不会太过为难。 可她却仍先来寻他商量…… “老夫自然无异议。”他将算筹轻轻搁在案上,青筋凸起的手背在文书上顿了顿,“只是后山乃全村共业,樵夫砍柴、妇人采蕈皆在于此。你若圈地太广,大家也不会同意。” “我明白。”赵如茵唇角微扬,“只要后山西边竹林起,往东延伸一里至那片杉木林,统共不过六七十亩。中间会留出三尺宽的山道供村民往来。” 村长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 后山那些野竹杂木,本就是天生天养的物事,砍了也不值几个铜板。 可一旦画了押,这地界里的一草一木就都姓了赵,旁人就再也碰不得了。 “既然这样……”村长在案几上比划着,“留出来的山道就不计入包山地界了。” “要算的。”赵如茵声音轻柔却坚定,“村长知晓,我既非望溪村人,又无正经户籍。这山地最终要落在娘亲名下。” 她转向突然僵住的杨翠花,“自然要算得清清楚楚,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杨翠花猛地攥住赵如茵的衣袖:“这...这怎使得?” 粗粝的指节都在发颤,如茵先前可没跟她提过这茬。 “宋原要科举入仕,名下不宜有商事田产。”赵如茵反手握住杨翠花生满老茧的手,“我的身份更经不起推敲。算来算去……” 她将文书轻轻推过案几,“唯有娘亲最妥当。” 那文书的最后,赫然写着的是杨翠花的名字。 杨翠花觉得不妥,可赵如茵说得对。 宋原要科举,她自己又是这种样子,这地,当真是要放在她名下才是最好的。 村长没多问,只是说:“考虑好了就行,这上面的银两你也看清楚了,没什么问题,我这就去镇上找里正。” “没问题。”赵如茵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放到案几上,“劳烦村长跑这一趟,若有其他问题,也麻烦您回来同我说。” 村长看了眼那块碎银,少说也是一两。 这丫头,看来是真的挣到钱了。 “嗯,你先回吧。” 村长送走二人后,亲自驾着牛车往镇上去。 到了里正宅院,他将包山之事细细道来,本以为里正会欣然应允,毕竟这包山的银钱最终要入官库,与税赋一同上缴。 可里正那张圆润的脸却骤然沉了下来。 “包山?”里正正在用签子剔牙的手一顿,“宋家要包?” “是宋家那位杨氏。”村长从怀中取出望溪村的舆图,“要包七十亩山地种茶。” “种茶?”里正嗤笑一声,牙签在齿间来回搅动,“望溪村这土质哪儿来的茶种?她……” 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眯着眼看向舆图上村长手指圈出的范围。 “东边这片……”里正突然用牙签重重戳在舆图上,油脂斑斑的指甲往下一划,“太宽了,到这里为止。” 那牙签划过的地方,生生削去了十余亩山地。 村长没料到里正竟会削去这么多山地,喉头滚动了下:“要不...我回去再与他们商量?” “商量?”里正将茶盏重重一撂,溅出的茶水在案几上洇开一片暗痕。 他随手将舆图拂落在地,羊皮图纸“啪”地砸在青砖上,卷起细微的尘土。 “要包就现在立契。”里正拎起茶壶自顾自斟满,浮沫在杯口堆出浑浊的泡沫,“这一块都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给的,多的没有。” 村长盯着地上那张舆图,东边最适宜种地的缓坡被硬生生削去,剩下的尽是些陡坡。若那丫头不肯答应…… “她若嫌少,”里正啜着茶沫,从齿缝里挤出话来,“这山也不必包了。我难道还缺这点税银不成?” 话音未落,一枚茶梗“嗒”地黏在了他油光发亮的下巴上。 村长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他深知里正说一不二的性子,今日若不定下,这山地怕是真要黄了。 “那这租金...“村长试探着问道。 “二十两一年,五年起租。“里正眼皮都不抬,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二十两?“村长心头一跳。虽与文书上写的数目恰好吻合,可这算法却大有蹊跷。 按律法所载,这等偏远山地,若无奇珍异植,每亩年租不过二百文。 即便原先七十亩全数租下,也才十四两银子。 如今削去十余亩,反倒要收二十两? “我已经说了!”里正突然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不缺这点碎银子。要租便租,不租作罢!” 村长只得颤着手在契约上画押,待朱红官印重重盖下,那鲜红的印泥仿佛要渗进纸背。 “明日午时前将租金送来,”里正甩袖起身,锦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舆图,“迟了便当没这回事。” 村长只得先行离开。 回去同赵如茵说起这事时,村长神色为难:“里正要多少是多少,但租金没交。” 他看向赵如茵:“丫头,你若是能找玉绣阁的掌柜去说个情,这租金或许能少一些。” 赵如茵想过里正没那么好说话,但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黑。 “我晓得了,多谢村长。” 村长摆手,又将那一两银子还给她:“这个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说罢,村长转身离开。 赵如茵捏着那碎银,眸色渐沉。 先是划掉一部分土地,又提高价格,这里正是真的不想她租这块地方啊。 她又想到昨日同宋原的猜测,莫非这梧桐镇当真有些什么东西? 第65章 那可是七千两啊! 赵如茵不可能平白给一个里正送那么多钱,她辛苦一个月赚来的钱,不能全搭进去。 至于找邱福来,没必要把人请过去。 赵如茵拿着银子,在问到了里正家后,直接去了镇上。 杨翠花担心,想跟着她一块儿去的,赵如茵没让。 “家里还要人看着呢。”赵如茵轻轻拍着她的手,让她安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杨翠花也放心不下宋原,只好答应。 来到镇上,赵如茵戴好面纱才下了牛车,吴老头照旧在镇口那儿等她。 赵如茵顺着村长告诉自己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里正家的院子。 单看那自成一派的青砖白墙,就知道里正兜里的油水不会少。 赵如茵垂眸思索了片刻,敲响了院门。 “来了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不多时就开了门。 “婶子。”赵如茵笑着开口,“我是来找里正的,昨儿我们村长送了契约来,我今天过来交租金。” 妇人就是里正的媳妇,闻言忙笑着说:“快进快进,他搁里屋等着呢。” “好。” 赵如茵跟着妇人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青砖铺的地,紫檀木的椅子,这里正倒是会享受。 赵如茵收回视线,拱手行了一礼:“望溪村宋家媳妇赵如茵,见过里正。” 从赵如茵进来时,里正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 没别的,这丫头一看就气度不凡,身量苗条,步态稳健,若是忽略这一身粗布衣裳,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 里正小眼睛一眯,打量了一圈道:“你是来交租金的?” “是。”赵如茵眉眼弯弯。 里正收回了视线,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一百两。” 他把收据拍在桌上,“放钱签字,拿着凭证就能走了。” “这个,先不急。”赵如茵不急不慢道,在里正变脸之前,她又说:“租金肯定会给,但我还有个更赚钱的法子,您要不要听听?” 听到钱字,里正的视线又一次落到了赵如茵脸上。 女子眉眼弯弯,看上去就是一副没心眼的模样。 里正琢磨了瞬,给自家媳妇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 待人走后,他才道:“你说。”语气比起刚才明显柔和了许多。 “里正大伯,我们家租这山地是用来种茶树的,您应该也知道这茶叶的利,有多大。” 她没有一口气说完,而是等了一会儿,确定里正在听自己说话,才继续道: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谈这个生意。” 里正多精明一人,开口就是:“你想让我给你种茶?” “自然不是。”赵如茵笑道,“整个梧桐镇乃至整个县城里,都没有茶树。望溪村有的这些,也是我这几年培育出来的。” “制成的茶饼不过百个,就已经得了十几两,刨开成本人工,净赚十两。” 里正闻言却是嗤笑一声:“十两你跟我谈生意?我能分几成?” 即便分个五六成,也不过几两银子,他还看不上这点。 “可这只是十棵茶树啊。”赵如茵语气缓缓,“一亩地就能种上百株茶树,七十亩地,那得是多少?” 里正轻蔑的表情瞬间凝固,看向赵如茵时,神色逐渐严肃。 他甚至都不用算,就按照赵如茵的这个说法,一亩地就是一百两,七十亩……那就是七千两!七千两啊! 便是在省城,一套好点的两进宅院也不过二三百两,那得买多少院子? 里正觉得头有点晕,他撑着椅子扶手,半晌没怎么说话。 赵如茵看着里正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 这价钱她当然是夸大了的,七十亩的山地种到最后,便是她精心培育下来,一年能产出的干茶也不过三千。 再加上明前茶和明后茶,以及夏季和秋季的茶叶所做出来的茶饼口味不同价格不同,折中算下来,再刨开各种成本以及茶税,一年能赚到的,也不过千两。 但里正不懂啊。 赵如茵垂眸,唇角轻勾,马儿要跑就得吃草啊。 “你,咳咳,”里正哑着嗓子开口,“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赵如茵道,“不过得等个两年。山地开垦,还要育苗,至少也得两年,培育出的茶树第三年才能算得上是丰收。我想里正应该不担心等这几年吧?” 里正现在满脑子都是七千两,听到赵如茵这话,倒是冷静了不少。 不过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谈生意,又如何分?” 若是只给个几分几厘的,他也没什么兴趣。 “那得里正您打算分多少了。”赵如茵浅笑道,“人工、培育包括后期的成品都由我来制作,您这边只需出一部分钱,后期就能白拿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里正垂眸思考着,投钱,他肯定是不想的。 “这样吧,土地呢,我多划一部分给你,给你划个,一百亩。”他缓了口气,又说,“但这银子不能少,就一百两。” 赵如茵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听到这话也不着急,只是面露难色:“大伯,这倒不是土地的事,就是只有一两亩,也能赚钱。” 她轻叹一声道:“你也知道,宋原打仗时为了救将军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我平日里也只能在玉绣阁做点绣活,也就上次帮卢小姐绣了幅贺寿图,才攒了点银子,想着包山种茶。” “眼下这一百两,我们还真拿不出来。” 里正听来听去,耳朵里就听进去两句话:宋原的腿是救将军才断的,而赵如茵眼下是在玉绣阁做工,还认得卢小姐。 小眼睛一眯,里正又一次看向赵如茵,问道:“你在玉绣阁做事?” 赵如茵浅笑:“是,前天才绣完一扇屏风,邱掌柜连夜就送到省城去了,说是东家要的,我也不大懂。” 里正眼珠子滴溜一转,笑了:“原来如此,那这样,地呢还是一百亩,租金也是一百两,你只用给我五十两,剩下的我出。” 不等赵如茵开口,他又道:“至于这以后的分成嘛,我们就先不算了。等你这个茶叶弄好了,咱再来定契,你觉得如何?” 第66章 包山成功! “这怎么好。”赵如茵惊讶道,“这不是让您白拿银子了嘛?” 里正却是眯着眼笑道:“怎么能算白拿呢?等到后面你再拿这五十两给我,不就成了?” 里正的算盘打得很精。 他身为里正,管理的范围也就只有梧桐镇以及周边的几个村子。赵如茵说她不懂,他还能不懂? 玉绣阁的东家是谁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是省城有名的富商,县令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他以前听县令提起过,就人家每年上交的税漏那么一点点出来,都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 那样的人家能看得上赵如茵做的刺绣,足以证明玉绣阁对赵如茵的看重。 反之,赵如茵都有这本事让玉绣阁的东家看上了,他一个小小里正,如何能不给面子? 而且,里正瞥了赵如茵一眼,这丫头心里只怕也清楚,他让出来的这五十两,给的是玉绣阁的面子,不是她的。 至于她说宋原受伤那是因为救将军,笑话,他人在梧桐镇,宋原打仗的地方离着这里千百里远呢,就真是将军又能如何? 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清楚自己该讨好的人是谁。 “那好吧。”赵如茵道,“如茵多谢里正。” “客气客气。”里正说着,又道:“这样的话,昨儿那份文书就用不成了,你这……” “我准备了新的。” 赵如茵非常上道,拿出了两份新的文书递过去。 这次和昨天不同,文书上山地的范围和租金并没有写上去。 里正多看了两眼,笑了笑,研墨提笔,把数字填了上去,而后让赵如茵签字画押。 赵如茵看了一眼,土地一百亩,但租金只有五十两。 她微微挑眉,心道这里正倒是学得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但面上不显,面不改色的签下了杨翠花的字,按下了手印。 里正看着赵如茵拿笔的姿势,又看了眼她写的字,当即明白这姑娘不是个简单的。 两份文书签好,赵如茵交了五十两的租金,里正也把盖了章的凭证以及划分山地范围的舆图给了她。 “如茵啊,这地你可得好好种,莫要忘了先前说的,等茶叶种出来了,咱们再来签这个契。” 里正笑着说道,小眼睛里满是精明。 赵如茵拿着舆图,笑着说一定。 从里正家出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赵如茵拿着那两张纸,心也放了下来。 她弯弯绕绕说了一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那番话,让里正知道自己和玉绣阁的关系,让他看在玉绣阁的关系上,退一步。 但她要是一上来就把自己跟玉绣阁的关系摆出来,那里正可就不一定能让这么多了。 不过,赵如茵看着那凭证上的五十两租金,轻嗤了声。 嘴上说着出五十两,实际分文没出,还得了个大人情,这就是权利。 赵如茵攥紧牛皮纸,仔细折叠后揣到了怀里。 回到望溪村,她先去找了村长,说明地已经租下来,接下来要开荒,请村长帮忙跟大家说一声,若是愿意来开荒的,开出一亩地,两百文。 村长琢磨了瞬,问:“这砍下来的柴,全归你?” “自然。”赵如茵道,“若是要柴也可以,工钱就不给了,砍多少拿走多少。” “我晓得了。” 村长点点头,又看向赵如茵:“丫头,你当真是厉害。” 加了一半的地,租金却少了一半。 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做到的,总归是个值得佩服的。 赵如茵浅笑一瞬,又把那一两银子给了村长:“接下来几日,就麻烦村长了。” “放心吧。” 等赵如茵走后,村长捏着银子来到了村口,一嗓子吼了过去:“家里没活干的,都过来了!” 本就闲坐在村口的几人看到村长纷纷聚了过去。 “村长,大下午的吼啥呢,大家伙都睡着呢。” “是撒!您要干啥啊?” “好事。”村长就说了两个字,周围的人瞬间激动起来了。 好事啊,村子里多少年没出过好事了? 大家更兴奋了,纷纷帮村长叫人。 不一会儿,村子里大半的人家都来了。 “村长,快说吧!” “就是就是!啥好事啊!我锅里还煮着菜嘞!” “咳咳!”村长重重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对你们来说,肯定是件好事。” “赵如茵,把咱们村的后山都包下来了。” “啥?包下来了?” “她啥时候这么有钱了?做绣活这么赚钱的?” “重点是这个?重点是山被包了!我们以后咋办!” “哦对对!” 有人马上叫道:“村长,这不行啊。这山她包了,我们咋搞?这柴火可都是在后山搞来的嘞!” “人家又没包完,你叫啥叫?” 村长道:“范围呢,后面我会说,但我看过了,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大家平日打猪草。至于砍柴,” 他清了清嗓子说:“如茵刚说了,地方太大,她又想马上开出来,这一百亩山地就要雇人来开,一亩地两百文。” “两百文?!我卖半个月菜才得这点咯!” “岂止半个月?现在鸡蛋一文钱一个,这得是两百个鸡蛋啊!” “我我我!我去!” 有人举手高声喊道,“我开得快,三天一亩!” “我还两天一亩哦!走开点!” “大家别急,大家别急!”村长说道,“这一亩,是有算头的。单是砍树不算完,还得把地给挖出来,人后面要种东西嘞!” “我行啊!我力气大!” “我先说的,哎你给老子走开点!” “我还没说完哈!”村长大声道,“这是一种,要是不想要钱,怕自家柴以后不够的,砍多少柴自己拉回家,但这工钱就没了哈。”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开始盘算哪一种更划算。 柴那是每天都要用的,就算天天烧炕,那一棵大树都能烧个半个月,不值钱。 但两百文的工钱……一共一百亩啊,他们要是多开个两亩,岂不是六七天就能得四百文? 隔壁镇子给人做短工扛包那一天也只有三十几文,还得从早干到晚。 这算下来可划算多了啊! 第67章 开山! 村长没说话,等着他们叽叽咕咕算了半天,才慢慢开口道:“有这个心的呢,明天赶早,但后山脚下等着。” “不过要我说啊,这其实也算是好事。这个钱咱们不赚,如茵也要请外头的人来干,那还不如咱们村的人都搭把手,你要柴也好,要钱也好,总归是不亏的,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倒是,但她这一包,我们以后上山不得从她地里头过?那她跟咱们收钱咋办?” 这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又有人说:“不能吧,宋家又不是那种人。” “这个人家如茵早就想到了,人还免费给你们铺条路上去。”村长看着那人说道,“我说句难听点的,这包山的事其实人家压根没必要跟咱们说,直接找人来把山一开,什么钱什么柴都跟咱没关系。” “是如茵心好,知道咱都靠着后山过日子,她虽没包完,但一百亩地收拾出来,别的不说就柴火也够咱们用上好几月了。” 有了村长这番话,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也有些心里头打鼓的,开一亩地就得两百文,实在是太过划算,他们怕如茵后头反悔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家里没什么活的,不管是壮汉还是小娃,全都去了后山。 呜呜泱泱一大群人,瞧着还挺有气势。 “如茵,人差不多都到了。”杨翠花从外头进来,“我瞧着大家都是拿着斧头锄头来的,咱是不是能上山了?” “我去就好了婶子。” 赵如茵背上背篼,“你找的那些药材我基本都认得,要是遇到了我再给你捡回来。” “你一个人可以不?” 杨翠花有点担心赵如茵被人欺负了。 “可以的。”赵如茵浅笑道,“婶子放心,你在家好好看着宋原。” 杨翠花很犹豫,她实在不放心赵如茵一个人上去。 但如茵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带上东西就出门了。 杨翠花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家就在后山脚下,属于是望溪村最后一家,不过村里以前人家户多,便是靠后了,他们周围也有好几家人。 赵如茵出门没几步就走到了山脚下,看到眼前的村民们,她嘴角勾起: “感谢大家今天能过来。” 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人高声问道:“如茵呐!你说的开一亩地就给两百文是不是真的啊!” 赵如茵看向那人,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人群马上就让出了一条道,让她走了上去。 站在半坡上,赵如茵低头看着眼前的村民,大多都是期待,也有一脸不相信纯属过来凑热闹的。 她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开口:“该说的村长应该都和大家说了,我就重复几句话。” “一亩地两百文是真的,不要钱带走柴火也是真的。同时,大家在开荒的过程中若是遇到了草药可以卖给我,我出钱收。有多少,收多少。” 药材不比其他,不管是什么药材,对于药铺来说都是必需品。 即便是梧桐镇上的人用不到,他们也能卖到别的地方去。 她收回来,不会太亏。 说完,如茵又将开垦的大致位置给大家说了一遍。 因为是租的山地,一点多的都不能有,必须得按照里正划出的范围来。 “那就先从竹林那边开始嘛。”一人说道,“这路咱们都熟得很!” “是从那边开始,那现在大家先跟我一起过去,还有几件事也得跟大家说一声。” 赵如茵背着背篼在前面带路,跟着大家一起到了竹林的尽头。似 她指着不远处的几棵茶树道:“这个就是茶树,大家现在看到了,要是在这一百亩的土地里再看到茶树,可以马上跟我说。” 村民们现在已经知道如茵包山要做什么,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就是茶叶。 平日里大家喝茶都是在镇上买的茶饼,也没人想过这茶树是什么样子的,但现在是晓得了。 可,不好认啊! “如茵啊,这茶树看上去就跟边上那些差不多哇。” 人随手一指,灌木丛看上去就跟茶树差不多咯。 “要是不确定,采下来闻一闻就晓得了。”赵如茵浅笑着,摘下一张叶子来,“不过掐的时候尽量用巧劲,像这样。” 她简单给大家示范了一下,又道:“还有挖地时,离着这些茶树远一点,不要碰到根。” 茶树的根坏了,树也就毁了。 “晓得了,丫头你放心吧,俺们做事还是稳当的!” 赵如茵点头,又带着人,跟着自己一路,把开地的范围给圈了出来。 或是竹枝,或是木棍,将一百亩地的边缘完全围了起来。 这一片地方,全是她用脚一步一步走过丈量出来的,她自然熟悉自己的土地是多少。 而这第一天,就开出了十亩山地。 沿着竹林那一片过来的十亩,眼下全都变成了翻好的土地。 赵如茵去看过,大家干活的确细致,砍下的树已经完全劈成了柴,并且全都挑到了山脚,土地里的碎石和树根也全都刨出来了。 大部分都能达到她的要求,这让她心情挺好。 她拿来纸笔,在山脚下摆了桌椅,下来一个,就记上一个人的名字。 村民们一看赵如茵还会写字,更是惊讶了。 也有人道:“也不怪人家能赚钱,能写能画还能绣的,我家要是有这么个丫头多好哟!” “你就别想了,字也是练出来的,你一个纸笔都买不起的,还说这话。” “嘿你当真是烦人得很!” 大家说说笑笑的,将名字全都记了上去。 赵如茵算了算,一共是五十六个人,十岁以下的孩子没算进去,那些孩子都只是跟着搬柴捆柴,活轻,不可能跟其他人一起分。 这一点她也跟大家说清楚了,众人也没什么意见。 写完最后一个名字,她抬头问道:“名字已经完全记下,现在就是问问大家,是要柴火还是要工钱?” “今天是大家一起干的活,我看得出大家都没偷懒,这十亩土地就是大家一起开出来的,今天的工钱就是大家一起分,按工钱来算,五十六个人,每人能分到三十文。要柴的话,那些柴也得分五十六份,按人头拿。” 第6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终大家还是要了钱。 三十文呐!傻子才要木头嘞! 给众人分了钱,赵如茵又把孩子叫到一旁来,每人给了五个铜板。 孩子们完全压根没想到自己还能拿钱,一个个捏着五个铜板高兴得不行。 大人们也没想到,愣了一瞬,才有人说: “孩子们都小又干不了重活,不用这样嘛!” “要的。”赵如茵笑道,“他们也出了力,还跟着我满山跑插树枝,不能干白工。” 这话完全说到了大家的心里去,对如茵的印象更好了。 拿到了钱,大家也陆陆续续往家里走,去地里看一趟,又回去早早睡下,等着第二天继续上山干活。 也有几个没走的,等着人都散去了,才过来找如茵说话。 “如茵啊,我们有个小小的问题,当然你就当是随便听听,我们也就随便说说。” 赵如茵把纸笔收好,抬头问:“什么问题?” “就是,我们一家人都过来,这家里没人做饭,干一天肯定是受不了的,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弄个馒头饼子啥的,我们可以少拿点工钱!” 赵如茵之前没想这个,因为麻烦。 给钱就了事,吃什么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今天大家就都是带着吃的上去,省得中途还要下山来弄吃的。 赵如茵思索了片刻,道,“我跟村长商量下,看有没有人能来帮做吃的,若是有,做出来成本是多少你们就拿多少。” “不过我先说好,这吃的也就像你们说的,饼子馒头,别的没有。” 做饭做菜太麻烦,不是所有人都吃,就拿捏不准这个度,少了不够吃,多了就浪费。 “哎好好,这个就好这个就好。” 几人高兴着,又连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才往家里走去。 最后留下的,自然是村长了。 村长今天也干了活,自然也分到了自己的那一部分。 “如茵啊,你说找人做馒头饼子,能给多少?” “三十文。”赵如茵说道,“只要两个就够了,村长可有人选?” “你要是不嫌弃,我家那口子也能来试试。”村长知道自己是有点走近路的嫌疑,但眼下还没到真正农忙的时候,能赚点钱谁有不想呢? 赵如茵闻言一笑:“当然不嫌弃,不过还得去镇上买点东西,采买的钱我给,但这一去一来的路费,我可就不管了。” 村长答应下来:“这个没问题。” 来去左右不过几个铜板,跟三十文比起来就是小数了。 “好,那就麻烦您了,每天午时之前就得做出来,送到山上去。” “成!” 村长应下后,帮着她把桌椅搬了回去才离开。 赵如茵又算了算,按照现在这个进度,最多半个月,山上就能完全开出来。 而后就是整理山地,这事倒是不急,孩子也能做。 “如茵,吃饭了。”杨翠花喊了一声。 “来了。” 赵如茵应了声,抬头看到杨翠花心疼的眼神时,愣了一瞬,下意识放下了纸笔,起身走了过来。 杨翠花已经把饭盛好,放到她手里:“赶紧吃,累了一天了。” “嗯,谢谢婶子。” “谢啥。” 杨翠花看着又叹了口气,她想劝赵如茵别那么着急,可想到这丫头的身份,这话又说不出口。 谁不想回到自己的家去?赵如茵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早些回家罢了。 夜色渐深,赵如茵擦洗完身上,端着洗过的衣裳回来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宋原窗前的铃铛响了。 赵如茵脚步一顿,透过窗户看过去,宋原坐在床上,正在朝她挥手。 她微微颔首,端着盆走了过去:“有事?” “嗯,你进来一下。”宋原笑着说道。 看着他露出来的那一口白牙,赵如茵将木盆往屋檐下一放,走了进去。 她刚进去,还没问他叫自己做什么,就听到男人说: “我刚刚让娘把你今天记下来的名单拿给我了。”宋原说着,解释道:“我看过你写的,但要是每天都这么记一遍,实在麻烦,所以,我给你做了个东西。” 说罢,他拿起一叠纸递给赵如茵。 赵如茵接过一看,那名字她看得懂,但名字后面的这些方形的框框是什么? 她疑惑地抬眸:“这是什么?” “这叫表格。” “表,格?”赵如茵觉得这词读起来很拗口,“然后呢?” “只用抄一遍名字。”宋原指着那纸上的表格说道,“这里是名字,这上面就是日期。” “还有这个符号,画圈的,就是今天来的,并且给的是铜板。画一个叉叉,就表示他要的是木头。至于没来的,那就不动。” 赵如茵很快就理解了他说的意思:“也就是说,剩下来的日子,就全靠这符号来表示人?” “是,速度也更快些。”宋原点头,“我不能下地,也帮不了你什么,有了这个表格,应该能减少点麻烦。” 这个也是他看了赵如茵写的名字想出来的,那名字全都写在一堆去,就意味着她每天都得写一遍,费时也费力。 赵如茵看着那表格,越看越觉得简单明了。 “这不错。”赵如茵勾起唇角说道,“多谢了。” 宋原闻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赵如茵是真挺喜欢,这东西比起每天都要让人来抄名字什么的简单多了。 她甚至都用不着人排队,直接喊名字,到的人就说一声,这速度可快多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赵如茵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了。 开山的事,王二蛋家没去。没别的,他们拉不下这个脸。 他们把赵如茵当成丫鬟使唤了五年,眼下人家刚嫁出去还不到半年就赚了这么多钱,连山都包下来了。 而因为这件事最为遭罪的,还是王小春。 她从祠堂里出来后,家里就不让她去镇上找冯佑了,每天都只能待在家里。 她自己也没这个脸出门,就干脆窝在家里做点手工活,让王二蛋拿去镇上卖。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平静下来时,赵如茵包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就是她不出门也知道了。 第69章 王小春跑了 “包山,她哪儿来的钱包山?”王小春不能接受,“她刚嫁过去,就凭那几块手帕?!” “你以为呢!”王秦氏现在是怎么看这个闺女怎么不舒坦,这不舒坦中又透着一丝害怕,那日王小春扛着柴刀要砍人的场景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便这是她亲闺女,她也受不了。 王小春看着她娘的神情,脸色有些难看。 她转过头说:“那手帕最多也就五文钱,她得赚多少才能包山?人家都说了,一百亩,怎么也得几十两银子吧?她有钱?” 王小春始终不相信:“说不定就是宋原给她的。” “那也是人家的!跟你有关系?”王秦氏说起这个心里更堵了,“都是你!要不是你跑到镇上去勾搭那个冯佑,现在拿到这些钱的人就是你!小冬也不会被人——” 王秦氏话没说完,连忙停住,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小冬在哪儿! “娘,你知道小冬在哪儿?”王小春道,“那你咋不把她带回来?现在家里这个样子,她就在外头偷懒吗?”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王秦氏瞪了她一眼,“什么样子也是你搞出来的!要不是你眼高手低的,咱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娘你讲话清楚点!”王小春也来脾气了,手里的菜往地上一扔,“当初我跟冯佑也是你同意的,现在你来怪我了?以前想做举人丈母娘的难道不是你?” “你!” 王秦氏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不晓得廉耻!” “你晓得,你晓得你跑去闹!” 王二蛋从外头走了进来,锄头往地上一放,冷声道:“都啥时辰了!饭还没做好!” 他走进灶房对着王秦氏脑袋就是一巴掌:“没用的东西!” “王二蛋!” 王秦氏站起身,左手指着他骂道:“你再打我试试!老子今天弄死你!” 王二蛋有一瞬的害怕,但视线落在王秦氏垂着的右手时,胆子又大起来了:“少啰嗦!赶紧做菜!老子饿了!” 说完他就先走了出去,王秦氏又是摔盆打碗的,却又不敢真的弄坏了。 王小春则是趁着爹娘吵架的功夫跑了出来。 她不想在村里待下去了。 她看着周围,没人看到她。 “我要去镇上。” 王小春垂眸,她要跟冯佑在一起,再也不回来了! 她朝着村外的方向走去,几次看到人都远远躲开,等彻底离开村子时,她又回头看了眼自家的方向,而后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心。 她要去做自己的举人夫人,再也不要回来! 再说王秦氏一直在气头上,饭也没做,跟王二蛋吵了一架把自己气饱了,躺在床上就不动。 王二蛋也气,但干了一天活了,又不能不吃,自己对付了两口,连里屋都没进,就在屋檐下铺了块席子睡了。 等他们发现王小春没在家时,已经是第二天。 赵如茵今天依旧起得很早,出门前带上了宋原给自己做出来的表格。 村长媳妇王大娘也带着自己儿媳过来了。 “如茵,你大伯跟我说了,要找人做吃的是不?” “嗯。”赵如茵看了眼王大娘的儿媳红梅,这人一直是个老实的,话也不多,以前见到她总是抿着嘴笑,不爱说话。 “大娘,采买的钱我给你,但每天要跟我说卖东西花了多少。” 王大娘笑着点头:“放心吧丫头,大娘保准给你省钱!” “嗯,今天先按二十人的份做。”赵如茵说道,“一人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包子的馅多放点油。” 开地是重活,若是吃不饱也干不动,她不想耽搁自己的时间。 “放心,大娘心里有数。” 王大娘乐呵呵的,又问她要不要放点肉。 眼下杀猪的不多,肉价很高,买肉就意味着要多花不少银子。 “您看着来。”赵如茵浅笑道,“只要能让人有力气干活就好。” “那成,我现在就去了。” “好。” 赵如茵直接给了她十两银子,有八两都是让她帮自己多换点铜板,方便最后结工钱。 送走王大娘和红梅,赵如茵来到后山。 今天来的人,又比昨天多了好几个。 有的没等她过来,直接就上山去了。 赵如茵照旧带着大家上山,这次就是两头一起开工,她则带着那些孩子,把茶垄给堆起来。 所谓茶垄,就跟梯田差不多,只是范围没那么大。 因为是山地,地上有坡度,做成梯田式的茶垄后期也会方便很多。 因着昨天拿到了五个铜板,所以孩子们今天很听赵如茵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不含糊,更没人偷懒。 一早上的功夫,也不过垒好了半亩地。 这还得力于山地上原本就有石头,不然这一早上,他们十几个人只怕半亩的一半都弄不完。 午时,村长媳妇王大娘背着馒头和饼子上山来了。 “今天还有吃的?”有人惊讶道,“昨儿都没有嘞!” “那我这饭不就白带过来了?” “这要钱的!”一旁的汉子说道,他就是昨天留在最后跟焕丫提意见的人之一。 旁人不信:“你咋知道要钱?” “如茵说的呗!”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去看看。” 剩下的几人见状,也凑了上去。 他们虽然是自己带了饭的,但这吃的要是不要钱,那岂不是更好? 拿了就算现在不吃,也能带回去当晚饭撒! 王大娘正在跟赵如茵算账,面粉、肉、菜一共花去五百文,其中肉和面粉占了大头,菜不过十几文,还有些是从她地里摘的,更是花不了几个钱。 “肉放得不多,杂着菜一起包的,一斤能做八个,算下来合两文钱一个,馒头少一点,三文钱得两个。” 赵如茵点头:“那就卖两文,大娘你收着钱,算到剩下的菜钱里去。” 王大娘应下,走到另一边去“卖”包子去了。 围观的人一听两文钱,一开始有些不大高兴。 但一看那包子差不多有自己巴掌那么大,里面又有菜又有肉的,当即就觉得比较划算,纷纷凑了过来。 第70章 炸裂! 赵如茵也捧着个包子。 包子皮发得正好,手指轻轻一按,软绵绵地陷下去个小坑,又慢慢弹回来。 她掰开包子,面皮里夹着三层褶,露出里头油汪汪的肉菜馅儿,还冒着热气。 一口咬下去,面皮暄软,馅料香味十足。 “咋样,味道还好吧?”村长这时走了过来。 赵如茵笑着点头:“大娘手艺很好。” “你喜欢吃就好。” 村长笑了笑,又说:“丫头,这一百亩地,按照咱现在的速度,最多也就十多天了,后期你还要人不?” “当然要的。” 赵如茵指着已经挖好的另一边,“地是开出来了,还得垒茶垄,这一来二去也得好几天。而后还要挖水渠,池塘,都得用人。前前后后弄下来,估计还要十来天。” 村长闻言点点头:“那以后呢,这么大的茶山,你得雇人吧?” 赵如茵听出村长的话外音:“要的,不过要的人也不怎么多,六七人就足够了。” 她说着又笑笑:“村长若是有合适的,倒是可以给我推荐推荐,也要几个壮汉,上山守着的。” “好好,我帮你留意着。” 村长现在对赵如茵那是好说话得很,他对着里正说话那都打怵,人家说啥是啥,但赵如茵一个妇人却能让里正松口,还多拿了一片地,这岂止是让人佩服?简直就是敬佩了! 等大家都吃过午饭,干活又继续开始。 今天的速度比起昨天只快不慢,尤其是刨地这种活,对于整天都在地里转悠的村民们来说,都算是轻巧的了。 难的就是砍树、挖树根。 这以后都是要种茶树的,树根不挖出来,以后还会发芽,白费一番功夫了。 大家热火朝天干着,后面几天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也比赵如茵一开始料想的半个月快了几天,只用了十一天,就把那一百亩地全开了出来。 从远处看去,后山上突然就秃了一块,从山脚,逐渐延续到山腰的位置全都成了泥土的黄色。 “这家伙,以前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一百亩得有这么多啊!” “你以为嘞,哎如茵说了,今天得休息一天,明天就要开始垒茶垄了,你们去不?” “去啊,干啥不去?这次还是按之前那么算?我家之前三个人去,十一天干了一两银子嘞!” “这次不是了。”路过的杨凤花说道,“这次是按天数来,也是按干的活不同来给工钱。” 一大婶连忙问道:“咋个干的活不同,不都是垒地吗,咱又不是没弄过。” “这次不一样嘞!” 杨凤花是问过焕丫的,她这几天也跟着去了,都是跟着如茵一起垒茶垄。 “她说了,山上的石头不一定够,还得从河边运石头上去,先得把路给铺出来,还得用泥浆啥的,反正有点麻烦,这活就是三十一天,要是干得好的,就能加钱。” “三十文一天,干好还能加钱?” “是呢!” “哎哟,那我得让我儿赶紧回来,他垒墙可行了!外头跟工头干一天也才二十五文。” 几人商量着,倒是有认识的都开始叫人,没认识的就想着到时候运石头,反正都是钱! 也就在大家都忙着赚钱时,王家又闹起来了。 这事儿,还是住在王家隔壁的人说出来的。 王小春不见了踪影,王秦氏和王二蛋天天打,直到昨天,也就是开完地的当天晚上,王小春突然回来了,逮着王秦氏就骂。 “那家伙,吵得不可开交!” 邻居嫂子一边把石头捡到斗车里去,一边说道:“以前觉得小春也是个好丫头,昨儿一听就跟个泼妇似的!” “哎呀说啥了,你继续讲啊!” “别急嘛!”邻居嫂子继续道,“别的没听清,我就听到王小春说啥,王秦氏就盼着小冬好,不管她的死活,让小冬去勾引那个叫什么冯什么的,直接打起来咯!” “冯?噢哟,会不会是先前他们去宋家门口闹,说的那个哟!” “好像是哈,”边上有人接了一句,“叫冯佑,说是个秀才,哎那不是王小春的姘头嘛?”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然后嘞?” 邻居嫂子道:“然后就打架啊,我听这意思,好像是王小冬又跟冯佑勾搭一起了,被王小春发现了,回来找王秦氏算账嘞!” “这么热闹?唉!早晓得我就去镇上了!” “去啥镇上,干活呢!” 大家嬉嬉笑笑的,一人推着一辆斗车往后山走。 路上还在说王家的事。 “要我说这如茵说不定还真是个福星,你看她以前在王家,王家哪儿吵过架咯!大瓦房都盖上了!现在如茵一走,宋原好了,还能读书了,连山都包起来了!” 邻居婶子倒是不觉得:“啥福星,那是王家不做人,你们是都不晓得,以前如茵在王家从来都不得从正门进的,都是从后面,一个小门进去,那家伙,这不是折辱人是啥?” “老天!咋这不要脸!” “鬼晓得咯,一直都是这样哦,也就如茵出门那天,我才看到那丫头走的大门。” 邻居嫂子知道的可多了,就是以前不敢说。 以前王家在他们村多气派啊!村长家都还没开始盖瓦房呢他家就盖上了,还往边上扩了大片土地,把她家地都占了。 现在,一家人跟丧门狗一样,谁还怕咯! “那王家也是活该。”有人说道,“这也是报应。” “我觉着也是,自己不当人,现世报来咯。” 大家说着,眼瞅着前面就是王家,他们又特地往里面瞥了一眼,没见着人。 “出去了。”邻居嫂子看都没看一眼,“一大早就去的,天都还没亮嘞。” 几人纷纷转头看邻居嫂子,她连忙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哈,婆婆起来做饭,我去烧火看到的。” 几人又收回视线,听听可以,这要是一整天盯着别人家院子里那点事儿,也不是啥好事。 但几人去后山了这嘴也没闲着,王家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赵如茵的耳朵里。 听到王小冬跟冯佑裹在一起时,赵如茵微微挑眉,这倒是她没想到的了。 第71章 不要脸的东西! 此时,镇上冯佑的院子里 王小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家待了一个多月,她的妹妹连肚子都大起来了! “你要不要脸!”王小春骂道,“你才多大!就做这种事!” “我多大咋了?你都能做,我为啥不能做!” 王小冬捂着自己的肚子躲到了冯佑身后:“你该怪自己没本事!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怀上冯大哥的儿子!” “你!”王小春差点气晕过去,她现在终于能理解那日她娘的心情了。 可让她更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行了行了。”冯佑嫌弃地看了王小春一眼,“小冬说得对,你啥都不行,还是她更温柔体贴点。再有啊,小冬现在是怀上孩子了,你以后也别过来了。” “冯佑!你不要太过分!” 王小春简直不可置信,这俩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过分?”冯佑嗤笑一声,“你们自己把王小冬卖到了窑子里,要不是我她现在还在里面,现在怪我过分?” “你说什么?!” 王小春愣住,下意识转头看向她娘,“娘,你把小冬卖了?” 王二蛋也回过神来,闻言抬手就给了王秦氏一巴掌:“你跟老子说小冬被人偷走了,实际上是你卖了?你还是不是她亲娘!” 王二蛋对自己这俩丫头其实是有点不满的,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这王秦氏说卖就卖了? “你疯了!”王秦氏气得不行,“我好端端的卖她干啥!是她被人拐过去的!跟我有啥关系!” 王秦氏说着上前一步想拉住王小冬,怎奈冯佑拦着,她根本过不去。 王秦氏只好哀求道:“小冬,你跟娘回去好不好?这里,这里始终不是你家啊!” 哪知一个多月前还哭着喊她一定要来接自己的王小冬此时只是冷笑一声,道:“我不去!” “小冬?” “我说岳母大人,你就别闹腾了。小冬现在可是怀了我的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是我把她从窑子里赎出来的,跟你们可没关系哈!” 说着,冯佑又笑了声:“她的卖身契现在还在我手里,她要是跑了,我可是可以报官的!” 报官两个字,把王秦氏和王二蛋都吓到了。 王小春直骂冯佑是个混蛋,不要脸! 冯佑完全不在意,大手一挥:“走吧,这里没你的地方了!” 说着他把门一关,压根不管外面的几人怎么哭怎么嚎。 还是他隔壁院子的人听不下去了,出来吼了两声,王二蛋自觉没脸,先一步走了。 王秦氏失魂落魄的,也被王小春扯着走了。 一家人并未注意到的是,他们在镇上闹腾的事,被别人看进了眼里去。 要说王二蛋家在望溪村还是挺出名的,就一点,他们家有个丫鬟,还起了大瓦房。 当时修瓦房的时候还请的是整个镇上最好的泥瓦匠,周围村子的人都知道。 但今天一看,这样子不太像是做大瓦房的嘛! 有人看到,这消息自然又传了出去。 不过两日,就传回了望溪村。 这几日望溪村的人都忙着给赵如茵垒茶垄呢,忙得热火朝天,都没空到镇上去。 这消息传回去,还是外来做工的人听到了说的。 后山上,大家正坐着歇气,听到这话都没太相信。 “那王小冬才多大咯,还没及笄吧?” “及啥,她十三还是十四咯,比我家小的那个还小一岁,应该是十三。” “十三……啧啧,也是到说亲的年纪了,但这跑去勾搭未来姐夫……也是她家才做得出来咯!” 不过这事大家也只是在背后说两句,没人真的会跑到她家门口去说。 只是经此以后,大家对王二蛋家那都是懒得说话了。 谁家好人能干出这种事来? 赵如茵倒是有几分兴趣。 真要说起来,这王家运气好的,应该是王小冬才是。 都被卖到那种地方了,居然也能回来。 麻子办事不力啊。 赵如茵垂眸,可惜人都没了,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你在难过吗?” 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赵如茵抬眸,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杨凤花。 “没。”她道,“有事?” “没没事。” 杨凤花抿了下唇,又说:“其实,你不用在乎他们的。” 赵如茵看着她,杨凤花又说:“王家自己做了坏事肯定会有报应,你看现在报应不就来了?所以你放心,以前他们做了那些不好的事,以后都会报应回去的!” 赵如茵听着想笑,她该怎么告诉杨凤花,自己就是王家最大的报应? 还是算了。 她摇摇头:“我不关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嗯!我也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赵如茵笑了笑,没说话。 杨凤花看着她的脸,她的伤疤一直都在,这几天看习惯了,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而且,真正吓人的,应该是害她变成这样的人才对! 杨凤花自觉说服了自己,心里又生出几分亲近来。 只是没等她再开口,山下忽然跑上来一个妇人,隔着远远的就在喊赵如茵的名字。 如茵站起身,朝杨凤花说了句“我先过去了”就走了。 杨凤花张了张嘴,又垂下了头去。 “姨,咋了?”赵如茵看着上来的妇人问道。 大姨笑着道:“下头来了个小伙子,说是玉绣阁的伙计找你有事,我琢磨着是大事,就上来叫你了。” 小五? 赵如茵点头谢过大姨,朝着山下走去。 这两天他们已经把上山的路铺出来了,约半丈宽,近五十丈长。 从山脚蜿蜒到半山腰的位置,完全够他们用的了。 有了路,下来的速度自然也快了不少。 赵如茵走到山脚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小五。 小五永远都是那副热情洋溢的模样:“赵姑娘!” 他挥着手,“你包了这么大片地啊?” “还好。”赵如茵浅笑道,“小五怎么过来了?” 待人走近,小五才看到了赵如茵脸上的伤痕,微微一顿。 虽然赵如茵连续去了镇上快一个月,但他很少直视赵如茵的脸,这还是第一次那么直接的看到她脸上的伤。 但也只是片刻,小五就笑了起来:“当然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 说着他瞥了眼四周,又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 第72章 阿原:她就这么相信我的? 赵如茵把小五带到了宋家,隔绝了那些婶子大姨想听闲事的心。 “小五坐。” 赵如茵刚说着,杨翠花已经泡了茶过来,让赵如茵跟小五聊,有事再叫她。 小五看了眼这屋子,没啥特别的,也不晓得怎么能养出赵姑娘这种厉害的人。 “赵姑娘你也坐吧。”小五挪了挪屁股,看着她笑,“我赶紧跟你说了回去嘞!” 如茵笑着坐下:“你说。” “掌柜的回来了,说东家很满意你绣的屏风,想问你要不要去省城。” 赵如茵笑着摇头:“上次我跟邱掌柜说了,不去。” 她要在梧桐镇把根基给立起来,而且,去了省城也不过是给别人做事,那不是她要的。 “掌柜也说了,晓得你不会去的,所以让我给你送钱来了!” 小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咣当”一下放到了桌上。 “呐!这些都是给你的!” 看到那一袋子钱,赵如茵眼神微眯,又笑了:“邱掌柜这是又给我接活了?” 绣屏风的工钱之前就已经结清,便是给的奖赏,也远不可能有这么多。 小五嘿嘿一笑:“掌柜就说赵姑娘聪明呢!他本来是要自己过来,但想着赵姑娘说要低调,就让我跑这一趟。” “掌柜说了,因为您不去省城,但省城那边的绣娘手艺实在是差您太多了,就想让您指点指点,唔,当然您要是不愿意也绝对不会强求的!” 赵如茵微微挑眉,指点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指点还是算了。” “赵姑娘先不急,可以思考一下。”小五笑着说,“掌柜也晓得你肯定不会马上答应,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又摸出一封信来,放到了钱袋旁边:“掌柜说你看完了再决定,不用着急。” 赵如茵沉默了瞬,还是打开了信封。 小五非常有眼力见的走了出去,跟杨翠花说起了话。 要不说他能在玉绣阁做工呢,那张嘴,三两下就把杨翠花给逗得笑了起来。 赵如茵看了眼门外,低头拆开了信封。 两张信纸,写得满满当当。 除去一开头礼貌的问候,赵如茵直奔后面的重点。 越往后,赵如茵也愈发沉默。 直到整封信都看完,看到末尾那句“赵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抉择”时,赵如茵轻笑了声,骂了句老狐狸。 邱福来哪里是给她选择,明摆着就是让她踏上这条船,甚至连上头的人都给搬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包了山,准备种茶叶,当即就抛出了橄榄枝。 表明他们玉绣阁有人脉能够卖出去,还能以高过市场上的茶价卖出去,希望她能考虑和玉绣阁合作。 但这哪里是合作这么简单? 玉绣阁要的是她制茶的技术,她若是能合作,自然好,要是不能,玉绣阁真要用强的搞个垄断,她现在又能如何? 威胁,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赵如茵垂眸,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了。 不过,玉绣阁若真的有销路,倒是能省了她不少功夫,就是这合作的契约,得好好考量。 琢磨片刻后,赵如茵从里屋走了出来。 小五看到她连忙起身:“赵姑娘,你可考虑好了?” “没。” 赵如茵笑道,“小五你再等儿,我跟当家的商量一下。” 小五一顿,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当家的是谁。 “好的好的。”小五连连应着,“赵姑娘你不着急!” 赵如茵颔首,转身进了宋原的屋子。 屋外,听到赵如茵那句“当家的”后,宋原心跳莫名跳快了一拍。 抬眸时,人已经进屋来了。 赵如茵看到宋原抬头,颔首说了句抱歉:“打扰到你看书了。” “……咳,没。”宋原看着她坐下,手里还拿着信封,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赵如茵没等他问,直接将信上的内容说了出来,而后道:“玉绣阁,你觉得如何?” “我?”宋原顿住,对上赵如茵诚恳的目光时,心又猛地跳了几下。 “咳,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啊。”赵如茵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宋原看在眼里,抿了下唇,说:“玉绣阁的掌柜,你可知道?” “你问的是东家吧?姓崔。”这也是她在镇上时听小五说的,那小子为了让她多休息会儿,想尽法子跟她说了不少话。 “听小五的意思,崔家在省城是出了名的富商。” 赵如茵读过不少书,也听过不少世家,但像这种本土地方的富商,她确实知道的不多。 “崔……”宋原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史书,终于想起了一段话。 【永元八年春正月,楚州大雪,深数尺,民舍倾颓,冻馁而毙者千余。 时省城崔氏,输粟五千石,散帛三千端,施药饵以疗疫,设粥棚以济饥。复捐银万两,助修屋宇,活民无算。 州府上其义行,朝廷嘉之,敕授崔氏家主“义诚郎”,秩从五品上,赐绯鱼袋,以旌其德。】 简单来说就是,永元八年春,楚州发生了一次特大的雪灾。省城的富商崔氏捐赠米粮衣物,以及数万两银子给难民修屋子,帮助了无数百姓活了下来。 州府上报朝廷后,朝廷嘉奖,授崔氏官职,歌颂其功德。 如此来看,这崔家,倒也能深交。 “不如试试?”宋原开口道,却是斟酌着用词,“崔家既然是省城富商,人脉销路必定不少,你也能轻松些。” 话说完,宋原发现赵如茵看自己的眼神着实有些奇怪。 他愣了瞬,问:“怎么了?” “没。”赵如茵收回了视线,“你是觉得,崔家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嗯。” 能做出那样事迹的人家,本性应该不会太差。 “既如此,我就不犹豫了。” “嗯?”宋原微怔,看向赵如茵,“你……” “本来在考虑,但你都这么说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赵如茵一双眸子看着宋原,嘴角轻勾。 宋原被她一句话砸晕了,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他脑子里都是,这就听自己的了? “要不,”宋原攥着书本,“你再看看?” 第73章 有本事打死我 赵如茵却是没再考虑。 她一直觉得宋原似乎知道点什么,可她没办法去证实。 直到刚才,她故意露出失落的神情,想看看宋原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后面笃定崔家没问题,也只是过去了十几息的时间。 宋原或许并未注意到,他一开始说的不清楚,在听到“崔氏”后,又改了主意。 他的语气虽是疑问,但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诉赵如茵,崔氏可信。 真是奇怪啊,不知道玉绣阁的掌柜,却知道玉绣阁所属的崔氏没问题,他上哪儿知道的? 比起与人合作,赵如茵更在乎的是宋原所表现出来的不同。 她想看看,这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如茵让小五先回去:“明天我会亲自去一趟,你回去就跟邱掌柜说,合作的事情,我明日亲自跟他谈。” “好的好的。”小五笑着应下,“那我就先走了,对了赵姑娘,明日我来接你不?” “不了。” 赵如茵浅笑道,“你要是来得起多早啊?还是多睡会儿吧。” 小五一听也跟着笑:“那成,我到时候在铺子里等你!” “好。” 赵如茵目送小五离开,回来时又被杨翠花叫住。 “丫头,这是要干啥呢?”杨翠花一脸担忧,“我瞧着这玉绣阁的掌柜咋啥都拉着你干?你看你瘦了多少了!” 杨翠花一开始想着,赵如茵在家了,她好生给孩子养一养,能胖些回来。 结果一回来又是包山又是开山挖地的,一天没休息,现在又来个新的活。 “这人咋啥都找你哦,都不让你休息的嘛!”杨翠花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如茵你别怕啊,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婶子去帮你说!” “不是的婶子。”赵如茵终于得了个说话的口,解释道,“这次合作不只是跟玉绣阁,还跟咱家的茶有关。” “茶?” 杨翠花一顿:“这山都还没弄好呢,哪儿来的茶?” “自然是以后。” 赵如茵简单解释了两句,杨翠花也反应过来,“所以,他是想买咱们的茶再卖出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还得再谈,所以我明天得去一趟镇上。” 说着,她看了眼宋原的屋子,“到时候婶子得帮我去山上看着了,宋原可以吗?” “他没事,现在差不多可以下地了,我琢磨着弄副拐杖来,可以让他试着走走。” 杨翠花一边说着,脸上也难得浮现出笑容来。 “眼下家里越来越好,都得感谢如茵你过来。”她说着,又想起自己先前眼瞎看上王小春。 “幸好她没看上阿原,不然这家指不定得成什么样子!” 赵如茵听着杨翠花的碎碎念,嘴角带着浅笑。 快了,王家也平静不了多久了。 次日,赵如茵先去了一趟山上,回来时去了宋原屋里。 “我现在要去镇上。”赵如茵看着宋原问,“可有什么要带的?” “没,你是要去跟掌柜谈合作的事?”宋原问。 赵如茵点头:“当面谈会更好些。” “也好。” 赵如茵见他欲言又止的,便问了句:“有话要说?” “也不是。”宋原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就是想跟你说小心些。” “知道了。” 赵如茵点点头,见宋原没有再开口的迹象,便说:“那我走了。” “好。” 宋原目送赵如茵离开,等院门都被人关上时,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真是奇怪,他明明想说自己写了契书的,可就是没能说出口。 “算了。”宋原抓了下自己的头发,“等她回来再说吧。” 宋原琢磨着,却又是翻出了自己写的契书仔细看了看,还查过了律法中茶税的部分,确保这份契书能涵盖每一个方面。 另一边,赵如茵一早就跟吴老头说了要去镇上的事,吴老头特地把牛车给空了出来,专门送她去镇上。 怎奈还没到村口,她就被人绊住了脚步。 “赵如茵!你站住!” 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嚣张的,大概只有王小春了。 赵如茵回头,王小春就站在她不远处,眼神愤恨,脸色惨白,脸上还有些青青紫紫的伤,瞧着实在算不得好看。 “有事?”她问。 这话也不知怎么刺激到了王小春,她冷笑道:“有事?当然有事!如果不是你,我家怎么会落到这样!都是怪你!” “怪我?”赵如茵嗤笑一声,正想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说话声,听着不远了。 赵如茵微微眯眼,往前一步,轻声说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你敢吗?你不敢,你就是个废物,活该冯佑看不上你,跟王小冬好上了。” “你闭嘴!” 赵如茵只是笑着,嘴里无声说着:“杀了我啊蠢货。” “啊!都是你!祸害!”王小春一边喊着,一边扛着扁担冲了过来。 眼看扁担就要砸到身上,赵如茵忽的一个闪身,王小春闪避不及,直直摔到了地上去。 “啊!”王小春叫了一声,看着十分痛苦。 赵如茵余光瞥到她的腿,像是流血了。 有那么一瞬,赵如茵的脚已经抬了起来,只要踩下去,王小春的这条腿就得废。 或许这也得感谢王家,没把她当人,反倒是把她的力量和速度都练出来了。 可就在她要踩下去的瞬间,有人已经冲了过来。 “王小春!你又要干啥!” 赵如茵的脚落在王小春的腿边,眼神里的狠厉也逐渐散去。 “封大娘?你怎么过来了?”赵如茵一脸诧异,像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封大娘这几日跟着一起运石头的,她们垒墙的技术还是差了点,便干了运石头的活。 听到赵如茵的话,封大娘连忙道:“我要是再跑慢点,这人少不得还得怎么动手呢!” 封大娘本来是在推石头的,几个人说着话往后山走,就听到前面的叫喊声。 她以为是什么东西,结果跑过来就看到王小春扛着扁担朝赵如茵冲过来,正欲开口提醒,赵如茵就闪身避开了,可把她吓一跳! 第74章 合作 地上的王小春回过神来,她刚才看得分明,赵如茵的眼神就是想要对她动手的,是封大娘过来她才没敢。 只是没等她说话,封大娘又把矛头对准过来:“王小春,你怎么又来找如茵麻烦!” 赵如茵看着封大娘,又看了眼还躺在地上的王小春,勾唇一笑。 王小春将赵如茵脸上的笑容看得分明,指着她说:“是她!她要对我动手的!” “放你狗屁!我看着你扛着扁担冲过来的!你之前就想杀了春凤,现在又想对如茵动手,我看你才应该姓封!你才是个疯子!” 赵如茵心中感慨,要不说她还是喜欢老百姓啊,说话是真的动听。 可有人不这么想,王小春顿时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赵如茵身上。 “赵如茵!都怪你!” 她恶狠狠的眼神仿佛是再次告诉封大娘,自己说的话是对的! “你看你这样子!你也好意思怪别人!”封大娘实在是嫌弃,她都不晓得这王小春哪里来的脸。 要是她家出了这种事,她都没脸出门的! “好了大娘,随她去吧。” 赵如茵拉住封大娘的手,“咱不跟不相干的人置气。” “就是啊,你跟她生什么气!” 推着石头过来的几人也看清楚了,纷纷开口道。 “王家自己的姑娘管不好,咱们也没这个资格帮他管。” “是呗!哎如茵是不是要出去啊?我看老吴都在村口等你半天了。” “要去。”赵如茵露出个笑容,“我这就过去,今天就麻烦几位婶子了。” “这有啥,赶紧去吧。” “哎。” 赵如茵说着,又俯身问王小春:“要拉你起来吗?你看上去不怎么好。” “不要你管!”王小春只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怒骂道:“你才是疯子!你才要死!” “王小春你说什么呢!” “早上没刷牙是不是!满嘴喷粪!” 几人说着,并没注意到赵如茵勾起的嘴角。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王小春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着:“哪能怎么办,你杀了我啊。” 她笑着,眼里却只有冰冷:“去找秋嬷嬷啊,让她来教训我。” 说完,赵如茵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语气无奈:“那你自己起来吧。” 旁边的几位婶子只看到是王小春不肯接受赵如茵的好意,愈发觉得这王小春真不是个东西。 王小春却压根没注意到她们在说什么,更没注意到赵如茵的眼神,满脑子就剩下“秋嬷嬷”三个字。 是啊,赵如茵当初是秋嬷嬷送来的!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秋嬷嬷当时可是指明要他们好好虐待赵如茵的,不能让她死了,却也不能让她有一刻过得轻松! 可现在,现在赵如茵不仅在大家的眼中是好人,还赚到了包山的钱,这日子,不可谓不好! 王小春垂着头,她权当赵如茵是在吓唬她,觉得她不敢去找秋嬷嬷,完全不知道这就是对方下的圈套。 而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封大娘几人在一旁瞧着,这王小春当真没有一点要起来的迹象,干脆也不管她了,推着斗车越走越远。 良久,王小春才从地上起来,看着赵如茵离开的方向,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赵如茵,你给我等着!” 另一边,赵如茵顺利来到了镇上,吴老头直接把她送到了玉绣阁,牛车就停在隔壁的巷子里等着。 赵如茵上了二楼,看到了正在跟几个妇人说话的邱福来。 她一开始没说话,等着邱福来转头时,才喊了对方一声。 “哎呀!赵姑娘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邱福来快步走了过来,表情比起以前更热情了。 赵如茵浅笑道:“看掌柜在忙,就没出声打扰。” “忙啥哦!在等你呢!”邱福来笑着,又跟她介绍道: “赵姑娘,这几位都是从省城那边过来的绣娘。这位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赵姑娘。” 几位妇人纷纷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赵姑娘。” 赵如茵回了一礼,又说:“诸位不必客气。” “你们几个先下去,我跟赵姑娘单独说会儿话。”邱福来说着,又朝赵如茵道,“赵姑娘这边请。” 两人面对面坐下,邱福来才慢慢问道:“赵姑娘今日可是考虑好了?” “倒也算不上考虑。”赵如茵浅笑,“是邱掌柜给出的条件太过诱人,让如茵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邱福来笑道,“姑娘若是答应,以后每月拿到的可都是这个数。” 邱福来伸手比了个五,又说:“后面还得加上一个零。” 赵如茵摇头:“这个数,只怕您要的就只是我教她们了。” “哈哈哈哈!赵姑娘就是聪明!” 邱福来笑着,片刻后也慢慢正经起来:“赵姑娘,邱某跟你实话实说,我这玉绣阁,是真的需要你。” “东家那边原话是,你若是去省城,一个月五十两,只需一年就能离开。” “若是不去,那一个月就只有十两,这剩下的四十两,自然是邱某自掏腰包给你补上的。” 赵如茵笑道:“邱掌柜如此抬爱,如茵反倒有顾虑了。” “赵姑娘不必多想。”邱福来道,“我这玉绣阁,全靠你给我盘活了,这点银钱,实在是不多。” 赵如茵微微挑眉,看向邱福来。 邱福来道:“姑娘应该知道,玉绣阁不止这一家,但梧桐镇的玉绣阁……生意早就不如以前。” “东家给的期限就是到今年年底,若是再找不到法子,梧桐镇的玉绣阁就得关了给别人腾地方。” 赵如茵明白过来,不过她并没有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重,而是说:“即便关了,以邱掌柜的本事,不管去哪里不都能做出一番成就?” 邱福来被这话哄得一笑,很快又平静下来:“可去别的地方,也只是给别人做副手,哪有自己掌管一个铺子来得痛快?” 更别说这里离着省城八百里远,山高皇帝远的,日子别提多潇洒了! “而且,自从有了赵姑娘的绣品,我们的生意已经比以前好了不少。加之现在,东家对您十分看好,甚至把绣娘都给送过来了,我这玉绣阁还能做不下去?” 第75章 契成 赵如茵明白了,自己算是阴差阳错的帮了邱福来一把。 不过,她还有些话要问。 “邱掌柜,梧桐镇既然已经成这个样子,你为何还选择这个地方?换个地方即便给人做副手,不也比这里强?” 邱福来闻言长叹一声:“赵姑娘来这儿的时间不长吧?” 赵如茵摇头。 “也猜到了。”邱福来笑道,“梧桐镇以前很热闹的,你平时走的这条道再过去些,就能看到一排荒废了的客栈。” “十年前,这些客栈全是满客,没有一间是空的。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商队从这里过,甚至有胡人在这里居住。但后来不晓得怎么的,人就越来越少,商队也不走这里了,慢慢也就没落下来。” “五年前还有不少人撑着,但慢慢的就都撑不下去,只得离开。” 赵如茵垂眸,这个倒是跟宋原说的差不多。 “没有原因吗?”她问。 “不晓得。” 邱福来道,“东家都不知道的事,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 他又笑了起来:“有赵姑娘在,即便梧桐镇的生意没有以前那么好做,东家也不会撤掉。我这掌柜的名头也算是保住了不是?” 赵如茵浅笑:“是邱掌柜自己厉害。” “那也得你同意啊。”邱福来感慨,“说实话,即便给你写了信,我也不确定你是否能同意。不过我运气挺好,赵姑娘也很聪明。” 赵如茵转而问他:“说起这个,邱掌柜在信中说,可以与东家合作的事,是真的?” “自然。” 邱福来相当笃定:“赵姑娘放心,茶叶只要你拿出来,我们就能给你全部卖完,就怕到时候你的货不够。” 赵如茵问道:“按分成,还是你们从我这儿低价购进,高价卖出?” “这个自然看赵姑娘,不过今年已经过了采茶季,这件事不如明年再说?” 邱福来说着,观察着赵如茵的脸色。 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太好,毕竟一年的时间变动太大,谁也不能保证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商谈。 他担心赵如茵变卦,赵如茵自然也有自己的顾虑。 但有一点,邱福来觉得自己可以说服她。 “赵姑娘,一个月五十两,这一年下来可就是六百两,你的茶园在收成以前,也得花出去不少不是?” “不说别的,就这六百两,都能帮你补填大部分空缺了。” 邱福来说的倒是没错,她现在来钱最快的,就是答应他的要求。 至于一年后,谁要求谁,还真说不一定。 赵如茵勾唇:“既然这样,我就应下来。不过得麻烦邱掌柜先给我一个月的工钱。” “这个没问题。”邱福来爽快地答应下来。 赵如茵又提了一些要求,邱福来都答应得非常爽快,甚至她说隔两天才来一次镇上,邱福来都同意了。 他直接放话:“只要赵姑娘愿意来,条件不要太苛刻,邱某完全同意!” 说着,直接把她要的五十两给拿了过来,还特地换成了铜板,让她用着更方便些。 赵如茵见状,也不再多言,提笔蘸墨,在教习绣娘的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又跟着邱福来去了后院,见那几位绣娘。 此次过来的绣娘一共五人,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个个青丝绾得齐整,衣襟袖口浆洗得挺括。 见到人来,几人齐齐拱手行礼。 邱福来将几人的名字一一告诉了赵如茵:“从左往右,青柳、红菱、碧莲、银钏还有最小的巧姑。” 最小的巧姑,也有十九岁。 她看着赵如茵抿唇一笑,竟是有些害怕。 赵如茵将人名和脸都对了一遍,再开口时,气场完全发生了变化,声音也沉了下来。 “既然是东家和邱掌柜的要求,那么希望几位在学的过程中,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每隔两日我会过来一趟,每次留下的功课,也希望大家能尽力完成。” 她眼神凌厉:“我不喜欢偷奸耍滑的人,更不允许帮别人做功课。接下来你们有两天时间,就在这后院里,把你们自认为最好的作品拿出来。” “别妄想拿之前的来糊弄我,我能站在这里,足以说明我的本事。” 几个姑娘闻言,心头咯噔一下。 一旁的邱福来又说:“赵姑娘是东家特地请来教你们刺绣的,你们都是家生子,那就更得知道,一般人可没有这个荣誉!” 五个姑娘一听,也明白了邱掌柜的意思。 她们若是不听话,回去后东家只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们对赵如茵也愈发恭敬。 赵如茵听到她们都是家生子,也知道了邱掌柜的意思。 这几人能说得,但打不得。 且她还得好生教,不然东家那边可过不去。 这邱福来,一句话说给两边人听。 只片刻,赵如茵便说道:“今日我就不多留了,后天我再上来,届时我希望看到各位的成果。大小不论。” 正欲开口的青柳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不论大小,两日的时间也够她们完成一幅好的绣品了。 邱福来见赵如茵交代完毕,便抬手示意绣娘们退下,亲自将赵如茵送至绣坊门口。 “赵姑娘当真不用马车相送?“邱福来问道。 赵如茵浅笑摇头:“不必劳烦,村子里的牛车就在隔壁巷子等着,我过去就能走了。” 邱福来见状也不再多问,将她送出门后又去了后院:“小五看着铺子!” “哎!” 赵如茵出门拐了弯就上了牛车,吴老头还在打盹呢,听到她声音又笑着起来,赶着马车送她回村。 赵如茵未曾察觉,巷尾槐树下正歪着个醉醺醺的身影。 冯佑原本眯着眼打盹,昨儿他在酒馆喝醉了,不晓得走到哪儿就睡了过去。 忽见一道倩影掠过,顿时酒都醒了三分。 他踉跄着要追,却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个结实的马趴。 “哎哟!”冯佑痛呼一声,等他爬起来拍打尘土时,只瞧见巷口一辆老牛车晃晃悠悠地驶远。 “啧啧,这身段……”冯秀才搓着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整了整皱巴巴的儒生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对面的玉绣阁,他刚刚可是看着人从这里出来的。 第76章 秋嬷嬷没有,扎纸人的婆子倒是有 “小五,小五!在不在!”冯佑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上面放着的东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小五从柜台后探出头,看到来人时,瘪了瘪嘴:“冯秀才,你咋来了?” “嘿!你这小子!”冯佑趴在柜台上,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酒气,稍微靠近点就能熏死人。 小五被他熏得往后退了一点:“冯秀才有话好说。” “我问你,刚才出去额那个,是谁啊?” “哪个?”小五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冯秀才嘿嘿一笑,手比划了下,“身材,特别好的额,那个!” 小五一愣,旋即明白他说的是谁,脸色更难看了:“不晓得。” “哎!你这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秀额才!你敢得罪我!” 小五是真不想跟这人拉扯,那日冯佑家吵架的事现在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谁不晓得他糊弄了一个姐姐,又跑去把人家妹妹肚子给搞大了。 就这样的人还秀才,比他还不如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五的眼神太过直接,冯佑当即看出他对自己的不满,心情更不爽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个小小伙计也敢这么看我?你信不信我告你去!” “你告到县衙我也没错。”小五别过脸道,“喝酒闹事的又不是我,再说了,县令要是知道你身为秀才不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反而花天酒地留恋花丛,还打算调戏别人,你这秀才怕是当不成嘞!” 这话把冯佑吓得清醒了一点。 小五又继续说:“赶紧走了!你要再闹,我告诉掌柜去!” 邱福来在梧桐镇的名声还是很大的,至少大家都知道一点,这人来头不小,不能得罪。 冯佑家中算是小有资产,可在玉绣阁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问不出人,他只得骂骂咧咧地往外头走去。 可那抹影子却是在他心里种下了,回去的一路都还在念叨。 赵如茵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她回到村里后先跟宋原说了契书的事。 契书一式两份,她将自己的那份带了回来。 宋原一愣,道:“所以茶叶的契书没签?” “没。”赵如茵看着他的神情,“我倒是也不急,现在一个月能拿五十两银子,还只是教习嬷嬷,足够我把茶园弄好了。” 契书上写得很清楚,在此期间她若是有自己的绣品,再按绣品的价格卖给玉绣阁。 “这样。” 宋原想起自己那份契书,还是没拿出来:“挺好,但你要两边跑,岂不是不能休息?” “这个无碍。” “那就好。” 赵如茵没看出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也就不再试探,跟他说了两句,又上了山。 待她走后,宋原将自己写完的契书拿出来看了看,叠好后放到了枕头下。 也罢,现在用不上,那就留着明年吧。 后山上的茶垄垒得很快,不过三天,就得了一大半。 整个村子的男人也基本都在后山上,每日干完活,赵如茵就把账结了,这也让大家越干越有劲。 也是在这日,王小春从她娘嘴里撬出了秋嬷嬷的下落,收拾包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望溪村。 她走得极静,连王秦氏都没察觉她何时出的门。 如今的王秦氏,早已被接二连三的变故磨尽了脾气,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更懒得管女儿的去向。 王小春一路摸到镇上,又去了冯佑的院子。 意料之中,冯佑不在,只有王小冬倚在门框上,冷眼瞧着她。 “你又来干什么?”王小冬语气不耐,眼底尽是讥诮。 王小春没答话,目光扫过院内——青石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片落叶都没有。 她忽然问:“这地是你扫的,还是冯佑扫的?” 王小冬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跟你似的,上赶着给人当丫鬟?” 王小春抿紧了唇。不是她扫的,那就是冯佑自己动手了。 她脸色愈发难看,王小冬却看得痛快,嘴角一勾,凉飕飕道:“姐,别摆出这副模样,怪没意思的。当初是你们先放弃我,把我往火坑里推的,如今倒来怪我?” 她抬手抵上门板,眼底尽是讥讽:“你自己抓不住男人,与我何干?” “砰——” 门重重砸上,王小冬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赶紧走吧,待会儿冯佑回来,少不得又要骂你!” 王小春站在门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片刻后,王小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院内的王小冬压根不管王小春去了何处,甚至没注意到她身上背着的包袱。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腹中的孩子,等到孩子出生,她就会跟冯佑成亲,到时候什么举人夫人就都是她的了! 再说王小春,从梧桐镇离开后,她拦了辆马车去了隔壁的寒山镇。 寒山镇和梧桐镇不同,这里才是真正的热闹。 街道上到处都是小摊贩,还能看到不少来自拔勒的商队,个个的车队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货物。 “姑娘,到嘞。”车夫扬起马鞭,“三十个铜板!” 王小春将铜板递过去,下了马车就往另一边走。 她只知道秋嬷嬷住在这里,但具体是哪儿她娘也不清楚。 王小春站在“福来客栈“掉漆的招牌下,拇指反复摩挲着荷包里的两串铜钱。伙计报的价让她喉头发紧——最下等的通铺都要八十文,这价钱在望溪村都够买半石糙米了。 “姑娘要住就快些决定。”伙计掸着账簿上的灰,“再过半个时辰可要涨价的。” 后头排队的中年汉子故意往前挤了挤,汗酸味混着劣酒气喷在她后颈。 王小春连忙往边上退了出去,心底一阵发凉。 那会儿满心只想着找到秋嬷嬷就能整治赵如茵,却忘了自己连梧桐镇都没出过,哪来的胆子就过来找人? “大娘。”走投无路的王小春拦住个卖炊饼的老妇,“你可晓得秋嬷嬷?” “秋什么?”老妇掀蒸笼的手一顿,“西街倒有个专给人扎纸人的裘婆子。你找她是不?” “不不是。”王小春红着脸退开。 旁边蹲着啃炊饼的闲汉突然怪笑:“小娘子找嬷嬷?”沾着葱末的手就往她腰间探,“哥哥带你去见''邱妈妈''呀——” 第77章 怎么不知好歹! 王小春抄起包袱砸在那人脸上,转身时听见铜钱串子崩断的声响。 顾不得捡,她埋头扎进人群里,背后又传来阵阵哄笑声。 王小春跑到一处巷子里,撑着墙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来。 这镇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她怔怔的看着前方,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你找秋嬷嬷?”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小春吓得尖叫一声,抓起包袱就要跑,却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她转头看去,一个长相朴素的男子,但她见过! 虽然只是一面,可她记得很清楚,当初跟着秋嬷嬷送赵如茵过去的那个男人! “你是秋嬷嬷身边的那个人?” 王小春问着,语气却很笃定。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道:“望溪村过来的?” “是是,我是望溪村王家的。”王小春终于找到了人,语气激动道,“劳烦你带我去找秋嬷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 男人沉默了瞬,道:“你可以先跟我说。” 王小春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攥紧衣角,指节发白:“不成,不成!这事我得当面跟秋嬷嬷讲。“ 她偷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半路撂挑子?若是被扔在这暗巷里,再撞见方才那个满口黄牙的混子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松了口:“……跟上。” 王小春悬着的心略略放下,却仍不敢松懈,小碎步紧贴着男人的影子往前挪。 刚拐出巷口,她浑身猛地一僵。 那个穿着油腻短打的混混正蹲在对面摊子上嗑瓜子,咧着嘴朝这边张望。 她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往男人身侧缩去,甚至想去抓男人的手。 男人脚步一顿,眼风扫过街对面。 那混混手里的瓜子“哗啦”撒了一地,连滚带爬地钻进人群,活像见了鹰的耗子。 男人转过头,甩开王小春的手,脸色阴沉:“再有下次,你这手就别要了。” 王小春不敢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跟着他往秋嬷嬷的住宅走去。 …… 王小春一走,王家就跟散了没什么区别。 王秦氏倒是去了一趟镇上,想问问王小冬的,怎奈王小冬压根不见她,每次都是冯佑出来,说不得两句就要赶人。 可一直没传来冯佑要跟王小冬成亲的消息,若是王秦氏问,冯佑就拿卖身契来说事,表明自己即便是不成亲,那王小冬这辈子也是他冯佑的人,跟别人无关! “要我说,王秦氏这也是活该,当初她要是管住王小春,别让她去什么镇上,现在哪儿还有这些事!还能嫁给宋原好好过日子嘞!” 妇人们按着赵如茵画出来的地方挖着泥巴,这一块地是要用来做水池的。 王家那点事在他们村子已经传遍了,大家没啥说的,就会拿出来嚼两遍。 “嘿你这话可别说!人宋原家现在过得好是人家的事,她王小春最大的贡献,就是没答应嫁过去!” “就是,别的不说,就这一百两,她王小春就是赚来了,会拿来赶这种事儿?想都别想咯!” 忙完了家里的事跟着大家过来帮忙的春凤闻言,嗤笑一声:“可别咯,她王小春占着如茵的名字在玉绣阁接了那么多活,啥前见她拿回家过?” “亲爹亲娘都没用过她一个铜板,更别说瘫在床上的宋原了。” 众人闻言哄笑了一声,说这王秦氏养个闺女还不如养头猪。 “那猪过年了还能杀来吃点肉,养个闺女十几岁了,胳膊肘尽往外头拐!” 大家又是一阵笑,忽而有人说了句:“那是谁的马车?” 大伙纷纷抬头看去,因着这一片的树全都被砍光了,视线相当好。 只一眼,大家就看到了一辆马车朝着后山的方向缓缓驶来。 “不认得,这马车没见过。” “停了停了,哎下来了!” 就是隔着远,大家也看不清那人是谁。 只看得见是个女的,站在宋家门口,瞧着是要敲门呢。 山脚下,杨翠花听到敲门声开了门。 看到门前站着的人时,她愣了一瞬,差点没认出来:“你是,王,小春?” 王小春一改往日刻薄的嘴脸,浅浅一笑:“婶子,是我。” 杨翠花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王小春脸上的笑容有一瞬挂不住,但也只是一瞬,她继续笑道:“婶子,我来自然是有话想跟你说,不如先让我进去?” “别了。”杨翠花在知道王小春勾搭上别人才抛弃了宋原后,对她最后一点仁慈也彻底消散。 更别说这人上次还打算在他们家门口闹事,欺负如茵,这更是不可原谅! “我们家可不像沾上你身上的气味,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杨翠花说着就要关门,却被王小春一把摁住。 杨翠花脸一沉:“王小春!你松开!” 王小春不松,加快语速说道:“这事要是跟赵如茵有点关系呢?婶子你听不听?” 不得不说,王小春算是拿捏到了杨翠花的命脉,她关心的还真就是赵如茵。 见人开始犹豫,王小春继续道:“婶子,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而且跟赵如茵还有非常大的关系,甚至跟宋原都有关系,您一定要听!” 杨翠花捏着门板的手紧了紧,还是妥协了:“你进来。” 但她没让这王小春进屋,甚至连张凳子都没给,就让她站在院子里。 她看着王小春,沉声道:“你说,有什么事跟如茵有关的。” 王小春看着院子里晒得满满当当的药材,抿了下唇,耳边传来杨翠花的催促。 “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王小春压下心里的怨怼,露出个笑容,说:“婶子,我是真心想要帮你,想来你也知道这段时日我不在家?” “不知道。”杨翠花觉得她奇怪得很,“你在不在家跟我有关系?有话就说,要不你就赶紧出去。” “婶子,我是为了你和宋原好!” 王小春心里升起一股火,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第78章 老狐狸不肯出洞 杨翠花完全感觉不到王小春所谓的“为了你和宋原好”是好在什么地方。 她冷着脸道:“我让你说你不说,你说为我好,叽里呱啦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我!”王小春气得咬牙,她攥紧手,强忍着怒气开口:“婶子知不知道赵如茵的身份?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她是燕州人!” “她家在燕州,以后也会回到燕州去的!你现在对她这么好,她以后只会把你踹开走了!” 杨翠花听得莫名其妙:“谁不晓得她不是楚州的?你脑子有病吧!” 她不想再听王小春废话,摆手道:“你赶紧出去,一天正事不干就琢磨这些破事!走走走!” “我说真的!她早晚会走!她现在拿着宋原救命的钱来做这些事,就是为了给她以后铺路,等到生意好了,一切都好转了她就走了!” 王小春有些着急,这婶子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 “婶子!你不能把宋原的救命钱全都给她!真的不能给!” 杨翠花赶人赶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 她眯着眼看了王小春一眼,道:“你的意思是,如茵包山拿的是宋原的救命钱,她迟早会跑,是这个意思不?” 王小春完全没注意到杨翠花的眼神和脸色,只觉得她终于愿意听自己说话了,松了口气道:“是!她现在拿着钱乱花,等赚到钱就跑了,以后你跟宋原怎么办?” 杨翠花笑了,笑得肚子疼。 王小春这才发现她的反应不太对,一愣:“婶子你,笑什么?” “哼,笑你好笑!你以为如茵用的是宋原的救命钱?想多了,那些银子可都是如茵自己挣来的!” 王小春闻言想也不想道:“不可能!” “啥不可能?我现在是晓得了,你就是过来挑拨离间的!滚出去!” 杨翠花再不搭理她,一边推搡,一边将她赶出了门去。 “婶子!”回过神来的王小春敲门,“婶子肯定是误会了!你听我说啊!” “说什么说!”杨翠花隔着门骂道,“你少给我啰嗦了!如茵有本事得很,比你不晓得强多少倍!赶紧给我滚!” 王小春怎么也没想到,她一直以为赵如茵那包山的钱是宋原的。宋原当兵也是有补贴的,除了每年寄回来的,还有这次受伤得的银子,包山肯定是绰绰有余。 可,怎么会是赵如茵自己挣的?这怎么可能呢? “王小春。” 王小春猛地回头,看到来人,脸色一变:“赵如茵。” 赵如茵下山也是听大家说有人跑到宋家来敲门了,瞧着是个女的,不晓得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在山上看不清楚,赵如茵担心杨翠花,便先一步下来,却不想看到了被赶出来的王小春。 她看着王小春,又看了眼那辆马车,勾唇一笑:“怎么,你还真去找秋嬷嬷了?” “关你什么事!”王小春往后退了一步,忽而又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怕她的。 她挺起胸膛:“赵如茵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再惹我!不然秋嬷嬷会来找你麻烦的!” 赵如茵闻言,唇角一勾,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王小春啊王小春……” 她摇了摇头,垂下的发丝跟着轻轻晃动,“你且动动脑子——若秋嬷嬷真有胆量动我,何须让你独自回来?” 王小春呼吸一滞,秋嬷嬷那闪烁的眼神突然浮现在眼前。 她猛地攥紧衣角,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胡说!嬷嬷只是临时有事!”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回来就是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你挪用宋原的救命钱,真当婶子会一直被你蒙骗?” “呵。”赵如茵抬手理了理袖口,“拿着我的绣品去玉绣阁换银子的是谁?用了两年,现在又不相信我能挣钱?“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绣鞋碾过地上的枯叶,“更可笑的是……” 赵如茵微微俯身,鬓边碎发扫过王小春煞白的脸,凑到她耳边说:“婶子没告诉你吗?山上那一百亩地,写的都是她的名字啊。” “不可能!” 王小春想也不想的说道,“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那是一百亩地!不是一亩三分!赵如茵怎么可能舍得! 赵如茵直起身子:“你可以去问问村长,契书是他帮着拿去改得章,他哪儿还有一份呢。” 王小春心都凉了,怎么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呢?赵如茵不该拿走婶子家的所有钱财会然后离开吗? 秋嬷嬷就是这么说的啊,可现在怎么…… “滚吧。”赵如茵推开她,“少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说罢,赵如茵推开门进了院子,顺势又将门给关上了。 “哎我说——如茵?”杨翠花听到动静跑出来,骂人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我还以为是王小春,她走了?” 赵如茵莞尔:“不走留在这儿也只是自取其辱。” “也是。”杨翠花一笑,“还真当婶子啥都不晓得呢,她爹给她取这个名字是真的没取错。” 说话间,赵如茵已经走到杨翠花跟前,上下一打量:“婶子,你没事吧?” “没,我能有啥事。”杨翠花摆手:“她才不敢动我。” 赵如茵点点头,又让她不管王小春说什么都别信。 “放心,婶子不是那种人!” 杨翠花说着又钻进了灶房去:“如茵你来,我刚蒸出来的包子,放了点肉末,你尝尝看。” “难怪我在山上就闻到一股包子香了。”赵如茵浅笑着,跟着杨翠花进了灶房去。 “嘿你就逗我开心,这味道能飘那么远啊!” “婶子做的怎么不能?最香了。” “哈哈哈哈!” 杨翠花笑得开心,笑声甚至传到了院外王小春的耳朵里。 “赵如茵!”王小春紧紧握住拳头,“你给我等着!” 她转身上了马车,竟又是离开了村子,没有在自家门前停留片刻。 赵如茵耳朵微动,听着外面马车走过的声音,转头看向门外,微微眯了眯眼。 秋嬷嬷这老狐狸,让王小春过来试探,自己躲在后头不出面。 她垂下眸子,看来还是得逼一逼。 第79章 下地干活 垒茶垄的过程相比起开荒时要更顺利些,虽然中间下了两天雨耽搁点时间,但也只用了十天的功夫,原本光秃秃的坡地已经变了样。 一垄垄新翻的泥土整齐地排列着,每垄约莫两尺宽,中间留着半尺宽的沟。 土垄顺着山坡的走势蜿蜒向上,远远看去像是一道道波浪。 新垒的土垄还带着湿气,在阳光下泛着深褐色,几个村民正拿着木耙把垄面拍实。 山风拂过,带来泥土特有的腥气,混着青草的味道。 赵如茵顺着土垄走过,一点一点检查着,确保每个地方都已经做好。 “如茵,水池那边弄好了,”一个大叔走了过来,“我瞅了,刚好下面有个出水的口,你看要不要再挖宽一点,给地下的水流出来哎?” “先不了。”赵如茵抬头道,“现在也用不上,眼下也快收谷子了,等大家伙忙完地里的活再说。” 大叔一听笑着点头:“成成,那我们就先下山了,趁着天热睡一觉,晚点起来收谷子咯!” “好。” 赵如茵看着大叔一众人下了山,又继续在山上走来走去。 走到水池边一看,池子底部已经蓄了些水,积水尚浅,还能看到不停往上冒的水泡。 但冒出的水并不是很多,若是要靠着这点来灌溉整个山上的茶树,那也是远远不可能的。 这个水池,至多也只是临时救急。 检查完整个山地,赵如茵转身下山,她也得休息,等着天稍稍凉快些,得跟着杨翠花一起到地里去割谷子。 “如茵回来了!”杨翠花看到赵如茵,脸上全是笑意,“山上都忙完了?” “差不多了,刚翻出来的地也得晒上一段时间,我想着这几天把地里的谷子收了,把米打出来再把剩下的谷草拉上去烧了。” 杨翠花点头:“自家地里的怕是不够,到时候再看看别人家的,这刚翻出来的土地是要好好去去虫。” 正说着,宋原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赵如茵给他带回了拐杖,他便时不时的会出来走动,几天过去,拐杖也比刚开始时熟练多了。 “怎么出来了?”杨翠花快步走了过去,虚扶着他的手臂,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到地上去。 “出来透透气。” 宋原说着,坐到了院子里的凳子上。 赵如茵看着他的模样,便问了句:“这两天能沾地了?” “差不多了。胡医早先来换了药,我自己也试了试,只要不用力就没什么问题。” 赵如茵点了点头:“那就好。” 宋原将拐杖放到一旁,问:“山上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这两天把地里收拾干净,后面慢慢也能用了。” 说着,赵如茵又看了眼天色:“要是不下雨,还能再快些。” 一旦下起雨来,又得耽搁好些日子。 宋原跟着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应该不会,这天气还挺好。” 宋原也是穿越过来之后才知道,这古时候的天气竟然比现代的还要离谱些。 现在已经临近中秋,天却依旧热得不行。 “说不准。”杨翠花端着茶水出来,给俩孩子各自倒了一碗,“今年比起往年冷得要快些,还是赶紧收了好。” “嗯,前两天那场雨也挺大的。”赵如茵喝了口茶,问起宋原金州那边的气候如何。 宋原含糊了过去,只说冬天很冷,一场大雪能下半个月不见停的。 史书上对各地气候的记载并不详尽,更多是天灾时的极端天气会被着重记录。 毕竟现在的人对天气的了解浅显,没有后世那样精确的仪器,能测量到准确的温度。 他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望溪村,没有亲身经历,确实很难说清金州是个什么情况。 但大雪是肯定有的。 赵如茵闻言只是又看了他一眼,转头跟杨翠花说起了话。 当天,一家人早早吃了晚饭,宋原在家中守着,赵如茵跟着杨翠花去了村口。 望溪村的土地大多数在村口,村子里也有些,但多数都是旱地,水田很少。 大家开荒时特地将土地放在了村口,挨着小河,灌水放水的也方便些。 两人走出来这一路,遇到了不少跟他们一样要去田里收谷子的。 大家这二十多天都在帮赵如茵开荒,家家户户可都是攒了不少钱的,一家攒了二三两银子的都有。 有了这个前提,大家对赵如茵的态度那叫一个好。 个个看到她跟看到财神爷似的,笑得脸跟菊花似的灿烂。 “翠花!”孙桂兰老远看到人,连忙招手,“这里了!” “看到了。”杨翠花应了声,又转头对赵如茵说,“丫头,咱快些过去。” “好。” 赵如茵笑着跟众人说了声,快步跟上了杨翠花的脚步。 走远了点,杨翠花才叹了口气:“这人,太多了,话也多。” 赵如茵莞尔:“都是这样的。” 望溪村虽然也是多年的大村子了,大家基本都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不会太差。 但人的本性始终是一样的,对他们有用的,自然会更热情些。 两人已经走到了孙桂花面前,听到她们的话,孙桂花笑了声:“要不我让你们赶紧过来呢,如茵现在可是咱们村的香饽饽了。” 赵如茵笑了笑,没接话茬。 孙桂花也没想着她应自己什么,又跟杨翠花说起了今天收谷子的事。 “你跟如茵要是忙不过来就歇会儿,我家地里收完了就过来帮你。” 之前几年也是这样,尤其是宋原刚走的那一年,宋家的田里都种了谷子,刚种下宋原就走了,后来收的时候也是他们帮着杨翠花一起收的。 她一个人干,没个六七天的弄不完。 “哪儿用得着哦。”杨翠花道,“今年没种多少,我跟如茵快得很。” 赵如茵干活的本事完全是这几年被王家练出来的,收谷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一个人忙活起来甚至能抵得过两个杨翠花。 因为往些年收谷子时,她只有按时收完,才能得吃上一顿饭。 但王家那俩丫头惯会偷懒,边上还有麻子和大黄盯着,她不得不快起来。 第80章 废物一个还啰嗦! 几人一路说着话,到了村口时又分开,两家的田没有挨在一起。 要去宋家的田里要走上好长一段田埂,还会遇到王二蛋家。 “哟,如茵来了!” 紧挨着王二蛋家另一边田里的人笑着喊了声,“如茵,你待会儿要是忙不过来叫我们啊!” 大家都是帮赵如茵干过活的,自觉跟人熟了几分,语气好得很。 “好。”赵如茵笑着应下。 等她走远了,一旁的王二蛋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家隔壁田里的人,“咋,还去帮忙?人家给你们钱吗就往上凑!” “要什么钱?”汉子看到王二蛋一脸扭曲的模样,嗤笑一声,“就你家掉钱眼里了看啥都是钱!” “你!” “你什么你,废物一个。”汉子别开头,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你家不就是今年没人干活了,心里不舒坦嘛?哎谁让你们自己作死!你看人家如茵多能挣钱!一点不晓得珍惜!” 汉子骂道:“老子家要是有如茵这么个厉害的闺女,老子才舍不得让她下地嘞!五年不晓得要给老子挣多少间大瓦房咯!” 汉子这话自然是故意的,他就是看不惯王二蛋家的做派,一天天高高在上跟个啥一样,现在落到这种地步纯属活该! 王二蛋又哪里听不出来呢?可听出来又能怎么办?他还能骂回去? 以前从来都是被媳妇骂的人即便现在翻身了,那嘴皮子也没练出来。 他气得脸色涨红,只得拿王秦氏出气。 怎奈现在的王秦氏跟一张死人脸没啥区别,任凭王二蛋怎么说,她依旧没啥表情,手上的动作也慢吞吞的,地里的活基本是全靠王二蛋一个人。 王二蛋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没趣,又没脸,啐了一口,继续骂。“娘的!老子养你不如养个废物!” 离得近的汉子听到这话,嗤了声,当真是个废物! “嚓——”赵如茵手中的短镰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锋利的刃口贴着地面,干脆利落地割下一把谷子。 她动作娴熟地将谷秆在左手腕上转了个圈,整整齐齐地码在身后的草绳上。 “你这手法,倒是真的熟练。”杨翠花笑着说了句,抬手抹了把汗,再弯腰时,手上的镰刀一勾一带,谷子便乖乖倒下。 她们利落地将割下的谷子码成堆,汗水顺着下巴砸进泥土里。 谷叶边缘的锯齿在脸上刮出一道道红痕,汗渍渗进去,火辣辣地疼。 可两人连抹把脸的功夫都舍不得,只是用袖子胡乱蹭了蹭,又弯腰钻进下一片谷丛里。 不多时,两人身后就空出一大片来,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 远处,晒谷场上传来“砰砰”的闷响。 那是村里汉子们在晒谷场上用连枷打谷的声音,和着此起彼伏的号子,在秋日的田野上回荡着。 最后一抹夕阳消散在天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炎热散去,倒是给了众人喘息的空隙。 如茵和杨翠花也坐在谷草上歇气。 “丫头,喝这个。”杨翠花给她递过来一个水壶,“来前我往里放了块红糖,味道好着嘞。” “好。” 赵如茵接过水壶抿了一口,甜味很淡,却是她这五年里喝过最甜的水。 休息了会儿,两人又继续挥舞起短镰,埋头苦干起来。 直到月上梢头,田间的人陆陆续续开始往回走,两人又跟着众人回了村。 到家时,宋原已经烧好了热水。 他拄着拐杖站在灶房前的屋檐下:“水还热着,现在洗正好。” 赵如茵有些诧异地看了宋原一眼。 宋原被她看得一愣:“怎么了?” “没。”赵如茵让他走开些,省得撞到他。 宋原倒是很听话的拄着拐杖去了院子里。 赵如茵看着锅里的水,有些走神,她其实已经习惯了身上的脏污。 刚来望溪村时,她还会趁着王家人不在努力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 可时间一长,也会被人发现。 加上王二蛋经常想对她动手,她就知道了,那些她所以为的脏污在某些时候却能护住她的命。 便是到宋家这些日子,她也只是用凉水简单擦拭一下,尽量让自己身上不留味儿。 这样拎着热水去洗的情况,倒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不过能用热水为何不用? 她拿起水瓢舀了一桶,剩下的全都留给了杨翠花。 “我一个老婆子用不了这么多。”杨翠花正好进来,又给赵如茵舀了半桶。 赵如茵只好拎着桶去了后院。 后院有个茅草搭的小棚子,搭得比茅房更严实些,至少不会被人看到。 赵如茵褪去身上的衣衫,正要舀水冲洗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一顿,连忙披上了外衫紧紧系着,没出声。 “如茵,我给你拿皂角来了。”外面传来的是杨翠花的声音,“你看看上头,我放这儿了,给你捣碎了的。好好擦擦。” 赵如茵微怔,外面的脚步声却是渐行渐远,反倒是放在门板上方用白布包着的皂角散着点点清香。 她愣了一会儿,才将白布包拿了下来,里面果然是已经捣碎了的皂角,闻着是比似草木灰香多了。 快速将身上擦洗了一遍,用的还是热水,赵如茵只觉得身上干净了许多,就着月光一瞧,连皮肤都白了好多。 看着,看着,她忽的一笑,眼角却划过一滴泪来。 多么奢侈啊,她竟然会觉得能洗上一次热水澡,也是幸福的。 可这样的情绪不过一瞬,赵如茵便收拾了个干净,将剩下的半桶水留在原地,自己走了出去。 “婶子,我弄好了,还有半桶热水干净的,能用。” “你这丫头。”杨翠花有些无奈,但眼下还是趁着水热着赶紧洗了好,她赶忙拎着自己的去了后院。 夜色沉沉,前院只听得见蛐蛐在草窠里低鸣。 赵如茵坐在屋檐下,就着月光梳理湿发。 有些没洗掉的谷草屑还缠在发梢,她耐着性子一点点捻开,又用粗葛布一点点绞干。 宋原拄着拐杖出来,本想去一趟茅房,却不想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彻底愣住。 女子坐在屋檐下,月光斜斜落在她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纱,朦胧美好。 她神色清冷,宛若月上的仙子偶落人间,叫人移不开眼。 第81章 好容易害羞啊 宋原出来时,赵如茵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出声。 半晌都没听到那人的动静,赵如茵微微侧目,看到了男人怔愣的模样,以及他眼里难以掩饰惊艳。 赵如茵扬眉,宋原可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不管是以前她脸还没出事还是出了事,那人永远都是一副正义的模样,从来不会对她侧目半点。 思及此,赵如茵刻意放柔了声音喊了声:“宋原?” “啊我在。”宋原脑子还在神游,嘴上先回了一声。 等他回过神时,看到的就是赵如茵带笑的眸子。 宋原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耳朵噌一下就红了。 他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可自己盯着人家看这事儿又无可辩驳,一下竟有些语塞。 “真的不一样啊。”赵如茵轻声说了句,收回了视线,用葛布把头发包起来,盘到了头上去才回头问: “你起来,是有事?” 宋原耳上的燥热已经褪去,心绪也冷静了下来,闻言摇头道:“没,屋里有些闷,出来走走。” 他在屋里躺了两个月,闭着眼都知道里面的陈设如何,现在好容易能出来走走,自然不想再待在里面。 赵如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宋原看了她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两眼,却恰好对上人转过来的视线,耳朵又热起来了。 他轻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我出去走走。” 他说的出去,自然是要去院子外头。 赵如茵看了眼天色,月亮已经被遮住,出去也看不清楚,便道:“太晚了,出去看不见路。” “也好。”宋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就接了下一句,看到赵如茵带笑的眸子时,耳朵更烫了。 赵如茵看了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这个宋原,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 宋原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赵如茵心里已经被剥得什么都不剩了,他看着天上,努力想把那股莫名的燥热降下去。 他不蠢,前世好歹也是奔三的男人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 可,可这毕竟是赵如茵呐! 宋原看着露出半边的月亮,他查阅到的相关史料越多,心中对赵如茵就越是敬佩,又如何能生出那样的心思? “早些睡吧。” 耳畔传来赵如茵的声音,他应了声回头时,看到的就是那一抹妙曼的背影。 宋原看得有些发愣,很快又别开了眼。 宋原,你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翌日,天还没完全亮,只是将将能看清些,赵如茵和杨翠花又一次下了地。 田里的谷子不等人,一晚上过去,那谷子瞧着更黄了,金灿灿的。 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到了田里埋头就干。 镰刀一勾,手一提,转身再一放,又得一把。 初升的阳光带着丝丝凉意散落在稻田里,又落在她们的发丝上,凝结成金色的露珠。 田地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赶着时间收粮食。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不少汉子干脆脱去身上的短褂,妇人也撩起了衣袖,卷起裤腿,想赶在午时前多收些谷子。 临近午时,杨翠花让如茵先回去做饭。 “我再收一点,等你带着饭过来就得一亩了。”杨翠花笑着道,“今年咱家的速度肯定是最快的。” 宋家今年只种了三亩地,昨儿两人已经收了半亩多,今早上又忙活了一早上,一亩也差不多了。 “婶子你去吧。”赵如茵笑着道,“你做的饭味道更香些,我想吃。” 对于收稻谷来说,做饭实在是个轻松的活计,至少能让人喘口气,休息好一会儿。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心意,杨翠花也没拗过如茵,只得上岸先回去。 她走后,如茵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杨翠花回来前,她已经收了一亩多了。 “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晓得歇会儿。”杨翠花蹙眉道,“你手起水泡了不?” “没呢。”赵如茵把掌心反过来给杨翠花看,“好好的。” 她的手心早就磨出茧了,哪儿还会轻易起水泡啊。 “你呀。” 杨翠花轻叹了声,也没再啰嗦,她知道的,年轻人都不喜欢长辈太过啰嗦。 “快吃饭,吃完好好歇会儿。” 说着她又把装着糖水的竹筒递给如茵:“最后一块糖我给放里面了,多喝点。” “哎。” 赵如茵应下,杨翠花已经拿着短镰下了地。 不过如茵并未听她的,快速吃完了饭,也跟着下了地。 两人的速度都并不算慢,等到月亮冒出山头时,地里只剩下一小块了。 “翠花,还不回啊?”田埂上传来孙桂花的声音。 杨翠花直起身,腰上的骨头咔咔一阵响:“这也没多少了,弄完再回。” “还剩那么多咯。”孙桂花站在田埂上,看得更清楚些,“明儿早上再来呗!” “快了快了。” 在两人说话间,赵如茵又往前割了好一块空地出来。 杨翠花瞧见了,又弯下腰去,“桂花你赶紧回吧,我跟如茵弄完也回去了。” 孙桂花有心想帮一把,但她也忙了一天,这会儿站起来这腰就弯不下去了,实在没这个力气,只好说:“成吧,那你们赶紧的。” “好。”杨翠花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孙桂花见状摇了摇头,只好先走了。 很快,村口的田里就剩下赵如茵和杨翠花两人,而田里的谷子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等到最后一把谷子被放倒在地上时,杨翠花突然跌坐在田埂边,后腰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她龇着牙倒抽凉气,这腰杆子怕是错榫了。 谷茬扎得屁股生疼,她也懒得挪窝,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刚割下的谷堆上。 “如茵如茵,歇会儿。”杨翠花喘了口气,“老天,咱这速度,叫那些懒汉瞧见了得羞死!” 她往后看着那一大片的空地,以及全部放倒在地上的谷子,脸上却是说不尽的喜悦。 赵如茵将镰刀放到一旁,自己也倒了下去,看着漫天繁星,以及那跟核桃似的月亮,嘴角轻轻勾起。 “是啊,挺吓人的。” 但也,挺开心的。 第82章 跛子可做不了官 这天晚上,两人躺在谷堆上差点睡着了,还是一只蚂蚱跳到了如茵脸上,才让她惊醒过来。 “婶子,起来了。”赵如茵慢慢直起腰喊了声。 “哎!”杨翠花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缓了缓,“差点睡着了。” “慢点。”赵如茵扶着杨翠花的手臂,让人慢慢站了起来。 “这老腰。”杨翠花揉了揉后腰,“丫头,咱回去吧,今晚上估计是不会下雨了,明儿起早点,把谷子全都弄回去。” “好。” 话是这么说,但杨翠花第二天还是没能起得来。 腰伤复发,她甚至没能下得来床,早饭都是如茵做好了端到她床边喂的。 “早晓得昨天就不逞强了。”杨翠花叹气,“这鬼东西,早不发晚不发,这时候发,真是要命。” “病发了就休息。”赵如茵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地里的活我去就是。” 杨翠花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哪儿成,你今天也歇会儿,今天太阳好,晒一天没事。” “没事。” 赵如茵喂完,背上背篓就出了门。 杨翠花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两句,人就已经不见了。 “这丫头。”杨翠花无奈,“咋不听话呢。” 赵如茵没直接去田里,而是去找了胡医。 “劳烦您过去看看我婆婆。”赵如茵站在胡医门前说道,“她昨天割谷子伤了腰,今早上起不来,瞧着有点严重了。” “哎哟我就说她那个腰嘛!”胡医听到,赶紧回屋去背药箱,“你等我会儿啊。” 赵如茵站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胡医就出来了。 “我以前就跟她说了,药膏不能少,她不听,就嫌弃那味道重得很。” 胡医一路走一路念叨着:“你也得说说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呢,整天往地头钻。” 赵如茵点头应下,这两年她并不怎么在意杨翠花,过来帮忙干活也是干完人就走了,压根不会多说几句,并不知道杨翠花腰伤的事。 “哎你还要去地头是不?”胡医看着她的背篼,“你去,我去看完开点药,给她熬了吃了就好了。” 赵如茵倒也没过多犹豫,胡医虽不是大兴人,但在望溪村多年,跟大家的关系都很好,人也是个好的。 “那我先去了,麻烦您跑着一趟。” 说着,她把先前拿出来的铜板递给胡医,“这是药钱,您拿着,什么有用就用什么,不担心钱。” 胡医接过铜板笑了笑:“成,你去忙吧!” 他摆了摆手,自己背着药箱往宋家走去。 赵如茵也没耽搁,加快脚步去了田里。 这些谷子得抓紧时间收回去,她总觉得这天快下雨了。 她将谷子一堆一堆的捆好,搬到了田埂上,再从田埂上搬到路边,装到借来的斗车里。 整个村子里就宋家今年种的最少,她收完时,大家都还在地里忙得热火朝天的。 赵如茵将谷子送到晒谷场去,又一堆堆的摊出来。 “如茵收完了啊?”村长看到她问道。 “完了。”赵如茵摊好后看了眼正在打谷子的几人,问村长何时才能弄完。 不等村长答话,一个穿着短褂的壮汉说道:“我们这儿都不忙,如茵你摊好,我弄完这里就过来给你打!” 村长也解释道:“他们每年都是负责在这里打谷子的,速度快,打出来的谷子也没那么多坏的。” 打谷子是个力气活,又带着技巧,这技巧要是不好的,那谷子要么碎了,要么就是打不下来。 “你家的少,先把你家的弄完。”壮汉说着,已经扛着连枷过来了。 赵如茵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就多谢几位了。” “嗐这有啥。”壮汉摆手,“你去拉来,我们给你弄!” “好。” 赵如茵推着斗车掉头,又去了田里。 另一边,胡医来到宋家,敲了几下门,又想起来这家里头的俩人估计都动弹不得,正要推门进去时,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胡医?”宋原看到对方有些诧异,“您怎么来了?” “如茵让我来给你娘看看腰。”胡医笑着摸了把自己的络腮胡,打量了宋原一眼,“这几天都下地了?” 宋原拄着拐杖让开,“能下了。就想多出来走走。” “挺好,挺好。”胡医还记得两个月前看到对方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现在都能下地了。 他道:“你娘呢?在屋里?” “嗯,您跟我来。”宋原熟练的转了个身,拄着拐杖往屋里走去。 胡医进了里屋,看到躺在床上的杨翠花,止不住叹气:“都跟你说了别老这样累,你不听。” “不累啊。”杨翠花昨儿是真没觉着累。 胡医也不听她的,把了下脉,又问她能不能转身。 “转不了。”杨翠花摇头,“痛得嘞。” “我给你转个身,你忍忍。”胡医用被子把杨翠花包了起来,慢慢给人转了身,让杨翠花趴在了床上。 一边准备银针,一边说:“这次我给你开点药方,你也别心疼钱,该吃就吃。” 杨翠花闻言眉头一紧:“扎针不就好了,还吃啥药。” “你媳妇说的,得吃。就怕你心疼钱,提前把药钱都给了。”胡医吓唬道,“你要是不吃这药钱我也不退哈。” “嘿你这人嘶哟!”杨翠花倒吸一口凉气,疼得脸都白了。 胡医目不斜视,继续扎下一针:“儿媳妇都发话了,你就好好听着,难得有这么个厉害又关心你的,可不得把身体养好一点?” 杨翠花惨白着脸道:“你懂个屁哦!” 如茵的钱那是能用的嘛?丫头是要回燕州的啊! “你安心治病就是了,别的不要想。” 宋原也在一旁说道:“娘,你安心把伤养好,家里的活我也能帮忙——” “你别乱来。”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杨翠花道:“你那腿还没全好,干不得这些活。” 那骨头都断开的,现在都不过是勉强下地,哪能就开始干活了? 胡医也说了他两句:“就是,这腿要是伤了我可救不回来哈,再说你还要念书呢,一个跛子可做不了官咯。” 宋原闻言无奈,却也无法反驳。 第83章 是咱们欠她的 杨翠花的腰伤养了两天,才勉强能下床。 这两天的时间,赵如茵已经把打好的谷子收回来了,田里的谷草大部分也收到了山上去,一把火将谷草烧了。 刚烧完,一场大雨就来了。 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响个不停,杨翠花扶着腰,看着外面的大雨,轻叹了声:“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 赵如茵手里拿着绣棚,闻言也看了下外面:“是啊,来得不是时候。” 她今天本来要去镇上的,但这场雨一下,去镇上的事就得耽搁一天。 算下来都已经十多天,她也没能去一趟玉绣阁。当时说好的隔两天去一趟,眼下却耽搁了近乎半个月。 赵如茵想到此,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绣棚,这是小五昨日送来的,全是那五个姑娘这些日子绣的绣品。 基本上都是手帕大小的绣样,有些瞧着精致,针脚也好,但图样总归不够灵动。 好好的鸳鸯,绣上去了跟呆板公鸡似的,瞧着没精神。 小五将东西给她时就说:“掌柜的说了,你这几日忙得很,过不去就等等,但姑娘们绣出来的东西先给你过过眼,到时候过来就能直接跟人说了。” 末了小五还特地讲了句:“赵姑娘你可别着急,掌柜的一点都不生气嘞!你都不晓得,因为来了五个绣娘,咱们铺子里的成衣都多了好几件,都卖出去了!生意好着呢!所以你不着急!” 这个,是邱福来的原话。 赵如茵心里清楚,邱福来没生气是真的,因为梧桐镇的改变,他的铺子生意不好,自然也就养不起专门的绣娘。 不然也不会把绣坊里的活都派出来给别人做了,至于那些成衣,都是几年前的款式,眼下没几个喜欢。 不在乎款式的,也不会花几两十几两银的去买一身衣裳。 但她也不能因为对方不生气,就当真放心办自己的事。 她捏着银剪子的手顿了顿,尖刃小心地挑开绣娘原先的针脚。 拆线的沙沙声里,脑子里已渐渐描出新图样。 黢黑的鸟瞳该添几丝雪线,灰扑扑的羽毛要加些暗纹。 针尖在绸面上游走,看似不过添了几处细微改动,可当整幅绣绷举到窗前时,那鸳鸯竟似要破绢而出。 “嘿!这画跟活了似的,瞧着漂亮多了。”杨翠花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道。 “如茵,你这手艺是真的好啊。” 赵如茵浅笑了瞬,杨翠花都看出来了二者的不同,那些专门学过绣娘就更看得出了。 大雨连下了一整天,赵如茵就坐在屋檐下改了一整天的绣品。 小五这次带过来的一共十件,每一件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赵如茵一一修了过来,甚至特地用了完全不一样的针法,保证她们能看出不同来。 翌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乌云散去,太阳又露了出来。 赵如茵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给杨翠花和宋原做了饭,才准备出门。 临走前又嘱咐杨翠花别想着晒谷子:“我给人钱了,今天会有人过来帮忙晒,婶子你就好生休息。” 杨翠花一听又心疼了:“你花那个钱作甚?我又不是动弹不得。” “至少现在动弹不得。”赵如茵背上背篼,“今天要是太晚我就不回了,会让吴大爷带口信回来。” “那你小心点啊,别让人欺负了去。”杨翠花追着出来嘱咐了几句。 赵如茵一一应下,又让她赶紧回去歇着,自己先走了。 杨翠花站在门口,看着赵如茵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娘,回去歇着吧。”宋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等伤好了,才能让如茵好生休息。” 杨翠花点头,又叹了口气:“是咱们对不起这姑娘。” 她当时就想着,要是当初阿原没撑过来,她也就跟着去了,正好王家不想让王小春嫁过来,那她救了如茵也挺好。 便是后来阿原不是她的阿原,她也认了,多攒点钱,给如茵置办点盘缠,也能让她早些离开这地方。 可,现在他们反倒成了如茵的拖累。 “也不晓得如茵会不会怨我们。”杨翠花轻声说了句。 “不会的。” 耳边传来宋原笃定的声音。 杨翠花回头看过去,宋原的脸上,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她不会怪我们,这里也困不住她。” 她终将会成为翱翔天空的雄鹰,不惧任何风险。 杨翠花一听,倒也觉得是,但她心里的愧疚也没少了半点。 她跟宋原说:“阿原,咱多攒点钱吧。” “以后如茵要是真的离开,咱多少也能,给点盘缠。” 宋原一顿,点头应了声好。 赵如茵并不知道杨翠花和宋原所想,她坐着吴大爷的牛车来到了镇上,直奔玉绣阁。 没人知道她今天过来,小五看到她时还一脸惊讶:“赵姑娘,你咋过来了?” 怕被人听到,小五还跑过来说了句:“不是说了不着急嘛,你家里忙完了啊?” “差不多了。”赵如茵莞尔,“总不能一直耽搁下去,几位绣娘可在?” “在在在。”小五连忙点头,笑着道,“后院呢,你现在过去?” “嗯。她们起了吧?” “起得可早呢。” 小五趁着没人,领着她去了后院。 现在的后院和之前不一样,棚子变多了,专门隔出来给几个绣娘刺绣用的。 库房也腾了一间出来,给人休息用。 赵如茵过来时,五人正坐在绣架前,打算弄点新的样式。 “哎赵姑娘来了!”青柳先喊了声,剩下的几个纷纷跟着她站了起来。 “见过赵姑娘。” 赵如茵微微颔首:“抱歉,家里有些事耽搁了,现在才得过来。” “姑娘言重了。”年龄最大的青柳开口说道,“邱掌柜也跟我们说了,我们几个还寻思要不要过去帮忙的,但想着还是把手头上的绣品都给弄好了才好去见你。” 赵如茵一笑:“正好,小五前日送去的绣品,我全都看过了,也给你们简单调整了一下,你们先找出自己的看看,若有看不懂的,再问我。” 说着,赵如茵把绣品拿了出来,让她们自己来找。 第84章 教画 青柳她们是知道小五过去送绣品的,也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惊讶。 “我们一人拿了两件,前天才送过去的,今天就改完了?”红菱小声问道。 “不知道,过去拿看看。”银钏说着,先走了过来。 绣品就放在绣架上,一眼就能看见。 银钏把自己绣的找了出来,看到的第一眼,她就愣住了。 剩下几个看她没什么反应,也纷纷走上来找到自己的绣品,但无一例外,全都愣在了原地。 赵如茵则是趁此机会把五个人和绣品对上,心里对她们的手艺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银钏最先看完,也最先开口,“赵姑娘,这个是你改的?”她指着那鸳鸯的眼睛问道。 赵如茵看着绣绷上的鸳鸯,轻轻点头:"针脚匀实,配色也鲜亮,在这次的绣品里算拔尖的。” "可这鸟儿缺了活气。既是活物,就得绣出它扑棱翅膀的劲儿来。”她抬眼看向银钏:"你平日不大出门吧?” 银钏捏着衣角的手一紧:"赵姑娘怎的瞧出来了?” "这鸳鸯凫水的姿势,”赵如茵指着绣面,"左边这只是要起飞,右边却像在啄食,两相错着劲儿呢。”她将绣绷举到窗前,"若是给深宅里的夫人小姐们瞧个新鲜,倒也无妨。可在楚州,在梧桐镇,走进玉绣阁的客人,多是见惯了这些的。” 阳光透过绢纱,照得那对鸳鸯羽毛发亮。 赵如茵的声音轻了下来:"他们日日见惯的东西若是绣走了样,怕是要被笑话的。” 银钏脸颊微红:“我晓得了,多谢姑娘。” 赵如茵又看向青柳她们:“你们可有不懂的?” 青柳四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有的!” 她们几人当中就红菱的手艺是最好的了,且赵如茵当时派人过来说要晚几日再上来时,她们又花了很多时间仔细琢磨了许久,不然也不会半个月才交出两件小的绣品。 可就是这精心琢磨出来的东西,也被人改了个全。 她们心里多少是有点难受的,却不可否认,赵如茵改过的画面看上去就是好看。 她们甚至说不出哪里好看,可那就是好看! 难怪,少爷宁愿把那山水屏风送到梧桐镇这种偏远的地方来,也不让府上的绣娘动手。 赵如茵的确有这个本事。 “那一个个的问。” 银钏先走了过来,拿着自己的另一幅,绣的也是活物,这次是一只仙鹤。 赵如茵同她说了,依旧是好看,但算不上精品。 “小五,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些笔墨?”赵如茵转头问道。 小五正听得起劲,闻言连忙点头,转身跑到了前头去。 不过赵如茵没再等到他回来,来的人是邱福来。 “这小子,放着前面铺子不看跑来后头,我还寻思咋了。”邱福来笑呵呵的,“感情是赵姑娘来了。” 赵如茵颔首一笑:“邱掌柜。” “客气客气。”邱福来把笔墨给她摆在一旁的案几上,“来,你要的东西。” 赵如茵走过去,研墨提笔,每一步瞧着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邱福来越看心里头越是高兴,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让他在这最后半年遇到这么个厉害的人物!这下那几个老秃头可不敢再笑话他了哈哈哈哈! “你们几个都过来。” 赵如茵铺开一张白纸,用镇纸压好后,问一旁的几人:“会画画吗?” “……不会。”银钏红着脸摇头,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赵如茵又看向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摇头。 “好。”赵如茵并没有太多意外,“学会画画,你绣出来的东西才会更好。” 这就是刺绣上的临摹。 所有的技能,都是从模仿开始。 赵如茵捏着笔杆,蘸了蘸墨。 笔尖在宣纸上轻轻一点,手腕一转,一只圆头圆脑的狸花猫便现了形。 她手腕轻抖,几道墨痕错落有致地排开,猫儿背上顿时显出黑黄相间的斑纹来。 她又添了几笔,那猫儿便弓起了背,前爪悬空,活脱脱一副要扑鹅毛的架势。 最妙的是那尾巴尖儿,墨色由浓转淡,仿佛真在空气中轻轻摇晃。 邱福来也早就凑了过来,看到她落笔,忍不住拊掌叫好:“赵姑娘果然厉害!” 面纱下,赵如茵只是浅浅一笑:“邱掌柜客气。” “这画,不知能否送我?”邱福来说着又改了口,“不不,应该是卖给邱某!” “邱掌柜喜欢就拿去,就当是补偿我这几日没来镇上了。” 赵如茵没要他的钱,毕竟真正珍贵的,早已不见了。 邱福来的注意力都在画上,听到这话哎呀一声,“这多不好意思。” 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含糊,小心翼翼把画提起来,转身就走了。 还没看够的几位绣娘:…… 也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邱福来把画给拿走了。 “谁来试试?”赵如茵已经让开了位置。 "我……我来试试。” 巧姑从几个姐姐身后挤出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赵如茵点点头,把宣纸往她跟前推了推。 巧姑攥着笔杆的手直发颤,笔尖刚碰到纸面就重重一顿。 墨汁"啪”地洇开,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出个黑黢黢的圆坨。 她耳根子顿时烧得通红,那笔就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正慌神时,一只带着茧子的手突然覆在她手背上。 "接着画。”赵如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巧姑手一抖,又甩了滴墨点子上去。 "手腕要活。”赵如茵带着她的手轻轻一转,那两团墨渍忽然就有了筋骨。 大团的墨被勾成圆滚滚的猫儿身子,小点的墨团添上耳朵尾巴,竟成了只探头探脑的小耗子。 又是几笔点下,猫儿守株待兔静待老鼠出洞的模样就出来了。 待笔落到笔架上轻轻磕了声,巧姑才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画还有些不真实,没想到会是自己画的。 不等她多想,耳边的赵如茵又问了句:“你应该会一点?” 巧姑下意识点头,很快又反应过来,方才赵如茵问的时候她也跟着摇头了,一时又有些手足无措,想要解释又不知要怎么开口,反倒把自己憋得脸色涨红。 第85章 人这才是愿意教呢 哪知赵如茵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太在意。 她问了句:“她们绣纹,也都是你画的?” 巧姑一顿,脸更红了,“我只是想帮忙……” “赵姑娘,是我们让巧姑帮忙画的,不关她的事。”青柳站出来说道。 赵如茵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绣棚。 五人也莫名地安静了下来,不敢说话。 “你们先看看吧,我等会儿再过来。” 赵如茵说着,转身去了前面的铺子里。 几个姑娘看着她的背影,竟一时不敢叫人。 等看不到赵如茵的身影了,巧姑才小声开口:“姐姐们,赵姑娘会不会,不愿意教我们了啊?” 此言一出,大家顿时更安静了。 “要不,我们去认错?”良久,银钏开口说道。 姐妹们相互看了眼,也点点头。 “我其实,挺喜欢赵姑娘的,虽然也有点怕她。”红菱摸着脖子讪讪道,“以前在省城的时候都没那么怕过谁。” 一旁还拿着自己绣品的碧莲闻言瘪嘴:“省城那几个教习娘子有什么好怕的?她们压根就不愿意教咱们东西。” 碧莲道:“而且,就因为我们几个都是家生子,她们老在背后说咱们,说的那些也都是害怕得罪了东家没活儿干,不然咱们早就被送去打杂了。” “人家不愿也正常。”青柳开口道,“咱是家生子,这辈子卖身契都是被东家捏在手上的,东家自然更信任咱们。” “可她们不是啊,总会担心把咱们教会了就没了饭碗,自然也就不愿意了。” 碧莲闻言连连点头:“所以啊!要我说赵姑娘其实真的很好,就这几下,不晓得比那几个教习娘子强多少倍!” 听到这话,另外四人又低头捏着自己的绣品看。 她们也学过好些年了,手艺虽算不得精,但做出来的东西放在省城也是能卖上价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们能看得出赵如茵用的针法不一样,甚至对方是刻意用了和她们不同的针法,就为了让她们一眼能看出区别来。 这样的人,不管是技艺还是用心上,都远远超过了在省城的那些教习娘子。 “我去认错!”巧姑深吸一口气道,“我不该撒谎的!” “我们也有错,哪能让你一个人去?” “就是,要去就一起去。是我先让你帮忙的。”碧莲直言道,“真要算起来,我的错还是最大的。” “行了行了。”青柳听不下去,“谁让你们争谁对谁错了?我看赵姑娘也不是这个意思,人就是真的让咱们好好看看哪里不明白的。” 顺便给点时间,让她们自己琢磨下,到底是要跟着人学,还是过来这里浑水摸鱼的。 “咱就老老实实地看,不懂的就老老实实去问,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青柳是几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在大家当中也一直都是大姐姐的一个身份,她开口,大家也都听了进去。 当即坐了下来,开始琢磨赵如茵修改的那几针。 铺子二楼,赵如茵站在靠着后院的窗户旁,看着几个姑娘琢磨了半晌,也没出声,下面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看着。 “她们惹赵姑娘生气了?”邱福来一上来就问道,他刚放好画回来,就听小五说赵如茵上了二楼,但那五个绣娘还在后院,不晓得发生啥事儿了,就是瞧着赵姑娘的脸色不怎么好。 “不至于。”赵如茵转过身来,看着邱福来说,“只是想看看她们是不是真心愿意学。” 邱福来一笑:“这个赵姑娘倒是可以放心,先前就跟你说过,她们几个都是家生子,不可能会临阵脱逃。” 赵如茵却是莞尔:“正是以为她们不同其他人,我才会有所顾虑,毕竟仗着自己是主家身份,想着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被赶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邱福来挑眉,看着赵如茵的眼神又有了几分变化。 他之前其实就想过这位赵姑娘的身份不简单,而今再听她这话,摆明了就是大家族的小姐啊! 一般的小门小户可不会有什么家生子,这都是一代传一代的。 那可就更奇怪了,大家族的小姐,又怎会沦落到梧桐镇这种边陲小镇来?还把脸都划成了这个样子…… 邱福来越想越觉得眼前的赵如茵不是那么简单。 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她只得到这种地方藏身?还与当地的百姓成了亲? 且,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出身高门大户的小姐没有半点怨天尤人,反而不停在往上走,那已经是很可怕了。 邱福来甚至可以预见,只要赵如茵能成长起来,那必将是个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思及此,他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赵姑娘说的是,不过这几个您可以放心,她们绝对是真心想要学的,也希望姑娘能多多传授点手艺。” 赵如茵浅笑:“邱掌柜多虑,该我做的,我自然会做到最好。” 她既答应了邱福来,就不会反悔。 哪怕这几个是烂泥,她也得糊上墙去! 半个时辰后,赵如茵从楼上下来,去了后院。 这一次,大家都很安静,等到她过来一会儿了,才有人开口。 “赵姑娘,这个地方,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碧莲捏着绣针,率先开口。 赵如茵走过去,看着那绣棚上的荷叶,几乎没有片刻思考地说道:“这荷叶倾斜的方向不对。” “如何不对?”碧莲问道。 “闭门造车不可取。”赵如茵说道,“你们倒不如放下绣棚,多出去走动走动,看看真实它们真实的模样。” 五个姑娘对视一眼倒是真的放下了手中的绣针站了起来,眼睛却盯着赵如茵,像是在询问她们应该去何处看。 “镇上出去不出一里,就有一个池塘,那里就有荷花,你们可以去看看。”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碧莲先问:“赵姑娘去吗?” 赵如茵却是看出了她们的想法,这是怕回来自己就不见了。 她道:“你们看完回来,我还在这儿。” 五人悄悄松了口气,倒是真的挽着手出了门。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86章 小娘子~你可让我好找 等到她们走后,邱福来又走了过来。 “这就放出去了?不让她们再绣一会儿?” 赵如茵看着碧莲正在绣的荷叶,摇摇头:“用不着,没有亲眼见过,是永远无法想象出来的,便是绣出来,也是死物。” 邱福来倒是会顺杆爬,闻言就说:“如此说来,赵姑娘应当是见过那壮丽河山,才能绣出如此逼真又惊人的屏风?” “邱掌柜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 赵如茵并未反驳,她见过的山川何止那些?可没见过的,又何止寥寥? 邱福来笑了笑,继续道:“赵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邱某啊。” 邱福来也知道这话多少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不过做生意嘛,利益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赵如茵没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道:“邱掌柜如何肯定我能发达?” “这个,山人自有妙计,天机不可泄露啊!” “是嘛。”赵如茵笑了笑,语气倒是认真了几分,“只要邱掌柜不跟我作对,如茵自然不会找你麻烦。” “哈哈哈哈!有了赵姑娘这话,邱某放心了!” 邱福来也只是赌,但多年以后,他跟着赵如茵一步步做大做强成了东家心腹时,心中无比庆幸自己今日的“挟恩图报”。 半个时辰后,出去看荷花的五人回来了。 她们像是害怕赵如茵跑了,着急忙慌地跑回来的。 看到赵如茵还在跟掌柜的说话,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赵姑娘,我们回来了。”巧姑跑过去说道,“我们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赵如意点头:“那就继续。” 她指着放在一旁的绣棚,“我看看你们绣出来的东西如何。” 五人点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坐在绣架前拿起绣棚开始做自己的。 只需一盏茶的功夫,赵如茵就能看出她们是否真的领悟到了自己说的。 所幸几人的悟性并不差,拆掉的线再绣上去时,已经与刚才完全不同了。 这天,赵如茵在镇上待到了很晚,起身要走时,几个绣娘还十分舍不得,恨不得把人天天都留在这儿。 “还有一年呢,着什么急。”邱福来说道,“慢慢来,做绣工可不能急于求成。” 毕竟要是她们学会了走了,那他这个玉绣阁可就又回到原先那一筹莫展的时候了。 赵如茵还是没有留下,她今天要说的已经差不多了,还是得先回去,家里可离不得她太久。 吴大爷照旧是在玉绣阁旁边的巷子里接赵如茵,但今天不巧,她还没走到巷子里,就被人拦住了。 “哎小娘子~”冯佑一开口,一股酒气瞬间扑面而来。 赵如茵退后一步,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冯佑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笑着说:“小娘子~你可让我好找啊!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心尖颤颤的啊!” 赵如茵一拳揍在了冯佑的眼眶上,听着对方一声惨叫,眼里闪过的只有厌恶。 若非这里人多,这一拳可就不是落在脸上。 在旁人看过来时,她又大喊一声:“登徒子!休想欺负我!” 说罢,赵如茵抬步快速走进了巷子里。 旁边的人听到这话,也明白是这男的自己要去调戏人家,结果被揍了,大家只有嘲笑,毫无同情。 冯佑却是被这一拳揍得酒都醒了三分:“你!” 他想放狠话的,奈何这姑娘的背影瞧着实在曼妙,那狠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别想跑!” 怎奈赵如茵已经转弯进了巷子,周围又全是看热闹的,还有人认出了他,喊了声“冯佑!你被打了啊?” 这让冯佑的脸有些挂不住,只得匆匆离开。 走到巷子拐角的赵如茵恰好听到了这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冯佑逃离的方向,眸子微眯。 没想到这就是冯佑,果然不像个正经读书的料。 下一瞬,赵如茵计上心头,眼里的厌恶逐渐变为了不及眼底的笑。 回到望溪村,赵如茵一路过来,都有人跟她打招呼,还问她山上还要不要干活。 眼下最忙的时候过去了,大家又想多攒点钱过冬,自然积极起来。 “暂时不用,等大家把地里的粮食都收完吧。” 赵如茵浅笑道:“到时候需要几个会种树的,大家要是会,倒是可以过来帮帮忙,工钱另算。” 大家关心的自然都是最后那句“工钱另算”,当即点头应好。 回到家里,杨翠花又是一脸的关心:“如茵没事吧?那邱掌柜应该没为难你吧?哎也怪我,要不是我伤这一次,你还能早些去镇上。” “没事婶子。” 赵如茵坦言,“我好着呢,掌柜不是那等不讲理的,没有为难我,不过也说了,以后还是按时去的好。” 她要是邱福来完全不生气,甚至很高兴她晚去,杨翠花指不定又要担心,倒不如编两句让她安心。 果不其然,听到邱福来让她按时去,杨翠花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担心。 “是要按时去的,家里有我呢,我现在能动了。” “好,不过现在也得过两天,明儿咱去田里把地翻了,趁着天热多晒晒,就能下麦子了。” 梧桐镇的田一年两季,春季插秧种谷子,等到秋季丰收,紧跟着就能撒小麦种子了。 等到来年小麦一收,就又到了插秧的季节。 所以这一整年,村民们其实都在忙,只是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忙得能偷闲罢了。 杨翠花点头:“咱借个犁头过来,套着牛就成了,其他家这两天才收完,地里还没完全干透嘞。” 赵如茵也是到了望溪村才知道,吃的大米是谷子种出来的,要水。 而能磨成面粉的小麦则是旱田里种出来的,这俩完全都不是一个东西。 犁地呢,是泥土半湿半干的才好,不然那泥巴太硬起不来,要么就会结成大块,等到后期播种还得再重新来一遍,更是麻烦。 “好,明儿我去借。” 赵如茵应下,接下来的两日倒是跟着杨翠花干了两天的活,眨眼又到了她去镇上的日子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87章 算计 这天去镇上,赵如茵还把宋原抄的书一起带了过去。 宋原现在能走动了,抄书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不少。 越是念书的人,在梧桐镇这种地方越是吃香,单看一个冯佑就知道了。 也因为此,宋原抄的书总能卖上好价钱,每一本都是几百文。 不过想想,这念书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念得上的,家里没点家底的,还真读不出来。 来到镇上,赵如茵先去了一趟书铺。 书铺的掌柜早就认识她了,一见到人那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哎呀!赵娘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掌柜将人请到屏风后的小隔间里,坐下就要煮茶。 “刘掌柜不必客气。”赵如茵婉拒了对方的提议,浅笑道,“今天就是过来给您送书的,顺便问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抄的,我再给我家男人带回去。” “赵娘子,有你这等贤内助,宋先生何愁不能高中啊!”刘启乐呵道,“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前两日刚好得了一本书,本想着咱这镇上也没有需要的,准备拿去别的地方买了,你来了那就正好给你。” 刘启说道:“不过这书可是孤本,你可得保存好,抄完就得赶紧给我送来了!” “这是自然。”赵如茵应下。 刘启转头就去拿来了书。 说是孤本,瞧着却像是新的一样,封面的牛皮纸也没有一点褶皱。 但赵如茵也明白,刘启愿意把这本书拿出来,就不单单是给宋原抄的。 大家其实都很清楚,读书的人,最是不能得罪的。 谁也不知道人家以后会不会真的考上,总归是能多结交就多结交。 “多谢刘掌柜。” “嗨呀客气客气!”刘启见赵如茵当真要走,又忍不住道,“赵娘子当真不喝碗茶再走?” “还有些事,我就不多留了。” 赵如茵谢过刘启的好意,拿着书离开了书铺。 刘启目送着她离开,一旁的伙计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眼,奇怪道:“掌柜的,你这么热情,人家好像也不领情啊。” “去去去!你个小子你懂什么?”刘启摆手道,“人家以后可说不准呢!” 伙计瘪了瘪嘴:“这有啥说不准的,她家男人姓宋,这梧桐镇读书还姓宋,又考上童生的,也就只有一个宋原了。掌柜的你也就是才来,啥也不晓得,这宋原八成是考不上嘞!” 刘启闻言蹙眉:“你这是啥意思?你认得这个宋原?” “算不上认得,以前您没来,就六七年前吧,前一个掌柜还在嘞,宋原就考上童生了。” “这不正说明他是个可造之材?”刘启奇怪道。 他是半路过来的,梧桐镇原来的掌柜生病回家去了,上头就让他过来,这来的也才一年多,之前还真不晓得村上有个宋原在读书。 不过按伙计的说法,六七年前人家就考上了童生,现在才二十几,那应该是很厉害才对。 “可造啥啊!身体倒是挺抗造的。”伙计笑道,“他家穷,家里就一个老母亲,爹早就走了。” “穷人读书多难出头啊?宋原考上后没法儿继续读,只好在家干农活。” 伙计连宋原去军队的事儿都跟刘启说了,“前段时间回来的撒,人都差点没气儿了,嘿!成了个亲又活过来了!你说抗不抗造?” “还有这事儿?”刘启是真不怎么知道。 说实话,要不是之前宋原娘亲过来问,他都不晓得这号人。 后来也是看宋原写的字着实不错,便是拿到县城去那也是一等一的好,他才动接着让人抄书。 这几次也是瞧着这家人着实不错,才想着买个好,反正那所谓的孤本也只是在他手上只有一本而已。 “可不是,所以我说掌柜的您这次是搞错了。”伙计信誓旦旦,“宋原绝对不可能考上的!就是考上了,也没那个钱去读!” 刘启却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单看宋原的字,便是他真的考不上,也能抄书不是?总归是不会得罪的。 刘启笑了笑:“再看嘛,说不准呢。” 伙计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觉得这掌柜实在是仁慈过了头。 —— 赵如茵从书铺离开后直奔玉绣阁,却不想在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小娘子!小娘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让人作呕的酒气。 赵如茵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加快脚步往前走。 “小娘子!” 冯佑一把抓住了赵如茵的衣袖,快步往前一跨,腆着脸朝着她笑道:“小娘子,我可算等到你了!” 冯佑激动得脸色通红,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小娘子,你看我,哎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名字,可否告诉在下?” 不等赵如茵开口,冯佑又道:“我保证!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话是如此说,若是他脸上淫糜的笑容不那么明显,或许会更让人相信。 赵如茵只是看了他一眼,眉眼一弯,一边不动声色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一边退后一步问:“你是冯秀才吧?” 冯佑一听,眼睛一亮:“小娘子记得我?”这可是意外之喜啊! 赵如茵适时垂眸:“自是晓得的。” 冯佑以为她是害羞了,顿时心猿意马:“小娘子,那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这几日心心念念都是这姑娘的妙曼的身姿,做梦都梦见好几次了,可算让他逮到机会! 不曾想人还认得他,这可让冯佑心里得意得不行。 “可,冯秀才不是快要成亲了吗?”赵如茵眨了下眼,话语间带着几分淡淡的愁绪,“而且,我也已经成了亲,你说的这个,实在是不合适。” 冯佑听到赵如茵说自己快成亲时,脸色一沉,但很快又觉得:她这是在关心我啊!不然怎会知道我要成亲了?她果然对我有意! 因着自己的想法,他甚至没听到赵如茵后头说的话。 不过,即便是听到了,依照他的性子,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毕竟他自己也是个荤素不忌的,若是知道赵如茵成了亲,心里会更激动也说不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88章 吓不死你! “咳咳,小娘子,你先告诉我吧~”冯佑说着上前一步,大有要把人留下来的意思。 赵如茵果断往后一退,退到了巷子里。 两人刚才站的地方本就是个拐角,没什么人瞧见。 眼下再一退,巷子里就更没什么人了。 冯佑以为她这是答应了,搓着手就走了过来。 “哎你等等。”赵如茵一个闪身避开他的触碰,笑着说:“现在大白天的,要不,你等等我?” 赵如茵主动说道:“我现在还得去玉绣阁呢,若是迟了邱掌柜定是要骂人的。” 她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在此刻恰好让人听的心头发痒。 冯佑咽了咽口水:“小娘子此话当真?” “当真~”赵如茵刻意拖长了音调,让他一步一步往里深陷。 不出意料的,冯佑相信了。 赵如茵勾唇一笑,拿着块手帕轻轻一甩,冯佑连忙接过。 一股淡淡的香气瞬间萦绕在鼻尖,冯佑深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巷子里哪儿还有赵如茵的影子? 不过—— “你跑不了的。”冯佑扯着嘴角一笑,手帕一点点攥紧。 另一边,走出巷子的赵如茵脸上再无任何笑意。 她用力一扯,刺啦—— 方才被冯佑碰过的半截袖子直接被她撕了下来。 袖子直接扔到了地上,又被她狠狠踩进了泥里。 玉绣阁 “邱掌柜,不是说赵姑娘今天过来吗?怎的到现在了还不见人?”青柳找到邱福来问道。 她们几个在后院已经等了许久,一直没见到人过来,实在等不住了,只得赶紧过来找邱福来。 “放宽心。”邱福来老神在在地说道,“赵姑娘说了会来就一定会过来,你们就安心等着嘛!” 五人看出邱福来是不会管的,有些无奈。 “会不会是出事了?”巧姑忍不住说道,“赵姑娘瞧着可好欺负。” “噗!”邱福来一口茶喷了出来,一边心疼自己的茶,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自认自己和赵如茵认识的时间不长,可那姑娘给他的感受就,便是所有人都出事了,她也不可能出事。 甚至那姑娘把自己当成诱饵,也不可能有事。 “邱掌柜!”青柳蹙眉道,“您若是当真不管,我们就回去了!” 青柳这话可不是吓唬人,她们五个跟着邱福来回来,那也是东家开了口的。 东家也说了,若是这里学不到东西,就让她们尽快回去,可没说要在这里一辈子给邱福来打白工的。 这下邱福来是着急了,也顾不上什么茶不茶的,这五人要是走了,他以后可就都没茶喝了! “去去去,马上去!” 邱福来手忙脚乱地把茶碗摆好,朝着楼下的小五喊道:“小五!小五!赶紧出去看看赵姑娘来了没!” 话音还没落呢,就听小五扯着嗓子喊了声:“姐姐们!赵姑娘来咯!” 听到这话,几个姑娘提着裙摆匆匆下楼,压根不管邱福来在后头叫嚷个什么。 等邱福来下来时,赵如茵已经被人拉到后院去了。 “嘿!她们还挺热情。” 邱福来站在门边,看着后院里算得上热闹的场景说道,“之前不还闹着要回省城去,现在倒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了。” 还敢用回去来威胁他了! “那也是因为赵姑娘厉害啊!”小五笑嘻嘻的凑过来说道,“我说掌柜的,你就别在这儿碍眼了,让人家自己说去呗!” 邱福来瞪眼,给了小五一个脑崩,“说啥呢!没大没小!” “净欺负人!”小五瘪嘴,揉了揉压根就不疼的脑袋。 邱福来嗤了声,懒得看他,又转身上了楼。 后院,赵如茵被几个姑娘缠着说了许久,直到太阳落下只剩金黄的余晖,大家才依依不舍道: “赵姑娘,今晚当真不能宿在这儿吗?” “是呀姑娘,炕都垒好了,睡着绝对舒服的!” “不了。”赵如茵毫不留情地拒绝,“家里还有事,我得回去。” 杨翠花的腰是好了不少,但也没完全恢复,这时候要是再干重活只会加重,她得回去。 赵如茵也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望溪村,可走之前,她也希望将杨翠花的恩情还了。 姑娘们很不舍,却也不能强行把人留下来,只好送她离开。 赵如茵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今日她特地让吴大爷在镇子外头等自己,这一路过去,只有她手持的灯笼散发着微光。 星辰漫天,月亮也是正圆的时候。 赵如茵抬头,看到那轮只差一个边角就完全圆满的月亮时,一时有些走神。 若是娘亲还在,这会儿准要拉着她一起做月饼了。 那时候她不懂,娘亲明明是府上最尊贵的女主人,为何总喜欢亲手去做这些麻烦事。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因为爹的不作为,外祖一家的漠视,娘不曾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温情,才会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受寄托在那一堆死物当中。 不过—— “还好我跟您不一样。”赵如茵轻轻勾唇,“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挡我的脚步,绝对不会!” “小娘子~” 油腻的声音传来,赵如茵回神,看到了站在前面拐角处的男人。 冯佑早上回去后是越想越激动,当即就抱着已经怀有身孕的王小冬来了一次。 可王小冬始终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身材也差远了,冯佑心里的这团火是越烧越旺,只好憋着等。 他今天一定要将这个小娘子拿下! 冯佑心情愉悦,半点不曾注意到赵如茵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冯秀才?”赵如茵诧异道,“你怎会在这儿?” “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嘛。”冯佑笑着走了过来,那浪荡的样儿,就差边走边脱衣裳了。 待他走到赵如茵跟前,最后一丝月光也被云层挡住了。 “小娘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自然。”赵如茵微微低头,伸手将脸上面纱取下,灯笼微微往上一提—— 昏黄的灯光映着她脸上狰狞可怖的疤痕,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冯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89章 废物东西 月光下,赵如茵看着地上瘫软成一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骂了句:“废物。” 她一手提着男人的后领,将他一路拖了回去。 在山上开地时,因着大家有事无事都会提起王家的那点腌臢事,她也听到过,顺口打听了冯佑的住址,本想着把王家处理了再来找王小冬的,没想到冯佑自己先跳出来了。 “是你自找的。” 赵如茵把他丢在门口,又在他脸上抹了些口脂,这口脂是她早些时候让巧姑帮自己买回来的,花了几十文,用在这人渣脸上,倒是便宜了他。 收起口脂,赵如茵敲响了冯佑的家门。 “谁啊?” 赵如茵没开口,狠狠给冯佑大腿上来了一下。 “啊!” 半点经不得痛的男人一声惨叫清醒过来,却又在看清赵如茵脸的瞬间喊了声“鬼啊!”又倒了下去。 “啧。” 她厌恶的别过头,院子里已经响起了王小冬的脚步声。 “佑哥,是不是你回来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赵如茵也转身离开,吴大爷还在镇口等她。 “佑哥?”王小冬拉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一身酒气昏昏沉沉倒在地上的冯佑。 冯佑没有任何反应,瘫软得像一坨烂泥。 王小冬瞧着,眼里闪过一丝烦躁。 她之前只想着自己能够从那地方逃出来,就算是这辈子给冯佑做妾,那也是秀才的妾,以后说不准还能成为举人老爷的妾室。 可她哪里想到,能够翻山越岭跑到隔壁镇上喝花酒的人,又哪里是个安耐得住性子的? 冯佑对她挺好,即便这点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为她。但冯佑也保证了,在孩子出生之前,绝对不会再去逛花楼。 王小冬觉得自己并不在意,只要她站在冯佑身边一天,她曾经在花楼里的事就不可能传出去! 但现在,看到冯佑喝得醉醺醺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神啊鬼的,她心里的烦躁愈发明显。 “佑哥,你还能不能起来?” 王小冬的肚子并没有明显的凸起,但这几日她孕吐严重,没什么力气再把人给扶起来。 冯佑依旧没有半点声音,王小冬只得拖着他的衣领,用力将人带进了院子。 等到将人扶到床上时,王小冬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她从来冯佑居然能这么重! “烦人!” 王小冬嫌弃地骂了句,转头把烛灯拿了过来。 烛火照亮冯佑脸颊的瞬间,王小冬的脸色骤然一变:“冯佑!你干了什么!” 王小冬终究是在花楼里待了些时日的,自然能一眼认出冯佑脸上的东西是什么。 “冯佑!”王小冬咬牙,狠狠拍着他的胸脯,“你给我起来说清楚!你是不是又去喝花酒了!” 冯佑本身就不是醉过去的,吓晕的人很快又醒了过来,看到烛光下王小冬难看的脸色时,一时没反应过来,猛地一推:“鬼啊!” “啊!” 王小冬一时不察,踉跄着跌坐在地,下腹忽然传来一阵坠痛。 她惨白着脸捂着肚子:“孩子——” 烛火摇曳间,冯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额头上还挂着冷汗,待看清眼前情形,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你怎么在这儿?!“ 王小冬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肚子,疼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冯佑...快、快叫大夫...“她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腹中一阵阵抽痛让她浑身发冷——若是孩子没了,这男人定会立刻将她扫地出门! 冯佑这才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从床榻上滚下来,伸手要去扶她:“你...“却被王小冬用尽全身力气推开。 “大夫!“王小冬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惨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冯佑被她这眼神刺得一愣,满眼的担忧化作了不耐。 但王小冬肚子里终究是他的孩子,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骨肉就这么没了,便快速起身跑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王小冬早就疼得冷汗直流,差点就晕过去了。 好在大夫还没入睡,连忙施针将人救了回来,孩子也暂时保住了。 “小两口办事也得注意孩子!”大夫看到冯佑脸上的口脂时就误会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孩子还没坐稳胎就别着急行那档子事!” 冯佑本想解释,一想这实话要是说出去,丢的也是他的脸,顿时也就算了。 王小冬也没了找麻烦的心思,她现在只关心自己的孩子。 “大夫,你说这孩子能保住,是吧?” “现在保住了,但你以后要是不注意,可说不准。” 大夫又给开了两贴保胎的药,花了冯佑一两银子才慢悠悠离开。 出了冯佑家门,大夫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嘿的笑了声,“那小丫头嘴还真灵,说我今晚能赚钱还真是!” “不过这冯秀才也是,当爹的认了,还猴急。” 大夫嘀嘀咕咕说着,心情十分舒畅。 冯家院子里,冯佑看着躺在床上垂着头压根不看他的王小冬,心里又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转身倒了一碗茶,走到王小冬身边去,“小冬,你先喝点水。” 王小冬眼都没抬:“不喝。” 冯佑晓得她在生气,也没硬来,只是把茶碗放到一旁说:“我晓得今晚上是我的错,但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确实是被吓到了,你,你也不该靠我那么近不是。” “怪我?”王小冬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你是在怪我,是吗?” “我当然不可能怪你了,但你下次也别这样。” 冯佑看着她的肚子:“你好歹还怀着我的儿子呢,以后还是要多注意。” 王小冬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她大喊了一声:“冯佑!” “干啥!这不在呢!你喊啥!” “你脸上顶着别人的口脂唇印,让我别找事?到底是谁说的不会去喝花酒的!” 王小冬越说越气,伸手就要去推。 冯佑蹙眉起身,让开道:“你别动手!什么喝花酒,我没喝!” “那就是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王小冬看着那脸上沾得到处都是的唇印,抄起一旁的枕头扔了过去,“冯佑你对得起我吗!我肚子里可还有你的孩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0章 茶垄垮了 冯佑心里本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听到这话,本就不多的愧疚更是彻底散去。 “行了!还啰嗦呢!”冯佑一手拍开飞过来的枕头,语气不耐,“你怀着我的孩子,但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的卖身契可还捏在我手里!” 冯佑说着,心下又有些庆幸,当初他没直接把卖身契还给王小冬,而是说了等孩子生下来后再给她。 但现在想想,便是这孩子出生了,卖身契也不能给出去,这丫头也太不乖了! 一个花楼出来的,也敢跟他叫板! 王小冬没想到冯佑会拿卖身契来威胁自己,当初爹娘过来找她,被冯佑拿卖身契挡回去时,她只觉得心头十分畅快。 直到现在,同样的招数落到她身上时,王小冬忽然就明白了那日娘亲脸上的惨白是因何而来。 冯佑自认为自己拿捏住了王小冬,语气又软了下来:“行了,你安心待在家养胎,其他的时候都别过问!” 说罢,他转身去了堂屋,他跟王小冬从来都不睡在一个屋,只有他有需要时,才会过来找人。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王小冬的手一点点攥紧。 另一边,赵如茵回到村子里时,月亮已经高高悬在天上。 不过这一次她提前跟杨翠花说了,自己会多留些时候,加上吴大爷在,所以在村口并未看到她人。 就是回去后也少不了被人念叨几句。 “这也太晚了。”杨翠花叹气,“玉绣阁是赚钱,但也不能一直不让人回来不是?” “没事的婶子。”赵如茵安抚道,“隔两日才去一趟,自然会多留些时辰。” 杨翠花心里知道啊,可就是止不住心疼。 她也明白自己的心绪来得有些奇怪,可她控制不住。 自从确定了阿原不是阿原,对她来说,最亲近的人反而变成了如茵。 阿原的皮囊还在,她总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人就回来了。 所以她放不下,不敢离开。 且,心里又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如茵的,没有做到自己答应的事,她就更放不下了。 杨翠花只好说:“那你也得注意休息,别总想着一天就能把事儿都给做完了。” “我省得的。” 杨翠花也不再多说,怕赵如茵觉得她麻烦。 次日,不用去镇上,赵如茵也没闲着。 她去了一趟后山,检查了山上的每一处茶垄,确保没有垮下来的迹象。 眼下农忙差不多到了尾声,赵如茵心里已然有了别的打算。 要想更快的让茶树存活,又能在三年后开始收茶,等茶籽长出来再撒下去肯定是来不及的。 赵如茵打算直接从老茶树上剪枝下来,像之前扦插的那样。 这次能够每天都好好打理,存活的几率肯定会比之前大很多! 为了保证每一根插下去的老枝能活下来,赵如茵准备了许多铜剪,找来村里闲下来的老妇,让她们帮忙剪枝。 “剪下来的老枝能用的,就是一文钱一根。” 一听到价格,大家都愣住了。 “一文钱一根?这也太简单了吧?”一个大娘说道,“丫头你这岂不是要亏本了?” 赵如茵莞尔:“大娘别急,这茶树可是有讲究的。你们跟我过来。” 赵如茵领着几人走到了竹林后面的那几棵茶树前,“每一棵树上能弄出来的,最多不到二十根老枝,而且都是有要求的。” 这些茶树可正是盛产时期,不可全都修了。 几人一听,也明白过来,这活看似轻松,其实最是挑人。 她们跟在赵如茵身后听着,要如何才能把这枝条给剪好。 这一忙活,一天下来,六七人也才弄了百来根枝条,且在赵如茵的带领下,将这些枝条全都种在了地里。 待她们分了钱走人后,赵如看着那有了点点绿意的黄土,又转头看着身后的一大片荒地,决心去找邱福来问问,看看能不能从玉绣阁的人脉里,买到一些茶籽。 因为她今年种下去的这些茶树,就算能完全成活,那也只有一亩多点,眼下还有百亩山地空着呢,茶籽还得等上些时日,她想再试试其他的。 眼下能有这个本事的,也就只有邱福来了。 如此爱茶的人,应该也会认得些人。 她思考着,等去镇上时,趁着几个绣娘都在忙着刺绣,去见了邱福来。 “茶园?这倒是有。” 邱福来好奇问道,“你这是要买茶?” “算也不算。”赵如茵笑道,“我需要能够成活的茶籽,不晓得邱掌柜能不能帮我买到。” 大兴朝的茶叶都是茶籽撒出来的,赵如茵所用的扦插的手法,也只是偶然发现,试了许久才得了那十棵。 这法子,她暂时没有公之于众的打算。 至于村里的那些大娘,她们就是知道了,也没人能种得活,这里头的门道可深。 “茶籽啊,这我得看看了。” 邱福来摸着自己的胡子,“倒不是邱某不愿意帮忙,赵姑娘你也知道,茶籽这东西珍贵得很,人家肯定也多是留种的,便是有人拿出来卖……只怕也不怎么好。” 赵如茵点头:“我晓得,麻烦邱掌柜帮我留意着,若是有,价格高一些也无所谓。” “成,我帮你瞧瞧吧。” 邱福来说着,又道:“我说赵姑娘,你这都没那么多茶籽,当初就少租些地呗。” 一百亩啊,不是一亩两亩的,哪儿这么容易咯! “少了就没什么用了。” 她的地,也不会全都拿来种茶树。 不过眼下也没必要跟外人说,她不着急。 从镇上回去时,赵如茵特地从冯家的巷子边路过,意外的是,她竟然没有遇到冯佑,更别说王小冬了。 她看了眼冯家紧闭大门,还是没做出贴在墙根偷听的事,只停了下脚步,就直接走了。 事实证明,茶籽是真的难得,就是邱福来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来了一些。 只是,茶籽还没送到赵如茵手里,后山的茶地就差点出事了。 一场秋雨落下,山上的茶垄被冲垮了大半,赵如茵只得找人抓紧抢修,好在没砸到她刚种下的那些茶树。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1章 老天害人啊 “贼老天也真是害人,都这个时候了还闹人。” “可不是,如茵花了好多钱咯,这一垮就垮这么多。” 妇人们站在山脚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无奈。 虽不是她们出的钱,但这地是她们帮着一点点开出来的,她们也流了汗水的,这突然就垮了,谁心头不难受? “行了,赶紧上山吧。” 村长站了出来,看着众人说:“丫头今天去镇上了,咱也是干过这活的,趁着她回来之前把茶垄重新修好。话说在前头,今天干这活咱可没有工钱的。” 一大娘闻言道:“知道知道,村长赶紧走吧!等会儿天又黑下来咯!” “走走走,抓点紧。” 大家风风火火上了山。 这次石头都是现成的,不用再跑到河边去捡石头,修起来的速度点倒是比之前快了不少。 只一天的功夫,倒下来的茶垄就被大家修回去一半。 剩下的一半,众人本想着再干一会儿的,村长又过来把人都给叫回去了。 “这活又不是非得今天弄完,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村长说道,“前几天宋原他娘都累得躺床上了,一个个也早些回去,吃了饭明儿再上来。” “对了,大家伙明儿不做饭哈,弄完了就去我家。” 村长一番话,让大家明白了他的意图。 “村长,这是要请咱吃肉啊?”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村长哼哧一声:“是啊,羊子我都拉回来了,明儿给你们搞烤羊腿吃!” “嗨哟!那可好咯!” “去去去,到时候我给打点酒来,今年我婆娘酿的,那味道,绝!” 大家说说笑笑地下了山。 赵如茵回来已是夜深,却意外地看到了等在村口的杨翠花。 赵如茵一顿,让吴大爷先停下来,自己跳下了牛车。 “婶子,你咋过来了?” 收了粮食后,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一场大雨下过后更是冷得人都不愿意把手伸出来。 杨翠花站在树下,手揣在衣袖里,嘴都冻得有些发乌。 “我寻思你也快回来了,过来等等。” 赵如茵蹙眉:“天冷,您在家里等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嘞。”杨翠花摇了摇头说,“姑娘,咱得去一趟村长家,今儿你不在,村长带着村里人把后山上的茶垄都给修了大半了。” 赵如茵闻言一顿:“修好了?” “一半了。”杨翠花道,“我一开始也不晓得,你说明儿再找人来修,我想着阿原这会儿都能自己下地走动了,就上去看看,能干点是点。” “哪晓得我一上去,满遍坡都是人。” 杨翠花也说不出自己看到那场景时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她嫁到望溪村也多年了,大家关系虽然一直都挺好,可真出事了,能过来的人还真没有那么多。 “村长组织的,大家也自愿过来,还不要钱,我就觉得这事儿咱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这情可大,咱不能装作啥都不知道啊。” 赵如茵也是一怔,她对望溪村的村民向来没有太多好感,也谈不上厌恶。 在她眼里,只有仇人和其他利用的人之分。 望溪村的人,就属于后者。 可现在,她眼中的“工具”也展现了几分良善之心。 “好。”赵如茵点头应下,又说:“婶子你说一声就是了,没必要顶着冷风在这儿站着,腰才刚好。” “你回来也累了,回去又过来的折腾,我在这儿等一会儿也不碍事。” 杨翠花笑着,被赵如茵带上了牛车,一同去了村长家。 “这点事儿也值得你挂记。”村长无奈道,“都是大家自己去的,谢我我咋担得起咯!” “那也得谢,大家都得谢。” 杨翠花说:“村长,我也听大伙儿说了,你明天要请大伙儿吃饭,可这活是帮我家干的,实在不能再要出这饭钱。” “羊子你买了,那剩下的就算我们家头上,你可别跟我客气哈!” 村长叹气:“你说你,大家就是打心底觉得能帮就帮点,哪有你这样的。” “村长。”赵如茵笑着开口,“不管是大家自己想还是您组织的,总归是给我们干活,就是后头晓得了,也得请大家吃顿饭,现在既然晓得了,您就别跟我们抢了。” 听着这话,村长也知道自己要是再推脱,那也说不过去了。 说心里话,这点花销是多,但他也没觉得家里承担不起。 “那村长我们就先走了。”赵如茵依旧浅笑着,“不打扰您休息。” “没没,这有啥打不打扰的。” 村长将两人送了出去,关上门后自己又长长松了口气。 “你看你那样子。”王大娘走了出来,拿着块手帕递给他,“把脑门上的汗擦擦。” “我出汗了?” 村长抹了把额头,这才发现脑门全是汗珠。 “可不是,刚就瞧见了,就是没好说。” 王大娘问道:“别是风寒了?这么冷的天你也能出汗?” “……没,我没事。”村长说着,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脑门的汗从哪儿来。 “行了,进去睡吧。明儿一早还得起呢,那羊子也让老大拉去杀了,还是弄到田里去,能沤肥。放家里弄多少是有点腥臊咯。” 王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子里走。 村长心不在焉地应着声,往里走去。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如茵现在好像不太一样。 “你就多想。”王大娘听到了自己男人的话,笑道,“人是不一样啊,山都包下来了,这老多钱,咋能跟以前一样?” 村长点头:“是啊,山都包下来了,也是有钱人家了。” “咋,你还看不过去?” “哪儿能啊。”村长发现自己许是真的想多了,“我是怕人丫头以后……算了,不想了,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就是,歇了歇了。” 村长点头,却又回头看了眼后山的方向。 他就是觉得,赵如茵变化太大,大得他都快忘了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丫头长什么样了。 可他又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他们村子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2章 新茶还早着呢! 村长的顾虑,赵如茵半点不知情。 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只会觉得人多想了。 望溪村的人只要不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找他们麻烦上。 次日,大家再上山时,发现赵如茵一早就在山上等着了。 看到众人上来,赵如茵露出了一抹笑容:“茶垄的事感谢各位叔伯婶娘,如茵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做了点包子,大家尽管过来拿。” 她一大早起来,和杨翠花一起把包子蒸好就带着上了山。 大家没想到自己过来还能有包子吃,顿时觉得自己帮这一次也值得了。 等拿到包子,掰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肉,大家更高兴了。 “哎呀,如茵你这不是破费了!”孙桂花说道,“这里面都是肉,得花多少钱咯!” 赵如茵浅笑道:“姨,我都听村长说了,你们不乐意要工钱,那吃的上也不能亏待了大家不是?” 这话听得大家心里舒坦。 自愿帮忙是真的,但能得到主家的认可谁会不高兴? “也用不着这么多,咱都是乡下人家,随便吃点也好咯。” “就是呗!再说村长今儿还说了要请咱大伙吃羊子嘞!是不是啊村长!” 大家听着,顿时开始跟着起哄:“哎村长,我们可都等着咯,真的还是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了,今儿一早我就看到大建拉着羊子出去了,估计是去杀羊子咯。” 村长也是跟着大家一道上来的,闻言笑着道:“是,肯定是真的。不过这羊子是我出的,其他的可不是我啊。” “哈哈哈菜我家多得很嘞!村长不用担心了!” 大家在意的就是羊子,能有羊子吃就很好了,至于其他的,谁家地里没点菜咯? 且他们梧桐镇实在是太偏了,最大的官儿也就是镇上的里正,只要把他哄好了,自然也没那么多苛捐杂税。 这土地也是他们自己祖祖辈辈扛着锄头一点点开出来的,种出来的菜多得能赚很多钱的虽然没有吧,但这拿点出来吃大家还能凑不出来? “想哪儿去了。”村长笑了声,“其他的,都是咱如茵出钱买的。” “丫头昨晚回来晓得大家伙都来帮忙了,心里感激得不行,连夜找到我说要把这事儿给包下来,还好我先买了羊子咯,不然这饭还真请不成了。” 三言两语,大家就知道了如茵的心意,干起活来也更得劲了。 当天中午,王大娘又送了吃的过来,这些也同样是赵如茵花钱让吴大爷去镇山买来的。 工钱大家不要,那就多吃点好的,干活也有力气。 直到傍晚,最后一道茶垄也修好了。 有人撑着腰:“这家伙,可累!” “累是累了点,但今天过后,大雨再怎么冲也不会冲到哪儿去了。” 大家看着已经完全弄好的茶垄,心里又是满满的成就感。 “吃饭了!” 山脚下传来王大娘的声音,“羊子烤好咯!大家赶紧下来吃饭!” “哎呀走走走,老早就闻到味儿了!” “你属狗哦,鼻子这么灵!” “你别说,我还真是属狗的哈哈哈哈!” 大家嬉嬉笑笑的下了山,赵如茵落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眼那被修好的茶垄,心里有个角落有那么一瞬,变得柔软了,却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下了山,大家聚在了村长家院子里。 没去山上帮忙的,也都在村长家院子里帮着做菜。 这几十户人家吃的饭菜可不比包子馒头,要干的活还是很多的。 这一日,望溪村余下的几十户人家除了王家以外,都过来了。 热闹的气氛一直传到了王家院子里去,王秦氏和王二蛋又骂成了一团,就差没打起来。 可这一晚,连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小媳妇儿都不见了,俩人没闹多久又安静了下来。 王秦氏坐在门槛上,听着那远处传来的欢笑,又看了看自家这外表气派、内里却早已腐败不堪的院子,终究是落下了眼泪。 她悔了,早知今日,她就不该贪那点银子,揽下这脏事。 现在好,女儿没了,家也散了。 可惜,这世上实在是没有后悔药。 …… 茶垄修好后,赵如茵花了二十文雇了两个壮汉,每日到山坡上巡逻。 坡地平缓,两个人往地里一站,就能清楚地看到另一个在做什么。 赵如茵还给了点钱,让他们搭了个棚子在山上,守着那新栽的一亩茶树。 “白日里有人上去看看就成,但晚上一定要有人睡在上头。” 赵如茵一本正经道:“麻烦两位大哥,晚上守夜的人,我会多给五文。” 每日就是上山去转转,再睡一个晚上就是十五文,哪个不想要? “放心好了,我俩肯定把这地给你看好了!”身强力壮的汉子拍着胸脯保证。 另一人也道:“我们都是练家子,就真有人过来捣乱,我俩也能对付一二。” 赵如茵颔首,这俩汉子就是之前在谷场打连枷的,瞧着就有力气,对付找事的人再方便不过。 “那就麻烦二位了。” “客气客气。” 赵如茵又让人送来谷草,把屋子给搭起来了。 弄好山上的事,她才空出时间去了镇上。 上次她来时特地说了要在家里修茶垄的事,邱福来听说后还问要不要来帮忙,赵如茵婉拒回去。 邱福来本事用在这种事上还是浪费了。 玉绣阁 邱福来知道赵如茵过来又特地跑过来看了眼,问她茶园的事弄好没有。 “茶籽我都给你弄来了,我可等着喝茶咯。”邱福来是真有点担心。 这也怪不得他,自从喝过赵如茵做的茶叶后,他对其他的那些明前茶都看不上眼了,制作工艺完全比不上赵如茵这用粗茶梗做出来的。 味道也是天差地别,价格还死贵。 “邱掌柜,就是种下去了,这发芽也得等个两三年。”赵如茵笑着道,“您现在就开始着急,那以后岂不是要急死了?” “啧,话也不能这么说。” 邱福来凑过来道:“你不是还有之前的茶树嘛,我等这个就成了啊!”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3章 谢礼 赵如茵偏头看他:“那也得是明年,跟这些茶籽更是没关系了。” 邱福来被她说得一噎,心情顿时不好了。 “哎呀邱掌柜!现在是我们学东西的时候,你这茶你等明年的,明年再来!”红菱说着已经抬手开始赶人。 这些日子她们也是跟邱福来混熟了,压根不怕他生气。更别说邱福来不可能真的对她们生气,人还盼着她们多做点绣品出来卖嘞! 不出意料的,邱福来半点脾气也无,只是嘿了声:“还敢嫌弃我了,走就走,等下你们可别叫我啊!” 绣娘们呵呵一笑,异口同声道:“保证不叫你嘞!” “啧!欠打!” 邱福来佯装抬手,倒是真的转身去了前院。 不过他还没等到红菱她们来求呢,自己又跑了过来。 “邱掌柜,不是说了等我们的嘛?”红菱噗嗤笑道,“你咋自己来了?” 邱福来笑着说:“嘿这次可是有要紧事。” 他扭头看向赵如茵:“赵姑娘啊,这次你可得帮忙了!这是大事!” 赵如茵抬眸,就听邱福来说:“卢小姐来了!” “赵姑娘,好久不见。”卢砚秋依旧是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看不出一点商人的市侩。 赵如茵拱手行了一礼,又问:“卢小姐怎的有空过来了?” “自然是过来感谢你的。” 卢砚秋虽已压制过,喜悦的情绪还是从眼角眉梢透了出来。 赵如茵眸子一闪,明白了:“卢小姐是为了先前的那副刺绣来的?” “就是啊。”卢砚秋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赵姑娘,实话跟你说,这次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卢家大忙了!说句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卢砚秋这话倒是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赵如茵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救了他们全家。 上次那幅画,其实是别人强塞给他们家的。 卢砚秋所在的卢家是楚州卢氏下面的一个分支,卢氏在大兴可是百年世家,这些年虽有些落寞了,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在楚州依旧是无人敢得罪的。 可卢砚秋家并非主家,只是一个靠着做生意赚了些钱的旁支。 而这幅画则是主家那边放下来的,也不知给太后贺寿如此重要的事怎么会落到楚州这边来,总归主家自认不可完成这个任务,便将这事递了下来。 毕竟,比起毁掉一个旁支,主家的存亡自然是更为重要的。 旁支做不好,罪责全担,主家再怎么也能活下来。可若是不放下来,那死的只会是整个卢家。 只是她家所在的旁支太倒霉。 所以,在卢家接到这任务时,全家上下只有一个念头——死。 卢砚秋不是没有去找过玉绣阁,这已经是他们旁支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可人家连画作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拒绝了。 那之后,卢家一直处于恐慌之中,甚至连后事都安排好了,这才会让卢砚秋躲到外祖家来。 因为其他做的所有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垂死挣扎。 直到卢砚秋将赵如茵绣的贺寿图拿到了他们眼前,那一刻,卢父就知道自家得救了! 他不好出面,就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女儿全权负责。 而赵如茵的绣工也没让他们任何人失望,那幅画原是别人临摹的,神韵不足原作的一成,可赵如茵的刺绣完全补足了缺失的九成! 便是将刺绣摆到原作前也不遑多让的地步! 绣品交上去后,卢砚秋也担心了许久,生怕主家那边不满意将这画退了回来,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后来,太后寿诞过去了,主家那边也没有要责罚的消息传来,卢家这才得喘了口气。 但他们也没敢彻底放松,直到前两日主家派人送来了赏赐,他们才知道这次的事彻底过去了。 这些话,卢砚秋自然不可能跟赵如茵明说。 她只是道:“上头给了不少赏赐,我这次过来也是给赵姑娘送东西来了。” 卢砚秋说着,朝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就被人抬了进来。 箱子打开的瞬间,几人差点没被那金灿灿的光给刺瞎。 满满一箱,竟全是金子。 卢砚秋说道:“别的东西我们也不敢动,那些都是些摆件或首饰之类的,但这个却是能用上的。” 她看向赵如茵:“还请赵姑娘一定要收下!” 赵如茵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卢小姐,这金子当真是给我的?” “自然。”卢砚秋抬头,“我虽不知这里有多少,但全都是给赵姑娘的,没有赵姑娘,砚秋只怕早就死了。” 这也是她父亲的意思。 他们家这些年做生意也算是小有成就,可这一箱金子对他们来说,只怕是这辈子也赚不到的。 但他们不敢私吞。 卢砚秋一直记得她爹说过的话:“砚秋,做生意诚信为本,不该我们拿的,咱们一分都不能拿。” “卢小姐误会了。”赵如茵浅浅一笑,“这钱我肯定是要的,但小姐应该也知道,如茵现在就是一介村妇,这么多东西放在家里,早晚要遭贼惦记。” 卢砚秋一愣,他们只顾着高兴自己活下来,全然忘了这事。 “那,那这怎么办?” 赵如茵倒是很快给出了解决的法子:“先给我换一些出来,剩下的,暂时寄存在你们卢家,如何?” 卢砚秋一顿:“赵姑娘,这可是一箱金子。” 赵如茵面不改色:“是一箱金子,可若我守不住,命也得没。” 卢砚秋明白了,而后重重点头:“砚秋明白了。” 箱子重新合上,卢砚秋一脸严肃道:“赵姑娘放心,这些钱,卢家拿性命担保,会给您好好保管!” “那就多谢卢小姐了。” 卢砚秋又让丫鬟拿来了一个钱袋,里面全都是碎银子,随便掂量一下也得有十几两。 “这些说是谢礼自然是不够的,”卢砚秋看着赵如茵,而后拿出一块木牌,“这是卢家的信物,凭此信物,赵姑娘可得卢家庇佑一次。” 这个卢家自然不是卢砚秋家,而是楚州卢氏。 赵如茵微微挑眉,倒是一笑:“如此,多谢。”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4章 找上门来 卢砚秋没有在梧桐镇多待,送完东西,很快又拉着那一箱子金子走了。 带着这么多金子,她可一点都不敢耽搁。 待人走后,邱福来才有空问赵如茵:“赵姑娘,这么多金子,你就放心她们拿走?” “卢家若是那种人,就不必走这一趟了。”赵如茵笑着说,“真要独吞,直接把这一箱金子昧下不是更好,何必让我知道。” 邱福来挑眉,这道理谁都懂,但—— “赵姑娘如此豁达,倒是邱某冒昧了。” “邱掌柜也是为了如茵好啊。”赵如茵笑着,却是问了句,“邱掌柜,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卢家的事不简单?” 在看到画的内容时,赵如茵心中就有猜测。 一开始她的确是没把卢砚秋跟楚州卢氏连在一起,但太后的贺寿图,不可能落到一个小人家手里,那卢砚秋的卢,就没那么简单了。 加之邱福来先前说过,那画便是绣了,也不会落下她的名字,她就越发肯定,这绣品最终的去向,是上京的后宫。 “这个,算不早就知道。”邱福来浅笑道,“只是卢家在之前就找过咱们玉绣阁,只是那个时候还没人有这手艺,能接下来这活。” 常年跟绣品打交道,他们的眼力自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画他们都知道是别人临摹的,可临摹的画都如此出色,更遑论原作? 而只能看着临摹的画作,又如何能绣出原作的半分神韵? 玉绣阁的东家虽是省城的富商,可比起楚州卢氏来说,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他们根本不敢接。 “赵姑娘也别觉得邱某不道义,邱某所知的,只是这画要送给尊贵的人,不可胡来。” 他轻笑道,“不过现在看来,赵姑娘完成得非常出色。” 这话他都觉得说得轻了,赵如茵都能让上头那位高看一眼,又怎只是出色? “邱掌柜过奖,那今日我就先回了。”赵如茵起身,“两日后我再过来。” “赵姑娘请。” 邱福来把人送到了楼梯处,赵如茵摆手说自己下去,旋即去了后院,打算跟青柳她们说一声。 今日她要说的要做的都已经告诉了她们,剩下的就得她们自己动手。 “赵姑娘你来了!”巧姑小跑过来,“我给你看看!我刚才画的!” “也好。”她看过了,正好说说问题出在哪儿。 巧姑顿时高兴地把画拿了过来,上面画的,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咪。 看到那画上灵动的猫咪,赵如茵承认巧姑的确很有天赋,假以时日,一定能在这画作上取得极大的成就。 但现在,巧姑只是一块刚刚露出极好种色的玉石,还需精雕细琢,才能成气候。 “笔给我。” 赵如茵伸手,巧姑连忙把笔递给了她。 没有过多的废话,她提笔几下便将画给改好了。 “猫熟睡时,尾巴多数耷拉在一旁,而不是翘起来。” 话音落下,尾巴下方多了块石头,瞧着尾巴不是翘着,而是轻轻搭在那石头上的,极为和谐。 巧姑也明白过来,又重新动笔,将那画临摹一遍。 赵如茵又看了其他四人的画,一一指出了有问题的地方,才转身告辞。 青柳她们也忙着提高自己的画技,学到一点就马上琢磨,不懂的几人就凑到一堆慢慢思考着,连赵如茵走了也没想着去送,就嘴上说了两句,手是一点没停。 赵如茵走出玉绣阁,去了一趟胭脂铺。 她买了不少东西,而后借用了胭脂铺的地方,将自己脸上的疤痕遮掩了过去。 狰狞的疤痕不可能完全被遮盖,甚至看上去有些别扭,但若是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倒是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弄好后,赵如茵重新戴上了面纱,没有离开镇上,而是趁着天还未完全沉下,去了冯佑的院子。 冯佑家住县城,这梧桐镇的院子是未搬走之前住的,他自己借口要潜心念书搬到了这里来,实际整日都在跟王小春厮混。 但现在,厮混的人换了一个。 “笃笃笃。” 门敲响,王小冬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谁啊?” 赵如茵微微抬眸,没有说话,只是又敲了几下。 王小冬的声音逐渐变得不耐,脚步也快了几分。 “谁敲门这么没礼貌,你——你是谁?” 门一拉开,王小冬看到眼前的女子时,微微一怔。 话问出口后,她心里又猛地跳了一下,总觉得眼前这人瞧着实在眼熟。 “ 你又是谁?”赵如茵刻意换了声线,责问道,“冯郎呢?他说了会去找我的!” “你说什么?!”王小冬到底还小,只一句话,火就被点着了。 “冯郎啊!”赵如茵探着头往里看,“冯郎!你在哪儿啊冯郎!” 王小冬见她毫不遮掩的模样,心头怒火涌起,伸手就推了过去:“你给我滚!这里没你的冯郎!” “才不是!肯定是你骗我的!你让冯郎出来见我!” 赵如茵压出来的声音娇俏,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冯郎!冯郎你快出来啊!” “我说了这里没有!” 王小冬又想动手,哪知赵如茵灵活避开,又开始喊。 这一喊,冯佑是没见着,周围的邻居先出来了。 本就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这一闹,出来看热闹的人可是一点都不少。 “哎谁啊?咋找过来了?” “这还有谁,冯佑小情儿呗!不晓得上哪儿招来的,这会儿找上门咯!” “嚯,家里这个不是都怀上了,咋又去招一个?” “嗐,总是觉得不够呗!男人都不这样。” 有人笑出了声,惹得王小冬脸色又青又红,气得头顶冒烟。 “滚开!这里还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王小冬指着那些邻居:“滚,都给我滚!” 大家本就只是看热闹,王小冬这么一吼,众人只是瘪瘪嘴,真走的人却没几个。 毕竟在他们眼里,王小冬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你少啰嗦了,赶紧让冯郎出来!” 赵如茵嘴上叫嚷着,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冯佑不在家里。 第95章 又少一个 冯佑这几日有点空闲就跑到酒馆去,喝上一天才回来。 他自认自己已经完全记得了书上所说的内容,便是考试也没有任何问题。 “伙计!再来一壶!”冯佑举起空酒壶朝店里的伙计招呼了一声。 “哎好嘞!” 伙计一边应着,麻利给人拿来了酒坛,将酒壶灌满了。 “啧!这味道,不错!”说着,他随手扔出了几个铜板,“赏你了!” 伙计眼里满是喜悦,连忙把桌上的铜板收起来:“哎谢谢冯秀才!秀才大气!” 冯佑被人恭维得非常高兴,正欲再喝两壶,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冯秀才!冯秀才!赶紧回去了!家里都闹起来了!” 冯佑虽有些迷糊,但还没醉,看到来人是隔壁的邻居,还笑着邀请对方跟自己一起喝两碗。 “哎呀!你还喝!家里都闹翻了!” 邻居看到他这样子无奈道:“你在外面的小情儿都闹到家里去了!你要是再不去你家里那个,那个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梧桐镇虽然大,但人不多,又大多集中在一个地方,所以冯佑之前跟一对姐妹花的事,镇上的人也早就知道了。 但人家毕竟是个秀才,还是从县城来的,那势力不晓得多厉害,哪里是他们一群镇上的人能说三道四的? 大家也就嘴上说两句,也有背地里骂他不是人的,却始终没人敢放到明面上来说。 邻居过来喊,也是因为俩人吵闹的声音太大,还一直不消停,他们实在忍不了,只得过来寻冯佑。 冯佑一听自己孩子要出事,也顾不得喝酒了,跟伙计说了声自己晚点再来,又让他把自己的酒存着后,撩起衣袍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邻居瞧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只好跟了上去。 冯佑赶来时,王小冬已经扛着扁担出来了,作势就要去打赵如茵。 怎奈她顾忌太多,碰不到人不说,还差点摔地上去。 “王小冬!” 冯佑大步走过去,拦住了王小冬的手:“你闹什么!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了!” 他语气里带着愤怒,斥责王小冬的不懂事,全然没有一点对旁人的责怪。 赵如茵看到冯佑的瞬间,连忙靠了过去。 “冯郎,你怎么才来~” 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紧紧把人的心神给勾住,加上那遮盖住了伤疤的脸,五官虽是刻意做了掩盖,却依旧遮掩不住赵如茵浑然天成的气质。 她手指往冯佑肩膀上一搭,男人就软了半边身子。 冯佑自认见过不少漂亮女子,就连省城的花楼他也去过不少,可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种感觉。 在看到赵如茵的那一刻,他的心就怦怦跳个不停,根本没空再去关注其他人。 “你,”冯佑喉咙滚了滚,下意识松开了王小冬的手,喜朝着赵如茵走了过去,“你是……” “我是嫣儿啊,冯郎~”赵如茵又往他身上靠了几分,旁人瞧着她与冯佑是完全贴在了一起,可只有她知道,两人之间还隔着点距离。 便是真的要祸害人,她也不会把自己贴进去。 冯佑压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人,可送上门的美人,如何能不要呢? 再说了,他不记得,说不准是这美人见过他的模样,记在心里自己找过来了呢? 因着王小冬怀着身孕,除非不得已,否则他不会去碰这丫头,眼下也忍了不少时日,终于有了一个送上门来的,他如何能放过? 冯佑伸手想要把人搂在怀里,又被赵如茵一把推开。 “我就晓得你家里有人!早知如此你当日又何必招惹我!” 说罢,赵如茵转身就挤进了人群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冯佑抬步就想追,却被王小冬拦住了去路。 “冯佑!你给我站住!” 王小冬扁担拦在他面前,她这会儿也不管那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哪儿来的,单是冯佑方才的态度,已经让她坚信对方就是冯佑的姘头! “你说清楚!那个人是不是你养在外面的小情儿!” 冯佑此刻满脑子都是赵如茵远去的背影,哪里还听得进王小冬的话?他烦躁地甩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醉醺醺地吼道:“你闹够了没有!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个窑子里出来的贱货!” 王小冬被这猛力一推,踉跄着跌坐在地。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炸开,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大夫...快叫大夫……” 声音已经抖得不成调。 “又找大夫?”冯佑红着眼转身,正要发作,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血!好多血!” 冯佑顺着众人惊恐的目光看去,只见王小冬身下的青石板上,暗红的血迹正缓缓晕开,染透了她浅色的襦裙。他浑身一激灵,酒意顿时散了大半:“大夫!快去找大夫!“声音都变了调,却只是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喊着,“我的儿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儿子……” 几个原本要上前帮忙的妇人闻言,纷纷收回了伸出的手,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她们本就看不上冯佑,若不是想着这人是个秀才,她们得罪不起,平日里连招呼都不愿跟他打。 现在王小冬摔倒了,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帮忙,还想着肚子里没成型的孩子,这样的人她们可不愿意帮。 终究是有心善的,找来了大夫,只是已回天乏术。 王小冬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赵如茵早在大夫来之前就走了,她看到了王小冬摔下去的样子,也看到了那裙摆上的血,眼里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 对冯佑来说,现在的王小冬已经失去了价值,甚至因为她的出现,冯佑今后对王小冬的兴趣只会越来越少。 王家,也彻底失去了冯佑这个勉强可以依靠的靠山。 眼下,就等着王小春把秋嬷嬷找来了。 赵如茵顺着回去的路,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坚定。 等秋嬷嬷一除,上京的人便再不知道她的消息。 不过,那位继母和她的父亲大人,或许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赵如茵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第96章 让她在蹦跶一会儿 寒山镇上 “你说赵如茵包山了?”秋嬷嬷懒懒地抬起头问道。 王小春对秋嬷嬷还是很怕的,闻言连忙点头:“是啊嬷嬷,我亲自回去看了,也问过了村子里的人,那山地就是她自己包的!大家都都说她要拿来种茶树。”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秋嬷嬷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别的表情,心里又不禁开始打鼓。 秋嬷嬷到底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 可这话她不敢问,她早已见识过秋嬷嬷的手段,但凡违背命令的,可没有一个好下场。 何况,她自己现在都身不由己。 王小春不敢再问,只得闭着嘴默不作声。 良久,秋嬷嬷像是才听到她说什么一般,缓缓开口道:“她种茶树?” “是啊是啊。”王小春连忙点头,“一百多亩地呢,也不晓得她哪儿来的银子。” 王小春说着,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羡慕和嫉妒。 茶山不是赵如茵包的,地契上写的名字也是杨翠花的,可,她就是心有不甘! 凭什么?这一切本该都是她的!是赵如茵占了便宜,可现在,她过成这个样子,寄人篱下,还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赵如茵却在村子里受所有人的尊敬,还赚了那么多钱,凭什么! 秋嬷嬷抬头,一眼就瞧见了王小春心里的不甘和怒火。 她轻蔑的勾起嘴角,眼里又闪过一抹嫌弃。 她看上的本是王小冬,怎奈那男人是个没本事的,王小冬没弄来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秋嬷嬷到现在都以为,麻子的死是王小冬造成的。 毕竟人死了好些天才被发现,尸体都臭了,压根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就是能看出来,麻子那样的人,怕是也无人在意。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误会,秋嬷嬷对王小冬是越发的满意。 与之相反的,她看王小春这个姐姐,自然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脑子没有,小心思倒是一堆,还想着利用自己去对付赵如茵,实在是愚蠢。 只是,身边没有合适的人能用,秋嬷嬷只能说服自己将就。 “行了。”秋嬷嬷冷声开口,“把你把嫉妒的神情收一收。” 王小春一顿,惶恐的低下头,连说自己不敢。 “蠢货。” 秋嬷嬷骂了声,又倒在了榻上,“这事你用不着担心,赵如茵的确是有些种茶树的本事,制的茶,倒也能赚不少。” 她说着又是一笑:“毕竟是侯府的嫡女,会点什么不足为奇。” 秋嬷嬷没说的是,赵如茵制的茶到现在,还有人在吃。 上京的好茶自是多不胜数,但赵如茵做出来的,就是能在如此多的茶叶中挤出一席之地,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所以,对方有这种打算,她也并不奇怪。 “不过,我还以为咱们的大小姐早该消停了。”秋嬷嬷凉飕飕地瞥了王小春一眼,“若非你一家子不成器,也不至于让她活到今日!” 王小春瑟缩着不敢吭声。 “罢了,且容她再蹦跶几日。”秋嬷嬷把玩着茶盏,突然冲王小春勾指,“过来。” 待王小春附耳上前,秋嬷嬷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只见王小春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这……这怕是要出人命的啊?” 秋嬷嬷眼风一扫:“你怕了?”那目光活像淬了毒的银针。 “不敢不敢!”王小春膝盖一软,“嬷嬷放心,我定办得妥帖!” “去吧。” 秋嬷嬷摆了下手,示意她出去。 王小春顺从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秋嬷嬷又叫来了另外的几个下属。 若是王小春在这儿,定然能认出来为首的人,就是跟她一道去望溪村的马夫。 “你来说说。”秋嬷嬷指了下为首的男人,“王小春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男人恭敬回道:“回嬷嬷,王姑娘说的确实属实,但山的地契上,写并非大小姐的名字。” 秋嬷嬷挑眉,忽而一笑:“我就说她一个没有身份的贱婢,如何能包山?” 不过,这个王小春竟然敢骗她。 秋嬷嬷眯了下眼,给了几人一个眼神:“给她长个记性。” “属下明白!” 当晚,王小春的后院里响起了一阵惨烈的叫声,那声音持续到半夜,也亏得秋嬷嬷这院子卖得大,否则这声音迟早得引来打更的人。 次日,秋嬷嬷亲自去看了王小春。 只见她躺在床上,背上全是鞭子抽出来的血痕,人也半死不活,气息微弱。 看到秋嬷嬷过来,王小春的眼里只剩下惊惧。 “嬷嬷,我……” “我不听解释。”秋嬷嬷语气冷淡,“你既然敢骗我,自然得做好被惩罚的准备。” 王小春一怔,眸子颤抖着,没了声音。 她忘了,眼前的人可是来自上京那种地方的,她如何能算计得了人? “小春,明白了。” 这次后,王小春也彻彻底底歇了心思,不敢再忤逆秋嬷嬷。 另一边,望溪村里,大家的日子却是比之前好过了许多。 秋收结束,里正带着人过来量地收税,家家户户都忙着上交粮食。 期间赵如茵又去了镇上两次,青柳她们的女红比起以前好了太多,做出来的东西也全都送到了省城去。 因为在梧桐镇,她们的做工完全卖不出高价,因为大家都买不起。 也是这时候,王小冬像块破布般,被冯佑丢回了村子里。 那天正巧是里正带着官差过来收税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拎着已经晒好的粮食聚集在村口,排队等着里正收税。 赵如茵站到了最前方,倒不是因为里正认得她,而是大家主动让出来的。 趁着官差称重的功夫,里正问起了赵如茵山地的事。 “我听着地是开完了,你也种下树苗了?” 赵如茵点头道:“是种了些,就是茶籽差了点,不知里正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推荐的?” “这个嘛,”里正一笑,“这不是给你带人来了。”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正在记录重量的官差,小声道:“这位是省城来的官爷,待会儿结束了,你可以问问。” 第97章 茶籽 赵如茵对里正这人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她不觉得在看到利益之前,里正会帮她的忙。 所以这个所谓的官差,她也不觉得靠谱。 只是里正都这么说了,便是不靠谱,她也得亲自过去问问。 “望溪村宋氏,宋原,应缴粮税两石,实缴税粮两石。” 给粮食称重的官差高声唱了一句,将粮食放到了一旁去,示意赵如茵可以过去画押了。 “多谢官差大哥。” 官差摆了摆手,赵如茵走到了记录粮食的官差身边,待人写好了,才画押摁下手印,而后接过条子揣进了袖子里。 称量的还在称下一个,记录的主动与赵如茵说起了话。 “钱有福说赵娘子而今在种茶?” 钱有福,便是里正的名字。 赵如茵颔首:“得里正相助,山地开出来了,但这茶籽还没什么下落。” 官差点了点头,四十来岁的年纪,蓄了一大把胡子,瞧着像个五六十的老者。 “这茶籽,我倒是有些门路,不过来年有了茶,你可得先给我送一批过去。” 赵如茵微微挑眉,没直接应下,而是问了句:“大哥要多少?” “不多,够我一年喝茶的量就成。” 官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如何?若是你答应下来,这茶籽我明日就差人给你送来。” 赵如茵只是一笑:“大哥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这一年的量可多可少,您要是天天都喝,那一年也不过三斤,可您要是送人送礼……如茵又怎的知道您要多少?” 听着她的话,官差一笑:“难怪老钱说你厉害,成,你一年给我送三斤过来。” “这个自然没问题。”赵如茵这会儿答应得很爽快,只是转头,她又说: “官差大哥,您也看到了,我这茶山刚开完,茶籽也还等您送来。这头几年,怕是没有三斤能给您送去了。” 官差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她,小姑娘年纪看着不过双十,脸上那道疤是吓人了点,但他常年在县衙走动,什么穷凶极恶的没见过?又怎会怕一道疤? 他只是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但这茶籽我也不能白送。在茶树开采的前几年,你不必送来,后期却要给我补上,这样如何?” “那就多谢官差大哥了。”赵如茵说着,拱手行了一礼,语气相当恭敬。 官差又多看了她一眼,一边记录着下一户人家的税粮,一边说:“这几日我会让人给你送来,不过话说在前头,这茶籽是我从别人手里得来,到底能不能种得活,还得看你。” 赵如茵回答得很痛快:“大哥放心,便是一棵都种不出来,如茵也绝无半点怨言!” 官差又是一笑:“你这话说早了,别到时候当真一棵都种不出来。” 赵如茵只是一笑,看着下一户已经过来了,便往边上让了几步。 官差也不再跟她说话,专心做起了手里的事。 趁着空闲时,赵如茵跟官差和里正说了声,才转身离开。 等她一走,称完粮食的村民们又忍不住聚到了一起。 “刚才如茵说话那样子那气派,瞧着还真不像咱村子里的人嘞!” “人家本就不是咱村子的。”妇人好笑道,“不都说了,如茵是燕州来的大小姐嘞,她能来咱们村子那是咱们的荣幸!” “可不是,想想这几日得的银子,舒坦哈哈哈哈!” 以往交了税,大家心里都会肉痛上好一阵,那毕竟是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都能吃上好几个月嘞! 但今年不一样了,税交了,可他们秋收之前可都挣了钱的啊! 那些银子可以买上好多粮食了,大家的心情自然就更不一样。 不过——没去给如茵干活的人,心情自然就不好了。 王二蛋拎着粮食站在所有人的后头,他来得晚,只得站到最后一个去。 等到他时,其他人早就走完了。 王二蛋把粮食往秤上一放,就听官差念道:“望溪村王氏王二蛋,应缴粮税两石,实缴两石差一斗。” 官差说着,脸色一沉:“王二蛋,你敢漏税?” 王二蛋看到那重量都愣住了,见官差脸色阴沉,连忙摆手解释:“没有啊官爷!草民怎么敢啊!” “那这怎么回事?!” 官差指着秤上的数字:“你想说我故意害你不成?” 王二蛋哪儿有这个胆子,连忙说不敢。 “还不回去拿来补上!”官差斥道,“等我去拿吗!” “是是,草民马上去!”王二蛋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往家里跑去。 官差摇了摇头:“这些个蠢人,当真以为能混过关去。” 里正的脸色也不怎么好,把村长叫到了一旁:“你怎么办的事?梧桐镇最大的村子就是望溪村,你还能搞出这种问题来?” “你是觉得这小子是你亲戚,打算包庇他?” 村长脸色一白,摇头道:“里正误会,我怎的敢做这种事?定是这小子来得着急,没看清就过来,我晚点好好说说他,绝不再有下次!” 里正也只是说两句,总得给上头来的人面子。 不过他也是真没想到梧桐镇还有人想漏税,语气自然也重了点:“还好今日来的俩人都是我的老熟人,若是换成别人,你这村长也别想做了!” 村长一职本就是村民选出来再由里正任命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方便里正管理镇子下面的各个村子,要说实权,还真没有。 所以,里正要想换掉他,还真是轻而易举。 村长白着脸应了声是。 里正见状又软和下来:“行了,我还是相信你的,这些年望溪村交上去的税收也是整个镇子上最多的,你好好干。” 他拍了拍村长的肩膀,“我看好你。” “多谢里正。”村长惶恐地拱手行了一礼,起身时,里正已经回到官差身边去说好话了。 村长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看到不远处赶过来的王二蛋时,快步走了过去,“你脑子出问题了!竟敢在这种事上闹!” 漏税在他们大兴朝可是要坐牢的重罪!他也敢! 第98章 你不怕宋原休了你! “村长冤枉啊。”王二蛋欲哭无泪,“不是我,是小春她娘,脑子不清楚弄错了。” 王二蛋刚才也是被骂懵了,回去的路上才想起这粮食是王秦氏称的,他压根没来得及看就拎着过来了。 村长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现在也不好多说,只让王二蛋赶紧过去。 王二蛋赔着笑把粮食放到了秤上,官差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头一看,那秤上的数字不对。 “一斗米,你拿这两斗来干甚!”官差怒道,“这是要贿赂我们?!” “不是不是,我——” “行了!” 官差懒得搭理他,倒出一斗米出来,剩下的丢到王二蛋脚边,呵斥道:“再有下次,你就给我蹲大牢去!我可不再听你们解释!” 王二蛋被吓得浑身颤抖,像筛糠似的。 官差已经不再看他,转头跟一起过来的弓手商量着,把粮食全都搬到了马车上去,好拉着回县城。 临走前,里正又警告了村长一句:“下次再来收税你自己注意点。” 大兴朝每年税收两次,下次再来就是春季了,来的也多是同一批人,这话就是在警告村长,下次可再让王二蛋出现在官差面前了。 村长连连点头,待人都走了,马车都看不见影子了,他转头给了王二蛋一巴掌。 “你个蠢货!这点小事都能搞砸!” 村长也怪自己,当时竟然没多看两眼!可谁也没想到王二蛋这蠢蛋带了两斗过来,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人行贿是啥! “我错了村长,我真的错了。”王二蛋觉得自己可冤枉,他本想着多拿一斗表明自家不是真的缺,方才也是真的忘了。 哪晓得还弄巧成拙了。 村长直摇头,这小子实在是个蠢的,以前都是王秦氏管家,从未出现过这种纰漏。 “行了,赶紧回——” “爹!” 村长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他蹙眉看去,看到来人时,眸子里尽是疑惑:“你是?” 他怎么不记得村子里有这号人? 别说他,就连王二蛋自己也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王小冬。 他愣了半晌,压根不觉得对方是在喊自己,还拎着那斗米发抖。 没得到回应的王小冬脸色一白,顾不得其他,直接扑了过去:“爹!我是小冬啊!” 这下,王二蛋终于认出来了:“小冬?” 他愣愣地看了一瞬,道:“你,你怎的成这样了?” 实在不怪他,王小冬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也脏得不成样子,闻着还一股馊味儿,没个半年是腌不出这味道的。 王二蛋眼里带着嫌弃:“你不是在镇上?冯佑呢?” 他说着往王小冬身后看去,希望看到自己那位未来的举人姑爷。 但让他失望了,王小冬身后没有任何人。 想想也是,冯佑若是跟着过来的话,王小冬又怎会是这幅模样? “爹,你带我回家吧!”王小冬假装没听到王二蛋的话,只说:“爹,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抛弃你们的!是我年轻不懂事,爹,你带我回去吧好不好?” 王二蛋还没反应过来,村长已经看出了不对。 王小冬这丫头精明得很,比她姐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人都已经找到更好的靠山了,又怎会轻易回来?更别说之前王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那时候的王小冬可是说什么都不愿回来,非要待在那男人身边。 怎的现在又要回来了?莫非,是那男人不要她了? “小冬,你老实说,怎么突然回来了。”村长沉声道,“你若是撒谎,我可让你爹不给你进门!” 村长在里正那儿没什么权利,可村子里的人还是得听他的。 王小冬自然也是怕他的,可跟被冯佑打死比起来,她宁愿被村长威胁! “没有的事!以前就是我识人不清,现在想回来了。”王小冬面不改色地说道,“村长爷爷,您总不能不让我回家吧?” 村长对她的话半点不相信,可这也从侧面证实了,王小冬就是在撒谎! 王小冬不敢看村长,只一个劲的哄王二蛋,让他带自己回家。 王二蛋脑子还是懵的,被官差吓唬那两句他脑子还是木的,压根听不进去王小冬在说什么,问那两句也全是因为太过惊讶。 这会儿王小冬说什么,他也只是听着,说起回家,他才反应过来是得回家了,而后拎着那斗米跟着王小冬往家里走去。 父女俩回去的样子被大家看了个清楚,不过一开始没人认出那是王小冬,也就没太在意,只当王家从哪儿捡回来个乞丐当娃儿养。 直到第二日,王小冬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从王家院子里走出来去挖地时,大家猛然反应过来,昨儿跟王二蛋回去那人就是王小冬! “说来也奇了,这王小冬回来弄得跟个乞丐似的,怕被人认出来啊?” 杨翠花一边挖地,一边说道。 赵如茵就站在杨翠花不远处,两人一起在地里干着活,听到这话,她只是一笑:“许是她自己喜欢呢。” “谁会喜欢乞丐咯。”杨翠花笑了笑,也不再说这事。 对她来说,王家实在算不得是什么上的台面的。 一家人做的那些事,即便她不是赵如茵,心里也满是愤怒。 眼下只希望这家人别来找麻烦。 只是,有些人永远是不知道痛的。 中午,如茵准备回家做饭,路上就被王小冬拦住了去路。 “是你!”王小冬上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一句。 赵如茵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小冬:“什么是我?” “就是你!”王小冬越发笃定! 她虽然不太记得赵如茵脸还好时的样子,但另一半边的脸是好的! 那天在冯佑家门口闹事的,就是她! “赵如茵,你当真是不要脸!”王小冬骂道,“这种事你也做的出来!你就不怕宋原知道把你休了!” 赵如茵闻言却是一笑:“休我?他一个瘸子,敢嘛?” “你!”王小冬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了什么,一笑:“赵如茵,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99章 八卦之魂永不熄灭 看到王小冬的眼神,赵如茵就知道她要作什么妖。 她嗤笑一声,直接回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过来了?”她看着来人问道。 “做了饭菜,给你和娘送来。”宋原像是没听到她和王小冬的对话,依旧笑着说,“路上走得慢,让你久等了。” “不久。” 赵如茵接过宋原手里的食盒,问起他自己吃没吃。 宋原笑着点头,双手拄着拐杖,竟是直接忽略了王小冬,跟在赵如茵身后往田里走去。 王小冬的意愿落空,看两人更是不顺眼。 “宋原!”她高声喊道,眼里尽是怨毒,“方才赵如茵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她根本就不心悦你!还嫌弃你是个瘸子!” 宋原并不想搭理她,便装作没听到,转头跟赵如茵说起了今天的排骨。 “炖了一个时辰,轻轻一咬就能脱骨,待会儿你跟娘都多吃点。” 他的腿虽然要慢慢养,但多少能脱离拐杖走上一段,比起之前只能依赖于拐杖来说,好了太多。 还不用一直躺在床上,干不得重活,却能给家里人做饭。 想到此,宋原还有些感慨,重活一世,竟还吃上“软饭”了。 “好。”赵如茵笑着应下。 一直被忽视的王小冬当即不乐意了,竟快步冲到宋原跟前,说道:“宋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被打断的宋原难得有了几分生气。 他一直不想搭理王家,只是因为自己对赵如茵简单的了解里,她对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王家的事,她自然也想用自己的办法去处理。 但现在人都蹦跶到他面前来了,他若是再置之不理,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自己。 好歹也是个现代老师,说教什么的,张口就能来。 "放肆!”宋原眸色骤冷,"我宋原与你王家并无瓜葛,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般同我说话?” 王小冬刚要发作,却见宋原突然逼近一步,青白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王小冬,”宋原喝道,字字如刀:"你可知何为五伦?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你犯了几条?” "夺姐之夫是为乱伦!弃养双亲是为悖逆!对有功名者咆哮是为犯上!”宋原每说一句便进一步,直将王小冬逼得踉跄后退,"更遑论你与那孙秀才苟且之时,可曾想过女子贞洁为何物?” 王小冬面如猪肝,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宋原冷笑:"《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你倒好,淫奔无耻,寡廉鲜耻!” 他突然提高声调:"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还有脸在此狂吠?" 王小冬听不懂宋原说的什么《女诫》、什么动静有法,可她相当清楚,这人就是在骂自己! 循着热闹看过来的人也听不懂,但也不妨碍他们拍手叫好。 王小冬羞愤欲死,想要反驳时,宋原早已跟在赵如茵身后扬长而去,只余她站在原地,被指指点点的目光刺得浑身发抖。 “宋原!”王小冬咬牙,蠢货!当真是蠢货! “行了,人都说了跟你家没关系。”春凤瞧着热闹就过来了,也没听清宋原前面说的那一大串是什么,但礼义廉耻她还是听懂了,当即笑道: “王小冬,你倒是跟你那个姐姐一样,都是个蠢的,人家宋原什么身份?那是童生!那是有功名的!就算比不得秀才,但要真到里正面前告你一状,你也得进祠堂跪着去!” 春凤现在对王家只有厌恶,巴不得她们全都过得不好,说话自是半点不留情面。 “我看啊,你还是赶紧回去躲着吧,说不定啥时候你那个好秀才就找过来了嘞!” 王小冬本欲反驳的,骤然听到这话,脸色一白,竟是一句话都不说的跑了回去。 那步伐踉跄着,慌乱中差点摔到地上去。 春凤嗤笑了声,又觉得不大对劲。 这王小冬回来得悄无声息的,恨不得没人知道她不在镇上,这可跟她以往的性子不同。 莫非,是那个秀才出事了? 春凤琢磨着,看着王小冬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咂了下嘴。 不行,她得把这事儿弄清楚! “你上哪儿看来的《女诫》?”去田里的路上,赵如茵放慢了步子问道。 宋原一顿,脸有些热:“……以前无意翻到过,不过我跟女诫的想法完全不同,方才也只是吓唬王小冬。” 宋原也是在前世看过,当时他还写了一篇与此有关的论文,不过角度太过清奇,被领导批得挺狠,后续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将才也只是忽然想起这几句,便用此来吓唬一下王小冬而已。 赵如茵闻言却问:“《女诫》乃女子行为准则,你为何不认同?” “这个,不奇怪吧。”宋原紧了紧握着拐杖的手,他作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人,对于这种可以算作“糟粕”的东西,很难生出认同的想法。 赵如茵微微挑眉,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宋原则是小心看着她的侧脸,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赵如茵好像看出了点什么,又不是很确定,心里不上不下的,搞得着实有点难受了。 赵如茵多聪明啊,察觉到了宋原的情绪,却是一声不吭。 这一下,她已经完完全全可以肯定,眼前的宋原压根不是曾经的那个宋原。 可这脸却是一模一样,莫非这世上当真有两个长得极为相似的人? 但要不是宋原,杨翠花怎会一点没察觉? 赵如茵一路沉默着,脑海里却在不停回想着杨翠花一系列的表现,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稀奇。 赵如茵轻轻勾唇,对宋原的来历越发的感兴趣。 两人来到田里,一路上不少看到宋原的人都有些发愣。 “那是宋原?” “是吧,拄着拐杖嘛!就是看着咋不太像咯。” “打了两年的仗,还能一样才怪了。不过他好像还白了一点哦,打仗还能变白啊?” “你个蠢货!他回来到现在多久没出门了?白点不是很正常?” 听了一路的宋原:劳动人民的八卦之心永远不会熄灭啊! 第100章 过渡一下下 杨翠花老远就看到如茵回来了,还奇怪这丫头怎么去了又回来,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转了一圈没发现,她才注意到跟在赵如茵身后的男人。 杨翠花一眯眼,看清是宋原,又是一愣。 宋原这几日是好了挺多,便是不用拐杖也能走上好一段路。 但胡医说过,若是想让腿完全恢复,还是要好生静养,下地走路的时间不能太长。 “阿原,你怎的跟着过来了?”杨翠花奇怪道。 宋原笑着喊了声娘,又说:“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想着给你们做点饭菜送来。” 杨翠花怔住,她儿子会不会做饭她当然清楚。 宋原虽干活得力,但在做饭上是一窍不通。 他以前还说,若是让他做饭,他宁愿扛着锄头去开一天的地。 但现在……也罢,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孩子。 杨翠花有那么一瞬的失落,又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那你吃了不?没吃咱一起。” “吃了。” 宋原借着拐杖的力,坐到了田埂上,又拿出一块靛蓝色的粗布往田埂上一铺,才把饭菜拿了出来。 食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排骨香气扑面而来。 “呀,你哪儿得的排骨?”杨翠花惊讶道。 早上出门前灶房还没有嘞。 “王大娘送来的。”王大娘就是村长的媳妇。 杨翠花一听,语气无奈:“嘿!我都跟她说了别老是拿东西过去。” 自从如茵开山以后,村长一家就经常都在帮忙,有时候不要工钱,如茵硬塞过去了,人就隔三岔五的送点吃的用的过来。 两家人的关系是比以前亲近多了,但这老是拿东西也不是个事儿啊!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哦! 宋原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说道:“村长一家受如茵不少恩惠,别的不说,就那几日做饭,他们也攒了些铜板。” “他们心里都记着呢,您要是不让他们送过来,以后再请人帮忙又哪儿那么容易?” 这话让杨翠花又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着说:“你小子,倒是长大了不少。” 说起这话,杨翠花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很快又将其压了下去。 她的阿原,肯定也会好好的。 赵如茵从一开始就在一旁没出声,眼神却是落在母子俩身上,半点没挪开。 她一直怀疑杨翠花早就知道了宋原的改变,但没什么证据。 可就在刚才,杨翠花的眼神明显不对劲,情绪也有些酸涩。 那可就更奇怪了,既然知道换了人,杨翠花为何不说?还是,说不得? 这一想,赵如茵脑子里那个胆大的猜测越发的清晰。 她默不作声地把碗筷拿了出来,给杨翠花递了过去:“婶子,吃饭。” “哎,好。” 杨翠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回去,笑着端起了碗。 有一说一,宋原做饭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这排骨炖得那是恰到好处,十分入味。 便是吃过不少山珍的赵如茵,也不得不承认,宋原的厨艺值得。 杨翠花更是没吃过这么香的排骨,她忽而想到,自己的阿原若是当真跟眼前这位换了,那阿原是不是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骨头? 而且——按照他之前的说法,阿原现在肯定还是个教书先生。 那他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过多了吧?这个阿原也说了,在他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的战乱,也不会闹饥荒。 杨翠花想着,慢慢笑了起来。 赵如茵看了杨翠花一眼,若是心里没有任何怀疑,她或许会以为杨翠花这就是单纯觉得幸福。 可心里一旦有了猜疑,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杨翠花的笑容里带着释然、期盼和喜悦,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真是奇怪啊。 赵如茵低下头,耳边却是传来了宋原的声音:“能吃吗?” 多谦虚。 赵如茵一笑,道:“你若是去镇上开个铺子,这辈子也能吃喝不愁。” 宋原一听笑了,片刻后又说:“我还是更喜欢念书。” 他说了自己要给赵如茵铺好路,让她光明正大的去省城。 赵如茵看了他一眼,嘴角轻勾,没再说话。 她早已对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失去了信任,哪怕宋原说得再天花乱坠,对她来说就跟镜花水月差别不大。 吃过午饭,宋原又拄着拐杖拎着食盒走了回去。 赵如茵和杨翠花又在地里翻了一遍,等到月亮都爬上山头了,才扛着锄头回去。 是夜,整个望溪村都很安静,只偶尔听到几声狗吠和山里的鸟鸣。 “明儿再撒点草木灰,后天就能种小麦了。” 杨翠花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如茵说着接下来的打算。 “如茵啊,明儿你要去镇上了吧?” 赵如茵点头:“婶子放心,明儿去了回来得早的。” “不是催你。”杨翠花笑道,“就是让你也歇歇,草木灰的事儿我一个人就能弄好。” 草木灰直接撒上去就行了,费不了多大力气。 “好。” 嘴上说着,赵如茵第二天出门前怕自己在镇上耽搁了,又去了趟山上。 “白日里用不着两人巡逻,请两位大哥抽空下山去,帮我娘撒点草木灰。” 赵如茵道,“工钱照给,不会亏待了两位大哥。”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笑道:“如茵,你这是把俺们当成什么人了?这事儿还用得着工钱啊?” 另一人也道:“就是,又没多大活路,撒个草木灰,半天就弄完了。” 赵如茵没答应,照旧给了工钱才下山。 待她走后,俩壮汉看着手里的二十个铜板,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咋油盐不进的。” “人家这也叫小心。”一人道,“你想想,拿了这铜板,咱还好意思不认真仔细干活不?” 那人蹙眉:“就是不拿咱也会仔细干活撒!” 他们守山一天拿到的也不少了,这种活路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出去放风一样,压根不费力。 “那你觉得拿着烫手不?” “你这不是废话嘛!” “哈哈哈,你要这么觉得,如茵的目的也就达到咯。” 说着,他先一步走下了山。 后头那个一头雾水,问他到底啥意思。 怎奈一个下了山,另一个就得在山上守着,他只好憋着等人回来了再问。 第101章 有钱一起赚 且说赵如茵来到镇上后,直奔玉绣阁。 今日她来除了来看青柳她们的绣品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把她这几日做的东西拿来换钱。 其中最值钱的,大概就是一套女子的成衣。 邱福来看到那套成衣时,愣是半天没回过神。 说实话,他自认是见过不少漂亮衣裳的,可不知为何,这经赵如茵手里出来的东西,就是好看的很! “赵姑娘,你当真不考虑在玉绣阁做绣娘?”邱福来手指轻轻拂过那套衣裳,语气里满是诚恳,“我老邱说真的,你要是答应,我照旧一年给你五百两银子!” 赵如茵闻言一笑:“邱掌柜能给出如此高的工钱,那是不是就说明,如茵做出来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个价?” “嘿!”邱福来回过神一笑,“赵姑娘你可真的是,太聪明了!” 这一般人听到这话谁不是高兴得快要发疯? 便是省城那些厨娘,一年也拿不到这个工钱,能拿到一半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的绣娘了。 赵如茵只是笑:“而且,您说一年五百两,我现在可是一个月五十两啊,一年何止五百?” 邱福来早就知道自己说话是完全说不过赵如茵的,这会儿更是笑出了声。 “哎是我脑子懵了,竟说出这话来。” 赵如茵又问:“邱掌柜如此喜欢,这衣裳你能拿多少?” “这个,说实话,这衣裳要是送到省城去,少说也是几十两。但是姑娘用的这料子就是十几两一匹了。” 邱福来说着,又是一顿:“但咱这毕竟只是个边陲小镇,这衣裳能把本钱卖回来,都是幸运了。” “所以,邱掌柜这是要压我的价了?”赵如茵说着,嘴角始终带着浅笑。 青柳她们就在一旁,听到这话,当即不高兴了。 “邱掌柜,这可不行啊!我们师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咋还能压价呢?” “就是就是!”巧姑点头。 银钏也道:“再说了,你方才都说这能送到省城去,那你送去呗!那些小姐们保准喜欢极了!” 红菱闻言眼睛一亮:“要真是这样,掌柜的你直接送到拍卖行去,让她们拍卖,指不定还能卖出更高的价格嘞!” “嚯,你们当这事儿这么容易啊?”邱掌柜哼笑了声,“拍卖也好其他的也好,要真是这么容易,我还用得着说?” 他怎么说也是在玉绣阁干了好些年的,会连这点东西都不懂? 邱福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想说啊,这就一套,来回路上也得花费不少不是?到时候指不定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咯!” 他说着,余光瞥了赵如茵一眼,想看看这位是个什么反应。 但让他失望了,赵如茵面色如常,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赵姑娘,你说呢?”邱福来只好直接问。 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谁先问,谁就没了底气。 哎,今时不同往日啊! 邱福来暗自叹气,他竟然也被赵如茵拿住了。 “邱掌柜说呢?”赵如茵只是浅笑,“您是掌柜,肯定有别的法子嘛。” “就是就是!”巧姑再次附和。 “你闭嘴!”邱福来没好气的给了她脑袋上一下,不重,但剩下几个丫头看他的眼神跟看仇人似的。 邱福来更是无奈,明明他们才是一家人嘿! “也罢,我不跟姑娘兜圈子了。”邱福来只好说,“这衣裳,二十两一套,我收了。若是赵姑娘能在月底前在做出几套来,价格还能更高。” “才二十两?”银钏第一个不答应,“掌柜,你刚才还是自己说的,能给到几十两嘞,二十两也叫几十两?” 巧姑开口正要附和,被邱福来瞪了一眼,瘪瘪嘴躲到了青柳身后。 “你,你也得算啊。”邱福来拿她们没办法,只好解释道,“赵姑娘从玉绣阁拿去的布料是算钱的,这二十两纯工钱,还不多?丫头,你也得让咱玉绣阁赚钱啊!” 二十两,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高价了。 赵如茵倒是没觉得低,刨开所有的成本,二十两还算得上是高价。 “你要几套?”她直接问道。 邱福来一听顿时高兴了:“所以我说赵姑娘聪明嘛!” “不多不多,也就十来套,当然要是能更多那就更好了!” 赵如茵点了点头:“成,我给你做。” 邱福来眸子一亮,正要一口应下,绣娘们不高兴了。 “十套!邱福来你咋不去抢咯!我师父眼睛都要坏掉了!” 一身衣裳真要做起来,最多一两日,可这本就是冬日,衣裳要比往日厚许多,工时自然变长。 再说赵如茵一个人做,那怎么可能在月底之前做出来?眼下都快到重阳了。 邱福来还没说话呢,赵如茵先说:“做得出来。” 她问邱福来这些衣裳要送到省城卖给谁,又询问了那些千金小姐们喜欢的类型,心里已经有了底。 邱福来说完时,五个绣娘看他的眼神早就恨不得把他给活吞了。 他可不想再留,拿着衣裳就跑了。 后院里,几个绣娘心头着急得不行。 红菱:“姑娘,你咋就答应下来了?那邱福来摆明了就是在诓你啊!” 巧姑:“就是!” 银钏:“十套太多了,眼睛都得坏,还有那么多刺绣呢!” 巧姑:“对啊!” 青柳:“姑娘要是缺钱就跟我们说,我们可以给你的,没必要听那死老头的,他纯坏人!” 巧姑再次点头:“是啊!” 碧莲好笑的拍了下巧姑的脑袋,“你不会说话啊?就晓得点头附和。” 巧姑顿时不好意思道:“我嘴笨嘛。” “谁说我要一个人做了?”赵如茵浅浅一笑,“你们都学了那么久了,手不痒痒?” 几个姑娘一顿,很快又反应过来,但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姑娘,你是,让我们帮你?”银钏大着胆子问。 “不是帮。”赵如茵看着她们,笑着说,“做了多少,银钱咱们平分就是。” 五个姑娘瞪大了眼,这么好的布料,她们动手那岂不是毁了? 看出她们的顾虑,赵如茵安抚道:“放心,我会帮你们的。” 第102章 神秘的身份 青柳她们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就算不论赵如茵现在的身份是她们的师父,单看赵如茵的手艺,谁不想靠近好好学学? 在她们看来,赵如茵愿意带她们一起那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事,又哪里舍得拒绝? 唯一担心的,大概就是怕自己拖了赵如茵的后腿。 事实上,赵如茵在大家答应下来后,心里已经有了安排。 她拿着邱福来给的名单,一点点在纸上描摹着图样。 接着,她又将描摹出来的图样一点点画到了布料上。 看着那行云流水般的纹样,几人又是一阵赞叹。 青柳忍不住小声嘀咕:“赵姑娘如此能人,怎会到梧桐镇这种地方来?” “嘘!”银钏拐了她一下,“英雄不出处,这些不是咱该问的。” 青柳连忙点头,她也就是好奇。 另外四人又如何不好奇?从她们认识赵如茵到现在,这人所展现出来的气质和本事,都远远不是梧桐镇这地方能出来的。 都不说这里了,便是省城那些千金小姐,也很难有像她这样的。 可好奇归好奇,没人敢问。 不过在五人心中,赵如茵已经有了一个非常神秘的身份。 “这些,就是你们这几日要做的。” 赵如茵把画好的纹样取了下来,转头对五人说:“五日可够?” 几人转头看去,实际需要绣的地方并不算多,更多是裁剪和后期缝制成衣需要的时间长。 “够了。”银钏点头,她速度快,这些纹样对她们来说也算不得难。 赵如茵颔首:“那好,现在就开始。” 她把绣好纹样的布料给了几人,“你们先动针。” 几人点头,一人领了一块布料,快速将其固定在绣架上,穿针引线,按着赵如茵画下的图样一点点绣着。 赵如茵从起针开始教过他们,如何选择配色让画面看上去更和谐更漂亮,又如何过渡,一点点全都教过。 五人的领悟性也很强,加上从小就学的基本功,绣起来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赵如茵又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们几人来动手也不会毁掉布料和衣服整体的和谐,这才放下心。 她又将剩下的一些布料能画上绣纹全都处理好了,留在了一旁,而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前面的铺子。 “小五。”赵如茵只看到小五一个人坐在柜台后打瞌睡,敲了敲台子问,“邱掌柜呢?” “赵姑娘!”小五瞬间醒神,指了指楼上:“上头呢,刚拿了套衣裳,高兴得不行。” 小五笑着问:“赵姑娘,那是你做的吧?” “你又猜到了。” “嘿嘿,这多好猜啊!”小五乐呵道,“只有看到你做的东西,掌柜的才会这么高兴!” 赵如茵笑了笑:“那我先上去了。” “哎好!” 赵如茵提着裙摆上了楼,毫不意外在屏风后的隔间里找到了邱福来。 她上来时,邱福来正看着那衣裳,满脸的欣赏,赞不绝口。 赵如茵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邱福来依旧没有发现自己,只得出声道:“邱掌柜。” “哎!”邱福来猛地转头,看到赵如茵时又是一笑,“赵姑娘来了,坐坐坐。” 说着,他从陶瓷罐里拿出了一个茶饼,“赵姑娘,这个是我这次从省城那边带回来的茶,虽然不如你做的那个,但你也尝尝,图个新鲜嘛!” 说着,他动作熟练的将茶饼碾成茶末,开始煮茶。 邱福来一边往里放着粗盐,一边说:“赵姑娘,煮茶的功夫邱某肯定是不如你的,你将就将就。” “掌柜说笑了。”赵如茵道,“这煮茶是千人千味,再好的手艺,也得有合适的人才能品鉴不是?” “哈哈哈哈赵姑娘说的是!” 赵如茵坐在他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邱掌柜,你这次算不算坑了我一把?” 邱福来动作一顿,嘴角带笑道:“赵姑娘这话是何意?” 听到这话,赵如茵心里已经肯定了。 她问:“是东家那边来消息了?” 邱福来放喜爱水壶,无奈道:“赵姑娘当真是太过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只是猜测。”赵如茵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能坐得更舒服些。 “算下来也有一个多月,东家着急也是应该的。” 邱福来轻叹了声:“倒也不是着急,只是,东家虽然很看重赵姑娘的本事,但您是否愿意把所有的本事教给她们东家不敢确定呐。” 邱福来其实也觉得东家有点急了,这才一个月,哪儿能这么快就学成咯? 但东家吩咐他尽快将青柳五人做出来的东西送过去,若是送去的只是些普通的,或者比不上那些绣娘的作品,青柳五人肯定要被叫回去。 他心里也有私心,青柳她们在,他就用不着出去找人,梧桐镇真有本事的人太少了! 他这才刚刚看到点希望,这要是青柳一走,他这点希望可就完全破灭了。 当然,赵如茵的手艺谁都比不了,可这不一样啊,他偌大个玉绣阁,全靠赵如茵一个人那也入不敷出啊。 是以,看到东家来信时,邱福来心里愁得不行。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赵如茵送来的成衣给了他非常好的灵感! 东家只要看到了这衣裳,自然就会相信赵如茵是真心在教这些姑娘,他再从中斡旋,定然能让东家将她们留下来继续学本事。 赵如茵没说话,只是看着茶鍑中逐渐翻滚起来的茶末:“邱掌柜,这茶差不多了。” “哦哦。”邱福来回神,将茶汤盛出来,“赵姑娘请。” 赵如茵轻轻拂过茶碗边沿,说道:“邱掌柜若是真想把这生意做起来,倒不如换个地方。” “换地方?”邱福来果断摇头,“赵姑娘,这玉绣阁不是我的,那是我说换地方就能换的?” 赵如茵笑道:“若是以我的名义,开一个铺子,如何呢?” 邱福来一愣,不太明白道:“赵姑娘这是想自己开铺子了?” “我一个人自然是做不过来,所以需要邱掌柜您帮忙啊。当然,您开铺子也成,多给我点工钱就是了。” 赵如茵的话,在邱福来心里种下了一棵种子。 第103章 把人抢回来 “掌柜的,你想啥呢?”小五将最后一扇门关上后,忍不住走到邱福来身旁问道。 这都一个时辰了,自从赵姑娘走后,掌柜的就是这幅模样,眼神呆滞地坐在柜台里。 这不晓得的,还以为邱掌柜病了嘞。 邱福来被他这一喊,打断了思路,蹙眉道:“关个铺子也这么多事。” 小五瘪瘪嘴:“您也晓得铺子要关了,咋还不走咧?” 铺子的后院虽然也有过夜的地方,但自从五个姑娘来之后,后院就收拾出来给她们住了,他和掌柜为了避嫌,从不在这里过夜的。 一般都是关了铺子就走人,连晚饭都不留在这儿吃。 “……琢磨事儿呢。”邱福来背着手,脑子里全是赵如茵说的话。 讲真的,他不是没想过出来自立门户。 他与东家相处一直很不错,这两次送去的东西东家又非常满意,对他的态度那是前所未有的好。 加之现在梧桐镇这样子,玉绣阁的生意做不下去也不是他的错,他真想走,东家肯定也不会为难。 但,东家给的银钱也不少啊,他只要管好铺子就成,生意不好就被骂几句,也少不了块肉。 可要是自己开铺子,那要承担的风险就不只是被骂了。 只是,一想到赵如茵的手艺,邱福来又觉得这事儿说不定能成。 且赵如茵的说了,他们不在梧桐镇开铺子,而是去隔壁的寒山镇,那地方可比梧桐镇热闹多了。 邱福来想着,又看了眼一旁的小五,问了句:“小五,要是我去别的地方开铺子,你可愿意跟着我走?” 小五家并不在梧桐镇,他当时也只是跟着他大哥过来的。 说来也巧,当时梧桐镇的人逐渐减少,玉绣阁原本的伙计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邱福来便挂出了招人的牌子。 小五正好看到,一想这里离着大哥也近,便过来试试。 这一干,就是五年。 邱福来脾气不差,只要不惹什么大麻烦就不会骂人。 小五跟他混熟了,便是偶尔跟他开开玩笑也是敢的。 “掌柜的,”小五咽了咽口水,“是东家要把铺子收回去了?” 这事儿他也是掌柜说了的,只是那时候掌柜说找到了法子,铺子不会被收走,他也就放了心。 现在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铺子真的要没了? “也不是。”邱福来笑着道,“我只是在想,咱这铺子要是真的开不下去了,倒不如自己找点事做。你要是愿意跟我呢,我也不会亏待你。” 说着,他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咱俩也认识这么久了,我肯定更相信你不是?” 小五也不太想再去找其他的活干,他本来就只是有点嘴皮子功夫,除了这个,他好像也找不到别的地方能去了。 “只要不是太远,”小五咬了咬牙,“我都跟掌柜的去!” 邱福来笑着说了句“好小子。” “你也别担心,远肯定是不会远的,我也不想走太远。” 他早就把家挪到了这边来,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离开。 “那我跟着掌柜的走!”小五握拳,“那您能给我涨点工钱不?” “你这小子。” 邱福来摇了摇头,又笑道:“涨,肯定涨!” “嘿嘿那就好!” 邱福来看了眼小五的笑容,又看向前方,心里也一点点定了下来。 十套成衣,赵如茵和青柳她们用了二十日的功夫终于是做好了。 这日子,也渐渐到了深秋。 楚州在大兴的最北方,同样的时候,燕州还是金秋时节,这里已然进了冬天。 赵如茵甚至穿上了短袄,才能勉强抵挡吹来的深秋的寒风。 宋原则是能彻底抛开拐杖下地走动了。 “丫头,进屋来进屋来。” 杨翠花招手让赵如茵赶紧进屋,“这天老冷了,你去山上看咋样?树苗能活不?” “生根了。”赵如茵笑着道,“咱种下去的茶树,八九成都已经生根,就看能不能扛过这个冬天了。” “真的啊?!”杨翠花语气激动,“这可是好事!” 赵如茵点头,的确是好事。 除了那些茶树生了根,连着后头官差送来的茶籽也冒出了嫩芽。 好在她种下去的时间够久,现在虽然是冷了点,但茶籽的根已经够长,挺过去没问题。 赵如茵只是有些后悔,当时在王家时,没多弄点茶籽存着。 不过现在已经算不错了,一百亩地有一半都种了树,空下来的那些,她打算明年开了春再播种。 “对了如茵,我打算明儿跟你一道去镇上。”杨翠花让她坐到火盆边上,“买点新棉,做两床新被子,也好过冬。” 赵如茵点头,她明日也要去玉绣阁,现在宋原能下地,也就用不着再让人在家里守着了。 不过,赵如茵没想到的是,她以为宋原好了就是有人上门来也没事,至少宋原能保护自己。 可万万没想到这人就是冲着宋原来的。 王小春上次回去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等她能下地时,秋嬷嬷却不在府上。 她有意打听,换来的却是一阵奚落。 “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配打听夫人的去向?赶紧把这些衣裳洗了去!” 如此之类的话她听了半月,双手因着洗衣早已不复当日的光滑,甚至因为水太过冰凉,双手长满了冻疮。 等到秋嬷嬷回来时,王小春的傲气全都消失了。 “夫人。”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低眉顺眼,连头都不敢抬。 秋嬷嬷看着她这模样,又瞥了眼她的手,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摇头,所以说,她看上的是王小冬。 若是那丫头,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连告状都不敢。 “这两日你好生休息,而后回去找宋原。” 王小春一顿,她虽然没了脾气,但脑子还是清醒的,秋嬷嬷让她去找宋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夫人是打算——” “勾引宋原。”秋嬷嬷不可置否的说道,“把人给我勾到手,我若是没记错,当初跟他定亲的人是你?” 王小春颔首:“是。” “那就把人要回来。”秋嬷嬷眉眼发冷,“勾引人的事,应该不用我教你?” 王小春身子一颤,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小春知道了。” 第104章 悔不当初 王小春过来时,赵如茵和杨翠花早已到了梧桐镇上,家里就剩下宋天成一个人。 这正中她下怀! 她不愿意承认,比起杨翠花和宋原,她最害怕的,还是赵如茵。 她走到宋家门前,看到门虚掩着,顿时面露喜色,手一推,直接走了进去。 王小春刻意放低了声音,脚步轻巧的进了院子。 院里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偶尔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王小春看着那药架晒着的药材,眸色暗淡了瞬。 杨翠花经常上山捡草药的事整个村子都知道,也因着她常去,跟药铺的关系向来不错,村子里的人找到药材后都乐意卖给她。 所以,杨翠花身上常年都有一股药材味,不浓烈,但她以前总觉得烦。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曾经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若当时嫁给宋原的是我……”王小春轻声嘀咕着,眸子里的情绪逐渐转变为怨恨。 都是赵如茵!肯定是她早就看上宋原了!当时才会主动说要嫁过来的! 此时的王小春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一切错的都是赵如茵,不是她。 “你是谁?赶紧出去!”身后突然传来宋原的斥责声。 王小春转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宋原时,一愣。 她知道宋原的身体在变好,但先前来的两次都没看到人,心里对这个“好”自然是没多大概念。 可现在,看到宋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王小春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仔细算来,她与宋原已有两年不曾见面,没想到现在的宋原看上去,比两年前还要俊俏不少。 这一刻,王小春忽然就觉得冯佑也就那样,心中的悔意也越发的明显。 “阿原,我来找——” “别过来!”宋原手中扁担一横,“我跟你不熟,请你出去!” 王小春想要上前的步伐被宋原手里的扁担拦住,咬了咬牙:“阿原,是我,我是小春啊!你未过门的妻子啊!” 王小春? 宋原想起来了,这人是那个趁着原主不在同别人走到一起的未婚妻。 当时要来冲喜的本来是她,因着她和王家都不同意,才有了赵如茵嫁过来的一事。 这些年来,她也没少欺负赵如茵,更是借用赵如茵的女红,在众人面前营造刺绣高手的模样。 想到此,宋原越发看不上她:“胡说八道!”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早已成亲,妻子就是如茵,她本事厉害着呢!比你漂亮多了!” 宋原是真觉得赵如茵漂亮,那气质那身段,往人面前一站,可不得让所有人注目? 但他自己也忘了,赵如茵脸上还有一道世人难以接受的疤痕。 是以,王小春听到这话时,脸色一白。 在她眼里,宋原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贬低她! 王小春心头一阵怒火,却又不敢发作。 她知道,秋嬷嬷派来的人就在暗处盯着的,若是她不按照秋嬷嬷说的做,等待她的只有一阵毒打。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起来笑起来:“阿原,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才是你的妻子,再者,你同赵如茵并未拜堂,更未同房,如何能算是夫妻?” 俩人没有拜堂的事她是听她娘说的,那时候她还在镇上,她娘特地过来跟她说的这个好消息。 当时的宋原还是昏迷状态,便是想拜堂也拜不了。 至于同房的事,自然是她猜的了。 宋原腿都没好,如何能同房? 王小春自认自己没有猜错,哪知宋原瞪大眼,张口就道: “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怎的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宋原高声道:“还打听别家夫妻的房中事,你也不晓得脸红!” “我……” “你别说了,我娘子说了,不让我跟别的女人走得太近,她会吃醋,我不想让她吃醋,你赶紧走!” 宋原说着,人已经退出了院子。 也是这时候,王小春才发现宋原其实一直都在后退,压根没给她关门污蔑的机会,人已经跑了出去。 她被宋原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下又被人如此嫌弃,羞耻心终于压过了对秋嬷嬷的恐惧,开口道:“我不是!你别胡说!” “你就是!”宋原压根不听,还冲着外头喊着,“来人啊!有人欺负良家,男人了!” 王小春被他这一嗓子吼得脑袋发懵,回过神也只敢说:“你,你别喊!” 宋原不理她,又喊了两声,还越喊越往外走。 王小春后知后觉,自己也得跑出去啊!等会儿真要有人过来她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然,王小春的反应还是慢了些。 等她出来,外面早已站了好些人。 这几日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大家也就不时去一趟地里看看,大多数时间还是坐在家里,天太冷了,没几个人乐意出门。 是以,宋原这两嗓子,还真把窝在家里的人给喊了出来。 但宋原喊的那话听着就不太正经,大家也没真当回事,只是出来看热闹。 倒是也有人问,但语气忍着笑,听着就不怎么担心:“咋了宋原,谁欺负你了?” “哈哈哈哈!咱村里哪儿有人敢欺负宋原咯!” 宋原看到有人出来已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叔,婶,你们可要帮我啊!” 宋家紧挨着的也有两三户人家,虽不说全家都过来了,但四五个人还有的。 他指着身后的院子道:“那王小春,一来就说什么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还打听我跟如茵——” 宋原说着,耳朵一红,瞧着纯情得很。 “她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我跟如茵都成亲那么久了,她当谁不晓得她喜欢镇上的那个秀才嘞!” 听到王小春的名字,大家脸上的笑就淡了些。 他们是奔着看热闹来的,可要是王小春的话,那可就不是热闹了。 “她不是走了,家都不回,咋突然来找你了?” “不晓得啊。”宋原一脸良家好男人的模样,语气更是委屈,“我刚去后山回来,看到门开着,还以为是如茵回来了,谁晓得一进去她就要扑过来,还好我拿扁担挡住了。” “叔,婶子们,你们可要帮我作证啊!” 第105章 教训! 宋原一脸被人欺辱的模样看得人实在想笑,不过大家真笑话的不是他,而是紧追在他身后出来的王小春。 若说一开始大家都只是看热闹,那现在看到王小春从宋家院子里出来,这热闹就变了味。 “小春啊,当初不是你自己嫌弃宋原重伤难治不肯嫁的,咋现在又贴上来了?”离着宋家最近的五婶说道,“哎你那个秀才爷呢?” “哈哈哈啥秀才爷啊!”另一个妇人附和着五婶的话,“人家是未来的举人老爷!说起来那老爷不是看上王小冬了?娃都怀上了咯!” 这话马上被人反驳了:“什么哦!王小冬不是都回来了?肚子里的娃也没了,今儿还下地干活嘞!” 王小春在看到这么多人时脸就白了,她知道自己在村子里的名声早就坏了,大家都不待见她,来的时候都是避着人的。 谁料宋原一嗓子把人给吼了过来,偏生她没脸还嘴。 因为大家说的都是真的。 可,在听到她们说起王小冬被冯佑赶出来,还没了孩子时,王小春的心里又涌起一阵快意。 就该是这样,王小冬本就不配!她早该被人赶出来的! “我说小春啊,你干脆又回去找你的举人老爷算了,来折腾宋原干啥?人都成亲了,还是你打算给人做妾啊?” “哎不能这么说!如茵哪需要小妾咯,肯定是来给如茵做丫鬟的!” “那还算你有点情谊,知道如茵照顾你们一家五年不容易,现在晓得还回来了。” “我没,你们别胡说!”她才不要给赵如茵当丫鬟! 王小春咬牙道:“明明我才是宋原的娘子,你们别在这儿嚼舌根!” “什么娘子?我怎的不知道宋原还有别的娘子?” 赵如茵沙哑的声音穿过人群,直直落在王小春耳朵里,惊得她浑身一颤,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哎哟如茵回来了?” “呀!买了这么多东西,来来我帮你!” 赵如茵没客气,把背篼放了下来,走到人前,一双眸子盯着王小春的一举一动。 “怎么不说话?刚不是叫得厉害?” 王小春对上其他人不害怕,可这人只是一个眼神,她的腿就软得不行。 王小春咬紧牙关,指甲恨不得嵌进肉里去,才勉强没摔下去。 “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她道,“跟宋原定亲的人本来就是我,是你抢了我的位置!” 赵如茵笑了,眸子里尽是冷意:“秋嬷嬷让你来的?” 只一句话,便击溃了王小春所有的心理防备,脱口就是一句:“你怎么知道?” 说完的瞬间,王小春就后悔了。 她也反应过来,便是人家真的不知道,她这话说完,人家也知道了。 “蠢货。”赵如茵骂了声,“她让你来勾引宋原,想把我赶出宋家?” 王小春不知道赵如茵怎么就猜到了这么多,可眼下不是她怎么想,是赵如茵不愿意放过她,直接朝她走了过来。 眼看着她一步步逼近,王小春竟说出了同宋原大差不差的话:“你别过来!” 赵如茵当真停在了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眸子微冷:“放心,不会欺负你,不过也麻烦你回去给秋嬷嬷带句话,别打宋家的主意。让她好好在寒山镇等着我,我会去找她的。” “她真这么说?” “是啊夫人!”王小春回来后就不遗余力地在秋嬷嬷跟前说赵如茵的坏话,当时赵如茵在她耳边说的话别人又听不见,总归她怎么抹黑都可以。 “她还说了,等她过来一定要你好看!要您把这些年她遭过的罪都还回来!夫人,这,这可怎么办?” 秋嬷嬷微微眯眼:“是小瞧她了。” 五年都没能把她那身骨头敲碎,当真是有点难啃。 但这事她又不能直接告诉夫人,否则夫人只会觉得她办事不力,今后只怕也不会再信任她。 也是这一刻,秋嬷嬷才觉得当时主动揽下的这差事,实是件两头都做不好的。 赵如茵这头她是得罪透了,五年没回去,夫人身边也早就有了别的丫鬟,压根靠不着她。 眼下两头难做,她若是再不动点手段,这丫头只怕要反了天去! “你先下去。”秋嬷嬷摆了摆手。 王小春知道她肯定是要吩咐点什么,但秋嬷嬷不让她听,她只得乖乖离开。 待她走后,秋嬷嬷才喊了声:“阿罗。” “属下在。”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秋嬷嬷跟前,单膝跪地。 “你去望溪村,给赵如茵一个教训。” 阿罗垂眸:“请嬷嬷指示。” “教训都不明白?”秋嬷嬷瞥了他一眼,“你来之前夫人没说过?” 阿罗低头:“夫人只说一切听从嬷嬷的安排。” “那就去!我要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再跟我作对!” “是!” 阿罗很快消失在屋子里,秋嬷嬷又皱紧了眉头,这个阿罗当真是个木头!戳一下动一下! “今日让王小春如此没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过来!” 杨翠花骂道,“我当初当真是瞎了眼,会看上这个姑娘!” 宋原并不知道原主之前的事,不过杨翠花看上去并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只能说以前的王小春太能装。 “这也怪不得婶子。”赵如茵浅笑道,“不过以后她定是不敢过来了。” “她敢!”杨翠花狠狠道,“她再来我把她腿给打断!还想污蔑我儿子欺辱她,她也是有脸!” 赵如茵只是笑了笑。 杨翠花因为这事儿又骂了王家好一顿,睡觉之前都还在骂,还是宋原劝了好一会儿,她才歇下来。 夜深,望溪村逐渐安静下来。 没人知道的是,在这寂静又带着寒意的夜色里,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村子,直奔宋家院子。 赵如茵今日有些疲累,洗漱上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可不知为何,她的眼皮狂跳个不停,心里也不平静,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恰在这时,院子里忽而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响动。 本就提着心的赵如茵听到这声音,最后一丝困意也彻底消散。 她快速起身,拿起一旁的柴刀,藏到了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第106章 黑衣人 “咚。” 一声轻响,窗户的栓子被人从外面撬动,落到了地上。 赵如茵看着那映在窗户上的黑影,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吱呀—— 窗户被人推开,月光倾泻一地,显得那人的身影愈发骇人。 黑影一步步逼近床幔,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噗! 匕首狠狠刺入被褥,却没传来应有的惨叫。 黑影身形一顿,恍然明白自己被人发现了。 他猛地转身,对上他的只有一把磨得发亮的柴刀。 黑影瞳孔巨震,却没等他发出一点声音,那柴刀利落劈下,黑影“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鲜血自伤口涌出,染红了地面。 咚! 还有人! 赵如茵猛地回头,对上的却是宋原震惊的脸色。 他手里拿着扁担,指节握得发白,眸子里满是惊愕。 赵如茵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柴刀放到一旁。 柴刀轻磕在梳妆台上,咣的一声,惊得宋原回了神。 他看着赵如茵,像是在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注意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 “你,”他嗓子干哑着,半晌才发出声音,“没事吧?” 赵如茵微微挑眉,抬手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渍,“没事。你有事?” “……没,没事。”宋原沉默了片刻,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倒是赵如茵先开了口:“没事就睡吧。” “……好。” 宋原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平淡的,作为一个新世纪的好青年,他可是亲眼看到了赵如茵杀人。 他还曾是个教育工作者,不该对这种情景视若无睹,他应该说什么。 可,若是赵如茵没有反抗,那死的,就是会是她,是杨翠花,还有自己。 想到此,宋原闭了闭眼,那点隐隐升起的道德底线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将窗户重新关上,一步一步离开。 赵如茵听着窗外的脚步声,眸子有一瞬的暗淡。 宋原或许不知道,在看到他的瞬间,赵如茵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一百种让他死得悄无声息的法子。 但这人的表现——该说是太过冷静,还是被吓得太狠? 明明都不敢去看地上的尸体,却又走得那么沉稳。 稀奇。 赵如茵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尸体,脚尖一蹭,黑衣人脸上的面巾就被蹭了下来。 熟悉的脸,让人厌恶。 死的人,正是秋嬷嬷派过来的阿罗。 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一个下手狠,但脑子不怎么聪明,跟个木头似的。 不过,这应该是秋嬷嬷带在身边唯一能做这种腌臜事的人了? 赵如茵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手拎起男人的手臂,正要动手时,窗户又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赵如茵抬头,就听到了宋原刻意压低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不用。”一个男人,她还是扛得起的。 这人不是很害怕?又凑过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窗户就被人轻轻拉开。 宋原的脸再次出现在赵如茵眼前,他背着光,赵如茵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看到了男人颤抖的手,因为扶着的窗户都在抖。 “你不困?”赵如茵问道。 宋原沉默了片刻,他倒是很想困,可任谁突然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很难再睡着吧? 当然,眼前的赵如茵可能要除外。 “还好。”他硬着头皮看向那尸体,“是要带出去处理了吗?” “不然放屋里睡一晚?” 宋原:…… “抱歉,我,我找来了推车。” 他往边上挪了挪,露出了一旁的小推车,是之前开荒时赵如茵弄回来运石头木柴的。 推车不大不小,放一个人是绰绰有余,不过—— “你不觉得这样处理,目标太大?” “那……” “用不上。”赵如茵摆了摆手,“我会处理,你,” 她想让这人去睡,可看他这样子估计是睡不着了,便说:“要是有法子,帮我把地上的东西处理了吧。” 地上是一滩早已浸入泥土的血。 赵如茵也有点后悔,流出来的血处理起来实在麻烦了点。 哪知宋原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了句:“好。” 赵如茵侧目,转身间已经拿出了蓑衣套在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先是去杨翠花的屋子看了眼,确定人睡得安稳,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这才回到屋子把人扛起来,走出了院子。 宋原见状跟了过去:“你要去哪儿?” “后山。” 赵如茵留下一句话,将死得不能再死的男人背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宋原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道德和偏袒还在不停的打架,人已经进了灶房,从灶头里弄了一堆柴火灰出来,一点点倒在了那摊血迹上。 连着折腾了许久,确保屋里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后,宋原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月亮已经快爬到山边,赵如茵却依旧没回来。 宋原不知她要将人送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这后山上会不会有人发现。 时间越久,他心里担心的只剩下一个——赵如茵会不会遇到危险。 临近天亮还未看到人,宋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他抿着唇琢磨了片刻,不打算再等下去。 披上外衫刚走出门去,就看到了从后山上下来的赵如茵。 她走的不是往日上山的那条路,也是,那条路上是开好的茶地,一直有人守着的,若是被人瞧见了,这事更是不好收场。 赵如茵走了许久,找到了她之前看到的山洞,将人丢了进去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等着那人化成一捧灰,她又弄了点土掩盖过后,才从山上下来。 这一路,赵如茵的心里都十分的平静,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的宋原时,她毫无波澜的心底荡起了一丝怪异的涟漪。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问。 “看你一直没回来,放心不下。” 思考了许久的宋原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到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处理干净了?”他问道,不等赵如茵回答又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是你怕被人发现,把……烧了就是。” 一把火烧得只剩骨头,以现在的技术也很难查出来的。 这一刻,宋原自己都没发现,他从一个恪守律法的人,完全偏向了赵如茵。 他依旧遵纪守法,可一切以赵如茵为先。 第107章 宋原病倒 赵如茵听到宋原的话时,倒是有一瞬的怔愣。 该怎么说,她竟然觉得两人的想法有那么一瞬间完全相同。 “已经烧了。”她说着,余光观察着宋原的反应。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好,脸色惨白,眼下发青,胡茬都冒了出来。 “回去睡吧。”赵如茵道,“还有半个时辰。” 宋原下意识点头,又问了句:“那你呢?” “自然也要休息。” 她走了两个时辰才将人弄干净,也得歇一会儿才行。 宋原松了口气,转头回了院子。 他给赵如茵开着门,等人进来了,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他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夜,他似乎不该睡得那么快。 但事实是,沾到床的瞬间,他便睡了过去。 反倒是赵如茵没什么睡意。 在王家时,她早就经历了不少这样的日子,早就习惯了。 一晚不睡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太大影响。 她甚至没有躺到床上,而是仔细看了眼地上,确定宋原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一丝味道后,轻轻挑了下眉。 她该不该说,这人还有几分毁尸灭迹的本事? 熟睡中的宋原不自觉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天色大亮,赵如茵听着后院公鸡打鸣的声音做起了早饭。 杨翠花醒来时,饭已经弄好了。 没看到宋原,她诧异道:“阿原这小子还没起床?” 自从宋原的腿不用拄拐也能走之后,他一直都起得很早,基本上家里的早饭都是他做的,杨翠花每日早上起来都能看到那小子在灶房里忙碌的身影。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下地后看到如茵在做早饭。 “许是还没睡醒。”赵如茵浅笑道,“婶子你先吃,我待会儿去山上看看。” “哎,等我一道,我弄好也去一趟。” 杨翠花笑着说:“有些日子没去山上了,我去瞅瞅有没有草药。” 赵如茵闻言,问她今天打算去哪边。 “到处走呗。”杨翠花笑道,“马上就要进冬了,药材长得慢,估计也找不到多少。” 赵如茵便道:“那我同您一起去好了,这天冷,我方才瞧着外头地里都有点结霜了,您一个人上去我不太放心。” 杨翠花没有半点怀疑,闻言道:“你不是要去看茶树?” “看过就能走了,就是劳烦婶子等我一会儿。” 杨翠花哎呀一声:“这有啥劳烦的,你陪我去我还高兴嘞!” 两人吃过早饭,宋原还没起。 杨翠花奇怪的进去看了眼,见那小子睡得正沉,奇怪的嘟囔了句:“今儿睡得跟猪崽似的,昨晚偷牛去了?” 赵如茵在一旁听得真切,偷不偷牛的不知道,但一宿没睡倒是真的。 她背上背篓,跟着杨翠花上了山,先去地里看了一趟。 山上的确结了霜,但瞧着也还好,茶树的影响不太大,不影响来年的采摘。 赵如茵又嘱咐了守山的两人几句,这才跟上杨翠花往深山里走。 杨翠花今日要去的方向跟她昨晚的路相差不大,赵如茵确定自己处理干净了,但这个时候要是被杨翠花看到,也不是什么好事。 期间她们还经过了那个洞口,但杨翠花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停下来说了句:“这藤蔓长得还挺快,洞口都挡住了。” 赵如茵脚步一顿,杨翠花并未进去,只是看了眼又继续往前。 “如茵走了。” “来了。” 赵如茵跟上杨翠花的步伐,她昨晚去看过,确定杨翠花睡得很沉,所以方才那话,应该也只是随口一说。 想到此,她心头又悄悄松了口气。 她不在乎宋原,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杨翠花的,并不想杨翠花知道那些腌臜的事。 杨翠花压根不知道赵如茵在想什么,她往里继续走了好长一段,终于找到了药材。 赵如茵跟着她一起捡了不少,装了半个背篼,两人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去时没再经过那个洞口,杨翠花一路教她认了不少药材,甚至连功效都跟她说了个清楚。 赵如茵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杨翠花这是在用尽所有法子告诉她生存的办法。 也或许是她自己多想了。 不过杨翠花没什么反应,宋原却是病倒了。 “好端端的,咋会发起热来?”杨翠花语气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红得跟果子似的宋原。 “胡医,你瞧着如何?” “许是贪凉,受了风寒。”胡医倒是不太奇怪,“换季了,这两日村里感染风寒的人也不少,我给他抓两副药,哎也用不着我。” 他笑着道:“你今儿上山来吧?弄点退热的给他喝下就成了。” 杨翠花找药材这么多年,就算别的不会,一点点风寒什么的,她还是晓得怎么治的。 只是—— “他腿将将好,那些药材能用?” “能,喝上两碗应该就差不多了。”胡医又问起她这里有没有多余的,“村里四五个都发热了,我这去镇上还得跑一趟,价格又高,你要是能匀点出来给我,我按照市价给你。” “这哪能要市价。”杨翠花摆手,“今儿我跟如茵一道上的山,倒是找到了不少柴胡,市价用不着,给点本钱就成。” 胡医没答应,这柴胡是治风寒的好药,一年也就春秋两季能采,眼下深秋怕也是最后一次,值钱得很。 最后他也只要了两三根,这两三根就有半斤多,晒干了虽然没多少,但也是百文以上。 胡医硬给了药钱,杨翠花无奈道,“找你过来看病,你还倒拿钱。” “嘿这要是别人想拿还拿不到嘞!”胡医心情好得很,他怎么说也是赚了的。 这半斤晒下来,得够看好些病人咯! 杨翠花送走了胡医,转头时赵如茵已经熬上了药。 “这小子,一天就不让人省心。” 杨翠花叹了口气,“明知道换季了,还把自己弄生病,等他醒来我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赵如茵默不作声地熬着药,她大概是知道宋原为何会突然感染风寒了。 就是这原因……还是不告诉杨翠花比较好。 第108章 她不信命 赵如茵熬好了药,端着来到宋原屋子里时,就看到一双瞪得老大的眼。 “醒了?”她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神色略显呆滞的男人,“吓到了?” 宋原缓缓回神,偏头看到眼前的赵如茵,脑海里闪过的,是梦里她站在一群尸体里,满身鲜血的画面。 赵如茵见他不说话,便将药放到床边柜子上,转身欲走。 “赵如茵。”宋原忽然喊了一声。 如茵脚步微顿,却是没有回头。 宋原看着她的背影,眼前的画面不停变换着,一会儿是她满身鲜血,一会儿又是她倒在血泊中,身旁是昨晚那个黑衣人冷笑的模样。 “我……” “你做噩梦了?”赵如茵忽然问道。 宋原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人并未回头。 他抿了下唇,道:“算不上是噩梦,只是有些后怕。” 赵如茵沉默了片刻,转头看他:“怕那人杀了你?”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赵如茵浅笑道,“你有功名在身,他们便是胆子再大,也不会对你动手。” 更何况这人本就是冲着自己过来的,大概率不会伤他们。 她死了没多少人会在意,但宋原要是出事,上头可没那么容易放过。 宋原听着她的话,微微怔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心里莫名有些急躁。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原急着解释道,“我后怕不是因为怕死,是怕你出事。” 赵如茵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时,有一瞬的诧异。 “我好歹上过战场,见过死人,也差点没命。”宋原说着,心里一阵发虚,他压根没有那些记忆,不然昨晚也不会被吓到了。 “我只是担心,若是你当时没有发现,那人得逞……我也晓得,现在说这些多少是有点马后炮了,但,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你会被人杀害?” 宋原眼神带着恳求,像是在祈求赵如茵相信自己说过的话,好提高警惕。 赵如茵倒是没忘,她更清楚,“新婚夜”那晚要不是宋原说了那话,他早就没命了。 但她面上依旧是一脸淡然的模样:“所以呢?” “所以他不会是第一个啊。”宋原急切道,“他们肯定还会派其他人过来,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什么计划,也不必瞒着我,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宋原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能够帮她,希望她能信任自己。 可他越是着急,赵如茵看上去就越是冷静。 “我知道了,多谢。” 如此平淡的语气,让宋原有些泄气。 他又无法放任不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穿越,穿来的意义又是什么,但在看到赵如茵的瞬间,他找到了自己存在这个时空的意义。 说来或许有些不要脸,但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赵如茵脱离原来的“人生”,希望她能走得更远! 可赵如茵看上去,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帮助,这让宋原很是挫败。 看着人垂下脑袋,赵如茵喊了声:“宋原。” 宋原抬头,看到了赵如茵嘴角挂着的浅笑。 不知何时起,她的嘴角的笑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弧度都没变过。 宋原更气馁了:“嗯,你说。” “你能预知未来?” 赵如茵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抵在宋原的咽喉上。 他浑身一僵,瞳孔微缩,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她怎么会知道? 宋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喉咙发紧,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如茵原本只是试探,可他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唇角微勾,眼底的笑意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果然。”她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所以,你是可怜我?还是想用你预知的一切,来‘拯救’我?” 宋原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他确实知道她的未来,他知道她会遇到很多危险,所以他想提醒、想插手,想要改变她的经历,让她能更轻易得获得成功。 可此刻,看着她冷淡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赵如茵不需要他的怜悯,更不需要他的“救赎”。 “我只是想帮你。”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措。 “帮我?”她轻笑一声,眼底却毫无温度,“宋原,你有没有发现,即便你帮我避开了一次灾祸,同样的危险依旧会找上门来。” 她抬眸,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说我回省城去会被灭口,现在我没回去,他们不也找来了?” 只要秋嬷嬷不死,阿罗就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别再管我。” 赵如茵看着他:“我不需要你看似怜悯却高高在上的施舍,你所看到的未来,我也并不相信。否则,我早死在五年前了。” 说罢,赵如茵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宋原坐在床上,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眼前。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却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宋原,你当真是个蠢货。” 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回荡,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某个不存在的旁观者。 他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凭借那点可笑的“未卜先知”,就能替她避开所有的劫难。 他以为自己在帮她,可对她而言,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操控? “她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风穿过窗棂,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宋原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溢出一声低哑的苦笑。 真是失败啊。 屋外,赵如茵脚步未停,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风扬起她的长发,露出那双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眼睛。 确认了宋原的特殊能力后,她对他便彻底失去了兴趣。 她不信所谓的“未卜先知”,这世上的人和事,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不同的选择,会造就不同的结果。 危险也好,机遇也罢,她从不畏惧,更不会因为知道前方有陷阱,就刻意绕道而行。 她的命,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109章 有意思起来了 这日后,赵如茵和宋原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迟钝如杨翠花,也发觉了俩孩子的不对劲。 “如茵,你跟阿原咋了?”杨翠花看了眼坐在窗台前埋头写字的宋原,小声问道,“你俩最近不说话了?” 赵如茵面不改色地舀起锅里的菜:“没事,婶子你别担心。” “我倒是不担心,你懂事,阿原也大了,就是你俩这氛围怪怪的。” 杨翠花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这俩孩子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她们都知道俩人之间没有别的事。 赵如茵不算是宋原的妻子,俩人顶多像兄妹。 加上现在如茵也忙起来了,每两天就要去一趟镇上,在家里也闲不下来,大多时间都是在后山琢磨种下的茶。 至于宋原,偶尔也会给如茵送吃的上去,但他的脸色看上去一直都不太好。 之前杨翠花以为是他受了风寒还没好全,也就没太在意。 现在病也好了,人也能下地了,怎么这脸还是板着的?瞧着一点都不开心。 甚至有好几次她都看到阿原想跟如茵说话来着,结果还没开口呢自己又走开了。 如茵看到了,却也没问,这态度,跟之前可是大相径庭。 一次两次的,杨翠花自然也看出问题来了。 “没事的婶子。”赵如茵浅笑道,“许是最近太累了,有时候脑子也转不过来,你不说我还都没发现。” 杨翠花不大相信,斟酌了下语气,道:“如茵,若不是阿原自己惹你生气了,咱就算了?” “婶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咱眼下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话咱说开些,心里也舒服不是?” 赵如茵知道杨翠花的意思,点点头说:“好,我待会儿过去问问。” 杨翠花笑着说了声好,趁着如茵在忙时,又找到了宋原,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不出意外的,宋原垂眸道:“是我惹她生气了,她不理我也是正常的。” “惹人生气了就要道歉,跟个孩子似的扭捏啥?”杨翠花蹙眉道,“敢作敢当!我也不晓得你到底犯了啥错,如茵这么好的脾气也能让你惹生气,但既然错了就要改。” “你不是念书吗?书上不总说,知错能改,什么大雁,你别老窝在屋里,我看着心头都难受。” 杨翠花说着,见宋原还是那副低着头的模样,语气无奈道:“宋原,你怎么比老娘们还墨迹?你们那个地方的人都这样的?” 错了就认,这很难吗? “……不是这个。”宋原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就上升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可这话又跟杨翠花说不清楚,他也能猜到,赵如茵可能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未卜先知”的这事儿。 无奈之下,宋原只好起身:“我现在就去道歉。” 杨翠花这才点头:“这才对嘛!快去快去。” 宋原点头,低着头走出了厢房。 杨翠花在后头看着,没跟上去。 俩孩子说误会呢,她一个老婆子过去不像话。 宋原磨蹭着走到了灶房门前,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杨翠花看自己的视线有多炙热。 他轻叹一声,抬手轻轻敲了下门。 赵如茵抬眸:“有事?” 刚提起的勇气在这一刻又散了,宋原也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我想来跟你说抱歉,你,有空吗?” 赵如茵闻言笑了声:“所以,你道歉还得看别人有没有空?” “……也是怕打扰你。”宋原摸着鼻子,心情却没有方才那么沉重了。 “对不起,赵如茵。”他语气郑重的说了句,又深深鞠了一躬。 赵如茵看着他没说话,宋原垂着眸不敢看她,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一开始我的确只是想帮你,当然也有一点恐惧,毕竟我若是对你没点作用,可能那天晚上……” 他顿了顿,换了说辞,“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跟你有关的一切,我只知道只言片语。” “更多的,是这个时代所发生的大事。” 这个他没有撒谎。 《赵夫人传》里所提到的那些东西实在稀少,只有寥寥几语,更多都是在说她的成就有多么多么的厉害。 看着更像是一个迷弟写的,隐去了所有的肮脏,留下的只有她最光辉璀璨的一面。 当然,现在宋原知道了,所有的光辉璀璨,都是赵如茵用命换来的。 赵如茵闻言,眯了眯眼,这跟她的理解倒是有些误差。 她以为的是宋原能“看到”她未来发生的所有,可眼下看来,他倒更像是曾在别的地方看过只言片语。 “你说知道这个时代的大事,是指大兴?”她问。 宋原点头:“比如上次你说金州那边的部落会投降,我所知道的是对方的确会投降,但因为各种事情会一直拖延到明年对方才会消停。” 赵如茵也想起来,上次她还跟宋原说起这个,当时的猜测就是考试时或许会出现这道题。 但猜测只是猜测,现在宋原说的却是,他看到了,这事的发展的确如此。 赵如茵沉默了片刻,又问:“崔氏呢?” 宋原浅松了口气,这个倒是好回答。 “崔氏是因为,后面楚州会有一场雪灾,崔氏因为捐赠物资救助灾民,得了赏赐。” 赵如茵眸子一转:“因为这个,你认定崔氏是好人?” 宋原也一顿,忽而反应过来,这想法好像是有点浅显了。 史书上的记载毕竟是死的,而且那只是一部分的,谁知道当时的情况又是如何? 看到他这模样,赵如茵沉默了瞬,片刻才道:“你所知道的这些灾难,还有些什么?” 宋原一愣,正要开口,心口却猛地一疼,下一瞬,一口血喷了出来。 赵如茵闪避及时,衣角微脏,宋原却是差点摔下去。 他扶着门框勉强站稳,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大概是,不能说了。” 赵如茵微微挑眉,原来还有限制,也就是——她看向上方,事情好像又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呢。 第110章 你搞定手艺,我来搞定羊毛 “擦擦。” 赵如茵拿了块手帕,让宋原擦了擦嘴,又用柴灰将他喷出来的血掩了过去。 至于宋原衣服上的,假装鼻血就过去了。 看着他擦拭的动作,赵如茵又问了句:“你是从何处知道我的事?” 宋原试着张口,发现这个没有限制后,才说:“书上记载。” 再要多说,喉头又涌起一股铁锈味,他便闭了嘴。 赵如茵也明白过来,这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书,看到了她所谓的一生。 可这书,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宋原说不出自己的来历,也没办法告诉赵如茵更多。 赵如茵便自认这书是假的,没有任何证据佐证。 至于他说的金州战争一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用。 她常年不在上京都能猜出金州那边的动静,书上的记载也做不得真了。 不过,雪灾和崔氏这个,倒是可以多关注一下。 若当真有雪灾……试一试也无妨。 但宋原嘛,她忽然发现这人或许还有些用处。 宋原刚擦干净唇上的血渍,就对上了赵如茵满是兴趣的眸子。 他:……也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但,无所谓了。 他身上唯一的秘密都告诉了这人,其他的,他也无所谓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的却是:“那么,可以原谅我之前的不知所谓吗?” 赵如茵眉眼一弯:“这有何难?” 宋原忽的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实在挺搞笑。 明明在乎得要死,却又不敢开口。 他甚至有点感谢杨翠花,若不是她催促,他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杨翠花也没说错,他在这事儿上是真的扭捏。 杨翠花一直在一旁关注着,看到俩人又开始有说有笑的,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 “这才好嘛!”杨翠花笑着拍了下手,有什么矛盾就要说开了才好,憋在心里算怎么回事? 吃饭时,赵如茵问:“婶子,明儿镇上赶集,我正好要过去,您想带什么?” “倒是有。”杨翠花笑道,“你要去玉绣阁,顺路带两匹布回来,我待会儿给你拿银子,要是有多余的破布碎麻什么的也带一点。”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今年瞧着比往年还要冷些,也不晓得玉绣阁有没有。” 赵如茵点了点头,楚州的冬天总要比其他地方更冷些,百姓保暖的衣物却是少之又少。 贵族倒是能靠着金州进贡的吉贝布过得舒坦些,但这东西一直都是从金州送来的,但这两年金州和乌延战乱不休,吉贝布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去年就已经卖到了二三十两银子一匹,这一匹还不够做一人冬衣的。 这已经是寻常人家十几年的积蓄,谁又拿得出来? 拿不出来,又要挨过这个冬天,就只得弄些破布碎麻,要么就是早早准备好的柳絮,也勉强能挨过一个冬天。 宋原听着杨翠花的话,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东西。 “娘,不如咱垒个火炕?” 杨翠花一顿:“火炕?” 宋原点头:“外头烧火,烟道进入炕的底部,就一晚上都是暖和的。” 宋原敢说这个,也是因为这火炕在大兴之前的朝代就有了,那时候还不叫火炕,算是一点点改良出来的。 这东西具体出现的时间并不可考,但能用就成。 “且先前开山不是剩了不少柴火?用来烧炕,咱这冬天也能过得更舒服些不是?” 杨翠花一听,摇头道:“这怕是有点难哟。” 她指了指外头的灶头:“咱家这院子,要是照你拿说法,就得弄三个才够用。” 宋原一顿,这倒是。 总不能马上拆了重建,那也不现实。 “将就着吧。”杨翠花笑道,“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这一年还能把我冻死不成?” “婶子不说这不吉利的话。” 赵如茵说着,又转头问宋原:“除了火炕,你还知道什么保暖的法子?” 不管是从哪个莫名的“书”上看来的,或是其他的,总归有用就行。 “这个,还真有。”宋原想到了什么,“就是这东西,有点难弄。” 赵如茵来了兴趣:“你说。” “羊毛。” 宋原话音刚落,赵如茵蹙眉:“羊毛纺线倒是也有,但你说的这个,都是金州的产物,便是运送过来,也是高价。” 羊毛倒是比吉贝布便宜,但运过来后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宋原却是一笑:“拔勒不就有?” 赵如茵瞬间反应过来:“你要对拔勒下手?” “算不上下手,但楚州之前若是没有,倒不如跟他们的商人做一笔生意。” 赵如茵垂眸,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明日去玉绣阁,我问问邱掌柜。” “就是这纺线的手艺,你可会?” 这话把宋原问得一愣,摇头道:“这个不会,不过多琢磨些,应该也能弄出来。” “再不济,咱往衣裳里填羊毛不也能保暖?” 赵如茵却想到了更多:“羊毛能填,那其他的毛呢?” “这个,”宋原仔细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赵如茵听着这话,又看了宋原一眼,不再多问。 次日,她来到玉绣阁买了说了杨翠花要的东西后,跟邱福来说起了羊毛的事。 “羊毛纺线?”邱福来一顿,啧了声,“倒是也有,但都在金州啊。咱玉绣阁的铺子都在楚州,弄不来这玩意儿啊。” “拔勒有啊。”赵如茵道,“还是说你们东家,没办法从拔勒弄到羊毛?” 赵如茵肯定是不信的,崔氏能把玉绣阁开到梧桐镇,就不可能没接触过拔勒的商队。 只是拔勒毕竟是马背上的民族,这种要求精细的手艺对他们来说有点子难。 但只要能弄到羊毛,其他的就不算问题。 邱福来却是深深看了赵如茵一眼,道:“赵姑娘这是想跟东家谈生意啊?” 赵如茵笑:“邱掌柜觉得呢?” 邱福来这下是真的相信,赵如茵当真要“自立门户”了。 若是她真的能掌握羊毛纺线这手艺,东家只怕是十成十的愿意。 “我可以先给姑娘弄一些羊毛过来。”邱福来道,“若是你真能弄出来,我亲自去跟东家说,如何?” 赵如茵一口应下:“没问题。” 第111章 布成了! 邱福来弄羊毛期间,赵如茵也没闲着。 梧桐镇周围的村子上也有养羊的,按照宋原的话来说,纺线用的羊毛还得是软和的,硬的还不行。 赵如茵走遍了整个梧桐镇,收回来的羊毛全都交给宋原过目。 怎奈宋原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分辨半晌,也只是把那些毛质硬的挑了出来。 还是杨翠花看不下去了,又跟着挑拣了半天,才把那些软和的羊毛弄了出来。 “接下来咋处理?”杨翠花看着面前的一堆羊毛,“就这样就能搓成线了?” 赵如茵看着毛里的杂质摇头:“先把里面的渣挑出来,婶子,咱村里有谁是织布比较厉害的?” 缝制衣服什么的,农村里是个妇人都会,只是说做的好不好,款式漂不漂亮。 但庄稼人又在乎什么漂亮?能穿就成。 眼下要找的,还得是会织布的。 “村里没有,如茵你要是信得过,我把我二姐叫来。” 赵如茵应下:“婶子我自是相信的,那就麻烦婶子叫一下。” “成!” 杨翠花也是个行动力十足的,当天就把杨二姐找来了。 来之前她就跟杨二姐说了要做的事,杨二姐觉得不大成。 眼下看到院子里的一堆羊毛,她又道:“三妹,不是二姐说你,这羊毛又不是麻,更不是蚕丝,而且全都搅和在一起,就是搓线你也搓不成啥!” “不试试咋知道!”杨翠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成的,“如茵和阿原都说了有搞头,你就试试呗!反正现在闲在家里不也是干不了啥。” 杨二姐无奈,看向如茵时又说:“如茵吧?姨妈跟你说句心里话,你是厉害,但这东西就没人弄过,要是不成,你这好不容易赚的钱,又得赔进去。” 赵如茵一笑:“姨妈不用担心,您尽管试,若是成了,这梧桐镇可就只有您一个人会织这布,到时候不是能赚更多钱?” 不等杨二姐开口,赵如茵又道:“您自己织布,应该知道这布料越好,价格越高。” “而且姨妈,这技术不是没有,只是楚州没有,但在大兴的金州,这手艺可是早就成熟了,每年这羊毛做出来的贡品可都数不清!” 她说着,刻意停顿了片刻,看着杨二姐的神色逐渐松动,又接着说:“咱也不说做这个贡品了,单说整个楚州,这羊毛织出来的布肯定暖和,价格也能卖得更高不是?” “您若是愿意,再教会玉绣阁的人织这布……”赵如茵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杨二姐跟前说,“我在玉绣阁教人刺绣一个月都是十两呢,姨妈你去了这工钱岂不是更高?” 杨二姐瞪大了眸子:“十两?!” “是啊。”赵如茵点头,这钱定然是缩水了的,但就算是杨翠花和宋原都不知道她在玉绣阁到底能拿多少,她随便说说,没人会拆穿。 杨二姐早被这工钱给吓到了,只是教一教就是十两,那一年下来岂不是—— 她心动了。 接下来几日,杨二姐干脆住在了宋家,也不回去,一门心思就琢磨着羊毛纺线的事。 她到底是要比宋原更懂些的,用梳子将羊毛的结梳开,又用草木灰泡水了煮,将羊毛表面上的油脂清洗干净。 即便是这样,洗出来的羊毛摸着依旧有些油腻。 “这不成啊。”杨二姐蹙眉,却不像一开始那样开口就说不好的话,“这样脱出来效果不好,闻着还有腥臊味。” 赵如茵垂眸思索了片刻,问:“若是用上皂角呢?” “皂角?”杨二姐眸子一亮,“这倒是可以试试。” 宋原这几日都在听着,听到赵如茵说的皂角,又想到了另一个东西。 他前世看古书时看到过,在大兴,除了草木灰和皂角之外,还有另一种东西能除去油脂。 “如茵,你过来。” 赵如茵看了他一眼,走了过来:“有问题?” “不是。”宋原笑道,“我刚想到另一个法子,草木灰和皂角本质上都是去油脂,你若是能买到石灰,往里弄点石灰水呢?” “石灰?”赵如茵蹙眉,“这能行?” “试试吧。”宋原说道,“不过这石灰泡了水会烧羊毛,用量还得控制,这个就得你们来商量了。” 他对这剂量记不清,想来也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他多记一些眼下也能帮到赵如茵更多。 赵如茵听了宋原的话,倒是没真的去买。 石灰这东西价格不便宜,按宋原的说法,他不清楚剂量,那就得慢慢试。 不说别的,就这里的羊毛都不够。 是以,赵如茵只是先用了皂角,这个比起石灰来说,便宜的多。 加入皂角后,羊毛摸上去倒是比先前顺滑了许多。 煮过的羊毛清洗过后再烘干,楚州已进了冬天。 “还有几天就是一九了。”杨二姐捧着热汤,眼角的皱纹却是微微上扬,“这要是能赶在三九四九之前弄出第一匹布出来,今年的冬天也算是能过得暖和点了。” “咱不是把线都弄出来了?应该快了。”杨翠花笑着道,“以前还真没想到,这羊毛都能纺线。” 这几日他们当真将羊毛弄成了线团,谁也没想到,这羊毛洗干净了再用梳子梳蓬松起来,慢慢就能捻成线。 就是刚开始这线太粗了,织不成布,眼下又弄不回去,线团就这么放着,浪费了。 宋原看着巴掌大小的毛线有些出神,说实话,他真没想到如茵她们当真能搓出毛线出来。 就是这线团太小,不管是用来织围巾还是手套都不够,他自己也不会这手艺,只得暂时放着了。 但不得不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他们永远都意料不到的。 他也是第一次,提出了一个观点,就看到了实物。 竟比他后世的那些学生还要好带。 接下来的几日,杨二姐又带着赵如茵和杨翠花将剩下的羊毛搓成了线,这次得到的线明显就要比之前细很多,用来织布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等到巴掌大小的羊毛布料出来时,杨二姐眸子都高兴得发亮:“成了!如茵,老三!成了!” 第112章 惊喜! 邱福来从一开始,就不大相信赵如茵当真能弄出羊毛布来。 虽说这羊毛跟吉贝布的原料白叠看上去有些相似,但终究不是白叠,更别说这羊毛弄起来比白叠麻烦多了。 他说了要弄羊毛的事,虽没食言,但也没那么着急罢了。 眼下已经入冬,就是真的能弄来羊毛,等布料弄出来,冬天估计也过去咯。 是以,等他要的羊毛送来时,离着赵如茵跟他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十几日。 两马车的羊毛,还是经过初筛过的,足有上百斤,就这么堆在玉绣阁的后院里。 “邱掌柜咋弄这么多羊毛。”青柳说着凑过去闻了闻,顿时嫌弃的走开,“一股子羊膻味儿,腥哟!” 巧姑也走得远了点,捂着鼻子说:“我听小五说好像是赵姑娘要的。” “赵姑娘?”青柳陡然变了态度,又凑上去闻了闻,虽还是受不了这味道,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嫌弃。 “赵姑娘弄这个干啥?做毯子?” 她们毕竟是从省城来的,又是在主家干活,不说用过什么好东西,见肯定是见过的。 羊毛做的毯子主家就有一块,但都是给老祖用的,便是这样,那质地摸上去也不怎么舒服,被老祖用来当脚垫了。 “不晓得。”银钏琢磨道,“不过姑娘今天要过来了吧?咱到时候问问不就得了?” 几人想着也是,就是没想这左等右等的,愣是等到了快晌午,赵如茵才缓缓出现在玉绣阁门口。 “赵姑娘你可算来了!” 一早等在铺子里的巧姑看到赵如茵连忙迎了上去,剩下的几个姑娘也凑了过来。 “姑娘怎的现在才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银钏问道。 “倒是有事,不过也是好事。”赵如茵笑着。 “啥好事?姑娘也跟我们说说,咱们也高兴一下!” 赵如茵笑着说不急,转头看向铺子里。 “姑娘!”小五完全被五个绣娘挤在了最外头,举着手想让赵如茵看到自己。 赵如茵跟他打了声招呼,问:“邱掌柜没在?” “刚还在嘞,拉了两车羊毛回来,不晓得这会儿又去哪儿了。”小五仰着头说,“姑娘要不去后院看看?掌柜说是你要的羊毛,我瞧着倒是干净嘞。” 赵如茵点头,领着五个绣娘去了后院。 小五也想跟上去来着,但前面的铺子还得有人看着,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赵如茵去了后院。 赵如茵这些日子也收了不少羊毛,一眼就看出这后院堆着的羊毛质量更好,也被人简单处理过,邱福来倒是有心。 “姑娘,你买这羊毛来作甚?”银钏实在好奇,“这东西做的摊子都刺人得很,用不了嘞。” 赵如茵想着杨二姐做出来的那块软和的布料,笑着道:“处理好了就不会。” 几人闻言眼睛一亮,巧姑问:“赵姑娘,这羊毛当真有用啊?” “有大用。”赵如茵嘴角始终带着笑容,又看向外面,没见到邱福来人。 大家看她这是打算等邱福来到了再说,便说自己去叫人来。 碧莲先一步跑出去,剩下的四个就陪着赵如茵等,顺带让人看看自己这几日绣出来的成品。 “这个地方的针脚稀了点,颜色也不大对。还有这里,花蕊没有那么多,几根做个点缀就够好了……” 邱福来被碧莲扯着袖子拉过来时,赵如茵正在跟银钏说她绣品上出现的小问题。 邱福来只好等她说完了,才开口道:“如茵来了啊。” 赵如茵回头,微微颔首:“邱掌柜。” 邱掌柜点了点头,招呼她先过来看羊毛。 “看过了。”赵如茵浅笑道,“羊毛很好,杂质也少,算得上中等了。” 邱福来听到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这羊毛便是真的纺不出布来,他也无所谓了。 “那就成,晚点我给你送村子里去?” “麻烦邱掌柜了。” 邱福来看着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又忍不住问:“赵姑娘,你当真觉得这羊毛能做出东西来?” 赵如茵抬眸,笑着问他:“邱掌柜还是不相信?” “嗐倒也不是,”邱福来摸了摸后颈,“我也就是想说,要是做不出来也没啥,咱就当是试错了,输得起。” 这批羊毛说实话没用去他多少银子,这羊在拔勒那是随处可见,但也不是靠着这个吃饭,毕竟拔勒最好的还是马。 这羊就是大家养着,等着能卖了就运到大兴来卖了。 至于羊毛这玩意儿,在他们那里更是不值钱。 突然有人过来收,大家还寻思是不是骗子。 后来见真的有银子拿,才把家里的羊毛弄了送过来。 怕人不收,还特地处理了一道,希望能得个好价钱。 所以,两车上百斤,真收下来没花多少,也就路上花了点银子。 “不过我也让人跟他们说了,以后若是要,就让他们送来边界处,咱也省了不少路上的花销。” 赵如茵听着点了点头:“那得劳烦邱掌柜再去一趟了。” “这里不够?”邱福来第一反应是这个,旋即发现不对,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惊讶道: “赵姑娘,你这是弄出来了?” 赵如茵但笑不语,从袖子里拿出一对手衣,递给了邱福来:“掌柜的不妨先试试这个。” 邱福来看着那素白的手衣,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他接过手衣套在手上,一股暖意自手衣传来,自掌心一路暖到了手臂处。 楚州的初冬同别处的三九一样,冷得人直打颤。 便是他整日都抱着手炉,也难免生了两个冻疮。 可这手衣套上的瞬间,感觉竟比那手炉还要暖和些! “这,”邱福来愣愣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这羊毛拉来就是废了,纯当自己做了回傻子。 可赵如茵拿出的这东西却在告诉他,这一次,他赚大了! “邱掌柜觉得如何?”赵如茵眉眼弯弯。 “妙!实在是妙啊!” 邱福来舍不得将这手衣取下了,一个劲道:“赵姑娘,这幅手衣送我,不不,卖给我可好?” 他媳妇每年过冬手上都要长两个,有了这个肯定不会了! 第113章 改良工具 这手衣赵如茵最后还是送给了邱福来。 倒不是略过了杨二姐,而是杨二姐来家里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有给人开工钱。 杨二姐只是做工,其他的东西全是她提供的。 之前也说过,做出来的东西全是她的,若是做不出来,这工钱她也照给不误。 所以这手衣,她有权处理。 “哎呀这可是多谢姑娘了!”邱福来爱不释手的摸着手衣,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带回家去给自己媳妇戴上。 “邱掌柜看到成品了,这羊毛可能用上?” “自然自然!” 邱福来把手衣揣到怀里,搓了搓手,激动地问:“赵姑娘,那你看现在怎么处理?羊毛我都给你弄来了,随时能开工!” 之前他还琢磨着,羊毛大概是用不上的,送去哪儿都是送,留在后院更是占位子,味道还重。 可现在他不觉得了,看羊毛的眼神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一双眼直发亮。 然赵如茵的答案没变,“拉回望溪村。” 邱福来有些失望:“拉回去啊,那,那这么多,你一个人也弄不过来吧?要不我找几个人去帮你?” 赵如茵浅笑:“我是一个人,但望溪村人多啊。眼下也不忙了,把人找过来帮帮忙,挺简单的。” “这,好吧。” 邱福来叹了口气,问就是后悔!他当时就不该觉得这东西做不出来的! 这下好了,近距离围观的机会没了,偷学也学不了了。 余光扫过五个绣娘时,邱福来心里头一喜,这不有了! “那个赵姑娘,你看你这个布肯定也麻烦,要不你把青柳她们也带去?” “别的不说,织布这个她们也是会的!巧姑还学过染布呢!你说是不巧姑!” 邱福来把巧姑给推了出来。 他带着五个绣娘回来的路上就问过了,几个绣娘会什么擅长什么,那打听得一清二楚,本想着是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哪知这会儿给用上了! 赵如茵闻言,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邱福来那点小心思,在她眼里简直像摊开的账簿一样清晰。 不过这套工序繁复得很,她倒不怕被人偷师。 横竖没有她们研究出来的配方,旁人就算看全了流程也仿不出精髓。 更何况…… 她目光扫过那五个兴奋不已的姑娘,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活生生的见证人,日后与崔氏谈判时,可不就是现成的筹码? 邱福来还在做着美梦,全然不知自己正亲手给赵如茵递刀,还是磨得异常锋利的那种。 他满脑子都是等丫头们学会手艺,等以后真要自己另起炉灶时,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再不济,把这方子献给东家邀功,横竖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到底是商人啊。 赵如茵笑了笑,利益为上,她喜欢。 她面上笑得愈发温和,"既然邱掌柜这般热心,那就劳烦几位姑娘多费心了。” 青柳她们压根不知道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都高兴着呢,这可是能跟赵姑娘学手艺的好机会!还是完全没人会的手艺,她们可不得好好学! 当天,赵如茵回去时,不但带了辆马车的羊毛,还带了五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 至于住的地方,邱福来亲自跟着过来,同村长商量着,租下了村里的一座空院子。 这些都是以前望溪村的村民搬走后留下的,院子破了点,但稍微修一修,也能住人。 村长自然是一口答应,找了一个搬走好些年,走前还委托村长把院子卖了的人家,又领着几个干活利索的汉子把院子彻底清扫了一遍,才让姑娘们住了进去。 邱福来一直跟着,就差鞍前马后的伺候了,好歹是让青柳她们有了住的地方。 等她们安顿好后,赵如茵也推着一车柴过来。 “村子里不比镇上暖和,”她把柴倒在了灶门钱说,“冷得很,多烧点热水,灌汤婆子里,明儿起来也还是暖和的。” “多谢姑娘!” “对了姑娘,咱啥时候开始弄羊毛啊?咱这儿冷得快,再晚点怕是卖不出去了。” “明儿就开始。” 赵如茵已经把这事儿跟村长说了,跟之前一样,让他帮自己找人。 其实经历了上次开山一事后,她对望溪村的村民已经足够了解,知道哪些人老实,干活麻利细致。 但这毕竟是大活,多少得给村长些面子,以后更方便她在村里办其他事。 再者,村长对大家的了解,只会比她更为透彻。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次日一早,赵如茵就把羊毛弄了出来。 她直接在路上铺了一层麻布,又在上面放了个大簸箕,几个人围成一圈,拿着梳子就开始梳羊毛。 干这活儿的,大多都是村里的婶子媳妇,手快眼尖,一点脏东西也没有。 至于杨二姐和杨翠花,则是被安排到了煮羊毛这一块儿。 这个才是整个工序里最重要的一部分,赵如茵不可能告诉别人,就连杨二姐也跟她签了契她才放心。 这契,自然是宋原给她写的。 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瞧着虽不似那些新婚夫妻一般恩爱黏糊,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而在外人眼前,赵如茵也总是喊杨翠花“娘”,杨翠花很是配合。 是以到现在,也没三人外的其他人发现,赵如茵和宋原压根就只是一对假夫妻。 “这梳子梳得有些慢了。”赵如茵看着大家忙活了一个时辰,弄好的羊毛也才得一背篼,要想在三九来之前把布织出来,怕是不大可能。 “我也觉得。”杨翠花跟着一起梳,“这梳齿有大有小的,大的梳不开,太用力还容易断,咱家都换好几把梳子了。” “看来一般的梳子还不行。”赵如茵琢磨着,“要是再大一些,许是更好。” 一旁的杨二姐笑道:“那不就是咱梳麻的木梳?不过这羊毛比麻线要难弄得多咯。” 坐在一边跟着帮忙的宋原听到这话,却是想到了一个东西。 后世那些养宠物的人买的专门给猫狗开结,去浮毛的铁齿梳! 大兴朝的铁管制并没有那么严苛,至少民间也有打铁的铺子,若是能做出这梳子来,速度岂不是快好几倍? 第114章 讨价还价 宋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如茵。 “铁齿梳?”赵如茵蹙眉,“这不会把羊毛刮坏?且梳齿尖锐,怕划伤人。” “若是将梳齿做成圆润的头,或者磨平,是不是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赵如茵轻轻挑眉:“你,书上看来的?” 自从他身份暴露后,两人之间若是说到了什么大兴朝没有的,赵如茵都会问上一句,是不是从书上看来的。 这书,自然是宋原之前说的托辞。 他无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再者,若是真的说出来,那赵如茵估计会把自己当成夺舍的孤魂,指不定会找什么道士来把自己弄死。 “差不多是。” 赵如茵不再问,只说自己去镇上看看。 梧桐镇也算是辉煌过,眼下虽已落寞,但该有的都有。 铁匠铺在镇西边,她过去时还路过了玉绣阁,还被百无聊赖的邱福来给看到了。 “哎赵姑娘!赵姑娘!” 邱福来连忙跑了出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路过也不说进来坐坐。” 赵如茵浅笑道:“去铁匠铺打点东西,邱掌柜今日不忙?” “不忙不忙,这天冷,路上也没啥人。”邱福来说着,脚步直接跟了上来,“赵姑娘去铁匠铺有啥打的让人来说一声,我给你送去就成撒!” “这个,说不清楚。” 邱福来一顿,旋即一笑:“这样,那我晓得了,是要保密一点哈。” 赵如茵看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图纸来,“这个,邱掌柜可见过?” 邱福来又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图纸上画的是啥。 他更诧异的,是这人竟然就这么给自己看了?不是说要保密? 可赵如茵压根没想过保密,这东西到时候拿过去是人手一把,保不保密的没啥意义。 见他半天没反应,赵如茵只当他没见过,将图纸收了回来:“也罢,看看铁匠铺能不能做出来吧。” 邱福来一走神的功夫,回头时赵如茵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他又跟了上去,问:“赵姑娘,你这东西,是用来梳毛的吧?” 赵如茵点头,总不能是用来梳头发的。 “那你这图纸,是自己画的?” 听出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赵如茵停下脚步:“所以,邱掌柜是想说什么?” “也没,”邱福来刚说了两个字,看到赵如茵的脸色,又改了口,“倒也是真的有点,这东西,我见过。” “邱掌柜在哪儿见过?” “有点时间了。”邱福来回忆了下,“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在几年前,那时候拔勒的商队还从这儿过,那时候姑娘还没在这里。” 赵如茵闻言恍然大悟,她当真是蠢的厉害! 羊毛本就是从拔勒送来的,拔勒人自己也用,怎么会没有处理羊毛的工具? “邱掌柜,”她一把拉住邱福来的手腕,“这梳子你可否带我去一趟拔勒?” 邱福来诧异:“去拔勒作甚?你要这个我去给你看看,带回来就是。” 赵如茵浅笑道:“自然是想亲自过去看看,我们要的羊毛只会多不会少,这时间长了,若是找的人不靠谱,咱收来的羊毛不好织出来的布……” 她说着停顿了瞬,浅笑道:“再说,这布要用什么毛最好,我最清楚不是?” 邱福来倒是无所谓她去不去,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听到她这么说,也就不再说别的。 “成,不过这两天去不了,还得过上几日,赵姑娘你回去后收拾好衣物干粮,趁着天还没下雪,咱这次多拉些回来。” “好。” 赵如茵应下,铁匠铺也照样去。 她将图纸给铁匠看过后,对方挑眉,哎哟一声笑了:“这玩意儿,多少年没做了,也不晓得我那模子还在不在。” 赵如茵一听,看来邱福来说的没错,这东西还真是一早就有的。 “你们等等啊,我去后院翻翻。” 铁匠去到后院,东翻西找,终于是在一个角落里把模子翻了出来。 “这个是不是?” 铁匠把模子给赵如茵看。 一旁的邱福来凑了过来,看了眼后笑道:“老杨,你这谁能看得出来是啥?就一块木头嘛!” “嘿,这里面的小孔不还有嘛。”杨铁匠笑着,转头对赵如茵道: “姑娘,这个是你要的,以前都是弄好了送去拔勒的,不过现在拔勒也不走咱这儿过了,这东西也就没什么人用。” 赵如茵不在意这个,只问:“价格如何算?” “价格好说啊,一把梳子一百文,你要是要的多,我还能给你再少点。” 赵如茵闻言一笑:“一百文?我大兴都不没什么限铁令,你这一百文才一把梳子,是不是太贵了点?” 邱福来更是一点面子没给他留:“一百文?老杨你去抢啊!这破玩意儿还能卖到一百文呢?” “啥破玩意儿,我这不说了,要的多能讲价,你倒是讲啊!” “……那你多余说那话。”邱福来开口就要一百把。 杨铁匠眼里顿时开始发光:“你说啥?多少把?” “一百。”邱福来伸出一根手指,“我不跟你开玩笑,说多少就是多少。” “一百,一百哈哈哈那你早说嘛!”杨铁匠清了清嗓子,“给你算便宜点,八十文。” “四十。”赵如茵道。 杨铁匠一瞪眼,“我都八十了,你还砍半讲?七十!” “四十五。” “……赵姑娘,好歹我也是一次减了十文,你这,不大好吧。”杨铁匠没想到真正会讲价的在这儿呢。 他摸了摸鼻子,道:“我说真的,我的手艺你拿去十年都不带坏的!七十文实在不算贵了!” 赵如茵看着他不说话,杨铁匠只得又减了五文:“六十五,不能再少了,再少我都要亏本了!” “亏不了。”赵如茵笑着,给出的却是五十文。 “多的也没有,杨铁匠若是愿意接,再多加十把,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她说着,将图纸折好揣了回去:“邱掌柜,走了。” 邱福来嘿嘿一笑:“来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去,杨铁匠连忙把人叫住,“那这样,我再少一点,你也再加一点,六十文,五十五,五十五行了吧!真的不能少了姑娘,我也要吃饭的呀!” 第115章 我打算去一趟拔勒 “亏了,亏了。”杨铁匠一边熬着铁水,一边叹气,“我应该坚持一下,就要六十五文的!” “得了吧你。”邱福来嗤笑了声,“五十五已经不错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杨铁匠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几日价钱上去了,不然我跟你喊价干啥?” 邱福来瞥他:“你还晓得自己喊价呢。” “这不是为了生活吗。”杨铁匠说着叹了声,“我不像你啊老邱,这生意再不好,你也有东家兜底。我这就是自家买卖,赔了那就是全家老小吃不起饭咯!” 邱福来懒得搭理他:“信你才是有鬼。” “嘿你还不信!” “杨铁匠,这是工钱。”赵如茵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话,她将一个钱袋递给了杨铁匠,“一共六两银子,还有五十个铜板,你看看。” 杨铁匠看到钱袋就两眼放光,压根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接过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倒了出来。 这一数,嘿,笑得更开心了。 “对的对的。”他连忙把钱袋揣好,又给赵如茵保证自己会尽快弄出来。 “要是精细一点,打磨下来怎么也得半个月,不过我可以先给你做一些应急。” 赵如茵点头,定好日子,五日后来拿第一批。 从铁匠铺离开后,她又去买了些东西,为去拔勒做准备。 邱福来跟了一路,也帮了不少忙。 买来的东西放到了玉绣阁,等着那日出发时再一起带走。 “今日麻烦邱掌柜了。”赵如茵将东西放好后,朝着邱福来拱手行了一礼。 邱福来连忙回礼:“赵姑娘你就别客气了,能帮到你也是我邱某的福气啊!” 赵如茵浅笑了声,哪儿来的什么福气。 同邱福来说了几句后,她背着背篼走出了玉绣阁。 邱福来看着赵如茵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掌柜的,你这一天都跟着如茵姑娘啊?”身后突然传来小五幽幽的声音。 邱福来被吓了一跳,给了小五脑袋上一下,没好气道:“咋了?不成?” “倒不是,但你跟着人干啥?”小五揉着脑袋,瘪了下嘴,“人家都有相公了,年龄又比你小那么多……” “你!”邱福来顿时反应过来这小子脑袋里想的是啥脏东西。 “你个蠢货!找打!” “啊啊啊!掌柜饶命,小五不敢了啊!” “你不敢个屁!你有本事停下来啊!” 邱福来实在是被小五气得不行,这小子脑子里不晓得装了啥腌臜货,一点都不纯洁! 他那是对赵如茵有意思吗?那是对跟着她赚钱有意思! 小五哪儿知道这个,被打得只能跑,不敢还手。 …… 赵如茵走出玉绣阁后,又去买了点肉,才慢慢往镇口走去。 吴大爷送她来之后又回去了,这会儿也不晓得来没有。 她一路上都在想着拔勒的事,有些走神。 拐过巷口时,赵如茵手腕骤然一痛,还未等她反应,整个人已被一股蛮力拽进暗巷。 “小娘子,可算让我等着你了!” 熟悉的油腻嗓音在耳边炸开,赵如茵抬眸,正对上冯佑那张泛着酒气的脸。她眯了眯眼,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是何人?” “我?你不认得我?”冯佑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咧开满口黄牙,“小娘子这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纵——” 话音未落,赵如茵的膝盖已狠狠顶向他胯下。冯佑顿时弓成虾米,疼得连气都喘不匀。 她趁机甩开那只脏手,拂袖时连语气都透着嫌恶:“我不认得你,你认错人了。” “贱人!别想跑!”冯佑额角青筋暴起,竟强忍着剧痛扑上来扯她衣袖。 “刺啦——” 半截陈旧的棉絮混着破布条,从赵如茵撕裂的袖口里簌簌抖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灰尘,撕裂的袖口还在冯佑指间飘荡。 赵如茵垂眸,神色一沉,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冯佑竟是被他这下抽得转了个圈,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你,贱人!你敢打我!” 冯佑抬头时,巷子里哪儿还有人? 若非他手里还攥着那块破布,他还真以为是自己喝多出现幻觉了。 “你大爷的!”冯佑咬牙,“别让老子逮到你!” 赵如茵趁着冯佑站不稳时跑出了巷子,好在那人脑子没完全昏头,没跟上来,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在不惹麻烦的情况下动手。 一路快走到镇子入口处,她看到了刚刚停好牛车的吴大爷。 “如茵你来了!”吴大爷笑道,“我这还真是赶巧了,那咱直接回去?” “好。” 吴大爷拿出凳子,看着她上去时,才注意到她手臂破的洞。 “如茵你这袖子咋了?” “不小心刮到了,”赵如茵面不改色地说道,“没事,回去补一补就好。” “哦哦。” 吴大爷没怀疑,又夸她手艺好,这点问题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赵如茵闻言只是笑了笑,垂眸时,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冯佑还是太闲了,是得给他找点事做。 她一开始的打算是把王小冬逼走,只要她走了,王家就彻底没了后援。 再逼一逼,去找秋嬷嬷也说不准。 但现在冯佑自己要凑上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回到家里时,已是傍晚,过来干活的人也早就回去了。 “如茵回来了!快吃饭了。”杨翠花拿着碗从灶房出来,“刚给你舀出来温着呢,还寻思你得再晚点才来。” “买了点东西,耽搁了。”赵如茵说着,端起了碗。 杨翠花一边把舀出来的菜又倒了回去,问:“镇上的铁匠咋说?他们可弄得出来?” “弄得,以前也做过呢。” “那就成那就成。”杨翠花笑着说道。 宋原有些诧异:“以前也有?” “有。”赵如意点头,“不过都是送去拔勒,这边没人用。” 宋原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肯定是能用了。”杨翠花心情挺好,“这个冬天咱有的忙咯!” 赵如茵莞尔,咽下口中的饭菜后,才说了句:“婶子,宋原,我过几日要去一趟拔勒,家里得麻烦你们照看着了。” 第116章 前往拔勒 “如茵啊,你当真要去拔勒?” 杨翠花把人送到村口,看到了来接人的邱福来,却还是不放心。 “这拔勒毕竟不是咱大兴的地界,那些人野蛮也粗鲁,万一伤了你咋办?” “婶子放心,我不会有事。”赵如茵浅笑道,“再说,我这脸,谁敢动我?” 她露出了脸上的疤痕,天气寒冷,那道疤也从肉粉色变成了紫色,瞧着更骇人了。 杨翠花的眼里只有担忧:“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你,哎你说说你非要去拔勒作甚,羊毛让人运来不就好了。” “好了婶子,真不会有事的。” 赵如茵说着,给一旁的宋原使了个眼色。 宋原会意,拉住杨翠花的手臂,安抚道:“娘,咱们这生意肯定是要长远的,若是不把送羊毛的人摸清楚,人以次充好咋办?” “再说,咱也得相信如茵啊,她这么聪明厉害,又有邱掌柜在一旁相助,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去,又平平安安地回。” 杨翠花哪能不知道的?可知道了不代表她不会担心。 只是阿原也在劝,她也不可能真的不让如茵去,也就顺着宋原的话说:“那如茵,你这一路千万要小心啊。” “婶子放心,我省得的。” 赵如茵又道:“对了婶子,今天镇上的铁匠会送第一批梳子过来,到时候你给看看,若是不好的就退回去让他重做就是。” “好,婶子晓得的。” 杨翠花也不好知道如茵下了决心就不会变,也只好说:“家里有我和阿原,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早些回来。” 赵如茵点头,看向宋原时本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点了下头,便上了马车。 “婶子你们回吧。”赵如茵从马车里伸出手摆了摆。 “好。” 嘴上这么说着,杨翠花和宋原却是等到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才慢慢往家里走。 赵如茵走后的日子虽没有太大的变化,每日起来就是梳毛煮毛又烘干。 可杨翠花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孙桂花见她拿着一把梳子对着空气梳了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道:“咱这离拔勒又不远,如茵又是跟着玉绣阁的掌柜一块儿去的,你这么担心干啥?” 杨翠花没看她,只说:“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我晓得,我家娃儿要是有如茵这般有本事,我牙齿都笑掉咯!” 孙桂花说道,“再说了,如茵这是去做生意的,这次去拔勒,下次可能还会去更远的地方,你要是次次都这样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的,那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我晓得。”杨翠花知道如茵这辈子不会被困在望溪村,可担心就是担心,谁能控制得住? “三妹,你担心没错,但该做的也不能闲着啊!”杨二姐从院子里探出个头来,“该下锅了,赶紧的!” 如茵一走,下锅煮羊毛的事现在就杨二姐跟杨翠花能做,杨二姐一个人可干不过来。 杨翠花忙起身:“来了!” 与杨翠花相反的,那就是宋原了。 他心里一点不担心,赵如茵以后还会去更多更广阔的地方,她一定会成功! 就是有一点,人突然不在,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只得埋头念书。 开了春就得准备考试,这次考上秀才,才能说以后。 若是连秀才都考不上,那他也不配站在赵如茵身后。 此时,被两人惦记着的赵如茵已经跨过了大兴和拔勒的边境,朝着拔勒部落所在的地方走去。 行至一半,天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下雪了。”邱福来骑着马停在赵如茵的马车边,“赵姑娘,要不休息一会儿?” 赵如茵撩开马车的帘子,看了眼前方的路,问:“还有多远?” “按现在的速度,约莫半日。”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走了两日。 但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们要去的,是拔勒部落首领所在的地方,路途自然要远一些。 邱福来一开始当然不是带她到这儿来,是赵如茵自己说的。 “再好相处的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他们想多赚,难免会弄些不好的来。” 邱福来当时并未想太多,只道:“所以赵姑娘才会亲自过来一趟不是?” 而后他就看到赵如茵一笑,道:“但有一人,不会。” 于是,他们改了路线,直奔拔勒部落首领所在的位置。 也好在崔氏跟拔勒有些生意往来,不然邱福来可不敢直接把人带过来。 他先是派人前去递了拜见的帖子,得到回复后,才带着赵如茵上路。 眼下,赵如茵垂眸思索了片刻,雪花落在她的手背上,又悄然融化成水珠。 “邱掌柜,”她抬头,“还有马吗?” —— “赵姑娘还会骑马?” “那不叫会,那叫马术高超!那速度,掌柜都赶不上。” “我去,那她不等咱们了?” “咱拉着东西慢,她跟邱掌柜先去了。” “成吧。” …… 邱福来也没想到,赵如茵的马术如此厉害,他这个常年在马背上跑的人也被甩在身后。 还是赵如茵看出来了,刻意降低了速度,不然他是真的跟不上。 “赵姑娘,前面就是了。”邱福来夹紧马肚上前,“你看,前面就是拔勒部落的旗帜。” 赵如茵抬眸,看到了一面在空中翻飞的黄色旗帜。 “那就再快些。” “啊?!” 邱福来还没反应过来,那一人一马就跟离了弦的箭似的,嗖一下飞了出去。 “唉!当真是老了。” 邱福来摇摇头,认命追了上去。 “吁!” 赵如茵拉住马匹,在那部落的牌坊前停下了脚步。 守在牌坊前的两个守卫看到她时有片刻的怔愣,但很快回神,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何人?来这儿做什么?” 拔勒与大兴通商多年,这儿的人多少都会些大兴官话,就是听着有些口音。 “我是楚州玉绣阁东家派来收购羊毛的。” 赵如茵面色严肃,“还请两位通报一声。” 拔勒部落不小,但散落在各个地方,邱福来这次带她来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部分,也是拔勒部落首领所在的地方。 守卫一听,便知道此事重大,拱手道:“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赵如茵颔首,又看了眼这被尖锐木桩围起来的部落,以及远处早被大雪覆盖住的草原,那漫山遍野的马匹,奔跑得极为潇洒。 原来拔勒,是这幅模样。 第117章 拔勒之行(一) “赵姑娘,赵姑娘!”邱福来急促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如茵回头,邱福来急急匆匆地停在她面前,翻身下马,“你这速度也太快了。” 邱福来喘着粗气:“差点,没跟上。” “下次邱掌柜可以再慢些。”赵如茵笑道。 邱福来摆手,看到这门口只有一个守卫,便知道她已经让人去通报了,也就安心靠着马休息了会儿,等人出来。 守卫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刻钟便回来了。 与去之前不同,来时的守卫神色恭敬,就差跪着把人请进去了。 “姑娘里面请。” 赵如茵颔首,抬步走进了部落。 邱福来快步跟上,看到她光秃秃的脸,小声问了句:“赵姑娘可要戴个面纱?” “不必。” 赵如茵摇头,被人一路领着,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毡帐前。 “赵姑娘,我们可汗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 “多谢。” 赵如茵微微低头,避开毡帐厚重的毛毡门帘,一股混杂着酥油、皮革与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帐内光线昏黄,中央的青铜火盆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将人影投在绣着苍狼纹样的毡壁上。 正对帐门的是一张宽大的胡床,铺着雪白的狼皮——那狼首仍保持着狰狞的嘶吼状,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对着来客。 左侧的兵器架上斜倚着鎏金马鞍和角弓,右侧矮几上散落着半卷羊皮地图,墨迹未干的朱砂标记像血滴般刺眼。 这就是拔勒首领议事的地方,果然很有草原民族的气息。 赵如茵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扬声道:“民女赵如茵,参见可汗!” “咳咳!” 一声沙哑的咳嗽从狼皮胡床后的屏风处炸响,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受伤的熊在踱步。 赵如茵抬眸,正撞上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那瞳仁里凝着经年不化的杀意,像是大漠风暴前夕的天色。拔勒可汗刻意释放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连火盆里的焰苗都为之瑟缩。 她却连睫毛都未颤一下,目光自下而上缓缓掠过。 眼前的男人约莫五十余岁,岁月在他脸上犁出深峻的沟壑,怕是连最倔强的沙蚊落进去都再难振翅。 浓密的络腮胡掩去半张面孔,却衬得那双眼愈发慑人——右眼睑上一道陈年刀疤斜斜划过,将本就如鹰隼般的目光割裂得愈发狰狞。 可汗突然咧开嘴,黄褐的牙齿间还沾着马奶酒的残渍:“你这小娘子,倒是比草原上的母狼还胆大。” 赵如茵闻言,牵起唇角:“如茵今日是来给可汗送银子的,自然要胆大些。” 拔勒可汗早就知道了,大手一挥,径直坐到了胡床上:“坐下说。” 赵如茵颔首,同邱福来一道,坐在了可汗的左手边。 拔勒可汗的视线始终落在赵如茵身上,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因为曾经的冲突,他们拔勒在楚州的名声向来不好,便是有商队,也从不会走这个地方过。 赵如茵是第一个,敢直面他的大兴人,还是个女人。 拔勒可汗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敢只身跑到他的毡帐里来跟他谈生意。 “如茵,姑娘,本汗可以如此称呼你?”拔勒可汗语气算得上和善。 赵如茵颔首:“可汗随意。” 性子倒是爽利。 拔勒可汗笑道:“既如此,姑娘不如说清来意。” 赵如茵也不扭捏,直接了当地说了自己的需求。 “民女先前已经说了,是来找可汗谈生意的。这生意,自然就是拔勒草原上的羊毛。” 赵如茵道:“民女可给出五文一斤的价格,当然,若是可汗的人能将这些羊毛处理干净了再送来,价格翻一倍。” 来之前她便算过,按照她们现在的织布法子,约莫十五斤羊毛就能纺出一匹布来。 那这匹布的成本,最多不过两百文,比起粗麻布可要便宜太多。 但这卖出去的价格——楚州只有她一家做这布料,定价不是要多少,是多少? 拔勒可汗眼睛一眯,脸上的疤痕也跟着动了下。 他算得清,五文一斤,整个拔勒部落每日产出的羊毛那都数不清,若是这生意真的能成,那每月就有几百两的进项。 在外人看来,这几百两或许并不算太多,可这羊毛在拔勒,那跟垃圾差不多。 一堆垃圾,眼下变成了几百两,岂不是件好事? “五文,太少了。” 可汗缓缓开口,“姑娘得知道,这东西处理起来,难度很大。” 赵如茵倒是没拒绝,只是问:“可汗觉得多少合适?” “十文一斤,处理好的,二十文。” 那一年下来,能有几千两,这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拔勒可汗说着,自己心里都有些激动。 他们拔勒并不算太大的部落,整个部落的士兵也不过一万有余。 这羊毛的生意若是能谈成,那几千两,便是万数士兵的口粮。 赵如茵垂眸,思索片刻后,道:“可汗要提价可以,收价如此,那就得按照我的要求来了。” 此时的拔勒可汗并不知道赵如茵说的要求如何,只道:“若是姑娘能给到这个价格,本汗自然答应。” 赵如茵浅笑:“既如此,那就请可汗先签订契约。” 契约,自然也是宋原写的。 不过他写的时候并不知道赵如茵的野心这么大,竟然直接找到了拔勒部落首领的面前。 看到契约后,拔勒可汗又跟赵如茵拉扯了半晌,终于是定了下来。 每月提供五千斤处理好的羊毛,价格则是十文到三十文不等,按品质来分。 这品质如何区分,宋原自然也写在了里面,事无巨细,连赵如茵都叹为观止。 宋原若是不念书,专为别人写契书的话,怕是也能发家致富。 契约很快签订好,拔勒可汗先让人送了一批处理过的羊毛过来。 但让他意外的是,赵如茵并不满意。 “如茵姑娘,这些可都是处理过的羊毛。”拔勒可汗这会儿心情不错,语气挺好,“你都看不上?” “虽可以用,但真要算的话,”赵如茵一笑,“这一批,只能是下品。” 第118章 拔勒之行(二) 下品,那一斤也才十文。 拔勒可汗当即就觉得少了,可又愈发好奇:“如茵姑娘不如说说,你所谓的上品是何等模样。” 赵如茵也没犹豫,从随身背着的小布包里摸出一个锦囊,双手递给了对方:“可汗请看。” 拔勒可汗接过锦囊,拿出里面的羊毛时,一怔。 手中的羊毛洁白柔软且自带一股香气,没有半点羊身上的腥臊味。 再看看他们处理过的这些羊毛——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拔勒可汗瞬间明白,赵如茵所谓的上品,是何等模样。 他将羊毛装回了锦囊里,叹了声:“如茵姑娘,你这上品的羊毛,我们拔勒,是做不出来了。” 拔勒可汗还以为这次能赚到不少,哪成想拿出来最好的,在赵如茵这里只是下品。 “也罢,十文一斤就十文一斤。”能赚一点是一点。 赵如茵却是一笑:“可汗不必着急,我们还可以商量另一件事。” 拔勒可汗一顿:“何事?” “这处理羊毛的手艺,可汗觉得如何?” “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拔勒可汗感慨道,“拔勒在这草原上这么多年,一直是以养马为生,从未想过别的可能。若非如茵姑娘带来的这羊毛,本汗还一直觉得,这东西就是个没多大用的。” 他们虽也用羊毛来做一些毯子,但质地粗糙,便是送到大兴去,因为手工更贵,看上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也看不上他们的羊毛。 那些贵人更喜欢的,是金州出产的吉贝布,哪儿会是羊毛啊。 所以他们也从没在乎过,只要弄干净了就成,哪晓得他们看来的干净,在别人眼中也就一般。 “既如此,那这手艺我若是教给拔勒的族人,可汗又觉得如何?” “你说什么?” 拔勒可汗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堂堂部落的首领,愣是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这手艺,您愿意教?” “若是可汗觉得可以,如茵自然能教。但这束脩,可得另算。” 赵如茵愿意让价,按照品阶来收购羊毛,为的就是这个。 若是拔勒不答应,那她十文一斤收过去,处理下来价格也相差不大。 若是答应,那成本只会更低。 “自然自然。” 拔勒可汗叹了声:“没想到如茵姑娘竟有如此善心,能与你合作,实在是我拔勒的福分!” “可汗言重了。” 赵如茵浅笑道:“既然可汗答应了,那还请可汗选派几人过来,明日我便开始教。” “好好好!” 拔勒可汗一口应下,转头叫来了人,让其选派几个手脚灵活的,过来跟赵如茵学处理羊毛的手艺。 接着又给赵如茵和邱福来安排了住处,还让专人伺候着。 赵如茵也没拒绝,一一应下。 等彻底安顿下来,邱福来又悄悄来到了她的毡帐内。 “我说赵姑娘,你这手段,实在是高啊!” 邱福来能忍到现在才说这话已经是极限:“不过你怎么就确定拔勒可汗会答应的?那可是部落首领,你就一点不怕的?” 说实话,邱福来自己心里都有点发憷。 “为何要怕?”赵如茵抬眸看他,神色淡然,“可汗也是人,更何况,商队不从梧桐镇过之后,拔勒的情势也不好,他心里只怕是比我还要着急。” 邱福来顿了顿,道:“拔勒的情况如此严重了?”他怎么一点不知道的? 赵如茵只是笑笑,不再解释。 她不可能告诉邱福来,在她来之前,宋原跟她透露过一点消息。 梧桐镇紧靠的那座山脉里的铁矿一开始是被拔勒发现的,双方争执不下,引发战乱,桎梏了许久才得以平息。 若是当真出了事端,那她才种好的茶,岂不是让别人糟蹋了去? 这可不行。 为此,她宁愿亲自跑一趟,也得让这事儿从跟上就断了! 此时,拔勒可汗的毡帐内 “可汗,这契约没什么问题。”大王子将契书放回可汗的桌上,“这次合作对于我们拔勒来说,也是好事。” “正因是好事,孤才会答应。”此时的拔勒可汗早已没了在赵如茵面前那般和蔼可亲的模样。 他笑着道:“这丫头或许不知道自己给孤送来了多大的助力!” 大王子闻言抬眸看去:“父王这意思是?” 拔勒可汗眯了眯眼,语气危险:“梧桐镇萧条五载,咱们拔勒也跟着被隔壁的铁骑压制了五载,儿啊,你难道就不想打回去?” 大王子眉眼一凝:“孩儿做梦都在想此事!” “那就去做!”可汗道,“五年了,天马之乡的称号差点被铁骑抢了去,孤若再不动手,拔勒,只会成为他人的阶下囚!” 他们部落与部落之间,哪有那么多和平?不过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谁厉害,谁就能占领更多的物资和土地。 自从楚州的官员更改了梧桐镇军事要塞的位置后,他们拔勒也跟着衰落下去。 这五年,养肥了铁骑那一帮狗崽子,竟让他们忘了谁才是这草原上的王! “这丫头是个有胆识的,她跟崔家关系不简单,但无所谓。”拔勒可汗大手一挥,“只要孤的人进入梧桐镇,必能找到那传说中的铁矿!” “届时,就是大兴,也得为孤让路!何况区区铁骑!” —— “如茵姑娘,您要的人来了。” 伺候赵如茵起居的小丫头掀开毡帐进来禀报道,“人在外候着呢,您现在可见?” “自然要见。” 赵如茵早早收拾妥当,坐在垫子上等人进来。 来的,是三个中年妇女,模样瞧着倒是老实。 不过赵如茵并不在意,只是让她们都坐下,又拿出先前让人准备好的羊毛,做起了示范。 梳好的毛经过煮、烘,原本的膻味消失,毛色洁白,质地柔软,就能直接用来搓线。 不过搓线织布的手艺,赵如茵并不打算教。 因为拔勒人身上穿的,多是兽皮,少有的布料也是从大兴运来的,若是将这手艺学了去,那才是让他们赚大了。 第119章 回家 赵如茵在拔勒待了两日,将手艺教会后,从拔勒可汗的手里拿到了一百两。 这是她教这一次的工钱,至于她们学成什么样子,就得看她们自己了。 为此,赵如茵又等了几日,期间托邱福来的手下帮自己带了封信回去。 “信上咋说?如茵还不回来吗?”杨翠花凑到宋原跟前,恨不得钻进去,“这都这么多天了,这拔勒离着咱不是很近的?” 宋原安抚道:“如茵说这两日在教拔勒的人处理羊毛,再过两日就能回来了。” “啥?” 杨翠花顿住:“如茵教拔勒的人处理羊毛,那咱们不弄了?哎不对呀,要是把他们教会了,那这收上来的成本不是更贵了?” “是要贵上一些。” 宋原还记得自己写的契书,道:“处理好的羊毛按照三十文一斤来收,不到十斤就能织出一匹布来,成本也才三百来文。这一匹就能卖到六七百文,能赚大半。” “若是像之前那样,拉来的羊毛即便十文一斤,送来后虽然也要请村里的人帮忙,给工钱,但成本也就两百五十文左右。” 杨翠花道:“按这样算下来,一匹布就要比之前贵上几十文,这岂不是很不划算?” “是有点不划算,但,如茵这次的生意可不是跟普通人做的啊。” 宋原说道:“娘,如茵这次去找的,可是拔勒的可汗,不是一般农户。” 杨翠花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晓得可汗是个什么意思。 那可是拔勒部落的首领啊!如茵竟然敢去跟人家的首领谈生意? 这,她胆子怎么这么大! “这多危险!”杨翠花皱眉道,“拔勒那些人那么凶,如茵怎么敢去谈生意的?是那邱掌柜让她去的?” 不等宋原开口,杨翠花又道:“这邱掌柜也真是!谈生意带如茵干啥!” 宋原想说这是赵如茵主动去的,而且他能感觉到,她心里是在谋划什么,这一定是一盘非常大的棋。 可赵如茵一句话没跟他透露,他也看不透。 何况,这些即便跟杨翠花说了,她估计只会更担心,还是算了。 “好了娘,我们要相信如茵不是?她现在做得很成功,也很快就回来了。咱就看看那些布能不能快点弄出来,也好给她一个惊喜。” “唉,我去看看。” 织布的活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了,只要会的,就上。 家里有织布机的,直接搬到院子里来,边上烧着柴火,即便是下着雪,那身上都是暖和的。 这也是因为先前开山砍下来的柴够多,家家户户要的都是钱,柴火就全堆到山下了,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待杨翠花出去后,宋原将信叠了叠,放到了一个木匣子里收好,才跟着出去。 又过了三日,赵如茵终于带着一堆清理干净的羊毛回来了。 而杨二姐也织出了第一匹纯羊毛的布料。 如茵进门时,大家正围着那布料赞不绝口。 “软和,太软和了!这手感,跟摸在羊身上一模一样嘿!” “你这话说的,这不就是羊毛弄出来的,可不是跟羊一样?” 众人听得一阵笑,又有人道: “就是厚了点,这要是做成衣裳,怕是有点费针线咯。” 大家一瞧,手里的羊毛布的确要比寻常布料厚个两三层。 “这还想着针线呢,暖和不就成了?” 孙桂花笑着道:“再说了,哪个大冬天不是裹得跟个球似的?咱能有这个穿,已经很不错咯!” “就是就是,哎我要是有钱我也弄一身!” “用不着有钱,搓线婶子们都会,从我这儿把羊毛买回去自己弄不就好了?” 赵如茵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大家纷纷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如茵,哎呀一声,迎了过去。 “如茵回来了!” “哎哟好些天没瞧见了,我还真有点想。” “去去去,我家的娃你想啥?”杨翠花挤开一众人,快步走到如茵面前,拉着人的手又是一番打量,才笑着道: “还好还好,没瘦呢。” “老姐姐放心,我哪儿敢让如茵瘦了!那肯定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啊!” 邱福来乐呵呵地走进来,结果就见杨翠花的看他的眼神不大对。 这嫌弃是咋回事? 赵如茵心里头却是清楚得很,她握住杨翠花的手,笑着道:“婶子放心,邱掌柜把我照顾得很好。而且这次要是没有他啊,我还谈不成这么大的生意嘞!” “就你主意多。”杨翠花叹了声,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赵如茵心头一暖,但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转头对过来做工的婶子们说道:“各位婶子,这次回来,也有件事想跟大家说。” 看到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这次去拔勒,我带回来的羊毛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复杂的工艺,所以暂时用不了这么多人。” 这话一说,院子里寂静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这活儿肯定是干不长久的,再说这要不要人干活是如茵说了算,人愿意给她们干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这心里的失落,肯定还是有的。 谁没想过这活儿能干长久呢?天天都有三十文的工钱拿,那可比种庄稼来钱快啊! 赵如茵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倒是没看到有不满的,她道:“现在需要的,梳毛一共五人,煮和烘,需要四人。再就是织布,只要会织布的,都可以继续在这里干活,工钱不变。” 这么一说,这留下来的,其实也只有十来个。 但院子里原本可是有二十来人,这一下就要走一半。 青柳几人闻言,也悄悄讨论着。 “赵姑娘这意思,我们是不是也得走了?” “不吧,咱就是别的不做,做衣裳是没问题撒!” “先听听吧,若是姑娘真不需要,咱也不强留。” “也好。” 五人话是这么说,但其实都希望自己能留下来。 赵如茵又点了几个人,剩下的,结完今天的工钱就能走了。 虽不舍得,但如茵都发话了,她们也不强留,拿了工钱走人,这样以后如茵再有别的活,也还能想到她们的。 第120章 卖羊毛! 再者说,如茵没有选择他们,大多是因为她们自己的水平还不够。 尤其是织布这种技术活,她们心知自己不会,就更没那个必要去闹了。 于是,众人在杨翠花的组织下,一一排队站好,等着如茵结工钱。 赵如茵将每个人的工钱都发了下去,又一一清点,确保没有遗漏的。 清点完,她才笑着说:“诸位婶子,嫂嫂,这几日劳烦大家了,以后若是再有什么活,肯定还请大家过来。” 大家一听,心里又好受了些。 这话没错,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如茵现在既然是要做生意,那以后需要人手的地方可不少。 这次用不上她们,总有下次不是? “成!如茵以后要是需要帮忙的开个口,我们拿着家伙事儿就来!” “没错,有事你开口,我们肯定来!” “那就多谢各位婶子嫂嫂了。”赵如茵浅笑一瞬,又道:“对了,方才听到婶子说这羊毛布贵,买不起。如茵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大家都能暖和的过了这个冬天。” 眼下马上就到二九了,俗话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这天只会越来越冷,谁又不想穿得热乎乎的过了这个冬天? “如茵,你说的这法子,是啥?”一个婶子好奇问道。 赵如茵浅浅一笑:“这处理好的羊毛,跟金州产出的白叠花差不多,弄干净了杂质,直接塞到衣服里布也能保暖?” “只是说这衣裳肯定会鼓鼓囊囊的,瞧着不好看罢了。” 羊毛织出来的布就要比平常的厚实,多穿几件这要是干活的话还张不开手。 眼下再把羊毛直接塞到衣服里去,那岂不是更厚了? “丫头,你说这‘白叠’,是个啥玩意儿?” “吉贝布的原料。”赵如茵说道,“跟咱梳开的羊毛大差不差。不过要是比起来,说不定还是咱这羊毛更暖和些。” 听到这话,大家都有些心动。 望溪村几十户人家,就靠着那点芦花和柳絮,加上点烂布条子,做出来的衣裳再厚实也不够暖和。 但这羊毛,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众人琢磨着,孙桂花先开了口:“如茵,你要是愿意,干脆把这做法告诉我们,也省得我们再猜来猜去的,多麻烦不是?” “做法跟咱以前做冬衣都是一样的,只是把塞在里面的东西换成羊毛,基本上一斤羊毛就能够咱一件上衣。” 赵如茵缓缓说道:“但一匹做好的羊毛布料,少说也得是几百文甚至上千文,这一比起来,可不是划算多了?” 她力求让每一个人都能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丫头啊,这羊毛肯定不便宜吧?” 账她们肯定都会算,谁还不是家里当家的了? 那银钱握在手里都怕飞了,恨不得一块铜板掰成两块用! “一斤羊毛六十五文。” 众人一听到这话,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按照如茵这算法,那一个人顶多也就两斤羊毛,也就是一百二十文! 家里人口多的,顶多也就一两银子,就能每人做一套暖和的冬衣。 这要是他们再往里加一点柳絮芦花啥的,要用到的岂不是更少? 这么一想,大家又觉得这事儿可行了! “那你现在卖不?” “当然。” 赵如茵拍了拍手,几辆马车齐刷刷停在了宋家门前。 看着那一车车都是用麻袋装起来的羊毛,大家彻底明白了。 人如茵是早就算好了才会拉这么多回来,她们就管买就是! “那给我来两斤!” “我也要我也要,我弄个五斤回去试试!” 赵如茵笑着让大家别慌:“都会有的,这边交钱。” 她指了指宋原,宋原也非常上道的拿出了账簿开始记账。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出去了几十斤羊毛,赵如茵净赚三十五文。 因为这商队是邱福来的,人也是邱福来的,她没花一块铜板。 很快,天色暗淡下来。 邱福来自然是要回去的,青柳她们依旧留了下来。 赵如茵是这么说的:“我需要你们,当然,若你们不愿意,也可以现在就跟着邱掌柜走。” 听到这话,邱福来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说实话,他是真的有点吃味。 这五个丫头好歹也是自己从东家那儿带回来的,结果还没给他铺子里添置多少卖品呢,就被如茵拉到这乡下来。 那可是绣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个个留在宋家给人干活。 他怎么能笑得出来? 但事实就是,即便赵如茵这么说,五个绣娘也一个没走。 自己不走不说,还让邱福来把绣坊的绣架给送来,她们忙着用呢。 邱福来无奈摇头,只好收拾东西带着商队回到了镇上。 这几日他不在,都是小五一个人顶着。 因着春节将近,玉绣阁的客人比以前多了不少,小五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熬过一个赶集的天,他稍稍能打个盹,就被邱福来给拎起来了。 “好小子!趁着我不在偷懒是吧!” “哎哟哎哟!疼疼疼!”小五连忙捂住耳朵,欲哭无泪道,“掌柜的,你这是干啥,我才刚睡着嘞。” “睡睡睡,一天就晓得睡。” 邱福来一个拳头敲在他脑袋上:“客人都被人睡跑了。” 小五委屈:“今儿就没客人,您都不晓得,我昨儿忙到多晚,今早寅时末就起了,都没睡够呢。” 说着,他又看了眼邱福来身后,奇怪道:“不对啊掌柜,咋你一个人回来了?如茵姑娘还在拔勒?” “到了,先去了一趟望溪村。” 邱福来说着,走到柜台后翻起了账簿。 看到这几日的盈利后,脸上顿时笑容满面:“哎哟不错不错!小五啊,我没看错你啊!” 小五特骄傲的仰起头:“我就说嘛!昨晚对账都弄到子时,我都是在铺子里睡的。” “不错不错!非常不错啊哈哈哈!” 邱福来越看越高兴,又说:“哦对了,马车上有百斤羊毛,你给弄进来,想办法再卖出去。” “羊毛?”小五顿时有些嫌弃,“不是说要做成布吗?这脏兮兮的羊毛谁会要啊?” 第121章 前往梧桐镇 邱福来上一次拉着羊毛回来时,他是看了个清楚的。 那毛又脏又是一股腥味的,看着都不怎么舒服,哪个好人会买哦? 邱福来哼哼两声:“你小子,倒是去看了再说话!” 小五瘪嘴,打着哈欠走到门口把一麻袋羊毛背了进来。 羊毛扛在身上时,他还耸了耸鼻子,瞧着一脸的嫌弃。 等他走了两步,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羊毛咋一点味道没有? 小五惊奇着,麻利进屋打开了袋子,看到里面白花花、还泛着淡淡香味儿的羊毛时,愣了半晌。 “掌柜的,你是不是弄错了?”他咽了咽口水,“这是羊毛?” “是啊。” 邱福来笑得老神在在的,“就是羊毛,你要不要试试?” 小五看着掌柜的笑容,总觉得他要坑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将羊毛放到了另一边不说话了。 开玩笑,他家掌柜那心坏坏的,他可不敢赌! 邱福来瞥了小五一眼,又笑了声,自己拿出了块牌子出来,提笔在上面刷刷写了几个大字,而后放到了外面挂着。 梧桐镇识字的人不多,但一些常见的,大家多少也能看得懂。 别的不说,就玉绣阁门口都有那么一两个。 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人能看懂,那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邱福来又让小五出去找了几个货郎:“你就这么说……” 他在小五耳边嘱咐了几句,小五一脸震惊:“掌柜的,这样真有人来?” “放心好了。”邱福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法子可是赵如茵说的,她——” “哦那肯定行!掌柜的我去了!” 不等邱福来把话说完,小五已经离开了玉绣阁。 “……臭小子!” 邱福来骂了句,又喜滋滋的进门把羊毛给抖搂出来。 今天肯定是没人会过来的,那货郎走街串巷也需要些日子。 等到下一批羊毛送来,大概就能卖出去了。 邱福来琢磨着,又想起之前赵如茵说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也难怪小五崇拜她,人是真厉害啊。” 来回这么一趟,直接把拔勒可汗都给搞定了,还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一斤羊毛三十文收回来,压根不用再怎么处理,就能直接拿来用。 即便算上这一路的花销,那一斤也不会超过四十文。 可这一抬手,赵如茵便要了六十五,还是给村子里的低价。 放到玉绣阁里,那就是八十文一斤。 听着是有点唬人,可那金州的白叠最低等的,也要上百文一斤呐! 相比之下,羊毛岂不是更划算? 想着,邱福来又笑出了声,转头研墨铺纸,提笔就开始给东家写信。 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跟东家说。 省城崔氏收到邱福来托人送来的信件时,已是三日后。 崔氏在楚州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家族,宅院虽不似皇亲国戚般金碧辉煌,却自有一番底蕴。 五进三路的宅邸里,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旁栽着价值千金的十八学士茶花。 回廊拐角处的越窑青瓷缸里,几尾朱砂鲤正啄着飘落的雪花。 暖阁里,银丝炭烧得正旺。 崔氏二公子崔渊——玉绣阁真正的掌舵人,此刻正斜倚在填漆戗金的罗汉榻上。 一双云纹锦靴随意踩在寸丝寸金的波斯绒毯上,碾得那些用金线绣出的缠枝莲纹微微变形。 “小少爷,梧桐镇来信了。” 丫鬟掀开厚重的棉帘,迎面扑来的热气熏得她脚下一晃,险些跌了手里的漆盘。 崔渊头也不抬,指尖在青玉镇纸上轻叩:“邱福来?” “是。”丫鬟慌忙稳住身子,低头将信高举过眉,“门房说是加急送来的。” 他这才懒懒伸手,抽走那封火漆尚温的信。 待丫鬟屏息退下,崔渊才用银裁刀挑开蜡封。 素笺展开的刹那,他眉梢微微一挑。 “老小子,往日恨不得把信封都塞满了,今日却只有一张?” 崔渊微微眯眼,觉得情况不大对。 他手指轻挑,展开那张单薄的信纸,信上竟只有寥寥数语。 【东家钧鉴:赵氏女随商队入拔勒,与可汗签契为盟,购羊毛数万斤,利益可观。】 信纸在银丝炭盆上方悬停片刻,终究被崔渊按在了紫檀木的案几上。 毯上的金线缠枝莲纹,映得他眼底明灭不定。 良久,崔渊扯着嘴角一笑:“有意思。” 一个女人,竟然敢跑到拔勒的地盘上去,还跟拔勒的可汗定下契约。 这可不是个单纯的绣娘能做得出来的。 毕竟,他身边要是有这样的绣娘,他得把人供起来才是。 崔渊思索着,手指轻轻敲在案几上,应和着炭火的噼啪声,让人心悸。 片刻后,崔渊猛地起身,朝着外面喊了声:“崔三!” 不过瞬息,一个身着暗色衣衫的男子出现在暖阁内。 “属下在!” “准备马车。”崔渊微微抬眸,看向窗外不停飘落的雪花,“去一趟梧桐镇。” “是!” 与此同时,省城客栈 几个穿着低调的男子聚在客栈楼下,安静吃着饭。 不多时,一个披着披风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几人后,快步朝他们走来。 刚坐下,他便说了句:“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儿?” 来人披风一甩,语气笃定:“梧桐镇!” —— 一切如赵如茵和邱福来所料,羊毛拿来没多久,便有了名气。 尤其是望溪村的妇女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成衣做了出来。 装了羊毛的袄子不仅暖和,还轻便,跟她们之前想到的笨重一点不符。 妇人们便将羊毛好处宣扬了出去。 很快,玉绣阁的门槛就被踏烂了。 “掌柜的,这都坏了第二块了。”小五苦着脸,“咱这生意好过头了吧?” 小五开始怀念以前清闲的日子了,只要不赶集,铺子里一天都来不了一个人。 偶尔来一两个,也是挑了就走,哪儿像现在,门槛都换第三块了! 邱福来却高兴得很:“你懂个屁!” 正巧那边客人在叫,邱福来踹了他屁股一下:“赶紧接待客人去!” 小五哭丧着脸:“知道了。” 第122章 第二批羊毛送到 羊毛在梧桐镇的生意异常的好,等拔勒送来第二批时,早已缺货两日。 “可算是来了!” 邱福来亲自带着人到关口去接:“再不来,我这玉绣阁都要关门了!” “玉绣阁遍布整个楚州,怎会关门?”马车队伍后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邱福来一抬头,看到来人时一顿:“大王子?” “邱掌柜。”男人单手放置于胸前,微微躬身。 邱福来连忙拱手回礼:“大王子客气了。” 拔勒大王子蒙克微微一笑:“应该的。” 说着,他往边上让了一步:“邱掌柜,这是最新的羊毛,你看看。” 邱福来也没客气,快步走到马车前一一打开那些袋子,将里面的羊毛看了个仔细。 蒙克也不着急,牵着马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邱福来查验。 邱福来也看得很仔细,将每一个袋子都打开看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问题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若是可以,下次麻烦大王子提前一点送来。” 邱福来拍了拍手,笑着说道:“还有,这些是你们需要的皂角。” 他拍了拍手,马上就有人拉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 蒙克也没多说,低头检查了一遍,点头笑道:“邱掌柜为人我放心。” 邱福来心里暗嗤一声,要真是放心,就没必要再看一遍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转头继续说:“要是没别的问题,那我们就此别过?” “邱掌柜留步。” 蒙克往前一步,笑着道:“有件事想跟掌柜的商量一下。” 邱福来抬头:“大王子请说。” “眼下正是寒冬,拔勒草原上物资匮乏,不知邱掌柜可否帮我部落的百姓带些东西?” 邱福来微微挑眉:“大王子这要的东西,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吃食。”蒙克笑着得很和善,“冬天的草原上实在没有太多粮食。” 邱福来闻言微微眯了下眼,并未答应:“大王子,这个恕我不能答应。” 蒙克听到这话倒是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说:“也罢,不过邱掌柜也不必这么快就拒绝,我们还能商量,价格好说。” 这么大的让利,那就更说明这里面有问题了! 邱福来扯着嘴角笑了下:“那就,再说。” 答应才有鬼了!不计较任何利润的生意,永远只会让他吃大亏! 蒙克始终表现得彬彬有礼,加之他本人的长相没有拔勒可汗那般粗狂,看着很好说话。 “那就多谢邱掌柜了。”蒙克再次抚胸行礼。 邱福来还了一个,又说了两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蒙克站在她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没说话。 “蒙克王子,这大兴人是不是有点狂了。”押运马车的侍卫沉着脸道,用拔勒的语言说道,“他为何不肯答应?” “答应了才是奇怪。”蒙克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大兴人最为狡猾,一件事反复考虑多遍才会行动。更何况是邱福来这样的商人。” 他还记得大兴有句话叫“无奸不商”,所以邱福来要是真的一口答应下来,他反而会怀疑这人是不是做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急。” 蒙克眸色渐深:“等探子回了消息再说,现在,回去。” “是!” 两方人马离开后,边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邱福来回来后,马上把羊毛给赵如茵送了一半过去,剩下的一半则是留在了玉绣阁,给那些之前没买到羊毛的人留着。 “这次的一共多少?”赵如茵一边检查一边问道。 “一千斤。”邱福来说道,“玉绣阁我留了两百斤,剩下的全给你送了。” “八百……”赵如茵垂眸思索了片刻,那做下来的布料也不过八十匹。 再除开各种损耗,只怕最终还拿不到八十匹布。 若是按千文一匹布,这一次的布料折算下来也不过几十两。 “太少了。” 赵如茵沉默了片刻说道,“他们的速度太慢,下次送来,让他们再弄一些下品的过来。” 邱福来点头,看了眼宋家院子,欲言又止。 “邱掌柜有话要说?”赵如茵看着他道。 邱福来点头,却不开口。 赵如茵了然:“劳烦你到阿原的屋子里等我,一会儿就过来。” “好。” 邱福来在宋家的时间长了,跟杨翠花和宋原自然也熟悉了起来。 去宋原的屋子,也是轻车熟路,毕竟这院子里除了他就宋原一个男人。 且跟宋原聊过之后,他发现这年轻人脑袋里全是些新奇的东西,这次羊毛能卖得这么好,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邱福来敲了敲房门:“宋老弟,在忙不?” “不忙。” “那我进来了。” 邱福来推开门走了进去,宋原正在抄书。 “邱掌柜。” 宋原笑着起身,“请坐。” “宋老弟客气了。”邱福来坐下,“我就是进来跟你说说,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法子,是真的有用!” 宋原闻言一笑:“那就好。” 邱福来又是一笑,而后小声问道:“宋老弟啊,我问你件事儿,你之前说的这个法子,可还有其他的?” 宋原挑眉:“邱掌柜的意思是?” “嘿也没别的,就是这羊毛嘛以后送来的数量肯定越来越多了,一年四季都有,但这玩意儿总不能一年四季都用不是?” 宋原明白了:“邱掌柜的意思是打算将重心放在羊毛身上?” “这不是契书都签了,总不能一直放着不是?” “那就看您怎么卖了。”宋原说道,“羊毛柔软,适合防风,便是夏日,也总有需要的不是?” “嘶,防风啊。”邱福来想着,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主要是,这玩意儿就是冲着冬天来的啊! “要么,您就把它卖出去。” 宋原看着他说:“眼下只是梧桐镇内的人,隔壁镇子上不还有人?” 邱福来闻言一顿,忽而想起之前赵如茵说打算在隔壁镇子上开铺子的事。 这不就来了机会了? “我就说得多跟读书人聊聊嘛哈哈哈哈!”邱福来大笑道,“我晓得了,多谢宋老弟了!” 第123章 崔三少 宋原和邱福来正说着羊毛的各种可能时,赵如茵推开门走了进来。 “呀如茵来了。” 邱福来起身道:“来来,你坐,我——” 话没说完,宋原已经将凳子抬到了赵如茵身前。 邱福来一顿,旋即笑了:“哎我这脑子,还忘了你俩是夫妻。” 赵如茵莞尔,并未在意邱福来说的这话。 她跟宋原不过是表面夫妻,俩人连手都没牵过。 反观另一旁的宋原,耳朵竟有些发烫,可在看到赵如茵淡然的笑容时,心口的悸动骤然消散。 他忘了,赵如茵并不是他的妻子。 宋原转身重新搬了张凳子,坐回了书桌前。 他的屋子里还有一张桌子,赵如茵偶尔过来写些东西会用,大多数都闲着,这会儿倒是成了两人谈话的地方。 赵如茵不拖泥带水,开口就问:“邱掌柜方才在外面是有话想说?” “是有件事,”邱福来笑道,“我这心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想让如茵你帮我参谋参谋。” “您说。” “这次的羊毛是拔勒大王子蒙克送来的,临走前问我能否帮拔勒的百姓买些东西。” 邱福来说着笑了声:“他也是当我是傻子,这种活我能答应?” “老子虽然爱钱,但也没这个必要!” 赵如茵闻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笑着说:“他大概也没想着你能答应。” “那他还问作甚?”邱福来道:“耍我啊?” “怕是别有所图。” 这话一出,不说邱福来,连在一旁静心看书的宋原也转过头来。 “如茵,”邱福来神色沉了一瞬,“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们是奔着玉绣阁来的?还是崔家?” 之前邱福来带赵如茵去见拔勒可汗时,就已经告诉了她东家的身份,在他看来,赵如茵知道了肯定得惊讶好一番。 结果人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反倒显得他有点尴尬。 “应该,都不是。” 赵如茵说着,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宋原,语气淡淡:“大概率是别的东西。” 对上赵如茵的视线,宋原沉默了片刻,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铁矿刚开始发现的具体位置也没记载,是到了后面,确定了大兴朝和拔勒的分成后,才将此地记到了里面。 那个位置,就是拔勒和大兴朝的交界处。 可看赵如茵这眼神,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 还是说,她知道铁矿的位置了?! 宋原眸色一暗,他从未听赵如茵说过,若是真的知道,她为何不……不对,人家也没这个义务告诉他啊。 想到此,宋原心里暗自摇了下头。 赵如茵的余光一直落在宋原身上,见他没什么表情,就明白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这铁矿的位置了。 “别的,咱梧桐镇还有别的啥?”邱福来蹙眉说道,“偌大个梧桐镇,我还真没见过别的。” 他在梧桐镇那么多年了,没听说哪儿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拔勒惦记的。 “这个,邱掌柜不如去问问东家?” 赵如茵浅笑道:“东家在楚州也有些势力,应该能知道些什么。” “嘶,这个,要真的去问东家,怕是不好开口。” 邱福来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道:“东家几乎不管这些事儿,只要你赚到钱,他都无所谓。” 再说,就东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实在想不出这人正经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赵如茵点了点头,倒是没去评价。 她对崔家的了解并不算多,更别说这些年在望溪村与世隔绝,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既然崔氏这边走不通,那就再试试里正那边。 当天,赵如茵便跟着邱福来去了镇上。 因着青柳她们现在不住在玉绣阁,后院的屋子是空着的,她倒是能住下。 “这钥匙就给你留着了。” 邱福来将玉绣阁的钥匙交给了赵如茵,又担心的问了句:“如茵啊,要不我让我媳妇过来陪你?这大晚上的,我也不放心啊。” “邱掌柜不必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赵如茵笑着,送走了邱福来。 “掌柜的,你就让赵姑娘一个人住啊?”小五忍不住道,“人家好歹是个姑娘,你这,也太不负责了嘛!” 邱福来闻言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但你要是留在这儿只会更麻烦!” “不是啊,那赵姑娘的相公咋不过来?她不是成亲了吗?” 小五皱眉道:“好歹也是赵姑娘的相公,结果都不关心她的。” “……行了,要你管这么多。赶紧回去!” 今天是太晚了,不然赵如茵这会儿已经到里正家里去了。 人走后,赵如茵将整个玉绣阁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进了屋子,将门锁上后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赵如茵还未入睡,便听到了外面一阵脚步声。 她一顿,面色一凝,瞬间掀开被子起身,快速套上外衫,腰带系紧后,随手抄起一旁的凳子,走到了门边。 “邱福来人呢?来前不是让人给他送了信,这狗东西不等我的?” “信送了,许是没收到?” “没收到?呵,他好厉害,本少爷的信都收不到了!” 屋内,赵如茵听着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人好像认识邱福来,关系还不错。 少爷——莫不是崔氏的人? “奶奶的,冻死我了。赶紧开门!” “是。” 那人瞅着不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赵如茵透过窗户看了眼,却不想这一瞬就被人发现了。 “谁?!” 咚! 赵如茵看着擦着脸颊过去的匕首,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若非她避开了,这匕首只怕要直直钉在她脑袋上! 赵如茵眸色暗淡了瞬,外面的人已经冲了过来。 她顾不得思考太多,大声道:“三少!我是赵如茵,先前给您绣屏风的绣娘!” “阿风!等等!” 刺啦—— 长剑刺破窗户纸,离着她只有一指的距离。 赵如茵心跳到了嗓子眼,脸色却十分自然,好似抵在她面前的不是瞬间就能要了她命的长剑。 赵如茵抬眸,对上的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 她不可否认,这双眼里带着杀气。 第124章 若是怕死,我活不到今天 “阿风,住手。”略带轻佻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 赵如茵抬眸看去,一个身披貂皮大氅、面容俊美的男人从这阿风身后走了出来。 这模样,不像个商人,倒像个纨绔子。 事实证明,眼前的人的确是个纨绔子。 “哟,哪儿来的小美……”崔三少一愣,看到了赵如茵脸上的疤痕,“咳,也算个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勾唇一笑:“身材倒是不错,你刚说你是谁来着?” 赵如茵面不改色地对上他的视线,这人道行还是不够,嘴上说着再轻佻的话,那眼里始终干净,没有任何其他欲望。 看来是被家里保护得不错。 她暗道一句,又说:“赵如茵,先前给公子绣屏风的绣娘,以及卢家的那副花,都是我绣的。” 崔三没想到她半点都不怕自己,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很快又笑了起来:“是吗?你说的这话,我怎么信你?” 果然还是个害乖孩子啊。 赵如茵微微一笑:“您若是不信,大可让邱掌柜过来,他也刚走没多久,知道您来了,肯定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崔三看她这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也没了逗弄的兴趣。 他挥了挥手,示意阿风把剑拿开。 长剑从眼前消失的瞬间,赵如茵紧绷的后背稍稍松了些。 她又看向面前的男人:“崔公子打算去找邱掌柜吗?” 崔三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嗯,不打扫赵姑娘休息了。” 说着,他转身欲走。 赵如茵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这人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崔家的人,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 “崔公子留步。” 赵如茵开口,崔三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偏头:“赵姑娘有事?” “自然是有事。” 她浅笑道:“若是公子不忙,不如坐下歇会儿。让你的侍卫去找邱掌柜,如何?” 崔三闻言回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眯了下眼:“赵姑娘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公子误会了。”赵如茵戴上了面纱,眼眸弯弯,“如茵只是有件事需要跟崔公子商量。” 崔三又看了她一眼,面纱遮去了她脸上的疤痕,只露出了那双眼睛。 方才阿风用长剑指着的,也是这双眼睛。 跟现在一样,微微弯着,似笑非笑,让人挪不开眼。 他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头:“阿风,去把邱福来叫来。” 阿风蹙眉,却不敢违背:“是!” 待人走后,赵如茵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 崔三坐在她对面,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双眼却紧紧盯着赵如茵:“你要说什么?” 赵如茵浅笑道:“崔公子应当听邱掌柜说了现在做的羊毛生意?” “是又如何?”崔三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公子知道,那如茵就长话短说。” 赵如茵简单几句,将拔勒王子让邱福来帮采购物资的事告诉了崔三。 崔三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即便听到邱福来没答应时,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哪儿来的胆子说这话?” 崔三嗤笑道:“一个小小拔勒,也配让老子的人给他买东西?” 赵如茵微微挑眉,又笑着道:“邱掌柜并没有答应,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位大王子的本意并不在此。” 崔三抬眸看她:“你想说什么?” 赵如茵微微低头,并未直说:“公子身在崔家,又是楚州最大的富商,应该也跟官府相熟?” “那公子可知,五年前官府为何要关闭梧桐镇与拔勒的来往的通道?” 崔三闻言一笑:“赵姑娘这是太高看我了,我——” “崔公子应该是知道的。”赵如茵打断了他的话,不顾他沉下来的脸色,“若是不知道,那这些年崔家怎么会不放弃梧桐镇呢?” “所以,”她手放在桌上,微微往前靠了靠,“崔公子肯定知道什么吧?” 之前邱福来跟她说了梧桐镇的事后,赵如茵心里就有怀疑。 但当时只觉得是官府的事,跟崔家估计没太大关系。 直到宋原说,崔氏后来会受封,她才反应过来。 若是梧桐镇当真没有一点作用,崔氏不大可能让玉绣阁继续待在这里。 在商言商,不赚钱的生意,谁会继续做? 再看崔三现在的反应——他一定知道内幕! 赵如茵知道自己赌对了,继续道:“公子既然不愿意说,那我就猜了?” 她坐直了身子,语气淡淡道:“玉绣阁一直留在梧桐镇,不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那就是这里有着更大的利益。” “有什么利益,能大到让官府都关闭了与拔勒通商的路?还花了大价钱重新铺路,将商队引到了隔壁镇去?” 隔壁镇子离着梧桐镇一日的路程,虽算不得远,可这也是在路铺好以后才改善的。 偏生官府就要放弃最好的梧桐镇,改道寒山,这难道不奇怪? 至少,这背后的利益足以让他们铺十几二十条这样的路! 可这又不只是官府,至少崔氏也参与进来了,那利益只会更大。 所以—— “这梧桐镇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够了!” 崔三猛地拍了下桌子,眼神已然染上了威胁:“这些事,跟你无关。” 果然,他知道的。 赵如茵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崔公子,你们应该知道一点,五年的时间,老百姓习惯了,可拔勒没有。” 她紧紧盯着崔三:“他们始终都在惦记着楚州这块肥肉呢。” 崔三没想到眼前这个绣娘竟然能猜到这么多! 但不管因为什么,她都不能再留! 那一瞬,赵如茵看到了崔三眼里闪过的杀意。 她垂眸一笑:“公子想杀了我?” 崔三没说话,但眼神依旧凌厉。 “那就来。” 赵如茵身子靠着椅子,双手搭在桌子上,轻轻敲着:“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 如此直白的威胁,崔三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眸色冷淡:“你的胆子是真的很大,就这么不怕死?” 面纱下,赵如茵笑得肆意:“若是怕死,我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