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阶下囚后,我和将军搞基建》 第1章 囚车过凉州 隆冬腊月,凉州的风裹着沙砾,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落在囚车的木栏上,发出“呜呜”的嘶吼,混着车轮碾过冻土的“咯吱”声,织成一片让人心里发紧的嘈杂。 沈砚是被这声音和刺骨的寒意冻醒的,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昏昏沉沉的光,鼻尖萦绕着粗麻、尘土和隐约的霉味。 这不是他熬夜加班的工程监理办公室,更不是他那间摆着机械模型的出租屋。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指尖僵得发木,像是灌了铅,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触到一块硬邦邦、凉冰冰的东西。 是半块啃剩的麦饼,边缘已经干得发脆,这是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三天来唯一能果腹的吃食。 混乱的记忆瞬间涌进脑海:前一秒,他还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桥梁应力分析图揉着太阳穴,手边放着没喝完的冰美式。 下一秒,剧烈的眩晕袭来,再睁眼,就成了大靖朝户部侍郎沈敬言的次子沈砚,正跟着父亲的囚车,一路从繁华的京城被押往荒凉的凉州,罪名是“通敌私运粮”。 “咳、咳咳……”邻座的囚车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沈砚的思绪。 他侧过头,透过两根粗糙的木栏望去,能看见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 沈敬言头发已白了大半,原本该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刻散乱着,几缕白发贴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 他穿着和沈砚一样的粗麻囚衣,衣摆处沾着干涸的褐色血渍,不知是赶路时磨破了皮,还是之前在狱里受了刑。 可即便如此,沈敬言依旧坐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杆快要折断却仍不肯弯的竹子,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时,眼底多了几分沈砚读不懂的复杂。 大抵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本是个养在深闺、连账册都认不全的文弱书生,性子怯懦,见了官差都要发抖,却在入狱后突然变得沉默又冷静,连看守的狱卒都私下议论“沈二公子像是换了个人”。 沈砚垂下眼,避开了沈敬言的目光。他攥紧怀里的麦饼,指尖刚触到麦饼的粗糙质地,原主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从前在京城,原主见了穿官服的人都要低头绕着走,上次随父亲去户部,不过是被粮官瞪了一眼,就吓得整夜没睡。 此刻心脏不受控地跳了两下,是原主残留的怯懦在作祟,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股慌乱,只留眼底的清明。 他不能再像原主那样软弱,否则父子俩都活不过凉州的冬天。 他不敢露馅,这具身体的年纪才十九岁,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面如冠玉的脸庞因为连日的奔波和饥饿,微微有些苍白,眉峰清浅得像远山含黛,眼尾微垂时,自带几分温润怯懦的气质,看着就像个没经历过世事的贵公子。 可没人知道,这具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已经二十六岁、见惯了工程数据、深谙逻辑推算的现代工程管理高材生的灵魂。 他脑子里飞速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原主的记忆里,大多是京城的繁华、书院的诗书,还有父亲沈敬言偶尔对着粮册叹气的模样。 只模糊记得父亲提过几次“凉州粮道有问题”“账册对不上”,再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 可“通敌私运粮”,这是足以株连九族的大罪,仅凭几句模糊的话,根本解不开眼前的死局。 囚车忽然猛地颠簸了一下,接着缓缓停了下来。 沈砚抬起头,透过风沙,隐约能看见前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门,城门上方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凉州”。 城楼上飘着一面玄色的旗帜,旗帜上绣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猛虎,在风里猎猎作响。 旗帜下,立着一个身形极其挺拔的男人,像一棵牢牢扎根在城头的青松。 沈砚眯起眼,努力看清那人的模样。男人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一身玄色劲装紧紧裹着他的身形,勾勒出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腰间佩着一柄长鞘大刀,刀鞘是暗沉的黑色,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黑绳,末端系着的红色刀穗在风里摆动。 他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发带束起,几缕碎发贴在额前,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剑眉入鬓,眉峰锐利得像是能劈开寒风,眼窝略深,瞳色是偏沉的墨色,不笑的时候,眼底像积着万年不化的寒冰,自带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下颌线绷得笔直,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是萧彻?”押解的士兵压低了声音议论,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凉州的守将,听说前几日刚把几个北燕的探子抓住,直接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手段狠得很。” “可不是嘛,听说他是将门之后,可惜不肯依附王大人,才被调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凉州。不过有他在,北燕的人倒是不敢轻易来犯。” 萧彻似乎没听见士兵们的议论,他盯着囚车,眉峰微蹙,上个月粮仓盘点,他就觉得不对劲。 负责管粮的老卒偷偷找过他,说“李达不让咱们翻粮囤底层,每次盘点都只让看表面”,可没等他细查,老卒就“突发恶疾”死了,连尸体都没留全。 他派人去对账,却只拿到一本写满“损耗”的账册,王怀安还接连发信来施压,说“沈侍郎的案子陛下已定论,萧将军不必多管闲事”。 此刻看着沈敬言,他心里的疑团更重:若沈敬言真私运了粮,李达为何要急着掩盖损耗?又为何要弄死知情人? 他迈开脚步走下城楼,玄色劲装下摆随着动作轻晃,每一步踩在冻土上都发闷,像是敲在每个人心上。 走到囚车旁,萧彻微微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敬言,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沈侍郎,陛下有旨,让你把‘私运粮’的账册交出来,藏到哪了?” 沈敬言缓缓抬头,脸色苍白却仍有风骨:“萧将军,老夫为官数十载,自问无愧于心,何来‘私运粮’的账册?这分明是有人伪造证据,栽赃陷害!” “清白?”萧彻冷笑,嘴角勾出嘲讽,“上个月凉州粮仓少了三千石粮,账册却写‘风沙损粮’。我查过往年记录,损耗率从未超一成,上个月却高了三倍。沈侍郎管全国粮政,你敢说这三倍损耗,跟你没关系?” 这话像惊雷炸在沈砚脑子里。 损耗率?他猛地抬头,眼尾瞬间亮起来,那抹怯懦消失不见,只剩与时代不符的清明。 作为工程管理高材生,他太清楚“损耗合理区间”了,三倍异常损耗,要么是管理失职,要么是有人改账挪粮。 他压下原主残留的慌乱,指尖悄悄攥紧麦饼,生怕自己的反应太突兀。 城墙根阴影里,一个裹灰布头巾的汉子正摆弄货担,指尖飞快将刻“李”字的木牌塞袖中,他是李达的人。 见萧彻提损耗率,沈砚又抬头看过来,汉子心一紧,转身钻进小巷。巷里小厮迎上来:“怎么样?” “沈家父子被关去粮仓柴房了!”汉子压着声,“快报给李大人,让他藏好‘那本账’,沈二公子刚才看萧将军的眼神不对劲,别被看出破绽!” 小厮脸色骤变,拔腿就跑,汉子回头望粮仓,眼底满是慌乱,要是被萧彻查出什么,他们都得死。 萧彻察觉到沈砚的目光,转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时,他分明看见少年眼底的怯懦在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探究,连指尖攥着麦饼的力道都变了。 不像是个只会发抖的贵公子,倒像个藏着心思的人。 他盯着沈砚清浅的眉峰看了片刻,忽然开口:“带回去,关去粮仓旁的柴房。沈侍郎想不起账册在哪,就让你儿子好好想,凉州百姓还等着粮过冬,经不起再‘损耗’了。” 囚车往粮仓走,沈砚靠在木栏上,风刮得脸颊疼,脑子却更清醒。 他扫过路边土地,冻土干裂得能塞进手指,田埂歪歪扭扭,连条像样的灌溉渠都没有。 心里暗叹:凉州缺粮,不只是被私运,还有耕种条件差的问题。 要是能修简易水渠、改农具,哪怕亩产多一成,也能救不少流民。可现在他连柴房都出不去,这些想法只能先压着。 路过街角时,两个缩在破草席里的流民传来叹气声。瘦高个揉着冻裂的手:“沈家父子因粮被抓,咱们凉州的粮怕是真不够了。上月领救济粮,李大人说‘损耗多’,只给我半瓢麸子,哪够吃?” 矮胖的咳嗽着:“别乱说,萧将军刚从北燕抢了粮回来,或许能让咱们活下来。” 沈砚收回目光,心里五味杂陈,他原本以为缺粮只是账面上的数字,此刻才懂,这是关乎凉州百姓生死的大事。 他的“洗冤路”,从一开始就和这些流民的命绑在了一起。 不知走了多久,囚车停在破旧柴房门口。 士兵推他们进去,沈砚站稳后转身,看见萧彻还站在不远处,玄色劲装在昏光里暗沉,眼底冷光中藏着审视。 沈砚垂下眼,掩去清明与坚定。 他知道,踏入这柴房的一刻,他的人生已和凉州的粮、凉州的人、凉州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他的“基建洗冤路”,才算真正开始。 幸好我准备了很多版本,嘎嘎 求评论!求收藏[垂耳兔头],可不可以给一点建议,好难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囚车过凉州 第2章 柴房析账,西仓藏踪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合上,寒风被挡在门外,却挡不住四处乱窜的冷意。 沈砚先扶着沈敬言在唯一的草堆上坐下,干草扎得人皮肤发痒,却已是这破屋里唯一能御寒的东西。 他转身去看那扇糊着破纸的木窗,窗棂上的木纹开裂,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草,在屋里打着旋儿。 “砚儿,方才在城门口,你不该那样看萧彻。” 沈敬言忽然开口,声音比在囚车上时更显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蹭过眼角的皱纹。 “那萧将军是沙场里杀出来的人,眼神毒得很,你方才眼底的那点清明,太扎眼了。” 沈砚蹲下身,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看着父亲鬓边的白发。 原主记忆里,沈敬言从前总是束着整齐的发冠,墨发里难寻一根白丝,如今不过几日牢狱奔波,竟苍老得像老了十岁。 他低声道:“爹,萧彻提了损耗率的事,三倍的损耗不合常理,这背后一定有人动手脚。若我不露出点破绽,他未必会给我们查账的机会。”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那块藏了一路的小竹片,这是原主从前在书院记诗句用的,竹片边缘被磨得光滑,泛着浅淡的包浆。 又找了根从囚车木栏上蹭下来的炭条,在竹片上轻轻划着,凭着记忆勾勒凉州粮仓的布局。 “以前跟着您来凉州时,我记得粮仓分东西两仓,东仓储新粮,西仓堆旧粮,中间有条宽两丈的运粮道,对吧?” 沈敬言看着竹片上利落的线条,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原身从前写字画画都带着股怯懦的软劲,可沈砚此刻的笔触却很稳,线条直得像用尺子量过,连运粮道的宽度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点了点头:“没错,西仓平时少有人去,只有每月盘点时才会开门,李达若要藏真账册,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沈砚把竹片揣回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炭条的断口。 作为工程管理高材生,他对空间布局的敏感度早已刻进骨子里,哪怕只见过一次的建筑,也能凭记忆还原大致结构。 他抬头看向柴房门口,隐约能听见外面守卫的脚步声,心里忽然有了计较:萧彻把他们关在粮仓附近,又特意提损耗率,显然是在试探,只要他能拿出足够的证据,萧彻就一定会给他们机会。 入夜后,柴房外的风声渐渐小了些。 沈砚借着去墙角倒水的机会,故意放慢脚步,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两个守卫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来:“你说李大人今晚会不会去粮仓?听说萧将军下午去账房翻了上个月的册页,李大人慌得很。” “慌也没用,萧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真查出什么,李大人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何止是李大人,”另一个守卫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听伙房的老张说,前两天有个北燕的商人来见李大人,两人在书房关着门聊了半天,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沈砚心里一动,北燕商人?结合父亲提到的“通敌”罪名,这背后恐怕不只是私运粮那么简单。 他转身回草堆时,刚好对上沈敬言的目光,老人眼底满是担忧:“砚儿,你别管这些了,咱们现在是罪臣,掺和得越多,危险就越大。” “爹,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沈砚坐在草堆上,把竹片放在膝头,“李达和北燕勾结,私运粮只是第一步,他们怕是想借着粮荒搅乱凉州,甚至里应外合让北燕攻城。若我们不查清真相,不仅咱们父子活不了,凉州的百姓也要遭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敬言看着儿子眼底的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原主身上见过的光芒,像是寒夜里的星火,虽微弱却执着。 老人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罢了,爹信你。只是你要记住,万事小心,萧彻虽看似公正,可他毕竟是朝廷的将官,咱们不能全信。”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响。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个穿着灰布军服的小兵,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粥香混着淡淡的米香,在冷飕飕的柴房里散开。 “沈公子,沈侍郎,”小兵把粥碗递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萧将军让我给你们带句话,说明日辰时,您可以去粮仓西侧的账房,他让人给您留着上个月的粮册底本。” 沈砚接过粥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心里猛地一暖,这碗粥熬得很稠,米粒都煮烂了,显然不是普通的囚粮。 他抬头看向小兵:“烦请转告萧将军,沈砚定不负所托。” 小兵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临走前还特意把柴房的门掩得更严实了些。 沈敬言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送进嘴里,眉头却依旧皱着:“萧彻这是把你当枪使,若你查不出东西,咱们父子俩的罪名只会更重。” “我知道。”沈砚喝着热粥,感觉冻僵的指尖渐渐有了知觉。 “可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李达要改账册,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比如墨色的深浅、笔迹的粗细,甚至是账册页码的拼接处,只要能找到这些,就能证明账册是伪造的。” 他顿了顿,刻意提起原主记忆里的细节,“从前在京城时,父亲的旧部张老账房教过我一点。就是那位头发花白、左手缺根小指的老账房,他说新墨亮、旧墨沉,拼贴的账页墨色总差着点,还教我看装订针脚的松紧。” 沈敬言愣了愣,随即点头:“倒是有这么个人,去年还跟我提过想教你认账,没想到你真学了点东西。” 这话既是说给沈砚听,也是在给自己宽心,有老账房的由头,儿子的举动倒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沈敬言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喝着粥。 柴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喝粥的细微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沈砚喝完粥,把空碗放在一边,又拿出竹片和炭条,在上面补充账房的位置,他记得账房就在西仓旁边,紧挨着运粮道,若是明天能去账房,或许能趁机看看西仓的情况。 与此同时,粮仓东侧的耳房里,李达正焦躁地踱步。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粮官袍,腰间系着镶白玉的带钩,本该挺括的衣料被汗水浸得发皱,鬓角的发丝黏在油光的额头上,全无往日的体面。 “人盯紧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带钩上的纹路。 站在对面的亲信低着头,额角冒冷汗:“回大人,沈砚已经进了账房,萧将军的人守在门口,咱们的人靠不过去。” “废物!”李达一脚踹翻脚边的粮袋,谷物哗啦啦洒了一地。 “我早说过把真账册烧了,你偏说留着能当‘把柄’牵制萧彻,现在好了?沈砚那小子要是看出破绽,咱们都得去陪西仓那个死老卒!” 他喘着粗气,忽然眼神一狠,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塞给亲信:“去,把这个给西仓的看守老赵,就说‘按之前的法子办’。要是沈砚敢去西仓,就让他‘不小心’弄塌最里面的粮囤,压死那个小崽子!” 亲信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里面银子的硬角,脸色发白却不敢迟疑,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李达盯着紧闭的房门,手指攥得发白,王怀安在京城的回信还没到,他只能赌一把,赌老赵能干净利落地解决麻烦。 第二天辰时,天刚蒙蒙亮,凉州的风依旧刺骨。 沈砚跟着昨天那个小兵往粮仓走,身上还穿着那件粗麻囚衣,衣摆处沾着草屑,却洗得还算干净,想来是小兵昨晚特意帮忙清洗过。 他走得很稳,步伐不快却很坚定,指尖攥着那块记满线索的竹片,脑子里反复过着查账的步骤:先核对账面损耗与实际库存的差额,再看账册的装订痕迹,最后比对不同页码的墨料和笔迹。 粮仓的外墙是用黄土夯筑的,高三丈有余,墙面上布满了风沙留下的痕迹,显得格外厚重。 东仓的门敞开着,几个粮官正指挥着民夫搬运新粮,民夫们穿着单薄的衣衫,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西仓的门则关着,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锁上锈迹斑斑,显然有些日子没打开过了。 账房是间不大的屋子,屋顶铺着茅草,墙面刷着白灰,只是白灰已经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 屋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桌,桌上堆着十几本厚厚的账册,账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边角已经磨损,显得有些陈旧。 “沈公子,这就是上个月的粮册底本。”小兵指着最上面的一本账册,“萧将军说了,您可以看,但不能带走,也不能损坏。” 沈砚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坐下。 木桌表面很粗糙,摸上去有些扎手,桌面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利器划过。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翻开账册,纸页泛黄,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墨香,是用竹纸装订的,每页纸都很薄,透过光线能看见纸纤维的纹路。 账册上的字迹是用小楷写的,工整却缺乏力道,显然是普通账房的手笔。 沈砚一页一页地翻着,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数字和文字,手指偶尔会轻轻拂过纸页,感受着墨色的厚度。 翻到“损耗”那一页时,他的目光停住了,上面写着“本月损耗三千石,因风沙过大,粮袋破损所致”,数字用朱笔标注,格外醒目。 他皱了皱眉,把这一页和前面的“入库记录”对比,入库记录的字迹比损耗页的更粗,墨色也更深,像是用不同的墨锭写的。 他又注意到,损耗页的页码边缘有细微的拼接痕迹,纸页的厚度也比其他页略薄,显然是从别的账册上撕下来后重新装订的。 “果然有问题。”沈砚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指着损耗页上的“三”字,对身边的小兵说。 “你看这个‘三’字,起笔处有一点多余的墨渍,而前面入库记录里的数字,从来没有这样的痕迹。还有这个页码,拼接处的针脚和其他页不一样,显然是后缝上去的。” 小兵凑过来看了看,却摇了摇头:“沈公子,我看不懂这些,还是等萧将军来了再说吧。” 沈砚没再说话,继续翻着账册。 翻到最后一页的“核对人签名”时,他的目光又停住了,签名是“李达”,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张扬的力道,和前面账房的小楷截然不同。 他忽然想起昨天守卫说的“李大人慌得很”,心里更加确定:这本账册一定是伪造的,真正的账册,恐怕就藏在西仓里。 就在这时,账房的门被推开了。 萧彻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外面罩着一件银色的盔甲,盔甲的边缘镀着一层薄霜,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的头发束得很紧,几缕碎发贴在额前,脸上带着几分寒气,剑眉微蹙,眼神锐利地扫过桌上的账册,最后落在沈砚身上。 “看出什么了?”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桌前,俯身看着账册,身上的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账册可有问题?” 沈砚抬头看向萧彻,近距离看,萧彻的五官更加立体,眼窝略深,瞳色是偏沉的墨色,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透着一股铁血的硬朗。 沈砚定了定神,指着账册上的痕迹,一一解释:“萧将军,这本账册是假的。您看这损耗页的纸色,比其他页新了不少,装订的针脚也更松散。还有这字迹,损耗页的小楷和前面入库记录的小楷,笔锋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最关键的是这个签名,李达的字迹我在京城时见过,比这个潦草得多,而且他签名时习惯在‘达’字的最后一笔拖一个小勾,可这上面没有。” 萧彻顺着沈砚指的方向看去,指尖轻轻拂过账册的拼接处,忽然抬眼问:“你倒懂这些,之前说跟着户部老账房学的,是哪个?我去年去京城,见过几个户部的账房。” 沈砚早有准备,从容答道:“是张老账房,头发花白,左手缺根小指,去年秋天就告老还乡了。他是父亲的旧部,常来家里做客,见我闲着,就教了些认账、验墨的法子,说往后若进户部,也能有点底子。” 萧彻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确实听过沈敬言提过“张老账房”,知道是个懂行的老人,这说法合情合理。 他眉头舒展了些,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说账册是假的,那真账册在哪?” “在西仓。”沈砚的声音很稳,眼神坚定地看着萧彻。 “西仓堆的是旧粮,平时少有人去,李达要藏真账册,那里是最好的地方。而且我听说,上个月负责管西仓的老卒突然‘病逝’,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萧彻盯着沈砚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这是沈砚第一次见萧彻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的寒冰似乎融化了几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好,我带你去西仓。”萧彻直起身,转身走向门口,“若是真能找到真账册,我就信你父子是清白的。” 沈砚站起身,攥紧了手里的竹片,快步跟在萧彻身后。 走出账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西仓的方向,西仓的门依旧关着,铜锁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秘密。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一步,不仅关系到他和父亲的冤屈,更关系到凉州百姓的生死。 萧彻让人找来钥匙,打开了西仓的铜锁。 锁芯转动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沉睡了许久的巨兽终于苏醒。 推开西仓的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旧粮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几缕晨光从屋顶的破洞透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 “你在这里等着,我让人去拿火把。”萧彻对沈砚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 沈砚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之前做的简易测距仪,竹片做的框架,中间嵌着一块从囚车木栏上拆下来的碎镜片,能借着晨光看清周围的环境。 “不用,我能看清。”他举着测距仪,走进西仓,“萧将军,您跟在我后面,小心脚下。” 西仓里堆满了粮囤,每个粮囤都用麻布盖着,麻布上落满了灰尘。 沈砚一边走,一边用测距仪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粮囤。 走到西仓最里面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角落里的一个粮囤,麻布的边缘露出了一点深蓝色的布角,和账册封面的颜色一模一样。 “萧将军,你看那里。”沈砚指着那个粮囤,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那个粮囤有问题!” 就在这时,躲在粮囤后面的老赵握紧了手里的木杆,他是西仓的看守,昨晚收了李达的银子,本想等沈砚靠近时,用木杆撬动粮囤的支撑木,让粮囤塌下来。 可此刻萧彻就站在沈砚身边,甲胄泛着冷光,他手心里全是汗,竟不敢动弹。 萧彻没注意到暗处的老赵,快步走过去,伸手掀开麻布,粮囤里根本没有粮食,只有一叠厚厚的账册,用深蓝色的布包着,上面还沾着些许粮食的碎屑。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正是李达的亲笔,上面详细记录了上个月私运粮的数量、时间和去向,甚至还有北燕商人的签名。 第3章 账册定案,暗潮又生 “证据确凿。”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凉州腊月的冰,握着账册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绷出清晰的骨纹。 他低头看着账册上“北燕商人耶律烈”的签名,剑眉拧成一团,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李达竟敢勾结外敌,用凉州百姓的救命粮做交易,这不仅是贪腐,更是通敌叛国! 躲在粮囤后的老赵见此情景,腿一软就往地上瘫,慌乱中踢到了脚边的木杆,“哐当”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西仓里格外刺耳。 萧彻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像鹰隼般锁定暗处:“谁在那里?” 亲兵们立刻抽刀围过去,将面如死灰的老赵拖到萧彻面前。 老赵吓得浑身发抖,粗布衣衫上沾满了灰尘和粮屑,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是李达!都是李达让我做的!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要是看见沈公子来西仓,就弄塌粮囤压死他,我……我也是被逼的!” 沈砚站在一旁,看着老赵磕头求饶的模样,眉头微蹙。 他注意到老赵的左手食指少了一截,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泥垢,显然是常年干粗活的人。 这样的人,大概率只是被李达收买的小角色,背后定然还有更核心的线索。 他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你是被李达逼迫,那你可知李达私运的粮食,具体运去了哪里?北燕商人耶律烈,最近还和他见过面吗?” 老赵愣了一下,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沈砚,嘴唇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我只知道李达每月初五会去城东的破庙和人见面,至于运粮的地方,他从没跟我说过……” “初五?”萧彻捕捉到关键信息,眼底寒光更盛,“今天是初三,还有两天。” 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兵吩咐,“把老赵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若是走漏了风声,唯你们是问!” “是!”亲兵们齐声应道,押着还在哭嚎的老赵快步离开。 西仓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旧粮的气息。 萧彻将账册仔细收好,放进随身的皮囊里,转身看向沈砚,语气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看出账册的破绽,恐怕还抓不到李达的把柄。” 沈砚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粮囤上,语气带着几分沉重:“我只是想洗清我父子的冤屈,顺便查清粮食的去向,凉州百姓还等着这些粮过冬,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竹片,竹片边缘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还留着他昨天画的粮仓布局图。 萧彻看着沈砚眼底的清明,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他的模样,那时的少年穿着粗麻囚衣,脸色苍白,却在听到“损耗率”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短短两天,这个看似文弱的贵公子,不仅识破了伪造的账册,还能冷静地追问线索,倒真是个藏着心思的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语气轻松了些:“你放心,只要查清粮食的去向,我定会禀明朝廷,还你父子清白。” 两人走出西仓时,晨光已经升得很高,金色的阳光洒在粮仓的黄土墙上,给冰冷的建筑添了几分暖意。 沈敬言正站在柴房门口等候,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粗麻囚衣,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脸上虽依旧苍白,却难掩眼底的焦急。 看到沈砚和萧彻一起走过来,他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砚儿,怎么样了?账册找到了吗?” “爹,找到了。”沈砚扶着沈敬言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欣慰,“李达伪造账册、私运粮食的证据都在,萧将军会帮我们洗清冤屈的。” 沈敬言看向萧彻,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多谢萧将军仗义相助,沈某感激不尽。” 萧彻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沈侍郎不必多礼,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粮食的去向,抓住北燕的奸细,至于你的冤屈,待事情了结,我自会禀明朝廷。” 他顿了顿,又道,“柴房条件简陋,我已让人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你们父子先搬过去住,也好方便后续问话。” 沈敬言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感激。沈敬言再次拱手:“多谢萧将军周全。” 萧彻让人领着沈敬言父子去住处,自己则带着账册快步走向将军府。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腰间的长刀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红色的刀穗在风里猎猎作响。 他一路快马加鞭,心里却在盘算着,李达只是个粮官,背后定然有王怀安撑腰,想要动李达,还得先稳住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否则打草惊蛇,反而会让耶律烈跑了。 同一时刻,城西“悦来客栈”的二楼房间里,耶律烈正将一叠银票和密信塞进油布包。 他穿着一身枣红色的中原锦袍,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却难掩眉宇间的异族轮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瞳孔是偏浅的褐棕色,此刻正紧盯着窗外街道上的动静。 “大人,不对劲!”随从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街上全是萧彻的亲兵,挨家挨户地查人,连出城的路都被封了!李达那边派人传信,说……说他还没来得及转移,萧彻就已经查到账册了!” 耶律烈的手指猛地攥紧油布包,指节泛白,锦袍下的肩膀绷得笔直:“废物!我早就说过让他处理干净,他偏要留着账册当‘后路’!” 他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看见街角处几个亲兵正盘查一个挑着货担的商人,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穿透货担。 “不能等了。”耶律烈转身将油布包甩到肩上,指尖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弯刀,刀鞘是北燕特有的兽皮材质。 “立刻去城西的废弃驿站,那里有咱们的人接应,再晚就被萧彻堵在城里了!” 他说话时带着轻微的卷舌音,中原话虽流利,却仍能听出异族口音,语气里满是慌乱,全然没了往日“富商”的从容。 随从不敢耽搁,连忙跟着耶律烈从客栈后门溜出,钻进了狭窄的小巷。 两人脚步飞快,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 与此同时,李达正在自己的府中焦躁地踱步。 他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本该体面的打扮,此刻却因慌乱显得狼狈不堪。 他的书房里摆满了名贵的字画,桌上还放着一壶刚温好的好酒,可他却连碰都没碰,只是不停地搓着手,眼神里满是不安。 “大人,不好了!”一个亲信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老赵被萧将军抓了!账册……账册也被找到了!” 李达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缩,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他扶住桌沿,手指死死地攥着桌布,指节泛白:“你说什么?账册怎么会被找到?老赵不是说会弄塌粮囤压死沈砚吗?他怎么会被抓?” “听说……听说沈砚早就看出账册是伪造的,萧将军亲自带他去了西仓,老赵还没动手就被抓了,现在已经把您供出来了!”亲信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得更低。 李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他知道,账册被找到,老赵又招了供,他这次是彻底完了。 王怀安远在京城,根本来不及救他,若是被萧彻抓住,等待他的只会是凌迟处死的下场。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见耶律烈,让他想办法带我离开凉州!” 他说着,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粗布衣衫,胡乱地套在身上,又把家里的金银珠宝塞进一个包裹里,快步走出书房。 他避开街上的行人,专挑偏僻的小巷走,一路往东城门的方向赶去,耶律烈就住在东城门附近的客栈里,只要能见到耶律烈,他就能借北燕的势力离开凉州。 可他刚走到城东的破庙附近,就看到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守在巷口,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的行人。 李达心里一紧,知道这些人是萧彻的暗探,他不敢再往前走,转身想往回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达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到萧彻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那本深蓝色封面的账册,眼神冷得像冰。 萧彻的身边围着十几个亲兵,个个手持长刀,将李达团团围住,显然是早有准备。 “萧……萧将军,”李达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萧彻,“我……我只是出来散步,没想去哪里。” “散步?”萧彻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李大人倒是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散步。” 他举起手里的账册,声音陡然提高,“你伪造账册、私运粮食、勾结北燕奸细,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李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萧将军饶命!萧将军饶命啊!我都是被王怀安逼的!是他让我私运粮食给北燕,还让我栽赃给沈侍郎,我要是不照做,他就会杀了我的家人!求您看在我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萧彻看着李达痛哭流涕的模样,眼底没有丝毫同情。 他见过太多像李达这样的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出卖国家、残害百姓,到了最后,却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他声音冰冷:“王怀安的罪,我自会查清,至于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向凉州的百姓谢罪吧!” 他对亲兵吩咐道:“把李达绑起来,关进大牢,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亲兵们应了声“是”,上前将李达绑了起来。 李达还在不停地哭嚎求饶,却被亲兵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萧彻看着李达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神里满是凝重,李达虽然被抓了,但耶律烈还没找到,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也没清除,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转身走向客栈,心里盘算着,耶律烈是北燕的奸细,手里定然掌握着更多北燕的情报,只要抓住耶律烈,就能顺藤摸瓜,查清北燕的阴谋。 他加快脚步,玄色劲装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腰间的长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东城门下,寒风卷着沙砾掠过,昨天那两个缩在墙角的流民正踮着脚,往城门方向张望。 瘦高个裹紧了身上满是补丁的棉絮,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根枯树枝,声音发颤:“你看……萧将军的人把城门堵了,连挑担子的都要翻三遍,是不是在抓那个‘私运粮的坏人’?” 矮胖的流民怀里揣着半块硬邦邦的糠饼,闻言用力点头,眼睛亮了亮:“肯定是!昨天我听粮仓的人说,沈公子帮萧将军找出了假账册,现在抓坏人,说不定很快就能把粮食找回来!”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糠饼掰了一小块,递到瘦高个面前,“你先吃点垫垫,等粮食找回来,咱们就能喝上热粥了。” 旁边卖柴的老农也凑了过来,他脸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皱纹,手里的柴刀锈迹斑斑,声音沙哑却带着希冀:“要是真能把粮找回来,今年冬天就不用饿肚子了。萧将军刚正,沈公子聪慧,这俩人在一起,咱们凉州有救了!” 几个流民你一言我一语,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连寒风刮在脸上,似乎都没那么刺骨了。 在另一边,沈砚正在住处整理线索。 他住的屋子虽然不大,却很干净,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墙角还有一个小火炉,炉子里的炭火正旺,将屋子烘得暖暖的。 他拿出那块竹片,用炭条在上面补充着线索:李达被抓、老赵招供、耶律烈未找到、王怀安是幕后黑手…… 沈敬言坐在一旁,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眼神里满是欣慰。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递给沈砚:“砚儿,喝口茶歇会儿吧,忙了一上午,也该累了。” 沈砚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竹片上的线索,眉头微蹙:“爹,李达虽然被抓了,但耶律烈还没找到,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也没清除,咱们的冤屈,恐怕还不能立刻洗清。” 沈敬言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你说得对,王怀安在朝中势力庞大,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不过好在萧将军是个公正之人,有他帮忙,咱们总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竹片上的“耶律烈”三个字,眼神里满是思索。 他总觉得,耶律烈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私运粮食那么简单,北燕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而凉州,很可能就是这个阴谋的关键之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是小兵的声音:“沈公子,萧将军让我来请您去将军府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砚和沈敬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沈砚站起身,对小兵说:“劳烦你稍等,我这就过去。” 他跟着小兵走出住处,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凉州的街道上很安静,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百姓,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眼底的希望。 想来是听说萧将军正在查粮案,都盼着能早日找回粮食,度过这个冬天。 走到将军府门口时,沈砚看到萧彻正站在台阶上等候。 他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盔甲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 他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带束着,几缕碎发贴在额前,脸上虽依旧带着几分冷峻,却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沈公子,你来了。”萧彻迎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刚收到消息,耶律烈已经离开了客栈,恐怕是听到了风声,想要逃离凉州。” 沈砚心里一紧,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那现在怎么办?若是让他跑了,想要再查北燕的阴谋,就难了。” 萧彻皱了皱眉,语气坚定:“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所有城门,严查出入的行人,他应该还没离开凉州。我找你过来,是想让你帮忙分析一下,耶律烈最有可能躲在哪里。” 沈砚低头沉思片刻,从怀里摸出竹片,指尖指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驿”字标记:“萧将军,您看这里。去年跟着父亲来凉州赈灾,路过城西时见过一处废弃驿站。” “父亲当时还说‘这驿站靠近边境,墙体是砖石砌的,遇战乱能当哨点’,我便顺手标在了竹片上。耶律烈是北燕奸细,要逃肯定选偏僻、离边境近的路,那处驿站没人去,刚好能藏人,还方便他随时越境。” 萧彻凑过去看竹片,果然见“西仓”标记旁有个小小的“驿”字,笔迹和布局线条一致,显然是早画好的。 他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没想到你竟连这种细节都记着,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沈砚收起竹片,语气平静:“只是觉得多记点地形,说不定能用上。现在看来,确实能帮上忙。” 萧彻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果决:“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带人去城西的废弃驿站,你跟我一起去,也好帮我出出主意。” 沈砚点了点头,跟着萧彻快步走向马厩。 他知道,这是抓住耶律烈的最好机会,也是查清北燕阴谋的关键一步。 他骑上一匹棕色的骏马,跟在萧彻身后,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街道上响起,扬起阵阵尘土。 沈砚看着萧彻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这个乱世里,能有这样一位公正、 第4章 驿站围堵,密信藏锋 马蹄踏过城西的土路,扬起的沙尘被寒风卷成细雾,打在沈砚的粗麻衣袖上,留下点点土痕。 他骑在棕色骏马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稳稳攥着缰绳,虽前世未曾骑过马,但原主记忆里跟着沈敬言学过基础骑术,此刻竟也能勉强跟上萧彻的速度。 前方萧彻的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马鬃被风吹得向后飘拂,红色的刀穗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晃动。 沈砚抬眼望去,能看到萧彻挺拔的背影,肩背绷得笔直,像是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长刀,连坐姿都透着军人的利落。 “还有两里地就到废弃驿站了。”萧彻忽然勒住马绳,回头看向沈砚,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跟在我身后,若见着耶律烈的人,不必上前,我让亲兵护着你。” 沈砚点头应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竹片,方才出发前,他特意在竹片上补画了驿站的大致结构,在原主记忆里那是座三进的院子,前院有个破损的马棚,后院靠着土坡,据说有个能通往后山的密道。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几声微弱的马蹄声,萧彻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翻身下马,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亲兵们也纷纷下马,抽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萧彻做了个“包抄”的手势,几个亲兵立刻绕到驿站两侧,剩下的人则跟着他和沈砚,贴着围墙往大门方向挪去。 废弃驿站的木门早已腐朽,门板上布满了裂痕,还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漆皮。 萧彻伸手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他探头往里看,前院的地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破碎的瓦砾散落在四处,只有中间那条石板路还能看出昔日的痕迹。 “后院有动静。”沈砚忽然拉住萧彻的衣袖,压低声音,他的听觉本就比常人敏锐,此刻隐约听到后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他比了个“跟上”的手势,脚步放得更轻,沿着墙根往后院绕去。 后院的景象比前院更破败,东侧的厢房塌了半边,露出里面发黑的梁木,西侧的马棚里还拴着两匹瘦马,正低头啃着地上的枯草。 沈砚的目光扫过马棚,忽然停在马腿旁,那里有个油布包,包角露出半张银票的边角,和之前耶律烈收拾的包裹样式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厢房后面传来耶律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怎么还没来?再等下去,萧彻的人该找过来了!” “大人,别急,接应的人说申时会到,现在还有一刻钟。”随从的声音透着怯懦,“咱们还是再等等,这荒山野岭的,没接应根本过不了边境。” 萧彻眼神一沉,对身边的亲兵打了个手势。 亲兵们立刻分散开来,将厢房团团围住,手中的长刀对准了厢房门口。 萧彻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耶律烈,别躲了,出来吧。” 厢房里瞬间没了动静,过了片刻,耶律烈握着一把兽皮鞘弯刀走了出来。 他的枣红色锦袍沾了不少尘土,原本整齐的发髻也散了几缕,贴在额前,深眼窝下的褐棕色瞳孔里满是警惕。 看到萧彻身边的沈砚,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一声:“没想到萧将军竟会带着一个罪臣之子来抓我,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少说废话。”萧彻握着腰间的刀柄,指节泛白,“你勾结李达私运凉州军粮,还想带着密信逃回北燕,今日若不把北燕的阴谋说出来,休怪我刀下无情!” 耶律烈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厢房的门框上,眼神里满是狠厉:“萧将军,我劝你别逼我。这厢房里藏着炸药,若是我点燃引线,咱们谁都活不了!” 沈砚心里一紧,目光快速扫过厢房,他注意到门框内侧有根细细的麻绳,一端连着耶律烈的手,另一端隐没在厢房里,显然是炸药的引线。 他悄悄拉了拉萧彻的衣角,低声道:“他在虚张声势,这驿站荒废多年,就算有炸药,也早该受潮失效了。而且他若真有把握,不会跟咱们废话这么久。” 萧彻立刻明白了沈砚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耶律烈,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若你真有炸药,早在我们进来时就点燃了,何必等到现在?” 耶律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握着麻绳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沈砚说中了,厢房里的炸药确实是去年藏的,早就受潮不能用了,他只是想借此拖延时间,等接应的人来。 可眼下萧彻根本不吃这一套,亲兵们又步步紧逼,他已经没了退路。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同归于尽!”耶律烈猛地拽了拽麻绳,可厢房里毫无动静。 他愣了一下,又用力拽了几次,还是没反应。 萧彻趁机冲上前,一脚踹在耶律烈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亲兵们立刻上前,按住耶律烈的胳膊,将他牢牢捆住。 耶律烈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亲兵死死按住,只能不甘心地嘶吼:“萧彻!你别得意!北燕的大军很快就会攻打凉州,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萧彻蹲下身,一把夺过耶律烈腰间的兽皮鞘弯刀,扔在地上,然后从他怀里搜出一个油布包。 打开油布包,里面除了银票,还有一封用北燕文字写的密信,信封上盖着北燕皇室的火漆印。 “这是什么?”萧彻拿起密信,递给沈砚,他虽认识几个北燕文字,却看不懂完整的内容。 沈砚接过密信,展开信纸,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他没穿越之前在大学学过古代少数民族文字,对北燕文字也有研究,此刻竟能勉强看懂大意。 “这是北燕太子写给耶律烈的密信。”沈砚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 “信里说,让耶律烈和李达合作,私运凉州的军粮,用来资助北燕的军队。还说下个月十五,北燕会派一支精锐部队,从凉州西侧的黑风口偷袭,让耶律烈提前做好内应,打开城门迎接大军。” 萧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夺过密信,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好一个北燕!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策划偷袭!若不是咱们抓住你,凉州恐怕真要落入他们手中!” 耶律烈看着萧彻愤怒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得意:“萧将军,现在知道也晚了。下个月十五,北燕大军就会抵达凉州,到时候你们插翅难飞!” 萧彻懒得再跟耶律烈废话,对亲兵吩咐道:“把他绑结实了,带回将军府严加看管,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 亲兵们应了声“是”,押着耶律烈往外走。 耶律烈还在不停地嘶吼,声音渐渐消失在旷野里。 萧彻站起身,看着手里的密信,眉头皱得紧紧的,黑风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北燕军队真从那里偷袭,凉州的守军恐怕难以抵挡。 在将军府外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正缩在老槐树后,左耳垂上那颗米粒大的黑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这是他与京城王怀安联络的标记。 他看着亲兵押着五花大绑的耶律烈进府,棉鞋在冻硬的土路上蹭了蹭,掌心沁出冷汗。 “坏了,耶律烈竟被抓了。”汉子咬着牙,飞快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草纸和半截炭条,蹲在地上写了几行字:“耶律被俘,密信恐泄,黑风口计划或暴露,速禀王大人。” 写完后,他将草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一个掏空的竹筒里,踮脚挂在老槐树最粗的枝桠上,那是他与京城联络的“鸟窝暗号”,只有负责传递消息的人认识。 做完这一切,他又警惕地看了看将军府门口的守卫,压低帽檐,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 冷风卷着沙尘打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心里只想着:“萧彻动作太快,若王大人不尽快想办法,咱们这些安插在凉州的人,迟早要被揪出来。” “萧将军,” 沈砚走到萧彻身边,看着他凝重的脸色,轻声道,“现在距离下个月十五还有二十天,咱们还有时间准备。黑风口虽然险要,但只要咱们在那里修筑防御工事,再派重兵把守,北燕军队未必能攻进来。” 萧彻转头看向沈砚,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懂修筑防御工事?” 沈砚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竹片,用炭条快速画出黑风口的地形,两侧陡峭的山崖用粗线条勾勒,中间的通道旁标注着“陷阱”“箭楼”的位置。 “我父亲曾带我去过黑风口,还跟工部的匠人一起勘察过地形。当时匠人说‘筑防如修屋,地基要稳,障物要巧’,我便记在了心里。” 他指着竹片上的“陷阱”标记,继续解释:“这陷阱得挖三尺深,刚好能陷住战马的前蹄;间距五尺,是按寻常战马的步幅算的,这样不管敌军马队跑得快慢,都能踩中。” “至于箭楼,我参考过书院里的‘坞堡图’,把箭窗设在离地丈高的位置,既能避开敌军的箭矢,又能让弓箭手覆盖整个通道,比寻常箭楼的防御性强一倍。” 萧彻凑过去细看竹片,指尖顺着“陷阱”的间距线划过,眼底闪过明显的赞赏:“没想到你竟把工部匠人的话和书院图纸都用在了实处,这些细节,连军中的老卒都未必能考虑周全。” 他收起竹片,语气比之前更显郑重,“好,就按你说的办!我立刻让人去黑风口勘察地形,准备修筑防御工事。你跟我回将军府,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咱们也好尽快安排。” 沈砚点了点头,跟着萧彻往外走。 路过马棚时,他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那两匹瘦马身上,这两匹马可都是北燕的战马,体型比中原的马更健壮,耐力也更好。 他指着战马对萧彻说:“萧将军,这两匹战马或许能派上用场。咱们可以让驯马师好好训练它们,到时候说不定能用来传递军情。” 萧彻顺着沈砚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说得对,这两匹战马确实是好马。我让人把它们带回将军府的马厩,好好照料。” 两人骑上战马,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旷野里响起,扬起阵阵尘土。 沈砚看着萧彻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他知道,接下来的二十天会很忙碌,但只要能守住凉州,保护这里的百姓,一切都值得。 粮仓附近的空地上,几堆篝火正噼啪作响,橙红的火光映着流民们冻得通红的脸。 瘦高个捧着一个豁口的陶碗,碗里是刚从将军府伙房领来的热米汤,他凑到篝火边,声音里满是兴奋:“刚才我在将军府门口听亲兵说,萧将军抓住了北燕的奸细!那奸细想偷咱们的粮,还想引北燕兵打进来,幸好沈公子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真的?”矮胖的流民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糠饼差点掉在地上,“那咱们凉州是不是就安全了?” 旁边卖柴的老农磕了磕烟袋锅,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安全!萧将军说了,要在黑风口修箭楼、挖陷阱,还要派重兵守着,北燕人根本打不进来!” 他说着,指了指身边几个年轻的流民,“咱们明天也去黑风口帮忙吧,就算搬石头、运木料,也能给萧将军和沈公子搭把手!”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眼底满是希望:“要是能守住凉州,明年开春就能种地,再也不用啃硬邦邦的糠饼了。我也去帮忙,给大伙儿烧点热水、缝补缝补衣裳也好。” 篝火旁的人纷纷点头,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火光跳跃着,映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萧彻让人把耶律烈关进大牢,然后带着沈砚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烛火摇曳,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凉州地图。萧彻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口,对沈砚说:“你详细说说你的计划,咱们也好分工安排。” 沈砚走到地图前,手指指着黑风口的通道:“萧将军,咱们可以分三步来做。第一步,派士兵去黑风口挖陷阱,铺上尖刺,再在通道两侧的山崖上修建箭楼。” “第二步,调派五千精兵驻守黑风口,再派两千骑兵在附近巡逻,防止北燕军队绕路偷袭;第三步,让工匠们赶制弓箭和投石机,用来加强箭楼的防御。” 萧彻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心里对沈砚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他没想到沈砚的计划如此周全,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 “好,你的计划很详细。我明天一早就让人去安排,你也早点休息,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忙了。” 沈砚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萧彻说:“萧将军,还有一件事。李达虽然被抓了,但王怀安在凉州的势力还没清除,咱们得小心提防他,别让他破坏咱们的计划。” 萧彻眼神一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王怀安确实是个隐患。我会让人盯着他的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处理。” 沈砚放心地离开了书房。 回到住处时,沈敬言正坐在桌前等他,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粥。 看到沈砚回来,沈敬言连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关切:“砚儿,怎么样了?抓住耶律烈了吗?” “爹,抓住了。”沈砚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粥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我们还从他身上搜出了北燕的密信,知道了他们下个月十五会从黑风口偷袭凉州。我已经跟萧将军说了修筑防御工事的计划,咱们接下来要好好准备,守住凉州。” 沈敬言看着儿子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心里满是欣慰。 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砚儿,你长大了。爹相信你,也相信萧将军,咱们一定能守住凉州。” 第5章 基建遇阻,暗手初现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沈砚住处的木桌上,将竹片上“黑风口防御计划”的字迹照得清晰。 沈砚刚喝完一碗杂粮粥,就见亲兵捧着一套半旧的青布劲装走进来,躬身道:“沈公子,萧将军让小的把这个送来,说今日要去黑风口勘察,穿劲装更方便。” 沈砚接过劲装,指尖触到布料上细密的针脚,料子虽不是上等丝绸,却浆洗得干净挺括。 他换下身上的粗麻衣,穿上劲装后,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的少年身形清瘦,却因劲装的利落剪裁,少了几分文弱,多了些干练。 他将竹片塞进腰间的布囊,又把用来画图纸的炭条仔细收好,快步出门。 将军府的马厩里,萧彻已牵着两匹战马等候。 他今日换上了银色的轻便盔甲,甲片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长刀斜挎着,红色刀穗垂在腿侧。 见沈砚走来,他抬手将缰绳递过去:“这匹‘踏雪’脚力好,昨天让驯马师检查过,适合长途奔波。” 沈砚接过缰绳,看向马厩里的棕色战马,这马毛色油亮,四肢粗壮,脖颈上的鬃毛修剪得整齐,正是上次从驿站带回的北燕战马。 他翻身上马,动作虽不如萧彻娴熟,却也稳当。 两人并驾齐驱,朝着黑风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出城后,道路渐渐崎岖,两旁的黄土坡上稀疏地长着几丛枯草,寒风卷着沙尘,打在盔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砚眯着眼,看向远处的黑风口,那里两侧的山崖像被巨斧劈开,中间的通道狭窄幽深,风从通道里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碎石,气势骇人。 “就是这里。”萧彻勒住马,翻身下马,银色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他走到山崖边,俯身查看岩石的质地,手指在石面上摩挲:“这山崖是花岗岩,坚硬得很,要在上面凿洞建箭楼,得用重锤和钢钎,还得请熟练的石匠。” 沈砚也下了马,从布囊里掏出竹片和炭条,蹲在地上快速勾勒地形:“通道宽约三丈,最窄的地方只有两丈,适合挖陷阱。” “咱们可以在通道两侧各挖三排陷阱,第一排埋尖刺,第二排设绊马索,第三排藏滚石,这样能层层阻挡敌军。” 他一边画,一边指着通道入口,“入口处还要筑一道矮墙,高约五尺,既能挡住敌军的视线,又能让咱们的士兵躲在后面射箭。” 萧彻凑过去看竹片上的草图,眼底满是认可:“你的计划很周全。我已经让人去凉州城召集工匠了,预计下午就能到。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凉州的木料不多,去年冬天又冷,不少树木都冻枯了,建箭楼需要的大梁,恐怕得从邻县调运。” 沈砚点点头,心里也有了计较:“邻县距离凉州有三天路程,咱们可以先让工匠凿岩石、挖陷阱,等木料到了再建箭楼,这样能节省时间。” “另外,驿站里还有些废弃的木料,虽然零散,但可以用来做陷阱的盖板,也能省下一些材料。”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萧彻抬头望去,见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工匠,正推着装满工具的木车赶来,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手里握着一把锃亮的钢钎,腰间系着围裙,围裙上还沾着石粉。 “萧将军!沈公子!”汉子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小的是城里的石匠头刘老三,奉将军之命来修防御工事。” 他脸上满是风霜,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灰尘,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处还有几道未愈合的伤口,显然是常年跟石头打交道留下的。 萧彻点了点头,指着山崖对刘老三说:“刘师傅,麻烦你带工匠们先勘察一下岩石的硬度,看看需要多少钢钎和锤子,列个清单给我,我让人去库房支取。” 刘老三应了声“好”,立刻带着工匠们散开,有的用钢钎敲打着岩石,有的蹲在地上测量尺寸,忙得热火朝天。 沈砚也没闲着,他跟着刘老三查看山崖,时不时提出自己的想法:“刘师傅,箭楼的地基要挖深些,至少三尺,这样才能稳固,不然遇到大风容易倒。” 刘老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沈公子懂的还真不少!小的原本想着挖两尺就够了,您这么一说,确实该挖深些,安全第一。” 就在众人忙碌时,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年轻工匠忽然“哎呀”一声,手里的钢钎掉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渗出来。 刘老三连忙走过去,拿起工匠的手查看:“怎么回事?是不是钢钎打滑了?” 年轻工匠皱着眉,语气带着委屈:“刚才钢钎突然就滑了,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 他说着,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影,周围除了忙碌的工匠,就是空旷的黄土坡,连只鸟都没有。 沈砚心里一紧,忽然想起王怀安的眼线,难道是王怀安的人在暗中搞破坏?他快步走到年轻工匠身边,查看地上的钢钎:“钢钎的把手是不是松了?” 刘老三拿起钢钎,试着拧了拧把手,脸色瞬间变了:“这把手是被人动过手脚!原本是用铁钉钉死的,现在钉子都松了,一用力就会打滑!” 萧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工匠,声音带着威严:“大家都停一下!刚才谁接触过这把钢钎?” 工匠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刘老三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担忧:“萧将军,这钢钎是今早从库房领的,领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问题?难道是……” 他没敢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怀疑却很明显,显然是觉得有内鬼。 沈砚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钢钎的把手,发现把手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用小刀刻的。 他站起身,对萧彻低声道:“是王怀安的人干的。他们不敢明着来,就暗中破坏工具,想拖延咱们修防御工事的进度。” 萧彻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定论。他对工匠们朗声道:“大家不用怕,只是有人故意捣乱。从现在起,所有工具都要统一保管,领用和归还都要登记,谁要是再敢动手脚,别怪我不客气!” 工匠们这才放下心来,刘老三也连忙安排人重新检查所有工具,确保没有问题。 沈砚看着忙碌的工匠们,心里却没放松,王怀安的人既然能在工具上动手脚,说不定还会有其他阴谋,接下来必须更加小心。 中午时分,萧彻让人送来干粮和水。 沈砚坐在一块岩石上,啃着硬邦邦的麦饼,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他抬头望去,见几个流民正推着一辆木车赶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在城门口见过的瘦高个和矮胖流民。 “萧将军!沈公子!”瘦高个快步走上前,脸上满是笑容,“我们听说您在修防御工事,就召集了城里的流民,想过来帮忙,搬石头、运工具都行!” 他身后的流民们也纷纷附和,有的手里拿着铁锹,有的推着木车,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里满是干劲。 萧彻看着眼前的流民,心里满是感动。 他走上前,拍了拍瘦高个的肩膀:“多谢大家愿意帮忙!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守住凉州!” 沈砚也站起身,对流民们笑道:“大家放心,咱们管饭,还会给大家发些工钱,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点心意。” 流民们听了,更是高兴,立刻跟着工匠们忙碌起来。瘦高个和矮胖流民推着木车,将挖出来的碎石运到远处。 灶台边,抱着孩子的妇人正蹲在地上,用捡来的干树枝生火。 她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棉袄,袖口磨得发亮,怀里的孩子裹着破旧的棉毯,小脸冻得通红,却懂事地攥着母亲的衣角,小声问:“娘,风好冷,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妇人伸手拢了拢孩子的棉毯,指尖触到孩子冰凉的小脸,心里一阵发酸。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凿岩石的工匠,有人手被磨破了,也只是裹块布条继续干。 再看向运木料的流民,瘦高个推着比自己还高的木车,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收回目光,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温柔却坚定:“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呀。萧将军和沈公子在修工事挡坏人,娘烧点热水,让他们渴了能喝口热的,他们有力气了,才能守住家,咱们就不用再逃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糠饼,饼边都有些发硬,她先放在嘴边哈了哈气,才掰了一半递给孩子:“你乖乖吃,等守住了凉州,娘就去买白面馒头,给你夹大块的肉。” 孩子接过糠饼,用力点头,小口啃着,眼神里满是期待。 妇人看着孩子的模样,又添了把干柴,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她眼底也亮了起来,这是她逃到凉州后,第一次觉得,家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下午,邻县的木料终于运到了。 沈砚跟着刘老三查看木料,发现其中有几根大梁有些弯曲,不符合建箭楼的要求。 刘老三皱着眉,语气带着无奈:“沈公子,这几根大梁恐怕用不了,得重新找木料,可邻县已经没有多余的大梁了,这可怎么办?” 沈砚拿起一根弯曲的大梁,仔细查看木材的纹理,忽然有了主意:“刘师傅,这大梁虽然弯曲,但木质很结实,咱们可以把它锯开,用来做箭楼的横梁,再找些直的木料做立柱,这样既能利用现有材料,又不影响箭楼的稳固。” 刘老三眼前一亮,连忙点头:“沈公子这个主意好!小的这就安排工匠们锯木料,保证不耽误进度!” 就在工匠们准备锯木料时,沈砚忽然注意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工匠,鬼鬼祟祟地躲在木车后面,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似乎想划坏木料。 沈砚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突然抓住工匠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工匠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小刀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沈砚牢牢按住。萧彻听到动静,也快步走过来,看着地上的小刀,眼神冰冷:“说!是谁派你来的?” 工匠浑身发抖,嘴唇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是……是王怀安大人的人,他们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破坏木料,拖延修箭楼的进度……” 萧彻冷笑一声,对亲兵吩咐道:“把他绑起来,带回将军府严加审问,看看王怀安还有什么阴谋!” 亲兵们应了声“是”,押着工匠离开。 沈砚看着工匠被押走的方向,心里更加警惕,王怀安的人竟然混进了工匠队伍,若不是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对萧彻说:“萧将军,咱们得重新排查所有工匠和流民,看看还有没有王怀安的人,不然咱们的防御计划,迟早会被他们破坏。” 萧彻眉头紧锁,语气凝重:“流民多是逃难来的,没户籍可查,直接问恐怕也问不出实话,这排查的法子得好好琢磨。” 沈砚早有想法,从布囊里掏出竹片,用炭条快速画了个简单的记号,解释道:“咱们分两步来。第一步,让刘老三牵头,找工匠里资历最老的三个师傅,让他们互相指认。” “常年一起干活的,谁是最近才来凉州的、谁干活时总走神,他们最清楚,若有可疑的,先单独安排活计,派人盯着。第二步,对流民,咱们让他们说清‘家乡在哪、怎么逃到凉州的’。” “再让同批逃难的人互相作证,说不出细节或没人作证的,就先安排在离工具房和木料堆远些的地方搬碎石,不让他们接触核心工事。” 他顿了顿,指着竹片上的记号补充:“另外,让亲兵立刻去做一批小木牌,刻上‘防’字记号,给每个工匠和流民发一块,进出黑风口都要验牌,没有牌子的一律不让进,防止外人混进来捣乱。” 萧彻眼前一亮,接过竹片仔细看了看,语气多了几分认可:“这法子既不兴师动众,又能精准找出可疑的人,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让亲兵去准备木牌,再找刘老三安排工匠指认的事。” 黑风口外的土坡后,一个左耳垂带着米粒大黑痣的灰衣汉子正趴在枯黄的草丛里,野草遮住了他大半身子,只露出一双紧盯着前方的眼睛。 他看着亲兵押着被绑的工匠走远,又听到萧彻和沈砚商量排查的法子,指节死死攥着腰间的竹筒,指腹因用力而泛白,这正是之前在将军府外传递消息的眼线。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低声咒骂一句,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草纸和半截炭条,借着土坡的遮挡,飞快写下几行字: “首次破坏失败,工匠被擒,萧彻设‘木牌验身’‘工匠互认’排查内鬼,需另寻时机(如断粮、扰流民)拖延工事,速禀王大人。” 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草纸折成小块,塞进竹筒,又从怀里摸出一小把小米,吹了声短促的哨子。 不一会儿,一只灰鸽从远处的土坡后飞来,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熟练地将竹筒绑在鸽腿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鸽背,抬手将鸽子放飞。 灰鸽扑棱着翅膀,消失在暮色里。 汉子盯着鸽子远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伸手拍掉身上的草屑,猫着腰往后退,脚步轻得像猫。 他知道,萧彻现在肯定在排查可疑人员,绝不能暴露自己。 “萧彻、沈砚,你们别得意,王大人的后手还没出,这黑风口的工事,绝不能让你们顺利修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消散在呼啸的寒风里,只留下被踩倒的枯草,在风中微微晃动。 夕阳西下,将黑风口的山崖染成了橘红色。 工匠们和流民们还在忙碌,有的在挖陷阱,有的在凿岩石,有的在锯木料,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疲惫,却没有丝毫懈怠。 沈砚站在山崖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虽然有王怀安的暗中阻挠,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萧彻走到沈砚身边,递给她一壶水:“累了吧?喝口水歇会儿。” 沈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些许疲惫。他看着萧彻,笑道:“还好,比起凉州百姓的安危,这点累不算什么。” 萧彻看着沈砚眼底的坚定,心里也多了几分信心。 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语气带着期许:“再过几天,陷阱就能挖好,箭楼的地基也能凿完,只要木料没问题,咱们一定能在北燕大军来之前,做好防御准备。” 两人并肩站在山崖边,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夜色慢慢笼罩大地。 远处的凉州城亮起了点点灯火,像一颗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烁。 第6章 预警巧思,断粮危机 晨光刺破云层时,黑风口的工地上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凿石声。 沈砚裹紧身上的青布劲装,踩着凝结的白霜走到山崖边。 经过几日忙碌,通道两侧的陷阱已挖好大半,深三尺的坑洞里插满了削尖的木刺,只待盖上伪装的枯草。 箭楼的地基也凿出了半丈深的石槽,刘老三正带着工匠们往槽里浇筑掺了石灰的泥浆,灰白的浆水顺着石缝往下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沈公子,您来得正好!”刘老三抹了把额角的汗,黝黑的脸上沾了些泥浆,像画了几道灰痕。 “这花岗岩太硬,钢钎都磨秃了三根,幸好您让亲兵从驿站拆了些废铁,熔铸成新的凿头,不然今日怕是完不成地基。” 沈砚点点头,目光扫过工地,流民们正推着木车运送石料,瘦高个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车辕压得微微弯曲。 昨日那个烧热水的妇人也来了,怀里抱着孩子,手里却多了个竹筐,正弯腰捡拾地上的碎石,灰布棉袄的下摆沾满了泥土,却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红扑扑的脸。 “刘师傅,箭楼的立柱准备好了吗?”沈砚忽然想起木料的事,转头问道。 刘老三领着他走到木料堆旁,指着几根锯好的圆木:“都按您说的改好了!弯曲的大梁锯成了横梁,直木料做了立柱,连立柱的边角料都没浪费,锯成了陷阱盖板的衬条。” 他又指向旁边一小堆黑褐色的铁渣,“之前熔铸凿头剩下的废铁渣,我们也敲碎了垫在木架连接处,省了不少新铁,您看这结实劲儿!” 沈砚伸手敲了敲圆木,木质紧实,声音清亮,又摸了摸木架连接处的铁渣,确实稳固,他满意地点头,刚要开口,却见萧彻牵着战马从远处走来。 萧彻今日换了身玄色棉甲,甲片边缘绣着暗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腰间的长刀依旧斜挎着,只是红色刀穗上系了块新磨的玉佩,走动时玉佩轻轻碰撞刀鞘,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他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走到沈砚身边,压低声音道:“刚收到消息,王怀安的人在邻县扣了咱们的粮车,说‘邻县歉收,需优先供给本地’,运粮的亲兵交涉了半天,还是没能把粮车带回来。” 沈砚心里一沉,工地有近百名工匠和流民,每日要消耗两石粮食,原本库存的粮食只够支撑五日,如今粮车被扣,若不能及时解决,别说修完防御工事,恐怕还会引发人心惶惶。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布囊,指尖触到竹片的边缘,忽然有了主意:“邻县县令是王怀安的门生,硬要粮肯定不行,咱们得想别的办法。”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呜——”的长鸣,声音凄厉,在山谷间回荡。萧彻脸色一变,拔出腰间的长刀:“是警哨!难道北燕军队提前来了?” 亲兵们也纷纷抄起武器,警惕地看向通道入口。 可等了片刻,却没见半个人影,只有风吹过山崖的呼啸声。 这时,一个年轻工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断裂的木哨,脸色发白:“萧将军,是……是哨子被风吹断了!这哨子是用来预警的,挂在通道口的树上,刚才风太大,绳子断了。” 萧彻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头,这预警哨子是前日设下的,一旦有敌军靠近,哨兵吹动哨子,工地上的人就能及时躲避。 可现在哨子断了,重新做一个不仅费时间,还容易被风吹坏,若是北燕军队真的突然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看着地上断裂的木哨,忽然眼睛一亮。 他从布囊里掏出竹片和炭条,快速画了个简图:“萧将军,咱们可以做个‘风动预警器’,不用人吹,只要有东西靠近就会响。” 他指着图上的结构,“找根粗竹管,截成两尺长,在一端钻几个小孔,里面放个用细线吊着的铜铃,再把竹管固定在木架上,对着通道入口。” “木架上绑一根横木,横木一端拴上细线,线的另一端系个稻草人,放在通道中间。只要有人碰到稻草人,细线就会拉动横木,撞响竹管里的铜铃,这样咱们就能及时发现动静。” 萧彻凑过去看草图,眼底满是惊讶:“这法子竟如此巧妙!不用人力,还能避免风吹误响,你是怎么想到的?” 沈砚笑了笑,想起在现世工地见过的简易报警器:“从前在书院看书,见过类似的机关图,没想到今日倒用上了。咱们现在就找材料,让工匠们赶紧做,争取晌午前装好。” 刘老三一听,立刻招呼工匠们找竹管和铜铃。 流民们也围了过来,瘦高个扛着一根粗竹管跑过来,竹管上还带着新鲜的竹节:“沈公子,这根竹管是从驿站废弃的竹篓拆的,原本都要扔了,我看着结实,扛来正好用,省得再砍新竹子!” 妇人则从怀里掏出个小铜铃,铃铛上还系着红绳,是孩子的玩具:“这铃铛声音亮,放在竹管里肯定响!” 众人齐心协力,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预警器。 竹管固定在两米高的木架上,铜铃在管里轻轻晃动,稻草人穿着破旧的灰布衣,立在通道中间,像个站岗的哨兵。 沈砚轻轻碰了碰稻草人,细线拉动横木,“叮铃铃”的铃声立刻响起,清脆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连远处凿石的工匠都能听见。 “太好了!有了这个,咱们就不怕敌军偷袭了!”萧彻拍了拍沈砚的肩膀,玄色棉甲在晨光下反射出冷光,眼底满是赞许。 可喜悦没持续多久,负责后勤的亲兵就匆匆跑来,脸色焦急:“萧将军,沈公子,库房的粮食只够今日下午的了!流民们已经在问什么时候开饭,若是没粮,恐怕……” 沈砚的心又沉了下去,他看向萧彻:“邻县扣着粮车,咱们不能硬来,不如派人去凉州城的粮商那里买粮?” 萧彻摇头,语气无奈:“我早就让人去了,可凉州的粮商都说‘粮价上涨,无粮可卖’,其实是王怀安打过招呼,不让他们卖给咱们。”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干活吧?”瘦高个放下木车,脸上满是担忧,周围的流民也围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不安,原本热闹的工地瞬间安静下来。 沈砚看着众人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在历史书上看到的“以物易物”。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别慌!咱们虽然没粮,但可以用东西换!凉州城外有不少农户,家里应该存着粮食,咱们可以用工具、布料跟他们换。” “工匠们多出来的钢钎、流民们织的草席,甚至是工地上的废木料,只要农户需要,都能换粮。” 萧彻眼睛一亮:“这法子可行!我立刻派亲兵带着东西去城外换粮,再让沈敬言大人在城里协调,看看能不能从官仓调出一些存粮。” 众人听了,都松了口气。瘦高个率先举手:“我跟亲兵一起去!我认识城外的农户,能说上话!”妇人也点头:“我织了几张草席,也能换些杂粮!” 沈砚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众人,心里却没放松多少,王怀安扣粮车、断粮源,显然是想拖延防御工事的进度,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更棘手的阴谋。 他走到预警器旁,轻轻拨动铜铃,铃声在风中回荡,忽然注意到远处的土坡上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只留下一道灰影。 “萧将军,你看!”沈砚立刻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萧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眉头紧锁:“是王怀安的眼线?” “应该是。”沈砚点头,语气凝重,“他们肯定在盯着咱们的动向,一旦发现咱们换粮成功,说不定会去骚扰农户,阻止他们卖粮。” 萧彻立刻对亲兵吩咐:“派两队骑兵,一队护送换粮的人,另一队去土坡附近巡逻,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拿下!” 亲兵们应了声“是”,翻身上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黑色的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黑风口外的枯树林里,左耳垂带着米粒大黑痣的灰衣汉子正蹲在树后,看着骑兵远去的方向,指节死死攥着一把短刀,刀身泛着冷光。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灰布短打的同伙,脸上满是不耐:“大哥,萧彻派了骑兵护送,咱们还怎么捣乱?” “急什么?”汉子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一张草纸和半截炭条,借着树影飞快写道:“萧彻用物换粮,派骑兵护送,需阻扰农户交易,可烧其粮囤边缘吓退,勿恋战。” 写完后,他吹了声哨,一只灰鸽从树冠间飞来,他将草纸塞进竹筒绑在鸽腿上,抬手放飞。 待鸽子消失在天际,汉子才将短刀别回腰间,眼神狠厉地看向城外农户聚居的方向:“骑兵再多,也护不住所有农户!咱们绕去西边的村子,放把火吓吓他们,只要农户不敢卖粮,萧彻照样没辙!” 两个同伙点头,三人猫着腰钻进树林深处,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很快被风吹散在山谷里。 在凉州城外的张家庄,张老汉正蹲在院子里晒红薯干,黄褐色的薯干在石板上摆了满满一排。 听到院外传来马蹄声,他抬头望去,见瘦高个跟着几个穿军甲的亲兵走来,手里还抱着一把崭新的钢钎。 “张大爷,我们想用这钢钎跟您换些粮食,您看行不行?”瘦高个笑着开口,将钢钎递到老汉面前。 张老汉接过钢钎,手指摩挲着光滑的钎头,这钢钎比他家里那把旧的锋利多了,春耕时翻地正好用。 可他却把钢钎推了回去,转身跑进屋里,抱出一布袋杂粮和一坛红薯干。 “孩子,这粮你们拿回去,钢钎我不能要。”张老汉的脸上满是皱纹,灰布褂子的领口磨得发白,却笑得格外真诚。 “我儿子在萧将军手下当差,前几日还托人带信说,你们在黑风口修工事守凉州,这是在护咱们的家啊!哪能要你们的东西?这些红薯干你们也带上,饿了能垫垫肚子。” 瘦高个连忙推辞,可张老汉却执意要给。 这时,旁边的农户们也围了过来,李婶端着一筐土豆,王大叔扛着一袋玉米:“我们也出点粮!守凉州不是你们几个人的事,咱们都得搭把手!” 不大的院子里,粮食很快堆成了小山,在阳光下泛着暖黄的光。 晌午时分,换粮的队伍终于回来了。 瘦高个推着满满一车杂粮,脸上却带着几分后怕,额角的汗还没干:“沈公子,萧将军,咱们在西边村子换粮时,遇到了王怀安的人!” “他们偷偷放火烧李婶家的粮囤,幸好护送的骑兵来得快,把火扑灭了,就是粮囤边角烧黑了一块,李婶吓得腿都软了。” 沈砚心里一沉,立刻道:“必须给农户们加派人手!萧将军,不如让巡逻的骑兵分驻在张家庄、李村这几个大村落,再从流民里挑些年轻力壮的,跟着一起守夜,既保护农户安全,也能盯着王怀安的人,防止他们再搞破坏。” 萧彻点头,当即对亲兵吩咐:“按沈公子说的办!另外,备些布料和疗伤的草药,给李婶送过去,算是咱们的补偿。不能让百姓因为帮咱们,反倒受了惊吓和损失。” 旁边的妇人听到这话,立刻放下怀里的孩子,走到沈砚面前:“沈公子,我去给李婶送东西吧!我跟她熟,能劝劝她,让她别害怕。” 沈砚点头应下,看着妇人快步离开的背影,心里对“全民护城”的信念又坚定了几分。 流民们围上前,看着车上的杂粮和农户们附赠的红薯干、土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一个年轻流民拿起一块红薯干,咬了一口,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笑着对身边的人说:“有了这些粮,咱们肯定能把工事修完,挡住北燕人!” 接下来的日子,工地上的气氛更加紧张。 工匠们昼夜不停地赶工,沈砚也加入其中,帮忙绘制箭楼的结构图,手指被炭条染得发黑,劲装的袖口也磨破了边角。 萧彻则忙着调配兵力,一边安排士兵驻守村落,一边盯着黑风口的巡逻,玄色棉甲上沾了不少尘土,却依旧挺拔如松。 第三日傍晚,防御工事终于全部完成。通道两侧的陷阱盖上了枯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两座箭楼立在山崖边,木质的楼身刷了掺了桐油的泥浆,泛着淡淡的光泽,箭窗里架好了弓箭,士兵们手持长刀,目光警惕地盯着通道入口。 风动预警器立在通道中间,稻草人在风中轻轻晃动,铜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砚和萧彻并肩站在箭楼上,看着完工的防御工事,心里满是欣慰。 沈砚穿着的青布劲装已沾满尘土,脸上也有几道灰痕,却难掩眼底的光芒,萧彻的玄色棉甲上沾了些草屑,红色刀穗在风中飘动,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却也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沈砚,”萧彻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郑重,“明日起,所有士兵进入戒备状态,你跟我回将军府,咱们再细化一下作战计划。” 沈砚点头,目光扫过下方的工地——流民们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城,瘦高个帮着工匠们搬运工具,妇人抱着孩子,正朝着他们挥手。 他忽然觉得,这几日的辛苦都值了,只要能守住这片土地,守住这些百姓,再大的困难,他都能克服。 两人走下箭楼,翻身上马。战马踏着暮色,朝着凉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山谷间回荡,身后的黑风口渐渐被夜色笼罩,只有风动预警器上的铜铃,还在风中轻轻作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前奏。 第7章 夜探敌营,密信危机 凉州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声响,与远处黑风口传来的铜铃声遥相呼应。 沈砚跟着萧彻走进将军府,刚卸下沾着尘土的青布劲装,就见亲兵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匆匆进来,铜制的托盘上还沾着几滴未干的露水。 “将军,城外哨所送来的急信,说是北燕先遣队在三十里外的乱葬岗扎了营,哨探还截获了一封写给王怀安的密信,信上的火漆还没拆。” 亲兵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萧彻接过密信,指尖摩挲着暗红色的火漆火漆上印着北燕的狼头纹,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显然是送信人匆忙中掉落过。 他转头看向沈砚,玄色棉甲还没来得及换下,甲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密信怕是藏着北燕的进攻计划,只是直接拆看,若被王怀安察觉,反而会打草惊蛇。” 沈砚凑过去,借着烛火仔细观察密信,信封是北燕特有的粗麻纸,边角磨损严重,封口的火漆虽完整,却在右下角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忽然想起前世学过的“无损拆封”技巧,抬头道:“我有办法拆开密信再复原,只要找到融化火漆的低温蜡油,再用薄竹片小心挑开火漆,就能取出信纸,事后重新封合,旁人看不出痕迹。” 萧彻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立刻吩咐亲兵:“去库房取低温蜡油和薄竹片,再守好门口,任何人不准靠近书房。” 亲兵退下后,沈砚将密信放在铺着锦缎的案桌上,先用烛火微微烘烤蜡油,待火漆软化,再用薄竹片轻轻挑开裂痕。 竹片薄如蝉翼,在他指尖灵活转动,不过半柱香时间,火漆就完整地取了下来,露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纸。 信纸展开,上面是北燕文字,沈砚快速翻译:“三月十五夜,以‘举火为号’,北燕主力从黑风口正面进攻,王怀安率私兵在凉州城内响应,打开西城门,里应外合拿下凉州。” 萧彻看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果然是里应外合!三月十五就是三日之后,咱们得立刻做好准备,一方面加强西城门的守卫,另一方面得想办法稳住王怀安,不让他察觉密信已被截获。” 沈砚点头,将信纸重新折叠好,放回信封,再用低温蜡油将火漆复原,火漆贴合得严丝合缝,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 他刚把密信放回托盘,就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亲兵进来禀报:“将军,王怀安派人来了,说有要事求见,人已在大厅等候。” “来得正好。”萧彻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将密信交给亲兵收好,“你先去前厅应付,就说我更衣后就到,我和沈砚从侧门过去,听听他想说什么。” 沈砚换上一身干净的青布长衫,跟着萧彻从侧门绕到前厅屏风后。 透过屏风的缝隙,他看到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面色白净,留着三缕胡须,正是王怀安的心腹李管家。 李管家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手指不停地摩挲着盒面,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口,显得有些焦躁。 “李管家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萧彻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缓步走出,玄色棉甲已换成藏青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 李管家连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萧将军,我家大人听说将军近日忙于工事,特意让小人送来一盒人参,给将军补补身子。” “另外,大人还说,三月十五是月圆之夜,北燕可能会趁机进攻,让将军多留意西城门的守卫,莫要出了差错。” 沈砚心里一凛,王怀安这是在试探!他表面提醒“留意西城门”,实则是想确认萧彻是否察觉了他的计划。 萧彻接过紫檀木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一支通体雪白的人参,品相极佳。 他合上盒子,语气平淡:“多谢王大人关心,西城门的守卫我已安排妥当,就不劳大人费心了。人参我收下了,替我谢过王大人。” 李管家还想说什么,萧彻却摆了摆手:“夜深了,李管家一路辛苦,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还要和沈公子商量工事的事,就不留你了。” 李管家见状,只好躬身告辞,走出将军府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前厅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也不敢多留,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李管家刚回到王怀安府邸,就被引着走进书房。 书房内烛火跳动,王怀安身着绣金锦袍,正背对着他站在凉州城地图前,手指反复摩挲着西城门的标记,鎏金腰带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怎么样?萧彻那边可有异常?”王怀安转过身,面色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 李管家连忙躬身回话:“回大人,萧彻收下人参时神色平淡,只说西城门守卫已安排妥当,没露半分破绽。只是沈砚始终没露面,怕是在暗中提防。” “沈砚……”王怀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敲击着案桌,发出“笃笃”的声响。 “那小子鬼点子多,确实要防着。你去通知私兵统领,明日起让兄弟们分批换上流民的破衣,混进西城门附近的客栈和破庙,记住要装作互不相识,只等三月十五夜我举火为号。” 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把刻着北燕狼头的短刀,刀身泛着寒光:“若萧彻提前察觉,就用这刀杀几个百姓,伪造北燕士兵作乱的痕迹,搅乱城内人心。只要西城门一破,凉州就是咱们的了。” 李管家双手接过短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刀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应道:“小人这就去办,绝不让大人失望!” 说完,他快步退出书房,不敢再多看一眼王怀安眼中的狠厉。 待李管家走后,萧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王怀安这是在试探咱们,看来他对密信的事还不知情。不过三日时间,咱们得尽快制定应对计划,既要守住黑风口,又要防止王怀安在城内作乱。” 沈砚走到案桌旁,铺开一张凉州城地图,用炭条在上面标记:“黑风口有咱们修好的防御工事,只要安排足够的士兵驻守,北燕主力想正面突破并不容易。” “关键是凉州城内,王怀安有私兵三百,若他在三月十五夜打开西城门,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可以提前在西城门附近安排亲信士兵,伪装成百姓,一旦王怀安的人有动静,就立刻控制住他们。” “另外,咱们还得派一个可靠的人,潜入北燕先遣队的营地,摸清他们的兵力部署,这样才能知己知彼。” 萧彻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的乱葬岗:“潜入敌营的事,得派一个身手好、熟悉地形的人去。我手下有个叫赵峰的校尉,曾在北燕当过探子,精通北燕语言,让他去最合适。” 他立刻吩咐亲兵:“去叫赵峰来书房见我。”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人走进书房,身形挺拔,面容冷峻,腰间挎着一把短刀,刀鞘上刻着“赵”字。赵峰单膝跪地:“末将赵峰,参见将军!” “起来吧。”萧彻指着地图上的乱葬岗,“三日之后,北燕主力将从黑风口进攻,王怀安在城内响应。你今夜就潜入北燕先遣队的营地,摸清他们的兵力部署和武器装备,明日天亮前必须回来,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赵峰抱拳:“末将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他转身就要走,沈砚却叫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哨:“这个你拿着,若是遇到危险,吹三声长哨,咱们在黑风口的巡逻兵会立刻接应你。另外,你把这个‘夜行膏’涂在脸上和手上,能在夜色中隐藏身形,不易被发现。” 赵峰接过铜哨和夜行膏,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多谢沈公子!”说完,他快步走出书房,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与此同时,西城门旁的破庙里,油灯昏黄的光映着满室的人影。 瘦高个挽着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正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在地上画守夜路线,灰布短打的裤脚沾着不少泥土。 张老汉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磨得发亮的砍柴刀,皱纹深刻的脸上满是担忧:“孩子,听说北燕人要打来了,咱们这点人,真能帮上忙吗?” 瘦高个停下手中的木棍,拍了拍张老汉的肩膀,声音洪亮:“张大爷您放心!沈公子和萧将军都有计划,咱们流民也不能闲着!” “我跟五个兄弟分了班,从今夜起轮流在西城门附近盯着,一旦看到穿得整齐却装作落魄的人,或是鬼鬼祟祟想靠近城门的,就立刻去报信,那些十有**是王怀安的人!” 旁边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年轻流民举起手里的草叉,语气坚定:“对!咱们以前逃了那么多次,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逃了!凉州就是咱们的家,得守住!”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有的握着铁锹,有的举着木棍,简陋的武器在油灯下却显得格外有力量。 张老汉看着眼前的景象,紧绷的嘴角渐渐松开,他举起砍柴刀,声音虽沙哑却有力:“好!大爷我也加入!夜里我眼神好,能帮你们盯着远处的动静,等打赢了,我把家里的红薯干都拿出来,给大家当庆功宴!” 破庙里的油灯轻轻摇曳,映着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将夜色都暖了几分。 萧彻看着赵峰离开的方向,语气凝重:“今夜是关键,若是赵峰能顺利摸清敌营情况,咱们就能制定更精准的作战计划。沈砚,你今夜就留在将军府,咱们一起等赵峰回来。” 沈砚点头,坐在案桌旁,借着烛火整理防御工事的图纸。 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标记着陷阱的位置、箭楼的射程、士兵的驻守点,每一笔都画得格外仔细。 萧彻则坐在一旁,擦拭着腰间的长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寒光,红色刀穗垂在桌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夜色渐深,将军府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到远处狗吠的声音。 沈砚放下图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警觉起来,看向萧彻。 萧彻也察觉到了动静,握紧腰间的长刀,起身走到门口,低声问道:“谁?” “将军,是我。”门外传来赵峰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萧彻打开门,赵峰走了进来,黑色劲装沾了不少泥土,脸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深的一道从颧骨划到下颌,渗着血丝。 他先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画满标记的羊皮纸,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将军,幸不辱命!北燕先遣队有五百人,二十架投石机都架在营地东侧高坡,十辆冲车停在壕沟内侧,哨兵每半个时辰沿壕沟巡逻一圈。” 说着,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指了指脸颊的划痕:“潜入时差点栽在他们的狼犬手里,那畜生嗅觉太灵,我刚靠近投石机,它就冲过来狂吠。” “幸好沈公子给的夜行膏能掩人气味,我立刻趴在壕沟里屏住呼吸,又吹了声短哨引开狼犬,才绕到巡逻哨兵身后,把人打晕拖进草丛,这才没暴露。” 沈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萧彻道:“夜行膏和铜哨果然管用,后续得让亲兵多熬制些,分发给前线守哨的士兵。” 萧彻点头,扶起赵峰,目光里满是赞许:“你随机应变能力极强,明日部署时,就由你带领五十名精锐,在预警器附近的陷阱旁设伏,专门对付北燕的偷袭小队。” 赵峰抱拳,声音铿锵:“末将领命!定不让北燕人靠近预警器半步!” 萧彻接过羊皮纸,借着烛火仔细查看,羊皮纸上用炭笔标注的投石机、冲车位置清晰明了,连哨兵换班的时间都备注在旁。 他抬头看向沈砚:“看来北燕是早有准备,咱们得立刻调整防御计划,除了在预警器旁设伏,还得在投石机射程内挖深沟,铺上干草伪装,等他们的冲车过来,正好陷进去。” 沈砚点头,重新铺开防御图纸,用炭笔在黑风口东侧画了几道深沟标记:“深沟得挖五尺宽、三尺深,沟底再埋些削尖的木刺,就算冲车没陷进去,也能扎破车轮。” “另外,箭楼里得多备些火箭,等北燕人靠近,先用火箭点燃他们的冲车,断了他们的攻城利器。” 两人围着图纸讨论到天快亮,烛火燃尽了最后一寸,东方终于泛起鱼肚白。 远处的黑风口传来第一声鸡鸣,风动预警器的铜铃声在晨风中回荡,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预热。 沈砚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里满是坚定,三日之后,他定要和萧彻一起,守住凉州,守住这里的百姓。 萧彻走到沈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藏青色常服上沾着些烛泪,却依旧挺拔:“休息片刻吧,接下来的三日,有的是硬仗要打。” 沈砚点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作战计划的细节。 陷阱的位置、士兵的部署、埋伏的时机,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求个星星眼暴击!觉得还行的话,能不能点个收藏,谢谢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夜探敌营,密信危机 第8章 战前布防,暗探现形 晨光透过将军府书房的窗棂,在案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砚靠在椅背上浅眠片刻,被院外士兵操练的呐喊声惊醒,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见萧彻已站在窗边,藏青色常服换成了玄色战甲,甲片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红色刀穗垂在腰间,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 “醒了?”萧彻转过身,眼底带着些许红血丝,却依旧目光锐利。 “赵峰已带着精锐去黑风口布置埋伏,咱们也得去西城门看看,王怀安的私兵说不定已混进流民里,得提前甄别清楚。” 沈砚点头,起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青布劲装,腰间别上那把曾用来拆密信的薄竹片,如今竹片边缘被磨得锋利,倒成了防身的小武器。 两人刚走出将军府,就见街道上行人寥寥,几个挎着菜篮的百姓脚步匆匆,街角的粥铺虽开着门,却没了往日的热闹,只有掌柜的坐在柜台后,眉头紧锁地擦拭着碗碟。 “看来百姓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沈砚低声道,目光扫过路边一个蜷缩在墙角的“流民”。 那人穿着破旧的灰布短打,却露出一双干净的布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神色慌张,与其他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截然不同。 萧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走,去会会这位‘流民’。” 两人缓步走过去,那“流民”见有人靠近,立刻低下头,双手抱在胸前,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 沈砚蹲下身,语气温和:“这位兄弟,看着面生得很,是刚从城外逃进来的?” “流民”身子一僵,声音沙哑:“是……是,城外乱得很,只能来城里躲躲。” “哦?”沈砚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袖口,摸到里面硬邦邦的东西,“可我听说,城外逃进来的流民,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力气把东西藏在袖口?” “流民”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就要跑,却被萧彻一把抓住手腕。 萧彻稍一用力,对方痛得闷哼一声,袖口滑落,一把短刀掉在地上,刀身刻着北燕的狼头纹,与王怀安交给李管家的那把一模一样。 “说!你是王怀安的人还是北燕的探子?”萧彻语气冰冷,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流民”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牙不肯开口。 这时,几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从旁边的客栈里冲出来,手里都握着短刀,朝着萧彻和沈砚扑来。 沈砚眼疾手快,从腰间摸出薄竹片,侧身躲过一人的攻击,竹片划过对方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短刀掉在地上。 萧彻将手里的“流民”推给赶来的亲兵,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寒光一闪,就挡住了两个汉子的进攻。 他动作利落,不过几招,就将两人打翻在地,红色刀穗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把他们都带回去审问!”萧彻对亲兵吩咐道,目光扫过周围的店铺,“另外,通知下去,西城门附近的客栈、破庙都要仔细搜查,凡是形迹可疑、携带武器的,一律先扣下。” 亲兵们应了声“是”,押着俘虏离开。 沈砚捡起地上的狼头短刀,指尖摩挲着刀身的纹路:“看来王怀安的私兵已混进城里不少,咱们得加快速度,不然等三月十五夜,他们里应外合,就麻烦了。” 萧彻点头,两人继续朝着西城门走去。 城门处,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正仔细检查进出的百姓,一个老兵正弯腰查看一个老婆婆手里的篮子,动作虽慢,却十分认真。 看到萧彻和沈砚,老兵立刻站直身子,行了个军礼:“将军!沈公子!”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萧彻问道。 老兵摇头:“暂时没有,就是百姓们都很紧张,问什么时候能太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另外,咱们安排在附近的亲信士兵说,夜里总看到有人在城门附近转悠,像是在勘察地形。” 在西城门旁的破庙里,瘦高个正蹲在门槛上磨着草叉,灰布短打的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沾着昨晚守夜时蹭的泥土。 张老汉坐在一旁,手里编着草绳,时不时抬头看向庙外的街道,眉头紧锁。 “张大爷,您别担心,沈公子和萧将军肯定能找出那些坏人。” 瘦高个放下草叉,拿起一块红薯干递给张老汉,“您吃点东西,一会儿换班我去城门那边看看,顺便给咱们守夜的兄弟带点水。” 张老汉接过红薯干,却没吃,只是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沈公子他们,是怕那些坏人藏在暗处,等夜里偷偷开城门。你看咱们这破庙,昨天来了三个‘流民’,穿得跟咱们一样破,却不肯跟咱们一起守夜,还总问城门的士兵换班时间,我总觉得不对劲。” 正说着,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年轻流民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高哥!张大爷!不好了!那三个‘流民’又在问西城门的守卫情况,还偷偷画了城门的样子,我觉得他们是坏人,得赶紧去报信!” 瘦高个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抓起草叉:“你快去城门找沈公子和萧将军报信!我和张大爷盯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年轻流民应了声“好”,拔腿就往城门方向跑。瘦高个握紧草叉,眼神坚定:“张大爷,咱们今天就跟他们拼了,绝不能让他们坏了沈公子的计划!” 沈砚走到城门旁的土坡上,朝着城外望去,远处的乱葬岗隐约可见,北燕先遣队的营地被树木遮挡,只能看到几缕炊烟。 他指着营地的方向:“萧将军,你看,北燕的营地离城门只有三十里,若是他们夜里发动进攻,半个时辰就能到城下。咱们得在城门外侧挖些陷阱,再布置些弓箭手,防止他们偷袭。” 萧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头道:“我这就安排士兵去挖陷阱,弓箭手也让赵峰从黑风口调一部分过来,黑风口有防御工事,暂时用不了那么多人。” 两人正说着,就见那个年轻流民朝着城门跑来,跑得满头大汗,灰布棉袄的领口沾着泥土。 见到沈砚和萧彻,立刻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说:“沈公子!萧将军!不好了!破庙里来了三个陌生人,说是流民,却不肯跟我们一起守夜,还总打听西城门的守卫情况,偷偷画城门的样子,高哥让我来报信!” 沈砚和萧彻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萧彻立刻对身边的亲兵道:“带五十名士兵,跟我去破庙!沈砚,你留在这里,继续盯着城门的情况,若是有异常,立刻用铜哨报信。” “好!”沈砚点头,从怀里掏出铜哨递给萧彻,“你也小心,那些人说不定是王怀安的死士。” 萧彻接过铜哨,别在腰间,带着亲兵朝着破庙的方向跑去。 沈砚站在城门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又转头看向城外的营地,心里暗暗盘算。 距离三月十五夜还有两天,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把王怀安的私兵全部揪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走下城门,对负责守卫的老兵道:“咱们得把陷阱挖得深一些,再在里面埋些削尖的木刺,上面铺些干草和泥土,伪装成平地。另外,让弓箭手都藏在城门两侧的箭楼里,不要暴露行踪,等敌人靠近了再动手。” 老兵应了声“是”,立刻召集士兵开始挖陷阱。沈砚也没闲着,他跟着士兵们一起搬运木刺,青布劲装的袖口很快沾满了泥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个年轻的士兵见他累得气喘吁吁,递过来一壶水:“沈公子,您歇会儿吧,这些粗活交给我们就行。” 沈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笑着说:“多谢兄弟,现在是关键时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咱们得一起守住凉州。” 士兵们听了,都干劲十足,挖陷阱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到了傍晚,城门外侧已挖好十几处陷阱,每个陷阱都有五尺深、三尺宽,里面埋满了木刺,上面铺着干草和泥土,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 这时,萧彻带着亲兵回来了,他的玄色战甲上沾着血迹,红色刀穗也被血染红了些许。 赵峰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黑色劲装的衣角还沾着破庙的草屑。 “幸不辱命,那些私兵都被拿下了!” 萧彻松了口气,赵峰立刻上前,将羊皮纸递到两人面前:“将军,沈公子,这是从私兵身上搜出来的城门图,他们把箭楼位置、士兵换班时间都标在上面了,还在西城门内侧画了个小圈,应该是想从这里破坏绞盘,让城门打不开。” 沈砚低头细看,指尖点在羊皮纸的小圈处,眉头微蹙:“这是绞盘的机关枢纽,一旦被破坏,城门确实会卡住。咱们得立刻让工匠来加固,再派两个亲信士兵日夜守着,绝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萧彻接过羊皮纸,翻过来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还有个用处,让亲兵把图纸上的守卫点位改两处错的,比如把箭楼的弓箭手数量减半,再把换班时间往后调一个时辰。” “若是有漏网的私兵,让他们把假情报传出去,北燕进攻时,正好掉进咱们的圈套。” 赵峰抱拳应道:“末将这就去安排工匠加固绞盘,再让人修改图纸!” 说完,他快步离去。沈砚看着萧彻,眼底带着几分赞许:“这个法子好,既补了防御漏洞,又能误导北燕,一举两得。” 王怀安府邸的书房里,烛火昏暗,李管家站在一旁,脸色惨白。 王怀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攥着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绣金锦袍的下摆被他无意识地揉皱。 “废物!十几个私兵都抓不住,还被萧彻看出了破绽!” 王怀安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现在怎么办?萧彻肯定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若是他提前搜查府邸,咱们藏在密室里的兵器和北燕的密信就全暴露了!” 李管家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人,不如咱们提前动手?今夜就派人去打开西城门,让北燕先遣队提前进攻,说不定还能打萧彻一个措手不及。” 王怀安眼神闪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行!北燕主力还没到,先遣队只有五百人,根本打不下凉州城。若是现在动手,只会让萧彻抓住把柄,咱们都得死!”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忽然停下脚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你去通知密室里的私兵,今夜三更,咱们假装去西城门‘理论’。” “趁机把萧彻引开,再让另一队私兵去偷袭将军府,把沈砚抓来当人质!只要抓住沈砚,萧彻就不敢轻举妄动!” 李管家眼前一亮,连忙躬身应道:“大人英明!小人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快步退出书房,留下王怀安盯着墙上的凉州城地图,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他就不信,这次还斗不过萧彻和沈砚。 沈砚皱眉:“看来只能从之前抓的那个‘流民’入手了,说不定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个亲兵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将军!沈公子!刚从城里传来消息,王怀安说咱们无故抓捕百姓,要带私兵来西城门‘理论’,现在已经快到城门了!” 萧彻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怎么‘理论’!” 他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都做好准备,若是王怀安敢动手,就立刻拿下!” 士兵们纷纷拔出武器,严阵以待。沈砚走到萧彻身边,低声道:“王怀安这是故意来找茬,想打乱咱们的布防,咱们得小心应对,别中了他的计。” 萧彻点头,目光紧紧盯着街道的尽头。 不多时,一群穿着锦袍的汉子簇拥着王怀安走来,王怀安身着绣金锦袍,腰间系着鎏金腰带,脸上带着假笑,身后跟着几十个手持短刀的私兵,气势汹汹。 “萧将军,”王怀安走到城门下,语气带着不满,“听说你近日在城里大肆抓捕百姓,还搜查客栈、破庙,这是何意?难道就不怕引起民愤吗?” 萧彻冷笑一声,指着旁边押着的俘虏:“王大人,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是你的私兵,手里还拿着北燕的狼头短刀,你敢说你不知情?” 王怀安脸色一变,却依旧强装镇定:“萧将军,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些人我根本不认识,你可别血口喷人!” 沈砚上前一步,举起手里的狼头短刀,语气平静:“王大人不认识他们,总该认识这把刀吧?这刀身的狼头纹,和你交给李管家的那把一模一样,若是我没记错,这种短刀,只有北燕和你的私兵才有。” 王怀安的脸色彻底变了,眼神慌乱地看向身后的私兵。萧彻抓住这个机会,大喝一声:“动手!” 周围的士兵立刻冲上去,与王怀安的私兵缠斗起来。 王怀安见状,转身就要跑,却被沈砚用薄竹片抵住后腰。沈砚语气冰冷:“王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想跑吗?” 王怀安浑身发抖,却依旧嘴硬:“你们……你们这是谋反!我要去朝廷告你们!” “谋反?”萧彻走过来,手里的长刀抵着王怀安的脖子,“你勾结北燕,想打开西城门,让北燕人占领凉州,这才是真正的谋反!今天,我就要替朝廷清理你这个叛徒!” 王怀安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萧将军,我错了!我不该勾结北燕,求你饶我一命!我愿意把私兵都交出来,还愿意帮你们对付北燕人!” 萧彻眼底没有丝毫怜悯:“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他对亲兵吩咐道,“把王怀安和他的私兵都押进大牢,严加看管,等平定了北燕,再上奏朝廷处置!” 亲兵们应了声“是”,押着王怀安和俘虏离开。沈砚看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解决了王怀安这个内患,三月十五夜的压力就小了不少。 萧彻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接下来,咱们就专心应对北燕的进攻。” 沈砚点头,抬头看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远处的黑风口传来风动预警器的铜铃声,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像是在提醒着他们,大战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战前布防,暗探现形 第9章 月圆前夜,暗潮汹涌 暮色彻底吞没凉州城时,西城门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箭楼的窗棂,在城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沈砚站在城门楼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薄竹片,竹片的边缘被白日的打斗磨得更锋利,贴着布料传来微凉的触感。 他望着城外漆黑的旷野,风动预警器的铜铃声被夜风裹着飘来,时轻时重,像悬在心头的警钟。 “在想什么?”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巡查完城防回来,玄色战甲上还沾着夜露,甲片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红色刀穗被风吹得贴在腰侧,上面的血迹已凝固成深褐色,却依旧透着凌厉的气息。 沈砚回头,见萧彻手里拿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正是白日从私兵身上搜出、又被修改过的城门图。 “在想北燕会不会提前察觉王怀安失势。”他接过羊皮纸,借着灯火细看,上面被修改的守卫点位用红炭笔做了标记,格外醒目,“这假图纸若是传不出去,咱们的圈套就没用了。” 萧彻走到城垛旁,目光扫过城下的陷阱,干草覆盖的地面与周围浑然一体,只有走近了才能隐约看到泥土的缝隙。 “放心,我已让赵峰故意放跑一个漏网的私兵,那小子身上就带着这张假图。” 他顿了顿,指尖按在城垛的砖石上,话锋一转,“而且我跟赵峰定了预案,北燕若信了假图,大概率会分兵偷袭黑风口,那里是预警关键,他们想破坏后再主攻城门,肯定会用‘调虎离山’计。” 沈砚眼神一凛,立刻明白萧彻的考量。“你是说,他们会先攻黑风口引咱们分兵,再趁机打西城门?” 他追问,指尖点在假图纸的绞盘位置,“那支援黑风口时,不能派太多人。” “没错。”萧彻点头,语气笃定,“我已跟赵峰说定,若黑风口遇袭,他先用陷阱拖延,只派五人发信号,主力仍守预警器;咱们这边最多派二十人支援,绝不能让西城门的兵力空虚——绞盘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与此同时,在三十里外的北燕营地里,篝火噼啪作响,将将领拓拔烈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满脸络腮胡,粗粝的胡茬上沾着火星,玄铁铠甲的肩甲处刻着北燕狼图腾,沾着的干涸血迹在火光下泛着黑红色。 “将军,小的真的看清了!”被放跑的私兵跪在地上,灰布短打沾满泥污,膝盖处磨出破洞,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凉州西城门的弓箭手就两队,绞盘旁只守了两个人,换班时间也是一个时辰一次,和图上画的一模一样!萧彻的主力都被王怀安牵制在城里,根本没防备咱们从绞盘处动手!” 拓拔烈手里攥着那张假城门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图纸边缘被捏得发皱。 他忽然将图纸扔在篝火旁,火星溅起,却没烧到图纸:“王怀安那废物,连个城门都没打开就没了消息!不过还好,有你这消息,咱们正好用‘调虎离山’计!” 他弯腰捡起一把长弓,弓弦拉得满圆,箭头对准营外的枯树:“你带二十人,明日黄昏先去黑风口偷袭预警器,务必闹出大动静,把萧彻的援兵引过去!” “等他们兵力分散,本将军再带三百人从西城门绞盘处突破,剩下的五十人守营地,防止后路被断!” 私兵连忙磕头:“小的遵命!定不辱使命!” 说完,他连滚带爬地退出营帐,拓拔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松开弓弦,箭矢“咻”地射穿枯树,震落满树枯叶。 沈砚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看着萧彻眼底的红血丝,又忍不住道:“你先去歇息片刻吧,这里我盯着。” 他指了指城外,“工匠已加固好绞盘,赵峰也带着人在巡逻,按预案来,不会出问题的。” 萧彻却摇头,语气坚定:“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递给沈砚,“这是沈敬言大人从官仓调的伤药,你收着,明日大战肯定用得上。另外,城里的百姓自发组织了医疗队,妇人负责熬药,郎中跟着去前线,咱们的后顾之忧少了不少。” 沈砚接过布囊,触手温热,里面的药瓶碰撞发出轻响。 他想起白日在城门处,百姓们送热水、递干粮的模样,心里泛起暖意,原来“守护家园”从来不是他和萧彻两个人的事,而是所有凉州人的信念。 正说着,城外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狼嚎,声音凄厉,在夜色里格外刺耳。萧彻立刻握紧腰间的长刀,红色刀穗绷紧:“是赵峰的信号!有情况!” 两人快步走下城门楼,就见赵峰骑着马从城外疾驰而来,黑色劲装的袖口被划破,露出一道渗血的伤口。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北燕派了一支小队偷袭巡逻兵,被咱们打退了!不过他们留了活口,那人口风紧,只说三月十五夜会按原计划举火为号,让城内的人打开西城门。” “果然是在试探。”萧彻扶起赵峰,目光落在他流血的袖口,“先去处理伤口,再派两队人加强巡逻,别让北燕的人再靠近城门,按照预案,黄昏时他们该动黑风口了。” 赵峰应了声“是”,转身离去。沈砚看着他的背影,低头看向手里的薄竹片,竹片的棱角硌得指尖发疼,却让他心里的坚定更甚,有预案在前,再狡猾的圈套也能破解。 夜色渐深,城门楼里的灯火依旧亮着。 沈砚和萧彻坐在角落里,借着灯火最后核对作战计划:黑风口留三十人守预警器,二十人做支援。 西城门留五十人守城门,三十人埋伏在陷阱旁,而城内的流民则守在内侧街道,防止漏网之敌闯入。 图纸上的标记被反复圈画,每一处兵力分配都精准对应北燕可能的进攻路线。 “对了,张老汉和瘦高个他们,我安排在城内侧守着,若是有北燕的人突破城门,他们就用草叉、铁锹阻拦。” 萧彻忽然道,手指点在图纸上的内城街道,“瘦高个熟悉城内地形,还能给咱们带路。” 西城门内侧的街道上,月光洒在地面,映出一堆堆石头路障。 瘦高个正弯腰搬起一块大石头,灰布短打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面沾着不少尘土。 十几个年轻流民跟着他一起搬石头,铁锹碰撞地面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高哥,这石头够不够啊?要是北燕人冲进来,能不能挡住他们?”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流民擦了擦汗,语气带着担忧。 瘦高个放下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放心!这些石头都是从城墙根搬的,重得很,北燕人想推开得费不少劲!咱们再在石头后面挖条小沟,他们一不留神就会摔进去,给城里的士兵争取时间!” 张老汉提着一盏油灯走过来,灯芯跳动,照亮他满是皱纹的脸。 他手里还拿着几个红薯,递给年轻流民:“孩子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夜里冷,别冻着了。” “张大爷,您怎么还没歇着?”瘦高个接过红薯,心里暖暖的。 张老汉笑着摇头:“我这把老骨头睡不着,帮你们看看火,守着路口,要是有动静,我就敲锣报信。”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医疗队帐篷,“李婶她们熬了姜汤,一会儿你们去喝点,暖暖身子。” 年轻流民们纷纷点头,啃着红薯,手里的活却没停。 月光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石头路障一点点变长,成了内城最朴素却最坚固的防线。 瘦高个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坚定,这次,他们绝不再逃,凉州就是他们的家,必须守住! 沈砚想起那个总是扛着木车、笑容爽朗的汉子,还有皱纹深刻却眼神坚定的张老汉,点头道:“他们虽不是士兵,却比谁都想守住凉州,有他们在,咱们更放心。”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夜色,照亮了城外的旷野。 沈砚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见萧彻还在盯着图纸,玄色战甲上的夜露已凝结成水珠,顺着甲片滑落。 他刚要开口让萧彻歇息,就听到城内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敲锣的声音。 两人走出城门楼,就见街上百姓们举着旗帜,旗帜上写着“守住凉州”四个大字。 瘦高个扛着一面大旗走在最前面,灰布短打的衣摆被风吹得扬起,张老汉跟在旁边,手里握着砍柴刀,脸上满是激动。 “沈公子!萧将军!”瘦高个看到两人,快步跑过来,大旗在他身后飘动。 “咱们百姓也想为守凉州出份力!年轻的汉子跟着去前线搬物资,老人和孩子在城内巡逻,发现陌生人就报信!” 周围的百姓纷纷附和,有的举着铁锹,有的提着木棍,虽然武器简陋,眼神却格外坚定。 沈砚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微微发热,这就是凉州的百姓,平凡却勇敢,在危难面前从不退缩。 萧彻走上前,声音洪亮:“多谢各位乡亲!有你们在,咱们一定能守住凉州!” 他顿了顿,指着城外的方向,“北燕虽强,但他们不懂,凉州不是一座孤立的城,而是咱们所有人的家!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百姓们欢呼起来,声音在街道上回荡,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氛围。 沈砚看着萧彻的背影,他站在晨光里,玄色战甲泛着冷光,却像一座可靠的山,让所有人都觉得安心。 接下来的一天,凉州城陷入紧张的备战中。 士兵们检查武器、加固防御,百姓们搬运物资、熬制汤药,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沈砚跟着工匠们去黑风口检查预警器,风动预警器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晃动,稻草人依旧立在通道中间,像个忠诚的哨兵。 “沈公子,您看这预警器,要是北燕的人来破坏,铜铃一响,咱们埋伏的人就能立刻动手。” 工匠指着竹管里的铜铃,语气自豪,“咱们还在稻草人下面埋了机关,只要有人碰它,就会触发绳索,把周围的陷阱盖子拉开,让他们掉进去!” 沈砚点头,看着工匠们布满老茧的手,心里满是感激,正是这些平凡人的智慧和付出,才让防御工事越来越完善。 他想起前世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战争,从来不是靠某一个人的英雄主义,而是靠所有人的齐心协力。 傍晚时分,夕阳刚落下山,黑风口方向忽然传来急促的铜铃声,和预案里约定的“遇袭信号”一模一样!沈砚和萧彻对视一眼,立刻按预案行动。 “你带二十人去支援黑风口,记住,只帮赵峰清外围的敌人,别往深处追!” 萧彻对身边的亲兵吩咐,语气急促却镇定,“这里我守着,按北燕的计划,主力该快到了!” 亲兵应了声“是”,带着人快速离去。 沈砚握紧手里的薄竹片,目光扫过城墙上的弓箭手,他们已提前在箭上涂了火油,箭囊旁还放着打火石,就等夜色降临。 果然,没过多久,城外就传来北燕营地的号角声。 萧彻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残阳下泛着寒光:“所有人进入戒备状态!弓箭手准备火油箭,等他们靠近陷阱再动手!” 城墙上的士兵立刻行动起来,打火石摩擦的火花在暮色里格外醒目。 沈砚走到城垛旁,望着远处,北燕士兵的身影在夜色里渐渐显现,大约三百人,正朝着西城门的方向逼近,和预案里“主力攻绞盘”的判断完全一致。 “来了!”萧彻低喝一声,长刀指向敌军,“弓箭手,瞄准绞盘附近的敌人!” 北燕士兵很快靠近陷阱,他们显然没察觉脚下的危险,还在加快速度冲向绞盘。就在这时,萧彻猛地挥下长刀:“放箭!” 火油箭带着火星划破夜空,像一条条火龙,朝着北燕士兵射去。 惨叫声立刻响起,有的士兵中箭倒地,火油点燃了衣物,疼得满地打滚,还有的士兵掉进陷阱,被里面的木刺扎伤,动弹不得。 沈砚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狂跳,却没有丝毫退缩,这是守护家园的战斗,容不得半分犹豫。 他忽然注意到,北燕士兵里有个穿着玄铁铠甲的将领,正挥着长刀嘶吼着指挥进攻,想必就是拓拔烈。 “瞄准那个穿玄铁甲的!”沈砚指着拓拔烈,对身边的弓箭手道。 弓箭手立刻调整方向,一支火油箭精准地射向拓拔烈的肩甲。 拓拔烈惨叫一声,肩甲被点燃,他连忙翻身下马,扯掉燃烧的铠甲,眼神变得更加疯狂:“给我冲!拿下绞盘,赏黄金百两!” 可此时的北燕士兵早已阵脚大乱,又被陷阱和火油箭阻拦,根本无法靠近城门。 就在这时,黑风口方向的铜铃声变缓,是“危机解除”的信号,支援的亲兵已经赶回来的路上。 拓拔烈看着久攻不下的西城门,又听到黑风口的信号,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他咬着牙,不甘心地嘶吼:“撤!快撤!” 北燕士兵如蒙大赦,纷纷转身逃跑。 萧彻却没下令追击,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对身边的士兵道:“别追,守住城门就行,今夜只是初战,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沈砚点头,看着城外散落的敌军尸体和燃烧的火把,心里松了口气。 风动预警器的铜铃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变得平缓,像是在为初战告捷欢呼。 城内的百姓听到战斗声平息,纷纷走出家门,举着灯火朝着城门的方向张望。 瘦高个和张老汉也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刚熬好的姜汤:“沈公子!萧将军!打赢了吗?” 萧彻看着百姓们期盼的眼神,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打赢了!不过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要辛苦大家一起守着凉州!” 百姓们欢呼起来,灯火在夜色里连成一片,像星星落在了凉州城。 第10章 战后余波,暗探再起 初战告捷的欢呼声在凉州城上空回荡,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渐渐平息。 沈砚靠在西城门的城垛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薄竹片,竹片的边缘上沾了些昨夜的尘土,却依旧锋利。 他望着城外渐渐亮起来的旷野,地上散落的火把还冒着青烟,陷阱旁的血迹在晨光下泛着暗红,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激烈。 “一夜没合眼,先去吃点东西吧。” 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已换下沾血的玄色战甲,穿着一身藏青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比往日更重,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茬,添了几分疲惫。 沈砚回头,见萧彻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热粥和馒头,还冒着热气。 “赵峰那边怎么样了?”他接过食盒,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昨夜喊了不少次,喉咙有些发疼。 “黑风口的北燕残兵都跑了,赵峰正带着人清理战场,还缴获了十几把北燕的弯刀。” 萧彻走到城垛旁,目光扫过城外的陷阱,“工匠们已经在修补被破坏的陷阱,一会儿咱们去看看绞盘,虽然昨夜没被破坏,但也得再加固一遍。” “对了,昨日战后城门安检已加严,所有入城者都要查随身物品,北燕残兵的火药按理说带不进来。除非是早就藏在城里的,或是有人从城墙缺口偷偷运进来的。” 沈砚心里一动,想起方才在绞盘旁发现的硫磺粉末:“若火药是战前藏的,说明北魏暗探早就在城里安了据点,咱们得更仔细排查才行。” 两人并肩走下城门楼,街道上已有百姓活动的身影。 几个妇人提着水桶,正往城门方向走,看到沈砚和萧彻,立刻停下脚步,脸上满是感激:“沈公子!萧将军!你们辛苦了!我们熬了热粥,给士兵们送过去!” 沈砚笑着点头:“多谢各位乡亲,有你们帮忙,咱们才能守住凉州。” 走到西城门的绞盘旁,工匠们已围在那里忙碌。 绞盘的木质结构上还沾着些许箭羽,是昨夜北燕士兵射偏的箭矢。 领头的工匠见两人过来,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躬身道:“将军!沈公子!绞盘的齿轮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们再包一层铁皮,这样就算被砍也不容易坏。” 萧彻点头,目光落在绞盘旁的地面上,那里有几个深深的脚印,显然是昨夜北燕士兵试图靠近时留下的。 “辛苦你们了,尽快完工,说不定北燕还会再来偷袭。” 工匠们应了声“是”,又埋头忙碌起来。 沈砚蹲下身,仔细查看脚印,忽然发现其中一个脚印的边缘沾着些黄色的粉末,不像是城外的泥土。 他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这粉末有点奇怪,像是……硫磺?” 萧彻也凑过来查看,脸色沉了下来:“北燕的箭上不会用硫磺,看来北魏暗探的动作,比咱们想的还要早。” 与此同时,城南废弃驿站的破屋内,硫磺味混着霉味呛得人皱眉。 魏无殇坐在缺角的木桌后,黑色锦袍的袖口绣着暗银色“魏”纹,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桌上的火药包被阳光照得泛出冷光。 这些火药是上月他伪装成商人,从城墙缺口偷偷运进凉州的,藏在驿站地窖里,就等着今日派上用场。 “官仓的守卫查得怎么样了?”他抬眼看向面前的黑衣暗探,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眼底却藏着狠厉。 暗探连忙躬身:“回大人,午时士兵换班会有半柱香空隙,咱们带三个炸药包,足够炸开粮仓大门。” 魏无殇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拓拔烈派人送来的密信。“北燕那边明日清晨会佯攻西城门,吸引萧彻的注意力。” 他将纸条扔在火药包旁,火星溅起时,眼神愈发阴鸷,“你们得在午时前烧光粮食,再散布‘凉州断粮’的谣言。百姓一慌,萧彻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守不住这座城!” 一个暗探犹豫着开口:“大人,今早巡逻时,发现有流民在驿站附近转悠,会不会……” “流民?”魏无殇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蝼蚁,也敢挡我的路?” 他拔出腰间短刀,刀光划过空气,将桌上的木筷劈成两半,“你带两个人去驿站周围盯着,若是再看到流民,别惊动他们,先回来报信,别让这些蝼蚁坏了咱们的大事!” 暗探们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应声:“属下遵命!” 魏无殇却没再看他们,目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望向将军府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他倒要看看,萧彻和沈砚,怎么挡得住这场灭顶之灾。 两人正说着,赵峰从城外匆匆赶来,黑色劲装的袖口还沾着血迹,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将军!沈公子!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具北燕士兵的尸体,他身上除了弯刀,还藏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魏’字,不是北燕的图腾!” “魏字令牌?”萧彻接过赵峰递来的令牌,令牌是青铜材质,上面的“魏”字刻得很深,边缘还镶嵌着银丝,看起来并非普通士兵所有。 “看来北魏不仅勾结北燕,还早就在城里布了局。” 沈砚看着令牌,心里愈发确定:“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官仓或武器库,只要断了咱们的粮或武器,凉州就不攻自破。赵峰,你带一队人重点搜查城南、城北的废弃建筑,那些地方容易藏人。” 赵峰应了声“是”,转身离去。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硫磺粉末,心里隐隐不安,北魏暗探能悄无声息藏这么久,说不定对凉州的城防盲区了如指掌。 城南的街道上,瘦高个正领着三个年轻流民巡逻,手里的木棍被攥得发热。 灰布短打的裤脚沾着草屑,他想起昨日士兵说的“城南有段城墙塌了,巡逻队要绕路,这里是盲区”,心里便多了几分警惕,越是没人管的地方,越可能藏坏人。 走着走着,他忽然看到驿站墙角挂着一块黑色碎布,布料光滑,还绣着细小花纹,绝不是流民穿的粗布。 “高哥,这布是从哪儿来的?”一个穿着补丁棉袄的流民凑过来,眼神好奇。 瘦高个将碎布展开,指着眼角的暗纹:“昨天沈公子说过,北魏暗探穿的锦袍有暗纹,这布说不定就是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 他刚要往前走,就看到两个黑衣人影在驿站门口晃悠,手里还握着短刀,显然是暗探在盯梢。 瘦高个连忙拉着流民躲到树后,压低声音:“别出声,暗探在盯梢!你们俩绕路去将军府报信,就说城南驿站有暗探,还在周围放了哨;我在这儿盯着,防止他们转移火药!” 年轻流民们脸色一紧,立刻点头,猫着腰往将军府方向跑。 瘦高个则紧紧贴着树干,透过树叶缝隙盯着暗探,他握紧木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暗探毁了凉州,毁了他们的家。 两人回到将军府,刚走进书房,就见亲兵匆匆进来禀报:“将军!沈公子!王怀安在大牢里闹着要见你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还说再不见他,凉州就会有大麻烦!” “王怀安?”萧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现在倒有话说了,之前怎么不肯开口?” 沈砚却觉得事有蹊跷:“说不定他真知道北魏暗探的事,咱们去见见他,听听他怎么说。” 萧彻点头,两人跟着亲兵前往大牢。大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王怀安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绣金锦袍早已变得脏乱,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胡茬,与往日的嚣张截然不同。 看到沈砚和萧彻,王怀安立刻扑到牢门上,双手抓住栏杆,声音带着急切: “萧将军!沈公子!我知道你们在找北魏的暗探!他们藏在城南废弃驿站,领头的叫魏无殇,还带了火药,要在午时炸官仓!只要你们放了我,我还能告诉你们更多北魏的计划!” “午时?”萧彻脸色骤变,看了眼窗外的太阳,离午时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之前和魏无殇合作过,去驿站见过他!”王怀安急忙辩解,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沈砚盯着王怀安的眼睛,见他眼神慌乱却不似说谎,便对萧彻道:“先信他一次,若真能阻止暗探,再议处置。” 两人立刻离开大牢,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就见瘦高个领着报信的流民跑了过来,灰布短打的衣摆被风吹得扬起,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沈公子!萧将军!城南驿站有暗探,还在周围放了哨,我捡到了他们的锦袍碎布!” 沈砚接过碎布,与绞盘旁的硫磺粉末、王怀安的供词完全对应,心里彻底确定:“多亏你警惕,不然咱们就来不及了!萧彻,你带精锐从后墙翻进去,我带一队人绕到前门,前后夹击,不让暗探跑掉!” 萧彻点头,立刻召集五十名精锐,兵分两路朝着城南驿站赶去。 此时的驿站里,魏无殇正催促暗探收拾炸药包:“快!离午时只剩两刻钟,别耽误了时间!” 暗探们刚扛起炸药包,就听到前门传来士兵的呐喊声,是沈砚带人到了! 魏无殇脸色一变,刚要下令从后门逃跑,却见萧彻已翻过后墙,长刀直指他的胸口:“魏无殇,你的路,到头了!” 魏无殇见状,立刻抓起桌上的炸药包,伸手去摸腰间的火折子,那火折子是粗麻绳做的引线,点燃需要时间。 沈砚眼疾手快,从腰间摸出薄竹片,用力掷向他的手腕。竹片锋利,正好划伤魏无殇的手腕,火折子掉在地上。 萧彻趁机冲上去,一脚将魏无殇踹倒在地,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其他暗探见领头的被抓,有的想反抗,有的想逃跑,却都被士兵们一一拿下。 沈砚走到桌子旁,看着上面的硫磺和火药,心里一阵后怕,若再晚一步,官仓就真的保不住了。 “把他们都带回去审问,一定要查清楚北魏还有没有其他暗探在城里。” 萧彻对士兵吩咐道,目光落在魏无殇身上,“尤其是他,问出北魏大军的动向,还有和北燕的后续计划。” 士兵们应了声“是”,押着魏无殇等人离开。驿站里只剩下沈砚和萧彻,空气中还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总算守住了官仓。”沈砚松了口气,靠在墙上,“但北魏和北燕的联手,肯定没这么简单。” 萧彻点头,走到门口,望着城南的街道,瘦高个正领着流民们帮忙清理驿站周围的暗哨痕迹,百姓们也提着水桶赶来,要把残留的硫磺粉末冲干净。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守住家”的坚定。 “有这么多人一起守着,再大的困难,咱们也能扛过去。” 萧彻语气坚定,转头看向沈砚,“接下来,咱们得尽快加固塌了的城墙,补上城防的盲区,绝不能再给敌人可乘之机。” 沈砚点头,心里也明白,这场守护战,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西城门传来风动预警器的铜铃声,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是在为他们加油,也像是在提醒。 第11章 修城固防,暗流又生 晨露还凝在城墙的砖石上时,凉州城已漫开淡淡的炊烟。 沈砚站在城南塌落的城墙下,指尖轻轻拂过一块断裂的青石板。 石板边缘被岁月磨得有些圆润,却在昨夜暗探翻越时磕出了新的豁口,沾着些许潮湿的泥土。 他身上的青布短衫领口沾了片草叶,是方才蹲在废墟旁勘察时蹭上的,腰间的薄竹片贴着布料,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 “这处地基倒还算扎实。”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未散的清哑。 沈砚回头时,正见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指尖捏着石块在掌心轻轻摩挲。 萧彻今日换了身深灰色劲装,领口和袖口缝着耐磨损的粗麻,往日束得整齐的长发松了半束。 几缕墨色发丝垂在颊边,遮住了眼底些许红血丝,却没掩去眼神里的专注。 他手里还夹着一卷羊皮修缮图,图纸边角被夜风卷得有些发毛,上面用炭笔标注的加固点位却清晰分明。 沈砚接过图纸,指尖落在“城垛补修”的标记上:“外层砖石风化得厉害,得先把松动的都拆下来,换新砖的时候要掺些水泥,这样能更牢固。” 他抬眼望向城墙内侧,“另外,得在这处加筑两个马面,既能瞭望城外动静,万一敌人再从缺口偷袭,也能从侧面夹击。” 萧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城墙内侧的地面还留着昨夜清理暗探痕迹的浅坑。 他点头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巷口传来动静,瘦高个扛着两把铁锹走在前面,灰布短打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沾着的泥点。 张老汉提着一个竹编水壶,身后跟着十几个流民,有扛着木板的,有背着麻绳的,脚步声在清晨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沈公子!萧将军!”瘦高个老远就扬着声打招呼,走近时才发现两人身上的尘土,连忙把铁锹往地上一放。 “您二位怎么亲自来蹲废墟了?这种粗活交给我们就行!” 张老汉也凑过来,把水壶递到两人面前,壶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刚熬的米汤,你们先润润嗓子。咱们流民虽说没学过打仗,搬砖运石、清理废墟还是利索的,保准不耽误修城墙的工夫。” 沈砚接过水壶,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掌心,他笑着道:“多谢张大爷,有大家帮忙,咱们的城防才能快点补好。” 他转头对萧彻道,“城墙这边就麻烦你盯着,我去城北看看排水渠,昨天发现的暗沟得尽快钉上栅栏,免得再被人钻了空子。” 萧彻应了声“好”,目光落在沈砚转身离去的背影上。 青布短衫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腰间的薄竹片偶尔会露出一角,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竹纹光泽。 直到那背影拐进巷口,他才收回目光,拿起修缮图对工匠们道:“先按图纸标记的范围拆松动砖石,新砖我已经让人去砖窑调了,晌午前准能送到。” 工匠们应了声“是”,立刻拿起撬棍开始拆砖石。 萧彻蹲在城墙根,指尖沿着地基的石缝慢慢摸索,偶尔会用石块轻轻敲击,听着砖石传来的声响判断稳固程度。 晨露渐渐被阳光晒化,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却丝毫没停下动作,他知道,城墙多加固一分,凉州百姓就多一分安全。 城北的排水渠旁,沈砚正蹲在渠边查看暗沟的宽度。 渠里积着半渠淤泥,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几只蜻蜓在水面上低飞,偶尔会停在露出淤泥的石块上。 他卷起衣袖,伸手探进暗沟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能清晰摸到石壁上被水流冲刷出的浅痕。 “沈公子,您小心些!”身后传来流民的声音,沈砚回头时,见两个年轻流民扛着木板跑过来,木板上还放着几包铁钉。 瘦高个也跟着跳进渠里,挽起裤腿站在淤泥里,用铁锹扒开一块堵塞的石头:“您看这暗沟,宽得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走,要是不钉结实的栅栏,敌人真能从这儿偷偷摸进城里!” 沈砚点头,看着瘦高个满身淤泥却依旧干劲十足的模样,也跟着跳进渠里,冰凉的淤泥没过脚踝,带着水的寒气顺着裤管往上爬,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量着暗沟的尺寸。 “栅栏得按这个尺寸钉,高度要到胸口,再用水泥把底部和石壁粘牢,确保推不动、拆不开。” 流民们立刻动起手来,有的用墨斗在木板上放线,有的用锤子敲钉子,铁锹碰撞石块的声音、锤子敲打木板的声音,在清晨的城北交织成一片。 沈砚也拿起一把锯子,帮忙锯着过长的木板,木屑落在他的衣襟上,他却顾不上拍掉,他心里清楚,排水渠的暗沟是凉州城防的软肋,必须尽快堵上这个漏洞。 同一时刻,凉州城外五十里的联军营地,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帐篷,却裹不住营地里的火药味。 北魏副将拓跋远踩着露水,领着十几个穿黑甲的士兵,把北燕将领慕容烈的帐篷围得水泄不通。 他手按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昨夜收到的密信还揣在怀里,信纸被手汗浸得发皱,上面“北燕愿以部落粮食换凉州入城权”的字迹,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 “慕容烈,滚出来!”拓跋远一脚踹开帐篷门,帐内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曳,正照见慕容烈擦刀的手顿在半空。 慕容烈穿着棕色皮甲,袖口沾着马汗,刀身映出他冷得像冰的脸,他“哐当”一声把刀拍在桌案上,站起身时皮甲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拓跋远,你疯了?凭什么带兵围我的帐篷?” “凭什么?”拓跋远把密信扔到他面前,声音里满是怒火,“你敢说这不是你写的?说好三路合攻凉州,你倒好,背地里跟萧彻做交易,想把我们北魏当枪使?” 慕容烈拿起密信扫了一眼,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一把将信撕成碎片:“这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挑拨!” 他指着帐外道:“倒是你们北魏,昨天夜里偷偷把部落存的青稞运走了,当我不知道?我看你们是想独占凉州!”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部落首领阿古拉,他手里举着一个空粮袋,黝黑的脸上满是怒容:“别吵了!北魏的人抢了我们的粮食,还说让我们先去攻城当炮灰!这仗没法打了!” 拓跋远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心里也发慌,原本约定好的五千兵力,现在倒先内讧了。 他咬着牙,狠狠踹了一脚木桩:“罢了!这凉州城各打各的!谁先攻下来,好处就归谁!” 慕容烈和阿古拉冷哼一声,各自转身去收拾兵马。 晨雾渐渐散去,原本整齐的营地变得乱糟糟的,士兵们互相瞪着眼,没人再提“合力攻城”的事,只剩下满营的猜忌和不满。 晌午时分,太阳升到头顶,城墙下的松动砖石已拆得差不多,新砖也陆续运到,城北排水渠的栅栏也钉好了大半,只剩下最后几块木板没拼接。 沈砚和萧彻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汇合,两人都没顾上换衣服,身上沾着的尘土和淤泥还没清理,却先凑到桌前看防御计划。 亲兵端来两碗热面,面条上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撒着些葱花。 沈砚拿起筷子时,才发现指尖因为握锯子磨出了几个红印,他不在意地揉了揉,夹起面条道:“排水渠的栅栏明天就能全部钉好,再抹上水泥,三天内准能干透。” 萧彻喝了一口面汤,目光落在桌角的纸条上,那是友军清晨送来的消息,纸条边缘还沾着些露水的痕迹。 他把纸条推到沈砚面前:“北魏大军已经到了城外五十里的山口,听说还和北燕、部落的人汇合了,预计三日后会进攻。” 沈砚夹面条的动作顿了顿,拿起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联军兵力至少有五千,咱们只有一千士兵,就算加上百姓,硬拼肯定不行。” 他放下筷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忽然眼睛一亮,“北魏和北燕、部落本就不是一条心,北魏想独占凉州,北燕想要土地,部落想要粮食,咱们不如从这里下手,让他们互相猜忌。” 萧彻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眼底也泛起亮光:“可以伪造几封密信,就说北魏要和咱们私下议和,事成后把北燕和部落的人都留在凉州。” “再让人去联军营地附近散布谣言,说北燕要偷偷和咱们交易,用部落的粮食换进城的通路。” “还要在他们必经之路设埋伏。” 沈砚补充道,指尖在地图上圈出一片树林,“这里树木密,适合藏人,挖上陷阱、备好火油箭,等他们因为猜忌分散兵力,咱们再逐个击破。” 两人越说越顺,很快就敲定了计划,萧彻负责伪造密信、安排人散布谣言,而沈砚负责带着工匠和士兵去树林设埋伏,挖陷阱、准备火油箭。 饭后,两人各自带着人出发,将军府的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士兵们搬着物资往来,流民们也主动来帮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却又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接下来的两天,凉州城像是上了弦的钟,所有人都在围着防御工事转。 城墙的新砖一块接一块砌起来,马面也渐渐有了雏形,排水渠的栅栏全部钉好,水泥抹在缝隙里,在阳光下渐渐凝固。 树林里的陷阱挖了一层又一层,里面插满了削尖的木刺,火油箭也堆成了小山,箭囊旁的打火石码得整整齐齐。 内城的街道上,张老汉正领着十几个老流民往路口搬石头。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腰间系着根麻绳,每搬一块石头都要扶一下腰,昨天帮着扛新砖时闪了腰,今早起来疼得直咧嘴,却还是揣着铜哨子来了。 “张大爷,您歇会儿吧,这点活我们来就行。”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接过他手里的石头,她是流民里年纪最小的,却也跟着搬了一上午的木板。 张老汉摆了摆手,靠在墙边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的馒头:“我不累,你们也别光顾着干活,先吃个馒头垫垫肚子。” 他指着不远处的官仓,“咱们守着这路口,要是有漏网的敌人摸进来,先把石头路障推过去挡着,再吹三声哨子,附近巡逻的士兵很快就到。” 正说着,两个巡逻的士兵扛着长矛走过来,看到堆得半人高的路障,笑着道:“张大爷,有你们在,我们心里也踏实!” 张老汉也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你们在城外拼命,我们在城里守着,都是为了凉州。你们放心,只要我们还有口气,就绝不让敌人进内城一步!” 小姑娘咬着馒头,用力点头,转身又去搬石头。阳光洒在路障上,石头的阴影里,藏着的是一群普通百姓,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家。 第三天的清晨,天还没开始亮,友军的信使就骑着快马赶到了将军府。 沈砚和萧彻披着外衣迎出去时,信使的铠甲上还沾着夜露,他翻身下马就递过纸条: “北魏和北燕、部落闹起来了!您二位的计策管用了,他们互相猜忌,已经分成三路。北魏带三千人走中路,北燕和部落各带一千人走左右路,今天一早就会进攻!” 萧彻接过纸条,借着廊下的灯火看完,递给沈砚时,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果然如咱们所料。” 沈砚看完纸条,立刻召集众人安排作战计划,赵峰带三百人去左路迎战北燕,用战壕和荆棘拖延时间。 瘦高个带一百人去右路对付部落,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引他们进陷阱;张老汉带着流民守在城内,防备漏网之敌;他和萧彻带四百人去中路,对付兵力最多的北魏大军。 分配完任务,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沈砚和萧彻带着士兵往中路树林赶时,天刚蒙蒙亮,街道上的百姓已站在门口送行,有的递来热馒头,有的塞来裹伤的布条,嘴里还不停叮嘱着“小心些”“一定要平安回来”。 走进树林时,晨雾还没散,树叶上的露珠落在肩头,凉丝丝的。 士兵们已在各自的位置隐蔽好,手里的弓箭搭着箭,火油壶就放在脚边。 沈砚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薄竹片,耳边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北魏大军来了。 萧彻站在他身边,玄色战甲上的甲片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红色刀穗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他侧头看向沈砚,声音压得很低:“别担心,咱们准备得很充分。” 沈砚抬头时,正对上他眼底的坚定,心里的紧张忽然消散了大半。 他点头时,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士兵的呐喊声北魏大军已经进入埋伏圈。 萧彻握紧腰间的长刀,目光锐利如鹰,盯着树林外的道路。 当第一个北魏士兵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他猛地挥下长刀,大喝一声:“放箭!” 刹那间,火油箭带着火星划破晨雾,像一道道红色的闪电,朝着北魏大军射去。 第12章 伏击溃敌,城防再固 火油箭的火星还没在晨雾中散尽,树林外的惨叫声就像被风吹散的碎布,断断续续飘进沈砚耳中。 他靠在老槐树上,指尖攥着的薄竹片已被汗浸湿,竹纹硌得掌心发疼,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视线穿过枝叶缝隙,能看到北魏士兵在陷阱里挣扎的身影,有的被木刺扎穿了铠甲,有的被火油烧得滚在地上,乱作一团。 “别慌!举盾反击!”北魏副将拓跋远的怒吼声传来,沈砚循声望去,见那人身披黑色战甲,甲胄边缘还沾着去年冬天强征部落青稞时留下的褐色污渍,正挥着长刀砍断缠在马腿上的荆棘。 战马受惊扬起前蹄,溅起的泥土落在他染血的靴面上,却没挡住他眼底的慌乱。 他想起出发前拓跋烈的叮嘱,若不能拿下凉州,回去便是死路,可眼下的混乱,早已超出了他的掌控。 萧彻站在沈砚身侧,玄色战甲的肩甲沾了片火星,他却浑然不觉,只紧紧盯着战场局势。 红色刀穗在风中微微颤动,眼底的锐利比刀锋更甚:“再等半柱香,等他们锐气耗尽,让赵峰带一队人绕到后方,记得让士兵带上硫磺,堵住他们退往山口的路,那里风大,硫磺能助燃。” 沈砚指尖轻轻敲击着树干,立刻明白萧彻的用意,山口狭窄,若用硫磺点燃柴草,既能阻断退路,浓烟还能呛得北魏士兵失去反抗力。 他补充道:“让士兵多带些湿布,万一浓烟倒灌,也能护住口鼻。” 萧彻侧头看他,晨光落在沈砚眼底,映出两人不谋而合的默契,他低声应道:“好。” 又过了片刻,萧彻抬手对身后的亲兵比了个手势。 三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士兵立刻会意,猫着腰钻进树林深处,腰间的硫磺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沈砚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忽然想起友军昨日送来的情报。 拓跋远去年冬天曾带队强征部落三百石青稞,还杀了阿古拉的弟弟,此刻部落士兵即便被围,也绝不会帮北魏突围。 “拓跋远要逃了!”萧彻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砚立刻抬头,见拓跋远正骑着马朝着山口方向冲去,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残余的士兵。 他心里一紧,刚要下令放箭,却见绕到后方的亲兵已在山口竖起木栅栏,硫磺包被扔在柴草堆里,一支火油箭射去,瞬间燃起熊熊浓烟。 拓跋远的战马被浓烟呛得人立而起,将他甩在地上。 几个士兵想冲过去救他,却被随后赶来的凉州士兵拦住,长刀挥舞间,惨叫声再次响起。 沈砚注意到,部落俘虏里有个满脸伤疤的士兵,正死死盯着拓跋远,手里的麻绳都快被攥断,那是阿古拉的堂弟,去年冬天亲眼看着弟弟被拓跋远斩杀。 沈砚松了口气,靠在树干上,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转头看向萧彻,见对方正低头擦拭长刀上的血迹,玄色战甲的下摆沾了不少泥土,却依旧挺拔如松。 晨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脸上,映得他下颌线愈发清晰,原本紧绷的嘴角,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柔和。 “赢了。”萧彻收起长刀,转头看向沈砚,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 在凉州城外的俘虏营里,粗麻绳勒得拓跋远的手腕又红又肿。 他坐在硬邦邦的干草堆上,黑色战甲沾满了尘土与干涸的血迹,原本锃亮的头盔歪在一旁,甲片上还留着火油烧过的焦痕。 他盯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眼神空洞,昨夜还在营中与慕容烈争吵“如何分凉州的粮食”,今早却成了阶下囚,尤其是想到阿古拉的弟弟死在自己刀下,他就知道,部落绝不会放过他。 “将军,咱们就这么败了?”旁边一个年轻士兵凑过来,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声音里满是不甘。 拓跋远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喉结动了动才开口:“败了。败在咱们早有旧怨,萧彻和沈砚不过是点了把火。” 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奉拓跋烈之命,杀了阿古拉的弟弟,抢光部落的青稞,“阿古拉恨我,慕容烈也恨,北燕上次支援北魏,拓跋烈故意断了他们的粮草,让他们折了半数士兵,这假密信一到,他们怎么可能不反?” 这时,营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流民端着热粥走来,把粗瓷碗轻轻放在拓跋远面前。 老流民没说狠话,只道:“吃点吧,不管输赢,总得先顾着命。我们凉州人不爱打仗,但谁要毁我们的家,我们就跟谁拼命。” 拓跋远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粥,鼻尖忽然发酸,他想起自己营地里抢来的部落青稞,想起士兵们为了争粮食互相斗殴的模样。 同样是粮食,一处是抢来的贪婪,一处是递来的安稳。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终于低声道:“拓跋烈……他还在北方集结大军,计划明年春天带十万兵马再来攻凉州,到时候会联合西域的黑风部落……” 沈砚笑着点头,指尖松开薄竹片,竹片上的汗渍已干,留下一道浅浅的掌纹。 他刚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抬头望去,见赵峰骑着马赶来,黑色劲装的袖口沾了些血迹,脸上却满是笑意。 “将军!沈公子!北燕的人见北魏战败,已经撤退了!瘦高个那边也传来消息,部落的人被陷阱困住,大多投降了,还说愿意帮咱们守山口!” “好!”萧彻眼底闪过一丝亮色,“让士兵们先清理战场,受伤的送去医疗队,俘虏都押回城里,严加看管。另外,派人去通知张老汉,让他带着流民准备些热粥,再煮些草药汤,战场附近蚊虫多,免得士兵染了风寒。” 赵峰应了声“是”,转身离去。沈砚和萧彻并肩走出树林,晨雾已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战场上,照亮了满地的兵器和血迹。 却也让远处的凉州城显得格外清晰,城墙上新砌的砖石在阳光下泛着浅灰色,马面巍峨地立在城墙两侧,像一个个忠诚的守卫。 “得尽快把战场清理干净,免得天气热了滋生疫病。” 沈砚看着满地的尸体,眉头微微蹙起。他想起前世学过的防疫知识,连忙对萧彻道:“让士兵们把尸体集中焚烧,再用石灰水消毒,尤其是陷阱附近。对了,城外的石灰石矿离这儿不远,让流民去采些石灰石,既能烧石灰消毒,还能用来做水泥,修城墙还需要不少水泥。” 萧彻点头,立刻让人去安排:“我让老铁匠带几个徒弟去矿上,教流民怎么辨认石灰石,再调些马车运矿。另外,官仓里还有些废铁,让他们顺便打些锄头、铁锹,开垦荒地用得上。” 两人往凉州城走去,路上遇到不少抬着伤员的士兵,有的伤员胳膊上缠着绷带,有的腿被木刺扎伤,却依旧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眼里满是胜利的喜悦。 城外的荒地上,瘦高个正扛着锄头蹲在田埂边,灰布短打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发红的脚踝。 昨天帮着抬俘虏时不小心崴了脚,今早却还是揣着沈砚教的“辨土法”来了。 他抓起一把泥土,在掌心轻轻揉搓,泥土湿润松软,捏成团后松开,又能慢慢散开,不沾手也不结块。 “成了!这土能种!”瘦高个眼睛一亮,连忙用锄头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痕,作为“青稞区”的记号。 他又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溪水清澈见底,离荒地不过半里地,“沈公子说,从这里挖条水渠,灌溉就方便多了。对了,还得留块‘留种田’,刚才张大爷说,要把最好的青稞留1/5做种子,明年才能接着种。” “高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早?”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年轻流民扛着铁锹跑过来,手里还提着老铁匠刚打的新锄头,脸上满是干劲。 瘦高个指着脚下的土地,语气里满是期待:“你们看这土多好!沈公子说,咱们参与开垦的人,每人能分一亩私田,收成只交1/10给官仓,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他弯腰划记号时,不小心扯到崴伤的脚踝,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坚持着把“小麦区”“蔬菜区”“留种田”的记号一一划好:“咱们以前颠沛流离,没个安稳的家,现在有了自己的田,以后就能在凉州扎根了!” 年轻流民们听了,也跟着蹲下身,用手捧着泥土,眼里满是珍视。 锄头碰撞土地的声音,在清晨的田野里格外清脆,像是在为凉州的未来敲打着节奏。 走到城门口时,张老汉正带着流民往城外送热粥和草药汤,竹编的粥桶冒着热气,香气飘得很远。 看到沈砚和萧彻,张老汉立刻迎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粗瓷碗:“将军!沈公子!快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刚煮的紫苏汤,能驱寒,你们打了一早上仗,可得好好补补!” 沈砚接过粥碗,温热的粥滑进喉咙,驱散了浑身的凉意。 他看着张老汉满是皱纹的脸,心里满是感激,若不是这些百姓齐心协力,凉州绝不会这么容易守住。 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张大爷,一会儿让流民分粥时,也给俘虏送些,拓跋远刚招供,北魏明年春天会带十万大军来,还会联合西域部落,咱们得从俘虏里多套些情报。” 张老汉点头道:“放心吧!我让送饭的老伙计多留意,有消息就立刻报给你们!” 两人喝完粥,刚要进城,就见瘦高个带着几个流民跑过来,灰布短打的裤腿沾了不少泥土,脸上却满是兴奋之色。 “沈公子!萧将军!我们在部落俘虏身上搜到了不少青稞,还有几袋菜籽!老铁匠刚打的锄头也送来了,咱们下午就能开工开垦!” 沈砚眼前一亮,接过瘦高个递来的种子,指尖捏着一粒青稞,颗粒饱满,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太好了!下午开垦时,记得把‘留种田’围起来,派两个人看着,别让牲畜踩了。另外,水渠的位置我已经标好了,挖的时候注意顺着地势,别浪费水。” 萧彻也点头道:“我让人去官仓支取些粮食,分给流民当口粮,再调些帐篷过来,让开垦的流民能就近休息。” 几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城内传来一阵喧闹声,沈砚心里一紧,刚要派人去查看,就见一个亲兵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 “将军!沈公子!友军派人来了,说北魏大军撤退后,他们已经占领了北魏的临时营地,缴获了不少武器和粮食,特意送来一部分给咱们,还说查到西域黑风部落和北魏有往来!” “太好了!”萧彻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快请友军的人去将军府,我和沈公子马上就到。” 亲兵应了声“是”,转身离去。沈砚看着城内的方向,阳光洒在街道上,百姓们正举着旗帜欢呼,有的还在门口挂起了红灯笼,整个凉州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第13章 战后绸缪,暖意渐生 阳光斜斜地洒在凉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将百姓们举着的旗帜染成暖金色。 沈砚站在城门口,看着街道上穿梭的人群。 有孩童举着纸糊的小旗奔跑,有妇人踮着脚往城墙上眺望,还有老人们坐在自家门口,摇着蒲扇议论着今早的胜仗。 他身上的青布短衫沾了些战场的尘土,腰间的薄竹片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竹纹,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刀时的薄茧触感。 “在想什么?”萧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温和。 沈砚回头时,见他已卸下玄色战甲,换了一身深灰色常服,领口用同色布条简单系着,几缕墨色长发垂在颊边,遮住了眼底些许疲惫,却让他平日里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盒,盒身刻着简单的云纹,是方才从将军府取来的。 “在想明年春天的十万大军,还有咱们眼下的粮食和战马缺口。” 沈砚坦言,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薄竹片。 “拓跋远说北魏会联合西域黑风部落,他们擅长骑兵突袭,可咱们现在连十匹战马都凑不齐。” “而且方才张大爷提流民安置时,我算了算,官仓现存的五千斤粮食,顶多够咱们撑十六天。就算用锄头跟白羊部落换粮,来回得十天,这期间还得消耗三千斤,换粮至少得换够四千斤才够填补缺口。” 萧彻点头,打开木盒里的羊皮地图,指尖先落在“城西三十里的煤炭矿”上。“友军今早送来的补充情报,这里有露天煤矿,能解决烧水泥的燃料问题。” “至于粮食,我让人查了,白羊部落不仅缺锄头,还想要羊皮做冬衣,咱们可以让流民先把家里的旧羊皮捐出来,再加上新打的二十把锄头,应该能多换一千斤粮。” “另外,城里还有不少空地,咱们可以组织流民种速生萝卜,二十天就能收获,能补五百斤,这样粮食缺口就稳了。” 他又指向“草原边缘的牧羊区”,“那里的荒坡适合养羊,等流民安顿好,每天留五个人放羊,既能吃肉,羊皮还能换战马,友军说过了,一百张羊皮能换十匹战马,三个月下来,换五十匹战马不成问题。” 沈砚眼前一亮,凑近地图确认煤矿和牧羊区的位置:“那水泥生产得尽快提上日程,得专门成立个基建队,每天派十名流民去采石灰石,五名流民烧窑,按‘以工换粮’算,每人每天发一斤粮食。” “对了,我还得跟基建队说,让他们顺便采些黏土,城西的黏土矿能制简易黏土水泥,万一石灰石不够,还能应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煤炭开采→水泥生产→粮食交换→应急补粮”的链条理顺,原本紧迫的缺口,瞬间有了稳妥的落地方向。 两人正对着地图商议,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砚回头,见张老汉提着一个竹编食篮走来,篮盖掀开着,里面放着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麦饼,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食篮侧边还挂着一本泛黄的账本和一张写满名字的纸片。 “将军!沈公子!忙活了一早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张老汉笑得皱纹挤在一起,递过食篮又翻开账本,“这是我统计的粮食账,官仓现存五千斤,流民和士兵每天要耗三百斤,顶多撑十六天。” “这张是流民捐羊皮的名单,已经凑了三十多张旧羊皮,明天跟白羊部落换粮时,应该能多换点。” 萧彻接过食篮,沈砚则接过账本和名单翻看,见账本上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连“昨日给俘虏送了二十斤粥”都标注在旁。 名单上的流民名字后,还画着小小的“羊”或“锄头”记号,代表捐赠的物资。 “张大爷,咱们已经计划好了,用锄头和羊皮换粮,再种萝卜应急,您明天跟使者去换粮时,记得跟白羊部落提,下次咱们还能用羊毛换粮,让他们多留些青稞。” 沈砚把账本和名单递回去,笑着说。张老汉一听,立刻拍胸脯应下:“放心!我跟白羊部落的首领是老熟人,保证谈个好价钱!” 沈砚拿起一块麦饼,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夹着细碎的芝麻,是凉州百姓常吃的口味。 他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午后,张老汉递给他的第一块麦饼,也是这样的味道。 “张大爷,城里的流民安置得怎么样了?”沈砚咽下嘴里的麦饼,问道。 之前战事紧张,流民大多暂时住在城角的空屋里,如今仗打完了,得尽快给他们安排稳定的住处,才能让他们安心参与后续的建设。 张老汉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放心吧!我和瘦高个已经统计过了,城里还有十几间空着的旧屋,稍微修修就能住人。另外,咱们开垦的荒地旁边,也能搭些简易的土坯房。” “沈公子不是说,参与开垦的流民能分一亩私田吗?大家都盼着能住在田边,方便照看庄稼。对了,还有件事,流民里有几个娃娃到了读书的年纪,大家问能不能找个先生教娃娃识字。” “还有些流民说,想找个地方跟人聊聊家里的事,好些人都还惦记着去年战乱里没了的亲人。” 提到识字和流民的心事,沈砚心里一动,流民有了文化,才能更好地参与建设,抚平了创伤,才能真正把凉州当成家。 “识字的事我来办!”他立刻应下,“明天我就把将军府的西厢房腾出来当学堂,我来教娃娃们识字,再让老铁匠打些木笔和石板。” “至于聊心事,咱们可以成立个互助会,每周在学堂旁的空屋聚一次,您和瘦高个多陪着聊聊天,我再教大家写‘思念信’,烧给亲人,也算是个念想。” 张老汉一听,笑得更开心了,连声道谢后,提着空食篮和账本转身离开,背影很快融入街道上的人群中。 城外的黄土坡上,李婶正和三个流民妇人围着泥盆和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沾着黄泥的小腿,手里的木杵抡得又快又稳,将稻草均匀搅进黄泥里,每搅一下,都要弯腰用手捏捏泥团,确保“捏得紧、不散开”。 旁边的空地上,已经码了二十多块刚脱模的土坯,阳光晒在土坯上,泛着湿润的浅黄,不远处还堆着刚从西山运来的石灰石和黏土,是今早基建队送来的。 “李婶,你这土坯打得真方正,我这手笨,总把边角捏歪。” 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妇人叹了口气,手里的土坯确实歪了个角。 李婶放下木杵,走过去手把手教她:“你把泥填进模子后,得用拳头把四角砸实,这样脱模后才不会塌。对了,你家娃子不是到了识字的年纪吗?” “沈公子说明天开办学堂,他亲自教娃娃们读书呢!还有互助会,下周就能聚,到时候咱们可以给家里人写封信,烧了也能安心。” “真的?”双丫髻妇人眼睛一亮,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眼眶也红了,“我家那口子去年没了,我还没跟他好好说说话呢……” 李婶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写,咱们跟他说,现在在凉州有房子住,娃子还能读书,让他放心。” 正说着,瘦高个扛着几根新鲜的椽子走过来,木头上还带着松针,身后跟着两个扛着粮食袋的亲兵。 “李婶,这是刚从东山砍的椽子,你们先搭房架用,不够再跟我说!这是你们今天的口粮,每人一斤,按‘以工换粮’算的。” “对了,城里的空地已经翻好了,明天就能种萝卜,沈公子说二十天就能吃,到时候咱们就有新鲜菜了。” 李婶连忙接过椽子和粮食袋,指尖摸着袋里的青稞,又看了看身边的妇人,心里满是暖意:“多谢高小哥!有了粮食,有了盼头,咱们这辈子,总算能有个安稳的家了。” 萧彻将最后一口麦饼咽下,喝了口米酒,对沈砚道:“流民学堂和互助会是个好主意,不仅能让娃娃们识字,还能抚平流民的创伤,让他们更认凉州这个家。” “对了,关于北魏和黑风部落的情报,我打算从俘虏里挑几个愿意投诚的,培训成探子派往边境,你觉得怎么样?” “还有,拓跋烈肯定会派细作来,咱们得在城门口设个登记点,让流民登记‘籍贯 推荐人’,推荐人得是已经定居的流民,再让士兵每天巡查时,问些农事、基建的细节,细作肯定答不上来。” 沈砚立刻点头:“这个主意好!不过还得给探子配个信号弹,万一遇到危险,能及时传消息。我记得硫磺和硝石咱们还有些,可以做些简易信号弹,红色代表‘发现敌军’,黄色代表‘安全’,这样瞭望塔上的人一看就懂。” “另外,咱们可以在铁匠铺、粮仓这些关键地方设个暗号,比如问‘今天的铁打了多少’,答‘够换三斤青稞’,答对了才能进,这样细作就混不进去了。”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把“情报网建设 反细作机制”的细节也敲定下来,才收起地图往将军府走去。 在北魏边境的临时营地里,烛火摇曳,拓跋烈坐在铺着黑羊皮的案几后,手里捏着拓跋远被俘前送出的最后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穿着鎏金黑纹战甲,肩甲上的狼头浮雕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颈间挂着的狼牙项链是早年征战西域时所得,此刻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暴露了他压抑的焦躁。 “将军,黑风部落的使者还在帐外等着,说必须加三倍粮草,才肯出兵助咱们攻打凉州。” 亲兵低着头汇报,声音带着几分怯意,方才拓跋远战败的消息传来时,拓跋烈已摔碎了三个青铜酒坛,帐内至今还留着酒液的腥气。 拓跋烈将密信狠狠揉成一团,扔进案几旁的火盆里。 火星窜起时,他咬牙道:“加就加!只要能踏平凉州,这点粮草算什么!” 可话刚出口,密信里“火油箭破阵、流民齐心守土”的字句又浮现在脑海,他忽然攥紧了腰间的长刀,刀鞘上的宝石硌得掌心发疼。 去年冬天强征部落青稞、故意断北燕援军粮草时,他以为凉州不过是“唾手可得的肥肉”。 却没想到萧彻竟能将一盘散沙的流民拧成一股绳,还冒出个懂“火油箭、水泥”的沈砚。 如今凉州修瞭望塔、练骑兵、办学堂,分明是在快速扎根,再等下去,恐怕更难对付。 “备马,我要亲自去见黑风部落的使者。”拓跋烈猛地起身,战甲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 “另外,派两个最得力的细作,乔装成流民潜入凉州,查清楚他们的粮食储备、战马数量,还有那个沈砚的底细,能让流民拼死卖命的人,绝不能留。” “记住,别问太多军情,多跟流民聊家常,要是有人问籍贯,就说从北边逃难来的。” 帐外的寒风卷着沙砾吹进来,烛火晃了晃,映着他阴鸷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刚派出去的细作,早已被萧彻安排的“投诚北魏士兵”盯上,更不知道凉州城门口已设下“登记 暗号”的双重关卡,这场未开始的战争,从情报博弈的第一步,就已落了下风。 路过城北的铁匠铺时,沈砚特意停下脚步,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老铁匠正光着膀子,抡着铁锤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火星溅在他黝黑的胳膊上,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 旁边围着几个年轻流民,正认真地看着老铁匠的手法,手里还拿着小木块,模仿着锤打的动作,地上堆着好几把打好的锄头。 是准备跟白羊部落换粮用的,角落里还放着几块待加工的木板,是要做学堂用的木笔和石板。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映得老铁匠古铜色的皮肤发亮。 他将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左手持铁钳固定,右手抡起铁锤重重砸下,“叮”的一声脆响,铁块瞬间变扁了些。 他胳膊上的旧伤疤格外显眼,那是去年守城时,被北魏士兵的箭簇划伤的,如今成了他守护凉州的印记。 “阿木,你看清楚了,锤要落在铁块的‘软处’,力道要匀,不然打出来的锄头会歪。” 老铁匠头也不回地叮嘱,目光却盯着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年轻流民阿木。 阿木握着小铁锤,学着他的样子砸下去,却偏了准头,火星溅到手上,烫出个小红泡,他却没吭声,只咬着牙调整姿势。 老铁匠看在眼里,放缓了动作,一边打铁一边说:“我儿子去年守城时,还跟我说想让凉州的百姓都能吃饱饭、读上书。现在咱们打锄头换粮,教你们手艺,就是帮他实现心愿。” “你这娃子心思细,是块打铁的料,等过两天,我就正式收你为徒,把我这手艺好好传下去。对了,沈公子说学堂要木笔和石板,咱们打完这些锄头,就赶工做,别耽误了娃娃们读书。” 阿木听了,眼睛瞬间红了,握着小铁锤的手也稳了不少,这一次,终于准确砸在了铁块的软处。 老铁匠满意地点头,又将另一块铁块放进火炉,炉火烧得更旺了:“昨天我跟城门口的士兵聊了,说最近可能有北魏细作来,咱们要是看到陌生人问东问西,就多留意,实在不行就报给士兵。” “咱们的凉州刚有点样子,绝不能让细作搞破坏。” 旁边的几个流民听了,也跟着点头,手里的动作更起劲了,打铁声在铺子里回荡,像在为凉州的未来敲打着节奏。 “老铁匠倒是热心,愿意教流民打铁,还主动赶工做学堂的用具,连反细作的事都记在心里。” 沈砚笑着说。之前他还担心老铁匠会藏私,没想到对方不仅爽快答应,还主动提出要“多教些人,让凉州多些会手艺的人”。 萧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带着几分赞许:“老铁匠的儿子去年在守城时牺牲了,他说要替儿子守好凉州。这些流民肯学,他自然愿意教,手艺传下去了,凉州的根基才能更稳。” 两人站在铁匠铺外看了片刻,才继续往将军府走。 刚到府门口,就见瘦高个背着一个布包跑过来,灰布短打的裤脚沾了不少泥土,脸上却满是兴奋。 “沈公子!萧将军!我刚去城外的荒地看过,老铁匠打的锄头已经送过去了,流民们都等着下午开工呢!” 他说着,打开布包,里面放着几颗饱满的青稞粒。 “这是我从部落俘虏那里要的,特意挑了颗粒最大的,咱们留种用正好!对了,我还跟基建队的人去看了煤矿和黏土矿,煤矿的煤很容易挖,黏土也够多,明天就能开始运;城里的空地也翻好了,就等明天种萝卜了。” 沈砚接过青稞粒,指尖捏着一颗仔细看了看,颗粒圆润,色泽金黄,确实是上好的种子。 他笑着点头:“辛苦你了,下午开垦时,记得把‘留种田’单独圈出来,用木桩做个标记,别和其他田弄混了。” “煤矿和黏土矿那边,让基建队的人注意安全,先挖浅坑,别贪快;种萝卜时,选几个懂种地的流民负责,记得多浇水。” 瘦高个用力点头,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几处记号。 “这是我在荒地里标记的水渠位置,您看合不合适?我还跟流民们商量了,每周参加一次互助会,到时候大家一起写信,跟家里人报平安。” 沈砚接过纸,见上面标注的水渠路线正好顺着地势,能将小溪的水引到每块田里,忍不住夸道:“画得很好,就按这个来。互助会的事也拜托你多盯着,跟张大爷好好配合。” 瘦高个得到夸奖,笑得更开心了,背着布包转身往城外跑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萧彻道:“有这些百姓帮忙,咱们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第14章 秋耕备战,暗哨传讯 萧彻顺着沈砚的目光望向巷口,瘦高个奔跑的身影早已没入往来的人流,只余下青石板路上零星晃动的光斑。 他抬手拂去沈砚肩头沾着的槐叶,方才从将军府出来时,老槐树的落叶被风卷着落在了沈砚肩上,浅黄的叶片沾着些微尘土,倒衬得沈砚那件青布短衫愈发干净。 “百姓肯齐心,比再多粮草都管用。”萧彻的指尖擦过沈砚的肩头,触到布料下温热的肩线,又很快收回手,转而指向城西的方向。 “不过眼下秋耕要赶在霜降前结束,瞭望塔的地基也得尽快动工,还有草原那边的苜蓿得抓紧种,不然冬天战马没饲料,骑兵训练要受影响。” 沈砚点头应下,目光落在萧彻的袖口,他今日换了件深青色劲装,袖口用同色棉线缝了道简单的收边,针脚细密,想来是府里的老仆所缝。 “苜蓿的事我记着,昨天跟瘦高个说过,让他每天安排三个懂种地的流民去草原翻地,种子已经从白羊部落换来了,这周就能种上。” 两人并肩往城外走,路过街角的粥铺时,还能听到铺子里传来的欢笑声,几个流民正围着灶台,等着喝刚熬好的小米粥,锅里飘着的萝卜丝是今早刚从城外菜园采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沈公子!萧将军!”粥铺老板见了他们,连忙掀开锅盖打招呼,热气腾腾的白雾裹着米香飘过来。 “今早熬了小米萝卜粥,要不要尝一碗?这萝卜还是张老汉家那两个老弱流民种的,长得可嫩了!” 沈砚刚想婉拒,萧彻却先一步应下:“多谢老板,两碗就好。” 等粥的间隙,老板擦着手笑道:“多亏了沈公子教咱们种的速生萝卜,还特意安排老弱流民照料,不耽误秋耕主力,这才不到二十天就收了,往后咱们喝粥也能加菜了!” 沈砚笑着点头,目光落在灶台旁的流民身上,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正帮着劈柴,身上的灰布短打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平整,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 正是前些天跟着李婶一起打土坯的老张,他脚边还放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秋耕同伴带的麦饼。 两碗热粥很快端了上来,青瓷碗里的小米熬得软烂,萝卜丝泛着浅红,撒了点盐粒就格外鲜香。 沈砚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过喉咙,驱散了晨间的微凉。 他抬头时,见萧彻正用勺子轻轻刮着碗底,将最后一点粥也喝得干净,嘴角还沾了粒小米,却没察觉。 沈砚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萧彻愣了愣,抬手擦去,耳尖微微泛红,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喝完粥继续往城外走,越往城外走,越能看到忙碌的景象,流民们扛着锄头往荒地去,肩上的锄头柄被磨得光滑,是老铁匠前些天刚打的。 几个年轻些的流民推着木车,车上装着刚从煤矿运回来的煤炭,木车的轮子用麻布裹了圈,减少了滚动时的声响。 远处草原方向,三个流民正弯腰翻地,手里的锄头起落间,泥土翻出湿润的黑褐色,那是在种苜蓿。 “先去看看秋耕的情况。”萧彻说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到荒地时,正好看到张老汉带着几个流民在丈量土地,张老汉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刻着均匀的刻度,是沈砚教他做的简易丈量工具。 他穿着件藏蓝色的短褂,腰间系着根麻绳,绳上挂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麦种,走几步就弯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 撒在刚翻好的土里,布口袋旁还挂着本泛黄的“秋耕日志”,封皮上用炭笔写着“每日人力分配:秋耕主力8人,萝卜种植2人,苜蓿种植3人”。 荒地旁的老槐树下,李婶正和三个流民妇人坐在草席上歇脚,膝盖上摊着块粗布,手里缝着件小棉衣。 是给自家娃子做的,布料是前些天用羊皮跟城里布店换的,浅灰色的粗布,摸起来厚实。 她的蓝布褂子袖口沾了圈黄泥,是方才播种时蹭的,却半点不影响她飞针走线的速度,指尖偶尔被针扎到,也只是含在嘴里吮一下,又继续缝。 “李婶,你这针线活真利索,我家娃子的棉衣还没动工呢。” 旁边梳双丫髻的妇人叹了口气,手里拿着半块麦饼,饼里夹着切碎的萝卜干,是今早领的口粮。 李婶抬头笑了笑,把棉衣举起来比划了一下:“你要是没空,晚上去我那儿,我帮你一起缝,沈公子说过几天要降温,得赶紧给娃子们做好棉衣。” “对了,昨天互助会沈公子说,咱们参与建设满三个月,这私田就归自己了,以后就算有了地契,要是能守住凉州,还能多分一亩呢!” 双丫髻妇人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那可太谢谢李婶了!我昨天也听说了,要是北魏打过来,咱们的地就没了,说啥也得守住!” 她低头摸了摸草席旁的青稞种子,又道:“我家那口子要是还在,肯定也高兴,以后娃子有地种,有书读,再也不用流浪了。” 正说着,瘦高个推着木车过来了,车上放着个大陶罐,罐口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草木灰。 “婶子们,喝碗米汤歇会儿!这草木灰是沈公子让带的,撒在萝卜地里能驱虫。” 他掀开罐盖,米香混着淡淡的姜味飘过来,是沈砚特意让厨房加的生姜,驱寒。 李婶接过粗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连带着心里也暖了。 “刚才沈公子和萧将军过来了,说咱们的青稞芽长得好,还问萝卜地的虫情,让咱们记得撒草木灰。” 瘦高个蹲在一旁,拿起块麦饼咬了一口,笑着说。 李婶望着沈砚和萧彻的背影,又低头摸了摸手里的棉衣,轻声道:“要是没有他们,咱们哪能有现在的日子?以后好好种地、种苜蓿,战马有饲料,士兵能训练,就算北魏来了,也绝不让他们毁了咱们的家。” 其他妇人听了,都用力点头,手里的麦饼吃得更起劲了,草席旁的空地上,散落着几颗沾了泥土的麦种,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张大爷,进度怎么样了?苜蓿和萝卜地那边没出问题吧?” 沈砚走过去问道。张老汉直起腰,捶了捶后背,笑着说:“多亏了沈公子教的‘深耕浅种’法子,秋耕一天能种两亩地,再有十天就能种完了!” “苜蓿地那边翻得差不多了,这周就能播种;萝卜地也撒了草木灰,没发现虫子。” 他翻开“秋耕日志”,指着上面的记录:“你看,每天都记着呢,人力分配没乱,老弱流民种萝卜,年轻的种青稞和苜蓿,互不耽误。”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片田地里冒出了浅绿的芽尖,在阳光下泛着生机。 不远处的萝卜地里,两个老弱流民正弯腰撒草木灰,动作虽慢,却很仔细。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青稞芽尖,触感柔软,带着泥土的湿润。 “得让大家多留意天气,要是降温,就用稻草盖一层,别冻坏了芽。另外,官仓每月会拨一千斤豆类给战马当饲料,你让瘦高个记着按时去领。” 沈砚叮嘱道。张老汉连忙点头,从布口袋里掏出炭笔,在“秋耕日志”上又添了一行“备稻草防降温,每月领豆类一千斤”。 萧彻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远处的东山,那里是计划中建瞭望塔的地方,此刻已有几个亲兵在勘察地形,手里拿着羊皮地图,不时弯腰在地上做标记。 “瞭望塔的地基得选在最高处,才能看得远。” 萧彻对沈砚说,“我让人去准备石料了,明天就能动工,要是石料不够,就用你说的黏土混合石灰石做土坯砖,黏土矿那边已经安排人去采了。” 沈砚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向东山的方向:“石料够不够?要是不够,咱们可以用黏土混合石灰石,做简易的土坯砖,比石头轻,还容易烧制。” “对了,城门口的货郎登记册和草药查验,让老铁匠准备得怎么样了?” 萧彻点头:“老铁匠说阿木已经能独立打些小物件了,他每天抽一个时辰在铺前坐班,还跟城门口的士兵约好,每天交接往来陌生人的信息,草药查验也没问题,他懂些草药,能看出有没有夹带东西。” 两人正说着,忽然见一个亲兵从东山方向跑过来,手里举着一面红色的小旗那是情报传递的信号旗,红色代表有紧急消息。 亲兵跑得满头大汗,铠甲上沾了不少尘土,跑到萧彻面前时,喘着气说:“将军!东山脚下发现两个陌生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打探地形,我们已经把他们扣下了!对了,负责盯梢的投诚士兵说,这两人看着像货郎,却没带多少商品,形迹可疑。” 萧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的温和被锐利取代:“带我们去看看。” 他转头对沈砚道:“怕是拓跋烈派来的细作,说不定是伪装成货郎的。” 沈砚点头,跟着萧彻往东山脚下走,心里也多了几分警惕,之前就料到拓跋烈会派细作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真用上了货郎的身份。 走到东山脚下的树林里,果然见两个穿着流民服饰的汉子被绑在树上,他们的衣服是新做的灰布短打,却沾了不少灰尘。 像是故意蹭上去的,脚上的布鞋鞋底很新,没有多少磨损,腰间还挂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株干枯的草药,却没有货郎常用的货担。 其中一个汉子见了萧彻和沈砚,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另一个则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来凉州做什么?既是货郎,怎么没带货担,只带这么点草药?” 萧彻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冰冷,带着压迫感。 那梗着脖子的汉子冷哼一声:“我们就是来逃难的货郎,路上遇到劫匪,货担被抢了,只剩这点草药,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沈砚蹲下身,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两人的手心都很光滑,没有流民常见的老茧,反而有握笔的痕迹。 他又拿起布包里的草药,仔细看了看,发现其中一株草药的根茎上有细微的刻痕,像是用小刀刻的字。 “逃难的货郎,手上怎么会没有老茧?而且你们的鞋底很新,要是长途跋涉,鞋底早就磨破了。” 沈砚举起那株草药,“这草药根茎上的刻痕是什么?怕是用来传递情报的吧?” 那汉子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慌乱起来。 另一个汉子见势不妙,连忙求饶:“将军饶命!我们是拓跋烈派来的细作,只是来打探地形和骑兵训练的情况,草药上的刻痕是简单的记号,没什么重要情报!” 萧彻冷笑一声:“拓跋烈倒是心急,才刚战败就派细作来,还想用货郎的身份蒙混过关。” 他对亲兵道:“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审问,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细作潜伏在凉州。另外,让负责投诚士兵的人记着,他们这次做得不错,把他们的家人从城外营地接到城里安置,也好让他们安心。”亲兵应了声,押着两个细作往城里走。 北魏边境的营帐里,烛火已燃到灯芯下半截,昏黄的光映在帐壁的狼图腾上,显得格外狰狞。 拓跋烈坐在铺着黑羊皮的案几后,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是派去凉州的细作约定三日传回的消息,如今第五日已过,信纸依旧空白,连半点回音都没有。 他身上的鎏金战甲还没卸下,肩甲的狼头纹沾了夜露,冷得像冰,颈间的狼牙项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暴露了他压抑的焦躁。 “将军,去凉州的细作还是没消息,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黑风部落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说要是再查不清凉州的骑兵数量和粮草情况,他们就不打算出兵了。” 亲兵低着头,声音发颤,方才他刚汇报完黑风部落的答复,就见拓跋烈摔了青铜酒壶,酒液洒在羊皮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拓跋烈将信纸狠狠砸在案几上,桌上的羊皮地图被震得卷了边,他盯着地图上“凉州东山”的标记,眼底阴鸷更重:“两个废物!连点地形都查不明白!黑风部落那边再拖,就说咱们愿意再加一成粮草,让他们再等半个月!” 他想起前几日密信里“凉州秋耕有序、流民齐心”的描述,心里的不安又添了几分。 若萧彻真把凉州盘活了,连细作都送不进去,明年春天的十万大军,怕是要成“自投罗网”。 帐帘被夜风掀起,带进几片枯草。拓跋烈起身走到帐口,望着凉州的方向,夜色里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星火,那是凉州城的灯火,亮得刺眼。 “再派两个细作,这次让他们伪装成流民,别带任何标记,就说从北燕逃难来的,家里人都没了,只求一口饭吃。” 他转身对亲兵道,“让他们别查地形,就混在流民里,听他们聊粮草和骑兵的事,有消息就用鸽信传回来,别再用草药这种蠢办法!” 亲兵应声退下,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 拓跋烈拿起案几上的酒壶,倒了杯冷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焦躁。 他盯着地图上“凉州”二字,眼底闪过狠厉:“萧彻、沈砚,你们等着,明年春天,本将军定要让凉州血流成河!” 沈砚看着细作被押走的背影,对萧彻道:“看来咱们的反细作机制还算管用,货郎登记和草药查验没白准备。” “不过还得再加强些,让各街道的里正每天巡查时,多跟流民聊聊天,看看有没有新来的陌生人,特别是没家人的流民,得重点留意。” 萧彻点头:“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另外,投诚士兵的家人也安排好了,让他们住在城里的流民区,跟其他流民多接触,也能让他们更认同凉州,以后情报传递也更放心。” 两人重新回到荒地时,张老汉已经带着流民继续耕种了,方才的小插曲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干劲,田地里依旧一片忙碌的景象。 有的弯腰播种,有的撒草木灰,有的推着木车送种子,连两个老弱流民都在萝卜地里仔细查看,生怕有虫子。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准备下午的骑兵训练了,还得去看看苜蓿种子的播种情况,别耽误了战马的饲料。” 萧彻看了看天色,对沈砚说。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阳光洒在田地里,将泥土晒得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远处草原方向,三个流民已经开始播种苜蓿,绿色的种子撒在黑褐色的泥土里,像是撒下了希望。 两人并肩往城里走,路过铁匠铺时,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比早上更响亮了。 老铁匠正坐在铺前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记录着往来行人的信息,阿木则在铺里打铁,手里的铁锤起落间,一块烧红的铁块渐渐变成了马掌的形状,动作比之前熟练了不少。 “老铁匠,今天没发现可疑人吧?”萧彻问道。老铁匠抬头笑了笑:“没有,都是熟面孔,阿木这娃子也出息了,马掌打得有模有样,以后骑兵训练正好用得上。” 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正午。 亲兵端来午饭,两碟小菜,一碗糙米饭,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萝卜是今早从菜园采的,炖得软烂,还放了点羊肉,格外鲜香。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吃饭,老槐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几片落叶飘下来,落在石桌上,增添了几分宁静。 “下午骑兵训练,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顺便去草原那边看看苜蓿播种的情况。”沈砚对萧彻说。 第15章 骑兵砺刃,苜蓿初播 萧彻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沈砚时,眼底的笑意比石桌上的阳光更暖些。“好,正好让你看看阿木打的马掌合不合用。” 他放下竹筷,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碗沿,那是只粗瓷碗,边缘有些许磕碰的痕迹,还是去年守城时从敌军营地里缴获的,如今成了将军府常用的餐具。 饭后两人没急着出门,萧彻去库房取了两副护膝,是用羊皮鞣制的,边缘用麻线缝了防滑纹。 “草原上风大,骑马时护着膝盖好。”他把其中一副递给沈砚,指尖触到沈砚的手心,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手。 沈砚低头系护膝,见萧彻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还留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方才递护膝时,那点温度似乎还留在自己手心里。 两人并肩往城外走,路过学堂时,正好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读书声,“凉”“州”“家”,稚嫩的声音透过窗纸飘出来,带着几分认真。 沈砚脚步顿了顿,透过窗缝往里看,见几个娃娃正拿着木笔在石板上写字,小脸上沾了些炭灰,像只只小花猫。 守在学堂门口的老仆见了他们,连忙躬身行礼:“沈公子,萧将军。” “娃娃们学得怎么样?外来的先生要是想入职,记得让他们找张老汉和李婶做担保,还得试讲三天,我会过来听听。” 沈砚特意叮嘱,语气比平时郑重些。老仆愣了愣,随即点头应下:“记下来了,沈公子。” 萧彻在一旁补充:“要是有人问起骑兵训练、苜蓿地的事,别让娃娃们搭话,就说这些得问将军和沈公子。” 他知道拓跋烈可能会打学堂的主意,提前防备总没错。 荒地旁的田埂上,张老汉早早就到了。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短褂,腰间松松系着根麻绳,布口袋空荡荡地挂在绳上 昨天的麦种已经撒完了。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裤脚沾了圈黄泥,他却浑然不觉,蹲在青稞田边,手里捏着根小木棍,轻轻拨弄着刚冒芽的青苗。 “哎,你这小芽儿可得好好长。” 他对着一株蔫了点的青苗轻声念叨,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撒了点草木灰在根部,“沈公子说这东西能防霜,你可得给点力,别冻着。” 旁边种苜蓿的流民见了,笑着喊:“张大爷,歇会儿吧,太阳都出来了,露水也干了!” 张老汉直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背,笑着摆手:“不歇,再看看。昨天夜里下了点霜,我怕冻着苗儿,天没亮就来了,把田边的稻草都掀了,让它们晒晒太阳。” “对了,下午还得去苜蓿地帮忙除草,沈公子说每天安排一个秋耕的、一个老弱的搭伙照料,不耽误两边的活。” 他指了指田埂边堆着的稻草,又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秋耕日志”,翻开纸页,用炭笔一笔一划写着:“十月十二,青稞芽无冻害,撒草木灰;苜蓿播种三亩,稻草人立齐,下午安排老王(秋耕)、刘婆(老弱)除草。” 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格外认真。 他摸了摸日志封面,这是沈公子特意给他的,说记下来明年再种就有经验了。 正摩挲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张老汉抬头一看,见沈公子和萧将军牵着马往这边走,连忙把日志揣进怀里,快步迎上去:“沈公子!萧将军!你们来啦!快看看这青稞芽,比昨天又高了点!” 他拉着沈砚蹲到田边,指着一株壮实的青苗,眼里满是欢喜:“你看这根,扎得稳着呢!王婶今早还跟我借草木灰,说她家萝卜苗也得防霜,我让她多撒点,别跟去年似的冻坏了。” “对了,昨天瘦高个说,城里的玉米种子下周就到,我已经把西边的地翻好了,就等着种子来!要是需要担保外来先生,我跟李婶都愿意,咱们可得把学堂看好了。”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青苗果然比昨天精神了不少,叶片上还沾着阳光的光斑。“大爷辛苦了,后续要是缺草木灰,就跟瘦高个说,让他多烧点。担保先生的事,有您和李婶在,我们也放心。” 沈砚笑着说。 张老汉连忙点头,又絮絮叨叨说起秋耕的进度,萧彻站在一旁听着,见老人说起庄稼时眼里的光,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 等沈砚和萧彻往草原方向走,张老汉还站在田埂上挥手,直到两人的身影走远,才又蹲回田边,继续用小木棍拨弄着青苗。 他活了大半辈子,颠沛流离,还是头一次觉得,守着这几亩田,帮着担保先生,都是在守自己的家。 出了城,草原的风就裹着青草的气息扑过来,吹得沈砚的青布长衫猎猎作响。 远处的骑兵训练场地已经聚了些人,五十名士兵牵着战马站成两排,战马身上的鞍鞯是新缝的,马背上还搭着阿木刚送来的马掌,泛着冷硬的铁光。 不远处的草地上,搭着个简易的茅草棚,棚子外挂着个木牌,写着“马医棚”,里面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人,正低头磨着草药。 那是沈砚前几天找到的老兽医,姓赵,之前在北燕给马治病,逃难来凉州后,靠给流民的羊治小病为生,昨天刚治好李婶家的羊,今天正式来照料战马。 “将军!沈公子!”负责训练的校尉见了他们,连忙迎上来。 他穿着轻便的皮甲,甲胄边缘磨得有些发亮,脸上沾了些尘土,却难掩眼里的精神头。 “马掌都试过了,阿木的手艺真不错,大小正合适。赵兽医也来了,刚给几匹战马检查过,都很健康。” 萧彻走到战马旁,抬手抚过马颈那匹战马是上月用三十张羊皮换来的,毛色是深棕色,眼周有块白毛,像缀了颗碎雪。 “先练慢跑,让战马适应新马掌。赵兽医,辛苦你盯着点,要是有战马不对劲,及时说。” 他转头对茅草棚里的赵兽医说。赵兽医连忙点头,手里的草药磨得更起劲了:“将军放心,我会盯着的!” 萧彻翻身上马时,动作干脆利落,深青色劲装的下摆扫过马腹,露出腰间悬挂的弯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沈砚也翻身上马,他骑的是匹母马,性子温顺些。 刚坐稳,就见萧彻策马过来,伸手帮他调整了缰绳的长度:“太紧了勒手,太松了不好控马。”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沈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草原的青草气,莫名让人安心。 骑兵训练开始后,萧彻先示范了基本的骑马动作,双腿夹紧马腹,腰背挺直,手里的缰绳要“松而不晃,紧而不勒”。 他策马慢跑时,深青色的身影在草原上格外显眼,长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偶尔回头看向沈砚时,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 沈砚坐在马背上看着,见有个年轻士兵骑马时总往一边歪,萧彻就放缓速度,在他身边耐心指导:“右腿再用点力,别慌,战马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士兵听了,调整姿势后果然稳了不少,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赵兽医也没闲着,绕着训练场地慢慢走,时不时停下来观察战马的步态,手里还拿着块帕子,偶尔帮战马擦去嘴角的白沫。 “阿木的马掌确实好用,赵兽医也来得及时。” 沈砚低声对身边的校尉说。 校尉点头笑道:“可不是嘛!之前的马掌总磨脚,战马跑不了多久就焦躁,现在这马掌又耐磨又贴合,刚才跑了两圈,战马都没闹脾气。萧将军还说,以后每月用十张羊皮再换两匹备用马,以防万一。”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阿木背着个布包跑过来,身上的灰布短打沾了不少铁屑,脸上还带着汗水。 “将军,沈公子,我来看看马掌合不合用。” 他跑到萧彻的战马旁,蹲下身仔细查看马掌,手指轻轻敲了敲铁掌,“要是松了,我再回来调整。” 萧彻翻身下马,拍了拍阿木的肩膀:“做得很好,以后骑兵的马掌就交给你了。” 阿木听了,眼睛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星,用力点头:“我一定好好做,不耽误训练!” 他又从布包里掏出几块麦饼,递给士兵们:“我娘烤的,大家歇的时候垫垫肚子。” 沈砚看着这一幕,心里暖融融的。他翻身下马,走到阿木身边:“下次打马掌时,要是缺铁料,就去铁匠铺找老铁匠要,官仓里还有些存铁。” 阿木连忙道谢,手里的麦饼递得更起劲了。 赵兽医也走了过来,笑着对沈砚说:“沈公子,刚才看了,这些战马都很壮实,就是得注意,训练完别马上喂太多料,容易胀肚子。” 沈砚点头记下,又跟赵兽医聊了几句战马养护的细节。 训练歇下来时,士兵们围着阿木说话,有的问马掌怎么打,有的夸麦饼好吃,草原上满是欢声笑语。 萧彻走到沈砚身边,递给他一壶水:“草原上干燥,多喝点水。”沈砚接过水壶,见壶身是青铜的,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是萧彻常用的那只。 “去看看苜蓿播种的情况吧,顺便看看稻草棚搭得怎么样了,别让种子受潮。” 萧彻提议道。 两人牵着马往草原边缘走,那里有三块刚翻好的田地,三个流民正弯腰播种,手里的木勺一勺勺将绿色的苜蓿种子撒进土里,动作仔细得像在呵护珍宝。 田地旁搭着个简易的稻草棚,棚子下面堆着些晒干的稻草,是用来储存收割后的苜蓿的。 “沈公子,萧将军!”其中一个流民见了他们,连忙直起腰打招呼。 他穿着件打补丁的灰布短衫,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手里的木勺还沾着些种子。 “这苜蓿种子真饱满,按您说的,每亩撒三斤,都撒匀了。稻草棚也搭好了,以后收割了就能存进去,不怕下雨。” 沈砚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里面混着几颗苜蓿种子,颗粒圆润,泛着油亮的光泽。 “撒完后再用耙子耙一遍,盖层薄土,别让鸟啄了。”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稻草人,“昨天让瘦高个扎的稻草人,也立在田边,能吓吓鸟。” 流民连忙点头,拿起旁边的木耙开始耙地。 萧彻站在一旁,看着沈砚指导流民的样子,他蹲在田边,青布长衫的下摆沾了泥土,却半点不在意,手指耐心地比划着盖土的厚度,阳光落在他的发顶,像镀了层金边。 萧彻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比战场上的胜利更让人心安。 “等苜蓿长出来,割了晒干,就能当战马的饲料了。 到时候让士兵们帮忙收割晾晒,别耽误流民的秋耕。” 沈砚起身对萧彻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萧彻点头:“按你说的,两个月就能收割,到时候我安排五个士兵过来,跟流民搭伙干。” 两人又在田边待了会儿,看着流民把稻草人立好,才牵着马往回走。 路过骑兵训练场地时,士兵们已经重新开始训练,马蹄声“哒哒”响在草原上,像在为凉州的未来敲打着节奏。 赵兽医还在场地边转悠,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记录着每匹战马的状态,偶尔跟士兵叮嘱几句养护的注意事项。 往回走的路上,沈砚忽然想起什么,对萧彻道:“昨天审问细作时,他们说拓跋烈还会派细作来,伪装成流民,咱们得再跟里正们叮嘱下,多留意新来的流民,特别是没家人的。” “还有投诚士兵的情报,得跟城门口的登记记录、流民的观察交叉比对,别出岔子。” 萧彻点头:“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投诚士兵的家人也安置好了,住在流民区的东头,跟其他流民相处得不错,他们说以后会更用心查探情报,有消息会先跟里正说,再报给我们,多一层核验。” 北魏边境的营帐里,烛火只剩豆大一点亮,昏黄的光勉强照亮案几上的羊皮地图。 拓跋烈坐在铺着黑羊皮的胡凳上,手里捏着刚送来的鸽信,信纸边缘被他捏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前两批细作失联,凉州反查甚严,流民登记需推荐人,学堂先生需本地流民担保。” “废物!连个流民都装不像!连学堂都进不去!” 他猛地将信纸摔在案几上,青铜酒壶被震得倾倒,冷酒洒在地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正好盖在“凉州草原”的标记上。 亲兵低着头站在帐角,大气都不敢喘,自上次细作送回“凉州种苜蓿喂马、找了老兽医”的消息后,后续再无音讯,将军的脾气就一天比一天暴躁,今早还摔了两个瓷碗。 帐帘被夜风掀起,卷进几片带着霜气的枯草,烛火猛地晃了晃,差点熄灭。 拓跋烈起身走到帐口,望着凉州的方向,夜色里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仿佛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战马嘶鸣和孩童读书声。 “黑风部落那边还没回信?”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颈间的狼牙项链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亲兵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话:“首领说……要等咱们确认凉州骑兵的具体数量和训练进度,才肯定下出兵日期,还说若再拿不到有用情报,就要减少三成援兵,粮草也得再加两成。” “加就加!”拓跋烈冷笑一声,抬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刀鞘上的宝石硌得掌心发疼,“不过是些草原部落,也敢跟本将军谈条件!” 可话刚出口,他就想起细作失联的事,连靠近凉州都难,怎么查骑兵数量? 他转身走回案几旁,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凉州草原”标记,那是萧彻训练骑兵的地方,如今不仅种了苜蓿,还找了老兽医,连备用马都想到了,这让他心里的焦躁更甚。 “再派个人去。”他忽然对亲兵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阴狠。 “让咱们在北燕的暗线,伪装成卖马具的货郎,带些马鞍、马镫去凉州,别查军情,就跟骑兵套近乎,看看他们有多少战马,训练到什么程度。” “记住,别带任何标记,就说从西域来的,马具是祖传的手艺,只求混口饭吃。” 亲兵愣了愣,连忙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说完转身退下,帐内只剩拓跋烈一人。 他拿起案几上的酒壶,倒了杯冷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焦躁。 他盯着地图上的“凉州”二字,眼底闪过狠厉:“萧彻、沈砚,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守住凉州?明年春天,十万大军压境,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安稳!” 路过铁匠铺时,里面的打铁声还在响。 老铁匠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正跟城门口的士兵交接信息。 “今天没可疑人,就是有个货郎来卖针线,登记了姓名和籍贯,还查了货担,没夹带东西。投诚的李兵刚才来说,流民区没新来的人,一切都正常。” 老铁匠说着,把本子递给士兵,又补充道,“阿木在里面打马掌呢,说要多打些备着,以后换马掌也方便。” 见了沈砚和萧彻,老铁匠连忙起身:“沈公子,萧将军,阿木在里面打马掌呢,说要多打些备着。刚才城门口的士兵还说,以后外来货郎的登记记录,会每天跟投诚士兵、里正的观察记录比对,确保没问题。” 沈砚走进铺里,见阿木正抡着铁锤敲打铁块,火星溅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手里的活计。 “阿木,别太累了,注意休息。”沈砚叮嘱道。阿木抬头笑了笑:“不累,多打些马掌,士兵们训练才方便。” 第16章 铁器叮当,秋种筹谋 沈砚看着阿木眼底映着的火星,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少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灰布短打的领口沾着铁屑,却半点不影响抡锤的力道。 每一次铁锤落下,都精准砸在烧红的铁块上,溅起的火花落在他手背,也只是随意抹了把,眼里满是专注。 “别光顾着赶工,晚饭记得去粥铺领。” 沈砚又叮嘱了句,目光扫过铁匠铺角落堆着的铁块,忽然想起铁料储备的事,转头对老铁匠道:“官仓的存铁还够打多少副马掌?后续阿木要赶制马鞍,得提前算好量。” 老铁匠放下手里的铜壶,掰着手指算道:“还够打五十副马掌,要是做马鞍,还得再添三百斤铁。” “我已经跟萧将军提过,城西有处旧铁矿,明天就安排三名流民去采矿,再让两个老弱烧炭,每月能采两百斤铁、烧三百斤炭,应该够周转。” 沈砚点点头,这才放心往外走。 刚走到铺门口,就见萧彻正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把玩着片刚落下的槐叶,深青色劲装的衣摆被晚风轻轻吹起,露出腰间弯刀的银质刀柄,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阿木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了,老铁匠说采矿烧炭的事也安排好了。” 萧彻见他出来,将槐叶随手丢在脚边,目光落在沈砚的袖口,方才在铁匠铺里,沈砚的青布袖口沾了点铁屑,像落了星子。 他伸手替沈砚拂去,指尖擦过布料时,能感觉到下面温热的手腕,两人动作都顿了顿,又很快分开。 “有老铁匠盯着,马具这块不用太担心。”沈砚低头拍了拍袖口,没提方才那瞬间的悸动,转而说起正事。 “刚才老铁匠说情报比对的事,投诚士兵和里正的记录能对上,暂时没发现异常。不过拓跋烈没拿到情报,肯定还会有动作。” 萧彻点头,脚步放缓了些,暮色已经漫过凉州城,街边的流民家陆续亮起了油灯,昏黄的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映着窗纸上模糊的人影。 路过李婶家时,还能听到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混着纺车“嗡嗡”的声响,格外热闹。 “明天先去看看玉米种子到了没,再去学堂盯着试讲。” 萧彻忽然开口,声音比晚风还轻,“赵兽医那边也得去问问,战马的养护有没有要注意的。” 他刻意把行程说得慢,像是想多陪沈砚走会儿这暮色里的路。 沈砚应下,目光落在街边的菜地里,几株迟种的萝卜还立在土里,叶子上沾着暮色里的露水,旁边的稻草人歪了半边,是白天风吹的。 他弯腰把稻草人扶直,指尖触到稻草时,还带着白日阳光的温度。“明天让瘦高个再扎两个稻草人,防鸟雀。” 两人并肩往将军府走,影子被油灯的光拉得很长,偶尔有流民路过,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沈砚和萧彻都一一回应,语气里没半点架子。 走到府门口时,亲兵已经候在那里,手里捧着件厚些的夹袄:“将军,沈公子,夜里凉,披上吧。” 萧彻接过夹袄,先给沈砚披上,指尖替他理了理领口:“夜里风大,别着凉。” 沈砚愣了愣,顺着他的动作拢了拢夹袄,布料是粗棉的,却带着萧彻指尖的温度,暖得从脖颈一直热到心里。 进了府,厨房已经备好晚饭,两碟小菜,凉拌萝卜丝和炒野菜,一碗糙米饭,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玉米粥,是粥铺老板特意送来的,说让他们尝尝鲜。 萧彻盛粥时,特意给沈砚多盛了些玉米粒,知道他喜欢吃软糯的。 “明天玉米种子要是到了,先种在张老汉那片地旁边,选向阳坡地,避免霜冻。” 沈砚喝着粥,忽然想起秋种的事,“五十斤种子种三亩,预计十二月中旬成熟,留十斤当明年的种子,两百斤给流民补口粮,剩下的送粥铺熬粥。还得让瘦高个准备些农具,犁和耙都得检查一遍,别到时候用不了。” 萧彻点头,夹了一筷子炒野菜放进他碗里:“我已经让人去查农具了,明天就能出结果。” 饭后两人没急着各自回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歇着。 老槐树上的蝉鸣已经稀了,只有偶尔几声,混着远处的狗吠,衬得院子里格外安静。 萧彻从库房里拿了盏油灯,放在石桌上,昏黄的光刚好照亮两人的身影。 “今天赵兽医说,战马训练完不能马上喂料,得歇半个时辰。” 沈砚忽然说起骑兵训练的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石桌边缘。 “还得准备些草药,预防战马感冒,特别是夜里凉的时候。我跟赵兽医约好,每月考核战马生病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就多给一袋豆子当补贴,超标就扣点粮食,这样他也能更上心。” 萧彻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用炭笔记下来,那本子是沈砚给他的,专门用来记各种注意事项,封皮上还写着“凉州备战日志”。 沈砚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样子,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平日里锐利的眉眼,连鬓角的碎发都染上了暖黄。 他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在破庙里遇到萧彻,那时萧彻刚打完仗,铠甲上还沾着血,眼神冷得像冰,可还是给了他半块麦饼。 “想什么呢?”萧彻写完,抬头见沈砚盯着自己发呆,眼底泛起笑意,“是不是觉得我记东西的样子很笨?” 沈砚连忙回神,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萧彻愣了愣,随即笑了,指尖敲了敲石桌:“确实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脸上,油灯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两颗星子,“有你在,凉州会越来越好的。” 沈砚心跳忽然快了些,避开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的灯笼:“明天还得去学堂,那个要试讲的先生,得仔细看看,别是拓跋烈派来的细作。” “我跟老仆说好了,试讲内容只教‘天地人、父母子’这些基础字,不教‘兵、马、田’,周先生要是提问,老仆得记下来,咱们每天旁听也能核对。” 萧彻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放心,我会跟你一起去,咱们俩一起盯着。” 又坐了会儿,夜风渐凉,萧彻起身:“该回房休息了,明天还有不少事。” 沈砚点头,也站起身,往客房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见萧彻还站在油灯下,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这夜里最暖的光。 “萧彻,”沈砚轻声喊他,“明天……路上慢些走。”萧彻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明天我等你一起。” 沈砚进了客房,靠在门板上,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心跳还在快。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能看到萧彻还站在院子里,油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流民家的纺车声,还有偶尔的咳嗽声,这些细碎的声音,组成了凉州安稳的夜晚。 天刚蒙蒙亮,李婶家的小院就飘起了炊烟。 她穿着件蓝布褂子,袖口缝了圈新的青布边,是昨天用沈砚给的碎布改的,手里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锅里煮着的玉米粥泛着热气,香得能勾人馋虫。 “娘,我能去帮张爷爷种玉米吗?”儿子阿牛揉着眼睛从里屋跑出来,灰布短衫的领口沾了点面粉,头发还翘着,像只刚睡醒的小花猫。 李婶伸手替他理了理头发,又往他手里塞了块刚烤好的麦饼:“先吃早饭,吃完了再去。记得帮张爷爷递种子,别乱跑,也别跟学堂的周先生多说闲话。” “要是他问你‘战马在哪吃草’‘玉米种在哪’,就说不知道,让他问萧将军。” 阿牛咬着麦饼,含糊地问:“为啥不能跟周先生说话呀?” 李婶蹲下身,用围裙擦了擦他的嘴角,认真道:“咱们现在的日子多好,有地种、有饭吃,可不能让外人毁了。沈公子说,官仓每月给做针线活的人分两斤棉花,我织完这匹布,能做两件棉衣送学堂,到时候还能多领一斤棉花、半袋麦种,你冬天就能有新棉衣穿了。” 阿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捧着麦饼跑到院角,蹲在菜地里看萝卜苗,几株迟种的萝卜还立在土里,叶子上沾着露水,旁边的稻草人已经被扶直,是昨天沈公子路过时帮忙弄的。 “娘,萝卜苗又长高了!”他兴奋地喊,小手轻轻碰了碰萝卜叶,怕碰坏了。 李婶笑着应了声,转身把纺车搬到院子里。 晨光漫过矮墙,落在纺车上,她坐下拿起棉花,是官仓昨天刚分的,白花花的,摸着软乎乎的。 纺锤转得飞快,棉线像银丝般缠在锭子上,她一边纺线一边盘算:“今天纺完这卷线,明天就能织布,月底前肯定能把棉衣做好,让学堂的娃子们冬天不冻着。” 阿牛几口吃完麦饼,背着小竹筐就往外跑:“娘我走啦!” 李婶看着儿子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棉线,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以前颠沛流离的时候,哪敢想能有自己的院子、能给娃子做棉衣?现在有了沈公子和萧将军,凉州就像个家,得好好守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砚就醒了。 穿好衣服出门,见萧彻已经在院子里练剑,深青色劲装在晨光里格外显眼,剑光划过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 他的长发用一根布带束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额角的汗水在晨光里泛着微光。 “醒了?”萧彻见他出来,收了剑,随手拿过帕子擦了擦汗,“粥已经好了,先吃早饭,再去看玉米种子。” 沈砚点头,跟着他往厨房走,路过库房时,见亲兵正搬着农具往外走,都是检查好的犁和耙,锃亮的木柄上还缠着防滑的麻布。 早饭还是玉米粥,配着咸菜,简单却暖胃。 吃完后,两人并肩往城外的粮库走,路上遇到不少流民,都背着农具往地里去,见了他们,笑着打招呼,眼里满是干劲。 张老汉也在其中,手里拿着“秋耕日志”,见了他们,连忙跑过来:“沈公子,萧将军,今天玉米种子能到吗?我把地都翻好了,选的向阳坡,你说的没错,那边不容易结霜。” “应该快了,我们这就去粮库看。”沈砚笑着说。张老汉点点头,又絮絮叨叨翻开日志给他们看:“你看,我都记好了,五十斤种子种三亩,十二月中旬收,留十斤当种子……” 他说得认真,眼里满是对秋收的期待,才背着农具往地里走。 到了粮库,管事已经候在门口,见了他们,连忙迎上来:“沈公子,萧将军,玉米种子昨天傍晚就到了,一共五百斤,都放在库房里,还没动过。我检查过了,颗粒饱满,没受潮。” 他说着,打开库房的门,一股粮食的清香扑面而来,袋子里的玉米种子泛着金黄的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金。 沈砚蹲下身,抓起一把种子,指尖能感觉到颗粒的圆润,还带着晒干后的干爽。“种子很好。” 他笑着说,“今天就让瘦高个领五十斤,送到张老汉的地里,剩下的封存好,注意防潮。” 萧彻点头,对管事说:“再派两个人帮忙运种子,顺便把检查好的犁和耙也送过去,别耽误播种。” 北魏边境的营帐里,烛火被夜风晃得明明灭灭,案几上的羊皮地图被酒液浸出深色痕迹。 拓跋烈坐在铺着黑羊皮的胡凳上,手里捏着刚从北燕传来的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信上“凉州学堂试讲限教基础字、玉米种向阳坡”的字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周先生那边还没消息?”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将密信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旁边的青铜酒壶“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冷酒洒了一地。 亲兵连忙跪下身去捡,头埋得更低:“回将军,周先生今早刚去学堂试讲,说只能教‘天地人’这些字,没法问军情。黑风部落的使者还在帐外等着,说若三日内再无凉州军情,就彻底终止合作,不再提供援兵。” 拓跋烈冷笑一声,抬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刀鞘上的宝石硌得掌心发疼。 他原以为“老秀才混学堂”是稳棋,却没想到凉州连“教什么字”都管得这么严,连玉米地都选了向阳坡,萧彻和沈砚的心思,比他想的更缜密。 “让黑风部落的使者等着!”他语气阴狠,“再给周先生传信,别盯着‘兵、马’这些字,就借‘教‘天’字’问‘草原上的天什么时候黑。” “借‘教‘地’字’问‘哪片地的土最软’,从这些小事里套草原训练的时间、玉米地的具体位置!” 亲兵刚要退下,拓跋烈又喊住他:“还有西域的马具货郎,让他加快速度,务必在下周赶到凉州。跟他说,别只卖马具,就说‘想跟老铁匠合作开铺子’,混进铁匠铺,看看凉州的铁料够不够打马掌,战马到底有多少匹。”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要是货郎也查不到消息,就让他在马具里藏点泻药,等凉州骑兵用的时候,让战马拉肚子,打乱他们的训练节奏!” 帐帘被夜风掀起,卷进几片带着霜气的枯草,烛火猛地暗了暗。 拓跋烈走到帐口,望着凉州的方向,夜色里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仿佛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纺车声、读书声。 “萧彻、沈砚,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防住?”他低声自语,手里的长刀被握得更紧,“本将军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后院起火!” 从粮库出来,两人又往学堂走。 刚到门口,就见老仆领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人站在那里,老人手里抱着几本旧书,封面已经泛黄。 边角磨损得厉害,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却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温和,见了他们,连忙躬身行礼:“草民见过沈公子,萧将军。” “您就是要试讲的周先生吧?”沈砚笑着扶他起身,“里面请,孩子们已经在等着了。” 老人点点头,跟着他们往里走,脚步有些慢,却很稳,怀里的旧书抱得很紧,像是怕摔了,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进了学堂,十几个孩子已经坐好,手里拿着石板和木笔,石板被擦得干干净净,木笔削得尖尖的。 见了他们,孩子们齐声喊:“沈公子,萧将军!”声音稚嫩,却很整齐,小脸上满是认真。 老人见了孩子,眼里泛起笑意,放下旧书,先跟孩子们打招呼:“孩子们好,我姓周,以后可以叫我周先生。” 试讲开始后,周先生从怀里掏出块木炭,在石板上写了个“天”字,一笔一划,很是工整。 “这个字念‘天’,就是咱们头顶上的这片天。” 他笑着说,声音温和,“谁能说说,天是什么颜色的呀?”孩子们纷纷举手,有的说“蓝色的”,有的说“白色的”,课堂里顿时热闹起来。 沈砚和萧彻坐在门口听着,手里都拿着小本子,记着周先生的提问,“天是什么颜色”“地是什么样子”,都是跟军情无关的问题。 萧彻悄悄跟沈砚说:“看着不像细作,不过还是得再观察几天,等张老汉和李婶跟孩子打听下,看看他私下有没有问别的。” 沈砚点头,目光落在周先生手里的旧书上,书页里夹着几张泛黄的纸,像是以前的教案,看起来是真的旧书,不是伪造的。 第17章 课罢查田,夜话军情 沈砚的目光在周先生那本旧书上多停留了片刻。 书页边缘已经卷起毛边,夹着的教案纸用的是粗麻纸,上面的字迹是经年累月写出来的熟稔,不像临时伪造的生硬。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本子的封皮,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带的那本笔记本,也是这样被翻得边角发旧,心里莫名生出点亲切感。 “周先生以前在北燕教书时,用的也是这样的教案?”沈砚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周先生听见。 正在给孩子整理石板的周先生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是啊,这些都是老伙计了,走南闯北也没舍得丢,没想到在凉州还能派上用场。” 他拿起一张教案纸,上面画着简单的“日、月”图案,“以前教娃娃认这些,都是画着图教,娃娃们记得牢。” 萧彻在一旁听着,目光扫过周先生的手,那是双常年握笔的手,指腹有明显的茧子,虎口却没有习武或握刀的痕迹,倒真像个教书先生。 他悄悄碰了碰沈砚的胳膊,递了个“暂时放心”的眼神,沈砚会意,低头在小本子上记下“周先生教案旧,手部无异常”。 待周先生转身整理书本时,萧彻压低声音:“下午让老张去趟流民棚,他以前是北燕城郊的教书先生,让他认认周先生的笔迹,再问问北燕有没有姓周的教书先生。” 沈砚点头,在本子上补了句“北燕流民交叉验证”,避免只看表面忽略隐情。 下课的时候,孩子们围着周先生叽叽喳喳,有的问“明天教什么字”,有的把自己画的“天”字拿给周先生看。 周先生耐心地一一回应,还夸了几个字写得好的孩子,从怀里掏出几颗晒干的野果分给他们,眼里的温和不似作假。 里正站在学堂门口,悄悄跟沈砚递了个眼色,方才他按沈砚的嘱咐,问了周先生逃难的路线,周先生说途经“北燕柳溪镇、西羌谷”,都是流民常走的安全路线,暂时没发现破绽。 “周先生,您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沈砚送周先生到学堂门口,特意提了句,“笔墨纸砚不够,或者需要住的地方,都能安排。” 周先生连忙摆手:“不缺不缺,能有地方教书就好。住的话,里正已经给我安排了间民房,就在李婶家旁边,很方便。” 看着周先生的身影走远,萧彻才开口:“老张那边要是确认没问题,再让李婶多跟孩子聊聊,看看周先生私下有没有问‘草原在哪’‘战马多不多’这类话。” 沈砚点头,把小本子揣进怀里:“我已经跟张老汉说了,让他每天接孙子放学时,问问孩子周先生有没有问奇怪的问题。” 两人并肩往城外走,刚出城门,就见校尉领着两个士兵在检查进城的货郎。 萧彻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叮嘱:“外来货郎必须要‘原籍铁匠铺的推荐信’,特别是卖马具的,得让老铁匠亲自核验马具。” “重点看马镫铜钉松不松、皮革里有没有藏东西,核验完让瘦高个跟着,记他们去哪、见了谁。” 校尉连忙应下,手里的登记本上已经画了“马镫”“铜钉”的标记,方便对照检查。 瘦高个领着两个流民,正往地里送农具,犁和耙用麻绳捆着,扛在肩上,木柄上的防滑麻布在阳光下泛着浅黄。 “沈公子,萧将军!”瘦高个见了他们,连忙停下脚步,“种子已经送到张老汉地里了,农具也检查好了,能直接用。方才还去了趟老铁匠铺,跟他说好了,要是有外来货郎卖马具,让他盯着点铜钉和皮革。” “辛苦你了,顺便去看看赵兽医那边,草药够不够,再跟他说,每天派两个老弱流民跟着采药,采够一周的量就晒,别等用完了再采。” 沈砚叮嘱道。瘦高个应了声,扛着农具快步往地里走,背影在田埂上拉得很长。 往玉米地走的路上,田埂边的苜蓿已经冒出成片的浅绿,像给大地铺了层绿绒毯。几个流民蹲在地里除草,手里的小锄头轻轻拨开泥土,怕伤了刚冒芽的苜蓿。 见了沈砚和萧彻,他们笑着打招呼,声音里满是干劲。 领头的流民王二直起身:“沈公子,按您说的,咱们除草的流民,秋收后能分10%的粮食,大伙都卯着劲干呢!” 沈砚笑着点头:“好好干,到时候不仅分粮食,还优先给你们分新种子。” 张老汉的玉米地就在青稞田旁边,已经翻好的土地泛着湿润的黑,三个流民正弯腰播种,手里的木勺一勺勺将金黄的玉米种子撒进土里,动作均匀,每勺刚好撒三粒。 张老汉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秋耕日志”,时不时起身指导:“再撒匀点,别太密,不然苗儿长不开!” 他穿着藏蓝色短褂,腰间的麻绳松了半截,裤脚沾了圈黄泥,却半点不在意,额角的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淌,也只是用袖子随意抹了把。 见沈砚和萧彻过来,他连忙起身,手里还攥着把刚撒下去的种子:“沈公子,萧将军!你看这种子,撒下去三天就能冒芽,到时候肯定长得好!按你说的,参与播种的流民,我都记在本子上了,秋收了好分粮食。” 沈砚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里面的玉米种子颗颗饱满,还带着湿润的土气。“种得很整齐,记得每天浇次水,最近天旱。” 他叮嘱道,又指了指旁边的青稞田,“青稞苗也得注意,别让鸟雀啄了。” 张老汉点头,连忙让流民去挑水,还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麦饼:“沈公子,萧将军,吃点垫垫肚子,我家老婆子早上刚烤的。” 萧彻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里带着点芝麻的味道,很是爽口。“婶子的手艺真好。” 他笑着说。张老汉听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喜欢就多吃点,家里还有不少,下次给你们带。” 两人在玉米地待了会儿,看着流民把最后一片地种完,才往草原方向走。路过马医棚时,见赵兽医正给一匹战马换药,那匹战马的前腿有些擦伤,是昨天训练时不小心摔倒弄的。 赵兽医穿着灰布长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拿着草药,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敷,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孩子。 两个老弱流民蹲在棚角,正把刚采来的蒲公英摊开晾晒,竹筐里的草药堆得满满当当。 “沈公子,萧将军!”赵兽医见了他们,连忙起身,“这匹战马没大碍,敷几天药就能好。我在草药里掺了蒲公英磨的止血粉,好得快些。” “昨天去草原采药,采了满满一筐蒲公英,够用到冬天了,现在每天有两个流民跟着采,采够一周的量就晒,再也不怕不够用了。” 他指了指棚角的竹筐,里面的蒲公英晒得干爽,泛着淡淡的黄绿色,旁边的木板上还写着“50匹战马/月:蒲公英2筐、艾草3筐”的清单。 沈砚走近看了看战马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草药敷得很规整。 “预防感冒的草药还够吗?最近夜里凉,别让战马冻着。” 他忽然想起之前跟赵兽医约定的考核,又补充道,“之前说的每月战马生病率不超过五成,要是有困难,就跟我说。” 赵兽医连忙摆手:“不困难!我每天早上都查一遍战马的蹄子,昨天还发现两匹战马蹄子裂了,涂了桐油膏,今天看好多了。我还跟校尉说,训练完让战马喝温水,别喝凉水,这样不容易感冒。”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用炭笔记录着每匹战马的情况,字迹虽然潦草,却记得很详细,连“大黑马:今日喝温水2桶,无异常”都写得清清楚楚。 萧彻点头,目光落在棚子里晒着的草药上:“要是缺药杵、竹筐,就跟瘦高个说,让他给你找。”赵兽医应下,又低头给战马缠绷带,动作比刚才更仔细了。 阿木蹲在马医棚旁边,手里握着铁锤,正给一匹黄白花战马修马掌。 灰布短打的领口沾了不少铁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他却半点不在意。 昨天老铁匠教他“马掌弧度要跟马蹄严丝合缝,差一分就会磨破马背”,他特意在石板上画了几十遍马蹄的形状,连吃饭时都在琢磨怎么敲得更规整。 “阿木,这马掌敲得比上次圆整多了。”赵兽医缠完绷带,凑过来看了眼,笑着夸道。 阿木抬头,耳尖瞬间红了,手里的铁锤顿了顿,连忙解释:“我昨天去看了每匹战马的蹄子,把大小都记在本子上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翻开后,里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马蹄图案,旁边标着“大黑马左蹄——宽三寸”“黄白花右蹄,宽两寸八”,还有几个画得像小铜钉的符号。 赵兽医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了:“你倒细心。对了,下次打马掌时,在铁料里掺点铜屑,能更耐磨,我以前在北燕给战马治病,见他们这么做过。” 阿木眼睛一亮,连忙用炭笔在小本子上画了个“铜”字,又怕记不住,特意在旁边画了个小铜钉:“谢谢赵叔!我明天就跟老铁匠说,要是好用,以后所有战马的马掌都掺铜屑!” 老铁匠正好从铺里出来,听到这话,笑着补充:“城西铁矿伴生铜矿,采矿时让他们多筛点铜矿石,每月能炼10斤铜屑,够打50副马掌。” “你要是能在三个月内把掺铜屑的马掌练熟,我就跟沈公子说,让你带两个学徒,以后马具坊的马掌都归你管,每月还多给你半袋豆子。” 阿木听得眼睛发亮,握着铁锤的手更紧了,以前逃难的时候,他只能捡别人不要的废铁玩,现在不仅能学真手艺,还能当小头目,要是爹娘在地下看到,肯定会高兴的。 他低头继续敲马掌,铁锤落下的力道比刚才更稳了。 火星溅在草地上,像散落的小星星,他看着逐渐成型的马掌,心里满是期待,等练熟了掺铜屑的手艺,就能让骑兵的战马跑得更稳,再也不怕马掌磨破了。 草原上的骑兵训练正热火朝天,五十名士兵骑着战马,排成整齐的队列,慢跑时马蹄声“哒哒”响,像在草原上敲起了鼓点。 阿木修完马掌,也站在旁边看,手里还握着没放下的铁锤,眼里满是羡慕,要是自己也能骑马,肯定要跟士兵们一起守护凉州。 “将军!沈公子!”负责训练的校尉见了他们,连忙策马过来,皮甲上的铜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现在慢跑已经很熟练了,下周就能开始练冲刺。阿木的马掌也好用,战马跑起来没再打滑。按您说的,参与训练的士兵,每月多领半袋粮食,大伙训练更卖力了!” 萧彻点头,翻身跳上自己的战马,那匹深棕色的战马见了他,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我带他们跑两圈看看。”他说着,双腿夹紧马腹,战马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往前跑,深青色的劲装在草原上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长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像面小旗。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见萧彻骑马的姿势格外挺拔,每一次转弯都精准利落,士兵们跟在他身后,队列始终整齐,心里忽然生出点骄傲,这是他们一起训练的骑兵,是守护凉州的力量。 中午的阳光越来越烈,沈砚和萧彻往回走时,路过粥铺,老板正忙着给流民盛粥,见了他们,连忙喊道:“沈公子,萧将军,中午就在这吃吧,今天熬了玉米粥,还有炒野菜!” 沈砚刚想拒绝,萧彻就拉了拉他的胳膊:“就在这吃吧,正好跟老板聊聊粥铺的情况。” 粥铺里摆着几张矮桌,流民们坐在桌旁喝粥,见了他们,纷纷起身打招呼,沈砚和萧彻连忙让他们坐下。 老板端来两碗玉米粥,还加了勺咸菜:“最近玉米粥很受欢迎,流民们都说好喝。等张老汉的玉米收了,就能有更多玉米熬粥了。按您说的,举报细作能得1袋豆子,大伙都很留意陌生人。” “粥铺的粮食还够吗?”沈砚喝着粥,忽然问道。老板点头:“够呢,官仓每月会送粮食过来,流民们也会送些自己种的菜,足够用了。” 萧彻听了,放下碗:“要是不够,就跟我说,别委屈了流民。” 吃完饭,两人往将军府走,路上遇到李婶,她正背着纺车往家走,蓝布褂子的袖口沾了点棉絮,手里还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纺好的棉线。 “沈公子,萧将军!”李婶见了他们,连忙停下脚步,“我这棉线纺好了,下周就能织布,月底前肯定能把棉衣做好送学堂。按您说的,做完棉衣能多领1斤棉花,我还能给阿牛多做双棉鞋呢!” “辛苦李婶了,要是缺棉花,就跟官仓说。”沈砚笑着说。 李婶摆手:“不缺,官仓分的棉花够做两件了,我还自己种了点,够给阿牛做件小棉衣。” 她说着,眼里满是笑意,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阿牛帮张爷爷种玉米的事,才背着纺车回家。 回到将军府时,已经是下午,亲兵送来刚抄好的“凉州秋种进度表”,上面记着玉米、青稞、苜蓿的种植面积和预计成熟时间,还标注了“参与种植流民名单”“预计分配粮食比例”。 沈砚坐在石桌旁,仔细看着表格,时不时用炭笔修改,萧彻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骑兵训练日志”,也在记录今天的训练情况,旁边还附了“战马健康清单”。 “玉米种了三亩,苜蓿五亩,青稞十亩,等成熟了,流民的口粮就能多些。” 沈砚放下炭笔,伸了个懒腰,“骑兵下周练冲刺,战马也得跟上,赵兽医那边得多盯着。” 萧彻点头,把日志放在桌上:“我已经跟校尉说了,训练时多注意战马的状态,要是有不对劲的,马上找赵兽医。” 两人坐在院子里,聊着凉州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老槐树上的叶子被镀上了层金边,偶尔有几片落叶飘下来,落在石桌上,带着秋天的味道。 北魏边境的营帐里,烛火被夜风卷得忽明忽暗,拓跋烈将手里的密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信上周先生说“仅能教‘天地人’等基础字,难套军情”,黑风部落的使者还在帐外逼要“战马数量、粮草储备”的情报,他指节因攥紧长刀而泛白,鎏金战甲的狼头纹沾着夜露,冷得像冰。 “废物!连群娃娃都套不出话!”他低吼一声,帐帘被风吹开,卷进几片带着霜气的枯草,落在脚边那团密信上。 亲兵连忙跪伏在地:“将军,西域货郎传回消息,已到凉州城外,谎称‘想跟老铁匠合作开铺’,但城门校尉要‘北燕铁匠铺的推荐信’,还说要让老铁匠核验马具,货郎暂时没敢进城,在城外客栈等着。” 拓跋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弯腰捡起密信,展开后用指尖划过“凉州骑兵练慢跑、马医棚备止血粉”的字样。 “让货郎去找北燕逃来的铁匠,花银子买封假推荐信!核验马具时,就说‘铜钉是新打的,有点紧’,别让他们拆开!” “要是老铁匠非要查,就假装‘生气谈崩’,先把‘软筋草藏在马镫铜钉里’的事办妥,哪怕只混进去一天,也能给几副马具动手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黑风部落,三日内必出情报,再敢逼逼,就别怪本将军扣了他们的粮草!” 亲兵刚要退下,拓跋烈又喊住他:“再给周先生传信,让他别盯着‘兵、马’,就问孩子‘家里有人想你。” 第18章 密信传疑,秋田察苗 亲兵刚走,帐帘又被掀开,黑风部落使者裹着件兽皮大衣走进来,腰间别着把弯刀,靴底沾着的雪沫落在地上,很快化成水。 他径直走到案前,拿起桌上的狼牙项链,那是去年拓跋烈抢他的,现在却被随意扔在案上,语气里满是嘲讽:“将军要是再拿不到凉州的军情,我们部落可不会再给您提供粮草了。” 拓跋烈猛地攥紧刀柄,狼头纹的护手硌得掌心生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本将军说了,三日内必出情报!你们要是敢断粮草,就别怪我把黑风部落卖给西羌,到时候你们连草原都待不住!” 使者却不怕,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羊皮卷,扔在拓跋烈面前:“我们部落的探子说,凉州的玉米已经冒芽了,等他们秋收,粮草就够撑到冬天。将军要是明天还没动静,我们就撤兵,让您自己跟萧彻打去。” 拓跋烈盯着羊皮卷上画的玉米地,眼里的阴鸷更重。他知道黑风部落想坐收渔利,可十万大军现在缺粮,只能忍。 “你们等着,”他低吼道,“明天货郎要是得手,我就把凉州的战马数量告诉你们;要是失手,我就亲自带一队人去烧了他们的玉米地,让他们没粮可收!” 使者冷笑一声,收起羊皮卷,转身时兽皮大衣扫过案角的油灯:“最好如此,不然我们部落的弯刀,可分不清敌友。” 帐帘落下,拓跋烈一拳砸在案上,密信被震得飞起,落在满是枯草的地上。 他走到帐口,望着凉州的方向,夜色里的城影像头蛰伏的兽,让他恨得牙痒痒。 拓跋烈走到帐口,望着远处凉州的方向,夜色里只能看见模糊的城影。 他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狼牙项链,那是去年征服黑风部落时抢来的,现在却要对着那群蛮夷低头。 “萧彻,沈砚……”他低声念着两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们等着,本将军迟早踏平凉州,把你们的玉米地、学堂,全烧个干净!” 凉州城外的小客栈里,油灯的光昏昏沉沉,将西域货郎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他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旁,手里攥着张刚买来的假推荐信,指尖反复蹭过纸上“北燕云州铁匠铺”的朱砂印章。 那是他花三两银子,从个逃来的北燕落魄铁匠手里买的,印章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红泥,边角毛糙得一看就没用心刻。 货郎把信塞进内衫,又慌慌张张翻开脚边的马具箱子。 箱子里的马镫被他撬开过,铜钉缝隙里藏了点磨成细粉的“软筋草”,他听拓跋烈的人说,这草粉沾在马具内侧,战马啃咬时会误食,到时候腿软站不起来,骑兵就成了废人。 可一想到白天在城门口,校尉说“必须让凉州老铁匠亲自核验马具”,他就忍不住心慌,老铁匠打了一辈子马具,铜钉有没有被动过手脚,肯定一摸就知道。 “掌柜的,再来壶烧刀子!”货郎朝门外喊,声音里带着点虚张声势的颤音。 店小二端着酒壶进来,瞥了眼箱子里泛着冷光的马具,撇撇嘴:“客官是要去凉州卖马具?最近城里查得严,连马镫铜钉都要敲着听声,您可别带些假货进去。” 货郎心里一紧,手不自觉攥紧了酒壶,强装镇定:“我这是西域来的好货,正经生意,推荐信都有。” 店小二没再多问,放下酒壶就走了。 货郎端起酒杯,酒液晃得厉害,他盯着杯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拓跋烈的话,“要是被识破,就假装谈崩跑路,别留下痕迹”。 可他心里清楚,凉州城门守得严,真要跑,未必能跑得掉。 他又摸了摸内衫里的推荐信,朱砂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烫得像火。 明天要是混不进去,不仅三两银子白花了,拓跋烈那边也没法交代。 货郎叹了口气,仰头灌了口酒,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疼,却压不住心里的慌,这趟买卖,怕是要把命搭进去。 凉州城的天刚蒙蒙亮,沈砚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推开窗户,晨雾还没散,老槐树上挂着几滴露水,风里带着点玉米地的泥土香。 刚洗漱完,就见萧彻从院外走进来,深青色劲装的衣摆沾了点草屑,手里拿着个布包,额角还有层薄汗。 “刚去城门口看了看,校尉已经按安排备好了秤、滑石粉,还有商户名册。” 萧彻把布包递给沈砚,里面是刚买的热麦饼,还冒着热气,“我跟校尉说,货郎的马具不仅要让老铁匠敲听声音、称重。” “软筋草藏在铜钉里会重半斤,还得查他的推荐信:本地商户得持官府发的木牌陪同,外来商户要对照名册,没登记的直接扣下。” 沈砚接过麦饼,咬了一口,麦香里带着点芝麻的味道:“木牌是给本地铁匠铺做的防伪标识?” 萧彻点头,坐在石凳上拿起水壶倒温水:“嗯,上周就让里正统计了所有商户,给老铁匠铺、粥铺都发了刻着‘凉州官印’的木牌,外来人想伪造难。校尉还说,要是货郎拿不出本地商户陪同,就算有推荐信也不让进。” “考虑得真周全。”沈砚放下麦饼,从怀里掏出小本子,在“防货郎”那栏补了“查商户木牌、对照名册”,又想起赵兽医提的软筋草,补充道。 “等会儿去马医棚,得问问赵兽医,解软筋草的紫花地丁备够了没,别等战马中毒了才慌。” 萧彻应下,指尖在本子上点了点:“老张那边也有消息,周先生的笔迹和路线都没问题,但还是让李婶多跟孩子聊聊,别漏了细节。” “老张那边呢?周先生的笔迹认完了吗?”沈砚一边吃,一边问道。 萧彻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认完了,老张说周先生的字是北燕常见的教书先生字体,没看出问题。里正也问了几个流民,有两个说逃难时见过类似的教书先生,路线也对得上。” “那就好,不过还是得盯着。”沈砚放下麦饼,从怀里掏出小本子,上面记着今天要做的事。 “上午去玉米地看看出苗情况,顺便跟张老汉说防蚜虫的事;下午去学堂听周先生讲课,问问他编教材的想法;晚上再跟赵兽医核对解毒草的储备。” 萧彻凑过去看,指尖在“玉米地”那行字上点了点:“我跟你一起去玉米地,顺便看看苜蓿的长势,骑兵训练得靠苜蓿喂战马。” 两人吃完早饭,并肩往城外走。 晨雾渐渐散了,街边的流民家陆续开门,李婶正坐在院门口纺线,蓝布褂子的袖口沾了点棉絮,见了他们,连忙笑着打招呼:“沈公子,萧将军!阿牛早就去玉米地帮张爷爷了,说要看着玉米出苗!” “婶子早,您慢慢纺,缺棉花就跟官仓说。”沈砚笑着回应。 李婶点头,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昨天纺的线够织半匹布了”,才继续低头纺线,纺锤转得飞快,棉线像银丝般缠在锭子上。 往玉米地走的路上,田埂边的青稞苗已经长到半指高,绿油油的一片,几个流民蹲在地里除草,手里的小锄头轻轻拨开泥土,怕伤了苗。 见了沈砚和萧彻,他们纷纷起身,王二笑着说:“沈公子,您看这青稞苗长得多好,再过两个月就能收了!按您说的,除草的流民都记了名,到时候就能分粮食。” “长得不错,记得多浇点水,最近天旱。” 沈砚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青稞苗的叶子,带着点晨露的凉意,又转头对王二说,“让大伙多烧点草木灰,下周开始,每周给青稞苗撒一次,防蚜虫,去年邻村的麦子就是被蚜虫啃了,减产不少。” 王二连忙应着,掏出小本子记下来:“您放心,我今天就安排人烧,保证按时撒。” 萧彻站在旁边,目光扫过远处的草原,骑兵已经开始训练了,马蹄声“哒哒”的,在晨雾里传得很远。 张老汉的玉米地就在前面,远远地就看见阿牛蹲在田埂上,灰布短衫的领口沾了点黄泥,手里拿着根小木棍,正往土里戳着什么。 张老汉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秋耕日志”,封皮上还记着“灌溉:每日3人,每亩2桶水”,时不时抬头看看玉米地,脸上满是期待。 “张爷爷,沈公子和萧将军来了!”阿牛先看见他们,连忙站起身,手里的小木棍还沾着点泥土。 张老汉也跟着起身,藏蓝色短褂的腰间系着麻绳,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了泥的小腿:“沈公子,萧将军!你们快来看看,玉米已经冒芽了!” 沈砚和萧彻走过去,果然见泥土里冒出点点浅绿,像撒了把绿星子,每颗种子都长出了两片小芽,嫩得能掐出水来。 “长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快。”沈砚笑着说,又指了指旁边的空地,“这里可以种点豆子,跟玉米套种,能多收点粮食。对了,草木灰备了吗?玉米苗期怕蚜虫,每周得撒一次。” 张老汉连忙翻开支耕日志,在“防虫”那栏画了个“草木灰”的符号:“备着呢!昨天就让流民烧了两筐,就等您说啥时候撒。灌溉的事也安排好了,每天派3个人挑水,保证每亩地浇够2桶,不会旱着苗。” 阿牛在旁边凑趣:“沈公子,我也能帮忙撒草木灰!我力气大,一次能背半筐!” 沈砚笑着点头:“好啊,那以后撒草木灰的事就交给你,记着别撒太多,不然会烧苗。”阿牛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欢喜。 几人在玉米地待了会儿,萧彻忽然想起苜蓿地的事:“我去看看苜蓿,你们先聊着。” 他往草原方向走,深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田埂尽头。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转头又跟张老汉聊起秋收后的粮食分配,阿牛在旁边听得认真,时不时插句嘴,说要帮着记账。 铁匠铺的火炉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铁块,把阿木的脸映得通红。 他蹲在炉边,手里拿着块烧得发红的铁,正试着按老铁匠说的“掺铜屑”打马掌。 灰布短打的领口沾了不少铁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他却半点不敢分心,眼睛紧紧盯着铁块,生怕火候过了。 “阿木,铜屑撒匀点,别堆在一块!”老铁匠坐在旁边的木凳上,手里拿着小锤子敲着块旧马掌,见阿木把铜屑撒得不均匀,连忙提醒。 老铁匠怀里还揣着块官府发的木牌,刻着“凉州铁匠铺”和小官印,是昨天里正送来的,说外来商户要合作,得先看这个。 阿木赶紧停下,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磨得细细的铜屑,他小心翼翼地捏了点,一点点撒在铁块上,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 “昨天沈公子说,今天可能有货郎来卖马具,您的木牌可得收好,别被人骗了。”阿木一边撒铜屑,一边说道。 老铁匠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木牌晃了晃:“放心,这木牌背面有暗纹,假货仿不来。等货郎来了,我先看他有没有本地商户陪同,再拿木牌比对,错不了。你记的马镫尺寸呢?拿出来再对对,别等会儿查的时候慌。” 阿木连忙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小本子,翻开画着马镫的那页,上面用炭笔标着“铜钉缝隙:半指宽”“马镫高度:一尺二”,都是他昨天仔细量的。 “我昨天还试了敲铜钉,真的声音脆,我用小石子敲过。”他说着,拿起旁边的小锤子,轻轻敲了敲马镫铜钉,“叮”的一声,清亮的声音在铁匠铺里回荡。 老铁匠笑着点头:“不错,明天货郎来,你就跟在我旁边,看看他的马镫铜钉对不对尺寸,声音脆不脆。” 阿木眼睛一亮,握着小锤子的手更紧了:“我知道!要是不对,我就告诉您!” 他又把铁块放进火炉,这次比刚才更小心,火苗的温度烤得他胳膊发烫,却觉得浑身都有劲儿,能帮着查货郎,能给战马打马掌,他也是在守护凉州了。 马医棚的晨雾还没散,赵兽医正领着两个老弱流民晒草药。 流民李伯蹲在竹筐旁,把紫花地丁摊开,灰布短衫的袖口沾了草药汁,动作慢却仔细:“赵大夫,这就是解软筋草的药?晒透了磨成粉,战马吃5克就行?” 赵兽医手里拿着药杵捣艾草,旁边还放着个小陶罐,贴着“紫花地丁粉”的标签,里面已经装了小半罐。 “对,这草能解软筋草的毒,战马误食后腿软,喂了粉半个时辰就能缓过来。昨天让你们熬的桐油膏够不够?战马蹄子裂了,得靠这个润,不然跑起来疼。” 另一个流民王婆连忙从棚角拖出个陶罐,掀开盖子,里面的桐油膏泛着浅黄:“够呢,熬了两罐,还按您说的加了蜂蜜,更润蹄子。我家阿孙以前脚裂,涂了加蜂蜜的油膏就好,战马用肯定也管用。” 她又指了指棚外的水渠:“瘦高个昨天带人修好了水渠,现在浇水方便,这些草药每天都能晒到太阳,干得快。” 赵兽医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每匹战马的健康情况,还有“每日换药:检查伤口渗血,撒止血粉”的备注。 “你们记着,每天换药时要看看伤口有没有渗血,要是有,就多撒点止血粉;要是发现战马腿软,赶紧喂紫花地丁粉,别耽误。” “沈公子说了,咱们流民能在凉州安家,全靠骑兵守着,战马就是咱们的靠山,可不能让它们出事。” 李伯和王婆齐声应着,手里的活计更快了。 李伯把紫花地丁摆得更匀,王婆则去翻晒艾草,晨雾里,三人的身影在草药堆旁忙碌,透着股踏实的劲儿,他们都想快点备好药,不让货郎的坏心思得逞。 第19章 午粥话防,马具验疑 日头升到半空时,凉州城的炊烟渐渐淡了,粥铺前的石板路上还沾着清晨的湿气,混着玉米粥的甜香飘得很远。 沈砚跟着张老汉和阿牛走到粥铺门口,就见老板正用粗瓷碗给流民盛粥,蓝布围裙沾了点粥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笑得格外实在。 “沈公子,可算盼着您了!”老板一见他,连忙放下勺子,用围裙擦了擦手,“今天的玉米粥熬得稠,还加了点野菜碎,您快尝尝。” 说着就从灶上端来一碗,热气裹着香味扑在沈砚脸上,碗里的玉米粒颗颗分明,泛着浅黄的光泽。 阿牛早就拉着张老汉找了张矮桌坐下,手里拿着刚烙好的麦饼,咬得“咯吱”响。 沈砚走过去坐下,刚喝了口粥,就见瘦高个背着竹筐从马医棚方向过来,灰布短打的领口沾了点草药汁,竹筐里还放着个小陶罐,上面贴着“紫花地丁粉”的标签。 “沈公子,赵兽医让我把这个送官仓存着,官仓的药品区专门留了通风的架子,不怕受潮。” 瘦高个把陶罐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这是今天的草药清单,蒲公英晒了三筐,艾草两筐,官仓管理员已经记在台账上了,说每十天会盘点一次。” 沈砚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是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末尾还画了个小马蹄的符号。 “辛苦你了,下午要是有空,去看看城西的水渠,别让杂草把口子堵了,玉米地还得靠它浇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官仓里预留的玉米种子你见过吧?放在粮食区最里面的陶罐里,标注了‘补种专用’,跟张老汉说一声,让他放心。” 瘦高个连忙点头,拿起陶罐就往官仓走,脚步轻快得像阵风。 张老汉喝了口粥,放下碗说:“沈公子,您放心,水渠的事我让王二盯着呢,每天都派人去清理,保证水流通畅。昨天我还去官仓看了补种的种子,满满两大罐,就算真遇到暴雨冲了苗,也能及时补种。” “那就好。”沈砚笑着说,又想起货郎的事,“萧将军跟校尉定了,货郎大概率会选清晨六七点进城,那会儿流民多,容易混进来。” “到时候校尉会分两班守城门,换班避开早晚高峰,还让粥铺老板帮着认人,您天天在门口摆摊,要是见着陌生货郎,记得多留意。” 粥铺老板刚好端着粥过来,闻言连忙应道:“沈公子放心!我昨天已经看过货郎的画像了,高鼻梁,留着小胡子,一准能认出来。要是他敢来,我就悄悄让伙计去将军府报信。” 阿牛嘴里塞满了麦饼,含糊不清地说:“沈公子,我也会留意!要是见到货郎,我就去告诉萧将军!” 张老汉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你呀,先把饭吃干净再说。”阿牛吐了吐舌头,赶紧端起碗喝粥。 粥铺里的流民渐渐多了,都捧着碗坐在矮桌旁,小声聊着天。 有个流民说昨天去玉米地除草,看到苗又长高了点;还有个说李婶织的布快好了,月底就能给学堂的孩子做棉衣。 沈砚听着,心里觉得踏实,凉州就像这碗玉米粥,慢慢熬着,就熬出了烟火气。 沈砚刚从粥铺起身往铁匠铺走,城西土坡后的灰布斗篷就动了动。 斗篷下的人攥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玉米地的轮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是黑风部落的探子,昨天混进城时,本想跟着除草的流民去玉米地,却被王二拦了下来。 当时王二扛着锄头,灰布短衫的裤脚沾着泥,眯着眼打量他:“你是新来的流民?没见过你啊,玉米地在城东,别往城西乱逛,最近查得严。” 他当时心里一紧,只能顺着王二的话往城东走,结果绕了半天都是青稞地,连玉米苗的影子都没见着。 现在他盯着沈砚的背影,想跟上去看看铁匠铺的位置,却见街角窜出个半大孩子。 是阿木的同乡小石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手里攥着根木棍,看似在追蝴蝶,脚步却始终跟着他。 探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凉州的流民竟也帮着盯梢,不敢再跟,悄悄把羊皮纸塞进内衫,贴着土坡往城外溜。 路过城门时,他瞥见校尉正领着士兵撒滑石粉,旁边还放着本厚厚的名册,几个士兵正轮流看货郎的画像,心里更慌。 拓跋烈说凉州好骗,可看这阵仗,连换班都避开了早晚高峰,怕是货郎还没进城,就先被识破了。 他得赶紧把消息传回部落,不然等拓跋烈的十万大军断了粮,黑风部落的粮草也保不住。 吃完午饭,沈砚往学堂走。 路过铁匠铺时,就见老铁匠正坐在门口的木凳上,手里拿着块铜片,在马镫上刮来刮去,阿木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小锤子,时不时敲敲马镫铜钉,听声音辨真假。 老铁匠的藏青色短褂沾了不少铁屑,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手里还攥着官府发的木牌,刻着“凉州铁匠铺”的字样,阳光照在木牌上,泛着浅棕的光。 “沈公子来了!”阿木先看见他,连忙站起身,手里的小锤子还没放下,脸上沾了点黑灰,像只小花猫。 他攥着锤子的手紧了紧,小声说:“刚才我跟师傅练敲铜钉,已经能分清真假声了,以后就算货郎的马具做得再像,我也能辨出来。” 老铁匠也跟着起身,把铜片揣进怀里,笑着拍了拍阿木的肩膀:“这小子不仅学得快,还上心,昨天跟我说,以前在北燕看见过骑兵因为马具断了摔下来,现在想学好手艺,给咱们凉州的骑兵打最结实的马具,不让他们吃这种亏。” 沈砚愣了愣,随即笑了:“有这份心就好。等货郎的事过了,让老铁匠教你打掺铜的马掌,学会了我就跟官仓报备,让你当铁匠铺的正式帮工,以后也算有门手艺傍身。” 阿木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手里的锤子都差点掉在地上:“真的吗?谢谢沈公子!我一定好好学!” 老铁匠也乐了,把木牌揣进内衫:“放心,我肯定好好教。这小子心思细,以后说不定能成个好铁匠。” 沈砚走过去,拿起旁边的马镫看了看,铜钉严丝合缝,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货郎要是来了,您先看他有没有本地商户陪同,再用铜片刮马具,查有没有掺差料。” 他叮嘱道,又指了指木牌,“这木牌别丢了,是防伪的关键,要是货郎拿假木牌来,您仔细看看背面的暗纹,真木牌的暗纹是斜着的,假的一般是直的。” 老铁匠拍了拍胸口:“放心,我记着呢!昨天里正还来教我认暗纹,看了好几遍,错不了。要是货郎敢来骗我,我一准能识破。” 阿木也跟着点头,手里的锤子握得更紧了,他一定要学好手艺,给凉州的骑兵打最好的马具。 沈砚和老铁匠聊着马具时,城西的水渠边,王二正扛着锄头清理杂草。 他的灰布短衫被汗水浸得发潮,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了不少泥水,却半点不在意。 昨天沈公子说“水渠堵了,玉米苗就渴死了”,他特意跟里正申请,每天中午来巡查。 王二蹲下身,用锄头轻轻拨开渠里的狗尾草,怕把渠底的土挖松。 渠水很清,能看见水底的小石子,他用手捧了点水尝了尝,不咸不涩,心里踏实不少,这样的水浇苗,玉米才能长得壮。 往前走了几步,他发现渠边有个小缺口,连忙从怀里掏出块粗布,蹲下来把缺口堵上,又用锄头培了点土压实,嘴里念叨着:“可不能漏水,张老汉的玉米苗还等着喝水呢。要是真漏多了,补种的种子再好也没用。” 堵好缺口,王二又沿着水渠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漏洞,才扛着锄头往玉米地方向走。 路过青稞地时,他看见几个流民在除草,笑着喊:“水渠通着呢,昨天我去官仓看了,补种的玉米种子也备足了,就算下暴雨冲了苗,咱们也能及时种上,大家放心干活!” 流民们齐声应着,手里的锄头挥得更有劲了。王二看着绿油油的青稞苗,心里盼着秋收,到时候收了粮,大家就能顿顿吃上饱饭了。 沈砚笑着点头,又跟他们聊了会儿马具制作的事,才往学堂走。 学堂门口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在枝头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周先生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旧书,青布长衫的衣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根木簪固定着,显得格外儒雅。 “沈公子,您来了。”周先生笑着打招呼,把他往学堂里让,“孩子们刚吃完午饭,正在院子里玩,您要不要先坐会儿,喝杯茶?” 沈砚点头,跟着他走进学堂,里面摆着几张矮桌,都是用粗木做的,桌面打磨得很光滑,孩子们的石板整齐地放在桌上,上面还留着早上写的“山”字。 周先生给沈砚倒了杯热茶,茶杯是粗瓷的,上面画着简单的兰草图案。 “昨天跟您说想编本凉州本地的教材,把玉米种植、草原常识写进去,让孩子们多了解家乡。” 周先生坐在对面,手里摩挲着旧书的封面,“我这几天整理了些教案,您要是有空,帮我看看,提提意见。” 说着,周先生从怀里掏出几张粗麻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教材的大纲,字写得工整秀丽,还画了简单的玉米苗、战马的图案,方便孩子们理解。 沈砚接过来看了看,大纲分了“农事”“军事”“常识”三部分,农事里写了玉米的种植步骤,还特意加了“补种注意事项”。 “若玉米苗受损,需3日内补种,补种间距调整为八寸”,军事里讲了战马的基本常识,常识里有凉州的山川河流,内容很全面。 “写得很好,既实用又易懂,孩子们肯定喜欢。” 沈砚赞道,又指了指“农事”部分,“这里可以加一段‘如何防蚜虫’,最近玉米苗容易生蚜虫,让孩子们也了解下,回家还能帮着大人干活。” 周先生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支炭笔,在大纲上添了“防蚜虫:撒草木灰”几个字,动作认真又细致。 两人正聊着,就见李婶背着纺车从学堂门口路过,蓝布褂子的袖口沾了点棉絮,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纺好的棉线。 “周先生,沈公子!”李婶笑着打招呼,“刚去官仓领了点棉花,准备给学堂的孩子做棉衣,您看这棉线够不够?” 说着就打开布包,里面的棉线白生生的,像银丝般缠在锭子上。 周先生走过去看了看,笑着说:“够了,李婶的手艺好,做出来的棉衣肯定暖和。孩子们要是知道有新棉衣穿,肯定高兴。” 李婶笑得合不拢嘴:“都是为了孩子,应该的!等棉衣做好了,我就送过来,让孩子们冬天能暖暖和和的上学。” 沈砚也跟着道谢,又跟李婶聊了会儿纺线的事,李婶才背着纺车走了。 周先生看着李婶的背影,笑着对沈砚说:“凉州的人都很朴实,也很热心,能在这里教书,我心里踏实。以前在北燕,战乱不断,孩子们想上学都难,哪像现在,能安安稳稳地读书,还能学实用的知识。” 沈砚点点头,想起自己穿越过来的日子,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能和萧彻一起守着凉州,看着流民们安居乐业,心里满是感慨。 “以后凉州会越来越好的,学堂会有更多的孩子,玉米地会有更好的收成,骑兵会越来越强,没人能再欺负我们。”沈砚轻声说,眼里满是坚定。 周先生看着他,笑着点头:“我相信,有您和萧将军在,凉州一定会越来越好。我也会好好教书,把孩子们教好,让他们以后能为凉州出力。” 沈砚起身告辞后,学堂院子里很快热闹起来。 扎着羊角辫的妞妞举着石板跑过来,石板上画着株歪歪扭扭的玉米苗,叶子涂成了浅绿:“先生,先生,您看我画的玉米苗,要是被暴雨冲倒了,是不是就要补种呀?” 周先生蹲下身,接过石板,用炭笔在玉米苗顶端画了个小小的玉米棒,笑着说:“对呀,要是苗倒了,咱们就用官仓里预留的种子补种,3天内种好,还得把间距调小些,这样新苗才能长得壮。等秋天到了,还是能结出甜甜的玉米。” 妞妞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了!以后我去玉米地,就帮张爷爷看苗,要是有倒的,我就告诉他赶紧补种。” 旁边的小男孩铁蛋也凑过来,手里的石板上写着个歪歪的“马”字:“先生,昨天我看见骑兵叔叔的战马了,好高好大!您教材里写的‘战马要喂苜蓿’,是不是就是城外种的那种草呀?” 周先生摸了摸铁蛋的头,点头道:“对呀,苜蓿草有营养,战马吃了才有力气跑。以后铁蛋去城外玩,要是看见有人破坏苜蓿地,要记得告诉萧将军哦。” 铁蛋用力攥紧拳头:“我记住了!我要保护战马,保护凉州!” 孩子们围在周先生身边,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院子里的笑声像风铃般清脆。 周先生看着孩子们的笑脸,拿起桌上的教材大纲,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在凉州教书,能守着这样的笑脸,比什么都重要。 沈砚往将军府走的路上,路过城门口,就见校尉正领着几个士兵,在城门口撒滑石粉,准备留货郎的马蹄印。 校尉的深褐色劲装沾了点滑石粉,手里拿着个小秤,旁边放着商户名册和货郎的画像,粥铺老板正站在旁边,仔细看着画像,嘴里念叨着:“高鼻梁,小胡子,记牢了。” “沈公子!”校尉见了他,连忙走过来,手里的秤还没放下,“按萧将军的安排,我们分了两班,早班从卯时到未时,晚班从未时到亥时,换班避开了清晨和傍晚。粥铺老板也来帮忙认人,您放心,只要货郎敢来,一准跑不了。” 沈砚点点头,看了看城门口的滑石粉,薄薄一层,刚好能留下马蹄印,又翻了翻商户名册,上面记着凉州所有商户的名字和地址,还有备注的联系方式。 “做得好,要是货郎来了,别惊动他,先稳住,等他拿出马具和推荐信,再仔细查。”他叮嘱道,“要是发现问题,先扣下他的马具,再派人去将军府报信,我和萧将军会尽快过来。” 校尉连忙应下,把名册揣进怀里:“放心,沈公子,我记着呢!一定不会让货郎得逞。”沈砚又跟他聊了会儿防御的细节,才往将军府走。 将军府的院子里,萧彻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骑兵训练日志”,深青色劲装的衣摆搭在石凳上,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他的头发用根黑色的发带束着,几缕碎发落在额前,显得格外英气。 见沈砚回来,萧彻放下日志,起身走过去,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小本子,翻开看了看,上面记着上午的安排和注意事项,还特意标注了“官仓物资盘点:每十天一次”。 第20章 暮色布防,夜话凉州 夕阳把将军府的院墙染成暖金色时,沈砚刚在石凳上坐下,萧彻就递来一杯温茶。 粗瓷杯壁上还沾着水汽,杯底沉着几片晒干的菊花,是李婶前几天送来的,说泡着喝能清火气。 沈砚抿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漫过舌尖,抬头就见萧彻正看着他手里的小本子,深青色劲装的领口松了两颗布扣,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夕阳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官仓每十天盘点一次,这个安排很妥。” 萧彻的指尖轻轻点在“物资盘点”那行字上,声音里带着点赞许。 “昨天我让校尉去官仓看了,药品区和粮食区分得很清,紫花地丁粉放在通风的架子上,玉米种子的陶罐也贴了‘防潮’的标签,管理员还把台账按‘日期’排好了,查起来很方便。” 沈砚笑着点头,把小本子摊开在石桌上:“上午跟张老汉聊了补种的事,他说要是玉米苗真出问题,三天内就能补种完,官仓预留的种子够种两亩地,就算暴雨冲了苗,也能赶在秋收前有收成。” 他顿了顿,又想起阿木,“对了,阿木想学打掺铜马掌,老铁匠也愿意教,等货郎的事过了,就让他正式当铁匠铺的帮工,以后马具维修也多个人手。” 萧彻的嘴角弯了弯,伸手把落在沈砚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考虑得很周全。不过还有件事得跟你说,刚才黑风部落的探子从城外跑了,校尉的人没追上。” “但在他跑过的土坡后捡到了张羊皮纸,上面画着玉米地的轮廓,还有几个模糊的‘马医棚’‘铁匠铺’的标记。” 沈砚心里一紧,坐直了身子:“这么说,黑风部落已经知道咱们的布防方向了?” 萧彻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张羊皮纸,上面的炭笔画得歪歪扭扭,玉米地的位置还标错了方向。 “探子应该没摸清真实位置,王二之前故意指错了路,他画的玉米地在城西,其实咱们的玉米地在城东。不过这事也提醒咱们,晚上得加强巡逻,不仅要防探子,还得提前做防火准备,拓跋烈要是真来烧青稞地,咱们得有应对的法子。”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张草图,上面画着青稞地与玉米地的分布:“我跟校尉定了,今天傍晚就让人在两块地之间挖三尺宽的防火道,官仓里的二十个浸油麻布灭火袋,每个巡逻队分两个,再配一把镰刀,万一着火能割草断火路。” “你一会儿跟张老汉说下,让流民们每天傍晚清理青稞地边缘的干草,别给火星留隐患。” 沈砚接过草图,看着上面清晰的防火道标记,心里踏实不少:“这个安排很妥,我一会儿就去跟张老汉说,保证今天就能把干草清理完。” 与此同时,北魏营帐的烛火只剩残焰,豆大的火星在灯芯上明灭。 拓跋烈捏着探子带回的羊皮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角被捏得发皱,纸上玉米地的位置赫然标在城西,可他派去的前哨明明传回消息,“凉州流民每日清晨往城东方向去”,显然是被那流民故意误导了。 帐帘被风掀开,黑风部落的使者裹着件旧兽皮大衣走进来,靴底沾着的雪沫在地上化成水渍,他瞥了眼桌上的羊皮纸,语气里满是嘲讽: “将军的探子连块玉米地都找不准,还敢说三日内摸清凉州底细?我们部落的粮草只够撑十天了,再等下去,别说帮你打凉州,我们自己都要断粮。” 拓跋烈猛地将羊皮纸摔在案上,狼头刀柄撞得铜灯晃了晃,灯油溅出几滴在案角:“闭嘴!要不是你们部落只肯给陈粮,不肯派精锐协助探查,我早把萧彻的底细摸透了!” 使者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扔在桌上,袋口松开,露出里面少得可怜的麦粒:“这是我们部落最后一批余粮,将军要是明天还拿不到真情报,要么亲自带人造反烧了玉米地,要么就自己跟萧彻拼,我们黑风部落,不陪你耗了。” 拓跋烈盯着布袋里的麦粒,眼底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黑风部落是在逼他冒险,可十万大军没了粮草就是待宰的羔羊。 “明天一早,我亲自带三百骑兵去城东探虚实。”他低吼着,指节攥得发白。 “要是货郎能混进城,就按原计划用软筋草毒战马;要是混不进去,就烧了城东的青稞地,我倒要看看,没了粮,凉州的流民还能不能安稳过日子!” 使者见他松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掀帘离开,帐外的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吹得烛火彻底熄灭,只留下拓跋烈在黑暗里,盯着凉州的方向,眼神狠戾。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瘦高个背着竹筐走了进来,灰布短打的裤脚沾了不少泥土,竹筐里放着几根新鲜的玉米杆,是他去水渠巡查时,在路边摘的,说让沈公子和萧将军看看玉米苗的长势。 “沈公子,萧将军,您看这玉米杆,已经有我胳膊粗了,再过阵子就能结玉米了。”瘦高个把玉米杆放在石桌上,眼里满是欢喜。 “城西的水渠也没问题,我还跟王二一起堵了个小缺口,保证明天浇水通畅。对了,刚才校尉跟我说了巡逻报信的规矩,晃一下灯笼是见探子,晃两下是见纵火,晃三下是见货郎,还让我记着铜哨的信号,紧急情况吹三声短哨,我都背下来了!” 萧彻笑着点头:“记牢就好,你熟悉城里的路,晚上巡逻时多留意些。”瘦高个连忙应下,背着竹筐又往官仓方向去,说是要帮忙搬灭火袋。 送走瘦高个,萧彻把羊皮纸折好,放进怀里:“我去跟校尉说下巡逻队分灭火袋的事,你在院里等我,等会儿咱们去粥铺吃晚饭,顺便跟张老汉说防火的事。” 沈砚点点头,看着萧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又拿起小本子,在“夜间巡逻”那栏添了“防火道 灭火袋 报信信号”,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 夕阳渐渐沉下去,院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老槐树上的麻雀飞回了巢,只有几只蝉还在断断续续地叫着。 沈砚起身走到院墙边,看着墙外的街道,偶尔有流民提着灯笼走过,灯笼的光在石板路上晃悠,像点点星光。 他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他躺在凉州城外的草地上,又饿又冷,是萧彻带着骑兵路过,把他救回了城。 如今半年过去,凉州已经有了家的样子,流民们有饭吃,有活干,孩子们能上学,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踏实。 没过多久,萧彻回来了,手里拿着件黑色的披风,是给沈砚准备的,晚上风大,怕他着凉。 “巡逻队的事安排好了,每个队都领了灭火袋和镰刀,队长还带着人去挖防火道了。” 萧彻把披风披在沈砚肩上,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脖颈,两人都愣了一下,萧彻的耳朵微微泛红,连忙移开手:“咱们去粥铺吧,晚了怕张老汉要去玉米地了。” 沈砚笑着点头,跟着萧彻走出将军府。街上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温馨。 此时的城东玉米地,月光像层薄纱铺在田埂上。 张老汉提着盏旧灯笼,藏蓝色短褂的领口沾了不少露水,贴在身上凉丝丝的,手里还攥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自从玉米出苗,他每天晚上都要来转一圈,既要防野兔啃苗,还得检查排水沟通不通。 灯笼的光缓缓扫过玉米苗,浅绿的芽尖沾着晶莹的露水,在灯下泛着微光。 张老汉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芽尖,又扒开苗根旁的土,见土壤湿润却不泥泞,才松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把小锄头,在玉米苗行间轻轻挖浅沟,嘴里念叨:“露水多,得让水顺着沟流走,不然苗根要烂。沈公子说了,苗期得三天清一次沟,可不能偷懒。” 刚挖完两垄,忽然听见田埂边传来“簌簌”的草动声,张老汉心里一紧,握紧木棍站起身,灯笼往声音处照去,原来是只灰扑扑的小野兔,正缩在草里,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玉米苗。 他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麦饼碎屑,放在地上:“小家伙,别啃苗,吃这个,等秋收了,我给你留更多饼屑。” 小野兔犹豫了一下,叼起碎屑钻进草里,很快没了踪影。 张老汉又往青稞地方向走,远远看见几个流民在清理边缘的干草,火光映着他们的身影。 他笑着走过去:“大伙儿加把劲,把干草清干净,就算拓跋烈来放火,也烧不过来!” 流民们齐声应着,手里的镰刀挥得更利索了。张老汉看着渐渐成型的防火道,心里踏实得很,有这么多人护着,今年的庄稼肯定能保住。 路过铁匠铺时,里面还亮着灯,老铁匠正坐在门口的木凳上,给阿木讲马具的制作技巧,阿木手里拿着块铜片,正低头磨着,手指被磨得发红,却没停手。 他面前的小桌上,放着本画满马具零件的小本子,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铜钉直径一寸”“马掌厚度五分”,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 “沈公子,萧将军,你们去吃晚饭呀?”老铁匠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 “阿木这小子,今晚非要练磨铜片,说磨好了才能学打马掌。我教他顺着铜纹磨,不然容易出毛刺,你看,这才磨半个时辰,就有模样了。” 阿木抬起头,手里还拿着铜片,脸上沾了点黑灰,像只小花猫:“沈公子,萧将军,我今晚一定把铜片磨好,明天还要帮着查货郎的马具呢!” 沈砚笑着点头:“别太累了,磨铜片也得慢慢来,明天才有精神干活。”阿木用力点头,又低下头,跟着老铁匠的指点,慢慢调整磨铜片的角度。 走过学堂时,里面已经黑了灯,只有周先生的房间还亮着微光,窗户纸上映着他伏案的身影,应该还在修改教材大纲。 周先生的房间里,油灯的光很柔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他趴在粗木桌上,手里握着支炭笔,面前摊着写满字的粗麻纸,正是那本凉州本地教材的大纲。 刚才沈砚说“可以加防蚜虫的内容”,他想着,不如再添点“玉米苗的夜间管护”和“防火小常识”。 傍晚路过玉米地时,他看见张老汉挖排水沟、流民清干草,那样的场景,该让孩子们知道,庄稼长得好,得靠日夜照料;家园要安稳,得提前防风险。 他翻到“农事”那一页,在“补种注意事项”下面,添了句“夜间巡田,防野兽啃苗,挖沟排露水;青稞地旁清干草,筑防火道护庄稼”,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防火道示意图。 翻到“常识”部分,加了“见陌生人生火要报信,巡逻队的灯笼晃两下是着火,听到铜哨三声要躲远”,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铜哨。 晚上走在街上,他听见校尉跟巡逻队讲信号规则,这些实用的知识,孩子们早知道早安心。 桌上还放着张孩子的石板,是下午妞妞落下的,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将军府和老槐树。 周先生拿起石板,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画,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在北燕时,他教过的孩子,大多没心思画画,每天都在担心下一顿有没有饭吃。 可在凉州,孩子们会画玉米苗、画战马、画学堂,眼里有光,这比什么都让他觉得值。 窗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很轻,却很稳,偶尔还能听见瘦高个跟流民打招呼的声音。 周先生放下炭笔,望向窗外的月光,心里忽然很笃定,这里不是他暂避战乱的地方,是他想留下来的家。 以后要把更多凉州的故事写进教材,写流民们一起修水渠、种玉米、筑防火道,写萧将军和沈公子一起护着大家,让孩子们长大以后,都愿意守着这片满是烟火气的土地。 粥铺里很热闹,流民们围坐在矮桌旁,喝着玉米粥,吃着麦饼,小声聊着天。 张老汉正坐在角落,跟几个流民说防火的事,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防火道的样子。 老板正忙着给客人盛粥,蓝布围裙沾了点粥渍,额角的汗珠还没干,却笑得格外实在。 “沈公子,萧将军,你们可来了!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位置,还热着粥呢。” 老板把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很快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还有两张金黄的麦饼,“今晚的粥里加了点豆子,更稠了,你们尝尝。” 沈砚拿起勺子,喝了口粥,豆子的香混着玉米的甜,味道格外好。 他看向张老汉,扬声说:“张老爹,防火道的事就麻烦您多盯着,官仓的灭火袋明天一早就送过来。” 张老汉抬起头,笑着摆手:“放心!今晚就能把干草清完,明天一早我就去看防火道,保证万无一失。” 萧彻也拿起麦饼,咬了一口,麦饼外酥里软,还带着点芝麻的香味。 两人正吃着,就见李婶提着个布包走了进来,蓝布褂子的袖口沾了点棉絮,布包里放着几件刚织好的小棉衣,是给学堂的孩子们做的,明天就能送过去。 “沈公子,萧将军,你们也在呀?”李婶笑着坐下,“我刚织完这几件棉衣,明天给孩子们送去,让他们试试大小,要是不合适,我再改。” “辛苦李婶了,孩子们要是知道有新棉衣穿,肯定高兴。”沈砚笑着说。 李婶摆摆手:“不辛苦!都是为了孩子,应该的。咱们凉州现在好了,孩子们能上学,能穿暖,还有人护着不让着火,我这心里也踏实。” 粥铺里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有流民说今天去玉米地除草,看到苗又长高了;有流民说巡逻队的灭火袋准备妥了,再也不怕拓跋烈放火;还有流民说,等秋收了,想多存点粮食,冬天就不用愁了。 沈砚听着这些话,心里满是感慨,凉州就像这碗玉米粥,慢慢熬着,熬出了烟火气,也熬出了希望。 吃完晚饭,萧彻和沈砚并肩走回将军府。街上的灯笼还亮着,巡逻队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整齐的节奏。 瘦高个跟在巡逻队后面,手里拿着根木棍,时不时跟路过的流民打招呼,脸上满是认真。 “你看,现在的凉州,越来越像个家了。”沈砚轻声说,晚风拂过他的头发,带着点青草的香味。 萧彻侧过头,看着沈砚的侧脸,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有你在,这里就是家。”萧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以后咱们一起守着凉州,让流民们都能安居乐业,让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 沈砚转过头,对上萧彻的眼睛,里面映着月光,还有他的影子。 他笑着点头,心里暖暖的,有萧彻在身边,有凉州的流民们一起努力,他相信,凉州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两人走回将军府,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挂着一盏灯笼,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萧彻把沈砚的披风紧了紧:“晚上风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盯着货郎的事。”沈砚点点头,看着萧彻走进他的房间,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