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辑凶录》 第1章 刚抓完凶就遇有人喊冤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血腥气,狠狠砸在陨星台漆黑的岩石上,溅起细碎的血花。 三具干瘪的尸骸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陈列在古老的祭星阵中央。 他们的仙门服饰被血水浸透,紧紧贴在塌陷的胸膛上,衣袍破碎处露出的皮肉干瘪如枯木,原本该流转灵力的经脉处,只留下一个个黑漆漆的血窟窿。 死前极致的惊恐凝固在他们圆睁的双目中,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 鲜血沿着阵法镌刻的古老纹路缓缓流淌,让整个陨星台看起来像一个刚刚完成活祭的邪恶祭坛。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利剑般刺破了沉闷的雨幕。 顾云兮站在祭星阵的边缘,身上的缉灵卫制服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森然的寒光。 她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整个现场。 “灵痕鉴术,溯影寻踪!” 清冷的声线划破凝滞的空气,顾云兮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凌空轻轻一拨。 一缕即将消散的金色灵力丝线被她牵引过来,这是属于死者的,此刻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紧接着,她又捕捉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一股充满了贪婪、怨毒与疯狂的暗红色灵力,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绕在那些金色丝线上,疯狂地吞噬着它们最后的光芒。 她闭上眼,灵痕鉴术催动到极致。 空气中残留的灵力痕迹在她脑海里迅速构建出凶手的轮廓——一个佝偻的身影,动作快如鬼魅,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吸噬声。 这股气息,其源头似乎……还未走远。 顾云兮眼中寒光一闪,身影如离弦之箭掠出。 雨水被她周身的灵力震开,在身后拉出一道残影。 她循着灵痕指引,直扑陨星台西侧的观星阁。 “砰!” 观星阁的木门被灵力震得粉碎,木屑混着雨水飞溅。 “滚出来!” 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 雨声似乎都为之一滞。 观星阁里,一片死寂。 顾云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不再废话,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她已如鬼魅般掠至观星阁中央的浑天仪上空,手捏剑诀,一道凝练至极的银色剑气应声而出,硬生生撕裂漫天雨幕,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下方的浑天仪狠狠斩下! “桀桀桀……” 刺耳的怪笑声从阴影中爆发,一道血色屏障瞬间撑开,与银色剑气悍然相撞。 灵力爆散的气浪将周围的积水、断木与观星阁残存的青铜卦牌尽数震开,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他浑身笼罩在破烂的黑袍里,脸上布满狰狞的疤痕,一双眼睛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红光。 此人正是缉灵司悬赏榜上高居不下的“血屠”。 “缉灵司的走狗,鼻子还是这么灵。”血屠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本来还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美妙的灵力盛宴,没想到你来得竟如此之快。” 顾云兮飘然落地,银白色的战靴踩在湿滑的岩石上,稳如泰山。 她冷冷地注视着血屠,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血屠,你本是仙门出身,当以护佑苍生为己任、坚守正道初心,可你如今却修炼邪功,滥杀无辜,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你就不怕终有一日自食恶果吗?” “正道?狗屁正道!”血屠猛地向前一步,周身邪气翻涌,“当年我清虚仙门一心向道,从未沾染半分邪祟,可你们所谓的‘正道’呢?仅凭几句无凭无据的污蔑,便说我宗门私藏邪器、勾结魔族,我清虚山满门上下三百二十七人,一夜之间尽数殒命——这就是你们坚守的‘正道’?这就是你们护佑的‘苍生’?” 血屠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断裂,眼中恨意浓烈得快要溢出来,“如今我化身血屠,苟活下来,就是为了要向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之人索命的!用你们的血,来祭奠我清虚山三百二十七位亡魂!有错吗?” 顾云兮垂眸看着疯魔的血屠,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从加入缉灵司至今,她见过太多像这样的罪犯,总有千百种理由为自己的罪恶开脱。 在她看来,罪就是罪,没有任何借口。 “说完了?”她淡淡地问。 血屠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感受到了顾云兮身上散发出的,比他还要纯粹的杀意。 那不是疯狂的杀戮**,而是一种冷静到极点的,将目标彻底抹除的决心。 他不再多言,身形瞬间化作一道血影暴起,挟着浓郁的腥风扑向顾云兮。 顾云兮不退反进,脚步轻挪,腰间的青云剑在此刻终于出鞘。 只听 “铮” 的一声清鸣,银白色的剑光骤然亮起,如同划破雨幕的流星,剑身上流转的灵力带着至纯的寒意,将周围的雨丝都冻成了细碎的冰雾。 血屠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她的咽喉,顾云兮却只是微微侧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这致命一击,同时剑尖精准地抵住了血屠的手腕脉门。 “镇!” 顾云兮轻喝一声,青云剑的剑身泛起微光,一个古朴的银色符文顺着剑尖,瞬间在血屠手腕上成型,并迅速向他的手臂蔓延开来。 血屠只觉得一股至纯至寒的灵力侵入经脉,他那狂暴的血色邪功灵力,像是遇到了克星般,瞬间凝滞不前。 他脸上的疯狂变成了惊骇。 “怎么可能?我的蚀灵邪功同阶之内几乎没有敌手,为何在你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不知道,顾云兮的青云剑是缉灵司特制的 “镇邪剑”,剑身蕴含着上古封印之力,对付邪修,本就有着天生的压制。 一击得手,顾云兮毫不拖沓,手腕轻转,青云剑的剑光愈发凌厉。 她欺身而上,剑身翻飞间,一道道蕴含着封印之力的镇灵符文顺着剑尖,接二连三地印在血屠周身各大要穴上。 血屠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灵力像是被禁锢在淤泥之中,每运转一分,都会被青云剑的灵力反噬,经脉传来阵阵剧痛。 “不!不——!” 他发出绝望的咆哮,试图引爆体内的灵力与顾云兮同归于尽。 顾云兮眼神一寒,手腕翻转,青云剑的剑尖贴着血屠的丹田轻轻一点,声音冷冽如霜:“封!” 这一剑不仅没给血屠引爆灵力的机会,反而将他体内紊乱的邪力彻底锁死在丹田。 可血屠引爆灵力的举动本就违背经脉运转规律,此刻邪力被封,反噬之力瞬间席卷全身。 噗! 血屠喷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经脉在灵力反噬下尽数断裂,皮肤下隐隐透出黑紫色的裂痕。 他抽搐了两下,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疯狂褪去,最终彻底失去了神采。 雨还在下,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直到此时,大批缉灵司的同僚才堪堪赶到。 他们看到顾云兮安然无恙地站在雨中,而凶名赫赫的血屠已经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早已没了气息,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顾,顾大人……”为首的校尉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神里满是敬畏。 顾云兮微微颔首,指尖拂过袖口沾染的血渍,声音依旧清冷:“将现场清理干净,尸骸带回辑灵司,后续事宜皆按流程处理。” “是!” 众人齐声应下,正要分头行动,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山道方向传来。 来人身着仙门传令使的服饰,浑身湿透,神色慌张地朝着顾云兮跑来。 “顾……顾司卫!”传令使看到顾云兮,像是看到了救星,喘着粗气道,“仙狱……仙狱急报!” “何事?”顾云兮眉头微蹙。 传令使在她面前站定,顾不上抹去脸上的雨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说道:“仙狱重犯狱区,九年前因谋害令姐顾月如而被定罪的魏紫嫣……今日……今日在狱中突然翻案,声称自己是……冤枉的。” 顾云兮的心,猛地一沉。 传令使不敢看她的眼睛,飞快地继续说道:“她还说……还说她知道九年前顾月如之死的真正内幕!” 雨丝,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云兮的呼吸微微一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传令使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她指名,要见你。她说,真相,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第2章 姐姐绣帕引发旧案迷雾 仙狱深处,空气粘稠而阴冷,混杂着铁锈、霉斑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石壁上的幽火跳跃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映照得两侧牢笼中那些扭曲的面孔愈发狰狞。 嘶吼与咒骂如同背景的杂音,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耳膜。 顾云兮一袭银白色司卫服,纤尘不染,面无表情地跟在引路狱卒身后。 终于,在通道的最尽头,狱卒停在了一间独立的牢房前。 “顾司卫,魏紫嫣就关在这里。” 与其他牢房不同,这间牢房异常安静。 粗大的玄铁栏杆后,一个穿着灰色囚衣的女人安静地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 囚衣上打满了补丁,可她的头发却用一根布条细心地束起,梳理得整整齐齐。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微微一颤,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魏紫嫣,”顾云兮的声音冰冷如刀,划破了牢房里的死寂,“你这是要演哪一出?” “顾云兮。”看见来人,魏紫嫣猛地从床沿站起,脚踝上的镣铐因她的动作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锐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她看向顾云兮,眼眶瞬间泛红,但那双眼眸里却没有疯癫,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烧起来的、近乎偏执的清明:“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真的,没有杀你姐姐顾月如。” 顾云兮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没杀?魏紫嫣,九年前你可是亲自跑到辑灵司自首,说你因爱慕炎家大公子炎烁,嫉妒我姐姐与他定下婚约,便趁她在后山疗伤时痛下杀手。怎么,是觉得时间久了,当年亲口认下的罪就能被你一笔抹掉了?” “我是被冤枉的!”魏紫嫣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尖利,“我承认,我当时痴恋炎家大公子炎烁。九年前那个晚上,我得知他与顾月如即将订婚,心绪烦闷,想独自回房静一静。途中,恰看见顾月如往后山深林走去,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 魏紫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我隐匿了气息,远远地缀在她身后。后山深林里很黑,但我看得清楚,你姐姐似乎在等什么人。” 顾云兮的眉头紧紧皱起,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冷声道:“继续编。” 魏紫嫣没有理会她的嘲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眼前的牢房变成了那片幽暗的树林。 “我看到顾月如在林中等来了一个黑衣人。他们交谈不过几句,便动起手来。顾月如……她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过数招,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 魏紫嫣的身体微微颤抖,“黑衣人离去后,我上前探查,发现顾月如已然气绝。就在这时,她临死前激发的‘裂灵符’灵光冲天,引来了宗门众人。我……我怕极了,深更半夜出现在那里,根本解释不清,只能仓皇逃离……没想到,后来所有证据都指向我……” 牢房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魏紫嫣粗重的喘息声,和锁链偶尔碰撞的轻响。 顾云兮的大脑一片混乱。 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这听起来太像为了脱罪而编造的谎言。 可魏紫嫣描述的细节,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却又不似作伪。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九年来,自己恨错了人?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胡说八道!”顾云兮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驱散内心的动摇,“你以为编造一个不存在的黑衣人,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你空口无凭,还想靠胡编乱造脱罪,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有证据!”魏紫嫣猛地扑到铁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玄铁,指骨泛出青白。 她抬手按向自己丹田处,灵力微涌,一方折叠整齐、泛着淡青色微光的手帕从她怀中缓缓飘出,穿过栏杆缝隙,悬于顾云兮面前。 “这是那黑衣人匆忙离去时掉落的!我用自身灵力封存了九年,上面一定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顾云兮目光落在手帕上,初时不解,但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细密独特的针脚,那熟悉的走线弧度……她的视线迅速锁定在手帕边角,那里绣着一弯精巧的、独一无二的月牙纹样! 这是姐姐顾月如的绣帕! 绝不会错! 当年姐姐还曾用同样的纹样,给她绣过一方荷包,她至今还珍藏在储物袋里。 姐姐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在杀害她的黑衣人身上? 难道……那黑衣人是姐姐相识之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顾云兮强压内心翻涌的惊诧,伸手接过手帕。 指尖触及布料瞬间,她立刻凝神聚气,催动“灵痕鉴术”。 灵力如丝如缕,探入帕中。 首先感知到的,是一股清雅恬淡的熟悉气息——姐姐生前常年使用的“凝魂香”,灵力残留虽经岁月消磨,依旧清晰可辨。 然而,紧接着,一股驳杂、阴冷、带着侵蚀意味的黑色气息浮现出来! 魔气! 虽然因年代久远而模糊微弱,无法锁定具体来源,但那特有的阴寒属性绝不会错! 顾云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抬眸,目光锐利如剑,直刺魏紫嫣:“你既然手握如此关键的证据,当年为何不呈交辑灵司,反而要认罪?” 魏紫嫣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溢出巨大的恐惧。 “那黑衣人……他临走前,似乎察觉到了我……他在空中划了一个红色的诡异符号,那符号……一下子就钻进了我体内!” “他说……我若敢透露半个字,无论相隔多远,他都能立刻隔空取我性命,还会……杀了我全家!我……我不敢说啊!” “那你现在为何又敢开口?”顾云兮皱眉追问。 “因为我弟弟……”魏紫嫣的眼泪瞬间滚落,声音哽咽破碎,“前些天,他不惜代价,用‘托魂之术’找到我……告诉我,我们魏家……遭遇不明杀手追杀,爹娘……他们已经……遇害了!” 她捂住脸,肩膀剧烈起伏,“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死,也要把真相说出来,为我一家报仇,讨回公道!” 顾云兮心中一凛,追问道:“那黑衣人,除了这手帕,可还有其他特征?身形、声音,或者用的什么特殊功法?” “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中,声音也刻意改变过,十分沙哑……但是,”她顿了顿,仿佛抓住了关键,“他的法力极其高强,与顾月如交手时,虽然刻意隐藏了剑路,但我能明确感觉到,他使用的并非魔道功法,而是……极为纯正的仙门术法!此人,很可能是仙门中的高人伪装的!” 仙门高人?! 这个信息让顾云兮心头巨震。 她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说他用的是仙门术法,那招式间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哪怕是最细微的特征......" 话音未落—— “呃——啊!” 魏紫嫣猛地发出一声痛苦嘶吼,双眼骤然变得赤红,血丝密布。 她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样子狰狞可怖。 狱卒吓得连退两步,惊惶道:“顾仙卫,她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她一说到关键细节,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顾云兮紧紧盯着魏紫嫣扭曲却仍带着一丝挣扎意识的脸庞,心中一惊——这绝非寻常疯病!更像是某种阴毒咒术的反噬! 她立即并指凝气,一缕金色灵力自指尖溢出,试图穿过铁栏探查魏紫嫣的状况。 就在灵力即将触及魏紫嫣额际的刹那,魏紫嫣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狂暴的凶光彻底吞噬。 她如同失去理智的凶兽,双手疯狂地撞击着铁栏,不顾一切地扑向顾云兮:“不能说!不能说!杀……杀了你!不能说——!” 她嘶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被操控的痛苦。 顾云兮迅速收回灵力,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扑抓。 隔着坚固的铁栏,她清楚地看到魏紫嫣周身隐约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光——正是咒术反噬的征兆! 顾云兮身形微动,轻巧后撤半步,避开了她的扑抓。 她凝视着在牢笼中疯狂挣扎的魏紫嫣,脑海中飞速闪过方才得到的线索:姐姐的绣帕、身上有魔气的仙门高人、诡异的咒术...... 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令她一时间思绪万千,只觉迷雾重重,竟理不出半点头绪。 魏紫嫣的嘶吼在牢房中回荡,那咒术的反噬远比她想象的更为猛烈。 顾云兮眉头紧锁,意识到单凭自己恐怕难以化解这诡异的咒术。 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灵力注入的瞬间,玉符泛起温润光泽。 “婉清,”她对着玉符低语,声音凝重,“我需要你的帮助,仙狱最底层,速来。” 玉符光芒熄灭的刹那,魏紫嫣的嘶吼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 第3章 咒术反噬煞气横生 顾云兮静立在牢房外,清丽的面容在萤石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沉静,唯有微微抿起的唇瓣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脚步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道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倩影匆匆而来,正是接到传讯玉符后立刻赶来的薛婉清。 “云兮,何事如此紧急?”薛婉清语带关切,但当她顺着顾云兮的视线,看到牢房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身影时,脸上顿时写满了错愕,“魏紫嫣?你让我来是为了她?她可是杀死你姐姐的凶手!” “我知道,婉清。”顾云兮迎上前,语速略快,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但就在半个时辰前,我来提审她,她却突然向我喊冤,说自己是被人嫁祸的。” “喊冤?仙狱里的囚犯哪个不喊冤?这种话你也信?”薛婉清只觉得荒谬至极。 “我本也不信。”顾云兮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里的身影,眼神变得复杂,“但她刚要提供一些幕后真凶的信息时,就突然像疯了一样,嘴里胡言乱语,神情癫狂——我怀疑她被一种极其阴狠的咒术所控制,甚至可能因此才认下杀人之罪!” 她指向牢内:“我本想立刻用灵痕鉴术,摸清她体内咒术的整体脉络,弄清楚她中的究竟是什么咒。可她如今被咒术反噬,神识混乱,灵力狂暴不休,我若强行探查,非但难以成功,恐怕还会加剧她的痛苦,甚至可能触发咒术更激烈的反噬,导致她灵神溃散。” 顾云兮抓住薛婉清的手,目光恳切而坚定:“婉清,你是仙门中最出色的灵愈师之一,最擅长安抚与治愈。我需要你先以灵愈仙法稳住她的神识,抚平她狂暴的灵力,让她暂时脱离这种极端痛苦和混乱的状态。” “只有她平静下来,我才能有机会施展灵痕鉴术,深入探查她体内探查咒术脉络,找出她所中的是何种咒法,进而才能设法为她解咒。唯有解了这咒,我们才有可能从她口中,听到关于我姐姐之死的真相!” 薛婉清看着好友眼中交织的痛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又瞥了一眼牢房中那状似痛苦万分、意识模糊的魏紫嫣,心中虽仍有疑虑,但作为挚友与医者,她都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我帮你。” 说完,她不再迟疑,掌心光芒一闪,一根通体碧绿、顶端生有几片嫩叶的法杖——云叶杖,出现在她手中。 随着她口中默念法诀,周身渐渐萦绕起一层淡绿色的柔和灵力,如同春日里最温和的微风,将牢房中的阴冷都驱散了几分。 她缓缓走向牢房的角落,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 魏紫嫣似乎察觉到了生人的靠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警惕地盯着她。 “别怕,”薛婉清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灵愈师特有的安抚力量,“我是来帮你的。” 她举起云叶杖,杖端的绿光愈发柔和,如同一团流萤,缓缓飘向魏紫嫣的额头。 就在那团象征着生机与治愈的灵力,即将触碰到魏紫嫣身体的瞬间,异变陡生! 魏紫嫣身体猛地一颤,周身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圈刺目红光! 一股浓稠如血的煞气从她体内狂涌而出,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血色气流,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冲向距离最近的薛婉清面门! “小心!” 顾云兮的惊呼声刚落,薛婉清已本能地做出反应。 那抹刺目的红光骤然亮起的刹那,她脚尖猛地一点地面,身体像陀螺般迅速向侧后方旋开。 但是那血色气流的速度快得惊人,还是擦着她的肩膀掠了过去。 只听“嗤” 的一声轻响,她肩部的衣料被腐蚀出一道口子,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火辣辣地疼。 而爆发出这一击的魏紫嫣,则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呓语:“别碰……不能碰……他会来……他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顾云兮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薛婉清,目光落在她肩头的血痕上,急切地问道:“婉清,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薛婉清轻轻摇头,抬手按住肩头的伤口,眉头微蹙却没多言痛处:“不碍事,只是皮外伤。” 顾云兮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眼神一沉,目光重新锁在瘫倒的魏紫嫣身上,语气多了几分决绝:“刚才那煞气不对劲,她体内的咒术比我想象的还要凶险。我们必须再试一次,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也感觉到了。”薛婉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可是这咒术太过诡异,只要有灵力一靠近,它就会变得更具攻击性,我怕魏紫嫣的身体已经经不起第二次冲击了……” “我明白你的担心。”顾云兮轻轻握住薛婉清冰凉的手,“但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既然安抚魏紫嫣的灵识会引发咒术的激烈反抗,那不如将她的灵识与咒术的反噬之力彻底隔绝,让咒术反噬无法伤到她的灵识分毫。” 顾云兮抬眼看向薛婉清,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次,我们联手。你用云叶杖的生机之力为她构建一个纯粹的防护罩,尽可能地保护她的灵识不被咒力所伤。” “而我则用‘灵痕鉴术’,不去探查整个咒术脉络,而是直接锁定施咒者留下的那道本源气息烙印,将它从魏紫嫣的灵台中强行剥离出来!” “强行剥离本源烙印?”薛婉清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冒险了!稍有不慎,你的灵识可能也会受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云兮的语气不容置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只要剥离了这道本源烙印,咒术就会失去根基,自然瓦解。为了查清真相,这个险,值得冒。” 看着顾云兮眼中的决绝,薛婉清知道,她已经无法再劝。 “好。”薛婉清咬了咬牙,重新握紧了手中的云叶杖:“我陪你!” 第4章 血藤缠身狂噬灵力 两人再次来到魏紫嫣身前。 薛婉清将精纯的灵愈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云叶杖,杖尖顿时绽放出一圈圈翡翠般温润的光晕。 绿光并不刺眼,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仿佛春日里最柔韧的新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生木为篱,百邪不侵!”薛婉清一声轻叱落下,手中云叶杖猛地向前一点,耀眼的绿光随即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护!”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绿光瞬间凝结成半透明的防护罩,如一道温润却坚韧的灵篱,将魏紫嫣那气若游丝的灵识轻柔而严密地包裹起来。 光罩内外仿佛是两个世界,将她与那咒术反噬带来的煞气彻底隔绝,牢牢护住了她灵台中的最后一点清明。 防护罩刚一成型,魏紫嫣紧绷的身体便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先前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缓缓闭上,紧绷的嘴角也舒展开,整个人彻底平静下来,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渐渐沉入了类似休眠的安稳状态。 就是现在! 顾云兮眼神一凛,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 她的指尖上,开始凝聚出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淡金色灵力丝线。 “灵痕鉴术,溯源归真!” 金色的灵力丝线在她指尖汇聚成一束精纯的探针,轻柔而坚定地朝着防护罩内的魏紫嫣眉心探去。 顾云兮全神贯注,灵识与金丝合二为一,她能“看”到,魏紫嫣的灵台识海中,盘踞着一团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血色阴影,在这里面有属于施咒者的本源气息烙印——只要找到并抽离这缕气息,咒术便如无根之木,自可瓦解。 然而,就在顾云兮的灵力丝线即将触碰到那本源烙印的瞬间,异变再起!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自魏紫嫣体内迸发而出。 原本只是盘踞在她识海的血色阴影,此刻竟化作无数道刺目的红色灵痕,从她的皮肤下疯狂地生长而出! 那些灵痕在空中交织、蔓延,眨眼间就在她身上连成了一片诡异至极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搏动着。 更令人惊骇的是,牢房那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竟也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与之呼应的暗红色咒印! 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 阴冷、邪戾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令人窒息。 “小心!”薛婉清惊呼出声。 话音未落,无数条由浓郁血光和邪气凝结而成的藤蔓,猛地从墙壁和地面的咒印中激射而出! 它们并非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强大的束缚之力,瞬间缠绕上薛婉清的云叶杖。 一股巨大的、带着强烈吸噬劲道的力量顺着云叶杖传来,薛婉清只觉得自身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被那血色藤蔓疯狂抽取!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液,握住云叶杖的手臂剧烈颤抖,却无法挣脱。 顾云兮眼见形势危急,毫不犹豫,清喝一声:“青云!” 腰间长剑应声出鞘,化作一道清光落入她手中。 她手腕一振,剑锋直指邪蔓,再次厉声喝道:“斩!” 清冽的剑光划破阴暗,朝着缠绕薛婉清的血色藤蔓奋力斩去。 “锵!” 金石交击之声响起,青云剑成功斩断了几根藤蔓,但在剑刃与煞气碰撞的刹那,一股极其阴寒狂暴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猛地传来! 顾云兮虎口剧震,整条手臂一阵发麻,竟被硬生生弹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气血一阵翻涌。 而被斩断的藤蔓化作缕缕红烟消散,薛婉清所布的灵篱光华流转,将魏紫嫣的灵识护得周全,未受波及。 但那邪咒反噬的余波仍令她身躯微颤,随即陷入了更为深沉的安眠。 牢房内,一时万籁俱寂。 顾云兮强忍不适,立刻起身冲到薛婉清身边,将她扶到一旁,迅速塞了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到她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薛婉清原本急促的呼吸稍缓,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周身灵力波动微弱,显然方才的对抗让她损耗极大。 两人刚缓过一口气,还未来得及交流,更令人心悸的异变骤然降临! 原本在灵篱护持下陷入沉睡的魏紫嫣,身体竟毫无征兆地直挺挺立了起来,体表血光再现! 但这一次,那些血色纹路并未向外侵袭,反而如毒蛇般向内收缩、扭曲,朝着她自身的眉心、心口等要害部位钻噬而去——一股自我毁灭的凶戾气息弥漫开来,这咒术竟是要在宿主失去价值或被破解前,彻底吞噬她的灵神! “不好!”顾云兮瞳孔骤缩。 魏紫嫣是姐姐身亡现场唯一的线索,无论她之前所言是真是假,都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绝不能让她就此被邪咒毁灭! 顾云兮不顾体内灵力紊乱,再次强催青云剑。 剑化青虹,斩向那些缠绕魏紫嫣的血色纹路。 然而此次咒术反噬之力比之前都更为狂暴。 青虹剑光与邪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腐蚀之声,阴寒之力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经脉,令她步步后退,唇边再次溢出血丝。 眼看血色纹路即将彻底没入魏紫嫣眉心,顾云兮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难道所有的努力,姐姐枉死的真相,都要在此刻湮灭? “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稳的喝声破空而来。 伴随话音,一道凌厉无匹的湛蓝剑罡后发先至,精准斩在血色纹路最密集之处。 剑罡刚猛浩然,却带着奇妙的禁锢之力,未伤魏紫嫣分毫。 同时,一道身影如风掠至,手掌稳稳按在顾云兮后心,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涌入,助她稳住翻腾的气血。 顾云兮回头,正对上师兄路子谦关切而严肃的目光。 “子谦师兄!” “先别说话,稳住灵息。”路子谦沉声打断,掌心灵力持续输送,直到她气息稍平,这才收回手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魏紫嫣身上蠕动的咒纹与周围若隐若现的咒印,语气凝重:“这咒术极为凶险。你既已稳住,便随我合力将它压回去!” 顾云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经脉中残余的刺痛,朝路子谦重重点头:“好!” 有了这位精通禁术的辑灵仙卫加入,形势顿时逆转。 两人灵力合一,路子谦指诀引动仙狱镇封之力,配合顾云兮的青云剑引导,化作蓝金交织的光网,强行将暴走的咒纹逼退,重新压制回魏紫嫣体内深处。 那令人不安的邪戾气息渐渐平息,魏紫嫣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逐渐平稳,暂时脱离了被吞噬的危险。 牢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只余肆虐后的狼藉与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薛婉清倚墙调息,心有余悸。 顾云兮看着昏迷的魏紫嫣,眉头紧锁。 路子谦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魏紫嫣的状况,又看向墙壁上缓缓淡去的咒印痕迹,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第5章 赤血咒 夜色如墨,将整座云岫山笼罩在深沉的静谧里。 路子谦的住处“听竹轩”坐落在山腰一处清幽的平台上,院外几丛翠竹疏落有致,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清冷寂寥。 顾云兮提着一盏孤灯,踏着青石小径缓缓而上。 微凉的夜风拂过她的衣袂,却吹不散她心头盘踞的重重疑云。 安顿好惊魂未定、灵力损耗过巨的薛婉清后,她没有片刻停歇,径直来到了这里。 前来感谢路子谦的援手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有个巨大的困惑亟待解答——就在她的灵力丝线即将触碰到魏紫嫣灵台中的咒术本源烙印时,她清晰地感知到那烙印散发出的施咒者气息,与姐姐手帕上残留的凶手气息截然不同! 可魏紫嫣明明说过,杀死姐姐的凶手和给她施咒的是同一个人。 难道她在撒谎? 但她的确身中邪咒,咒术反噬导致的疯癫之态,也绝非伪装。 又或者,当时在场的凶手本就是两个人? 只是当时情况混乱,魏紫嫣未能分辨清楚,错将二人认作了一人? 这些纷乱的疑问在顾云兮心中缠绕,而眼下这位见识广博的师兄,似乎成了她能找到答案的唯一突破口。 院门虚掩着,昏黄的光线从屋内透出,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顾云兮轻轻叩响门环。 “进来。”路子谦的声音传来,清冷平稳,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顾云兮推门而入,只见路子谦正坐于窗边桌案前,面前摊着一卷古籍,手旁的清茶尚有余温。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 “路师兄,”顾云兮走上前,执礼甚恭,“方才在仙狱,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路子谦微微颔首,将一杯新斟的热茶推至她面前。 “同门之间,何必言谢。坐。” 顾云兮依言坐下,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却无心品茗。 她略作斟酌,终是开口,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说起来,师兄今日出现得真是及时。若非师兄出手,我与婉清恐怕……” “只是巧合。”路子谦淡然打断,“我例行巡夜,恰闻魏紫嫣牢房方向传来异常灵力波动,便过去查看。”他轻啜一口茶,语气平静,“看来,是去对了时候。” 巡夜? 偶闻动静? 这解释太过轻描淡写,也太过巧合。 顾云兮心中念头飞转,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 她知道此刻追问这些毫无意义,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于是,她顺着对方的话锋,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师兄见识广博,可知魏紫嫣所中,究竟是何种咒术?竟如此阴毒霸道,不仅能对抗外力,还能反噬中咒者,最后竟还要吞噬中咒者的灵识?” 听到这个问题,路子谦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两下,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沉默后,他沉声道:“若我所料不差,此咒名为——赤血咒。” “赤血咒?”顾云兮重复着这个充满血腥与不祥意味的名字。 “不错。”路子谦的脸色沉了下去,那种凝重的神情再度浮现,“此术早在百年前就被列为仙门禁术。不仅因为它过于歹毒,有伤天和。更重要的是,此术对施咒者要求极高 ——”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要在他人灵台深处种下这般复杂的咒术,不仅需对灵力与魂印掌控到极致,修为更是得达元婴期以上才行。也正因如此,会此术者本就寥寥,一旦现世,往往伴随着血腥祸事,宗门才会严令禁止。” 元婴期……仙门禁术…… 顾云兮心头一震。 魏紫嫣曾说,杀害姐姐顾月如的或许是位仙门高人。 难道这番说辞,真的并非虚言? 她压下翻涌的心绪,追问道:“此咒究竟有何作用?” 路子谦的眼神变得深邃,缓缓解释道:“赤血咒最恶毒之处,在于它设下的是‘言禁’与‘意禁’。施咒者会设定一个或数个绝对不能透露的秘密,一旦中咒者意图泄露这些秘密——无论是通过言语、文字、神识传讯,乃至任何形式的暗示——咒术便会立刻发动。” 他顿了顿,详细说明反噬的层级:“根据施咒者设定的禁制强度与触犯程度,反噬也分层次。轻则禁言封行,令其无法继续;重则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直至神识错乱,陷入癫狂;而最严重者,便是今日所见,咒力彻底爆发,直接吞噬中咒者的灵神,令其形神俱灭。这通常是咒印本源感知到即将被外力破除之时,自行引发的最终湮灭之劫。” 顾云兮听得背脊发凉。 “所以……”顾云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魏紫嫣九年前自首认罪,承认杀害我姐姐,很可能并非她本意,而是被逼顶罪?一旦她试图说出真相,就会触发咒术反噬?” “极有可能。”路子谦肯定了她的猜测,“她之前的所有供词,恐怕都是在不触发咒术的前提下,所能说出的、经过扭曲或筛选的‘事实’。” 轰——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驱散了顾云兮心中所有的疑云! 为何现场遗留、沾着凶手气息的手帕,与魏紫嫣身上的咒术烙印气息截然不同? 答案再清楚不过——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人! 姐姐手帕上的气息根本不是凶手所留,而是魏紫嫣为躲咒术反噬设下的掩饰。 真正的凶手,正是她曾隐晦提及的“仙门高人”! 唯有提及此人时,咒术才会触发反噬,让魏紫嫣陷入疯癫、痛不欲生。 这位“仙门高人”先杀姐姐;再对魏紫嫣种下赤血咒,逼她顶罪。 这真是一场天衣无缝的栽赃! 一个恶毒到极致的连环计! 这个推论让顾云兮遍体生寒,她怔怔出神,端着茶杯的手久久未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茶凉了。”路子谦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 顾云兮深吸一口气,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路师兄,此咒,可有破解之法?” 路子谦凝视着她眼中燃起的火焰,沉默片刻,方道:“破解之法甚少。除了施咒者自行解除外,传闻中唯有一种蕴含至阳至纯之力的天地奇物,能焚毁咒力根基,强行剥离咒印。” “何物?” “烈阳魂玉。”路子谦吐出四个字,“此物生于极阳之地,千年方得成形,可遇不可求。” 顾云兮眼中立刻燃起希望:“何处可以寻得?” “此物太过稀有,踪迹难寻。不过,宗内或有一人知晓其线索。” “谁?” “玄风长老。他掌管宗门典籍与诸多秘辛,见识最为广博,或许知道烈阳魂玉的下落。” 顾云兮闻言,立即起身:“我现在就去求见玄风长老!” “且慢。”路子谦抬手制止,“顾师妹,此刻已是子时,玄风长老年事已高,向来亥时便已安歇。此时前去,未免太过失礼。” 顾云兮这才恍然回神,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急切。 她收住脚步,语气带着几分不甘:“是云兮考虑不周了。” 路子谦见她眉宇间焦灼难耐,缓声道:“明日辰时,我陪你一同去往听松小筑,拜见旋风长老。” 顾云兮微微一怔,抬眼看他:“不敢再劳烦师兄。这本是我的私事,我自己去便是。” “并非全然是私事。”路子谦神色不变,语气却加重了几分,“赤血咒乃仙门禁术,如今重现于世,又牵扯到九年前的命案,此事已关乎宗门安危。我身为辑灵仙卫,责无旁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玄风长老性情有些……执拗,我与你同去,或能更好说明情况。”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顾云兮虽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疑惑,但寻玉心切,便也不再推辞,点头道:“那便有劳师兄了。” 第6章 听松小筑寻踪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 顾云兮踏着沾满露水的青石小径,朝着与路子谦约好的山路口行去。未及近前,便望见那道墨色身影已静立在一棵枝桠斜逸的松树旁,辑灵卫的劲装将他挺拔的身形衬得愈发利落,眉目沉静似含星辰,呼吸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萦绕周身。 “路师兄久等了。”顾云兮上前行礼。 “无妨。”路子谦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走吧。” 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拾级而上,一路默然。 顾云兮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玄风长老开口,而路子谦则默默观察着四周,神情警觉。 听松小筑坐落在云岫山东侧的一处幽静山谷中,四周古松环抱,松涛阵阵。远远望去,只有几间古朴的竹舍掩映在苍翠挺拔的古松林间,云雾在林中穿行,颇有几分仙家出尘的意境。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而上,石阶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未至门前,一股清冽的松香便混杂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小筑的院门虚掩着,路子谦上前执礼,轻叩门环三响:“辑灵卫路子谦,携师妹顾云兮,拜见玄风长老。” 门环的铜响在晨雾里荡开,又渐渐沉下去。短暂的静默后,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方从院内传来:“进来。” 推门而入,但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独自对弈。他身着朴素的灰色道袍,神情淡漠,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路子谦领着顾云兮行至石桌前三步处驻足,二人齐声执礼:“拜见玄风长老。” 玄风长老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在二人身上扫过。 “一大清早,辑灵司两位司卫长联袂而至,倒是难得。”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说吧,所为何事?” 路子谦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启禀长老,弟子在仙狱审讯要犯魏紫嫣时,发现她身中一种名为‘赤血咒’的仙门禁术。此咒阴邪歹毒,重现于世,恐对仙门安危造成威胁。弟子身为辑灵卫,特来向长老请教此咒的破解之法与相关卷宗。” 他言简意赅,只谈公事,将顾云兮的私仇巧妙地隐藏在仙门安危的大旗下。 听闻“赤血咒”三字,玄风长老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但却瞬息即逝。 他没有看路子谦,目光反而落在了他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顾云兮身上。 “你是……顾月如的妹妹?” “正是晚辈。”顾云兮连忙应声。 “为了你姐姐的案子而来?”玄风长老放下手中的棋子,语气平淡无波。 顾云兮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长老明鉴。晚辈前来,是想请教长老,可知晓''烈阳魂玉''的下落?唯有此物,才能破解魏紫嫣身上的赤血咒,查明姐姐殒身的真相。” 玄风长老的眼神微微一凝,沉默良久。 他终是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一株古松前,沉声道:“顾月如一案,九年前便已了结。人证物证铁证如山,魏紫嫣亦亲口认罪,此事早已尘埃落定。你如今仅凭一个‘中咒’之说便要翻案,未免太过天真。” 顾云兮心中一紧,却并未退缩:“长老,晚辈并非意气用事。姐姐一生温婉和善,从未与人结怨,九年前骤然离世,魏紫嫣虽当年自首认罪,可或许是受人胁迫才为之,如今更查出她身中赤血咒 —— 此案绝非表面这般简单,晚辈坚信其中必有隐情。” 玄风长老背手而立,望向远方云海,声音变得悠远而意味深长:“丫头,你以为这九年来,只有你一个人在惦记着顾月如的案子吗?” 顾云兮和路子谦皆是一怔。 只听玄风长老继续说道:“你姐姐在世时,天资卓绝,交游广阔。她陨落之后,明里暗里想追查真相之人,并非没有。便是你们的师尊柳寒烟与墨砚辞,这些年也从未放弃,可最终却都查无所获。此案水之深,远非你一个小丫头能窥探。听老夫一句劝,放下执念,潜心修行,方为正道。” 顾云兮的脸色白了白,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上前深深一拜,声音哽咽却清晰:"长老,您说案已结,尘已定。可若这‘尘埃’之下,掩盖的是未干的鲜血和未雪的冤屈呢?您说其中水深,晚辈力量微薄。可若因水深而不探,因力微而不为,那真相岂非永无大白之日?而我仙门辑灵卫,职责不正是涤荡污浊,匡扶正气吗?” 她向前一步,眼眸中闪烁着近乎执拗的光芒:“姐姐一生光风霁月,行事磊落,她的殒身绝不简单!如今赤血咒现世,便是铁证。晚辈并非天真,也并非不懂权衡利弊,但为人妹者,若因前路艰险便放弃至亲血仇,道心何存?若因对手强大便对真相视而不见,这‘正道’,修来何用?” 言至此处,她深深一揖到地:“求长老指点‘烈阳魂玉’下落。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晚辈一力承担,绝无悔改!但求一个水落石出,还亡者以公道!”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松涛间回荡,小院内一时寂然。 路子谦注视着顾云兮挺直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动容。 玄风长老背对着他们,久久不语。 时间仿佛凝滞。 顾云兮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心悬在半空,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玄风长老缓缓转过身,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有追忆,有感慨,或许还有一丝尘封已久的热血被悄然触动。 他锐利的目光落在顾云兮身上,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她的魂灵。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他唇边逸出,打破了沉寂,“你这股执拗劲儿,倒有几分你姐姐当年的影子。” “罢了,罢了。或许你说得对,若因艰险便放弃追寻,这道,不修也罢。老夫沉寂太久,倒不如你一个小丫头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