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死亡》
1. 第1章
腊月初六,隆冬。
雪花飘飞。
凌晨四点,天还黢黑,环卫工人已经推着三轮车开始工作了。连着下了两天一夜的大雪,路面冻得结结实实。已经在这片干了三年,老李从车上拿下来扫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沙沙,沙沙。”
扫雪声有规律地响起。忽然,他看见水沟里有一大团黑影,远远看着像是一大袋垃圾。
这是区里新修的公路,两边刚挖了沟,预备着开春种树,奈何总有些没素质的人把大袋的垃圾往沟里扔,往东再进了村里,还有往里面扔死人穿过的衣服的。老李叹了口气,搓了搓厚棉手套裹着的手,拿着手电筒蹒跚走了过去。可离得越近,却越看出不对来——那哪里是袋垃圾,分明是个穿黑衣服的人!
大冬天的,外面乌漆嘛黑,这是什么人,跑这里干什么?
站在路牙子上,老李心里发慌,试探着吆喝了一声:“谁在那里头啊!”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呼呼的北风。那穿黑衣服的人在寒风里蹲着,没有一点动静。
这人该不是冻傻了吧?
越发觉得不妙,老李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手电筒的光对着那人的脸照。那人却还是低着头,迟迟没有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他大声喊道:“喂!”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推了那人一把,那硬邦邦的触感令他顿觉不好。还不等他缓过神来,那人已经直直向后倒了去。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冬夜。
***
揣着文件的唐彦一进办公室,就差点被臭袜子和泡面的混合臭味原地送走,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下巴向询问室一抬,高文的眼神充满了怨念:“可别提了,本来八点就能休息了。这下好了,不到中午是忙不完了。”
隔着透明玻璃,唐彦往里一看,队长徐建皱着眉头,不知说了什么,旁边新来的实习生小钱正在做笔录,一个穿着环卫工人亮橙色工作服的老人哆哆嗦嗦地捧着杯热水,白气在询问室里氤氲。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换班呢。”长长伸了个懒腰,看了两个多小时监控的王浩叹了口气,“这都周五了,要是个凶杀案,咱这周末又没了。”
高文打着哈欠:“你忘了李桥派出所在路沟子里找出来的羽绒服了——面带微笑,反常脱衣,一看就是冻死的。我跟你说,这老太太九成九有老年痴呆。一准是家里人没看好,大半夜走失冻死了。”
“去去去,别立flag。”王浩跟赶苍蝇似的,“这周末还想不想回家了?”
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高文选择了闭嘴。
给了王浩一个赞许的眼神,唐彦顺手从茶水柜上拿了块奶糖,嚼巴着问起了进展:“确认死者身份了吗?”
“没。”王浩摇了摇头,“发现尸体的那段路还没修好,压根没有摄像头,只能使劲往前找,现在就能看出是从东边十字路口顺着公路走过去的。死者身上也什么都没有,连钥匙都没拿,脚上穿的还是棉拖鞋。”
一脸不甘心的高文插了句嘴:“所以你看,我说九成九是家属没看住,失智老人半夜跑出来冻死了有错吗?”
“你可闭嘴吧!”唐彦道,“上回谁言之凿凿说死者一定是电线断了被电死的,结果到头来是个意外伪装的杀人案?”
高文再次消音。
王浩道:“不过话说回来,死者身上那毛衣可不便宜,技术刚查了,得两千多。还有那身羽绒服,更不得了,说是什么鹅的,少说也得一万五六。这身行头加起来小两万,赶上咱们俩月工资了。”
“一万五六?”瞪圆了眼,唐彦连倒好的水都忘了往嘴里送:“什么羽绒服一万五六,金子打的吗?”
“是个国外的牌子,说是鹅绒的。”终于有了发言权的高文唏嘘道,“有钱人的世界咱们不懂。”
“那这还不好查?”唐彦道,“就咱这儿的工资水平,什么家庭买得起这么贵的羽绒服啊?”
沭市是著名革命老区,曾是全国十八个连片的贫困地区之一,全市经济发展十分均衡,市辖三区九县,七个是国家级贫困县——剩下两个是省级的。近些年大力发展物流,政府靠卖地发了家,日子才好起来,可也不过堪堪摘了贫困地区的帽子,离富裕差着老远。
“别看咱们这地方小,有钱人可不少,咱们局往东最多两公里,那别墅一排一排的。”王浩道:“家里有钱是好事,这种一般都能知道及时报警。只要确定了尸源,这事就解决了一半。”
说话间,徐建已经推门出来了。看向电脑前的两人,他问道:“指挥中心和监控有发现吗?”
他约莫四十二三,身高将将一米八五,肩宽背厚,浓眉大眼,一脸通宵后的疲惫。
高文如实道:“指挥中心没有收到报警记录,系统也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记录。”
王浩也道:“监控显示死者最后出现在为民路与建设路交叉口,为独自一人。前方是一片废弃工业园,再往前就是发现尸体的野地了,附近都没有安装监控。”
点了点头,徐建吩咐道:“省里培训,我等会就得走,最早也得下周三回来。小王牵头,联系建设路和为民路派出所,排查辖区居民家中有无老人走失。让指挥中心留意报警记录,尸体送去法医科做初步尸检。”
众人纷纷应是,各忙各的去了。
见徐建走了,唐彦推了推王浩:“老大怀疑这不是意外?”
摸了摸下巴,王浩道:“应该没有吧,就是合理怀疑,走个必要流程。要不不就不去培训了吗?”
点了点头,唐彦不说话了。
毕竟冬夜独自出门确实挺奇怪,死者经济状况又不错,照理就算得了老年痴呆,也该有护工之类的看着才对,走尸检流程也是防着家属闹事。
这年头,群众工作可比破案难做多了。
***
听着王浩办公电话响起来,高文从绿萝后面探出头来,问道:“这个什么样?”
摇了摇头,王浩道:“不是,年纪对不上。”
从一堆纸质材料里抬起头来,小钱也插了一嘴:“还没有人报案?”
两手一摊,王浩道:“可不说么?这都四天了。大早上起来,好好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家里人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啊。”
高文道:“你说会不会是自己住,或者老伴是个失能老人啊?”
王浩道:“那这难办喽。东边那片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盖了没几年的新小区,哪有几个人住?就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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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城似的,邻里还都不认识。冬天门窗封闭又好,要是没人管没人问,死了烂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所以啊,年轻人还是得生孩子。”两人正说得热闹,冷不防法医科刘主任端着个陶瓷缸进来,笑眯眯问道:“个人事项都有进展了没有啊?”
尴尬地挠挠头,王浩转移了话题:“刘主任,您怎么过来了?”
刘主任道:“找你们徐队没找着,到这里看看。”
王浩道:“省里不是有个培训吗?徐队已经走了,您找他什么事?”
刘主任道:“是你们送去的那具尸体,初步检查都做了,看不出什么问题。我发消息他半天不回,就过来看看。”
王浩道:“徐队最早也得下周三才能回来。要不等他回来我去给您汇报?”
摆了摆手,刘主任道:“不用,也没什么事,我就顺便出来转转,你们回头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嘴里这么说着,他脚下却不动,扭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高文,笑眯眯地不说话。高文有些奇怪:“刘主任,您有事找我?”
咳嗽了一声,刘主任慢悠悠道:“咱们局里新遴选来了个小姑娘,知道不?和你一样大,今年二十八,长得不孬,有意向没有啊?”
顿时大窘,高文挠了挠头,尴尬道:“我,我这……”
他当然知道了!那女生来第一天他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那女生是他大学舍友的前女友啊!
虽然奇怪这小子怎么吞吞吐吐的,不过这也不妨碍王浩替他解围。一拍大腿,他笑嘻嘻道:“刘主任,别忘了经侦的晓润啊!公大高材生,根正苗红的警察家庭,三十三岁的副队,前途无量啊!”
哼了一声,刘主任道:“就他那把年纪的老葱,人家小姑娘看得上?小高这年纪还差不多。”
王浩道:“他年纪是差不多,就是心思不在这上边。要说靠谱还得是晓润,万一人家姑娘就喜欢比自己大点的呢?”
迟疑了一下,刘主任道:“五岁……也还行?”
王浩怂恿道:“您是不知道,有的小姑娘不还喜欢大叔吗?要是其他方面合适,五岁也不算大。”
迟疑了一会,刘主任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结论。正抬脚要走,忽然又瞥见了角落里的高文,忍不住语重心长道:“个人事项得急啊,你说说,一把年纪不结婚像什么样?可别跟你们队长学,一天天就知道加班,哪天把老婆都要给加跑咯!我们那会一毕业,豁,找对象比工作都上心,也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都怎么想的。”
高文讪笑道:“等忙完这个案子。现在事太多,过去这段再说。”
“忙完?”刘主任一边摇着头,一边往外走,“案子哪有个头喔~”
高文讷讷。目送他出了门,王浩凑过来,好奇道:“你现在不是到处求偶吗,怎么刘主任给你介绍姑娘还不愿意了呢?要说那女生长得也还行啊,咋,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他这话也是歪打正着,说对了一半,高文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撵他:“一天天的净瞎说,干活去吧你!万一耽误了时间,小心老太太家属来闹!”
哀嚎了一声,王浩正要认命继续去查失踪人口,唐彦就风一样刮了进来:“锦绣路派出所接到报警,死者身份查到了!”
2. 警官,你看这尸检能不能不做了啊?
办公室大门被猛地推开,唐彦带过来一阵寒风,把桌上的文件吹得哗哗作响。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他猛喝了几口,一抹嘴,大大咧咧道:“特大好消息,死者信息查出来了。”
周末没能休息,又忙活了整整四天,这话无异于满屋忙碌的警察给打了针兴奋剂。王浩忙问道:“什么情况?”
“今儿一大早,锦绣路派出所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报案人说好几天联系不上他妹妹了,不放心,今天专门跑过去看看,结果敲门也没人开,于是就找物业开门。物业不认识他,当然不敢给开,但又怕真出什么事,于是一个电话打给了派出所,俩便衣提溜着刚抓的小偷就去了。那伙计业务也挺精湛,三下五除二把门给开了。结果,嘿,你猜怎么着?”
他这描述绘声绘色,案情简明扼要,十分经典。从警近十年,王浩已经把接下来的事情猜出个七七八八了。果不其然,接着就听唐彦一阵唏嘘:“屋里那骚臭味就不说了,一个老爷子躺在床上,瘦得跟柴火棒似的——一看就是活活饿死的。那在床上是圆瞪着眼,死不瞑目啊!进去那俩兄弟都给吓了一跳。物业尿了一□□,赖在派出所里说啥都不走,现在还搁那哆嗦呢。”
查到这里,事态基本明朗,老爷子的死因显而易见——老伴冻死路旁,失能又无人照料,在家里饿死几乎是必然,怎么看都是一场空巢老人的惨剧。不过以防万一,王浩还是问道:“现勘做了吗?”
“那还用说?”唐彦道,“派出所那俩兄弟摇了好几个人,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窗户台啥的都查了,啥情况没有。”
点了点头,王浩道:“正常也没啥情况。就是这老爷子瘫痪在床,外面又这么冷,还下着大雪,那老太太怎么就跑出去了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家是真惨啊。”饶是见惯了苦难,唐彦仍是忍不住唏嘘,“那冻死的老太太叫段洁,今年六十一,和她家老爷子江伟华都是东沭区第一中学的老师,住在锦绣华府小区,夫妻俩就一个独生子,叫江叙白。”
“诶,等等,江叙白?”王浩挠了挠头,“我怎么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呢?”
大摇着头,唐彦道:“他是你们县20xx届的高考状元。”
“我去!”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王浩一拍大腿,大惊失色,“这不是江神吗?我们那届的年级第一啊,就我们隔壁班的!这,他爸妈这是一起没了?他人呢?”
“也没了——要不我怎么说他们一家真惨。”两手一摊,唐彦把问来的情况总结了一遍:“江叙白一路顺风顺水,保研直博进投行,前年又刚结了婚,眼看人生就要圆满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去年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江伟华高血压发作,留了个偏瘫后遗症,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话都不能说了。这接二连三一串打击下来,段洁精神也不大正常了。好在他俩退休工资都还不低,亲戚合计着给请了个护工。但是吧,过了还不到半年,那护工就说什么都不干了,家里就剩这老两口。亲戚也就偶尔去看看,一个月能去一回就不错了。要不是段洁他二哥放心不下,专门跑了这一趟,估摸着江伟华烂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这,”王浩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失独老人,唉……”
“要不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唐彦长吁短叹,“该说不说,这能好好活着也是一种运气啊。”
唏嘘了一阵,高文问道:“查出段洁是怎么回事了吗?”
“查了。”唐彦道:“他们那小区楼道里没监控,大门监控显示段洁是自己一个人走出去的,一路走到了发现她尸体的路沟里。”
高文道:“这大半夜的,她自己出去干什么?”
“报案人,就是段洁她二哥,说她这里有点毛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唐彦道,“说去医院看过,医生说得了老年痴呆。”
一下子明白过来,王浩道:“这真是……”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堵着,他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都是命啊!”
叹了口气,高文道:“那咱们这联系谁去?他家没人了啊。”
“他们这年纪,爹妈是都没了。至于兄弟姐妹,江伟华是个孤儿,就一个弟弟,不到三十就死了,没结婚也没孩子。”唐斌道:“所以他是真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了。段洁倒好说,她二哥就是咱们的报案人,现在刚认完尸,正在询问室里坐着呢。”
“行啊,先问问去吧。”王浩叹道,“要没什么问题,等队长回来汇报一下,这案子应该就差不多了。”
***
询问室。
一个看着六十来岁,眼眶通红、头发灰白,穿着身破旧军大衣的老头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正不安地来回搓着手。见他们走过来,慌忙站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上的一次性水杯:“警,警官。”
“您坐。”王浩客气道,“我们是刑侦支队的王浩和高文。听说今天您报案发现江伟华死亡,刚才又确认了前天走失冻死的老人是您妹妹段洁,所以想找您了解一些情况。请问您就是段卫国吗?”
一脸的局促不安,段二哥道:“诶,是,我是。”
点了点头,王浩道:“报警记录显示,你找物业开门的时候说你给段洁打电话打不通,实在不放心所以过去看看。可是你家住在沭河县,还是在村里,离着段洁家四五十公里,得倒三班公交,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段洁只是两天没接电话,正常来讲还不至于费这么大劲专门跑一趟,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说起这个,段二哥脸上的皱纹苦得都拧起来了:“警官,你是不知道啊。叙叙——就是我外甥,他家跟旁人不一样。他爹是个瘫子,他妈脑子又有点毛病。就这样的两口子,你说两天不接电话,我心里能得劲吗?尤其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突突的跳,跳了一晚上,这不今天就想着过来看看。”
王浩道:“从我们走访结果看,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你一共只来过两回。现在就因为心里不得劲,所以专门倒上两个小时的车过来看她?”
愁着眉,段二哥道:“要是旁人我也不去,可叙叙他家,唉,这就跟被人下了咒似的啊!”
挑了眉,王浩道:“怎么说?”
“叙叙他爹妈吧,都是老师。那会兴计划生育,吃国家饭的都不让多生,所以家里就这一个儿子,从小就疼得跟什么似的。叙叙自己也出息,脑子好使,考大学考京城去了,毕了业又去了魔都,一年能赚上百万。去年又找着了老婆,长得俊还能赚钱。眼瞅他家越过越红火,结果去年收玉米棒子那会,叙叙一下子出了车祸,人就没了。”
抹了把脸,段二哥唉声叹气:“自从出了这事,叙叙他妈就不太正常了,得了老年痴呆不说,还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说叙叙和她说话了,把我们都吓得不轻,还说保姆要害她,硬要给撵走——你说人家害她干啥,这还指望着伺候他两口子拿钱呢。得亏她还没开口,人家就干不下去了,要不这亲戚也得罪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高文问道:“保姆是你们亲戚?什么时候给找的?”
段二哥点点头:“是,就叙叙他爸村东头五婶子家的闺女,叫四妮,论起来还是叙叙他爸的妹妹,叙叙他爸瘫了之后我给找的。人老实,又勤快又利索,要是她还在也出不了这种事。”
“那为啥段洁说保姆要害她?她怎么和你们说的?”
段二哥道:“哎,听她瞎说!四妮是因为吓得慌,去庙里找大师求了签,那大师给了桃木符黄纸啥的,让她随身戴着,结果让叙叙他妈看见了,这不就恼了?本来她就不大正常,这下就说人家是咒她,这玩意能咒个啥?就算真能咒死她,那对人家又有什么好处?”
王浩问道:“就因为这个,没别的了?”
段二哥道:“没了。”
皱了眉,王浩道:“我看段洁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她信这个?”
抹了一把脸,段二哥苦笑道:“不信啊,本来谁信这个?我们老段家就没一个信的。可叙叙他家太邪乎了啊!尤其叙叙没了,叙叙他妈就不行了,你说她再没个念想,那不就彻底疯了?随她信不信吧,总比真疯透了强。”
点了点头,王浩道:“江伟华瘫痪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二哥叹了口气:“还不也是因为叙叙?叙叙他爸本来就有高血压,老来丧子,这哪受得了?一下子就厥了过去,人事不省了。偏偏叙叙那会正好给他妈报了个旅游团,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叙叙他爸硬是在地上躺了三四个小时才被发现,好歹给送进了医院去——要是再晚一会,那就死在家里了。二三十万砸进去,人是抢救过来了,就是再也动不了了,吃饭喝水都得人服侍——你说好好的,这一连串祸事儿怎么都给他家遇上了呢?”
他只顾着唉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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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王浩却敏感察觉出不对:“谁告诉他江叙白出事的,怎么告诉的?”
段二哥理所当然道:“警察打电话说的啊。”
王浩奇道:“他打着电话一下子就没声了,警察就没觉得不对?”
段二哥道:“这要不说他家倒霉——叙叙出了这事,家里总得去个主事的人吧。可他爸成了这样,那还怎么去?最后我就和叙叙他妈一起过去了。到了那边警察局,我问起来这事,警察就说本来是让叙叙他老婆给打电话的,可叙叙他老婆干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他们只能替她说。结果这边一说完‘您儿子在XX发生车祸死亡’,那边叙叙他老婆一下子就崩溃了,那是嗷嗷大哭啊!他们顾她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电话那头?”
这话说得王浩和高文都深以为然。有些受害者家属刚得知噩耗时还会比较平静,甚至还能有条不紊地配合处理后续。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绪就会突然崩溃,那场面可不是人仰马翻能形容得了的,能安抚住就不错了,那还顾得上其他?于是两人也都略过不提,高文问道:“那段洁呢,警察没通知她?”
段二哥摇头:"没,谁家两口子还分开通知啊。”
见这话把高文这条单身狗噎得无言以对,王浩道:“那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第二天晚上知道的。叙叙是大半夜出的车祸,又是在西南省的山沟沟里,第二天才有人发现。叙叙他老婆是当天请假坐飞机赶过去的。警察劝好了叙叙她老婆,就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疑问,是不是按程序走,她都答应了,说回去就和公公婆婆商量,看看什么时候过来办手续。听她说婆婆在外面爬山,有个警察就和她说可以等等再和老太太说,别老人家一下子受不了,在山上磕着碰着。她就估摸着她婆婆回了酒店才给打的电话——哪想着她婆婆没出事,公公出事了啊!”
唉声叹气的,段二哥道:“你说这也是命里应该,但凡那警察没多嘴……但凡叙叙他老婆灵醒点,早打了这个电话,叙叙他爸爸也不能干躺了三四个小时才被发现啊!到底是女人,经不得事。”
他没明说,话里话外却都隐含着对警察的迁怒。这种情况见多了,王浩也懒得和他掰扯,只当没听到:“那出了事之后呢,就他俩在家里住着?”
“对,就他两口子。我们兄弟姊妹四个,都没啥本事,就属叙叙家混得好,其他都是出苦力的。我大哥还在外面打工,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说出了这事,谁还能天天寸步不离地照顾?”
高文提出了疑问:“段洁夫妇不都是退休老师吗,手里应该有不少积蓄吧?”
说起这个,段二哥愈发叹起气来:“全都给叙叙在魔都买房了,哪还剩什么钱?外面还欠着三四十万的信用卡呢。”
王浩道:“那段洁身上的羽绒服是怎么回事?我们查了,官网得卖一万五六呢。”
“羽绒服?”想了一下,段二哥道:“你说她身上穿的那个?那是叙叙给买的。去年叙叙在他们公司当上官了,一年涨了二十多万块钱,给他爸妈各买了一身衣裳,要不她哪舍得买这种糟蹋钱的玩意?尤其叙叙没了之后,他们两口子是一身衣裳都没添过。”
高文奇道:“江叙白死了之后,段洁夫妇没分到财产?”
摇了摇头,段二哥道:“叙叙车祸是他自己全责,在山路上没转过弯来,带着朋友掉进了山沟里。保险是赔了,可他还得赔他朋友家里呢,这就等于没赔了。魔都那房子一个月贷款又要还三万多,他老婆一个人哪还得了?本来房价就跌得厉害,这又着急卖,一下子亏了三百多万,抵完贷款一分不剩,首付全搭进去了。他们去年才刚还完借同事的钱,现在估摸着把那他们自己那套房子卖了,再还完欠银行的钱,也就能剩个五六万。”
算算时间,江叙白的房子正好买在最高点上。近年房价下行,一线城市的房子亏个三四百万是常事。对失去了独子的段洁夫妇而言,这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既然这样,那因为财产纠纷而杀人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高文又简要问了问其他情况,段二哥一一答了。核实完了情况,没发现什么疑点,王浩遂道:“行,你要没什么疑问就在笔录上签个字。既然段洁没有直系亲属,那你们姊妹就一起商议商议,看看要不要做个尸检。”
犹豫了一下,段二哥道:“警官,你看这尸检能不能不做啊?”
3. 我是林清音,江叙白的家属
目前来看,段洁的死因十分明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深夜出门,在离家将近十公里的荒郊野岭冻死,但存在精神障碍的老人走失死亡实在不算罕见,尸检的意义确实不大。不过王浩还是顺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眼眶发红,段二哥道:“叙叙他妈这辈子苦啊。从小家里就穷,叙叙他爸家也没啥钱,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出头来,结果儿子死在了她前面,临了老头又瘫了,再要把她解剖了,那不是死无全尸吗?”
沉吟了一下,王浩道:“段洁的死因是比较明确的,毫无疑问的冻死。但是目前我们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深夜离家,所以她存在非意外死亡的可能性,你明白这个意思吧?”
段二哥听得一头雾水:“啥可能性?”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段洁会大晚上出门走那么远,还是穿着睡衣拖鞋。”高文解释道,“我们遇到过给死者下致幻剂,导致死者坠河死亡的情况,所以段洁的死目前也不能排除他杀。如果想要彻底查清楚,需要提取胃内容物做化验,也就是进行尸检。”
瞪大了眼,段二哥道:“啥意思?你们是说叙叙他妈是被人害死的?”
高文道:“没有,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段洁的死有疑点,只是说存在这个可能。如果你们有疑问,可以申请尸检。”
“没什么疑问吧,谁去害她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啊?”段二哥犹豫道,“这种糊涂了的老头、老太太不是经常这样吗?无缘无故就往外跑。我们村里去年就有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头走丢了,大半年都没找回来,后来警察给打电话,说就是在外边冻死了。”
“行。”解释清楚了情况,王浩道:“那就和你们兄弟姊妹都说一声,要是都同意不尸检,就找个代表过来签字。”
“应该没人要害她吧。”话说到这份上,段二哥反倒又迟疑起来了,“尸检要花钱吗?”
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高文有些无奈:“不用。”
“那,那我们再商议商议。”搓了搓手,段二哥唉声叹气,“这真是,都什么事啊!”
段洁的事儿有了着落,高文又问:“江伟华现在是什么亲属都没有了吗?”
段二哥摇了摇头:“他爹娘都没了七八年了,也没个兄弟姊妹,叙叙和叙叙他妈又都走了,哪还有什么亲属?”
要真是孤家寡人,那就难办了。高文不死心:“关系远的旁系亲属也没有吗?比如堂表兄弟之类的?”
段二哥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平时也不怎么打交道,哪知道这种啊?”
这倒是实话。高文有些头疼,想了想,又问道:“那他家亲戚你有认识的吗?关系不用多近,沾点边就行。”
“有,有!我想起来了!”他这话还没说完,段二哥就一拍大腿,大声道:“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他还有近亲属,不对,直系亲属啊!”
精神一振,旁边的王浩和高文异口同声:“谁?”
“他儿媳妇啊!”段二哥理所当然,“这不是直系亲属吗?”
空欢喜一场,高文哭笑不得:“他儿子都没了,哪来的儿媳妇?”
听他这话,段二哥就不服气了:“诶,警官,话可不能这么说。叙叙才没了不到一年,那小丫头又还没再婚,那就还是他们老江家的人,怎么就不是他儿媳妇了?”
高文道:“他儿子既然死了,那婚姻关系就自然灭失了,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其他的我不知道。再说,哪能这样啊?他儿媳妇是死了男人,又不是离婚。”段二哥说道,“而且他们老江家的事,他儿媳妇肯定知道得比我清楚。要找什么亲戚,你们问她不就成了?”
……
从问询室出来,高文整理着笔录:“段洁这事估摸着明后天就能了结,就是江伟华有点麻烦。”
段洁患有老年痴呆,再结合小区的监控,她的死没有什么疑点,初步可以排除他杀。如果尸检再没有什么问题,就能直接出结案报告了。江伟华的死虽然也没有什么疑问,可如果没有近亲属认尸和签字,程序上就麻烦了。
王浩也有些无奈:“先登户籍系统查查。要是真找不着近亲属,咱们就只能找江叙白前妻了。”
听段二哥那意思,江伟华生前和堂表兄弟不怎么来往。这种平时不打交道,血缘关系又疏远的亲戚,大概率是不会来的,委托这个委托那个,最后八成还是得找到江叙白前妻头上。当然,要是江叙白前妻也不来,那就只能找他单位收尸了。
高文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也得人家肯配合啊。”
“到时候打个电话问问吧,这种一般还比较好说话。”王浩道,“她是丧偶又不是离婚,应该还有点旧情在。”
嗯了一声,高文回头道:“小钱,翻翻户籍系统,明天给江伟华亲戚挨个打电话,让他们派个代表,明天过来把流程走了。记得把江叙白前妻的号码也一块查了,指不定也得用。”
哎了一声,小钱道:“好嘞。”
“回家回家——”
长长伸了个懒腰,高文想,这周末应该能休班了吧。
***
“噢噢。那您的孩子呢,方便过来一趟吗……”
打着哈欠从值班室走出来,绕过还在打电话的小钱,王浩看向高文:“问的怎么样?”
摇了摇头,高文道:“江伟华父亲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结婚之后来往就少了,后来江伟华父亲去世,基本就不走动了,他母亲那边也差不多这个情况。乍一听人没了,还都挺唏嘘的,但我一说要过来办手续,就都不吭声了,不是忙就是在外面打工。有让咱们给火化的,有让找他们单位的,有让找江叙白前妻的,有让找他盟兄弟的,还有让找他学生的——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啊!”
“人情淡如水啊。”王浩叹道,“那江叙白前妻呢?”
“小钱昨天就给打电话了,一开始也是说不方便,让我们找江伟华亲戚。后来小钱说江伟华家实在没人了,老两口儿子没了,死得又惨,好歹过来一趟,别让他们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而且她是利害关系人,就算她这回不来,咱们以后也还得找她问情况。她最后就答应了,说今天下午有空,估摸着一会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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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了一声,王浩奇道:“江叙白在魔都,他对象在咱们这儿?”
夫妻长期异地啊。
摇了摇头,高文道:“没,也在魔都。但是她在老家办公,咱们正好赶上了。”
“谢天谢地,总算有个顺妥的了。昨天我把案情报告发给老大的时候,他还说江伟华恐怕挺麻烦。”打了个响指,王浩道,“对了,段洁家属同意尸检了吗?”
“还有犹豫着呢,不过我听那意思差不多。”高文道,“就是刘主任说毒理检验得等,最早也得明天下班出结果。”
王浩道:“行,正好我和他们单位也联系上了,等他们答应了就走程序。要是尸检结果没问题,不行后天就让他们过来一趟吧。找到给他收尸的,咱们的工作也就做到位了。”
“这样要是没有问题,后天老大回来咱们就能给他结案报告了。”高文不无感慨,“总算能过个舒坦的周末了。”
“去去去,你个乌鸦嘴,可别立flag。”王浩一边剥火腿肠,一边吐槽他,“人家是死亡小学生,你是死亡预言家,说啥案啥案是凶杀。”
“嘿,老王,可不带你这样说。”高文胸一挺,“我那是犯罪雷达,天生自带系统,注定要成为正义的人民警察。”
王浩嘴一撇,掐着脖子就作呕吐状。由于表情过于生动,正在拧可乐瓶子的小钱一时不防歪了手,满满一瓶肥宅快乐水全喷到了高文脸上。
看他满头满脸的可乐泡泡,王浩一边给他拿纸,一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看,我说但凡和你沾边就没好事。”
高文悲愤道:“我昨天刚洗的头!我打了发胶!我今天要去见相亲对象!老王,你怎么能为了证明我运气邪门就去蛊惑小钱呢?这是故意伤害,你懂吗?”
小钱本就愧疚得脸通红,闻此越发羞愧,赶紧抓了两张抽纸:“文哥,对不起!你赶紧擦擦。”
高文接过来胡乱抹了两把,对着警容镜一看,头发全粘在了一起,刚才英勇光辉的人民警察已经变成了一条湿漉漉的落水狗,不禁悲从中来:“我的头发啊——”
“行了,别看你的头发了,本来就不剩几根,赶紧去洗洗。值班室里有洗发水,我昨天刚拿来的。”王浩笑得肚子疼,“小钱,不用管他,他相亲就没成过。”
高文愈发悲从中来:“好啊,小钱,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了革命。我要是找不着对象,你也休想脱单!”
他一面说着,一面捂着脸,一头窜向了楼道尽头的卫生间,只留下身后的小钱哭丧着脸:“高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王浩笑得打跌,正乐不可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和小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连忙整了整衣服,王浩道:“请进。”
一个看着约莫二十五六的女生走了进来。身量娇小,眉眼秀气,戴白色蕾丝手套,大衣内套粉蔷薇旗袍,珍珠耳坠温润生光,声音是北方女生罕有的软糯:“你好,请问刑侦支队钱源主任在吗?”
小钱连忙站了起来:“我是钱源,你是?”
那女生笑了笑:“我是林清音,江叙白的家属。”
4. 我们是科研机构嘛,上一休六
她肌肤光洁,脸上没有一丝皱纹,搭着珍珠手套,像极了民国剧里的上海滩大小姐,怎么也看不出档案里三十出头的模样。
磕巴了一下,小钱才道:“你好,你好,林女士是吧,感谢配合。关于江伟华,我们是有些事儿想要了解一下。”
王浩也反应了过来,起身领着她就要去问询室:“麻烦来这边坐一下,我们简单问一下情况。”
拿上东西,他大步走到前面,却才拉开办公室门,就看见了夹着公文包的徐建,愣了一下:“徐队?”
点了点头,徐建正要说话,就一眼瞥见了他身后的女生,神情有些诧异。
王浩见状,连忙向他介绍:“徐队,这位是段洁的家属,江叙白的前妻林清音,接到我们通知过来的。”
知道这就是他们领导了,林清音客气地伸出了手:“您好。”
她容貌文秀,气质温婉,一身书卷气。看步态,年纪应当在三十岁左右。虽然戴着蕾丝薄纱手套,但通过较薄的背部,也能看出生活条件应该不错。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建握上了她的手:“你好,林女士,感谢配合。”
浅浅笑了笑,林清音道:“都是应该的。”
看着徐建,王浩道:“那我带她去问询室?”
徐建问道:“小高呢?”
王浩道:“他去洗手间了,我和小钱说了,等他回来就让他过来。”
顺手把公文包递给钱源,徐建道:“不用让他来了,我和你一起吧,你问就行。”
愣了一下,王浩应道:“好嘞。”
***
询问室里还算暖和,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
“段洁是你前夫江叙白的母亲?”
林清音点了点头:“对,她是我婆婆。”
翻看着她的个人信息,王浩问道:“我看你们是高中校友,又都是做金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林清音苦笑了一声:“要说真多好谈不上。相亲认识的,家里又都催,所以到年纪就结婚了。但他这一车祸,好好的人一下子没了,心里确实挺不是滋味的。”
话锋一转,王浩道:“你换工作也是因为这事儿吗?”
林清音道:“差不多吧,交警说事故是夜间疲劳驾驶导致的。投行么,都这样,他当时也确实连着加班加了一个多星期,实在熬不住了,所以才去休的假。我也差不多这情况。所以出了这事之后,我妈妈就说什么都不愿意我再继续干了,我自己心理上也确实受了点冲击,觉得还是好好活着更重要,就辞职去研究所了。”
嗯了一声,王浩道:“理解。江叙白爸妈受到打击也应该挺大的吧,我看他们去世之前的情况也都不太好。”
“他是独生子,我们结婚也才不到一年,又没有孩子。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林清音道,“出了事之后两人都崩溃了。他爸爸当场脑溢血,从此就瘫痪了。他妈妈精神时好时坏,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清醒的,生活能自理,也能照顾人,亲戚偶尔能去看看,我也去过两三回。”
王浩道:“江伟华夫妇都是老师,应该也得有点积蓄吧,不找个保姆照顾?”
“找过,但后来走了。听说是因为我婆婆经常自言自语,还说是在和叙白说话,保姆吓得不敢干了。”林清音苦笑道,“听着挺邪乎的,换我我估计也不敢呆下去了。”
王浩道:“但他们夫妇这种情况,没有人照看不合适吧?多给点钱不行吗?”
“应该是多给不了吧。”摇了摇头,林清音道:“我们的婚房是他们家买的,结果正好买在了最高点上。首付一共四百万,叙白出了二百万,他爸妈出了二百万,里面三十万刷了信用卡,三十万是借的,应该是没还清。”
王浩道:“那房子现在还还着贷款吗?”
“没,叙白出了事之后就卖了。”林清音道,“房贷一共六百多万,一个月光月供就三万六,我一个人根本还不了。这两年房价跌得厉害,房款抵完贷款基本就不剩什么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银行给到他爸妈手里的应该只有七八万。”
和段二哥差不多的说法,看来这老两口经济状况是真一般,为财谋害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王浩顺口问了一句:“那你这是回来出差吗,现在是住在哪儿?”
林清音却摇了摇头:“我不在魔都住。”
王浩十分诧异:“你工作单位不是还在魔都吗?”
林清音道:“我们是科研机构嘛,上一休六,时间比较宽松。大家都是在家里看书写文章,主要是能出成果,不强求打卡出勤。所以我都是在老家住,和我妈妈一起。”
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王浩下意识听成了上六休一,心想这哪宽松了,他们好歹还是五天一个班呢。等看到自己记下来的东西,他不可置信盯着林清音,发出了灵魂质问:“啥?上一休六?”
说错了吧?社会主义国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工时差距?
林清音却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都是住在家里,上班的话当天去当天回。”
嫉妒令人面目全非。王浩的眼神都不对了,两个大黑眼圈充满了怨念:“你们几点上班啊?不用值班吗?”
“九点打卡。值班倒是不用,非政府机关一般都是不值班的吧?”大概是他的表情过于狰狞和扭曲,林清音主动解释道:“我说的上一休六只是说打卡日就一天,其他时间也不是就能不干活,还是要写东西的。单位对成果有要求,一年至少要发一篇论文。”
他们休班也不是就能不干活的啊!
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学霸应得的,但王浩还是忍不住酸成了一个柠檬。明知道和案情无关,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单位招人都是要求啥条件啊?”
想了想,林清音道:“条件也不高。硕博对学校是有点要求,然后得有海外交流经历。不过本科无所谓,是个985就行。”
……是个985就行。
拒绝自取其辱,王浩保持微笑,并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江叙白爸妈人怎么样?和谁有过什么矛盾吗?”
想了想,林清音摇了摇头:“我和他爸妈接触不多,叙白出事之前统共见过两回,一回订婚,一回结婚。现在也就是偶尔看看,这个实在说不好,不过感觉他爸妈都是讲道理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矛盾吧。”
这回答也在意料之中,王浩点了点头,感觉该问的都差不多了,坐在一边久不开口的徐建却忽然道:“你和江叙白是怎么认识的?”
没想到他又问一遍,林清音愣了一下,但还是轻言细语回答道:“相亲认识的,恰好是同乡,慢慢就熟了。”
徐建道:“我看其他人笔录,他出事之后你去看过他父母两三回——你说你们感情谈不上多好,和江叙白父母也并不熟悉,为什么能做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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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我也是独生子女。”叹了口气,林清音道,“叙白去世之后,他家里是什么情况,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徐建道:“所以你做这些是出于同情?”
“也不全是,不过确实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我婆婆知道这事之后,不到一个星期头发就白了一半,整个人看着一下子老了十岁。”林清音道,“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是我妈自己带大的,看着她我就忍不住想到我妈妈。那时我也是天天加班,长期失眠,经常疲劳驾驶,心里就忍不住想万一当时出事的是我该怎么办?要是真这样,我是希望他能抽空去看看我妈妈的。”
同是独生的王浩听得暗暗点头,徐建却不为所动:“那还有一部分呢?去年江叙白出了车祸,听说你去认尸的时候,当场情绪就崩溃了。”
“好好的人突然没了,六百多万的房贷没有着落,我那会还以为自己怀孕了——警官,换你你难道不会崩溃吗?”林清音苦笑了一声,“我们感情说不上多好,但也肯定也不坏,比起夫妻可能更像合伙人。这件事对我来说,差不多就是和别人一起开公司,现在正在进行核心技术研发,资金都投入进去了,结果合伙人意外身亡,现金流断裂,公司破产,前期投入全都打了水漂,能不崩溃吗?”
这话说得很冰冷,但也很现实。
揉了揉眉心,徐建道:“你这比喻倒挺通俗易懂的。”
“差不多就这么个情况,我也是实话实说。”说到这里,林清音声音也慢慢低了下来,“我们其实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否则就不会结婚了。只是大城市生活压力太大,其他的难免就靠边站。现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照顾照顾他爸爸妈妈,也算全了夫妻情分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确实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不过,”话锋一转,徐建道:“我看你还是一家海外公司的顾问,按理讲经济上应该还是比较宽裕的吧?还贷真的有困难吗?”
“照理是,不过我们情况可能不太一样。”林清音揉了揉眉心,“我有绿卡,本来也是打算在国外定居的。那些年经济形势不错,我专业又是金融嘛,投资小赚了一笔,所以就买了套房子,手里就没剩多少流动资金了。后来回国结婚,叙白的房贷也基本是他自己还。现在他出了事,我下一步去哪里不好说,去研究所之后收入又少了2/3,手里虽然有些存款,但也不多,所以综合考虑吧。一方面还贷的压力确实挺大,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没有必要。”
“行,我们明白了。”沉吟了片刻,徐建站起身来,“感谢配合。后期尸体火化得有人签字,如果有需要,我们再联系你。。”
林清音也起了身:“我和江叙白父母已经不存在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了,我签字符合规定吗?”
“江伟华已经没有三代以内的近亲属了,我们到时候也要找他生前的单位,你们都给签上就行。”王浩解释道:“规定是规定,但他这种情况没有办法,你算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了。”
林清音颔首道:“好的,那到时候你们再联系我。”
夜色黑沉,此时已经将近十点。王浩送她下楼。林清音礼貌道谢,走向她的黑色奥迪。北风刮过,她乌黑的长发被吹起,在白色蕾丝手套的映衬下愈显光亮。
看她,眉眼弯弯,王浩的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要是辖区都是这种守法公民该多好,他们能少加多少班啊!
5. 现在考公务员的人越来越多,考上的越来越少……
王浩刚一上来,高文就神神秘秘地靠了过来:“诶,老王,刚才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是谁啊?就穿旗袍那个。”
拿眼斜乜着他,王浩道:“好啊,你小子春心动了?”
没有否认,高文嘿嘿一笑:“她是干什么啊?”
呷了口茶,王浩悠悠道:“科研人员。”
“哈?”高文震惊道,“咱们新来的同事?法医?”
“……法医属于技术人员,小高警官。”王浩扶额,“人家在金融研究所工作,正儿八经的科研人员。”
“那她是来干什么的?”高文道,“报案?什么案子?信贷纠纷不归咱们管啊。”
“……请停止你的幻想,高文同志。”王浩翻了个白眼,“她那是死者家属,就冻死那老太太的儿媳妇。”
“啊?”高文惊呆了,“不是,那姑娘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啊!”
清了清嗓子,王浩比了三个指头,“林清音,今年三十二岁,婚姻状态为丧偶。B大本硕,某常春藤高校博士,金融专业。曾就职于沪市X金证券,现在是沪市社科院金融研究所的研究员。”
看着春心破碎的高文,他悠悠道:“好消息是学霸工作时间宽松,长期住在咱们这儿,倒是不异地。而且现在不都流行小奶狗吗,说不定她经历了丧偶之痛后,愿意找个傻乎乎的警犬治愈心灵,共度余生。”
蔫头耷脑,高文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长得也不像学霸啊!”
学霸不都是呆呆的,板板的,戴着副眼镜像个正方形吗?
王浩一脸高深:“最高级的学霸,往往以学渣的形象出现。”
抱着可乐,小钱小声说:“学渣也不一定是艺术生,还可能是学体育的。”
比如他。
王浩没忍住,噗嗤就笑了起来。两人这一唱一和,好不容易心动一次的高文越发伤心:“你说,她其实也看不出来年龄,怎么就结过婚了呢?”
五岁是大得多了点,但是……学霸看着不像啊。
“别想了。”拍拍他的肩膀,王浩道,“就人家那智商水平,估计看你跟你看哈士奇差不多。”
高文不服气:“我也是公安联考进来的,我还是我们宿舍考得最好的呢。”
公安联考难度虽然低一点,但机关一样不好考。除了机关,新人不管考的啥岗一律下派出所。这两年考公大热,警校分数水涨船高,他算是考得很不错的了。
“小高同志,接受现实吧。”叹了口气,王浩道:“看人家这简历,跟开了挂似的。要有这脑子,你早考进公安部了。”
高文被戳到伤心处,嗷呜一声,成功引来了在徐建办公室门口排队等签字的唐彦。
“文儿,不要伤心了。”磕着瓜子,唐彦安慰道:“现在考公务员的人越来越多,考上的越来越少,中公都快倒闭了。虽然你这辈子考不上公安部,但万一下辈子考上了呢?”
这话不啻揭开他的伤口撒了一把盐,还捎带了香喷喷的胡椒和孜然粉。
高文怒起想给他一记暴栗,却被唐彦灵活躲过并顺走了桌子上的红牛。拍着桌子,王浩爆发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忍不住说道:“虽然文儿脱单无望,但有一说一,我总觉得她名字有点耳熟。”
唐彦一边哐哐灌红牛,一边含糊不清道:“谁啊?”
“就那个女生呗。”王浩道,“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林清音,林……”
“哈?那女生就是林清音?”唐彦一拍大腿,“我靠!这不是咱们市的文科状元吗?”
高文已经惊呆了:“啊?”
唐彦道:“她是我们学校的,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市状元,她的照片在我们宣传栏里贴了好几年。我们班主任上一届带的就是她,天天和我们念叨。咋,她就是?”
“我就说怎么觉得耳熟!”王浩也反应过来了,连连扼腕:“她和我是一届的,就我们那届的文科状元!我爸妈不都老师吗,那会听他们说过。”
捋了一把高文的毛,唐彦惋惜道:“算了吧,我高,你们智商有壁。你和她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高文蔫得更厉害了。
顺着这个话头,王浩和唐彦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话说她爸妈是做什么的?我听她说从小父亲去世,但这一看家庭条件就不错啊。”
害了一声,唐彦道:“她爸妈都是老师,爸爸是车祸去世的,赔偿金应该给了不少,学校又还有遗属补助,经济条件比正常双职工家庭是要差点,不过总体属于还不错的那种。”
咦了一声,王浩道:“我看她这一身贵气的,倒和你嫂子追的短剧里,那叫啥留学大小姐的挺像,还以为是哪个大领导的闺女过来了。”
“那估计是后来养出来的。她博士不是出国了?这种见过世面的,肯定和咱们不一样。”唐彦道,“你想说的那是留洋大小姐吧?我对象最近也在追这玩意儿。”
“对对对,你可真聪明,我的糖。”王浩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这一看就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去去去,谁是你的糖,我可是有对象的。”唐彦翻了个白眼,一锤定音:“总之,她和咱们不一样。上学那会就不一样,现在更不一样。”
看着越来越萎靡不振的高文,小钱小声道:“那咱们高哥咋整啊?”
翻了个白眼,王浩道:“得了吧,他就是见色起意,等见了相亲对象就老实了。”
用胳膊肘捅了捅高文,唐彦道:“话说你这相亲对象啥情况啊?”
高文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以示懒得搭理他。
王浩插嘴道:“喻淑,29岁,身高176,市一中的老师,本科、研究生都是211,爸妈都是医生,有个哥哥在区人民医院。”
“咦?”王浩提出疑问,“爸妈都是双职工,她咋还有个哥哥呢?”
“说不定是双胞胎呢,我爸单位里就有,不过,”唐彦好奇道,“这么高的女生可不好找,长啥样啊?”
一说这个,高文更没劲了:“可别提了,根本没见上面。她今年带高三。自从大上周加上微信,我和她就没说上几句话,不是我加班就是她补课。这回好不容易约上了,结果这案子一出,豁,又要凉了。”
作为一个新婚男人,唐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就要给他出谋划策。奈何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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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却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法医小赵从徐建办公室走了出来,冲他打了个响指。
唐彦秒懂,对高文做了个回头再聊的口型,整了整衣服,规规矩矩地敲门进屋:“队长,咱们这个周的工作计划,跟您汇报一下。”
徐建翻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签了字,说道:“你把王浩叫过来。”
“好嘞。”唐彦应下,带上了门。没过一会,王浩就敲门走了进来:“老大,你找我?”
没有抬头,徐建的眉头蹙在一起:“段洁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王浩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昨天问了,说是在考虑,我再催一催。”
点了点头,徐建道:“尽量说服段洁家属,咱们争取尽快给她做个尸检。”
王浩道:“好的。”顿了顿,他又道,“队长,江伟华已经没有家属了。这种按规定只要咱们有怀疑就可以做尸检,要不咱们先把他的给做了?”
徐建摇了摇头:“他的不急,这个案子主要是段洁。”
案子?王浩眼皮一跳,忽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您是说段洁夫妇这个事儿,咱们按案子来办?”
嗯了一声,徐建道:“看段洁尸检结果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明天你带着小高去他们单位走访,看看他们两口子风评怎么样,有没有和谁有突出矛盾,再联系联系朋友熟人,排查一下主要社会关系。”
江伟华夫妇的死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老刑警的直觉令他本能感觉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挠了挠头,王浩道:“您主要是觉得哪里有问题?我们有个大概的排查方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江伟华夫妇的遭遇虽然令人唏嘘,但是从警以来,独子意外去世导致家庭破裂的悲剧他也见了不少,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沉吟了片刻,徐建道:“既然都说他们经济状况不好,那就让小钱查借贷关系,拉个银行流水出来,看看有没有债务纠纷。还有双方亲戚,就算他们两口子没啥存款,抚恤金也不会少,不排除有人盯上了这笔钱。江伟华没有亲属,如果有问题,大概率出现在段洁这里。退休老师很少会有仇家,但如果真是命案,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你们主要找他们保姆问问。”
王浩有些犯难:“可是队长,咱们上一个案子结案报告还没写完。还有您的述职报告、咱们队的绩效考核报告和年度总结,咱们这周五都得交。如果我和小高都出去的话,小唐一个人恐怕写不完。”
“怎么还有这么多报告?小唐不才刚弄完两份党建大材料吗?”揉了揉太阳穴,徐建有些头疼,“都得这周交?”
王浩小声说:“机关党委催咱们好几回了。”
徐建道:“我去和他们孙处说,你们专心办这个案子。让小唐弄好了初稿,直接来找我改,你就不用管了。”
“好嘞!”好比移走了一座大山,王浩夹着文件兴冲冲地往外走,迫不及待地想向一屋子受苦受难的加班狗宣布这个特大好消息。
却听徐建忽然开口:“对了,林清音也盯着点。给西南省那边打电话,核实一下江叙白的车祸情况。”
6. 是不是叙叙他妈走丢了?
“哈?队长说继续查?”唐彦挠头,有些奇怪,“这不就是个意外事件吗,有啥好查的啊?”
“老大说他总感觉哪里不对。”王浩分析道,“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年底怕出事。本来这就才刚开完会,说这几年失独人员不少上访的,有人在计划生育政策上带节奏,李局还专门说让都注意着点。万一这不是意外是故意杀人,闹出来影响就太恶劣了。”
“行吧,就算为了咱们的三万五千块钱。”勉强打起精神来,高文默默碎碎念,努力给自己打气,“绩效绩效,有绩效。”
唐彦一脸绝望:“可这材料真的也太多了啊!”
“行了,我糖。”王浩无情批判,“本来这些材料周五就要交的。”
哀嚎一声,唐彦道:“啥时候能AI能进军材料啊!谁要能干得了这事,我一定一天给他上三炷香,求菩萨保佑他长命百岁。”
“共产党人不能信教,小唐同志。”高文故意咳了一声,“注意意识形态问题。”
唐彦灵活改口:“那就祈求伟大的马克思晚点召见他。”
“别贫了,干活。”敲了敲桌子,王浩道:“小高咱俩去走访,下午就去找保姆。小钱查查她家地址。小唐登内网查电话,核实江叙白的车祸情况。”
“哈?队长怀疑学霸有嫌疑?”唐彦震惊,“不至于吧?”
“老大怀疑江家一家三口的死蹊跷。江叙白是第一个死的,她是江叙白配偶,当然是第一嫌疑人。”王浩翻了个白眼,“不要让学霸滤镜过滤了你的专业知识。”
“不是,虽然江叙白出车祸的地方又偏又远,那个经办的伙计还连话都说不清楚,但他们肯定耶是查过了才能结案啊。”唐彦道,“就算退一万步,真是她制造意外杀了她老公,卷宗那么粗糙,时间又过了这么久,咱们能查出来个啥东西?”
高文也有些质疑:“而且她有什么要杀了老公的理由啊?结婚才不到一年,孩子都没有。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一下子头婚变二婚,除了江叙白他爸妈,江叙白一死数她最倒霉啊!”
“停,两位小同志。”王浩有些头疼,“老大只是让打电话问问,没人真说她杀了她老公啊。”
“行吧。”唐彦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学霸这边查不出什么东西,还是找保姆排查社会矛盾更靠谱。段卫国不还说过,段洁怀疑保姆要害她吗?说不定保姆身上能有点东西。”
“那当然,我的糖,不然为啥那四份大材料还在你手里?”王浩一脸怜惜,“不过也说不准,万一学霸真有嫌疑,或者查出来他们家有啥内部矛盾,你这波就立大功了。”
“……”活像窗台上萎靡的绿萝,唐彦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拉呱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高文打了个呼哨:“我钱,江伟华家保姆的具体信息查到了吗?”
小钱道:“咱们区的江家庄,再具体得到村里问了。”
***
江冬梅,小名四妮,今年五十一岁,已婚。丈夫常年在外务工,育有一女一子,女儿已经结婚,儿子正上大学。
拿着保姆的基本信息,高文一路开车到了江家庄。
江家庄自打六年前划进了沭东区,财政拨款前所未有的充裕,村里修得全是水泥路,路边都是漂亮的两层自建房,高的还有三四层的,红顶黄墙,看着赏心悦目。
房子建得气派,车肯定也少不了。高文留了个心眼,把局里那辆破桑塔纳停到了村东头小学门口。一进村里,果然小轿车一辆跟着一辆,根本找不到地方停车。左右看了看,高文不禁感叹道:“这村里怎么这么有钱啊?”
顺手把地上的烟头踩灭了,王浩道:“这离市中心不远,有班公交能进城。白天走晚上回来,工地上出大力气的活都不少赚,就是都是辛苦钱。”
高文嘟囔道:“咱这也是辛苦钱啊,啥时候也给配个新车。这一路呼哧呼哧的,我看咱这车又要坏。”
这桑塔纳的从警时间比他们办公室四个人加起来还长,眼看就要二十年了,不是这里坏了,就是那里破了。这回空调又不转了,一路差点把人给冻死。
同样冻得打哆嗦,王浩道:“别想了,回头给后勤说一声,他们能找人给修修就不错了。”
高文道:“下次再出来要不先开我的车,反正老大也不知道。”
两人一路说着进了村。村口的超市兼着做菜鸟驿站,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外边玩二踢脚。高文走过去招呼他:“你家大人呢?”
那小男孩倒不怕生,乌溜溜的大眼看他:“你干啥的啊?”
高文随口诌了个理由:“买东西的。”
那小男孩道:“俺姑奶奶不在,不过俺姑在呢,你等一下。”
他噔噔噔往里跑,不一会就领了个时髦女人过来,她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又瘦又高,穿着墨绿羽绒服,烫着羊毛卷,眉间有颗红痣,浓眉大眼,容貌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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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些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港星的韵味:“买什么啊?”
不由多看了两眼,高文心里称奇,暗想她不去当网红真是可惜了。不过任务在身,也没工夫多磨蹭,随手往货架上一指,他道:“那包烟多少钱?”
瞄了一眼,羊毛卷道:“十块。”
高文道:“来两包。”
趁着扫二维码付款的功夫,高文趁机道:“哎,你知道四妮家往哪走吗?”
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羊毛卷奇怪道:“你找她干什么?”
这就是知道了。高文笑着收了东西:“走亲戚,是我姑家的妹妹。我就记着住村东头,哪家给忘了。”
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羊毛卷也没再多想。看在烟的面子上,顺手往北一指:“往前直走,第三户那个蓝大门的就是。”
“谢嘞。”高文揣着东西出去,成功与看老头打麻将的王浩会和。
见又是两包烟,王浩奇道:“你又从来不抽,买这个干什么?”
高文老神在在:“当然是这个最便宜啊,难道还指着这儿的老板给咱开发票?”
哧的笑了一声,王浩道:“回去研究研究能不能给报成办公费,现在报销可忒麻烦了。”
门半掩着,高文上前敲了敲:“家里有人不?”
一个粗粗壮壮的妇女应声回头。面相倒还和善,看着五十出头的模样,正在西南角的水泥台子上刷碗,动作十分麻利。见他们过来,把手往衣裳上一抹:“诶,你们找谁啊?”
高文把证件一亮:“公安局的,找江冬梅。”
这架势成功把江冬梅唬住了。约莫是把毕生干过的坏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才像有了底气似的开了口:“你们来干啥,俺可没犯事啊!”
王浩和气道:“不是你,是叙叙一家的事儿,我们想找你问问。”
他长得圆胖圆胖的,看着很有亲和力。年纪又大些,像个领导的样子。磕磕绊绊换成了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江冬梅半信半疑:“为啥问我?他家出啥事了?”
高文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他家出事了?”
江冬梅反问:“他家要是没出事,你们公安来找我干啥?”
高文被噎了一下,倒是王浩笑呵呵的:“你觉得是出了啥事?”
“这大冬天的,你们跑这么远来找我,肯定不是啥好事。”听他这语气,江冬梅叹了口气,把他们迎进屋里,“是不是叙叙他妈走丢了?”
7. 江伟华资助过学生?
两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王浩率先问道:“段洁之前走丢过?”
江冬梅摇了摇头:“没,不过我觉得早晚的事儿。”
王浩赶紧问:“怎么说?”
指了指自己的头,江冬梅道:“叙叙他妈有老年痴呆,得了这病不就是到处胡跑吗?我们村里都跑没了好几个了。家里要是报了警,你们就过来挨户问。我在他们家干过,那肯定得来问我啊。”
“段洁病情也没有那么重吧?我们看了病历,她是轻度的,抑郁倒是中重度,但也没有自杀倾向。”高文提出质疑,“你咋就觉得她会走丢呢?”
“她那病怎么不重?要我说,可不只是老年痴呆,那是精……”这话显然戳了江冬梅的心窝子,‘精神病’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叹了口气,她道,“公安同志,这里没旁人,我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叙叙他妈人是真不孬,但她那脑子确实是有点毛病,要不我也不能辞了不干了啊!”
王浩道:“所以你觉得段洁其实是得了精神病?”
赶紧打断他,江冬梅急了:“哎,哎!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王浩从善如流:“行,是我们问别人问出来的。”
江冬梅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还不忘了嘱咐:“你们可千万别跟旁人说啊!”
高文追问:“段洁脑子是怎么个不正常法?”
“我也不知道了,反正就不大正常。”意识到说漏了嘴,怕得罪人的江冬梅开始撵他们走,“我一共干了没几天,这都走了快两个月了,旁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再问问别人去吧。叙叙他爸又不糊涂,怎么还找到我这里了?”
高文道:“我们也想问,但问不了他了。”
江冬梅道:“嘿,这是什么话,叙叙他爸还能走丢了不成?他一个偏瘫的老头子还能带着床飞了啊?”
高文的声音冷飕飕的,比窗户缝里钻进来的北风还刺骨:“因为他死了。”
“啥?”江冬梅张开的嘴都没来得及合上,甚至还有些茫然,“谁死了?”
王浩叹了口气:“江伟华夫妇都死了。江冬梅,你是他们死前接触最多的人,所以我们来找你问话。你必须要如实回答我们。”
江冬梅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他俩,过了好半天,才咕咚咽下去一口唾沫:“你说他们两口子都死了?”
同时保持了沉默,两人无声地回答了她的问话。
“不是,他两口子又没啥大病,咋还能都死了呢?”一脸的不可置信,江冬梅抓着王浩问,“我走的时候他俩还好好的啊!”
“所以我们这不来找你了?”王浩叹气,“段洁精神状况到底什么样?”
事关两条人命,江冬梅也不敢搪塞了,苦着脸说道:“就是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你问她和谁说话,结果她说是叙叙,还让给我打招呼,管我叫姑,说得有模有样的——你说这搁谁不得瘆得慌?”
时常出现幻觉是精神病的症状之一,江冬梅这个精神病的评价还真不见得不准,回头得再查查段洁的就诊记录。心里这么想着,王浩问:“她这样多久了?”
“反正自从我去她就这样了。”江冬梅道,“听她天天这么说,我有时候都跟听到什么人说话似的。本来新城那边的小区就空,一栋楼根本没住几户人家,晚上那跟鬼城似的,她又这样,心里那是真吓得慌啊!我找大师求了两回签都不管事,想着再呆下去我迟早也得出毛病,这不就赶紧辞了?”
王浩愕然:“求签?”
江冬梅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就我们后山庙里的桃木符,都说可灵了,哪知道还是镇不住啊!”
“……”封建迷信不归他们管,王浩没和她纠结这个问题,径直问道,“你觉得你走的时候,她症状比刚开始是轻点还是更严重了?”
“没啥差别吧?都挺严重的。”江冬梅忍不住大吐苦水,“去的时候就说今天叙叙不在,等回来让他给我捎点吃的过来。临走的时候说让叙叙送送我,吓得我手表都忘他家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敢回去拿。”
高文忍不住插了一嘴:“她一开始就这样,那你还敢去啊?”
江冬梅叹气:“那不是没钱吗?我们这些打庄户的,哪跟你们这种吃国库粮的似的不干活也有钱拿,不能干也得硬着头皮干啊!要不是后边我自己都要精神不正常了,那还干着呢!”
连着加了一个月班的高文悄悄翻了个白眼,王浩倒是习惯了,好脾气道:“除了这个,段洁还有啥表现不?”
想了想,江冬梅道:“没旁的了。她也就是忘事,记不清年岁,一会想着叙叙上高中,一会想着上小学。有时候记起事来,知道叙叙没了,就偷偷抹眼泪,哭她命苦——要我说,她糊里糊涂的也好,要不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到这里,她语气也颇有些唏嘘:“你说这一家子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这事呢?”
“独生子没了,这日子还能有啥盼头?”王浩也跟着叹气,“那江伟华呢,他是个什么情况?”
江冬梅却先问了一句:“两位公安,叙叙他爸是怎么死的?高血压发作?”
其实根据现场和初步尸检来看,江伟华是饿死的。不过目前显然没有透露案情的必要,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他们这反应,江冬梅愈发叹气:“照理我说这话不好,到底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说句实话,叙叙他爸这是解脱了啊!”
王浩道:“怎么说?”
江冬梅道:“叙叙他爸惨啊!别看他不能动了,脑子可清楚着呢。眼看着儿子死了,老婆疯了,自己还瘫在床上成废人了,你说他咋样?之前多体面一个人,现在吃饭、屎尿都得人伺候,还动不动就淌口水淌一脸。有时候我给他擦嘴,他看着床头那张全家的合照,眼泪就下来了。那会我就觉得他活不长了,就是没想到能这么快。”
王浩问:“江伟华能正常说话吗?他和你说过什么没?”
“说不了,他嘴都斜歪了,喉咙里嗬嗬的,想说句话得攒一天的劲。”江冬梅摇了摇头,“我在他床头安了个铃,有事他就按一下。除了拉尿,基本上没叫过我。”
王浩道:“他手指头能动?”
“能,不过也就手指头能动了。他本来就抢救晚了,受打击又太大——睁睁睁看自己绝了后,这不是要命了吗?”江冬梅唉声叹气,“说真的,这还不如一下子过去了呢,怎么不比活着受这罪强?”
从她屡次三番提及人还不如直接没了,听得出江伟华的境况不是一般的糟糕。高文在旁边记着,王浩继续问:“有谁去看过他们两口子吗?”
“我去的时候就没什么人了。听说之前去看的人不少,他盟兄弟、单位里的人都去,叙叙他妈的娘家亲戚也一块去看过。我在那儿的时候就她二哥去过一两回,娘家外甥侄子去过几个,还有叙叙他老婆也去过一回。”
捕捉到了敏感词,王浩不露声色:“叙叙他老婆啥样?”
江冬梅道:“长得怪俊,还会打扮,说话也和气,人不孬。”
王浩道:“她呆了多久,都干了什么?”
江冬梅想了想:“也没多久,一共就一上午。来了也就和她公公婆婆说说话,问问我这几天都什么样,好点没。中间我去炒菜,她帮忙搭了把手,照看了她公公婆婆一会,之后吃了个中午饭就走了。”
和林清音询问笔录基本吻合。王浩点了点头,转而问起其他人来:“那段洁外甥、侄子什么的呢?”
摇了摇头,江冬梅道:“我认不清脸,反正也过去两三回吧。基本也都是说说话,吃个饭就走,还有没吃饭就走的。听他们说有几个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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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时候一块过来,哪想这还没过年,人就没了啊!”
这么看亲戚小辈也都是正常表现,王浩思索着又问:“这些里头有那种表现比较积极的吗?”
见江冬梅有些疑惑,王浩解释道:“江伟华两口子都是老师,钱得不少吧?他们本来就一个儿子,现在又没了,亲戚里头的小辈就没有个想给他摔盆的?”
“噢噢,你说这个啊!””江冬梅恍然大悟,连连摇头,“人家一听他两口子是吃国库粮的,都以为得挺有钱,实际上可不是啊!两口子为了给儿子在外面买房子,刷了好几十万的信用卡,一个月就得还五千,还有给我的五千呢,这就是一个人的工资了。两口子还都得吃药,那些进口药都不报销的,还有吃喝、物业费、水电费这些杂七杂八的,基本攒不下钱来。”
“叙叙他妈娘家还行,外甥、侄子倒都还愿意给他们摔盆。但那是看着亲戚份上,要说为了钱,那是真没有啥,能有个两三万就了不起了。”
王浩道:“他家那房子还得值点钱吧?”
嗐了一声,江冬梅道:“现在房子还值啥钱?买到手就亏!我听叙叙的小姨说,给叙叙买的那套首付全亏干净了,还倒欠银行钱呢!他们那套也得折了将近一半,能把外面欠的钱还上就不孬了。”
王浩道:“那不还有抚恤金吗?人要是死了,单位还得给亲属发钱呢。”
“人死了单位还给发钱?”江冬梅一脸的震惊,“能给发多少钱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得有。”她这反应完全不是能装出来的,王浩搪塞过去,“不过他们两口子这样,以后送殡什么的是谁管,你听段洁娘家亲戚商量过吗?”
“那没有。”江冬梅道,“他们都还觉得这两口子能再活些年头呢,就叙叙他二舅提过一嘴,说不行就谁家小孩有空谁去。反正一共就那点,还不是现钱,又得卖房子又得还银行债,忙前忙后的折腾,搞不好最后还得倒贴,也没什么争头。我看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叙叙小姨还说不行让银行把房子收走算了,出殡什么的,他们两口子卡里有多少钱算多少,他们各家再添补千儿八百的,也就给办了。”
王浩道:“听你这么说,段洁娘家亲戚还都不孬?”
“那不孬,我看她兄弟姊妹处得都怪好。”江冬梅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尤其叙叙他妈那二哥,我看还挺疼她的。又是带着她看病,又是找护工找医生的,这跑前跑后的挺费功夫,这兄弟真是怪好。”
得,财产纠纷也基本排除。王浩忍不住说:“照这么一说,这两口子是和谁都怪好,那是标准的好人啊!”
江冬梅唉声叹气:“那可不?都说这么好的人咋遭了这种事呢。听人说他可负责了,还资助过学生,那可是好老师啊!”
听她这话,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异口同声地问:“资助过谁?”
这可是重大线索啊!
被他俩这阵势给吓了一跳,江冬梅说:“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人说的。他单位的人过去看他的时候说的,也没细说,就说有个学生一个月给他三千块钱。叙叙他二舅也说叙叙他爸有个学生,人还挺好,经常去他家看看,不过我在的时候没见过。”
两人对视一眼,王浩赶紧问道:“那学生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不?”
眯着眼,江冬梅仔细想了想,半天才说道:“好像叫王什么。”
王姓在沭市是大姓,人口普查十个里面起码四个姓王。叹了口气,王浩道:“您再想想,好歹再想起来个字吧?咱这儿姓王得太多了,你看我就姓王。”
像泄了气的皮球,高文吐槽道:“那总不会叫王浩吧?”
“哎,哎,对了!”江冬梅一拍大腿:“王涛!王涛!我想起来了,和我二姐家的小孙子一个名儿!她们家小孩是水字辈,大的叫王浩,小的就叫王涛!”
8. 这个长期资助,是怎么个资助法儿?
天寒地冻,北风呼号着。东沭区第一中学搬迁在即,老校区好似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处处是一片荒凉的景象。破旧的牌匾在墙上斜歪着,上面的油漆掉得七零八落,“喜迎新春”的横幅被冬风吹得哗哗作响,无处不昭示着这所中学的破败。
车还是自己的舒服,高文在学校门口就近找了个地方一停,就直奔学校大门。不等他们敲门,警卫室的门就已经开了。迎上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愁眉不展。看他们过来,努力笑了笑,伸出手来:“两位警官好,大冬天的辛苦了。”
提前联系过学校,知道这就是教导处主任郭强了。王浩忙与他握了握手,并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郭老师好,寒假打扰了。”
简单扫了一眼,郭强叹了口气:“不打扰不打扰,老江的事儿劳烦两位费心了。这边请坐,想问什么就问吧。”
以学校的破败程度,空调这种现代化设备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屋里烧了憋气炉子,倒也暖和,郭强给两人一人沏一杯茶,又要递烟。王浩一看,是个本地出名的牌子,一包就五六十,显然不是学校能报销的货。再看他那穿了不知多少年的皮夹克,一咂摸就明白过来,要么是两人关系很不错,要么是心里有鬼。不过看郭强的表现,他直觉是前者。心里有了底,王浩接了茶,道了谢,问道:“江老师夫妇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吧?”
郭强点了点头:“校长和我说了,到时候老江两口子的后事我来负责。”
王浩道:“那就好说了,我们正愁不知道找谁去。我看江老师老两口就一个独生子,去年人又没了,要不是学校通情达理,真是连后事都不知道谁给办。这老两口都才六十来岁,实在是可怜啊!”
果然,郭强眼眶也是红了:“这都是命啊!你说老江两口子都是和善人,怎么就遭了这种事啊!”
王浩道:“我们这也问过一圈了,就没一个说江老师两口子不好的。听您这意思,您和江老师关系也还怪好的?”
“我和老江是师范同学,宿舍上下铺,还是一批分过来的,早就拜了盟兄弟,这认识三十多年,那和亲兄弟也差不多了。当年我家小孩买房子,他还借过我五万块钱呢。”
“那你们这关系是真好啊。”敏感捕捉到了关键词,王浩故意说道,“现在找个能借钱的可不容易,亲兄弟姊妹都不一定能借。”
郭强道:“那可不是!借出去的钱那都不是自己的了,不是关系真近的不敢借。也亏老江那人仗义,要不给小孩搁外面凑个首付可真不容易,大城市房子都贵。”
王浩不动声色:“是啊,我听说江老师小孩之前在外面买房,他也借了不少外债。”
郭强点了点头:“欠银行的我不清楚,他找我们这些一共借了二十万,我十万,老张五万,老赵五万。不过他两口子都能挣,平时又会过日子,很快就都给还上了。”
得,那经济纠纷概率再次归零。回头查查银行流水,要是真如他所说,那因财杀人的可能基本就能排除了。王浩暗暗寻思着,嘴里问道:“能借到这么多钱,江老师两口子平时和同事关系都不孬吧?”
郭强肯定道:“那是!就没听他们和谁关系不好过。老江为人仗义,段老师脾气很好,凡事都让着人,就没有不说他们两口子好的。”
他这语气不似作假,就是和江伟华两口子关系太好,反而可能可能干扰判断,得再问问。沉吟了一会,王浩道:“郭老师,江老师两口子的事儿目前还不好说。你再想想,他们真没有什么仇家?或者会不会有人因为他家过得好嫉妒他?”
看他这样,郭强也神色严肃起来。可仔细想了想,他终归还是摇了摇头:“真没有。警察同志,他们两口子都是和气人,和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我是真想不出能得罪谁。你要说嫉妒,那之前确实有,我有时候都眼馋他家小孩有出息,别说旁人了。可叙叙这一下没了,谁还去嫉妒他?都说他们两口子命苦,可怜还来不及呢。”
这话说得确实没毛病,王浩也有些叹气,“江叙白去世之前,确实有人比较嫉妒他?”
郭强点点头,唏嘘道:“那是啊,谁不说他运气好?一毕业就分配到了区里,第二年就找到了老婆。段老师脾气又好,又会过日子。当时还是计划生育,我们学校连着好几个老师都是生的闺女,就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虽然费了些功夫……”顿了顿,他道,“虽然叙叙小时候老生病,费了些功夫,但是不光长得好,学习还好,有出息。谁能想会出这种事,唉!”
王浩又问道:“那他们两口子呢?感情啥样?”
“还行?就和大家都差不多吧。”郭强挠了挠头,“到我们这个年纪,也不和年轻人似的腻歪了,都大差不差的,和亲人差不多。他们两口子还经常出去散散步,应该算比较好的,段老师也比较听老江的。”
倒也和其他人的说法差不多,看来重点还得在那个学生上。这样想着,王浩问道:“那江老师工作上怎么样?有没有可能会是家长来找麻烦?”
“那不可能。”郭强断然否决,“老江认真负责那不用说,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带的班基本上都是成绩最好的,还资助过贫困学生,啥丧良心的家长能去找他麻烦啊?”
捕捉到关键信息,王浩赶紧追问:“他资助的学生叫什么?”
“短期给垫学费的多了,长期资助的也有俩,你们是想问哪个?”郭强道,“不过也都是之前的了,最近这些年没有了。现在都有钱了,谁家都不差小孩上学的钱。”
王浩道:“您看着都说说吧。还有这个长期资助,是怎么个资助法儿?”
郭强道:“就是初、高中学费生活费都是他掏的。这俩都是小男孩,一个在深市,是个程序员,现在都四十多了,早就成家立业了,平时忙得很,他爹又没了,一年到头也就能回来一次,看看老江就走,你们现在想找他估计难。一个就在咱省会历市,也是三十多了,过年也去看过他两口子呢。”
王浩道:“这俩孩子倒都还厚道,还知道来看看。”
郭强道:“可不?不过也是因为老江确实尽心。赵军,就是在深市那个程序员,家里是真穷啊。他爹是个瘸子,家里又穷成那样,谁都不愿意跟,好容易攒了点钱,托人从西南买来个媳妇。后来生了孩子,他爹看得就松了,那他娘这不就跑了?跑的时候还把他家里钱都卷走了,他爹气得中了风,就瘫在床上了,全靠着亲戚补贴才没饿死。这小孩吃着百家饭长大的,本来初二就要辍学跟着亲戚去打工,要不是老江好劝歹劝,自己出钱供了他这五六年,那就真进厂子打螺丝去了。”
听到买媳妇这里,高文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被王浩用胳膊肘子一拐,才翻了个白眼,继续记着笔录。王浩和郭强闲聊似的,感慨道:“那怪不得,江老师这是他再生父母啊!”
郭强道:“所以啊,将心比心,也怪不得这孩子拿他当亲爹看。当时老江给叙叙买房,这孩子还背着媳妇偷偷给他塞了十万块钱,给装在了坚果盒子里提过去的,老江发现之后把他薅回来骂了一顿,才好歹退回去了。当时老江出了事儿,他知道当晚就坐飞机过来了,还给交了十万块钱,要不这一时半会,谁能给凑出来那么多?”
得,赵军的嫌疑也不大了。王浩道:“那在历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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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呢,现在是个啥情况?”
郭强道:“他是毕业先工作又读博,现在还没毕业,也还没结婚呢。他离得近,工作也没那么忙,经常去看老江,说不定他家那个保姆还见过。”
心头一动,王浩道:“刚毕业这就怕手头挺紧的吧?恐怕给江老师也帮不上什么忙。”
郭强点了点头:“王涛还没毕业,手里哪来的钱?不过他自己跟着导师做项目,但也就够自己花,他妈妈身体不好,又还得吃药。当时是拿了两万块钱,说就是个心意,他今年六月就毕业了,准备回老家发展,进咱本地大学当老师,以后时间宽松,能多过来看看,哪想着……”
摇了摇头,他说不下去了。
王浩也有些唏嘘,又问了些资助的细节,郭强一一答了。估摸着问不出什么来了,才起身告辞,郭强将两人送到了门口,犹豫再三,才问:“王队,我看咱们今天问的这些话,难道老江两口子不是意外?”
王浩打了个哈哈:“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个工作流程,正常这种都需要排查一遍社会主要矛盾。”
听出他是搪塞,郭强也再没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再多我也帮不上忙,确实就只知道这些了。就是不管怎么样,都麻烦您再仔细查查。老江两口子都是好人,不该落这么个下场啊!”
听出这是真心话,王浩点了点头:“放心,该我们做的一样不会少。”
***
“我看那程序员他爹就是活该,亏他儿子还养着他。要我说,该在家里活活饿死的应该是他才对,结果他还生了个好儿子,江伟华却倒了个大霉,真是老天不长眼。”翻着笔录,高文吐槽道,“啥人啊,还买媳妇?活该,气死他!”
“以前这样买媳妇买小孩的还真不少,尤其计划生育那几年,买小男孩的可多了。就是你年纪小,家里又是城里的,不知道。”王浩道,“买媳妇的也不少,不说远的,就我们村里,我有个小学同学妈妈就是买来的,那会还小,也不知道,就听他说他姥姥家特别远。后来才知道是从云贵买来的,再往后有了孩子,他爸好像也还行,就认命了。她这算运气好的,那些运气不好的,真没法说。”
“运气不好的都早都埋地下了。”高文道,“要我说,就是给人贩子判得太轻了,要是十年起步,哪来这么多人贩子?”
“还不是投鼠忌器吗?算了,不说这些。”叹了口气,王浩道,“单看刚才问的这些,如果郭强说的是实话,这俩学生的嫌疑基本就可以排除了。”
大恩如大仇。这种资助学生的事儿,一旦有纠纷,百分之八九十是因为钱,再有就是因为恩人对自己亲生孩子比对自己好而心理不平衡。可两人不仅没要江伟华的钱,还都给他出过钱,尤其赵军甚至还在江叙白买房的时候掏过钱。王涛虽然没出多少,但他确实是手头不宽裕,而且他家里还有母亲,感情寄托也不全在江伟华身上。
高文也认同道:“赵军是个程序员,常年在外不回来。而且他对他那垃圾爹都这么好,别说对他这么大恩情的老师了。深市生活压力大,他现在又是随时可能被优化的年纪,还得和媳妇商议,一下掏出来十万块不容易,不少人对亲爹都不一定愿意掏这个钱,所以我觉得他基本可以排除了。王涛家里有母亲,一般也不会对江伟华产生过强的感情依赖导致仇恨杀人。”
王涛点了点头:“我也这个意思。正好再找他们学校的其他人问问,再让小钱查查车票的来回记录,如果情况属实,那就给徐队汇报一下,这条线基本就可以排除了。”
点了点头,高文戳了小钱,正要说话,忽然车窗被敲了敲:“你好?”
9. 段洁前面流了俩闺女,这才怀上了叙叙
高文一抬头,就看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姨,大黑羽绒服,黄围脖,戴副黑框眼镜,看着和和气气的,一脸的不好意思:“小伙子,方便往前点不?我水平不行,离近了车开不出来。”
探出头一看,高文才发现后面已经跟着他停了一排车,大姨和他的车虽然是正常距离,但大姨后面的车离了她不到三十公分,确实不好开出来。他道:“行,大姨,我们也马上就走。”
大姨哎了一声,正要回自己车上,就听王浩笑着说道:“姨,这边的电瓶车碍你事不,要我们给你推一边去吗?”
大姨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可真是太谢谢啦!不耽误你们的事儿吧?”
王浩笑道:“给大家帮忙就是我们的事儿。”
大姨乐了:“小伙子真会说话,搁哪儿工作啊?”
王浩道:“我们是派出所的,你是咱们区一中的?”
大姨点了点头,指了指手里那桶油:“是啊,今天回来拿点东西。”
估摸着是春节福利,王浩笑道:“哎哟,真巧,您认识段洁段老师不?”
十分震惊,大姨上下打量他们:“段洁真出事了?”
这就是认识了。眼睛一亮,王浩反问:“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大姨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学校里都传呢,我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是真的?”
王浩道:“哎,您和段老师还挺熟吗?”
“我之前和她是邻居,晚上经常和她一起散步。后来叙叙出了事儿,唉,”大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段洁不容易啊,拼了老命才生出来个儿子,这怎么活啊!”
心里一动,王浩道:“段老师孩子生得不容易?”
大姨一顿,含糊道:“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哪有容易的?”
王浩正色:“姨,不瞒您说,我们就是来核实段老师的事儿,走访排查的。您要知道什么情况,一定和我们说。这么多年同事了,您得帮段老师最后一回啊!”
看出大姨有些犹豫,高文道:“姨,现在段老师两口子都没了,您放心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不会向外人透露的。”
看看热情帮忙的王浩,再看看一脸诚恳的高文,大姨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江伟华这人吧,特别大男子主义,还重男轻女。那会不还兴计划生育吗?一家就让生一个。江伟华非要生儿子,段洁前面流了俩闺女,这才怀上了叙叙,那是遭了老罪啊!差点就不能生了。”
这次连王浩都有些震惊:“流了两次胎?”
段洁夫妇好歹都是知识分子。东沭区也是市区,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山村,这还能为生儿子流两次产?
大姨重重叹了口气:“是啊,江伟华特别重男轻女,全都是三四个月、能看出来性别了才流的,段洁那可遭了老罪了。后来放开二胎、三胎,江伟华不知道咋想的,忽然又非要再生个儿子。段洁那都五十多了,还流过两次产,哪还生得出来?”
高文听得目瞪口呆:“江伟华年纪比段洁还大吧?他都五十多了,还要再生二胎?”
“对啊,那年叙叙都三十二了!”大姨显然也无法理解,“而且你说要真想生,放开二胎的时候他咋不生啊,等到放开了三胎才想起来要生?我们都劝他别折腾了,赶紧给儿子找对象、抱孙子是正经事。结果江伟华偏不,天天看段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动不动就凶她,变着法儿找茬和她吵架,也就是段洁脾气好,什么都听他的。”
王浩道:“段老师对江老师还比较包容?”
大姨道:“可不是?段洁的工作是接班接来的,她自己初中都没毕业,平时只能干干后勤,都不能教课。江伟华是正儿八经的师专生,长得又不孬,所以段洁还挺崇拜他的,平时在家里洗衣服做饭都是她干,基本江伟华说啥就是啥,从来不和他大小声。”
王浩道:“听说江老师还资助过学生?”
大姨道:“是啊,资助了好几个呢。他也确实是心好,就是和他过日子不太好受,天天过得紧巴巴的,段洁平时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买。”
王浩道:“照这么说,他们家负担还不小?”
大姨道:“是啊,江伟华长期资助的孩子就俩,那俩孩子也都是好孩子,平时省吃俭用的,寒暑假去工地上当小工、捡瓶子卖,生活费也不用补贴太多,主要是学费。那会还不是义务教育,初高中学杂费、住宿费可不少。不过他们两口子都有工资,江伟华还在外面干辅导班,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但反正也不是多好过。不过段洁也都愿意,我看她天天都还挺高兴的。两口子过日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那是两口子感情还不错?”王浩笑了笑,“那孩子呢,这俩学生对他们啥样?”
大姨道:“挺不错的,反正我看段洁挺高兴,江伟华凶她她也愿意。那俩孩子也都还行,年年都回来看他,也是好心有好报吧。眼看着他家越过越好,谁想着叙叙能出事了啊!”
王浩心中一动:“江老师对学生那么好,江叙白当时又是个小孩,他不吃醋?”
大姨嗐了一声,说道:“叙叙和他爸爸不大亲,就和他妈妈关系好。江伟华不是那种会说的人,他和他妈妈的距离顶多一寸,和他爸能有一尺。不过咱大部分家庭,孩子不也都是有啥事都和妈说,不和爸爸说吗?”
王浩道:“这日子要过得紧巴巴的,顾不上给小孩买些玩具啥的,小孩一般也会不大高兴吧?”
大姨沉吟了一下,才道:“可能也有吧。不过钱的事一般都不和小孩说,叙叙初中就住校了,那俩孩子又都比他大八九岁,恐怕也想不到那方面去。”
王浩嘶了一声:“初中就住校了?”
大姨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叙叙考上了育才中学,食宿全免,入学成绩是全校第一呢。”
育才是市里最好的私立初中,设施条件、师资和升学率都没得说,经常凭着食宿全免的招牌到处挖好学生。
心道怪不得,王浩道:“那江叙白和那俩孩子关系咋样?”
大姨想了想:“不好不坏吧,应该也不算多熟,反正我没听段洁说过啥。江伟华资助那俩孩子的时候,叙叙还上小学呢,这差着近十岁,他大学、工作又都和那俩孩子不是一个地方,都是一年回一次家的主户,这也谈不上关系咋样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基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王浩向大姨道了谢,顺便和高文帮大姨把领来的米面粮油都给搬到了车上,还帮大姨掉好了头,得到了大姨的连声感谢,并顺带套出了她的姓名。
看大姨走了,高文摸着下巴:“照这么说,江伟华这人也不咋地啊。”
王浩开着车,灵活地避开了逆行的小三轮:“哪有啥纯粹的好人,要不咱得多走访多问问吗?对了,让小钱进内网查查那个大姨,看看姓名和长相能不能对得上,再和车管所那边再核一遍车牌号,确认大姨身份。”
“成,我这就和他说。不过照这么说,江伟华那俩学生更没嫌疑了。要真有啥矛盾,也不能一点影儿都没有吧。”高文道:“总不能是他流掉的那俩闺女变了鬼来复仇吧?”
王浩扑哧就笑了:“你咋不去写小说呢?”
“那还不是加班加的吗?咱们局因为加班损失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文曲星啊!”长长打了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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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高文道:“不过照这么说,这江伟华重男轻女不是一般的严重啊。保姆也好,郭强也罢,全都说他看这儿子多要紧。而且这都有一个了,放开二胎还非得再生一个,这也太离谱了吧?”
王浩也点点头:“一般追儿子也就是生出一个就行了,这样的我也还真是头回见,可能是为了上双保险吧。”
叹了口气,高文道:“唉,你说咱查了这么久,一个有嫌疑的都没摸出来。刚才我问了彦子,他说他那边也没啥情况,江叙白车祸的卷宗一看就是个意外,根本不用再翻第二遍。这还能有啥,应该就结案吧?”
王浩道:“看尸检结果吧,我估摸着应该没问题。要是有问题,那可就完犊子咯,咱们遇上高智商变态了。”
“你不会是说学霸吧,哪能那么倒霉?”扑哧笑了一声,高文乐了,“诶,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刘主任说尸检弄完了就让小赵把电子版发我来着,我看看收着了没。”
王浩道:“这都快下班的点了,早发你了吧?咱们这都快到单位了,估计小钱早都领来纸质版的了。你手机刚才是不是静音了?”
“我去,这都四点半了?”高文打开微信一看,段洁的尸检报告果然已经躺在他的微信里了,同样躺着的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三个小钱的,两个法医小赵的。顾不上给两人回电话,他点开了尸检报告,却半天都没说话。
开车的王浩坐不住了,伸过头来一看:“不会吧?咱们真遇上变态了?”
“不是……不算是,是小钱把出行记录发我了。”神情凝重,高文摇了摇头,“尸检没问题。赵军过了年就没回来,王涛中间回来了一次,我在算他是啥时候回来的。”
“啥时候啊?”
打开日历,算了好一会,高文长舒了一口气:“不是不是,吓死我了,王涛是他们两口子出事之后回来的。我刚才给算错了,把报案日期想成是出事当天了。”
“你小子下回再这么吓人,就给我单身一辈子!”被吓了一大跳,王浩吐槽道,“我还以为真遇上了个高智商变态,寻思着我这嘴也没开过光啊。”
“我这不是忙迷糊了,咱都两个星期没休过班了。”高文唉声叹气,“你说这案子办完之后咱能安生一段时间不?我今天晚上还约了人家姑娘吃饭呢。”
“应该能吧。”王浩摸了摸下巴,“咱们这儿治安还行,也不能老这么寸。”
眼瞅着要进单位了,高文道:“要不停个车吧,我先上去找彦子和小钱,和他们一起顺一遍材料。”
比了个ok的手势,王浩道:“行,你再和小钱通个气儿,要是他也没啥问题,咱就去和队长汇报吧。”
浑身都充满了干劲,高文十分乐观:“今天说不定能正点下班呢。”
***
刚开完会回来,徐建顺手接过王浩递来的材料:“尸检什么情况?”
王浩道:“一切正常,符合低温冻死的特征,毒理检验没有问题。”
“其他的呢,确定了,都没有问题?”
王浩摇头:“没有发现。江伟华夫妇银行流水正常,不存在债务、财产纠纷,夫妻感情正常,两口子也没有明显的社会矛盾。我们怀疑过他资助的两个学生,但通过走访后和交出行记录核查后,也可以排除嫌疑。小唐调取了江叙白的车祸卷宗,也没有发现问题。”
眉头拧了起来,徐建翻着笔录,不知是在想什么。看他这样,王浩心里直打鼓,正反思他们是不是漏了什么,就看唐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队长,来了个新案子!”
心里都是一惊,就听唐彦说道:“区人民医院有个医生死了。”
10. 段洁夫妇的死确实没有什么疑点,大概是他多……
当即放下了手里的报告,徐建问道:“什么情况?”
喘着粗气,唐彦道:“尸体是在沭河发现的,一个网红直播冰钓给钓出来的。直播间里人很多,闹得特别大,接警中心已经接到十好几个报警电话了。”
徐建敏锐捉住了重点:“怎么确定是区人民医院的医生的?”
唐彦道:“工作证。派出所已经把尸体拖出来了,口袋里有他的工作证。”
能确定身份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徐建松了口气:“现场什么样?派出所把人给疏散了吗?”
提到这个,唐彦忍不住薅了一把头发:“一塌糊涂。这两天升温,本来出去玩的人就多,那个网红一发现尸体,吓得连滚带爬,一脚踩空掉进河里了,抓着尸体乱扑腾,扯着嗓子嗷嗷地叫唤,把人全都给引过去了,河岸上全是看热闹的,脚印到处都是,踩得乱七八糟的。等沭河派出所接到报警赶过去,早就不成样了。”
“那个网红呢,没出事吧?”一个头两个大,徐建问道:“尸体什么样?没给他破坏吧?”
“尸体状况不太好,”摇了摇头,唐彦道:“那个网红倒没事,被几个钓鱼的大哥拿钓竿拽上来了。”
“给派出所打个招呼,让他们这一阵注意着点。这才零下三四度,万一有不要命的再跟风去冰钓,掉进去淹死了怎么办?”眉头拧了起来,徐建道,“照这么说,现场估计够呛,都有个心理准备,过去看看怎么办吧。”
“查监控就行,河堤上都有监控。”王浩提议道,“队长,我在沭河派出所实习过,那边监控都是新的,去年听他们所长说都是秋天才刚装上的,非常好使。”
看徐建看过来,唐彦苦笑:“那段太偏了,监控还没安上。本来说要装的,结果这不连着下了好几次大雪,就给停工了,说是等天暖和了再继续装,结果就出事了。”
“……”这波实在是老天不佑人民警察。王浩眼前一黑,一下望见了至少一周的加班生涯。
徐建倒是没再说什么:“没有就没有,也不能太依赖监控。之前都没监控,难道就不破案了吗?法医通知了吗?”
唐彦道:“刘主任已经带着人下去了。”
徐建道:“那咱们也走,叫上小高,现在就去吧。”
为高文今晚的相亲点蜡,王浩道:“队长,那江伟华夫妇的案子?”
沉吟了一会,徐建道:“先放这儿,我再看看。”
点了点头,王浩心里有数了:“明白。”
***
冬雪初融,河岸边已经有了初春复苏的气息。
徐建和刘主任坐了前面那辆车,共同讨论案情,打工的牛马在后面的车上摸鱼。
用胳膊肘子拐了一下沮丧的高文,王浩问道:“咋样,你和人家姑娘说了吗?”
自打上车就蔫蔫的,高文唉声叹气:“说了,她没回我,百分之百是凉了。”
根据他十多次的失败经验,女生说没事就是最大的事,不回就是要黄。何况这都第二次放人家鸽子了,脾气再好的女生也不搭理他了啊。
王浩立刻出主意:“你给她截个图啊。”
“截了,我上次就截了。”高文苦着脸,“上次江伟华那案子一出来,我和人家姑娘说的时候,人家都找人换好课了,我那是好说歹说啊,只差把徐队的话录给她了,她才说那下次吧。这回一忙起来消失了好几天,我妈说人家不理我了她都没话说,结果人家答应了,我又又放了人家鸽子,那这不完犊子了吗?”
嘶了一声,王浩道:“你说你咋这么寸呢?自从相到不错的女生,局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咱平时也没忙到这份上过啊?”
在前面开车的唐彦插了一嘴:“没事,说明不是正缘。说不定等会你一下车,真正的桃花就在那儿等着你呢。”
唉了一声,高文道:“算了,甭提这事了,能啥样啥样吧。彦子,这案子啥情况啊?”
提起这个,唐彦忍不住吐槽道:“可别提了,你说那网红胆小吧,这个天他敢去搞冰钓,纯纯嫌命长。你说他胆大吧,一看钓上来具尸体,吓得一头就栽水里了,回头被人救上来,看着自己正抓着尸体,豁,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这都是啥玩意啊!自己不要命,还耽误别人的命。监控坏了,现场又踩得乱七八糟,这案子就指着尸体呢。”听得都头大,高文道,“就不怕半夜鬼站床头朝他索命啊!”
“还是祈祷祈祷别是个凶杀案吧。”打开天气预报,王浩看了一眼温度,叹了口气,“要真是个凶杀案,那可真完犊子了。这两天都是个大晴天,雪一化,得,啥都没了。”
说话间,新修好的桑塔纳发出粗重的刹车声,两车警察在路边下了车,河堤四周已经围起了警戒线。
打眼一看,徐建就觉得唐彦的表述还是太保守了,现场何止是乱七八糟,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过分——
在不甚明亮的路灯下,白天融化的雪水将泥地冲出道道沟壑,鞋印层层叠叠,河堤硬化的水泥路上全是沾了泥的脚印,在零下七八度的夜里冻得梆硬,两个现勘打着强光手电筒,正蹲在地上努力寻找物证,旁边担架上用白布蒙着一具尸体,周围还有零零散散的围观群众在看热闹。
见区分局的领导过来了,沭河派出所的所长李洪迎上来,在寒冷的冬夜呼出了一口白气:“徐队,刘主任。”
嗯了一声,徐建问道:“什么情况?”
李洪苦笑了一声,“徐队,现场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们推卸责任,实在是今天河堤人太多了,那发现的又是个网红,我们接到报案出警就已经踩成这样了。尸体被抓了好几下,状况也不太好。夜里太黑,现勘看不清楚,目前就是问询了那个冰钓的网红和目击者,最大限度地保护现场,再有就是上报等您过来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刘主任上前解开白布,还是忍不住皱了眉。死者已经再次结冰,身高初步估计在一米七二。因为是冬天,倒没有发烂发臭,外观还算完好,但四肢摇摇欲坠,右胳膊更是像是庞大的机器上脱落的零件,眼看就要掉下来了,颈部更是出现了触目惊心的折断痕迹。
看他脸色不好,李洪苦笑:“这是那个网红弄的。发现了尸体之后,他吓得赶紧往岸上跑,但一着急就打滑跌进了河里。人嘛,落水本来就会紧张,他又不会游泳,急得拽着尸体上下扑腾。岸上的群众也是好心,都想着救人,乱七八糟的,钓鱼竿子对着尸体打了好几下,就成这样了。”
狠狠拧着眉头,刘主任道:“不是我们要求高,李所,你们这给我们工作上了很大难度啊!”
自知理亏,李洪讷讷不敢说话,徐建打了个圆场,“咱看看现在怎么办吧,死者家属通知了吗?”
李洪连忙道:“通知了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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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已经认过尸了,都在后面等着呢。”
徐建往后面一看,就见一对年纪在六十上下的老夫妇正哭得肝肠寸断,明白多半就是死者父母了。旁边还有两名女子,看着都不过二十六七岁,右边的女生戴着一顶米色的帽子,咬牙切齿的,不知在说什么;左边的女生虽然也是长相平平,但十分高挑,看着至少一米七五,身量又瘦,整体看起来赏心悦目,但是神色却十分淡漠,并没有什么伤心之色。
李洪介绍道:“死者喻健是区人民医院的医生。那老两口是他的父母,也都是区医院的医生,已经退休了。戴米色帽子的是他老婆,高个的是他妹妹,都是老师。”压低了声,他又补充了一句,“他老婆是市局刘国涛副局长的外甥女。”
刘局不直接分管刑侦,不过市里开会的时候也都见过。格外看了那米色帽子的女生一眼,徐建点了点头:“行,夜里冷,风又大,先带死者家属回派出所吧。今天晚上黑成这样,现勘也提取不来什么,让大家先回去,留两个守着现场就行。其他人该做笔录做笔录,该值班值班,其他的明天早上再继续。笔录走内网发个传真,我回去先看材料。”
这就是脱手了,李洪如释重负:“好嘞。”
***
将近十二点,窗户外漆黑一片,唯余北风在冬夜呼号。
看着桌子上的材料,徐建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
江伟华夫妇的案子总让他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可又找不到哪怕一丁点证据。走访笔录来回翻了三四遍,所有嫌疑对象的出行记录也都过了两三回,他不死心地到处找疑点,却依旧一无所获。
案子再次回到原点,他直觉江家一家三口的死有某种内在联系,可西南省传来的卷宗干干净净,并不支持他的推测。
夫妻中任何一方死亡死亡,配偶都是第一嫌疑人。江叙白的死,要查就必然绕不开林清音,可是她没有任何杀死丈夫的理由。多少夫妻同床异梦,但死撑着就是不离婚,就是因为利益深度捆绑,为孩子也好,为其他也罢,简单来说,就是离不起。对林清音来说,江叙白的死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房子的事姑且不提,好好的头婚变二婚,除了江叙白父母,她是这场车祸最大的受害者。
林清音的表现也确实没有任何异常:对江叙白有感情但不多,情绪更多来自于利益受损,很符合她说的大龄男女相亲认识、类似合伙人的夫妻关系。
虽然他总觉得江家一家三口的死有些蹊跷,可也只是觉得,至少目前看确实没有什么疑点,尤其是江叙白。现在治安越来越好,破获命案越来越显功劳,没有警察不想破命案。夫妻中任何一方死亡,警方都会首先怀疑配偶,这种嫌疑人范围无限小的案件属于最好破的那一种。江叙白车祸的发生地虽然偏远,可警察到底也不是摆设。如果江叙白的死有任何疑点,林清音就不会好端端地呆在这里了。
“徐队,有情况,喻健体内发现了……”王浩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却一眼看见了徐建桌子上翻开的笔录,顿时刹住了声:“徐队,这……”
这大半夜的,徐队怎么还在看江伟华的案子?不会真有啥情况吧?
揉了揉眉心,徐建道:“我这就出去,让小唐写个结案报告吧。”
基层警力有限,不可能因为他没有凭据的感觉就无限地查下去。段洁夫妇的死确实没有什么疑点,大概是他多心了。
11. 约了两周都没见上的面,在派出所见上了^^……
“喻健胃糜里验出来了□□。他是在药物作用下产生了幻觉,最终跌入水中溺死。”
顿时变了脸色,徐建霍然起身:“喻健吸毒?”
沭市这几年发展不错,不少人手里都有了闲钱,于是就天天开始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禁毒方面的工作越抓越紧。无论什么案子,一旦涉毒那就属于重案要案,可就不是他们分局能管的了。
王浩摇了摇头,“不算。虽然也会上瘾致幻,但严格来讲并不算□□,充其量只能算是合成的残次品,而且也没有经过后续处理去除其中的有毒成分。”
徐建的眉头依然拧起:“也就是说,喻健就算不掉进水里淹死,也早晚会被毒死?”
下毒的人是一定要他死啊!
王浩点了点头:“对。”
徐建问:“询问过喻健父母没有,他有没有吸毒史?”
“询问过了,都说没有。而且老两口反应非常激烈,说他们儿子是个老实孩子,不可能碰这些东西。”
“父母眼里的孩子都是挺乖的,这个再查查吧,先问问喻健有没有和谁结仇。现在有没有发现他是怎么被投毒的?”
“发现了,在喻健挎包里一盒已开封的薯片里检验出了相同成分,初步可以断定是通过薯片投毒。”
徐建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不能确定下毒时间?”
毒品致幻发作很快。如果是水的话,尚且有据可查,毕竟很少有人会把水放上两三天都不喝,可零食就难度很大了,谁都说不好喻健什么时候会吃这盒薯片。
深吸了一口气,王浩显然也明白棘手之处:“暂时无法确定。”
“那死亡时间呢,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个好说,王浩立马回答道:“三天前,2月21号。”
“三天都够凶手处理掉现场制毒的痕迹了。”徐建道,“好好的人不见了,这么多天喻家就没报案?”
“第二天早晨报的案。喻健当天晚上其实就下班了,但他和他老婆说来了个急症病人,他得值夜班。于是他老婆也没多想,结果第二天单位看他直到中午都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给他家里打了电话,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徐建皱了眉:“晚上骗老婆值夜班——喻健有婚外情?”
王浩道:“我们也觉得。小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喻健死亡当天的行踪了。”
徐建道:“喻健老婆是干什么的?”
“老师。”见徐建脸色微变,王浩连忙补充道,“政治老师,不是教化学的。她和喻健的妹妹喻淑在一个高中上的学,两人就在隔壁班。我们问了一嘴,喻健老婆是妥妥的文科生,数理化常年不及格的那种。”
“那先排查喻健是否有吸毒史,医院的正式员工每年都会有一次体检,如果吸毒,血检报告肯定有发现。如果没有,那就优先调查同事。“徐建沉吟了一会,“□□虽然简单,但是也需要有一定的化学基础。除了喻健老婆,喻健医院的同事是最有嫌疑的。”
王浩也明白:“是。”
***
“健健啊!我的儿子啊!”
想想徐建的指示,看看哭得死去活来的喻家老两口,再看看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喻健,一边哭得眼睛通红的米色帽子女生,高文一筹莫展。见那个高个子女生的情绪还比较平静,他礼貌上前问道:“你好,请问你是?”
指了指喻家老两口,高个子女生道:“我是他们女儿。”
她这么一站,高文才发现她穿着高跟鞋几乎与他一样高。他净高181,这女生得多高啊?
挠了挠头,他道:“噢噢,那你是喻健的妹妹了?方便先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吗?”
听他的话,高个子女生表情似乎有些奇怪,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什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沭河派出所不大,年代又久,询问室破破烂烂,连门都关不上,好在还算暖和。唐彦抱着本子在旁记录,高文清了清嗓子,就开始问话:“姓名?”
高个子女生声音平淡:“喻淑。”
“哈?”高文嗖一下抬起了头,手里的笔“啪”一下掉了,“你叫喻淑?”
喻淑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比喻的喻,窈窕淑女的淑。”
高文的笑有些僵硬:“那个,你是市一中的老师吗?”
“你……我们认识吗?”喻淑有些愕然,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呃,”努力保持微笑,高文心里一万头曹尼玛飞奔而过。
——两周都没见上的面,居然在派出所见上了?
同样目瞪口呆,唐彦小声道:“这不会就是你的相亲对象吧?”
纠结是表明身份比较好,还是装作不认识比较好,高文天人交战间,一个实习警大喇喇拎着袋黄焖鸡米饭进来了,在夹道里大声吆喝道:“高文?谁是高文?外卖到了!”
……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虽然看得出来已经在竭力克制,但喻淑的眼角还是很明显地抽了抽,显然也没想到今晚会这么抓马。
高文声音干巴巴的,“那个,我今天晚上是真的突然有事,我快下班的时候刚知道的。”
好消息,苍天在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能证明他不是故意放人家姑娘鸽子;坏消息,姑娘是受害人家属,而且根据她的现场表现来看,甚至还有可能是嫌疑人。
受害人家属兼预备嫌疑人喻淑表答了对公安事业十二分的理解:“没事,我也刚知道。”
摸了摸鼻子,高文道:“那个,你节哀。”
虽然并不哀,但喻淑还是礼貌回应道:“谢谢。”
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唐彦拯救了他:“文儿,既然你俩认识,那咱就不适合给她做笔录了,让派出所这边来吧。”
不愧是我们的糖,这么善解人意。高文暗暗给他点赞,相亲两人组齐齐松了口气。高文客套地表示抱歉,喻淑礼貌地表示理解,以后有机会再见,不过看她的表情,约莫是希望两人相忘于江湖,永远不要再见。
唐彦找了李所协调,李所一声令下,薅了倒霉又没眼力见的实习警和另一个有经验的民警老孙进去顶岗。见高文失魂落魄地从问询室里出来,刚到所里、连屁股都还没坐热乎的王浩就挤眉弄眼地迎了上来。
“你看,你也没失约嘛。”王浩安慰道,“其实今天一晚上你都可以陪人家姑娘聊天。”
这个多灾多难的晚上总算是有点乐子看了。
他不说还罢,一说高文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彦更是冲他挤眉弄眼:“文儿,该不会就是你干的吧?追到姑娘再弄死人家弟弟,家产就全都落你手里了。”
给了他一个暴栗,高文道:“去,在你眼里我就这水平?要是我动手,那能下毒吗?高低不得选个一没监控、二没护栏的桥,趁他不备一下子推水里,妥妥的意外,啥玩意都查不出来。”
“哟,哟,恩将仇报啊!”唐彦抱着头叫屈,“要不是我给你挡回去,你真拿人家姑娘当嫌疑人审,这回相亲铁定又凉了。”
“你以为这样就不凉了吗?”王浩一针见血,凉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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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铁定这辈子不想再见他第二面了,晦气。”
“那咱们文儿岂不是也太惨了?”唐彦夸张道,“好不容易干掉了大舅子,把人家姑娘变成独生女,结果这下别说老丈人的家产,连媳妇都没了?”
他表演得绘声绘色,连路过想瞅一眼情况的李所都差点没绷住。眼见第十八次相亲就要再次失败的高文忍无可忍,跳起来就要打唐彦,王浩咳了咳:“受害者家属还在外面呢,别胡说,回头被发到网上你俩就一起凉了。”
李所也连连点头:“破案要紧,破案要紧。”
他一出声,三人吓了一跳,一下全都老实了。为了打破尴尬,李所道:“现在问到哪一步了,咱看看监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问询室还没装上单向可视玻璃,王浩还是答应道:“......好。”
监控好,监控妙,为了抓一伙专偷电瓶车的蟊贼,他当年毕业一进所就看了两天监控。
好在所里的问询室虽然破了点,但是摄像头是高清的。
喻淑神态还算坦然,一杠一奋笔疾书,临时被抓来的老民警老孙例行公事开始问话:“年龄?”
“27。”
“性别?”
“女。”
“工作?”
“市一中,数学老师。”
“你和死者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明显难住了喻淑。想了想,她才道:“我那天晚上也去河堤溜达了,远远看着个人挺像他,但不确定是不是,我也没去打招呼。可以确定的见面的话,可能得将近两个月了吧。”
一听就是实话,不过老孙还是嗅到了疑点:“为什么?你们都在市区工作,周末都不回家吃饭吗?”
“我和他回家都是错开时间的。”喻淑道,“我和他关系很差,特别差,见面都不搭腔的那种,为了防止打起来最好互相不见面。”
没想到她这么坦率,老孙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喻淑道,“我可以长话短说吗?”
“可以,但是要说清楚前因后果。”
“好的。”喻淑言简意赅,“因为我们在争家产。”
老孙一下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我爸妈说他们不偏心,所以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他有的我也得有,没道理给他买房,却只给我买车。”耸了耸肩,喻淑道,“所以矛盾这不就来了?”
“你爸妈给你买房了吗?”
“买了,和他一个小区,不同单元的同楼层同户型。”喻淑顿了顿,“具体哪个小区你们那里有,我个人信息里写着呢,应该不用具体到门牌号吧?”
“所以你们就不来往了?”
“那倒也不全是。他自己装好人,怂恿杨文倩出头和我吵,被我怼了回去,杨文倩从此就不许他再回我爸妈家了,否则就和他离婚。”
提起这个,老孙顺口问道:“喻健和杨文倩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喻淑淡淡道:“很差,喻健应该是出轨了。”
她再次轻描淡写地爆出这么一个大瓜,老孙显然也呆住了,再次确认道:“你是说他们存在严重的夫妻矛盾?”
“对,但应该不是她干的。”
“嗯......啊哈?”老孙问着话,那个实习警本来在飞速记着笔录,闻言也惊讶地抬头看她——哪有自己还一身疑点洗不清,就给别人开脱嫌疑的?
“她那脑子......”喻淑摇了摇头,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不是我说她,你们见了就知道了,她干不出这么高难度的事儿。”
12. 妈妈,你去漂亮国吧
“不是我说,这姑娘也太坦荡了吧。”在车上翻着笔录,唐彦啧啧称奇,“我干了这么些年了,不管是家属还是嫌疑人,进了问询室都是主打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哪有反过来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的?”
“这要么就是性格直率,问心无愧,所以坦坦荡荡,要么就是高智商犯罪,心理素质过硬,笃定了咱们找不着证据。”和领导不坐一个车,一车的牛马都格外放松,王浩抻着腰评价道,“但如果这姑娘说的是实话,她和喻健真是两个月没见了,那她的嫌疑基本就能排除了。”
“为什么?”唐彦道,“万一是她早就放了进去,喻健现在才想起来吃呢?”
“因为那袋薯片的生产日期是一个月之前。”高文还是无精打采的,“除非她能隔空取物,要不肯定不能是她干的。”
“那怪不得,看来人家说不定是真的问心无愧啊。”唐彦感慨道,“要是都这么爽快就好了。”
“不过我说,咱高表现不错啊,人民群众对咱们的职业操守很是信任。”王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拍了拍高文的肩膀,“人姑娘说了,‘你们都是要调查的,查监控、查指纹,得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才能定罪抓人,不会平白无故冤枉我’——豁,看看这觉悟。现在网上到处都是骂警察的,看来姑娘对咱小高印象不错啊。”
听得连连点头,唐彦对喻淑的印象分瞬间拉满:“怪不得本硕都能考上双一流学校,看看人家,就是和那些跟风骂警察的不一样!这种有啥说啥的最好相处了,要是能成,你俩肯定过得不错。”
用胳膊肘拐了高文一下,他悄摸道:“文儿,我跟你说,人家姑娘现在肯定郁闷着呢。你趁机多和她接触接触,等案子一办完,女朋友这不就到手了?”
“她现在还是嫌疑人呢,按规定我不能和她有私下接触。”高文无精打采,“而且我觉得她这辈子应该不想再见我第二回了。”
“啥啊,谁让你违规办事了?你找人家问话的时候,带杯饮料、带个甜点不违规吧?这叫关心受害者家属!人性化执法!”王浩恨铁不成钢,“儿子没了,爹妈这多伤心啊!你多过去表现表现,帮着给办办后事、招待招待亲戚,这老丈人和丈母娘不就搞定了?”
“唉,再说吧。”高文唉声叹气的,“我觉得这个世界和我的缘分尽了。”
咋啥相亲奇葩事都能让他遇上啊!就算他的正缘是个犯罪分子他也不稀奇了,真的。
桑塔纳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众人打着哈欠下车。正巧局里有群人出来,看着其中有一个穿白色水貂绒大衣的女生,正拎着一个小包,王浩认出来是林清音,正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徐建已经下车往这里来了,顿时就噤了声。倒是林清音看见了他,朝他笑了笑:“王警官,你们这是出差刚回来?”
她还是戴着那副蕾丝手套,眉眼弯弯,声音甜糯,珍珠耳坠摇摇曳曳,总给人一种如坐春风的感觉。
学霸就是养眼。这衣服他老婆肯定也喜欢,就是不知道有链接没,回头买了给她当生日礼物不错。王浩心里寻思着,飞速瞥了一眼徐建,顺口道:“有点事儿,刚回来。”
知道这是不好多说的意思,林清音也没再追问。徐建却莫名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错过了,盯着她手里的包,他道:“你们这是过来做什么?”
“今天人齐了,来领尸体,一会送去殡仪馆火化。这里面我公公婆婆生前常穿的衣裳。”许是他的视线过于明显,林清音把包里的东西给他看了看,又指了指旁边两个同样拎着包的男生,声音低了下来:“这是赵军,这是王涛,都是我公公生前资助过的学生,专门回来送他最后一程,说好了给他当孝子的。”
赵军瘦瘦高高,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IT男,王涛看着敦实些,也会来事儿,但明显也是在忍着悲伤和他握手。想起来笔录里记的东西,徐建认认真真把两人打量了个遍儿,可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林清音更是平静坦然,看不出任何问题。
良久,徐建道:“江老师两口子走得突然,节哀。”
这话一落地,赵军眼睛就红了,转过脸就去抹眼泪。王涛红着眼眶,勉强笑了笑:“没有办法的事儿,领导您也辛苦了。”
“应该的。”徐建扫了一眼林清音,叫来高文:“大晚上的,家属心里又都不好受,你开车把林教授他们送过去吧。”
应了一声,高文过来就要帮她拎包,林清音倒也没推脱,只是笑了笑:“那就麻烦高警官了。”
***
人的一生,说轻,怎么也有几十年的分量;说重,到头来又不过轻飘飘一捧灰。
林清音进去,最后给江伟华夫妇整理了一次衣裳。让高文帮忙提了那包东西,在外边陪着看起来状态很不好的赵军和王浩。等她再出来,江伟华夫妇都已经被推进炉子里了。不一会,工作人员让进去领骨灰,赵军和王涛各捧了江伟华夫妇的骨灰盒,看着都呆呆的。看得出两人对江伟华的感情很深,高文叹了口气,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哥们,日子还得过,打起精神来啊。”
赵军嘴一咧,看着他就哭了。王涛扭过脸去,把眼泪一抹,梗着脖子问他:“警察同志,你们见的多,你说江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这么个下场呢?”
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高文无言以对。段二哥狠狠吐了口烟,粗劣浓烈的味道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老天不开眼,好人不长命呐!”
一车的人都沉默了。
虽然见多了生离死别,高文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打着方向盘,他道:“我把你们送哪儿?”
“叙叙爸妈家,就是上回你们给贴了封条的地方。”段二哥沙哑着嗓子,“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过去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也好给他两口子搭灵堂。”
人伤心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字都像刀往心里戳。赵军一下就哭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越发显得凄凉。
生死已成空,阴阳两线隔。
锦绣华府是新城区的新小区,入住率不到五分之一。到了楼下,高文使劲跺了跺脚,黑黢黢的楼道才算有了丝光亮。帮忙把东西搬了上去,他顺手给开了灯,就见屋里乱七八糟,尸体遗留下的味道还没有散,地上还有外勤组勘察留下的痕迹。
心里也挺唏嘘,他问道:“后事准备怎么办?”
段二哥说:“小赵和小王当摔盆,我们那边的亲戚还有叙叙他爸的盟兄弟给帮着办后事,他们单位那边再出几个人,办一场也就算了。”
心里也是有些唏嘘,高文环顾一周,活似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家具虽然都是新的,但都是爸妈会喜欢的老旧风格,电视两边甚至还都有音响,落满了积灰,古董架上是各种花花绿绿的酒瓶,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旧布花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屋里到处都落满了灰。
三间卧室卧室门都大开着,自从江伟华瘫痪,段洁大概就和他分房睡了,主卧里空荡荡的,除了床和柜子,连张桌子都没有。高文随便瞅了一眼,就走进了次卧。门后就是张红漆桌子,上面搁着个小架子,摆着些新新旧旧的瓶瓶罐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什么布老虎、虎头鞋、平安扣、头绳、断了齿的梳子,满满摆了一盒,桌子上还有一摞照片,高文随手抽出一张,就见两个看着十七八岁,英姿勃发的少年正含笑着看他。
见他盯着那张照片,林清音睫毛似乎动了动:“这是叙白和他同学,高考之后照的。他是穿白色短袖的那个。”
照片里的江叙白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论五官好像是比他略强那么一点。旁边蓝色短袖的男生也是眉清目秀,笑得十分腼腆。两人勾着肩,相视而笑。翻过来一看,背面整整齐齐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江叙白、徐元——相识就是一辈子”。
这两人关系未免也太好了吧,男生很少有这么肉麻的,真这样以后老婆往哪里搁啊?心里腹诽,高文倒也没真当回事。盯着仔细看了一会,他心里默默算了算江叙白和旁边篮球架的高度差。这么一算,心情就好多了——江叙白肯定没他高,起码得矮三四公分呢。
又看了一会,高文再次发现了一个盲点——江叙白眼睛没他大,说不定还是单眼皮。有了这么个重大发现,他忍不住就想拿起来仔细研究研究。可惜偷偷瞄了一眼,他发现林清音就在旁边。既然不是证物,这种重要的东西也不好乱碰,他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去。见另一个冰蓝色的瓶子和他妈妈用的护肤品很像,高文顺手就想拿起来看看,却发现底下的灰尘不太对劲,和底座的形状有些微的区别。
这里原来放的是什么?高文有些奇怪,转头就想问问林清音。林清音就站在他旁边,安安静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素白的大衣衬得她更加单薄纤瘦。心里突了一下,他忽然就想起来一句话——女要俏,一身孝。”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他磕磕巴巴地开口:“那个,学霸,呸,那个,那个……”
当然不能当面管人家叫学霸,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高文期期艾艾的,脸上发烫。
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林清音微微歪了歪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软糯,疑惑道:“高sir,你是想叫我吗?”
她的长相本来就秀美,在声音的加持下,又带了些恰到好处的甜。
一下子红了脸,高文不好意思看她,盯着磨得发光的警裤和一个星期没换的作训鞋,他挠了挠头:“那个,我……我们就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是不是应该叫林教授啊?”
“那也太客气了,显得好老。”把鬓角的碎发撩了上去,林清音笑了笑:“叫我音音就行。”
她就这样笑着,眼里好似盛满了星光。高文顿时满脸通红:“我,我……”
脸上发烫,他一时连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绞尽脑汁,他想了半天,才要开口,就见林清音指了指他的手环:“高sir,你手环刚刚闪了一下,好像是工作群的消息,是不是你们单位有事找你啊?”
她的眼神干净而澄澈,话语也正常,可却偏偏歪了头,一绺碎发从耳边落了下来,配着天生软糯的声音,就像撒娇似的。
脑子哄的一下炸开,高文的心防被击得七零八落。原本要问一问的念头早便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被她笑盈盈地盯着,连手环都要忘记看了。
点了好几次才点开消息,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明白是唐彦问他一份材料在哪里。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着不着急,他看着林清音想说话,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
林清音却误会了似的,洁白的手指撩起落下的碎发,眼里含着笑:“那你快去忙吧。他家里人都在这里,也不方便。”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此刻听来,却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脑子混沌了似的,她推开了门,高文就下意识跟着她往外走:“好。音,清音,你……再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他的声音细得像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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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别别扭扭,鬼鬼祟祟,好似在说什么亏心话。
但林清音似乎并没有听出来不对。她依然笑盈盈的,秀气的眉眼弯弯:“好的。高sir,路上小心。”
对上她含笑的脸儿,高文几乎是落荒而逃。看他出来,段二哥张罗着要送他下去,他也只是挥了挥手,噔噔噔下了楼:“不用了,局里有急事儿,你们先收拾着吧,死者安息为重。”
见他不是客套,段二哥也没再勉强。看着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军和王涛都淌着眼泪,跟木头人似的,段二哥一根又一根抽着烟,也都没有要动的意思,林清音叹气,从餐桌上翻出来双一次性手套,独自到卧室里收拾去了。
看她起来,段二哥沙哑着嗓子道:“叙叙他老婆,明天再弄吧,不行明天找个那个什么,保洁给收拾收拾。”
“不用了,我先收拾着吧,要不这样乱,保洁都不好下手。”看了赵军和王涛一眼,林清音道,“他们回来一趟不容易,收拾收拾遗物,让他们看着选样拿走,也是个念想。”
“好孩子啊。”看她这么细心周到,段二哥道,“可惜了,唉,叙叙,唉——”
洗了块抹布,林清音把段洁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把客厅里桌子的古董架都擦了一遍,连那两个音响都仔细擦了擦。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她到洗手间洗了洗手,“二舅,那我就先回去了。”
点了点头,段二哥道:“大晚上的,你路上小心。”
“没事,我回去也就十来分钟。”林清音道,“柜子最上层里有被褥,要冷的话你们自己拿下来,别冻着了。”
她擦了手就要走,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包还在段洁卧室里,于是又进去拿了包,这才下了楼。
***
“音音?”
一开门,林清音就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半是埋怨半是无奈:“妈妈,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你怎么还没睡啊?”
“你这大半夜的出去,我怎么放心?”林惠丽道,“公安局也是,非得大半夜通知,明天再去领不行吗?”
她已经六十出头了,脸上的鱼尾纹里盛着岁月的温柔,只有头发还是乌黑油亮。
林清音放下包:“他那边有两个学生来给当孝子,急着想见老师最后一面,时间紧也呆不了那么多天,所以就想着赶紧去领了。”
“唉,他们一家人也是倒霉。”林惠丽道,“哪天出殡啊?不行我也过去看看,可怜呐!”
林清音道:“到时候都是那边的亲戚,你要不还是别去了,不得劲。我去就行了。”
“那你得去,叙叙人那么好,你看着他也得去送他爸妈最后一程。其实叙叙他妈妈也是个好人,就是他爸爸,唉,人没了,咱也不说他坏话。”林惠丽道,“你忘了当时找对象的时候,人家看你什么都好,可再一问,一听咱是单亲家庭就不行了。你也是,非要改姓,你说你跟我姓干什么?也亏了叙叙不计较,要不他爸爸那边就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呗,说明没缘分。”林清音道,“当初惹出来那么多事儿。”
“唉,他爸爸是事儿不少。当时谈彩礼的时候,就和我说他们那边彩礼都是三万八、四万八,八万八就是最多的了,结果我一打听,他们那边比咱们这里还高,基本都得十八万八。我说现在定亲也都得好好办,他还说看各家情况。他侄子那个对象就因为他瞎出主意让他给搅和黄了。”
忍不住说了江伟华两句,林惠丽又道:“你也是,冲叙叙发脾气就发脾气,说咱都出钱让他入赘干什么呢?也就是叙叙脾气好,不和你计较。其实他爸爸可能是因为不满意咱们是单亲家庭才这么说的,你别忘了叙叙可什么都占,工作、家庭、学历都好,人长得还好。”
“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明显不想多说,林清音道,“妈妈,你都退休了,绿卡也批下来了,要不去漂亮国玩玩?”
林惠丽道:“你又不去,我自己去玩什么啊?”
“我过段时间也过去,你先去给我打扫打扫房子。”林清音道,“到了地方周羽去机场接你——我同学,还是上次接你的那个。”
“唉,早知道你留在那边就留在那边吧,我也不非让你回来了。”林惠丽唉声叹气,“在那边找个人结婚也行啊,真不行还能买米青生子,在国内你这还成个麻烦事儿了。”
要她说,其实结不结婚无所谓,主要是得有个孩子。女儿婚倒是结了,女婿也不错,可才不上一年就没了,没了就没了吧,可女儿还没有孩子啊!这不和没结一样吗?
“我反正有绿卡,等等也过去。”林清音声音低了下去,“现在在国内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看她这样,林惠丽欲言又止,看着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听林清音道:“我给你买下周的飞机票呗,你先过去,我最多一个月也就过去了。”
其实她不想出国的,虽然是个英语老师,但她口语一点都不好。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喜欢。可转念一想,陪着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孩子指不定还难受着呢。
这么想着,林惠丽道:“行。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别天天熬夜。”
“嗯,知道了。”
看她关了门,林清音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老虎。进了洗手间,她沿着缝合线撕开,里面赫然是个微型音响。拆出来轻轻捏碎,她把它扔进了马桶,按下冲水键,碎片转眼被巨大的旋涡吞噬。
13. 我不是为了钱,就是要一个说法。
在该躺平的年纪被逼奋斗,局里那辆垂垂老矣的警车再次半路熄火,以示抗议。无奈之下,王浩和高文只好打了车过去。等他们到医院时,化验科的田主任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了。
田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面相十分和蔼,只是眼下黑眼圈十分明显。显然熬了一宿,也是累得不轻。
王浩连忙上前与他握了握手:“田主任,不好意思来晚了,幸会幸会。”
“没事,我也是刚忙完下来,凌晨来了个病人,急着要化验。”田主任摆了摆手:“两位警察同志辛苦了。”
喻健的案子时间紧迫,田主任一看也是急着回去休息,王浩就也没有再绕弯子,径直问道:“喻健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他爸妈也是我们医院的。昨天晚上过去认尸回来,我们院里就都传遍了。他爸还专门来找了我,请我千万要配合你们工作。那语气,唉。”田主任明显有些唏嘘,“好好的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点了点头,王浩道:“喻健的事儿不是意外,所以我们今天也确实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您觉得喻健这个人怎么样?”
推了推眼镜,化验科田主任道:“小伙子办事还不错,准点上下班,从不叫苦叫累。人也很热情,经常给同事帮忙,所以和大家关系都挺好。”
王浩道:“您觉得他有什么缺点吗?”
“缺点?”想了想,田主任摇了摇头,“没什么明显缺点吧,也就是上进心不强,天天叨咕着想退休,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
他这回答四平八稳,没什么有用信息。王浩不死心,追问道:“那他和其他人有什么矛盾吗?就比较明显的,比如评职称之类的。”
田主任失笑:“小喻上班才两年,都还是初级职称呢。我们医院的初级职称名额很多,到了年限就能评上,这个肯定是不会有的。”
“那其他的呢?”
思索了一会,田主任摇头:“想不到。他和同事关系都挺不错的,下了班还经常一起吃饭,谁会害他啊?”
“我看咱们医院招聘要求里,一般研究生学历的招聘要求都是年龄在26以下。您刚才说喻健上班才两年,但他已经三十了,也就是说他28岁才研究生毕业?”王浩提出疑问,“而且我看他中间没工作过,学校普普通通,第一学历还是专升本,我看其他医生的履历,第一学历起码都是本科,研究生基本都是双一流啊。这样的话,大家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听他这话,田主任脸上有些尴尬。叹了口气,他半晌才道:“王警官,怎么说呢,就是天下父母心吧。咱们医院的化验科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样,现在都是仪器分析,所以对医生技术的要求就不是很高。咱医院的职工都有孩子啊,这孩子学习不好,咱总不能看着他饿死吧?所以咱化验科里面,确实也有一些职工子弟。”
他这话说得还比较含蓄,但两人也都听懂了——区医院的化验科基本都是关系户,大家半斤八两,都是爸妈设法给弄上学历过来混日子的,所以不会有谁特别对喻健有意见。
——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忍了又忍,高文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医院诊断不都是以化验结果为基础的吗?这样能行吗?”
这可是医院啊!而且是区人民医院,万一这伙关系户业务不精,给弄错了结果怎么办?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不会的,不会的。”看出来他们对医院的信任在崩塌,田主任连忙摆手,“现在都是机器分析,人工操作很少,他们主要是负责贴条码,把试管放在仪器上。你们放心,我们医院还是很可靠的。”
挤出来个假笑,高文连连应着,心里却想着以后再也不要来这家医院看病了。
看破不说破,田主任也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他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看了看列好的提纲,王浩顺口问道:“咱们这里有出现过关于喻健的医患纠纷吗?”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暴力事件频出,所以徐建格外嘱咐他们要注意患者。不过喻健是在化验科,和患者接触不多,应该概率也不大。
可田主任却罕见迟疑了:“你是说……医闹?”
这还真有?王浩眼睛一亮,赶忙说道:“对,您讲。”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田主任有些犹豫,“患者接触不到化验科医生的,这个应该和喻健的案子无关吧?”
“是不是无关不是我们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的。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一切与喻健有矛盾的人都有嫌疑。”王浩正色,“您也不希望喻健因为您的善意维护,反而不能沉冤得雪吧?”
似乎是在天人交战,田主任道:“你们不会和外人说吧?”
知道是有戏,王浩趁热打铁:“那当然,我们获得消息都是严格保密的,您放心说。这个案子的关键说不定就在您身上了。”
叹了口气,田主任道:“就是有个女的,姓陈,三十来岁吧,说小喻故意给她弄错了检验报告。”
王浩愕然:“什么情况?”
田主任叹了口气:“这个女的和她老公结婚之后一年都没怀上孩子,就过来查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检查结果显示她没问题,她就叫她老公也来查。当时是小喻给查的,查出来是弱精,但不是怀不上那种。两口子这就回去了,又是吃药又是试偏方,但就是怀不上。后来她骗着她老公说去北京做试管,实际上是查她老公有没有问题,结果查出来是无精症。于是她就认定是小喻故意给她弄错的,包庇她老公。”
摸了摸下巴,王浩道:“那这结果是不太准啊?”
——有一说一,该不会真是这群关系户学艺不精导致的吧?
田主任有些无奈:“说是这么说,但是离他们在我们这里检查都过去两三年了。无精症既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环境因素影响产生的。压力大本身就会导致无精症的发生,所以这个真的说不好。”
敏感注意到了他前后态度的矛盾,王浩道:“但是根据您的判断,您认为是责任是在喻健?”
眼见田主任的脸色就要变了,他连忙补充道:“您放心,这个不会记在笔录上,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
田主任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只能说是我的感觉。毕竟无精症后天发生的概率很小,而先天性的无精症目前是无法治愈的。它之所以被称为无精症,就是因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产生精子,所以这个确实可能是小喻的疏忽。”
见王浩皱起了眉,他又解释道:“但是我们的化验结果也是有一定的容错率,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准确。目前仪器的检验精准度是接近百分之百,但毕竟也还存在误差,所以后续才需要人工核对。医生在疲劳状态下没有留心核对,或者标本保管不当受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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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可能会出现误判的问题。但好几年过去,当时的化验样本早就已经处理掉了,现在想找第三方复检都不可能。所以现在就是根本说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
王浩道:“那医院是怎么处理的,给她赔偿了吗?”
“赔啊,当然得赔,一开始说给她二十万,后来是二十五万、三十万。”田主任苦笑道,“但是她不接受,坚持要求开除小喻。”
王浩道:“为什么?”
“她一口咬定小喻不是误判,是故意给她弄错的,但是没有证据。问她原因,他就说她老公和小喻认识,所以一定是小喻包庇她老公,两人拿结果糊弄她。”
嘶了一声,王浩道:“她的心情能理解,但这未免也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是啊。”田主任也道,“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答应的。她就认定了我们医院包庇小喻,天天来闹事,弄得小喻很麻烦,灰头土脸的。”
王浩问:“比如说什么?”
田主任道:“那打12345、找领导、在医院大厅大拉横幅、发传单就不提了,就说那些小事儿吧。听说你们是在河堤边上发现的小喻,那段荒得连监控都没有了?”
王浩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你看,这就是了。小喻有夜跑的习惯,但之前都不跑那么远的,最多跑到解放桥就停了。现在因为那女的咬着他不放,就只好到远处跑了。我们都说,要不是因为这个女的,小喻还不一定会被害了呢。”
凶手蓄谋已久,喻健就算不跑那么远,恐怕也难逃一劫,但他们查起来肯定不会这么麻烦。王浩心里嘀咕,脸上倒没什么,继续开始问下一个问题:“喻健的包平时都放哪儿,能接触到的人都有谁,您知道吗?”
“他的包?”田主任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说道,“平时我们的包都是放在办公室里,小喻应该也差不多吧,能接触到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我们办公室里虽然没有监控,但是楼道里都有,你们想查的话,可以找物业问问。不过谁会碰别人的包啊?”
“有一丝可能也要查查嘛。”王浩道,“那下了班呢,除了跑步,喻健一般是做什么,直接回家吗?”
“那也不是。”田主任道,“小喻这人情商很高,咱俗话说就是透溜。年轻人嘛,又没孩子,经常和同事领导一起唱个歌、吃个饭啊什么的,晚上还会去跑步,经常看他朋友圈发运动记录。听说他还有个小红书账号,也会发生活近况啥的。”
“他一般都去哪儿啊?”
摇了摇头,田主任道:“那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年轻人也不爱和我们这些老头一块玩。你要不问问小李他们?”
“那您有注意过喻健什么时候吃过薯片吗?”把薯片盒子的照片放大给他看,王浩道,“就是这种盒装的薯片。”
“没有。”看了看,田主任摇了摇头,“这不就是普通薯片吗?平时没怎么没注意过。而且我们化验室有规定的,什么都要防污染的,不能在里面吃零食,至少我是没见小喻吃过。”
有些失望,王浩正要再问,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纷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只听一个粗壮的女声道:“你们田主任不在那就找院长,院长不在我就去□□局。我这次是拿了证据过来的!我不是为了钱,就是要一个说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区□□局要是不管,那我就再去市里,市里不行就去省里,省里不管就去京城,看看到底谁能管!”
14. 要不是他那份作假的检验报告,我早就离婚了……
见王浩和高文都看着他,田主任十分无奈:“两位警察同志,你看,这不又来了?”
王浩道:“就是那个陈,陈……?”
田主任接口道:“陈洁。就是那个硬说小喻故意给她弄错检验结果,要我们开除小喻的那个女的。”
“那正好我们去看看吧。”王浩起身,“田主任,麻烦您带个路。”
“唉,要是之前,我还真不敢和你们出去,你们是不知道那女的,哎——”田主任一边起身,一边唉声叹气,“这真是谁都没想到,这事会这么给她解决!”
听她口齿清晰、逻辑有力,口口声声要去省里、京城上访,就知道绝不是什么普通角色。王浩暗暗打起精神,再次瞅了一眼自己的执法记录仪,确认摄像头是开着的,这才推开了门。
外面不少群众在看热闹,好几个护士站在楼道里,好言好语地不知在劝着什么,中间围着一个女人,王浩知道就是陈洁了。只见她身高足有170,体重看着和身高差不多,眉心正中有一颗黑痣,膀大腰圆,声音洪亮,在人群中辨识度极高。
看到这画面,田主任瞬间苦了脸。勉强打起精神来,他拨开人群,向陈洁道:“你这又过来了?”
眼尖瞅见了一身警服的王浩和高文,陈洁愣了一下,冷笑了一声:“我说缩头乌龟怎么敢出来了呢,报警了是吧?我告诉你们,我的诉求正当合法,警察也不能把我带走。”
“没有没有,”田主任连忙摆手,“警察同志早就过来了,人家是为别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看你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要不让护士给你倒杯水,咱们到接待室里说?”
“谢谢,不用了。”陈洁冷笑,“寻思着把我骗到你们接待室,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逼着我收了你们的赔偿好息事宁人是吧?”
“大妹子,咱们不是这话。”田主任道,“你看你这堵在这儿,影响我们正常工作,咱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我就站在这儿,怎么就影响你们的正常工作了?”陈洁道,“你们不派个能主事儿的人给我解决,我就不走!”
眼见田主任窝了一肚子火,又忍着不能发,王浩上前亮出了证件:“陈洁是吧?”
“是,怎么了?”陈洁梗着脖子,“他们故意给我弄错检验结果,我找他们讨说法犯法了吗?”
“当然没犯法。”王浩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但是喻健死了。”
“死了又怎么样……”正在气头上,陈洁脱口而出,可话音未落就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王浩盯着她,加重了语气:“喻健死了。”
“好啊,为了包庇那烂人,你们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就不怕成真的了吗?”指着王浩,陈洁气得浑身都打哆嗦,“我告诉你们,我不信,明天我就去省里上访!我一大早就去省委门口!我倒要看看他关系到底有多硬!”
“人已经死了,别说去省委,你就算去京城也没用,除非去找阎王。”王浩道,“喻健的死不是意外,我们有明确证据证明他死于谋杀,今天过来就是排查他的主要社会关系。既然你和他存在重大矛盾,那么请配合我们的问询。”
高文也亮出了证件:“陈女士,请配合我们的问话。”
看他们这阵势,陈洁呆住了。见她半天不动,田主任没好气道:“行了,可以了吧?天天闹着让我们开除他,现在好了,别说开除了,人都死了,你满意了吗?”
到底死者为大,围观群众窸窸窣窣的声音渐小了起来,也不再跟着议论医院了,只有陈洁死死地盯着王浩,好像在跟他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没有吭声,王浩脸色分外严肃,一双眼睛牢牢锁定了她,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死了?真的死了?”确定了结果,陈洁扯了扯嘴角,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用力一抹脸,她喃喃道,“死得好,死得好啊!”
***
医院对面的奶茶店。
好说歹说把陈洁劝进来,王浩给她点了一杯柠檬水:“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健死了显然对她冲击很大,出来吹了一趟风,陈洁也冷静了些,见他说话好声好气的,也就说了:“我和钱宿——就是我法律上的丈夫,不过很快就是前夫了。结婚两年都没孩子,于是就来医院查体。他有无精症,自己心里也有数,所以就找到了喻健,让他给帮忙出了一份假的证明。过了一年还是没怀上,我觉得不对劲,就骗着他说去北京做试管,实际上找医生偷偷给他加了个查精子的项目,结果查出来是无精症。”
她咬着牙:“我说他怎么死活不肯去查精子?我说我怎么一直怀不上孩子?一家人心里都有数,就跟耍猴似的,哄着我喝中药、吃激素、打针。这么哄了两三年,看我果然是没怀上孩子,就开始装好人,和我说真怀不上就怀不上吧,就这么过也行。现在看这婚是离定了,就开始闹,到处装可怜,说我其实也不能生,当初说好了做试管的,结果现在拿着他们的钱治好了病,就要踢了老公另找婆家了,啊呸!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这事儿是做得够恶心,如果是真的,也怪不得陈洁觉得她老公能干出来串通医生作假检查结果的事儿。
不过王浩还是说:“可是我听医院那边说,无精症也可能后天导致,现在离你们来查已经过去两三年了,所以结果没法说呢?”
听了这话,陈洁激动起来:“听他们胡说,我有证据!而且京城的医院都说钱宿是先天性的无精症!”
王浩诧异:“那边医生原话是这么说的?”
——好家伙,这么勇啊?他去医院看感冒,医生都不会说他肯定是普通感冒还是流感。
“人家肯定不能说那么死,但是90%以上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陈洁道,“谁不知道医院的90%就是百分之百啊!”
这才是嘛,这种含含糊糊的才会是原话。心里踏实了,王浩道:“但是仪器也存在检测疏忽的可能性啊,而且化验科好多关系户,也说不准是水平达不到才弄错的。”
“不是疏忽。”陈洁断然否决,“喻健是故意的!他们是串通好的!”
“怎么说?”
陈洁声音都发冰:“我在他手机里找到了他的婚检报告,婚检就发现他是无精症,不能生孩子。”
王浩更疑惑了:“都做了婚检,你还不知道吗?”
“那不是和我做的。”陈洁咬着牙,“他之前还相过一个女生,条件很好,都谈婚论嫁了,后来黄了才找的我。他说是因为那个女生的爸妈没看上他,直到看了那份报告,我才知道根本不是!”
王浩道:“所以你觉得他家是故意骗婚?”
“不是觉得,我有证据。”从包里掏出来一个U盘,陈洁脸上仿佛结了一层霜,“我知道了之后留了个心眼,在了他爸妈家和车里都放了录音笔,在家里安了针孔摄像头,之后才去闹破的。他家的对话都被我录下来了。”
怪不得田主任一提她就一脸牙疼,证据意识很强啊。王浩心里暗暗赞叹:“他们承认了?”
“昨天的视频里承认的。”陈洁冷笑,“之前都是说不知道、不清楚、医院检查搞错了吧,昨天被我一诈,果然就回家商量去了。”
有证据都好说,不过王浩还是提醒道,“违法取得的证据法院是不会采信的。”
“我在自己家里安监控,往自己车里放录音笔,怎么就是违法证据了?”陈洁道,“而且我本来也没指着上法院,这种事大概率不会判刑。我就是要闹大,让他们开除喻健。”
高文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和喻健的仇有这么大吗?”
为了保住名声,医院肯定能给她一笔不菲的赔偿,喻健自己说不定自己就得掏二三十万,求着她别闹出去。多的不说,起码五六十万就到手了。可如果闹开了,医院没了顾忌,说不定一分都没有,何至于啊?
冷冷看了他一眼,陈洁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做试管很简单?”
被她这眼神镇住了,高文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就是觉得拿了赔偿比较实在……”
“因为医院说他没问题,我为了生孩子,前后喝了两年零九个月的中药,打了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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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排针,一年里有一大半时间都花在了从医院奔波往返的路上。”打断了他的辩解,陈洁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中药换了□□副,喝了吐,吐了喝,最后连黄水都呕出来了。不停地打激素,每天起来都比昨天胖一圈。那促排针粗得啊,前几次扎的时候我都疼得哭,但凡进去扎针的女人就没有不哭的。”
“我说我不想受这个罪了,可所有人都说,那你生不出孩子,还能怎么办呢?忍忍就过去了,你看你婆家什么都不说你,已经很不错了。连我妈都说没办法,谁让你肚子不争气呢。”
两人都沉默失语,陈洁却还在说着,几乎是字字泣血:“你们现在看我胖得跟头猪似的,是不是?”
看着沉默的两个警察,她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可我结婚的时候才110斤啊,见过我的就没一个不说我好看的。”
“他死得好啊!要不是他那份检查报告,我早就离婚了,哪里要受这些罪?”
她两腮都是肉,胳膊比高文的腿都粗,说一句虎背熊腰也不为过,可五官却十分端正,不难想见体型正常时候的模样。
心里十分同情,但沉默了一会,王浩还是说:“可是现在喻健死了。你和他存在重大矛盾,没什么意外就是第一嫌疑人。”
陈洁却坦坦荡荡,分外干脆:“他死得活该,所以说老天爷也不是不长眼。我问心无愧,不怕你们查。”
王浩道:“好,那这周的行程你得和我们说一下,这几天你都在哪儿?”
“我现在正在和钱宿闹离婚,掰扯着钱的事儿。我姐姐在东郊服装城开了个店,专卖马面裙,我在那里帮忙,吃住都在那里。医院这边是每周一、周二过来,但没找着过喻健人,不是在楼道里,就是在他们领导的办公室里。”想了想,陈洁道,“对了,我姐姐店里有监控,你们可以查。”
王浩道:“你都怎么过来,来了医院都干什么?”
“一大早坐63路过来,进了医院就发传单,拿着喇叭喊,然后他们领导就来了,到他们办公室里协商,商量不成我就走,到门口快餐店吃个十块钱的套餐,再坐63路公交回店里。”陈洁眼皮都没抬一下,“天天这样,他们一开始找我要证据,我只有那份体检报告,他们就说不行,想拿三十万打发我。现在我抓到了证据,想着他们要是再想拿钱堵嘴,我就先报警。报警之后就花钱买热搜,再到市里、到省里告状。”
听她这流程,高文脸都绿了:“大姐,我们也不一定不给你解决问题啊!咋就又要上网,又要上访呢?”
现在他们干工作,一怕舆情、二怕上访,陈洁要是真闹上去,那绝对完犊子了。
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陈洁道:“我不闹医院能开除他吗?打官司得拖好几年吧?”
高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可是……”
见他半天“可是”不出来,陈洁冷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你们公安工作忙?案子都顾不上,法院开庭都得大半年呢,上诉完再执行,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基层人手有限,我们有时候也没有办法。”王浩打了个哈哈,“你都是来医院办完事儿就走?”
“不走我在这儿还管饭呐?”陈洁道,“就一个上午,下午人多,我还得回店里帮忙呢。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你们不信我随便查就是了。”
服装城在西郊,医院在市中心,人流量密集,诚如她所说,到处都是监控,回去一查就是了。喻健案是明显的熟人作案,如果她确实不存在接触喻健的机会,那嫌疑基本就可以排除了。
看了看,王浩道:“行,那就这些。留个地址吧,我们腾出手来会去找你调监控。”
嗯了一声,陈洁在笔录下面签名、按了指纹,草草写了个地址,拿着包就要走,却被王浩叫住了。
“关于离婚的事儿,我们建议你考虑考虑。”顿了顿,王浩道:“现在离婚很麻烦,如果他不配合,你需要走起诉流程,可能时间会很长很麻烦。你和钱宿是夫妻,虽然公开他的隐私不犯法,但是是违背道德的,你还是冷静冷静
15. 成天说公婆偏心,我看就是她干的
“看今天陈洁的反应,这事儿应该不是她干的。”高文道,“要她是装的,那能去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话是这么说,该查的还是得查。”王浩道,“彦子说杨文倩已经来了,在问询室里等着呢。咱们问完她就去拷陈洁姐姐店里的监控,连着医院和公交站的监控都调出来,看看她的不在场证明是不是真的。”
嗯了一声,高文道:“杨文倩估计得费点功夫,这案子她可是第一嫌疑人啊。”
“老师的配合程度应该还比较高。痕检说那袋薯片上的指纹比较杂,有喻健自己的,有杨文倩的,还有喻健妈妈的,还有好几个不知道是谁的。”王浩道,“反正就喻淑和喻健爸爸的没比对上,其他全比对上了。”
“这倒也说明不了啥,我妈也爱翻我的包。”高文随口吐槽,“天底下妈妈是都这样吗?”
“那说不好。”王浩也乐呵了,“不过我妈也爱翻我的。”
说话间,区公安局已经到了。高文找了个空地儿停车,两人带着陈洁的笔录上了楼。
***
杨文倩,二十七岁,东沭六中的政治老师,爸妈都是公务员,舅舅是市局副局长刘国涛。除此之外,长相平平,身高普通,体型正常,属于扔进人堆里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那种人。
隔着单层可视玻璃,杨文倩一会撩撩头发,一会抠抠指甲,过不了两分钟就抬头看看表,看得出她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推门进去,拉开椅子坐下,王浩道:“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
“你们这可耽误得够长的。”冷哼了一声,杨文倩道,“请假不好请,我和人换了课过来的,下午还得回学校,有什么事赶紧问吧。”
高文奇道:“你不是教政治吗,副科老师也这么忙啊?”
“现在哪有不忙的?年轻老师一个比一个事儿多。”杨文倩显然是满肚子牢骚,“我是班主任,根本请不下假来。”
“政治老师还能当班主任啊?”有些震惊,高文问道,“而且单位有丧假吧?”
“政治老师?现在体育老师都能当班主任,还以为是什么好活儿呢!”一脸的没好气,杨文倩道:“丧假一共就三天,我不得留着他出殡的时候用?现在请了,难道他办后事我不去了?”
看她说话的语气,高文道:“你和喻健感情一般?”
探头看了他一眼,杨文倩道:“警官,你还没结婚吧?”
有些尴尬,高文挠了挠头,正不知道怎么说,杨文倩就好像想起了什么:“咦,你是不是孙姨介绍给喻淑的那个警察?”
拯救了脚趾抠地的高文,王浩打断了她:“杨老师,咱有事说事。”
“放心,警察同志,我不是要和你们攀关系,喻淑那关系我也不屑攀。”杨文倩冷笑了一声:“我就是想说这位高警官没有切身经历,所以才问得出来这话——相亲认识的,感情能怎么样?凑合呗。”
这就是感情很差的意思了。心里有了数,王浩道:“那你对喻健了解吗?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那我可不知道。”杨文倩愈发冷笑起来,“他情人倒是不少呢。”
和高文对视了一眼,王浩道:“喻健有婚外情?”
他们隐隐约约有猜测,但也没抓到切实的证据,可杨文倩居然知道?
撩了把头发,杨文倩道:“警官,我又不傻,他死的那天晚上可说的是他要值班,一个大男人找借口晚上不回家是想干什么?彻夜投身工作啊?”
她一个字没说自己生气,但是怒气都快喷到对面的王浩脸上了。
忍不住往后靠了靠,王浩道:“也许是有别的事儿呢。你觉得他这个人什么样?”
“他什么样?”冷哼了一声,杨文倩道,“他就是垃圾一个,没有任何优点。要不是为了生孩子,我巴不得他不回来,恶心!”
高文十分疑惑:“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呃,这么一般,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还不是因为内体制内男生太少了?”提到这个,杨文倩一脸烦闷,“现在考上公务员、事业编的基本都是女生,进来个男生都哄抢,一个个跟选妃一样。男生自己是农村家庭,长相一般,还得要求女生独生、父母是双职工,长得漂亮。他好歹家庭好,爸妈都是双职工,没什么负担。喻淑又有工作,一打听还都说她挺老实的,当时想着就一个妹妹也不会碍事,以后嫁出门就行了,哪想着会这样?”
高文道:“可既然你现在已经确定喻健出轨了,为什么还不离婚呢?”
“离婚?”杨文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现在女多男少,我头婚都这样,离了婚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再说,我就这么让位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小三?”
“……”三观不合果然无法沟通,高文放弃了和她掰扯的想法,转而问道:“你说喻健出轨了,你知道他出轨对象是谁吗?”
“就是那个高月,他的前女友。”杨文倩一脸厌恶,“专科生,干药代的,长得就不像什么正经人。喻健爸妈嫌她没有稳定工作,家还是农村的,就让他分了手。那女的不到半年就找上了他们医院胸外科的院长,硬生生把原配挤了下来,两个人不到三个月就领证了。那男的比她大十七,都能给她当爹了,也亏她下得去嘴。有的女人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偏男的还就喜欢这样的。”
眉心一跳,高文道:“你觉得高月有作案嫌疑吗?”
“那可说不好。”杨文倩冷笑,“当小三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干出来什么我都不奇怪。”
没有一点像样的证据和起码的逻辑分析,恶意揣测完全不加掩饰。就这简单粗暴的脑回路,根本不像是心思缜密、能不留下任何线索的凶手。心里暗戳戳排除她的嫌疑,高文道:“那喻淑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和她关系不太好?”
听到这话,杨文倩斜乜着眼看他:“高警官,你和喻淑聊得怎么样?”
有些尴尬,高文道:“这和案情无关。”
冷笑了一声,杨文倩自顾自道:“好心提醒你一句,那种女的这么能算计,可千万不能娶。”
对她的判断持完全怀疑态度,高文问:“怎么说?”
“你是不知道喻淑有多精!”杨文倩再度冷笑,“因为我们要结婚,她爸妈就给她哥哥买了房,让她知道就了不得了,天天在家里闹,闹得她妈都哭了还不消停。人家反正就一句话,她哥哥有的她都得有,要不大家就别过了。”
听得目瞪口呆,高文震惊道:“她这么,呃,彪悍?”
刚才他还觉得摊上这么对哥嫂,替喻淑觉得倒霉呢,结果这姑娘根本不用人同情啊!
见他这种表情,杨文倩以为他也是站自己一边的,忿忿道:“怎么还有女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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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要脸,明明有哥哥,还好意思朝爸妈要房呢?”
翻回来又看了一遍笔录,高文确认了她的确是独生女,疑惑道:“当初结婚的时候,你爸妈给你准备房子了吗?”
“准备了啊。”杨文倩理所当然,“但我家就我一个女儿,她有哥哥啊!”
“那你要有哥哥,就什么都不用给你呗。”
眉毛一竖,杨文倩立马就要发火。想着这是在派出所里,才忍了忍,说:“哪有这种假设,我妈早就不能生了。”
这双标得够呛。越发觉得难以和她沟通,于是高文干脆也不问了,转而说道:“当初你和喻健谈婚论嫁的时候,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订婚了之后才听说的,我哪想着她爸妈真能答应啊?连我爸妈都说不用管,谁知道他妹妹这么多事?”提起这个,杨文倩就一肚子火,“哪有给闺女买房子的?偏她都要,不给就闹。”
高文道:“你就没说过这个事儿?”
“我怎么没说过?”杨文倩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我就好心劝了两句,结果她就指着我说‘要房要车,你回家找你自己爸妈要,别找我爸妈,就算要来了也不是你的,给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你说我能不气吗?”
……实话实说,喻淑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高文在心里暗暗给她点了个赞,杨文倩还在滔滔不绝:“我看说不定就是她干的。她哥哥一死,家里的财产不就都是她的了?”
这个属于合理怀疑,高文记了下来,问道:“你觉得有什么证据吗?”
“这还要什么证据?成天闹闹闹,说她爸妈偏心,我看就是她干的!她爸妈说不定都还松了口气呢,可算是不用闹了。”杨文倩冷笑,“外人都传喻健不是亲生的,我看说不定是真的,要不哪有这么偏心闺女的?”
王浩实事求是:“父母大多都偏心小的,但也不是不疼大的。再说,你公公婆婆也没偏心女儿嘛,俩孩子拿的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没偏心儿子而已。”
喻家老两口哭得都快昏过去了,那伤心可不像是演的。
“还不偏心!居然给女儿买房子,他们又不是没有儿子,我就没见有偏心偏到这份上的!我看喻健就不是亲生的,指不定是从哪里抱来的,所以那老头老太太是偏心亲闺女呢!”
杨文倩眼里好似都在冒火,显然和喻家老两口关系也挺恶劣。
没空和她掰扯家务事,王浩转了话题,把薯片包装盒的照片给她看:“喻健包里的薯片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我?”扫了一眼,杨文倩就又冷笑起来,“我哪有那本事?就怕我买了送给他,他都不屑吃呢!”
“杨文倩,好好说话。”见她乱发牢骚,王浩也板了脸,“你到底知不知道?”
虽然平时笑呵呵的,谁都说他一句老好人,可到底刑侦干了七八年,犯罪分子不知道抓了多少,脸一板也着实唬人。
见他变脸,杨文倩终于不再叽叽歪歪。想了半天,她才不情不愿道:“我真不知道,他就爱吃零嘴,还经常开着车在外面到处跑,谁知道在哪里买的?反正家里没见过,肯定不是网购的,可能是他在什么地方买的吧。”
看王浩又要沉脸,杨文倩也提高了声调:“你们净逮着我问什么?问高月啊!那才是人家认准的老婆!那盒薯片关我什么事儿?好事轮不着我,坏事倒是净往我身上栽!”
16. 他早就和那个小护士勾搭上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目送杨文倩出门,王浩感慨道:“这两口子半斤八两啊!”
一个出轨成性,人品低劣,堪称人渣里的战斗机;一个暴躁易怒,不分好赖,简直让人怀疑她出门忘了带脑子。
“破锅配烂盖,该!喻淑说得没错,她就是纯纯投了个好胎。”高文也忍不住吐槽,“不过喻健的事儿要不查查?杨文倩虽然是个事儿精,不过喻健爸妈是不太对劲啊?这种有儿子还给女儿买房的,我也真是头一回见。”
“行,和刘主任说一声吧。”王浩倒没当回事,“反正顺手的事儿。”
翻了翻笔录,高文道:“那咱们是去陈洁那里还是去找高月?”
“陈洁那里让彦子走一趟吧,她嫌疑不大,倒是高月可不能耽搁了。”王浩道:“现在就走,我找田主任要来高月的联系方式了。”
***
高月,29岁,曾经是沭市xx公司的药代,目前是医院的合同工。她身量高挑,腰肢纤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小腹的微微凸起。踩着红色细高跟,她一身白色蕾丝长毛衣,长相明艳动人。
看她冷着脸坐下,高文率先问道:“知道我们为什么过来吧?”
“知道。”将发丝往耳后一撩,高月冷笑了一声,“喻健死了,你们怀疑我杀了他呗。”
“那不是。”王浩温和地解释,“我们今天只是来了解情况。听说你们曾经是男女朋友?”
“是啊,但是早就分了。”冷笑了一声,高月道:“当初他图我好看,追到手又嫌我是农村家庭配不上他,还假惺惺和我说是他爸妈不同意。现在看我嫁了人,又一副我堕落了的样儿,时不时来恶心我一下——啊呸,我和他有半毛钱关系?”
她的厌恶完全不加掩饰,高文有些奇怪:“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们怀疑你?”
“我不这么说,你们就不怀疑我了吗?”冷哼了一声,高月道,“杨文倩让你们来找我的吧?”
“……”这还真是,高文一噎。
本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这反应就算是坐实了。高月冷笑:“蠢货一个,和喻健正配。”
这两人关系不是一般的差劲啊。王浩暗暗留了个心眼,“你们的交往过程能简单说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专科同学,他追的我,谈了四年多。后来工作了,他家里托关系把他塞进了医院,我家就是普通农村家庭,没那么些厉害亲戚,最后就去干了药代。他看自己同事的对象都是有稳定工作的双职工家庭独生女,就渐渐看不上我了。”
高文冷不丁道:“喻健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知道,不就是淹死的吗?今天早上就传遍了。”高月的憎恶完全不加掩饰,“死了活该,我这辈子就没这么恶心过。”
留心她的神情,王浩道:“你们恋爱谈了这么多年,现在他死了,就一点感慨都没有吗?”
“感慨?”高月似乎有些嗤笑,“男已婚女已嫁,有什么感慨?当时也就是他图我长得好,我图他家庭好。要不然还能是他图我有弟弟,我图他和我穿着平底鞋一样高?就是没想到他会做梦什么都想要罢了。”
嘴上这么说着,她眼圈却有点发红,显然不是她说的那么无动于衷。
心里暗暗记下,王浩道:“听说你老公也在医院里?”
“在,是医院胸外科院长的主任,比我大十七。”高月一脸的无所谓。
“他比你大这么多?”
“大又怎么了?”高月冷笑,“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爱不爱都是虚的。年轻有什么用?穷得跟鬼似的还能贼能算计。我老公至少钱给足,不玩那些虚的。”
王浩斟酌道:“听说他曾经有过一段婚姻?”
“也是杨文倩和你们说的吧?一对癫公颠婆。”干干脆脆地承认了,高月又冷笑了一声,“天天跟捉贼似的,看谁都要勾引她那猪头老公,也不看看除了她谁稀罕。”
王浩道:“你觉得杨文倩是个什么人?”
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高月一脸的嫌恶:“蠢货一个,就跟出门没带脑子似的。喻健不是淹死的吗?我看说不准就是她给推下去的,这种蠢事也就她干得出来。”
喻健不是单纯的溺水身亡,而是先在毒品作用下产生了幻觉。不过王浩当然不会和她解释这些。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骂杨文倩蠢货了,再结合喻淑的证词,两人对杨文倩的评价简直不谋而合。
全程都仔细盯着她,确定她神色没有什么异常,王浩才道:“怎么说?”
“喻健和她半斤八两,他们倒还互相看不上。杨文倩干不出偷人的事儿,喻健可干的多了。”高月冷笑,“本来我还可怜她呢,结果杨文倩自从知道了我和喻健那点破事,就抓着我不放,认定了那个人是我。到处宣扬我当小三,是个贱货、骚货,专撬人家老公,还听着尹丽——就是我老公他前妻挑唆,偷了喻健手机,打印了我和喻健之前的聊天记录往我老公那里捅——她也不想想,要真闹得我老公和我离婚了,我一时半会又找不着下家,那假的不也成真的了?就这她还搁那儿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干得利索呢,给人当了刀使还不知道。”
话糙理不糙,这么一看,杨文倩确实不像是有什么脑子的人。王浩道:“听说你老公前妻曾经找过你?”
“她还真是什么都往外倒,就唯恐钉不死我是吧?”高月嗤笑:“对,我当时就是当小三了,他前妻来闹过,被我骂回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也是小三上位,以为十来年过去就没人知道了吗?拿着一副大婆样儿,气势汹汹地来抓我,也不看看她自己屁股底下干不干净。”
这下王浩是真的有些震惊了:“他老婆不是原配?”
嗤笑一声,高月道:“原配个头,原配早被她逼得让位了,都差点抑郁自杀。”
王浩道:“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我老公——就是程毅,第一个老婆是个老师,听说脾气很好,生了一个闺女。但我老公这人吧,思想比较传统,就是重男轻女,再加上那会经常值夜班,就和那会还是护士的尹丽好上了。后来尹丽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他找人一查,鉴定结果是男孩,接着就回家逼他老婆离婚,尹丽还去他老婆和他闺女学校里闹,逼得他老婆差点跳楼。”高月冷笑,“不信你就去问问,那些年轻的恐怕都不知道程毅还结过一次婚,有过一个闺女。”
王浩咋舌,忍不住又问:“程毅既然有个闺女又有个儿子,那你图什么啊?”
这么多孩子,等以后程毅没了,这财产也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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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手里多少啊?
上下打量他一眼,高月嗤笑了一声:“警官,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程毅比尹丽更不是东西。他和原配生的那闺女早就不管了,这么多年连生活费都没给过,别看他现在对尹丽儿子还行,等我再生了新的,那算个屁!我还年轻,能生,一个不行生两个,两个不行生三个,只要我能生下来儿子,财产就跑不到别人手里。”
听得目瞪口呆,王浩忍不住劝道:“姑娘,你年轻又漂亮,有这毅力,干啥成不了事啊,何必做这种事呢?”
“钱哪有那么好赚?我们说好听点是药代,说得不好听那就是销售。出去干这行,那些老男人说不了两句就想上手摸,不愿意就翻脸,你以为那么好干吗?”高月道,“而且就算能成事,我早晚不也得结婚?与其嫁个穷鬼,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我为什么不找个有钱的?”
王浩道:“就算喻健不是东西,咱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啊!你找个年纪相当,人品好又上进的不好吗?”
“你看,你们男人都会这么说。”斜乜了他一眼,高月嗤之以鼻:“宁可信世上有鬼,也不信男人的嘴。男人白手起家的时候老婆都是贤妻、是不物质的好女孩,等真飞黄腾达了,换老婆一个比一个快,那些富豪的原配哪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她这话打击面委实有点大,奈何听着也是有理有据,着实不好反驳,王浩一时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高月看了,越发嗤笑:“你看,我就说了,爱情就是男人骗女人用的。我反正绝对不和男人共苦。我就图他钱,没钱就滚。”
看得出来和喻健分手的事儿确实对她的三观冲击很大,王浩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她,把问话引回正题:“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和我老公在外面吃了饭,吃完了在商场里逛了逛,回家就洗澡睡了。”
“除了你老公,还有人能证明吗?”
“回家我们是步行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楼上的邻居。吃饭的话,商场和小区里应该都有监控吧。”
“行。”点了点头,王浩表示知道了,嘱咐道:“出去前录个指纹,我们暂时也没有其他需要问你的了。现在你算涉案人员,暂时不要离开沭市。”
“我?涉案人员?”指了指自己,高月明显很是不满,“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他勾搭上的又不是我,我下周还要去三亚旅游呢。”
“那和他勾搭上的是谁?”整理着笔录,高文随口说道,“高女士,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你没有嫌疑。”
“怎么没有切实证据了,我根本没和他接触过。我现在过得好好的,马上都有孩子了,杀他干什么?”高月气道,“你们是不知道他和急诊科那个小护士早就勾搭上了吗?”
没想到她居然能爆出来这样的猛料,王浩和高文异口同声:“什么?”
“什么什么?”看他们显然是真不知情,高月一脸的不耐烦,“我说警官,你们查案子,嫌疑人都不仔细找一找的吗?”
顾不上她的冷脸,王浩赶紧追问:“什么护士?哪个护士?你都知道多少?是怎么知道的?”
高月好看的眉毛拧起:“不是说了吗,就急诊科那个小护士啊!去年新来的那个,高高瘦瘦的,还欠了他二十万块钱呢!”
17. 那不是借我的钱,那是给孩子的……
“怎么知道的?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狗改不了吃屎。一面图老丈人有钱,一面又嫌老婆不好看,出轨是早晚的事儿。”
“我听见的啊,要不还能是他告诉我的?他结了婚没俩月就来纠缠我了,假惺惺找我道歉,想骗我和他上床,结果和那小护士在楼梯间拉拉扯扯被我听见了。哼,我早就看出来他和那个小护士不对劲了,一天天眉来眼去的,杨文倩那个蠢货还来找我麻烦,我看她是脑子被驴踢了!”
……
徐建一进来,就看见王浩和高文正在大厅里给高月做笔录。他掐了烟走过去,两人立刻站起来,“徐队,您坐。”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高月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就卡壳了。知道这是遇上他们领导了,她脸色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嗯了一声,徐建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端详她片刻:“你是喻健的前女友?”
多年老刑警的气势压人,在他锐利的目光扫视下,高月明显有些气怯:“是。”
“刚才听你说喻健出轨了,但出轨对象不是你,是个急诊科护士?”
“当然不是我。”听出他话里的质疑,高月气道,“我孩子都怀上了,才懒得搭理他呢。”
杨文倩到处胡说八道,那糟老头子嘴上说着信她,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万一被警察扣上这么个屎盆子,那可真说不清了。
徐建道:“那你再说说,是怎么发现喻健和那个护士的事儿的?”
高月道:“一个医院就那么大。那天电梯坏了,我又急着下楼,就走了楼梯,结果就看见他俩搁九楼的楼梯间那儿腻歪呢,看得人犯哕。我也懒得管,转身就走了。”
“他们发现你了没有?”
高月道:“那当然没有,要不这对狗男女还不得把我吃了啊!”
“可是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了一下,你们医院的防火门是常闭的,也就是说你要走楼梯必须得推门,但你们的门又老又旧,一推开声音很大。”徐建冷冷地打断了她,“为什么那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发现你?”
“……那是因为我反应快,转身就跑了。医院里大家都穿白大褂,能看出来谁是谁啊!”高月嘴硬道,“反正后来他们没来试探过我,那肯定是没认出来是我啊。”
眼皮都没抬一下,徐建问道:“那二十万块钱呢?”
“正好他们说的啊。”高月道,“喻健问她那二十万块钱怎么样了?王冬——就是那个急诊科护士,就哥哥长、哥哥短的,说她哪来的钱还,还想问他再借十万呢。喻健说那得签个恋爱合同,她不能和别的男人接触,一周得和他睡三次,哕——”
徐建道;“那好,你不是看得犯哕,转身就走了吗,是怎么听到这么多的?”
“我,我……”高月一噎,“他们说得挺快的,不,他们说得声音挺大的……”
没有理会她的胡诌八扯,徐建淡淡看了高文一眼,高文立刻会意,“高女士,你既然那么不配合,那我们就只好问问你老公,查查你和喻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见他着急逼问,高月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警官,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吧。就是上个月,喻健又来找我,哭着说他是真的后悔了,想和我在一起——这种话他和我说过好多回了,我一开始懒得搭理他。但他老来找我说这种话,我一是有点烦,二是想着万一他是真后悔了呢。所以我就说那你想怎么样,你都结婚了。他说让我等他。”
这个走向听得三人都傻了,徐建问:“然后呢?”
“我就琢磨这不对啊,都这样了,他还真能离婚吗?寻思来寻思去,就忍不住又关注上了他,结果有回下晚班就看到他和王冬说话,我一下就觉得不对——我和喻健恋爱谈了四年,女人的直觉,懂吧。当时我就气炸了,于是就一路跟着,眼看着他们进了王冬宿舍。”
“王冬租的是老小区,隔音很差劲,就是咳嗽一声,站在楼道里都能听清那种。我就听见他们吵起来了,还说什么二十万块钱。我就站住听了一会,然后就听到了我刚才和你们说的那些,后来王冬还说‘我都肉偿了,还不行么?’,就是那种很嗲很恶心的语气,后来的事儿你们也都能猜到了。我差点当场吐了,恶心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见王浩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高月赶紧声明道:“我是不可能离婚的,就是单纯好奇,再加上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后悔了。毕竟,毕竟我们好过一场,是吧?”
她看向三人,像是想寻找一些认可。
“……”徐建站起身来,“今天你说的这些,警方会给你保密的。不涉及案情的部分我们也不会在笔录上记录,你放心就行。”
如释重负,高月道:“谢谢。”
见她拿起手提包要走,王浩还不忘提醒:“高女士,现在你算涉案人员,暂时不要离开沭市。”
垂头丧气的,高月这回像斗败了的公鸡:“好。”
***
高月对王冬充满了偏见,但一句话诚然没说错。王冬租的小区不是一般的老旧,楼栋排布跟八卦阵似的,隔音差到连邻居开个水龙头都能听到。
爬楼爬得气喘吁吁,王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王冬这小姑娘是怎么想的,咋还租了个没电梯的顶楼啊!”
七楼啊,整整七楼,累得他大冬天出了一脑门汗。
高文饶是年轻,也累得直喘,边爬边吐槽道:“她一下子借来二十万块钱,就不改善改善居住条件吗?”
“行嘞,东单元701,就这户了。”看了一眼快掉没漆的门牌号,王浩扶着膝盖,抬手敲了敲门,“你好,家里有人吗?”
清楚地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一个纤细的女声近前问道:“谁?”
王浩道:“区公安局的。”
他话音落下,屋里却没有动静了。
王浩又敲了敲:“喂?”
他连着敲了好几声,高文也跟着敲了两下,里面那女声才慢吞吞道:“你们来干什么的?”
王浩道:“喻健的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
那女声问:“你的警号是多少?”
王浩被她给整乐了:“哟,小姑娘安全意识还不错。”他倒也不磨叽,一一报了他和高文的姓名和警号,并在猫眼前分别出示了两人的证件。
他说完,就听到里面传来打电话核对的声音,过了一会,门才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睡衣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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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前,双眼皮、大眼睛,柔柔弱弱的,和高月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脸上带着些无奈,她道:“女生独居难免小心些,请进来坐吧。”
说着,她找出了一次性纸杯,给两人倒了一杯水。
趁她倒水的功夫,王浩默不作声地把房间四下打量了一遍。这是典型的一室一厅,标准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煤矿工人宿舍,一眼能看到头。这姑娘把房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件奢侈品。衣服也是,虽然干净整洁,但多处走线不齐,生活习惯一看就节俭得很,联系高月说她借了喻健二十万块钱,王浩越发疑惑——这姑娘照理不应该缺钱啊?
这么想着,他给高文丢了个眼色。高文会意,单刀直入:“你借了喻健二十万块钱?”
抬了眼看他,王冬道:“你们是来给他要债的?”
高文道:“他死了。”
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王冬道:“那你们是替他老婆来要债的?”
“……你就当是吧。”有些无奈,高文扶额,“你想说什么?”
王冬眨了眨眼:“我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十分震惊,王浩和高文面面相觑。斟酌了一下措辞,高文率先问道:“所以你和喻健……”
“对,我们是情人关系。”王冬一派坦然,承认得十分干脆,“我今天是晚班,才刚知道他死了,要不然早就给你们打电话报警了。”
这下两人都呆住了。和高文对视了一眼,王浩问道:“你报警干啥?”
“我要申请司法鉴定。”王冬道,“胎儿的DNA鉴定。我已经问过喻健的父母了,他的尸体还没火化。”
高文震惊道:“你要把孩子生下来?”
“对啊。”王冬道,“你们不是说他借了我钱吗?”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高文道:“嗯?”
王冬慢条斯理道:“所以那不是借我的钱了,那是给孩子的抚养费。”
被这姑娘的脑回路惊呆了,高文道:“啊?”
生怕他听不懂似的,王冬着重强调道:“我肚子里这个是男孩。喻健是独生子,他老婆没孩子。我肚子里这个是他的遗腹子,喻家唯一的男丁。”
“但生下来养他也得花钱啊,肯定不止二十万的。”高文疑惑道,“你值当的吗?”
王冬道:“喻健的房子是全款房,他死了医院还会给抚恤金。我查过案例的,在这种情况下,遗产会给胎儿保留份额,而且在财产分配上法院会倾向于未成年人。我作为孩子的母亲,分给他的财产会交由我保管。”
高文道:“可是涉及到财产问题,喻家不一定会配合你。”
判决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法院的流程少说也要走好几个月。何况喻家家庭关系复杂,杨文倩又分外强势,判决能落实到哪一步还两说。
“不,我不要遗产。”王冬却出乎意料道,“我就要那二十万。”
“啊?”
“除了父母,配偶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房子落到亲孙子手里,总比便宜了儿媳妇强吧?”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王冬干脆道:“喻健给我那二十万一笔勾销。孩子生下来就给他爸妈,遗产我不要,以后也别找我要抚养费。”
18. 喻健摩托车后备箱的包里发现了……
这简直就是踩着法律的红线打擦边球,高文道:“那万一喻家老两口不干呢?”
“不会的。”王冬格外笃定,“喻健他爸特别重男轻女,要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孙子,不可能不管的。”
看她信心满满,王浩冷不丁道:“那也就是说,喻健的死,你从中受益不少喽?”
扫了他一眼,王冬道:“警察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喻健要是没死,我还能再多要点钱呢。这样相当于我白白损失了一台ATM机,受益个啥?”
高文道:“但如果他活着,你就不怕他再找你要回来?”
王冬一脸的无所谓:“有本事他就要。他老婆厉害着呢,要是知道了,那一准得离婚蹬了他。”
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高文道:“可根据我们走访的结果,杨文倩并没有老公出轨就要离婚的想法。”
斜乜了他一眼,王冬道:“警察同志,那可就是你的问题了。知道他出轨和知道他有私生子可是两码事,这少说要给十八年抚养费。而且他老婆自己还没怀上呢,就多了个私生子争家产,那还不得气死?”
“那要是他不给呢?”
“他有正儿八经工作的啊。”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王冬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敢不给,我就天天去他单位闹,拉横幅、找领导、发同城抖音,看谁怕谁。”
……好家伙,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王浩想了想,还是措辞委婉了些:“喻健老婆是独生女,家里挺有钱,他和老婆离婚娶你的概率不大。”
奇怪地看着他,王冬道:“不啊,我为什么要他离婚娶我?”
这下两人都被整不会了:“啊?”
见他们这样,王冬乐了,扑哧一笑:“警察同志,你们当我是什么人啊?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才二十二岁,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高文瞠目结舌:“那你是想怎么办?”
“我给他家生了儿子,他又不能离婚娶我,那总得补偿我吧?起码营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是必须给的,借来的这二十万当然就一笔勾销了。孩子我不要,钱我拿了就走,反正没有编制,护士在哪里不是干?”
行动干脆,思路清晰,知法懂法,王浩心里只有一个感慨
——他爹的,这姑娘也是个人才。
高文的三观显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他问道:“你很缺钱?”
点了点头,王冬道:“是啊,我要去上培训班,很可能还得整容。”
高文愕然:“培训班?”
啥培训班,这别是被传销组织洗脑了吧?
勾了勾耳畔的头发,王冬很自然道:“就是名媛培训班啊。”
目瞪口呆,高文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够使了:“啥?”
王冬看他像看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扑哧笑道:“阿sir,你从来不看娱乐圈新闻吗?就是天王嫂上的那种啊。”
那还不是工作忙的。偷偷嘀咕着,高文拿出手机一搜,简直惊呆了:“这玩意?”
“对啊,很火的,因为很管用,所以学费也贵。”王冬道,“我要求也不高,不管头婚二婚,有几个孩子,只要年纪在五十以下,能再生孩子,最大的小孩不超过二十,长得能看就行。”
高文忍不住道:“那你这还不如找喻健呢。”
“阿sir,你可别开玩笑了。”嗤的笑了一声,王冬道:“这种普通体制内家庭的男生,事儿又多又抠。家里一共就那两三套破房子,全是婚前财产。就这还看得死死的,公婆防儿媳妇跟防贼似的。钱一分不舍得给花,还跟我沾了什么光似的。我是脑子被驴踢了吗,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啊?”
高文道:“他不是也给了你二十万吗?”
“那是他还寻思着让我还呢。”王冬嗤笑,“喻健那可不是一般的鸡贼,算盘珠子崩人一脸,知道我怀孕了第一反应就是让我打胎——他知道法律允许追回赠予第三者的财产,但小孩的抚养费可就不是了。这样一分钱不花,白睡我半年。还想着最坏也能联合杨文倩一起找我要钱呢。我可不是高月那个傻子,由着他算计。”
高月哪里傻了?暗自腹诽,王浩问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见过她了吧?”王冬嗤道,“好好一个大美女,非得这么作践自己。我要是有她那长相,二话不说就去余杭,想傍个科技新贵还不是随随便便?就算不想离家太远,咱们市那些搞物流起家的老板不也是随便找?她倒好,对着喻健那垃圾念念不忘,找对象只找医院里面的,就憋着一口气要看喻健后悔。就这脑子,简直白瞎了她那张脸。”
高文愕然:“你知道高月知道?”
这话委实有些绕,但王冬一下就听明白了:“怎么不知道?她成天看我那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还对着喻健那鸡贼男有旧情呢。要我说,指不定就是她动的手,要不这大半夜喻健为什么要跑去哪鸟不拉屎的地方?说不准就是她因爱生恨,把他约出来杀了。你们也是因为她把我倒出来,才找过来吧?”
按她这样一说,高月的嫌疑确实不小,但王浩指出她话里的逻辑漏洞:“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她不告诉杨文倩?”
杨文倩认定了高月是小三,四处败坏她的名声,搞得她麻烦缠身。虽然对喻健还有余情,但根据他的观察,高月是轻易不舍得离婚的,至少喻健不离她不会离。要是高月真这么耿耿于怀,那直接把王冬的事儿捅给杨文倩岂不是一举两得,既报复了情敌,又送出去了麻烦?这也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上下打量了王浩一眼,王冬挑了眉:“你们还没调查过杨文倩吧?”
王浩眉心一跳:“怎么说?”
“因为高月不是个傻子,她只是对着喻健脑子不好使。但杨文倩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王冬道,“你给她帮忙,她只会拉你下水,把你也淹死。你给她透露消息,她搞不好还会把你供出来。而且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不是好人,她就会觉得这个人说的所有的话都是不可信的。高月在她眼里就是小三,所以高月说的话都是骗她的,都是联合喻健一起耍她。就算后来发现是真的,她也只会更加认定了高月和喻健有一腿——要不然你高月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盯上了我老公。”
见两人听得目瞪口呆,王冬把手一摊:“离谱吧?但她就这脑回路。也就是摊上了好爹妈和好亲戚,工作、结婚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要不早就被社会教做人了。”
喻淑、高月、王冬,三个人对杨文倩的评价简直是如出一辙。心里暗暗留意,王浩问:“2月21号晚上,你在哪儿?”
“2月21号是周几?”
“周三。”
王冬道:“那我就是在上晚班。”
“有人能作证吗?”
“那多的是。我们医院监控全覆盖,值夜班的除了我,还有护士长和其他两个同事,急诊的病人也都能证明我在场。”
“你这不在场证明倒还挺完备。”高文道,“发现喻健好几天没来上班,你不着急吗?”
“那谁让他不会挑日子,偏偏那天死?再说,我有什么好着急的?”王冬翻了个白眼,“我还怕他硬逼我打胎不成,把我推流产了呢!到时候你们又说是感情纠纷,他不用吃牢饭,我还得还钱,那我这半年不就是白和他睡了?”
高文奇道:“那原本你打算怎么办?他既然不想要这个孩子,早晚得设法让你打胎啊。”
“辞职走人呗,躲到生下来孩子再回来,反正我也没有编制。”王冬道,“现在已经有点显怀了,本来我这个月也就打算辞职的,申请书都写好了,没想到闹出来这档子事儿。不过该辞职我还是得辞,要不然杨文倩一家肯定找我麻烦。所以你们要问什么尽量一次性问完,要不我可说不好就在哪里了。”
王浩提醒道:“你是涉案人员,现在暂时不能离开沭市。”
“我知道。但我得换个地方住,不能让人知道,你们也不行。要不然杨文倩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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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打流产了怎么办?”王冬道,“她家里全是体制内的,舅舅还是你们市局的副局长,到时候查出来我在哪儿,那不就麻烦了。”
“你这想得还挺周到。”高文吐槽道,“放心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没事也不找你,录个指纹就完事了。”
“那今天我能跟着你们去做DNA鉴定吗?”
“当然能啊,随时都行。”高文随口答道,旋而反应过来不对,震惊道:“你是想坐我们的车?”
微微一笑,王冬道:“我这不也是担心安全问题吗?”
***
“喻健这俩情人,都不是一般人啊!”把王冬送到局里,简单和刘主任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目瞪口呆的小赵被指派陪着她去司法鉴定中心。办完了事儿的高文忍不住发出感慨。
王浩也啧了一声:“这喻健就算现在不死,也早晚得出事儿。”
这妥妥后院起火的征兆啊!不说别的,他这婚是离定了。
“全都说她是个蠢货,这个杨文倩还真是……”高文一面翻着笔录,一面说道,“虽然她被第三者插足很倒霉,但她这人也是,哎,太难评价了。”
“不过说句实话,根据走访情况也好,根据咱们询问情况也罢,我觉得她应该干不出这么高难度的案子。”王浩也评价道,“又是致幻又是溺水,这确实有点难为她了。”
这案子目前毫无头绪。现场勘查没有提取到有效证据,道路未安装监控,下毒时间无法确定,嫌疑人一团乱麻。根据小钱调监控查证的结果,目前所有的嫌疑人,陈洁、喻淑、杨文倩、高月、王冬,全都有着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破案难度很大。
两人正说着,就见徐建进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徐队。”
嗯了一声,徐建道:“情况怎么样?”
王浩言简意赅把走访结果汇报了一遍,末了,又道:“目前来看案情比较复杂,可能还是要从那个□□的残次品的来源入手。但是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无法搜查嫌疑人的家,所以目前比较两难。”
“我已经让人去调查喻健体内毒品的来源了,主要在查原材料。□□这种东西,只要具备相应知识和原料,在厨房里就能合成。喻健关系网里能接触到管制化学药品的人太多,排查恐怕得一段时间。”吐出了一个烟圈,徐建道:“小唐还在拿着薯片袋子上的指纹和其他可疑人员做指纹比对,但也不能抱太大希望。毕竟凶手的反侦查意识很强,戴手套作案的概率很大。而且嫌疑人都和凶手关系密切,指纹有出现在包装袋上的合理性,即使是发现了指纹也不能证明就是凶手。”
王浩提议道:“凶手十分谨慎,而且蓄谋已久,不是激情作案,我们也不知道他准备了多久。如果排查的话,时间线可能得往前倒推半年以上。”
“嗯,我和他们说。”沉吟了片刻,徐建道,“你刚才说,喻健的前女友,那个高月是药代?”
“对。”王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有很大机会接触到管制化学品。虽然目前她生活还算稳定,但是她对喻健还有余情,不排除因爱生恨杀人的可能性。”
叩了叩桌子,徐建道:“要照这么说,喻淑和陈洁的嫌疑很小,王冬一心图财,杀人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这个高月就不好说了。还有喻健的妻子杨文倩,这两个都是重大嫌疑人。”
挠了挠头,王浩道:“根据我们走访的结果,杨文倩这个人性格比较,呃,简单。”说着,他把给杨文倩做笔录的情况和高月、王冬对她的评价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果然,徐队皱了眉:“要这样说,那重点就是放在高月身上了。”
王浩正要说话,办公室大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唐彦带过来一阵寒风,后面还跟着法医小赵,两人急促道:“老王,徐队呢,有情况!”
“喻健摩托车后备箱的包里检验出了麻醉剂残留物。通过追查在网吧的浏览记录,发现他查过邱某杀妻案,就是那个医生长期给妻子下麻醉剂致死的案子!”
19. 要是淑淑干的,我们说了能算她自……
脸色剧变,徐建率先问道:“这药是下给谁的?”
这才注意到他就在办公室里,唐彦苦笑:“不知道。”
“没做痕检吗?他家里查了没,有没有残留?”
“正做着呢,但是就算是他下给杨文倩的,找到药物残留的概率也不大。”唐彦道,“如果他这次下药成功的话,那应该是第二次。他的药物是从医院偷拿的,第一次偷拿药物是在一个多月前,而且拿的很少,不一定真下了,就算是真下了,药物残留也早就冲没了。”
心里突突直跳,高文倏而回忆起来:“之前询问高月的时候,高月说喻健和她说过,让她等他!”
结合高月的供述,杨文倩有重大嫌疑!
“还有王冬,万一喻健是想先解决了王冬呢?”王浩也道,“王冬怀孕了,赖着他二十万不想还不说,还想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不解决掉,他下半辈子算是赔进去了。”
本来就没有头绪的案子愈发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喻健偷药的行为使高月的嫌疑直线下降,杨文倩和王冬的嫌疑陡然上升。更难的是谁都不知道喻健那药到底下没下,下了的话到底是要下给谁。
“所以现在每个人都有嫌疑?”徐建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起来,“有能排除嫌疑的吗?”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三人谁都没说话。
“和王冬和杨文倩说明情况,正好顺理成章让痕检把她们住都仔仔细细搜一遍,看看有没有合成□□的痕迹。”到底是大风大浪见多了,不过片刻,徐建就有了主意,“先不要打草惊蛇,不管什么怀疑都藏起来。就如实告诉她们喻健下药的事儿,说那麻醉剂可能会有后遗症,带着她们去医院做尿检和血检。”
王浩和高文异口同声:“是。”
从这方面看,喻健疑似给人下药也不算坏事,要不他们还真没法儿把王冬家彻底搜一遍,毕竟这姑娘看着可不是不懂法的样儿。
交代完了工作,徐建正要回办公室看这两天的笔录,就见法医小赵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小赵道:“喻家老两口拒绝做DNA鉴定,喻健的骨龄也不对。根据我们检查的结果,他应该是二十七,比身份证上的年龄小三岁。”
“什么?”徐建十分震惊,一是震惊这个事儿,至于第二,“现在尸检还要做骨龄和DNA鉴定了?”
在死者身份清清楚楚的情况下,他们一般是不会专门给死者做DNA鉴定的,骨龄测定更不用说,那都是无法确认死者身份的情况下才会开展的。
见他满脸疑惑,王浩赶紧说:“是我们在给杨文倩做笔录的时候,得知喻健父母给喻淑买了房,她还反复提及有传闻说喻健不是亲生的,所以小高觉得不太对劲。我们就和刘主任说了一声,请他给喻健再做一次骨龄和DNA鉴定。”
“那可多亏小高细心了。”想不到一向莽莽撞撞的高文能有这份心思,徐建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好好保持。”
说完,他又对小赵吩咐道:“去找喻家老两口,告诉他们这个必须得做,由不得他们,我们等会还要找他们录口供呢。还有骨龄测定的事儿,也得一起问问他们。”冷笑了一声,徐建道,“这说不定还能牵扯出来一个拐卖案呢。”
S省传统思想源远流长,根基坚实,还曾因不让女人上桌吃饭上过热搜。作为S省的重要组成部分,沭市也不能免俗,自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计划生育政策出台以来,买卖男童的案子屡见不鲜,二胎政策放开后才渐渐消停。喻家老两口作为公职人员,居然有两个孩子本身就很不对劲,他本来还以为是这两口子在计生办有关系,可看如今这拒绝亲子鉴定和谎报喻健年龄的样儿,他几乎可以断定喻健是买来的。
“好嘞。”小赵一口应下,先回去找刘主任复命去了。
徐建又向王浩道:“要这么说,喻家老两口也不是没有嫌疑了,一会做笔录的时候你们也多留个心眼。”
如果喻健不是亲生的,如今又因为给喻淑买房的事儿和喻家老两口闹得很僵,那以后未必还指望得上,喻家老两口心里说不好会怎么想。虽然两人杀人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是喻淑干的,老两口铁定会包庇亲生女儿。
王浩立马道:“明白。”
点了点头,徐建道:“喻家老两口的口供不好拿,咱们得打场硬仗,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应下,跟着他出了门。不一会,就听叮的一声,电梯来了。门一开,里面全是领导。刘主任热情地招呼着徐建,王浩和高文自觉去走楼梯。一进楼梯间,头都大了的高文就开始叹气:“上个案子没一个嫌疑人,这个案子全是嫌疑人。”
王浩也有些灰心丧气:“这案子是越来越复杂了。”
越是跟进,他心中越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案子还能破吗?
两人说着话,还没走下楼,就听到喻父在大厅里嗷嗷大叫:“什么亲子鉴定,是不是我儿子我们难道不知道吗?那还能认错儿子吗?”
“骨龄鉴定说年龄不对?搞错了吧,我们儿子是啥时候出生的我们能不知道啊?咱们现在技术是不是有误差啊?”
“警察同志,我保证这是我们儿子,保证是我们家健健,你们不也都去医院问过了吗?他所有的同事和亲朋好友都能证明这是我们儿子啊!我们这当爹当妈的,还能认错了亲生儿子吗?各位警官,不是我们说,我们是没了儿子啊!你们不赶紧破案,却老来找我们,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听他大声嚷嚷,王浩和高文同时皱起了眉。喻父没明着说,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警方破案无能,净可着受害者家属找茬。喻健案本来就自带热度,大厅里又人来人往的,要是让谁拍了发到网上,那可真就大发了。但喻父又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家属,他们还真不好拿他怎么样。
正寻思着该怎么劝他,就听大厅里传来了徐建的声音。冷冷地看着他,徐建道:“喻永军。”
听出他的声音,喻父浑身一激灵,抬头一看,马上就认了出来:“你……徐队长?”
徐建道:“凶杀案测定死者骨龄和进行DNA亲子鉴定是法定程序,你为什么不配合?”
喻父见状,赔笑道:“徐队,不是我们不配合,是健健确实就是我们儿子啊!这都已经确认了,现在又突然让做DNA检测,那就跟有什么猫腻似的,传出去不好听啊!”
徐建道:“当天没有做是因为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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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指认死者是喻健,可现在骨龄检测发现年龄和骨龄对不上,所以我们合理怀疑死者不是喻健本人。”
听他这么说,喻父急了:“那怎么不是本人呢?我们都认出来了啊!那什么骨龄检测它也可能不准的,对吧?”
“对。”徐建承认得很坦诚,喻父还不及松口气,就又听他说,“所以必须得和你们做DNA检测以证明死者就是喻健,否则就是我们的工作疏漏了。”
“哎,警官,不是啊!”见他就是不松口,一个劲儿拿着程序堵他的嘴,喻父彻底急了,也顾不上撕破脸会不会让警察产生不好的观感,影响到破案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身份怎么就确定不了了?你们这是破不了案子就拿我们受害者家属开涮吗?”
“我们也想问你呢。”喻父的声音不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这边看,徐建冷冷道,“都告诉你了这是必须的程序,你却就是不肯和死者做亲子鉴定,你这样阻挠我们办案是为什么?难道你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吗?”
他着重咬着“亲生”两个字,锐利的目光看得喻父心里发寒。终究抱着一丝侥幸,他梗着脖子道:“难道不做这个鉴定就不能办案了吗?你们也太形式主义了吧!”
“当然不能。”徐建冷冷道,“确定不了受害者的身份,这个案子还怎么办?以目前你阻挠我们调查的情况看,如果死者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吓了一跳,喻父下意识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他!你们警察破不了案就拿我们顶罪,你……”
“你为什么认定了死的就是你儿子?”打断了他,徐建道:“知道我们公安机关要找你们做亲子鉴定,正常的父母难道不应该满怀希望,赶紧来做鉴定,期盼死的不是自己孩子吗?你一口咬定死的就是你儿子是为什么?喻医生,你能给我们解释解释吗?”
“我,我……”喻父张口结舌,硬撑着还是抵赖,“我认出来我儿子了啊!死的怎么可能不是他!我这是面对现实啊!”
见他反应不对,围观的群众也开始小声议论,有个来办事的大妈已经开始劝他了:“大哥,做个鉴定不费什么事儿,你就去做了呗。反正是你亲生儿子,怕什么?和警察闹成这样又有什么好处?现在赶紧让他们破了你儿子的案子才是正经事儿。”
听出她也是怀疑自己,喻永军急了,又不能真去做鉴定。正僵持间,唐彦忽然走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徐建看他的眼神越发锐利了:“监控显示,死者出事的当天晚上,你的亲生女儿喻淑出现在了事发河堤里——喻永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可能!她不可能杀人。”喻永军脱口而出,“那丫头胆子小得很,鸡都不敢杀,别说杀人了?”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喻淑已经出现在河堤上了,而包庇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徐建冷不丁道,“如果是喻淑杀的人,那么你现在极力隐瞒喻健身世的行为已经可以被认定为共犯了。”
喻父面红耳赤,还要争论两句,一直默不作声的喻母却站了出来,带着哭腔,她向徐建道:“警察同志,我们做亲子鉴定,你们问什么我们也都说。我就问一句,要真是淑淑干的,我们说了能算她自首吗?”
20. 她今天杀喻健,明天就会杀其他无……
“小赵,干得漂亮!”吹了个口哨,唐彦兴奋道:“我就知道喻健百分之百是被拐来的,喻永军还嘴硬非说是亲戚家的小孩——要真是亲戚家小孩,他能死不认账?”
鬼鬼祟祟的,法医小赵小声说:“你知道的,这个不一定准,准确的结果做加急也得一个周。这玩意你可别拿外面说,要不然咱都得吃挂落。”
“我还能这个都不知道?”拍着胸脯,唐彦保证给他保密,“你放心,刚才我们徐队亲自出马,喻永军他老婆全都招了,谁问我都说是从她嘴里知道的。”
长出了一口气,小赵也好奇起来:“那这事咱还管不?”
“按理说收买被拐儿童肯定要另案处理,不过追不追究不好说,本来就是轻微犯罪,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这到哪儿查去?追诉期都过了。”唐彦道,“队长也就吓唬吓唬喻永军,这事要查难。”
小赵道:“喻永军他老婆就没说从哪里买来的?”
“说了,但她知道的也不多,那一听就是个人贩子团伙。”唐彦道,“这种都是流窜作案,说不定早就洗手不干了,到哪里找去?”
叹了口气,小赵也知道这是时代遗留问题,大概率是解决不了的,于是又说回了喻淑身上:“可惜了,我本来还以为这案子能有结果了呢。现在比着监控一看,肯定不是她干的了。”
唐彦也有些气馁,不过还是说道:“她那天晚上出现在了河堤的监控里,说不定看到了什么呢。”
透过单向透视玻璃,两人一起看向询问室里。
询问室里安静得渗人。盯着喻淑的脸,高文一字一顿,没有放过她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喻健是买来的。”
喻淑面无表情:“对啊,他就是买来的。”
任谁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高文也有些震惊:“你早就知道?”
喻淑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知道啊。”
“那你怎么早不说?”
喻淑扬了眉:“你们早也没问啊。”
高文一噎:“可这不是人口买卖吗,你怎么不报警呢?”
“高警官,”喻淑似乎是觉得有些可笑,看他像看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就算你在市里长大,家里的亲戚朋友都没有买男孩的,那老家有溺死女婴的总该知道吧?怎么没人报警呢?”
高文噎住了。
喻淑冷笑:“计划生育那么多年,‘意外’死掉了多少女婴是没人知道吗?成千上万条命都没人管,死了个男的倒是闹起来了,果然带把的就是金贵。”
高文道:“溺死女婴基本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儿了,那会警力有限,好多悍匪都到处流窜逃亡呢,现在抓到的逃犯基本都是那个时期犯下的案子。时代所限,你也不能那么极端。”
“极端?”俞淑冷笑,“这就是极端了?逃犯流亡是因为抓不到,悬案抓不到人是因为案子破不了。可从来没听说谁家溺死了刚出生的女婴之后跑了,更没听说过还有溺死孩子之后专门毁尸灭迹的,这样人证俱在的杀人案不管,究竟是警力有限,还是根本没有把溺死的女婴当回事?”
被怼得无话可说,高文讷讷道:“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你看现在我们肯定管,观念变化得有个过程啊!”
“刀子不割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出这话。”喻淑冷笑,“我的亲生父母重男轻女,哪怕喻健不是亲生的,对他也比对我好。我本硕都考上了211,结果找工作的时候还不如双非的男生,问就是女生结婚生孩子会耽误工作。还有,结婚找对象,”
盯着高文,她道:“如果我不特意提,孩子是跟谁姓?”
被她的目光盯得发慌,高文道:“这不是一直是这样吗?”
他刚想说“如果女生愿意生两个,一边一个姓我也没意见”,就被喻淑打断了:“一直这样,那就是对的吗?”
她毫不客气,“所以就是哪怕双方条件差不多,孩子也默认都是跟男方姓的,最多一边一个姓,对吧?可孩子是我生的,为什么不是默认跟我姓呢?谁都知道我们这种情况彩礼就是走个过场,都是带回小家一起用的。”
见话题越聊越偏,王浩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这问询不是问询、相亲不是相亲的对话,“我们在喻健死亡当天河堤的监控里发现你的身影了。”
喻淑一如既往地坦荡:“对,我那天晚上也去河边散步了。但是我没有杀他,我没有给他下毒的机会。”
牢牢地盯着她,王浩道:“但是我们在河堤的监控里看到你了。”
“嗯,我第一次做笔录的时候就说了,我那天晚上去河堤了,也认出来可能是他了。”喻淑却没有如他所想,惊慌失措地想要撇清嫌疑,反而语气淡漠得近乎冷血,“我不救他犯法吗?”
“你——”深吸了一口气,王浩道:“当然不犯法。可那是一条命,死的是你熟悉的人!”
“我当然熟悉他。”喻淑有些讥诮,“一个我的亲生父母因为他而忽视我、仗着他们的偏心欺负我、长大了还想抢走家里所有财产的人,我当然再熟悉不过了。”
“他现在死了。”知道打感情牌是没有用了,王浩严肃道,“你有配合警方办案的义务,而且现在你还是本案的嫌疑人,我们有理由怀疑是你杀了他。”
“王警官,你不用激我。”喻淑却异乎寻常的冷静,“喻健不是被人推下水的,而是被人下了毒,幻觉发作才掉进河里淹死的。第一,我既弄不到毒品也不会制毒,你们把我宿舍和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搜了个遍,也证实了这一点;第二,那盒薯片和我无关,我甚至在他买回去那盒薯片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晚我始终在监控范围内,并且和他没有任何接触,所以也没有作案可能性。实际上我现在已经洗脱嫌疑了,所以你们找我其实是想我提供线索的。”
看着脸色不太好的王浩,她顿了顿,“我当然不会杀他,但也不想看他好过,至于把凶手绳之以法,给他报仇什么的更不可能有——相信你们也都能理解吧?”
“可是喻淑,这是杀人案,你有义务配合,也必须配合。”王浩一字一顿,“我们做过现场试验,在你当天晚上站的位置上,是可以看到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的。”
“我看到了,也把我看到的都和你们说了,我已经很配合你们了。我说了我只是没救他,你也承认了这不犯法。”喻淑道,“而且说句实话,就他这人品,要是什么人动了手,我只会觉得报应不爽。”
“她今天杀喻健,明天就会杀其他无辜的人。”王浩分外严肃,“法律的底线是不能被突破的。”
“你怎么知道?”喻淑反问道,“当法律无法给受害者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王浩不动声色地引导:“可是法律大部分情况下是能带来正义的,是什么事让人觉得法律不能带来正义呢?”
喻淑却笑了:“王警官,你是觉得我知道内情,想试探我这是不是一场仇杀吗?”
心思被她一语道破,王浩也不尴尬:“这是我的职责。”
“你是一个好警察。”喻淑顿了顿,“但我并不知道,纯粹是有感而发。”
牢牢地盯着她,王浩斩钉截铁:“不,你知道。”
喻淑却并不畏惧他的直视:“我确实不知道,王警官,我只知道他要给我下麻醉剂的事儿。所以说一报还一报,如果他被杨文倩或者王冬杀了,我丝毫不感觉可惜罢了。毕竟我本来以为那麻醉剂是下给我的。作为可能的受害人,我巴不得他死了永绝后患,难道不是人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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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吗?”
马上又发现了什么,王浩道:“你是知道麻醉剂的事儿的?”
“闹得这么僵,杨文倩又是个没脑子的,我当然得盯着他们。”喻淑承认得坦然,“那次他们回家,有个东西落在摩托车的后备箱忘拿了,杨文倩正好想下去买饮料,说要顺路给他拿,结果他死活不愿意,非要自己去。我就感觉他鬼鬼祟祟的,于是留了个心眼,趁他在家里午睡的时候拿了他的钥匙,下去打开后备箱一看,豁,医用麻醉剂。”
高文提出疑问:“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害人的呢?或许他只是想偷了卖钱。”
“卖什么东西要瞒着杨文倩?”喻淑冷笑,“偷盗管制药品是入刑的。喻健又不是法盲,总不能偷了麻醉剂去抓鱼吧?冒被判刑的风险偷盗管制药品,那要干的事儿肯定很大,除了下毒害人还能是什么?我和他正好因为财产的事儿快闹得翻脸了,那肯定觉得他是要害我啊!”
王浩道:“那你为什么不报警啊?”
“报警?”喻淑嗤笑,“报警能把他抓进去蹲监狱吗?未遂犯判的太轻了。而且要是为了这种事儿报警,我爸妈都能骂死我,他们只会说我小题大做、胡说八道,净给家里添乱子。反正已经和他翻了脸,我不回去就是了,他想给我下也找不着机会。”
“那要是他给其他人下了呢?你明知道他和杨文倩关系不好!”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和杨文倩关系不好。”喻淑干脆道,“他想独吞家产就不能给我爸妈下,要不然走法律程序就得和我平分。至于其他人,我管那些干什么?”
“可你刚才还说,如果他被杨文倩杀了是一报还一报。”王浩道,“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为什么自相矛盾?”喻淑道,“他杀杨文倩不成被反杀,那叫狗咬狗一嘴毛,恶人自有恶人磨,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可矛盾的?”
王浩语塞,前后一捋,发现她说的确实没什么问题,纯粹是那副不把法律放眼里的模样让人很有种给她一拳的冲动。
“如果你坚持不提供线索,这个案子很有可能破不了了。”发觉到她其实还是很在意喻家老两口,王浩道,“凶手恨的不一定只是喻健。打个比方,就比如说杨文倩,你也知道她和你爸妈关系不好,如果是她杀了喻健而没有被查出来,她很有可能会抱着侥幸心理,再对你爸妈不利。”
“第一,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第二,我也不知道凶手杀他是不是因为恨他,我只能说我感觉不是杨文倩动的手。”喻淑道,“退一万步,就算是她杀了喻健,这事一闹出来,她也不会再有靠近我爸妈的机会了。”
眉心一跳,王浩追问:“那你就是觉得是王冬动的手喽?”
看了他一眼,喻淑道:“这可不是我说。而且除了王冬,我可不信没有其他嫌疑人。”
“但目前来看,杨文倩和王冬是嫌疑最大的。”王浩道,“你那天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他在河堤上东倒西歪的,走着走着就掉到下面去了——如果那个人是他的话。我就没管,溜达了一会就自己回家了——这话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王sir。”喻淑道,“你到底打算让我再说几遍?”
知道从她嘴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王浩站起身来,“喻淑,你们的矛盾比你一开始交代的要严重得多,现在又这么不配合。一旦出现了不利于你的证据,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警官,我已经够配合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又离得那么远,你究竟觉得我能看到什么?或者说,你希望我看到什么?”喻淑道,“清者自清,我只是不想帮他。能干出偷盗管制药品的事儿来,喻健早晚要进去。自作孽不可活,为了这么个人渣把自己搭进去,我值吗?”
21. 出轨丈夫沉尸河底,妻子事后照常……
嘎吱一声,王浩推门走了出来,高文紧随其后,两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沮丧。
全程看着,唐彦也知道,拍了拍高文的肩膀,安慰道:“也不用这么难受,至少你可以重新开始相亲了。”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高文有气无力,“是我们的问题,她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喻父重男轻女到明明有女儿,还非要买男孩的地步。为了照顾买来的儿子,周末硬让妻子把上小学的女儿扔在家里,去亲戚家陪买来的儿子。以致喻母十分愧疚,在询问的时候当场落泪,频频说对不住女儿。他要是喻淑,高低也得厌男。
没就这个问题纠缠,唐彦道:“喻淑你们是怎么想的,觉得她知道点东西?”
“对。”王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我总觉得她看到了什么,但就是不肯说。”
“我倒觉得她说的可能是实话。”高文倒是很客观,“从河堤起点到喻健坠河的地方得有七八公里,跑这么远肯定累了,那吃点零食很正常吧。包里有盒薯片,那正好吃点,吃完了幻觉发作掉进水里,很合逻辑啊。”
“我知道。晚上和白天视线范围完全不一样,喻淑本人又是高度近视,她能认出来喻健估计都是因为两人实在是太熟了。”王浩捏了捏鼻梁,“但是我总觉得她是看到了什么的,尤其是她反问我的时候,就是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喻健是中毒后出现了幻觉落水,又不是凶手把他推进去的,喻淑就算是看到了也没有什么用。”挠了挠下巴,唐彦道:“不过不都说女生第六感很准吗,凶手大概率就是在和喻健有感情瓜葛的这三个女人里了,她是不是靠直觉猜出了是谁?”
“也不好说,万一是喻永军夫妇呢。”来串门的法医小赵嗑着瓜子,“别忘了薯片盒子上还有喻永军老婆的指纹。可惜那盒薯片进水被泡烂了,要不看看它的受潮程度,还能推算出来是哪天开的包。”
“凶手心思这么缜密,肯定不会蠢到在包装盒上留指纹。”高文比较支持唐彦:“喻健一边立深情人设,想勾搭被他始乱终弃的高月,另一边还想去白嫖王冬。对杨文倩那更不用说,我要是杨文倩都想打爆他的头。干出这种腌臜事就够人渣了,他居然还偷偷弄了药不知道想害谁。说实话,这三个女人谁杀了他我都不奇怪。”
正说着话,痕检周晖敲了敲门,探进来他正方形的脸:“浩儿,徐队找你。”
本来还在悠闲嗑瓜子的小赵瞬间弹了起来:“徐队回来了?”
比了个yes的手势,周晖道:“快回去吧,案情分析会开完了,刘主任也该回来了。”
不提抱头鼠窜的小赵,王浩快步进了徐建办公室。手边放着一沓厚厚的笔录,徐建示意他有话直说:“喻淑问得怎么样?”
如实汇报了一番,王浩也没有隐瞒自己对喻淑的怀疑。
“喻健对高月还能说是旧情难忘,但是和王冬的事儿就是人品问题了吧?”徐建不置可否,沉思了一会,说道:“他真的只和王冬有不正当关系吗?”
王浩一惊,就听他道:“让技术查查喻健的手机,恢复卸载的软件和绿泡泡的聊天、交易记录,再和扫黄大队打声招呼,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可疑人员。”
“是。”这些天被层出不穷的嫌疑人牵着鼻子走,他这么一提醒,王浩也反应了过来。可一咂摸徐建的话好像哪里不对,他小心翼翼道,“您是说,目前的嫌疑人身上没有发现其他疑点?”
徐建让他们另找嫌疑人,分明是要把案发到现在他们列出的所有可疑人员排除嫌疑了。
“勘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原来的思路已经走到死胡同了。”徐建明显有些疲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刚才开会的内容,“知道喻健可能给她们下了药,王冬和杨文倩都很配合,勘察员把杨文倩家里、爸妈家和办公室全搜了一遍,一无所获。王冬交代喻健去过她老家见父母,勘察员连她老家也搜了一遍,别说□□了,耗子药都没找出来一包。我刚审问完了喻永军夫妻,现在外勤正在他们家搜查,但我估计也搜不出什么来。”
王浩道:“那喻淑那边?”
“我让人走访排查过了,她这两个月和喻健确实没有过近距离接触,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徐建也叹了口气,“小唐调过来的监控我也看了,她应该不是凶手。”
犹豫了一会,王浩还是说出了口:“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我觉得喻淑反应不太对。如果她确实知道点什么,我感觉可能是仇杀。”
“你是怀疑陈洁?”稍一思索,徐建就摇了摇头,“根据服装城里面的监控,她全天都在店里,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作案。”
“不是。”王浩摇了摇头,“队长,我是说离案发已经好几天过去了,我们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所有的思路都被推翻了,会不会是我们的方向不对?”
案发以来,他们找到的可疑人员不少,每个人都有着充分的作案动机,也都充满了嫌疑,可是往薯片里加料的投毒方式瞬间把难度拉满。一个多星期去,他们加班加点,吃住都在局里,可是却一无所获,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杨文倩、王冬、高月……没有人能排除嫌疑,可也没有人能被证据钉死,这案子眼见就要走进死胡同了。
“你是想说喻健还有隐藏的社会矛盾,凶手不在我们锁定的人里吧?”徐建自然听出来了他的话外之意,“没事,直说就行,刚才我们开会的时候也有人提过。现在破案的黄金时间早就过了,本来这案子就线索不足,嫌疑人又太多,再拖下去就成悬案了。刘局问过好几次进度,听他的意思,要再破不了案,就想让市局接管这个案子了。”
刘副局的私心姑且不提,沭市是东部沿海的二线城市,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的小山村,在受害者身份确定的情况下,凶手竟还能逃脱法网,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
见他开口,王浩也就说了:“您也都看到了,现在所有可疑人员都排查了一遍,都没找到确切证据,但下毒的作案手法又不像是随机杀人,所以喻健是不是还有我们没有排查到的其他社会矛盾?”
“喻健工作体面,在朋友同事中风评不错,经侦查过他的银行流水,也没有发现存在经济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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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呛能再有什么仇家。今天会上大家也还都更倾向于情杀,只是我们现在缺乏证据。”徐建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不过这也是条思路,既然想到了就查查吧。”
监控缺失,现场一塌糊涂,下毒时间不明,痕检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说得不好听点,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看他这副模样,王浩心里也沉了沉。沭市治安良好,他从警以来,遇到的凶杀案起码有八成是激情杀人,少有的谋杀案掩盖手法也极其粗糙,从来都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更没见徐建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你们也不用太灰心。”看他有些沮丧,徐建反而安慰起他来,“小年轻,在警校的时候个个不都梦想着破大案吗?结果一干工作,找猫找狗找鸡鸭,劝解电诈抓小偷,还没谈恋爱呢,就得上门调节夫妻矛盾,一个个干得灰心丧气的。小唐刚来的时候,我让他去写材料,话没说完他就蔫了,天天和人嚷嚷着想去破大案,别以为我不知道。喏,现在大案来了,他该高兴才是啊!”
听他这么一说,王浩咧着嘴想笑,可想想没进展的案子又笑不出来了:“您放心,我们回去继续查,一有线索马上向您汇报。”
“这就对了。刑警嘛,谁没遇到过难破的案子?扎手的嫌疑人多了。再说,这才过去几天?情况特殊,找不到线索也很正常。”徐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等这个案子破了,给大家调休放假。”
***
“队长让技术恢复喻健的手机,看看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小三,或者□□什么的。”王浩奉命传旨,顺带公布了特大好消息,“破了这个案子就放假。”
唐彦却有些有气无力:“浩儿,说句实话,这案子你觉得还能破吗?”
“咋不能破了?凶手肯定就在这几个人里面,但就是咱找不着证据。”抓着头发,高文倒还是挺乐观,“而且这案子也算涉毒吧?那必须得破啊!市局不是还问过来着吗?”
“可是全都查过了,痕检说他们刮地皮搜了一遍,别说□□了,老鼠药都没找出来一包。”唐彦道:“我总觉得这案子有些古怪。”
“哎,我的糖,别丧气嘛。你不是天天吆喝着要破大案吗?那年爬泰山,你还在玉皇顶许过愿来着。”把徐建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了唐彦,王浩安慰道:“你看,这大案说来就来,是府君显灵了啊!”
被死去的记忆攻击,悔不当初的唐彦一声哀嚎:“那会年少无知,现在我重新许愿,信男恳请府君保佑天下太平、河清水晏,我再也不想破大案了。”
他这周算是把队里的材料包圆了,鸡零狗碎的杂活全落到了他手里,吃饭都不带消停的,一边啃煎饼果子一边看监控,眼都快瞎了。
“我靠!这是什么?”两人正拉着呱,高文却忽然爆了粗口,“谁特么的瞎逼逼?!”
好奇地探头一看,唐彦就见他手机明晃晃是今日本地热点新闻:
“惊!出轨丈夫沉尸河底,妻子事后照常上下班!局长外甥女成嫌犯,警方破不了案为哪般?”
22. 喻健女票女昌,从结婚之后就开始……
点开一看,喻健和杨文倩没打码的结婚照映入眼帘,下面还有两人各式各样的生活照,全都没打码,案情描写绘声绘色,严守七分假三分真原则,矛头直指杨文倩,底下不出意外群情激愤,转发八千,点赞过万,评论区骂得花样百出——当然,主要是骂警察。
“我靠,这是哪个傻逼发的?”王浩也忍不住爆了粗口,“神特么的包庇官二代,啥线索都没有,这案子眼见都要成悬案了!他们要真能找出来杨文倩是凶手的证据,我给他磕三个头,叩谢他祖宗十八代!”
“看这案情描述,一定是知情人,说不好就是来做过笔录的那几个。”唐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技术小冯发消息,“查IP地址,冯子,现在就给我们查,正好和喻健的手机一块查了,不对,先查他!天天造谣传谣,不拘几天拿警察当摆设啊!”
“你没看那些意有所指的话都是他们引导知情人说的,抓也抓不到他们头上。而且徐队拿喻淑出现在现场的监控吓唬喻健爸妈,诈出来他们买小孩的事儿,这两口子心里肯定憋着不服呢,你就光看这些照片吧,他们肯定是有份。”王浩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就算知道谁说的,你能拿受害者家属怎么样?”
“那这胡说八道的自媒体总得拘起来吧?”唐彦忿忿的,“特么的,咱们搁这加班破案,他们在网上胡诌八扯,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我们儿子呢!”
“都这样,受害者家属都是恨不得马上就把凶手薅出来吃枪子,也得理解他们心情。”王浩倒是冷静下来了,“不过为什么他们认定凶手是杨文倩呢?”
“可能是关系不好?”高文推测,“喻健到处出轨,和杨文倩夫妻关系恶劣,还有可能要下毒杀她。她又和小姑子闹得这么僵,和公婆关系估计也够呛。而且喻健死了,杨文倩作为配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不仅能摆脱渣男,还能拿到不少财产,于情于理都肯定觉得是她干的。”
“不过我们起码可以判定不是这老两口和喻淑干的了,要不他们不敢闹这么大。”发现拘不了兴风作浪的自媒体,唐彦叹了口气,也开始分析,“喻淑是亲闺女,要是她杀了人,那老两口绝对巴不得咱们永远破不了案,现场监控和行踪排查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她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现在嫌疑人还是就剩高月、王冬和杨文倩了。”
“王冬和杨文倩的住所里都没找到制毒的痕迹,当然,喻健下毒的痕迹也没找到。”高文道:“我觉得高月很有嫌疑。高月自己就是药代,本身又是学药物分析的,想搞点原料制毒易如反掌,因爱生恨杀人也很有可能。”
“但是根据医院其他人的口供,高月婚后为了避嫌,从来不和喻健接触,甚至和整个化验科都不打交道,监控也显示她从来没进过喻健办公室。别忘了高月老公的前妻还盯着她呢,她都没逮到过他俩单独见面。”王浩道,“而且高月和她的老公、继子住一起,那小孩高二走读,还是学理的,又完全向着亲妈。如果在家制毒,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拿住这么大一个把柄,那不得赶紧和咱们举报吗?”
“但现在只有她家没搜查过了,杨文倩和王冬住所都排查过没有任何制毒痕迹。”高文总觉得不对劲儿,“总不能那毒品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可是你能申请下来对高月的搜查令吗?”两手一摊,王浩也有些无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有嫌疑,监控和走访记录反而都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咱们只能说她有作案动机。”
“我觉得文儿说得也有道理。特事特办,这案子都走进死胡同了。”唐彦提议道,“咱也借喻健藏麻醉剂的事儿,让她配合一下。”
高文却挠了挠头:“可是喻健肯定不是想杀她啊!这怎么能说服她?”
“傻文儿,你还是实习接警接少了。”拍拍他的肩膀,唐彦语重心长,“麻醉剂是只能杀人吗?挽回前女友无果,这种人渣偷麻醉剂会干什么?那当然是迷女干啊!”
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高文,王浩哭笑不得:“你别带坏小孩。”
唐彦道:“喻淑、杨文倩和王冬都搜了,也不差她一个。要不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平白无故又让他们加班,晖子得骂死你。”王浩翻了个白眼,“反正我是不去了,我就负责和队长汇报,汇报完你和他们说去。”
还没开口,唐彦手机就叮一声响。低头一看,他嘶了一声:“我去,这王冬不太对啊!”
打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高文赶紧凑过来:“怎么了?”
“小冯揪出来那个胡说八道的孙子了!逮着一问,果然提供案情的就是喻健爸妈,还是他们主动找的他。”
“好家伙,这两口子这么潮?让我找自媒体我都不知道怎么找。”高文有些怀疑,“彦子,这不对啊,真是他们自己找过去的吗?”
“是吧,他们一琢磨,也觉得喻健爸妈这么大年纪,这么快就能联系上大V,不应该啊!于是就查了他们的通话记录,又联系了绿泡泡后台恢复聊天记录,这不,有了个大发现。你猜是谁?”
晃着手机,唐彦也没卖关子:“王冬!王冬和他们说她怀孕了——喻健的。还把咱们的司法鉴定书拍照发给老两口了,那他们还有不信的?接着她就说喻健私底下给了她二十万,让她把儿子偷偷生下来养着,说他忍了杨文倩很久了,让她等他。她等了这么久都没动静,反倒听说喻健死了,都好几天了也没见查出来是谁干的,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七分真三分假,那两口子疑心病不就上来了?和王冬商议了半天,两口子出钱,王冬牵线搭桥,这就找上了自媒体。喏,今天这不就上头条了?”
“淦!这几个女的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高文吐槽,“王冬呢?到处搅风搅雨,一肚子心眼,就这搞事的本事,她的嫌疑可不轻啊!”
这些女的里面,数王冬心眼最多。喻健的死都快搞成无头案了,这些嫌疑人里,有本事把案子做得这么干脆利索的,他看也就是王冬了。
唐彦道:“小冯说已经给王冬打过电话了。王冬一开始还死鸭子嘴硬,小冯把她的聊天记录念了一遍,她才承认了,说她马上就来咱们局里。”
“她十分钟来不了,咱们就去把她给拷过来!”高文一肚子气,“啥人啊,柿子就捡软的捏!”
正说着话,小钱就进来了:“哥,王冬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王浩道:“不对啊,她不住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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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那边吗?”
就算是打车过来,那起码也得二十分钟吧?
“不会是换房子了吧?”唐彦不啻以最坏的心思揣度王冬,“说不定就搬到了咱们局对面,天天拿着望远镜盯着咱们办公室呢。”
收拾东西进了审讯室,王冬已经坐在里面了,不知道谁给她倒了水,正端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喝着。不像是来受审的,倒像来旅游的,看着十分悠闲。
越发一肚子火气,高文阴阳怪气:“哟,来得还挺快。”
王冬倒很有愿赌服输的坦然,指了指对面的小区:“我就住在你们对面,步行不到五分钟。”
“……”彻底服气了,高文道,“你搬家了?”
“那当然,要不杨文倩找上门怎么办?还是你们公安局附近比较安全。”王冬坦然道,“喻健爸妈是我劝的,线也是我给牵的,给二十万让生孩子是我骗他们的,你们还要问什么?”
“你都说了,我们还能问什么?”高文没好气道,“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知道。”王冬认罪态度态度非常好,“我看这个案子迟迟不破,一时心急,希望能获得从宽处理。”
王浩板了脸:“知道你还干!破案是我们的事儿,我们都没急,你急个啥?”
“你们查出来喻健藏了麻醉剂要杀人,那当然是杨文倩和我嫌疑最大。既然不是我干的,那不就是她干的吗?事情这么明显,可案子却一直没进展,她舅舅又正好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我心里这不就有些打鼓吗?”
一口气说到底,王冬倒也没藏着掖着:“不怕县官就怕现管,我心里着急,就想着用舆论施压,别最后栽到我头上。不过我现在知道错了,不该怀疑你们的职业道德和操守,质疑司法公平和公正,我认罪认罚,以后再也不会了。希望能够看在我的想法是人之常情的份上,给予宽大处理。”
她说的非常流畅,这一路上显然不知排练了多少遍。
看她振振有词,高文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你有重大嫌疑啊?我告诉你,就因为捣鼓这事儿,现在你嫌疑更重了。”
“不是我干的,嫌疑再重也就只是嫌疑。要是杨文倩舅舅想栽赃我,没有嫌疑我也有嫌疑。”王冬干脆道,“你们只要不故意制造冤假错案,那就抓不了我。”
听她这一顿说,王浩脸都黑了:“光造谣传谣就可以抓你了知道不?”
王冬小声道:“警官,我是孕妇,犯罪情节较轻的应当判处缓刑,我认罪态度也很好,应该不用坐牢的吧?”
深吸了一口气,王浩把笔重重放下:“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一天到晚净想着干违法乱纪的事儿?”
“我没有,我是没办法,我保证以后不给你们的工作添乱,“王冬否认三连,”而且我这次是来提供线索的,这个能不能给我从轻处理?”
“啥线索?”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个法外狂徒的信任,王浩虎着脸,“胡说八说的可不能算啊!”
“没有,是真的。”王冬急道,“喻健□□,从结婚之后就开始到处嫖,毒品那种东西普通人怎么会有?说不定是他出去□□被哄着磕了药,自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的呢!”
23. 争取一周内破案。
“我靠,队长神算啊!”扒着单向可视玻璃,唐彦倒吸了一口凉气,“喻健这孙子果然是个瓢虫!”说着,他用胳膊肘拐了法医小赵一下:“你们的尸检结果靠谱不?赶紧再回去查查,确定这家伙没得菜花吗?”
“当然靠谱,这货就是没有菜花。”白了他一眼,法医小赵也啧啧称奇,“男女关系乱成这样,居然没得病,啧,祸害遗千年啊!”
“遗不了千年,人上周就已经凉了。”推门出来,王浩在唐彦肩上一拍,“王冬说他手机里有交友软件,还用过音符软件和小红薯□□,平时还会到处溜达猎艳。技术那边有消息了吗,喻健手机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有些数据在恢复着,喻健删得挺干净,他们说比较费劲。”唐彦道,“目前就是查出来喻健手机里有交友软件,在网上装单身到处勾搭女生,还和女主播聊骚。”
嘶了一声,高文把审讯室的门关得更紧了一点:“怎么一开始没查出来?”
唐彦道:“冯子说喻健那些交友软件都是晚上卸、早上下,他们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被喻健给卸了。他们没看到他手机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也就没专门恢复。现在一发现不对,豁,他们恢复出来一堆交友软件,扫黄还查出来了他和他们盯着的一个小姐有交易记录。”
“这孙子是个惯犯啊!”高文摸了摸下巴,“那等会跟队长汇报一声,看看要不要找扫黄大队把她们都扫了,查查有没有涉毒前科。”
唐彦顺口答应着:“那肯定得扫。要是帮禁毒完成了这个月的指标,那帮人说不定还得请咱们吃饭呢!”
高文忽然又想起来个事:“哎,对了,我记得当初要查喻健的包来着,最后查医院监控了没?”
“你看我这眼呢?”指了指自己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和桌子上的滴眼液,唐彦一脸的幽怨,“眼都看快瞎了。”
“咋样,发现可疑人物吗?”
“可别提了,一个个进进出出的,我都怀疑他们不是来上班的,是来搞团建的。”愤愤地吐槽这伙不干活的关系户,唐彦道,“指着从这里面揪出来嫌疑人,嘿,那和把医院三楼的员工挨个查一遍也差不多了!”
一听就头大,高文道:“那咋整?”
“队长说先放一放,他们都觉得同事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先等技术那里出了结果,把和喻健发生过关系的女性都查一遍再说。”唐彦道,“当然,如果排除了那些女生和咯咯哒的嫌疑,那就只能挨个地毯式排查了。”
一声哀嚎,高文道:“那得查到猴年马月啊!市局不还说要接管这个案子吗?”
这话一下就点醒了王浩,皱了眉,他问道:“技术把这事告诉徐队了吗?市局那边有消息没,还接不接管这个案子啊?”
“我看悬。网上舆情炒这么凶,刘局又不是不上网,这都快一天过去了,哪还能不知道?”在楼道里左右看了看,唐彦关了大门,小声道:“就算他老人家没空看新闻,局里也得有关心领导的吧,还能都不和他说?冯子可是说一查出来就跟他们赵队汇报了,赵队是市局下来的,老领导的事儿他能不上心?”
“而且这事应该不是杨文倩干的。”小赵也小声说:“舆论都闹成这样了,市局要是再接管,嘿,黄泥巴掉□□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刘局年纪又不大,说不定还能提一提呢,何苦干这种事啊?”
又不是亲闺女,外甥女再亲也没有前途亲啊!何况这还很可能不是外甥女干的,何必要授人以柄呢!
“但万一真是杨文倩呢?就算不是,王冬造这种谣,我要是刘局肯定气死了。”高文摸着下巴,“而且案子一天破不了,刘局的名声就一天洗不干净,影响进步的吧?”
“可要是移交给了市局,他名声不更洗不清了?”小赵反驳,“万一查不出来,就说他授意局里拖着不办;万一证据钉死了王冬,肯定也得有人说他是包庇外甥女,找个替罪羊栽赃陷害。”
这话却提醒了唐彦:“但是目前王冬嫌疑很大,说不准刘局觉得就是王冬干的,正雷霆大怒,嫌咱们办事不力,想赶紧把这杀了人还敢污蔑公安领导的货逮进去呢!”
现在这几个嫌疑人里,陈洁和喻淑排除嫌疑,高月基本没有嫌疑,就剩个杨文倩和王冬。喻健搞了麻醉剂想下毒杀人,杨文倩神经大条可能没注意到,但王冬那八百个心眼子,保不齐就感觉到了什么,为了自保搞死喻健的可能性太大了。要他是刘局,肯定觉得是王冬干的。
“我艹!”这么一想果然很有道理,小赵一拍大腿,“那王冬不完犊子了?”
几人正小声议论,忽然就听到了门把手被压下的声音。顿时闭了嘴,众人作鸟兽散,各规各位,无处可去的法医小赵站在王浩工位旁边,装作是来送材料的。
伴着风声,徐建推门走进来,四下扫了一眼,一下就看见了小赵:“小赵,你也在?正好,刘主任找你呢。”
小赵闻言大惊失色,赶紧告退,夹着材料一溜烟跑了。
看他走了,徐建言简意赅:“刚开完案情分析会,杜局和崔局都参加了。”
杜局是他们分局的大BOSS,崔局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人一点吃瓜的心思都没了,全都打起了精神来。
“市局对这个案子很是关注,派了刑侦大队的石队和技术大队的姚队来了解情况,刚才的会他们也都参加了。姚队传达了市局的相关指示,提出如果我们破案有困难可以移交过去这个案子。”顿了一顿,徐建说,“刘局分管技术大队。”
心里咯噔一下,几人面面相觑,都看向他。徐建道:“杜局没答应,不过同意等会让崔局主持召开一个小会,也让市局的两位队长给我们指导指导,看看能不能提供新的破案思路,争取一周内破案。如果再破不了,就准备移交市局吧。”
十分震惊,王浩为难道:“可是徐队,咱们不可能一周就破啊!”
这也是他们的心里话。别说一周了,就看现在这么个情况,证据不足,线索全断,这案子搞不好都可能成悬案,一个月能破都不错了。
“我已经向杜局汇报清楚情况了,杜局也理解,但市局那边的压力是客观的。”徐建道,“你们只管继续查,破案思路没错,但得做好移交案子的准备,其他该做的也得做。”
被这话说得一懵,王浩正思考该做的是什么,就听到徐建已经开始问话了:“今天有什么进展吗?”
按下心里的疑惑,王浩简要汇报了今天的情况,指了指审问室,请示道:“徐队,王冬怎么办?”
“王冬就住对面是吧?”徐建想了一回,“先让她回去,她一个孕妇,万一在审问室坐久了出什么事儿,赖咱们头上就麻烦了。”
看向钱源,他又道:“小钱,你送送她。门口那条路上车多,别在咱们局门口出了事儿,到时候赖在咱们头上。王冬鬼精鬼精的,知道的不少,让她和咱们保持联系,想到什么随时打电话。你们上门前也检查好执法记录仪,提前打开录像,别出了什么事说不清。”
“再有,这样造谣传谣,影响还这么恶劣,因为是孕妇就免予处罚也不合理,该罚款罚款,该通知单位通知单位,该通报通报。以后别心存侥幸,知法犯法。”
看他这安排,连神经最大条的高文也咂摸出不对来了。越想越不对劲,王浩紧跟着他出了门,忍不住小声问:“徐队,这案子怎么说?”
瞥了他一眼,徐建道:“你有想法?”
“没有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王浩道,“我这不是觉得刘局,刘局……”
哦了一声,徐建道:“你觉得那新闻是真的,刘局要包庇外甥女。”
大惊失色,王浩苦着脸道:“没有没有,徐队,您别吓我了。咱哪来的证据能证明杨文倩是凶手?但刘局毕竟是她舅舅,案子就这么移交给市局不太合适吧?”
“那就该咋说咋说,小年轻一天天想什么呢?”夹着笔录,徐建不轻不重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把材料都准备好,别到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天天想这个想那个,我看你是警示教育片看少了。下回参观监狱别叫小唐去了,你去吧!”
哎呦一声,王浩捂着脑袋,心里倒是有些明白了,紧追着徐建问道:“那咱们现在要做的,其实就是把王冬的嫌疑给彻底排除了呗?”
瞥了他一眼,徐建道:“这不是本来就该做的吗?这么嚣张的可疑人员都查不清楚,怎么跟领导交代?办了这么久,这案子就一点进展都没有?”
心里了然,王浩咧着嘴笑了:“好嘞。”
***
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听到里面说了“请进”,王浩才推开了门。
小会议室里,崔局眯着眼,昏昏欲睡,刘主任喝着会议室九块九一斤的茶,好像在品什么琼浆玉露,小赵也学着他假装喝水,但明显道行不够,一次性纸杯都咬出来牙印了。一个没见过的板砖脸和徐队坐在一起,另一个圆脸笑容可掬,正不知和技术赵队在说什么,下首的小冯缩得像只鹌鹑。
见三人进来,徐建依次介绍道:“这是咱们队的小王、小高和小唐。喻健这个案子主要是小王和小高负责走访调查,小唐负责查监控和协调咱们各个部门间的工作。”
说完,又向三人指了指板砖脸和圆脸:“这位是刑侦大队的石队,这位是技术大队的姚队。”
怪不得姓石,是长得像块石头,高文正胡思乱想,就听姚绪笑眯眯道:“哟,怪不得叫小高,咱们小高是挺高啊?”
几个人都附和着笑了起来,高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姚绪打量着他,笑道:“小伙子长得不错嘛,听说你和喻健的姐姐处过?”
脸上一红,高文道:“没有,就是亲戚介绍认识的,一共接触了不到俩周。早就不聊了,不聊了。”
说是这么说着,他心里还是有些沮丧。
在局里加班加了一个多星期,什么事都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喻淑就罢了,反正他们都互相看不中。可上次徐队无意间创造了机会,让他送林清音回去,结果他竟然连人家微信都忘了要。这么久过去,估计学霸都把他给忘了吧?
“哎,不是什么大事,干部的生活问题也是组织要考虑的问题嘛。”姚绪笑眯眯的,“工作和生活两不耽搁。”
“姚队这么关心咱们一线办案人员的情况,所以咱们更要打起精神来,秉着严谨、细致、公正、严明的精神,尽快破了这起案子,才不辜负市局领导的厚爱和信任。”
崔局抬起来耷拉的眼皮,慢吞吞道:“石队、姚队这次过来呢,主要是想和咱们一线的办案人员谈一谈,深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刚才在会上呢,徐队、赵队和刘主任已经把案情进展分别讲过了,现在呢,就是想再就一些细节沟通一下。”
看着笑眯眯的姚绪,别说高文,连王浩都不禁浑身一绷,谨防这位徐建盖章的刘局亲信要挖坑。
不过先开口的却是板砖脸石征:“现在已经案发四天了,案子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主要困难是在哪里?”
松了一口气,高文连忙道:“无法确定准确的下毒时间,可疑人员家中也没有搜出来实质物证,因此无法锁定嫌疑人。”
挥了挥手,石队道:“狡兔三窟,会上我们都探讨过了,这个案子的凶手很狡猾,很有可能有专门场所制毒,物证未必是在家里,所以咱们得先锁定嫌疑人再找物证,这样作案时间不确定就很不利了。那盒薯片不能提供更多线索了吗?”
突然被点到,小赵连忙说:“薯片外包装是纸盒,不防水。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已经和薯片一起泡烂了,无法通过受潮程度推算开封时间。根据生产日期,只能知道是一个月之内购买的。”
石队道:“薯片总不能是自己出现在他包里的,得有个来源,而且这种易受潮的东西开封之后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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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会久放吧?喻健同事和家属都没有注意过他什么时候吃过薯片?”
高文摇了摇头:“都说没注意过。根据调查喻健的网购记录和杨文倩证词,只能确定是线下买的。但喻健活动范围很广,周末经常开车、骑车去远地方玩,难以确定具体是在哪里购买的。”
“这个案子确实难办啊。”石队沉吟道,“能从合成□□的原材料渠道入手吗?”
“死者所处行业特殊,身边都是医疗、药品行业从业人员。虽然原料都是管制药品,但如果有心,很容易就能拿到。”高文道,“凶手蓄谋已久,心思缜密,很难说是从什么时候、什么渠道开始收集的,排查量特别巨大,所以我们目前主要还是从社会主要矛盾入手调查。”
石队点头道:“这也是常规破案思路,现在社会矛盾排查的结果怎么样?”
“主要可疑人员有喻健的妻子、前女友、情人和姐姐,还有一个医闹患者。医闹患者是普通群众,缺乏接触管制药品的渠道,监控也证明她一直都在店里,没有近距离接触死者的机会,我们认为嫌疑基本可以排除。喻淑和喻健已经闹翻了,两人自1月3号起就再也没有打过照面,也能够排除嫌疑。”
姚绪开了口:“那其他人呢?”
知道正题来了,高文浑身绷紧:“喻健曾经有过盗窃管制麻醉剂的行为,并在网上搜索过杀妻案,同时其前女友高月做笔录时说过,喻健曾跟她说过让她等着,我们查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据此我们认为高月的嫌疑相对较小。喻健出轨、□□,又与妻子杨文倩感情不和,所以她嫌疑很大。王冬作为喻健的情人,目前已经怀孕,想要拿他当跳板敛财,能从喻健的死亡中受益,而且心思缜密,符合凶手画像,也存在作案嫌疑。”
哦了一声,姚绪道:“杨文倩知道喻健想杀她们吗?”
“我们还在调查的过程中,暂时没有证据能够证实。”按着打好的腹稿,高文字斟句酌,“不过目前来看,两人确实是最有作案动机的。”
看他浑身都绷着,姚队笑眯眯的:“小同志别这么紧张嘛,是不是觉得刘局要包庇亲属啊?”
到底是年轻火候不够,高文脸上就显出来了。有些尴尬,他讪讪地赔笑道:“姚队您开玩笑了。”
“刚才啊,我就已经向崔局汇报过了,开会之前刘局专门叮嘱过我,咱们公安机关应当公正、严明,秉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绝对不能包庇任何犯罪分子,”姚绪话音一转,“当然,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违法人员。”
知道他是在点王冬的事儿,见高文一脑门冷汗,王浩赶紧顶上,苦笑着说:“姚队,您是不知道那王冬有多难缠。她是个孕妇,而且知法懂法,心特别细,专挑法律的空子钻。我们第一次出警的时候,专门打电话核对了我们的警号才让进,咬死了借的二十万是营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她造谣传谣,想着她要是不配合就拘两天,结果她五分钟就到我们楼下了,特别配合工作。审讯的时候本来想着吓唬她两句,结果人张口就是‘孕妇是不是应当从轻处理’——就是态度特别好,下次还敢犯。现在还联系上自媒体了,一言不合就要闹大。整一个就是滚刀肉,吃准了咱们拿她没办法。”
听他这么说,姚绪皱了眉:“法不能向不法让步,咱们法律不能成为犯罪分子投机取巧的工具啊!”
徐建打了个哈哈:“这不,我们今天也在说,现在这违法人员,一个个知法犯法,懂的比咱们执法人员还多,偏偏咱还真拿她没办法。咱市局法制处有没有比较专业的同志,能过来给我们指点指点?”
法制处又不是办案的,就是个摆设,派人过来能有什么用?知道他是不想交案子,姚绪心里不满,脸上倒还笑呵呵的:“咱们分局的制度一向规范,哪用我们再来乱管?我们今天参会,也确实看到咱们分局都做了很多努力,只是这案子一直没有进展,嫌疑人呢,也迟迟不能确定。规定又要求命案必破,拖着不太好啊!”
好像听到现在才醒过来似的,崔局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王冬和杨文倩的这个嫌疑呢,确实是有的,喻健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嫌疑。尤其是作为情人和配偶,是我们公安机关重点怀疑的对象。但是在没有任何指向性证据的前提下,嫌疑也就只是嫌疑。我们严格贯彻刘局的指示,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守法公民,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他这慢悠悠的腔调憋得姚绪难受,偏偏又拿这个明年就退休的老头没办法,好声好气道:“崔局您的话在理,只是现在案件迟迟不破,出现了很多抹黑我们公安机关形象的谣言,很多同志都无辜遭到诽谤和污蔑,也很打击士气。案件一天不破,谣言一天不息,对我们公安机关、公安人员的形象都很不利啊。”
他这话算是明牌了,也很显然是刘局派他过来真正的用意——赶紧破案,还有进步空间的刘局不能受这窝囊气,仕途更不能留下这么个污点。至于是谁干的,反正刘局不认为是他外甥女。
崔局道:“市局的指示,我们一向是坚决贯彻执行。我们的公安人员也都是秉着最严谨、最一丝不苟的态度,在侦破这个案件,既对下负责,也对上负责。一旦出现冤假错案,追责问责,那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局面,这也是市局再三强调的我们办案的底线。我们坚决落实市局部署……”
后面的喋喋不休一概没听进去,姚绪暗骂他打太极。知道这老头已经无欲无求、就等退休了,等紧箍咒念完,他看向徐建,“徐队,崔局的指示,我们都听明白了。你这边准备怎么部署?”
同样慢悠悠的,徐建道:“我们当然是严格按照市局和杜局、崔局的指示行事,及时发布官方声明,坚决遏制谣言散布。王冬找的大V人在外省,采取强制措施会有困难,不过王冬是孕妇不宜拘留,目前我们准备对她进行监视,下一步也会对喻健父母进行警告。严防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24. 这案子市局不要了,继续查。^^……
见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给面子,姚绪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徐建却好似猜出他要翻脸似的,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们现在案情又取得了一些新进展。”
勉强收了收怒气,姚绪道:“什么进展?”
“现在案件进了死胡同,本来我们认定是嫌疑最大的杨文倩和王冬都没找到作案证据。但我们刚才有了其他发现。王冬举报喻健□□,技术大队也查到了切实的证据,而涉黄场所往往伴随着涉毒和情感纠葛,这是我们先前一直忽视的一个点。”徐建道,“也就是说,凶手不一定就在杨文倩和王冬中间。”
听到这话,姚绪的脸色才总算好看了一点,“那下一步是让扫黄大队把□□窝点端了?”
徐建点头:“对。”
姚绪却追问道:“那如果还是没有找到呢?”
“那就再找突破口。”刚才仿佛睡着了似的崔局又一次开了口,语调毫无平仄,比六级英语听力还催眠,“我们分局查案子,就不怕线索会断。找不到就继续找,破不了就拿命破。牢记市局给我们的指示精神,我们公安机关破案就是要有必胜的决心、信念。要有“四个不怕”,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流血,不怕流汗……”
***
好不容易熬到十二点半,姚绪才终于从崔局滔滔不绝的发言中解脱出来。崔局一出门,年轻的牛马们就都很有眼色地溜了。
知道是从这老头手里讨不到好了,姚绪看向技术赵队。赵巍一把排在徐建肩膀上:“老徐,干啥去?一块吃个饭。”
知道躲不过这一回了,徐建笑笑:“老赵你可不地道啊,咋不叫上石队和姚队呢?人家石队刚才还夸咱们食堂的饭好吃。”
石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个笑,显然和徐建聊得挺投缘,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还是默认了。
先是听了一上午废话,这又被自己人坑了一把,姚绪脸都快黑了,赵巍倒是反应很快:“那能是叫吗?那是请领导赏光。石队都亲自吩咐了,还不得赶紧带着两位市局的领导去包间啊?”
徐建也笑着说:“那我就边带路边给咱们市局的领导介绍介绍。我们分局这个午饭,和市局肯定没得比,不过也还过得去,主要是比较有特色。今天中午咱一块搓一顿。两位领导也别嫌我抠门,去食堂吃这是我们赵队的吩咐,要嫌嫌他!”
见他好歹没再推拒,姚绪也松了口气,几人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说这话进了包间,赵巍作为中间人,先讲了几个笑话,活跃了活跃气氛,才渐渐引导到案子上。
谈着谈着,姚绪就说:“唉,老赵,说句实话,我是真没想着喻健出轨就算了,居然还□□。就是咱们看,也真是他死了都觉得活该。可惜咱们是办案机关,死了人到底也还得查,你说这到底是谁干的?”
瞄了徐建一眼,赵巍道:“我们技术这边也就干干辅助性工作,要论破案还得是老徐,那破案可是一把好手,我们私底下都管他叫小石队呢!”
这一上午他算是看出来了,石征破案这么厉害,提不上副局真不是没原因的。就这情商,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为人处世比徐建还差了一截,也就能干干业务。
不过这句话是实打实夸了两个人,至少刚才还浑身别扭的石征就显然很高兴。
“哎,老赵,你这话可就太谦虚了,现在都是技术的天下,要缺了你们,旁的案子不说,我们手头这案子可就铁定成悬案了!”看他俩一唱一和,徐建也吃不太下去饭了,索性挑明了直说,“至于嫌疑人,我们还真拿不准,不过我觉得杨文倩嫌疑不大。”
得到了这句保证,赵巍显然就完成任务了,向姚绪哈哈一笑:“老姚,你看,我就说嘛,让你放心就行!老徐这人谨慎得很,他要说嫌疑不大,那就指定不是!”
徐建笑着纠正道:“只是不大,不是没有啊,这话也就咱哥几个私底下说说,你可别去外面告我的状!要不万一传到哪位局长耳朵里,问我有什么证据,那我说啥,可不就哑巴了?”
哈哈一笑,赵巍道:“你看我是那么嘴碎的人吗?保管传不出去。”
“但也就是说,嫌疑犯还是不能确定是吧?”姚绪接到的任务显然比赵巍多,“徐队,我比你虚长四岁,就托大叫你声老弟了。咱虽然是第一次见,可这一见真是投缘呐!一看你手底下这些小伙子办事这么利索,老哥我这是羡慕的啊!这一个个真是都比我手底下那些靠谱多了,你这带领队伍的本事,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把徐建一通夸完,他话锋一转:“实不相瞒,老哥我也是带着任务过来的。我给你交个底,这事儿一准不是倩倩干的。这事闹得这么大,刘局那能不问清楚吗?倩倩一向乖巧懂事,她爸妈也都是体面人,现在为了这个事儿,压力都很大,就指着咱这边抓到人洗脱冤屈呢!”
“要是说洗脱冤屈,那不用担心。要真是闹大了,该辟谣辟谣、该发声明发声明,那都是该走的流程。但要抓嫌疑犯,现在是真难。”见姚绪脸色微凝,徐建也叹了口气,“姚老哥,你说咱干这行的,还有不想破案的吗?绩效升迁都和破案率挂着钩呢!现在这还不是因为手里没有证据啊!咱总不能说葫芦官乱判糊涂案吧?万一以后被翻了案,那还不都得进去?而且现在不比从前,这也不单是咱们自己的事儿,检察院、法院都得过一遍。尤其这风口浪尖上,让外面知道了,那还当谣言是真的了呢!”
姚绪还是不死心:“现在就这么几个嫌疑人,杀人动机充足,再顺着线索深挖下去,找证据还不好找吗?”
“目前就是线索都断了,别说证据链完不完整了,现在是根本没找着证据,要说服咱们自己人都难。”看他还是执拗,徐建不得不挑明了,“姚队,咱就自己说,退一万步,咱铁了心要办冤案,那孕妇也判不了死刑,顶多二十年就出来了。以后她要是出来到处上访,那篓子不就捅大了?现在舆论能杀人,追责都是追一辈子的,咱下面的人不说给领导使使劲,那起码不能坑了领导啊!”
终于咂摸出了味来,看徐建孤立无援,石征也开了口:“老姚,别难为老徐了,这事儿真不是他不帮忙。这案子确实乱,线索太少,可疑人员太多,挖不到证据。如果查下去再没有线索,我都要怀疑这是随机杀人了。如果就凭现在这些东西抓人,就先别说法检那两关能不能过,以后案子翻出来大家全都得进去。咱们也就罢了,领导年纪轻轻的,能力强、口碑好,组织上也这么看重,犯不上啊!”
他这话硬邦邦的,说得非常露骨,但听了一上午,赵巍能感觉到这已经是他情商的天花板了,不由大吃一惊,赶紧问道:“随机杀人是什么意思?石队,你可别吓我。”
石征的情商再低,能力都是实打实的,整个系统都出名。要真是随机杀人,那可就完犊子了。任谁都知道随机杀人案最难破,河道还没监控,这到哪里大海捞针去?他们这些经办的警察知道情况,可外人不知道啊。要是一拖二拖破不了,刘局这包庇杀人犯外甥女的名声可算是洗不清了。
石征道:“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作案手法呈现出明显的预谋和故意,所以目前我和徐队还是都倾向于熟人作案,但现在可疑人员又被一一排除了嫌疑。喻健存在明显的道德瑕疵,如果他没有隐藏的社会矛盾,那只能往随机杀人上靠了。”
这话就差挑明他觉得不是姚文倩了。姚绪还在沉吟不语,赵巍却有些动摇了。深思不定地吃了几筷子,趁石征去洗手间的功夫,他道:“老姚,咱帮忙也得看看怎么个帮法。这里就咱几个,你也别瞒着了,你给弟兄们交个底,这到底是不是倩倩干的?”
“真不是!”见连他都怀疑上了,姚绪大呼冤枉,“老赵,现在都这样了,我还骗你干什么?倩倩那浏览记录和聊天记录是你亲自查的,啥都没有,那肯定从外面弄不来甲基。至于自己合成,我就这么说吧,我儿子和倩倩高中是同班同学,她那化学就从来没及格过。说句不好听的,就她还合成甲基,能知道甲基是什么就不错了!而且痕检都搜过一遍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们痕检吗?根本没影的事儿啊!”
看他这话不像假的,赵巍一听就急了:“那费这劲干啥?老姚,你得劝劝老领导啊!把利害都说清楚,这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吗?”
本来闹这么大阵势,他还真以为是刘局外甥女干的,还寻思这小丫头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做得这么干净,所以才来探徐建口风。要是这案子证据不足,那就名正言顺地拖着,自然而然就成悬案了。至于嫌疑嘛,就扣给王冬,让喻健爸妈盯着她咬,情绪也好有个发泄口。结果弄来弄去,居然不是领导外甥女干的,那栽给王冬图啥?
“这不是那个女的胡说八道,闹得太难看了吗?”姚绪也是一脸的头疼,“咱都是系统内的,知道不兴清者自清那一套,现在是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假的都成真的了,平白惹一身骚。要再赶上考察提拔干部,那不就坏了?这不就寻思赶紧把这案子给结了,好澄清澄清啊!”
“可现在证据不足,咱也不能就真把王冬给送进去啊!”赵巍道,“别说咱搞不了,就算真能搞成个冤假错案,几十年之后被翻出来,那咋整?要真是不得不办,咱也没话说,可就为这进去,咱冤不冤啊?”
——他是想跟着领导升官,可不是想进去啊!
抓着头发,姚绪道:“我们这不是都看了案卷吗?喻淑没机会,高月没动机,喻健那孙子居然还想下毒害人,那除了倩倩就是王冬了呗。既然知道不是倩倩干的,那还能是谁,不赶紧结案还等啥?”
包括刘局在内,来之前他们都真心实意觉得是王冬干的——杨文倩那智商他们还不知道?直接把人推下水那是有可能,但又是下毒又是模糊作案时间,这么高难度的操作,她那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凶手就在眼前,结果却不仅遥逍法外,还敢往公安局领导身上泼脏水。别说刘局窝了一肚子火,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都是头一次见这么嚣张的杀人犯。
“可问题是王冬那里也没搜出东西来,咱手里啥都没有,总不能就因为她有杀人动机就给她定罪吧?”亲自跟了案子,又先后听了徐建和石征的分析,赵巍越发觉得大事不妙,“这样不更给人拿住把柄了?还是实打实的。”
这下姚绪也没话说了:“那你说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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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姚,咱得和刘局说明利害啊!现在什么情况都给他汇报清楚,再让领导定。可不能因为信息有误,误导了领导啊!”赵巍语重心长,“这种事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流程都是明摆着的,真要扯出来,咱犯不上啊!”
“这个肯定的,但是这案子不破,谣言咋整啊!”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暗示,姚绪也是一肚子苦水,“一个个议论纷纷的,还有人都问到刘局脸上了!”
平白无故被泼了一身脏水,影响还是实打实的,任谁心里不窝火?要不是看领导这样的态度,他也不能这么强势。
“案情复杂也好,我们办案能力不行也罢,案子破不了的原因再多,都和领导没关系,咱不能让谣言中伤领导。”徐建也赶紧道,“王冬是孕妇不能拘留,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咱们发个通报,详细写明来龙去脉,包括王冬和喻健的感情纠葛和经济纠纷,既发到网上,又张贴到医院门口,那大家心里不就都有数了?以后就算她再发什么,还有谁会信?”
“对,对,还有,让倩倩在网上也发个微博,老姚你给把把关,别让倩倩自己写,内容给写得客观点——咱本来也就是陈述事实。王冬光当小三这一条就不占理,再加上骗了喻健二十万,不管男的女的,网上那些人都能骂死她。”眼睛一亮,赵巍一拍大腿,“到时候咱们再让网警把她们的账号都永久封禁,封的原因呢,王冬是发布不实信息,倩倩呢,是违规透露案情相关信息。都搞完一通之后,咱们再来个辟谣声明,并让网民提供线索,热度慢慢就下来了。”
网络舆论是把双刃剑,敢引导舆论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王冬自己本身劣迹斑斑,根本经不得细查,只要把网民对公安系统的质疑引导到个人品行上,根本不用再做什么,网民自己都会回过头去骂她,接下来就是原配和小三大战了,不会再波及到他们身上。
这样反复掰扯,舆论也有可能越闹越大,其实还是有风险。不过想前想后,姚绪磨了磨牙,“我给领导汇报汇报。”
***
“高,你那边查得咋样了?”从对面的绿萝里探出头来,唐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这啥都证明不了啊!”
“没,啥都没有。”打了个哈欠,高文一声哀嚎,顺手去拿自己的滴眼液,“给王冬定罪是难,可洗清她嫌疑也不简单啊!”
“你那滴眼液都拆封两个星期了,别用了。”从抽屉里拿出来盒玻璃酸钠滴眼液,王浩掰下两支,分别扔给他们,“你嫂子新买的人工泪液,我试着还挺好用。”
“!还是嫂子好!”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高文和唐彦异口同声,“嫂子什么时候还能有空再搞一桌大餐不?”
王浩家的嫂子心灵手巧,擅做各种硬菜。上次破完案子放假,王浩带着他们回家吃饭,他们连盘子都快舔干净了。
“去,天天净想着吃,整完这个案子再说。”王浩道,“咱就一个周,活儿得干完啊!”
说起这个,唐彦就唉声叹气起来:“王冬这嫌疑是真难洗啊!”
不在场证明没有,经常和喻健见面,能够接触到合成甲基的药物,去超市买过零食,存在重大作案动机,和他们推测的凶手性格还大差不差——这除非揪出来真凶,要不她咋看也摆脱不了嫌疑啊!
“哎,你说会不会就是她干的?”高文一琢磨,“这家伙把法律研究得透透的,会不会因为孕妇杀人不会判死刑,才专门怀了孕再杀人啊?”
“可她自己也说得挺有道理的,就为这二十万杀人不值当啊!”唐彦道,“王冬就想要钱。她这性格,肯定不会冲动杀人,得盘算好了才会动手。喻健活着,她能拿一大笔钱走人;喻健死了,她不一定能拿到钱,还成了嫌疑人。背着这么个名声,也影响她再找有钱人啊!”
“唉,那是谁干的啊!”高文摸着下巴,“该不会真是咯咯哒吧?”
照常理讲,咯咯哒一般只图财、不害命,行为逻辑应该和王冬是一样的。这种灰色场所都有进货渠道,就算要勾引人吸毒,也不至于搞来个有毒的假货,还掺进薯片里啊!
“别想那么多了,先把王冬给查明白了再说,咱们可只有一个星期啊!”王浩脑壳子嗡嗡地疼,“下午不行也找她配合配合,给她讲明利害,看看她有没有啥办法能自证无辜。万一查不出来好歹……”
摇了摇头,他不说话了。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唐彦提议道:“不行把高月也给搜一搜,万一是她呢?”
“……我去问问队长。”王浩道,“材料都给我一份,我也一块找他汇报了。”
抱着一天的成果,王浩溜达到了徐建办公室门口,从门缝里就看见徐建正在打电话——办公电话。刚想退回去,却被敏感的徐建一眼瞧见,招手了进去。一推门,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烟灰缸里满满当当的,沙发上还有人坐过的痕迹。
隐约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个别词句,王浩大概猜到了对面是谁。屏住呼吸,他不敢出声,只觉得血液都流得慢了。
不知过了多久,挂了电话,徐建掐了烟:“这个案子市局不要了,继续查。”
25. 一辆红色奥迪一头冲进了河里。……
“徐队说明天放一天假,该看爸妈看爸妈,该陪老婆孩子陪老婆孩子,回来再专心办案。”没有了一周的最晚期限,王浩浑身轻松,大声宣旨,“放假!”
“嗷!”办公室里一阵雀跃欢呼。高文瞬间从工位上弹了起来,唐彦一个箭步冲向衣柜,扒出来外套就换,小钱也抱起包就跑。
眼见办公室一下就跑没人了,王浩失笑,摇摇头也收拾东西要走,结果正好和忘了拿车钥匙回来的高文打了个照面。看高文兜里揣着个小镜子,他惊讶道:“咦,你和喻家那小姑娘还聊着?”
唉了一声,高文道:“早不联系了,是我妈说要一起回去看我奶奶,我这不寻思着拾掇干净点。”
“那说明没缘分,让家里再给你介绍。”王浩道,“想找对象还得趁年轻,无论男女,年纪大了都不好找了。就好比你去菜市场买菜,去晚了再有钱也买不着好的了。”
“唉,主要咱也不是多好的条件。人家一听,区公安局,挺好。结果一聊起来,回消息回不了,见面见不上,聊不到两个星期就黄了。”满腹心酸,高文总结自己相亲失败的教训,“除非就找个不想结婚、不生孩子,纯粹应付爸妈的,大家互不相干,各过各的。”
“也不能这样想,万一有看中你这张脸的呢。”王浩安慰道,“又高又帅,身手又好,小姑娘还是很喜欢的嘛。你看你这么白净,文质彬彬的,还戴着个眼镜,脾气又好,不说谁能想到你是警察呢?”
“她们一开始是挺喜欢的,后来看我经常消息隔天回,还没时间见面,就都不搭理我了,媒人还都找我妈告状。”高文蔫头耷脑,“唉,算了,还是回老家吧。我看我这辈子是找不到对象了。”
“说不定你回家路上英雄救美,对象就来了呢。”王浩倒十分乐观,“只要缘分到了,什么都好说。”
***
“缘分缘分,你得出去才能遇到缘分,天天窝在办公室里加班,缘分还能进你办公室去入室抢劫吗?”后座的高母瞅着自家儿子,唉声叹气,“你说你长得也不差啊,咋人家姑娘都看不上呢?难道现在审美变了?”
“曹金萍女士,你清醒一点,找对象不仅得看对方的条件,也得看看自己儿子什么样。人家家庭好、工作也好的漂亮姑娘为什么要和你7*24小时全天候值班、全年无休的儿子来一段丧偶式恋爱?”高文翻了个白眼,“咱们现实一点,除非那姑娘喜欢女的要找人形婚,否则不可能看上你儿子的。”
“现在机关单位男生多、女生少,有稳定工作的男孩都是挑着捡着找。你看你赵叔家的远远,身高还不到一米七,长得也不好,人家还找了个175的女朋友呢,还是爸妈都有工作的独生女。”高母道,“论工作他是医生,也不比你清闲,你就不能跟人家学着点?”
“那是因为他本硕都是985,博士还是水木的,人家姑娘就看上他学历了。”高文吐槽道,“你没把你儿子脑子生得那么好使,那能怎么办?”
“那我们学校里的,你王姨家的静静姐还愿意找家在农村的男生呢!那男生还是派出所的。她一家都看那个警察怪好,结果那个警察还没看上她,说她没自己前女友漂亮。”
“那你看他最后能找个什么样的。”高文嗤之以鼻,“刚毕业的小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工作上两年就清醒了。他要真配得上漂亮姑娘,那人家为什么成了他前女友?瞎猫逮了死耗子,还觉得自己条件多好,早晚单到四十都找不着对象。”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和我抬杠!”高母气道,“别的男孩找对象都可好找了,就你找不着!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那你找个长得一般的不行吗?”
“我是有自知之明,但也喜欢长得好看的啊!”高文理直气壮,“万一有哪个漂亮姑娘瞎了眼看上我呢!”
眼看曹女士要数落他,他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丧过偶的也行啊!”
“你!”曹女士彻底炸毛了,嘴一张就要攻击他。
“天天和你妈讲理,怎么加班的时候就不会和领导讲了?”眼见老婆和儿子又要开启battle模式,高父赶紧打圆场:“行了,你好好开车,这段路不好走,注意着点。”
这段其实是河堤。之前都是大路,路上也不堵车,高文开得心情格外舒畅。到了这一段,路况其实也很不错,就是七拐八绕的,前面连着两个急转弯,两边更是连个护栏都没有。
打起了精神,高文也不敢再和他们争论,聚精会神地开起车来。正要刹车减速,旁边的红色奥迪却突然别了过来,拿着车头顶他,眼见就要把他往河里拱。
事发突然,生死一线,高文出了一身冷汗,凭着驾驶局里那辆二十年破桑塔纳的经验,紧急倒车、逆打转向,险险停在了河沿上。
衬衫被冷汗浸得透湿,高文还没来得及大骂这没素质的车主,就听扑通一声,那辆红色奥迪一头冲进了河里。
死里逃生,高父高母惊魂未定,一句“什么人呐”还没骂完,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看那奥迪咕噜咕噜冒着气泡,高文瞳孔一缩,知道不好。水中救援是十分困难的,水就会疯狂往车内倒灌,倘若车内人员不能及时逃出,再擅长游泳的人也会被淹死,眼下这辆奥迪就是这种情况。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等救援赶过来,车里的人早就凉了。
顾不上刚才的龃龉,高文把车侧停在路边,赶紧打了报警和救援电话。心里明白救援多半是赶不过来的,他不会游泳,也不敢贸然下水。四下看了看,见河边的高压线杆上系着个橙色救生圈,他从车窗上取下破窗锤,推开门就要跳下车,却被高母一把拉住:“文文,别去!这种人救他干什么?你又不会游泳,要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摇了摇头,高文道:“妈,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那边有救生圈,真救不了我也不会硬来的。”
说完,他掰开高母的手指,脱了外套,抱着救生圈就跳下了河。
三月春寒,高文甫一下水,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惊觉河水比想象的要深,他努力回想刷小视频时看到过的东西,放松肌肉,奋力划水,终于靠近了河心那辆红色奥迪。
扒着车顶往下摸索,他发现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水已经不往里灌了,不由心里一沉,赶紧用救生锤使劲捶打车窗。好在救生锤质量过硬,三两下就把玻璃给砸碎了,可车内却毫无动静。
知道不好,高文连忙伸手去拉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拽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看着二百五六十斤都打不住。暗暗祈祷这救生圈多撑一会,高文努力把他往外扒拉,男人的肚子却在车窗的位置卡住了,怎么也拽不出来。
急得出了一头汗,高文抓耳挠腮,已经打算放弃他先去救车里其他人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往下沉,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救生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车玻璃划了个口子,正呲呲地往外漏气。
出了一头冷汗,他知道人是绝对救不了了,自己都够呛能全乎回去。一咬牙,他放开了那个男人,拼命往回游,可救生圈漏气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得多,求生本能下,他开始张牙舞爪地狗刨,可也没能延缓下坠的速度,身体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逐渐失温。徒劳挣扎着,他最终还是慢慢沉了下去。
眼看儿子淹没在河里,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高父目眦欲裂,冲下车就要去救他,却被围观的钓鱼大哥拦住:“大叔?你会水不?这里水挺深的,要是不会游泳下去也没用啊!白白再搭上一条命!”
因为天气不错,又是周末,路上的车不算少。看见出了事,已经有车主停了下来,都围在河边看。高父急得出了一头汗,高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看夫妻俩眼睛通红,鼻子呼哧呼哧的,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劝着,一边找会游泳的救人。
只是野外自然水域,又是冬天,谁都不知道河水到底有多深、有没有暗流,再加上高文本身就是因为救人才困在了河里的,几个会游泳的围观者也都犹犹豫豫不大敢下水,急得高父不管不顾就要往下跳,一个清甜的女声响起:“都让让,我来。”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个抱着救生圈,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姑娘,手上还戴着一副粉色的□□熊手套。别说高父大失所望,连劝阻高父的热心大哥也都说:“姑娘,你别闹!那河里和游泳池能一样吗?你去那是送命!”
林清音的声音紧迫却冷静:“救人要紧。或者有谁会游泳,愿意下水也行,救生圈是我车里紧急救生包里的,很厚实,防滑防刺。再不下去的话,人肯定救不活了。”
她态度恳切,橙色的救生圈看着也挺结实。见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都想着要去救人,旁边一个犹豫了半天的大哥十分不好意思,脑子一热:“我家就这片儿的,夏天经常在这里下河游泳,我去吧。”
脱了外套,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推着游泳圈往河心游。到底是本地人熟悉,不一会他就把高文从河里拽了出来。
高父高母翘首以盼,围观的群众纷纷叫好。大哥一鼓作气,给昏迷的高文套上了游泳圈,努力推着他往回游,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岸边钓鱼的大爷见状,赶紧把钓竿长度挑到最大,伸过去让他抓着,几个围观群众也都帮着拉。众人齐心合力,把两人拖到了岸上。
看两人平安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大哥冻得嘴唇发紫,高父赶紧把外套给他,几个人都围上来嘘寒问暖,大哥哆哆嗦嗦地说不清话,指着高文示意先救人。
高文的状况明显很不好,脸色白得吓人,胸口已经没有了明显的起伏,早有人围着他在试探鼻息。探了一会,那个大爷脸色很不好,冲着高母摇了摇头。高母顿时腿都软了,哇一声就大哭起来。钓鱼大哥赶紧问道:“没气了?”
“没试出来嘞。”那大爷摇头,“赶紧找大夫,看看这后生还有没有救!”
“这里离村卫生所得两三里地,那肯定是来不及了!”钓鱼的大哥也急了,赶紧向围观的男男女女喊了一嗓子,“有医生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人应声。心肺复苏不比下水救人,不是专业的不敢动手。这下不要说高父高母嚎啕大哭,连救人的大哥都脸色黯淡起来,林清音站了出来:“我试试吧。”
高母看她白白净净的,忽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姑娘,你是护士吗?你车上带着急救包,你是护士是不是?救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救他!”
这下不仅高父,连围观的大哥都满怀希望地看她。林清音面带难色,含糊道:“我就学过一点急救,试试吧。”
***
起初是鼻咽酸痛、肺里灼烫,四肢百骸疲软无力,之后是困,非常困,再也睁不开眼的困。高文昏昏沉沉,魂魄好像飘了起来,悠悠荡荡,一片虚无,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他正要脚不沾地的起飞,却忽然被人在背部狠狠一拍,浑身打了个哆嗦似的,他哇一下吐出来一大口水。再一睁眼,就看见了爸妈焦灼的脸。
看他醒了,周围爆发出阵阵欢呼。高母喜极而泣,抱着他一下就哭了:“文文啊!你差点吓死妈妈了!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啊!”
高文头晕目眩,周围好似围着一堵墙,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一个耳熟的甜糯声音说:“阿姨,先给他盖上衣裳,让他侧躺一会,大家也都散一散,病人需要休息和通风,还得再到医院做详细的检查。要是都堵在这儿,等会救护车过来也走不动。”
钓鱼大哥也附和道:“对,大姐,先别哭,让你家小孩先躺躺,再送去医院看看。这大冬天,寒冬腊月的,别冻出个啥毛病。”
人救上来了,热闹看完了,成功救活了高文的林清音现在又是权威。听她让大家散伙,围观的车主也逐渐就散了。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高文围着羽绒服,渐渐缓了过来。高母守着他,高父则拉住林清音和救人大哥,再三给两人塞钱,两人都坚决不收。见高文清醒过来了,他赶紧抓住趁机想走的大哥,向高文说:“多亏了这个小伙,还有这个姑娘。人家是救了你的命啊!还不快谢谢人家!”
白着脸向大哥致谢,高文却并没有看到高父口中的姑娘。高父转头一看,才发现林清音已经趁机离开了。
怕大哥也跑了,高父不敢松手。高母急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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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奈何腿脚不好跑不快,急中生智道:“哎,姑娘,姑娘!先别走,你手机忘拿了!”
林清音却并不上当,遥遥招了招手,就上车走了。
急得高母连拍大腿:“哎呀,你看看,怎么让人家走了呢!不收钱就不收钱,好歹给人家道声谢吧?人家姑娘手上还划了一下呢,你说说这事!”
看着那个穿背带牛仔裤的女生,高文震惊得不知道说啥。仔细辨认了一会,等林清音开车门露出半张侧脸,他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学霸?”
“什么?”高母没听清,“你们认识?”
挠了挠头,高文含含糊糊道:“不确定,长得挺像上一个案子的受害人家属。”
“噢,噢。”高母看了林清音,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和高父对视一眼,两人都眼睛一亮。知母莫若子,高文顿时有些尴尬了。偷偷瞄了林清音的车一眼,咳了一声,赶紧把注意力扯回大哥身上:“兄弟,救护车十五分钟就到,咱一块去医院做个检查吧。这大冷天的,别冻出毛病来了。”
高父这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完,死死拉着大哥的手不放。大哥说什么也不肯去,见高父怎么都不放他走,只好虚与委蛇表示衣服湿着,想先回去换一下。见他确实冻得嘴唇发紫,高父也不好强人所难。自以为脱身,大哥长松了一口气,高父却趁着他转身的功夫,精准往他羽绒服帽子里投放进去了钱包里的所有现金。
连连点头,高母道:“快,咱们赶紧跑!可还有个拿钓竿的大爷还没谢他呢!”
高文断然摇头:“妈,不行,我报了警,派出所的兄弟说马上到。那车掉河里了,我得等着做笔录。”
“笔录笔录,你还不知道啥样呢就做笔录!”高母气道,“刚才就不让你下水,你非得去,人没救上来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赶紧给我去医院做检查!再说,万一刚才那个救你的小伙跑回来还钱怎么办?”
“那也不能让派出所跑个空啊!我还叫了救护车呢。”高文道,“一会我跟着救护车走,不比咱们自己开车快?那个大哥要是回来,咱们正好就拉着他一块走。而且咱们的车门都被撞瘪了,不得找保险啊?”
这下高父高母都没话说了。高文爬起来,想再看看现场。回想起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奈何身体还虚着,河滩又软,趔趄一下,踩到一个透明的东西。捡了起来,他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奇道:“妈,这是什么?”
高母扫了一眼,不以为意:“哦,刚才那个姑娘指挥一个小伙子给你做人工呼吸的时候给的,让隔着嘴,说是防感染的。你看看,人家姑娘费了这么大功夫,你还没当面跟人家道谢呢!”
学霸还挺专业,情急之下还能记得这个。高文脸上一红,鬼使神差就塞进了兜里。围着河滩走了一圈,盯着地上的刹车印看了好一会,他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正思量着,警车已经呜哇呜哇地赶了过来。和高文简单说了两句,两个片警了解了基本情况,就联系消防从河里拉车救人。
裹着羽绒服在车里嗑瓜子,高文百无聊赖地看着消防从河里拖车。看着他们苦哈哈加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
——自己不干活快乐单份,看别人干活快乐翻倍。
正享受着恶劣的快乐,打着电话的高母忽然碰了碰他:“哎,文文,咱们到哪里了?给你奶奶说说。”
同样不辨东西南北,高文挠了挠头,打开地图:“大南庄?咦,我看看……沭东区黄安镇大南庄,我艹?!”
居然没出沭东区,掐指一算正是他们的地界。高文只觉眼前一黑,人都傻了。好巧不巧,手环嗡一声响了起来,手机同时传来魔性的铃声。
“文儿,你在哪儿?”王浩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休班失败的浓重怨气,“回来吧,回来吧——”
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但高文还是怀抱着一丝侥幸:“咋了?”
“大南庄出了起命案,有人割了汽车刹车线。车子一头拱进河里,夫妻两人双双殒命,派出所把案子报到分局里来了。说有位咱们公安的兄弟在现场,还下去救人了,可惜没救上来还呛了水,正在现场等救护车呢。不知道是谁,你联系联系,咱跟着去医院问问现场情况,回头得给人家申请个表彰。小唐去接刘主任了,我现在在开车接队长的路上,等会一起去案发现场,估计得二十分钟,等我一块做个笔录。”
“不用联系了,就是我。”高文的声音沉痛,带着丝毫不做作的沙哑,“我这就去看现场。”
“我艹?!”王浩显然是惊呆了,“文儿,你还好吧?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还好。”高文有气无力,“救生圈半道漏气,一个好心大哥把我捞了上来,学霸给我做了心肺复苏,所以不用来参加我的追悼会了。”
说他倒霉到家,好歹被救回来了;说他运气好吧,救生圈半道漏了气,差点被淹死,还成了案子的目击证人。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学霸是谁,不知道该说啥的王浩扶额:“你先去医院,我和队长说一声,别真光荣了。”
“那不至于,就呛了点水,我就怕再发烧。120是热心群众打的,半小时了还没来呢,真有啥毛病我都撑不到现在。”高文嗓子是真有点哑,清了清嗓子,他道,“我去看看受害人。”
“那你趁着救护车没来先看看,来了就赶紧走,我也马上就到。”王浩也没和他客气,“这一天天的哟!”
戴着蓝牙耳麦,高文下车走到河滩上,被救上来的那对男女早已没有了气息,至于体貌特征,
“我去,他这得有三百斤吧?怪不得我拉不上来他。”和王浩小声吐槽,高文道:“一共两名死者,一男一女。男性死者看年纪也就五十来岁,平头,皮肤黑黄,体重……呃,不低于三百斤。”
“我去,这不得把车窗都卡死了?你能拉出来才怪呢。那女死者呢?”
摸了摸下巴,高文道:“三十来岁吧,长得,呃,比较好看。卷发,像是羊毛卷……眉间有颗红痣。”
盯着女死者的脸,高文忽然就觉得她有些眼熟。
26. 喻健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
“眼熟?”眉头一皱,电话那头的王浩道:“你见过她?在哪里?”
女性死者静静躺在河滩上,浓眉大眼,羊毛卷发,五官艳丽,看着说不出的眼熟。苦苦搜索着回忆,高文脑壳嗡嗡地疼:“我说不上来,但我肯定见过她,她……”
长得好看,红痣……
“超市!是那个超市!”脑海里如一道闪电劈过,高文一个激灵,“你还记得咱们去找江伟华家保姆那回不?这是我去买烟的那家超市老板的闺女!”
***
吊水滴答滴答,医院忙忙碌碌。
“得亏你认出来,要不等车管所查车麻烦了。那车不是个人的,是登记在公司名下的,还不是咱本地的车。我们过去问了,女性死者确实就是那个超市老板的闺女,今年三十三,男性死者是她老公,比她大二十一岁。两人是二婚,有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夫妻俩今天打算去爬山,所以把孩子交给了姥姥带,那成想出了这事儿,两口子一块没了。”
“当时是啥情况,你大体说说?”
裹得跟粽子一样,高文手背上挨了一针,正躺在床上打点滴。
死者身份确定,这回轮到他当目击证人接受问询,王浩和唐彦专门跑过来一趟。高文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说,问清楚了情况的王浩揣着本子,唏嘘道:“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好好开车差点被撞进河里,仇将恩报救人失败差点淹死,遇上好心人相救捡回来一命,结果感冒合并肺部感染,疑似肺炎,这住院起码得一个周。
神色凄凉,高文道:“唉,可别提了,我现在肺里痒痒得不行,喉咙跟有什么在挠似的,特别想咳嗽。”
唐彦安慰道:咳嗽就咳嗽吧,好歹救你的好心人技术娴熟,没按断你肋骨,要不你住院更出不来了。我看心肺复苏好多被按断肋骨的。”
“……没被按断也没用,我肺部感染了,医生说我会传染人。”高文越想越委屈,“感冒就感冒吧,居然还肺炎了,我都不能见人了!”
刚醒过来反应慢半拍,也忘了和学霸搭句话。现在好不容易复活过来,结果得了肺炎,想约人家吃饭都怕传染人家。等这病假休完,更完犊子,肯定一堆活等着他干,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行了,要方便见人你就得去干活了,有个长假还不知足,你要去见女朋友啊?”王浩吐槽道,“话说还有其他目击证人吗,那奥迪撞你之前是啥情况?它那行车记录仪被泡得不像样,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恢复出来呢。”
去食堂打饭的高母正好回来,听了连忙道:“有,那肯定有啊!那几个救了文文的都是目击证人啊。后面跟着的那几辆车,还有那个钓鱼的大爷,说不定都看到了。”
“阿姨。”赶紧转过身来,两人礼貌地打了招呼,一个帮忙端粥,一个帮忙拿饭。
“哎呀,我弄就行。你说说,你同事要来,你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我一共就带了一份饭回来,人家怎么吃啊?”埋怨了高文一句,高母道:“你们等一下,我再去买两份。”
“不用不用,我们都是吃了饭过来的,等会也还有事,不麻烦您了。”王浩和唐彦都连连摆手,“阿姨,您刚才说的目击证人,都是什么情况?”
“我们车的行车记录仪是好的,一直开着呢,后面几辆车的车牌号肯定拍下来了,他们肯定都看到了。有个开车的小姑娘还救了文文,不过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就跟在我们车后面。”高母说,“撞车的时候,河边还有人钓鱼,说不定也看到了——我们还想找他和那个小姑娘呢!还没来得及谢人家,人家就偷偷走了。”
“小姑娘?”同时看向高文,王浩和唐彦八卦之心大起,异口同声道。
顿时恼羞成怒,高文道:“妈!”
“哎,你这孩子咋还不让说呢!咱不得谢谢人家?那姑娘也就二十四五岁,看着不高,和我差不多,也就一米六,长得怪秀气,一看娇娇小小的,会做急救,估计不是护士就是医生。”高母比划着,“好像还是你们的一个受害者家属。”
听她这描述,两人都反应过来:“学霸?”
高母一时没听明白:“什么?这姑娘还上着学吗?”
“没有,没有。”觑着高文,唐彦笑嘻嘻道,“她是咱们市的高考状元,本乡本土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B大的,博士在常春藤学校读的,所以我们都管她叫学霸。”
“啊?”高母又是震惊,又是可惜,“这小姑娘看着也不大啊,这就博士都毕业了?而且这么好的学校,咋不留在大城市,回咱这里了呢?”
这姑娘这么优秀,长得还漂亮,那不用说,肯定看不上她儿子了,就是咋回老家了呢?
“她工作其实是在魔都。不过研究所嘛,人家是弹性办公,上一休六,所以干脆就回来住了。她妈妈是个高中老师,才退休没几年呢。”无视怒目而视的高文,唐彦知无不言,说得详详细细,“这姑娘就比文儿大一点。”
“哎哟,她妈妈是哪个学校的?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呢。”听说比儿子年龄大,妈妈还是老师,高母极受鼓舞,精神一振,连珠炮似的问道:“她是哪年的?有说过想找什么样的对象不?介意男生比她小吗?”
一般女生到了三十岁,就会比较着急结婚了,要求也会一降再降。如果父母是老师,那催孩子结婚就更急了,她们学校里都有老师因为闺女老不找对象,愁得得上了抑郁症的。自家儿子虽然智商平平无奇,但是长得不错,工作和家庭也都挺好,丈母娘保准满意,指不定就能说动闺女。
“妈!”看两人不停地挤眉弄眼,高文忍无可忍,“我们查案子呢,不是拉家常。你赶紧睡午觉去,我们有正事要办。”
“哎,哎!”不愿意走的高母被高文强行撵出病房,还不忘回头嘱咐唐彦,“小唐,回头一定帮阿姨问问啊!一定问问她妈妈哪个学校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唐彦一口应承下来,大声喊道:“好嘞!阿姨,您放心,包我身上,一定给您打听清楚!”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高母满意的致谢,尤其王浩和唐彦还都穿着警服,走廊里不少人都好奇地探头,看得高文脸都快绿了。把门一关,王浩和唐彦就都开始疯狂爆笑,唐彦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呦,文儿啊,阿姨很着急要把你卖出去啊!”
“我没光荣牺牲在救人的路上,要活活气死在你们的问话过程里了!”高文仰天长号,“执法记录仪开了没?我要让大家都知道烈士是怎样被气死的。”
捂着肚子,唐彦笑得直抽抽:“好了,这下大家都知道高烈士是个相亲屡战屡败的单身狗了!”
眼看高文要发飙,王浩努力忍着笑,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打开执法记录仪,继续做笔录。”
“哎,虽然学霸看不上你,但也不要泄气嘛。”唐彦笑嘻嘻地安慰道,“机关单位里女生千千万,总会有人看上你。”
“谁说学霸一定看不上我的!”高文立马和他犟上了,“我是个黄花大闺男,年轻帅气,善良正直,怎么就看不上我了?”
“哈?你还没死心啊?”看他这反应,唐彦十分震惊,“你真想追学霸?”
“那,那才不会呢!”顿时面红耳赤,高文咳了一声,“我就是说她也不一定就看不上我嘛。”
“不是,文儿,学霸比你大五岁,还是二婚啊!”王浩也看出了不对来,“而且她可不一定愿意再婚,就算愿意,要知道她是二婚,你爸妈也肯定不愿意啊!”
现在机关单位里女孩这么多,体制内的男生都眼高于顶,不少人都要求女生的条件比自己强一大截。要是高文找了个二婚的,还比他五岁,他爸妈还不得气死?绝对是不可能答应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看看你们都急个啥?”高文极力掩饰,“就说咱条件也不差嘛,肯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的。”
仔细盯了他一会,王浩点了点头,算是掀过去了。不过他暗自决定多给高文分点活干,再回家动员动员老婆给这货介绍对象——避免了一场家庭大战,高叔叔和曹阿姨一定会感谢他的。
正说着,王浩的手机响了,一看备注是徐队,他示意两人小声点,钻进洗手间接电话去了。
看他走了,高文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徐队现在在哪儿呢?”
“搁现场呢,带着现勘勘察刹车轨迹。当地的派出所已经通知死者亲戚去做笔录了,晚上还有的忙。”唐彦倒没纠结林清音的事儿,害了一声,忍不住发牢骚,“咱们辖区这是撞邪了啊,命案成串儿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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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健的案子还没完呢。”看了洗手间一眼,高文压低了声,“徐队好不容易才说服市局把案子给咱们办,这下市局不会又想要回去吧?”
“那不好说。这又来一个命案,咱们肯定顾不过来了。”想了想,唐彦道,“除非查出来这是连环杀人案,这俩能并案。”
“那怎么可能?”高文失笑,“这俩案子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啊!”
“所以这就不好说了。”叹了口气,唐彦道:“就看王冬的命了。”
听他这话,高文也沉默了下来。
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只要市局认定了杨文倩不是凶手,王冬就是喻健案里唯一的嫌疑人。
***
一门之隔。
简要把高文叙述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得知杜局批示要全力侦破这起影响恶劣的夫妻死亡案,王浩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徐队,那喻健那案子怎么办?”
狠狠吐出了一口烟圈,徐建道:“继续跟,我给打报告。”
顿了顿,王浩说:“是。”
王浩从来不会主动挂领导电话,徐建这次却也没有急着挂。望着现场忙忙碌碌的现勘,他听到手机另一边传来开门的嘎吱声,还有唐彦隐隐约约的声音:“所以你说,这喻健到底是谁杀的啊?”
***
春寒料峭,夜风微凉。
沿着河堤一路慢慢往前跑,喻健一点都不觉得冷,他就喜欢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安静,不被打扰。
那个来医院闹的疯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真是有毛病。在心里又将陈洁狠狠骂了一遍,喻健分外烦躁。
陈洁的老公钱宿是他高中同学,有先天性的无精症。因为生不出孩子,老婆非让他也去做检查,这才找过来求他帮忙。要他说,不能生就不能生呗,钱宿是个正儿八经的事业编,要是能生,能看上她一个卖衣服的?尤其她现在肥得跟猪似的,她老公还愿意要她就不错了,这肥婆居然还敢闹离婚,还攀扯上他?
心里愤愤然,他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坐在石头墩子上歇了一会,他翻了翻包,发现里面还有袋方便面。撕开包装吃了几个,他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正要转头往回走,忽然就看见一个身材苗条、长相秀美的女生往他这里走。
眼前一亮,喻健正想着怎么搭讪,就见那女生朝他走过来,笑吟吟地问他:“哥哥,要水吗?”
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眼,长相十分清纯,即使是戴着口罩也能看出来姿色不错。一身兔女郎的打扮,大概是因为天冷,还戴了手套。看她有意无意露出来的名片,和若有若无瞟向远处一看就没有多少人住的居民楼,喻健心里就明白了。
家里那个母老虎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高月也变了,堕落到去傍老男人,也不搭理他了,王冬倒是身材火爆,床上和他十分合拍,可最近老缠着他要钱,不给就威胁他要闹,他被逼无奈,只好盘算着怎么解决了她,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能干成那事了。现在正想着怎么找一个泻火,这里就送上来一个。看着眼前女生这漂亮的脸蛋,喻健心猿意马,蠢蠢欲动:“多少钱一瓶?”
“用不用包装袋?”
想都不想,喻健说:“用。”
开玩笑,谁知道这些人身上有没有脏病,他可是个体面人,万一沾上可就毁了。
“一千哦,□□,优先现金。”
“成。”
这还干得挺专业。看她的长相,行情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喻健点了点头,盘算着如果不错就加个联系方式,长期发展发展。
见顺利成交,女生笑盈盈给了他一瓶康师傅矿泉水,并主动打开包装递给了他。喻健是真有些口渴,又一眼瞥见她手套外露出的手腕洁白细腻,越发觉得心里燥热,接过来一口就闷了。
见他喝光了,女生笑了笑,主动接过空瓶子帮他拿着,还给他提了包。带着他往居民楼方向走,两人沿着黑黢黢的河堤一路向前。可是走了没几步,喻健就感觉头有点晕,还有些迷糊,身上似乎在发热,正想拉着那个女生问问,可走着走着,那个女生就不见了,这是走去哪了呢?
大脑缓慢地运转着,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劲,凭着本能顺着河堤往前走,一个趔趄,就跌进了寒冷的冰河……
27. 她老公不要她,是她自己没本事,……
“谁?王莹?哦,你说王大树家的闺女啊?”
互相对视一眼,围着憋气炉子烤火的两个婶子心照不宣地笑笑,都不说话了。
王浩和唐彦也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
——这已经是他们走访的第三家了。
事关两条人命,当地派出所不敢懈怠,一拿到高文给的线索,就马不停蹄联系了家属过去认尸——事实证明高文果然没错,女性死者王莹,三十一岁,沭阳市江家村人,正是高文买烟的那家超市老板的闺女。
老两口一见女儿尸体,当场就哭得厥过去了。至于男性死者,老两口也认了出来,说是王莹的新婚丈夫,名叫周刚,今年五十二岁,是沭阳市商县人。
派出所没有解剖条件,家属认完尸,就都给送到了区局。局里本想着把家属也给拉走,老两口却说什么都要等儿子回来再一起去。没办法,派出所只好暂时给招待着。既然周刚不是本地人,他们自然从最好调查的王莹入手。
奈何事有不巧,村支书正好去县里开会了,村里没有主事的人,在家留守的干部谁都不愿担责,一个劲儿和他们打哈哈。几个大学生村官倒是很愿意帮忙,可他们显然对村里的事儿不怎么熟,一问三不知,眼里满是清澈的茫然。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挨家挨户走访。
第一家是一对母女,女儿也是三十来岁,一听“王莹”俩字,嘴就一撇。眼看有戏,王浩趁热打铁就要套话,那个婶子却从里间出来了,瞪了女儿一眼,连连摆手撵他们走,表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家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但什么都不肯说,翻来覆去就一句:“我们乡里乡亲的,你们警察自己查嘛”。
——刑侦干了这么多年,看他们这样子,两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死者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啊!
这次的两个婶子态度已经比前两家强多了。得知两人是亲姐妹后,充分吸取了前两次经验的王浩装作没看出来,继续拉呱似的:“哎,小姑娘长得那么俊,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可惜啊!”
唐彦也很配合地和他一唱一和:“打扮得也时髦,不像咱这里的,谁见了都说像城里姑娘,家里肯定怪有钱吧?”
这下紫褂子大婶有了反应,一脸不屑地反驳道:“她家哪有啥钱?爹娘都是打庄户的,就一个弟弟,连高中都没考上,成天在村里乱转悠。就是一般人家,还不如我们呢。”
“咦,但她看着不孬啊?”唐彦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而且我看她家的房子,盖得那叫一个板正啊!跟小别墅似的。不会是做生意的吧?要不哪来这么多钱?”
这下紫褂子大婶更不屑了,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连那个红褂子大婶都冷笑了一声,撇了下嘴没吭声。
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王浩故意试探道:“那是这姑娘争气?看着就乖巧,估计学习怪好,和您闺女一样是个大学生吧?”
有些闭塞的村子里,很多女孩子说是到外地打工,实际上是去从事了某种特殊行业。要是这样,那村民的态度也就解释得通了。
“什么大学生?”果然,听到他把王莹和自己闺女相提并论,紫褂子大婶顿时就怒了,“她上了个二本,就是个卖车的,争个啥气啊?我们家倩倩从小就听话、学习好,考的是正儿八经的211,找的对象也是清清白白的,和她能一样吗?”
“那她咋开得起那种好车?”也和王浩想到一块去了,唐彦提出疑问,故意刺激她说,“销售还能发家啊,您闺女也没买上那种好车吧?”
“那不是她叫人家给包养了吗?”被他激得不管不顾,紫褂子大婶呸了一声,冲着唐彦横眉竖眼,“傍上了个大老板,当了小三,把人家老婆都给气的得癌了。我跟你说,她掉进河里就是遭了报应!倩倩是个板正小孩,能跟她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一样吗?”
看王浩和唐彦惊得目瞪口呆,红褂子大婶赶紧拉了拉她袖子,示意她冷静点,紫褂子大婶却把她一把甩开:“我呸!闺女给人家当二奶,靠着生了两个儿子才进了门,两口子还当人家都是傻子,全蒙在鼓里呢!一口咬死那个男的早就离婚了,他闺女是清清白白的——哄傻子呢!就他们自己还觉得怪有面子,天天到处显摆,这下好了吧?遭报应了!”
这下别说死者的情况,连嫌疑人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块带出来了。拿出来笔,唐彦刷刷刷地赶紧记。
看妹妹啥都说了,红褂子大婶叹了口气:“两个政府,你们可别说是我们说出去的啊!那两口子自己当了贼心虚,要知道了非得找我们大闹上一场不可。”
“放心,我们肯定不往外说,等会还得再走好几家问呢。”王浩道,“那两口子还不好打交道?”
“那还用说,要不还能养出来个当小三的闺女,还觉得自己怪厉害吗?”紫褂子大婶冷笑,“要不怎么都说杀人放火赚大钱,铺路修桥没好报。一家子都是见不得人家好的货色,谁家过得比他们好就是他们的仇人。不过这回老天倒没瞎了眼,把他闺女给收了。”
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王浩道:“那这两口子是不咋样啊!”
“那当然!”听了这话,紫褂子大婶对他的态度果然有所缓和,愤愤不平地再次强调道:“我们倩倩才和他家闺女不一样呢!谁说起来都夸。”
“那这大老板这不是啥好人啊!”唐彦插了一句嘴,“赚了大钱就找小三、和原来的老婆离婚,也不咋样啊!那他和原来的老婆有小孩吗?”
“有,但是就一个闺女,这不就想要儿子吗?听人说他是盖楼的,有钱啊!王大树家那闺女一下生俩儿子,这不乐死了?一扭头就回家和老婆离婚了,风风光光地娶了她。他原来的老婆气的得了乳腺癌,说是晚期了。”有了他不会往外传话的保证,红褂子大婶也放下了心来,“不过也不怨他,谁不想要个儿子啊!你说他原来的老婆也倒霉,怎么就生不出来儿子呢!”
“这个大老板原来的老婆乳腺癌晚期了?”自动忽略红褂子大婶的感慨,王浩再次确认道,“你咋知道的嘞?”
“我们村在外面打工的多了,干了这种亏心事,那能瞒得过谁啊!”红褂子大婶言之凿凿,“今天一听说她淹死了,人家都说是遭了报应嘞!”
……
从第七户村民出来,唐彦翻着笔录,感慨道:“要照这么说,周刚的原配嫌疑很大啊!”
从两位大婶家出来,他们又从大学生村官给的花名册上挑了四五家村民走访,大多数也都是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但一旦被唐彦挑破,就知无不言了,和那两个婶子说得大差不差。无非是王莹毕业后就在魔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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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给大老板周刚当了二奶,生了俩儿子之后成功上位,还回老家举办了一场很风光的婚礼,大老板的原配被气出了毛病来,听说活不了多久了。要是这样的话,临死之前拉两个人垫背,很符合正常的行为逻辑嘛!
王浩倒是不怎么看好这个想法:“我问过了,两人就是开着那辆车从魔都回来的,一路走的高速。要是刹车线之前就被磨断了,那高速上就该出事了,所以凶手只能是回来之后动的手。可正常来说,凶手肯定是在熟悉的地方作案更顺手,而且在高速上出车祸死亡的概率也更大,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咱们这里来——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留下了痕迹怎么办?而且农村的路不好走,车开不快,万一两人没死呢?”
“而且,”他又补充了一句,“普通人可不敢杀人,还是用这种手段。她要真有这胆气和手段,估计也不会被胁迫着离了婚,还气出乳腺癌来。不过查查总没什么毛病。”
“那倒也是。”把笔录本一揣,唐彦跟着他往派出所走,“再问问王莹父母吧,看看他们能不能再提供些线索。还有周刚,他一个干工程的,在外面和人结仇的概率也不小,这凶手指不定冲着谁来的呢!”
派出所离得不远,说着话两人就到了。一进门就看到所里闹哄哄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黄毛正嗷嗷地叫唤,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地上,捶着地大哭,撕心裂肺的模样看得人颇为不忍,一个女警正在旁边努力安慰:“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保证尽快找到杀害您女儿的凶手……”
眼看场面乱糟糟,两人赶紧过去,想要帮忙。可听到女警那句话,那黄毛嚷嚷得更大声了:“那还用你们找?肯定是她干的!”
一下子就提高了语调,王浩立马道:“谁干的?”
刚刚还中气十足,可被他这么一问,黄毛反而结结巴巴地不肯说了,心虚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刚才还在哭天抢地的两口子也都抹了眼泪,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吭声了。
“怎么回事?”王浩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你们不打算给你们女儿讨回公道了?”
摸了摸下巴,唐彦意有所指:“不会是她在外面干了什么,你们心里也有数,所以觉得她活该吧?”
要换了正常的受害人家属,早就急赤白脸和他们动手了,最不济也吵起来了,可这一家子的脸色却更差了——这下两人心里都有了数,看来他们走访来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九成九是真的。
看他们还是都不回应,唐彦把手一摊,故意又刺激道:“要这样你让我们怎么查?连你们自己都觉得她是遭了报应,那干脆撤案算了,我们也不费这个功夫,把尸体拉回去埋了吧。”
看三人都猛地抬起头来,王浩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不说?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比命都要紧啊!”
“你们还不说话!”看丈夫和儿子都不吭声,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听见政府说的了吗,是面子要紧还是命要紧?妮儿再怎么样也不该死啊!”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不过王浩还是问道:“是谁干的?”
老太太却并不回答,只是嚎啕大哭,声泪俱下:“有本事的男的哪个外面没有女人?就她气性大!她老公不要她,是她自己没本事,赖咱妮儿干什么?得了癌症就是老天看不惯要收她!”
28. 我们就一个要求,尽快火化^^……
她哭得声嘶气哑,肩膀还不时抽搐着,看得旁边的蒋所长心惊胆战,唯恐这老太太在他们所里哭断了气。费了老大的功夫安抚王母,等她情绪平静下来,王浩才道:“所以你们觉得是周刚原来的老婆干的?”
“不是!”三人却异口同声,“她能有这本事?”
“啥?”听老太太把周刚原配骂了半天,王浩一时转不过弯来,“那你们觉得是谁?周刚老婆的兄弟?”
周刚既然是做土木的,手底下肯定不大干净,难道他老婆娘家是混□□的?
“周刚他闺女!”老太太抹了把眼泪,“莹莹肯定就是她害死的!她就是看她妈快死了,所以就杀了莹莹给她妈报仇!”
“什么?!”王浩和唐彦都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指认的凶手居然是原配的女儿,“你说凶手是周刚和他原来老婆的闺女?”
“就是她!”旁边的老头也说,“两位政府,你们见了就知道了,鬼精鬼精的,一肚子心眼子啊!你想想,要不她还能都三十多了还找不着婆家吗?”
“什么意思?”王浩皱了眉:“王莹和她继女关系很不好?”
老太太哭着说:“政府,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多狠啊!她爸其实不想离婚,反正他妈也活不了多长了,不想落个坏名声。结果她不愿意,硬要她爸妈离。她爸回去那是低声下气地求她妈啊,都跪下了!她妈妈都心软要答应了,结果她死活不愿意,说她爸就是为了熬死她妈把钱留给外头的儿子。她爸当然说不是啊,她就说既然不是,那就签了财产分割单,把家里财产都给她妈,证明他是诚心悔过——她爸那能答应吗?就为了多争点东西,宁可她妈当个孤魂野鬼、死了都没祖坟能进!”
“她多大了?”听着这一系列的峰回路转,王浩忍不住问道:“最后离婚财产怎么分的?”
“三十四了,还没有婆家呢!”老太太呸了一口,“就因为她胡乱搅和,那婚到现在都还没离成!一个要嫁出去的小丫头,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撺掇着她妈争财产,她一个小丫头要那么多嫁妆干什么?我看她做的这些孽就是应在她妈身上了!”
王浩敏感地抓住了重点:“周刚和王莹没结婚?”
黄毛赶紧摇头:“结了,去年婚礼就办完了,我姐夫爸妈都来了。”
得,多半得加一条重婚。王浩强调道:“我是说领没领证。”
有些讪讪的,老太太辩解道:“快了,那女的死活不离。现在莹莹儿子都生了俩了,怎么可能还让她占着地方?”
见刚才还在安慰他们的年轻女警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说话了。老太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手往地上一拍,又哭起孩子来:“我的外孙啊!一个才四岁,一个才两岁,这就没了爹娘,可怎么办啊!”
她这么一起头,黄毛和老头子就找到了节奏,赶紧都跟着哀嚎起来:
“我的外甥啊!你咋就这么惨,摊上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姐姐啊!把你爹娘都给害死了啊!可怜你才三四岁,话都说不利索啊!”
“我的外孙啊!”
“我的外甥啊!”
……
大厅里一阵阵鬼哭狼嚎,聒得人耳朵疼。实在受不了这一家子的卖惨,唐彦偷偷躲到了后面。打开微信,他找到了小赵:“尸检做完了吗?”
小赵秒回:“啧,你在我们身上安监控了吧?”
心中大喜,唐彦也秒回了他:“咋样?”
小赵打出来一大串:“都是溺死的。两人体内都没有检验出麻醉剂或致幻剂等可疑成分,就是王莹可能喝了点酒。”
“啧,他俩酒驾啊?”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她血液含量正好卡在酒驾的标准线上——开车的是王莹?”
“对,王莹开车,副驾是周刚。”
关了聊天界面,唐彦凑到了王浩旁边:“浩儿,尸检结果出了。没什么可疑成分,就是王莹可能喝了点酒。”
这一家子哭的哭,闹的闹,嚷了半天,显然提供不了更多有效信息了。王浩被老太太糊了一身鼻涕眼泪,正愁没有正当理由能打断,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向蒋所长一说,蒋所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亲自上阵劝领头的老太太,好说歹说,把这一家子打包装车送进了市局。
……
从询问室出来,唐彦长长打了个哈欠。正想溜达着去个洗手间,就看徐建和刘主任都在大厅里,赵队也来了,正和两男一女不知在说什么。两个男的都背着他,看不清脸,那女生看着三十岁上下,齐耳短发,咖色呢子大衣,白色真丝衬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米色丝巾,打扮十分干练。
下巴一抬,唐彦在小钱肩膀上拍了一下,小声问道:“那谁啊?”
正在偷听的小钱吓了一跳,看是他,才松了口气,同样小声道:“周玉,周刚和他原配的闺女。”
“嚯哟?”听是王莹一家口中的凶手,唐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来得这么快?她想干啥?”
“好像是想火化周刚的遗体。”小钱不愧是个尽职尽责的摸鱼家,“解剖遗体得家属签字,我们就给他闺女打了电话,他闺女一口答应了,听说是昨晚从港城连夜坐飞机赶过来的。”
“啧,这么着急,嫌疑不小啊!”唐彦摸了摸下巴,“这俩男的是谁?别告诉我都是这位大小姐的男朋友。”
“不是,一个是律师,从魔都跟来的,另一个嘛,”小钱压低了声,指了指上面,“姓马,听说以前是市局刑大的,跟着刘局——就是杨文倩他舅——干过,后来下海开律所了。”
顿时瞪大了眼,唐彦道:“好家伙,这准备很充分啊!”
因为杨文倩的事儿,他们已经把刘局得罪过一遭了。周刚不是驾驶员,尸检又已经完成,家属要求火化遗体合理合法,区里不可能不给刘局这个面子。这关系真是托得恰到好处,要说背后没有高人指点,他把头割下来给这位大小姐当球踢。
“嘘——”显然也清楚其中的关窍,小钱冲他挤了挤眼,示意小声点,“才刚开始谈呢。”
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两人鬼鬼祟祟地藏在电梯间的拐角里,全神贯注地偷听。
“……徐队,这样,既然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家属也没有异议,那么现在可以火化了是吗?”
周玉单刀直入,声音和她的头发一样干练。
徐建和刘主任对视了一眼,见刘主任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知道从程序上是无法阻拦她了,才道:“周小姐,你父亲的案子可以确定是个凶杀案。出于为死者沉冤昭雪的考虑,我们其实还是建议等一等。”
周玉放下笔,叹了口气:“徐队,车不是我爸爸开的,对吧?”
两人被捞出来的时候安全带都还系着,驾驶员是谁很明确,这点无可辩驳。徐建点了点头。
周玉见状,进一步说:“也就是说,发生车祸和我爸没关系,他其实是被那女的连累了,是吧?”
徐建谨慎道:“这个我们还无法确定,凶手很难说是针对谁。”
“但是开车的是王莹,对吧?”周玉坦然道,“是在她开车的情况下,车掉进了河里,导致我爸淹死了。”
这个也无可否认,徐建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见他没说话,周玉图穷匕见:“所以火化了他不会对你们办案产生影响,是不是?”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徐建道:“周小姐,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但其实对于疑难案件,我们会进行好几次尸检,很难说以后不会再发现其他线索。出于破案的考虑,我们建议还是等一等。”
“但是这场车祸里,我爸是个纯粹的受害者,对不对?”周玉道,“不管是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会出事,怪谁都怪不到我爸身上。”
这话没法反驳。徐建忍不住想掏根烟,下意识一摸口袋,发现是空的,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办公室。有些烦躁地收回手,马华已经笑着递了根烟过来:“老徐,来一根嘛。”
这烟是他们当地出名的牌子,既不贵得扎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廉价,价格把控得恰到好处。摇了摇头,徐建道:“老马,你知道现在查得严。”
他本身和马华不熟,不过在市里开会的时候见过几面,一起吃过饭,算个点头之交。后来马华下海开律所,找他吃过几次饭,他都推说有事没去,后来基本就没了联系。昨天马华突然约他吃饭,他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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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好事。
马华也不以为忤,笑着收了回来:“也是,咱们都按着规定来,不能叫你为难。”
这话一语双关,徐建揉了揉眉心,心里苦笑。
马华是市局刑大的,刘局曾经的秘书。这次周玉找到马华头上,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毕竟,这次周玉的要求是合规的。死者尸检没问题,家属要求火化合情合理,正常就应该给办。何况马华出了面,他们不可能连这种小事都不给面子。
见他这样,周玉道:“徐队,那您也知道,我们家做生意的,比较忌讳这些。尸检呢,没有办法,为了不让我爸冤死,也为了配合咱们公安的工作,所以必须得做。要是有问题,我们也绝无二话,一切以破案为重。但是既然没有问题,那火化就不能拖了。我们办完了丧事,也好回去安顿家里的生意。”
不顾刘主任使的眼色,徐建还是沉声道:“哪怕可能会导致案子证据灭失吗?”
周玉闻言却也坦然:“徐队,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瞒您。我妈现在卧病在床,就是因为他和那女人出轨,活活气出来的,我不可能不恨他。何况现在他一出事,对公司影响很大。他和公司相比,当然是公司重要。”
见徐建皱起眉来,她紧接着就说道:“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守法公民,要是我爸尸检有什么问题,不管您这边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全力配合,绝无二话。但现在这样,其实在我爸身上也很难发现什么线索了,是不是?要不程序也不会这样规定吧。咱们这也不是想让您违规办事,要求都是合法合规的。”
另一个律师也笑着说:“徐队,咱肯定不会让您为难的。我们也是想跟着程序来,毕竟周总没了对家里的生意影响很大,也希望您多包容理解。”
徐建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道:“你爸爸和王莹没有结婚?”
周玉立刻干脆地点头:“王莹和我爸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我妈给我出了授权委托书,我可以全权做主。”
“不,我是说孩子。”徐建摇了摇头,“那两个孩子呢?”
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周玉也笑了:“徐队,小儿持金过闹市,不见得是好事吧?我们的家业是我爸妈一起拼出来的,不可能给外人。至于我爸,他给过王莹家很多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不过我们现在就想尽量消弭影响,因为这样公司才能安稳过度。只要这事能安安稳稳办结,我还专门去追回那些做什么?”
深深看了她一眼,徐建道:“真的?”
周刚和王莹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两人的孩子想要继承遗产必须要有亲子鉴定报告。一旦遗体火化,两个孩子就无法自证身份,从而陷入无法继承生父遗产的境地,这也是周玉急匆匆赶来要火化周刚遗体的原因。
他当然不同情王莹,但孩子确实无辜。如果王莹还活着,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现在王莹也死了,看王家的情况,如果捞不到好处,怎么可能会管这两个孩子?
“当然是真的,闹大了缩水的还不是我们公司的资产?给她的那些也就当图个心安了。”一语双关,周玉干脆地点头,“我们就一个要求,尽快火化。”
低下头来,徐建似乎在思考她的话是否可信。正在此时,刘主任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备注是杜局,他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旁边。把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唐彦和小钱吓得赶紧溜号。
电话接通,杜局的声音传来:“周刚的尸检怎么样,确定尸检没问题吗?”
当然知道徐建的顾虑,刘主任有些无奈,但还是实事求是道:“没有,确实就是溺死。”
“那就给家属吧,省得投诉咱们。”顿了一顿,杜局道,“家属的纠纷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照章办事,别给人留下话柄。”
……
“……案子还在侦破中,后续还需要你们再配合调查,这周请暂时不要离开沭阳市。”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小赵递给周玉一张单子。站在一旁,看周玉龙飞凤舞地签上了字,徐建长叹了一口气:“周小姐,希望你说话算数。”
“那当然。”周玉与他握了握手,倒显得真心实意,“您的确是个好警察。”
29. 她和叙叙他老婆是同学,你问问……
三访江家村,王浩熟练地把车停在了村东头的小学门口。停车落锁,唐彦和王浩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去村委的路上。
夹着笔录本,王浩随口问道:“周刚的遗体火化完了?”
唐彦道:“那可不?听说他闺女连夜送去的火葬场,亲眼看着推进火化炉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这爹当的!”王浩感慨道:“他闺女是盼着他赶紧死干净啊!”
“谁让他不做人呢!不过他闺女也是个狠人。”唐彦也不无感慨,“人和人的区别啊!”
王莹一家还在大吵大闹,拼命给自己涂脂抹粉的时候,周玉就已经从根子上彻底掐灭两个异母弟弟继承遗产的可能性了。
“啧,争遗产那还不要真刀真枪的上?”王浩道,“队长昨天就因为这个,才不想让她火化的吧。”
“是啊。不过也没办法,尸检既然没问题,那这要求就是合法合规的,王莹家又没提出来要做亲子鉴定。”唐彦道,“何况这姑娘找律师还找上马华了,也不知道谁给她出的主意。”
“嘿,这谁知道呢。”王浩道,“她老家就下边县里的,这种做生意的,估计有自己的人脉吧。”
“要真是她杀的人,别叫她跑了就行。”唐彦道,“两条命啊!这可不是烧了她爹就能了事的。”
“这大小姐一看就精明得很,八成不是她干的。”王浩道,“不过撺掇那俩堂哥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周刚老家是徐建亲自带队走访的。根据商县传来的消息,周刚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和妹夫都在他公司里混饭吃,孩子也都在他公司里浑水摸鱼。
此外,周刚的外甥还格外透露,因为大舅周刚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二舅和三舅家的表哥都虎视眈眈,试图分一杯羹。不过周玉分外强势,把他们都打压得灰头土脸,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但自从王莹生出来了两个儿子,两边的关系明显就变了,大家齐心协力给王莹找不痛快。
他两个舅母轮流到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言之凿凿说王莹之前是站街女,两个表哥也暗示王莹那俩儿子不是周刚的种。面都没见过的两个小娃娃,还是站街女生的,哪比得上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子?于是周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许王莹进门,周刚又是个大孝子,也只好低头哄着小情人。直到去年周老太太去世,王莹才开始扬眉吐气,有了登堂入室的底气。
“就是她姑姑家这表哥也不一定。说不定把周玉和俩哥招出来就是想祸水东引,急着摆脱嫌疑呢。”唐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大家子,啧,各有各的算盘啊!”
“有算盘就有动机,有动机就有破案方向。”从破案的角度出发,王浩倒是很乐观,““现在有嫌疑的都在这儿了,查吧!”
村委和小学就挨着,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村支书江大鹏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简单寒暄过后,王浩就说起了村民们遮遮掩掩的事儿。
江大鹏听了,也是有些尴尬,搓了搓手,为难道:“唉,两位领导,其实吧,大家也都是怕得罪人。虽然王大树两口子光夸他闺女嫁得好,但总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现在他们闺女又被人杀了,正伤心着呢,心里憋着一股气。万一说出去让他们知道了,那还不得找上门去闹啊!万一再被人说是眼红他两口子,当成杀人的孬种给逮起来怎么办?”
有些哭笑不得,王浩道:“我们抓人都是讲证据的,还能随便抓一个充数啊?”
“咱们是知道,可老百姓不懂啊!”江大鹏苦笑,“要不那些冒充公检法诈骗的,什么上门抓捕前发短信通知、远程视频办案的,咋还有人信呢?”
这话说得王浩也是一噎。简要交换了一下群众工作的心得,他们照例先查监控。
江大鹏却有些为难:“这,王队,不是我们不配合。只是他家的车都放在村里,咱这村里哪来的监控啊?”
指了指村委门口的摄像头,唐彦奇道:“这不就是吗?咱们村里就没有在自家家门口安监控的?”
“是,但是它坏了,坏好几个月了。内部的监控还好说,外面的监控三天两头地坏,我们现在都不管它了。”江大鹏有些无奈,“自家安监控的肯定有,不过也不多——咱村里和城里不一样,乡里乡亲的,都没这个想法。再说,现在年轻人没几个回村的,老头老太太手机都用不利索,哪里会捣鼓这些?旁人家不好说,不过王大树家那片肯定是没人安。”
这下别说唐彦,连王浩都有些不敢置信:“王莹那车七八十万,她敢放外面,还连监控都不安?她就不怕被人剐了或蹭了吗?万一被小孩拿石头划了呢!”
“唉,她一开始其实也都是开进自家院子里,但这不是占地儿吗?她家院子不大,又在我们村最西头,本来人就少,现在小年轻又都进城了,后面都是老破屋,就住了几户老头老太太。门口是刚修好的水泥路,路上也没人走,所以干脆就停外面去了。再一个嘛,”江大鹏有些讪讪的,“咱华国人,不就讲究个衣锦还乡吗?好车停自家院子里,旁人怎么能知道啊?
哭笑不得,王浩道:“行吧,可监控总得安一个吧?他家开超市的,还能没监控?”
“那是王大树两口子租的门头,平时不在那里住,他家住西头。”江大鹏道:“那附近都是老头老太太,她在店里安就罢了,在外面安个监控干啥?平时又不回来,一年就那两三天,家里就她爹娘两口子,啥都不会弄,还不够麻烦的——你们也可以再问问,不过我昨天问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说没安过监控,不过行车记录仪平时都开着。”
唐彦追问道:“那她弟弟呢?”
江大鹏道:“早就搬城里了,她老公给买了房、买了车,媳妇都说上了,就等结婚了。”
得,又是一个没监控的案子。
王浩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和高文信誓旦旦说的那句“这案子应该好办,你看着”一下子在耳边响了起来,活似个flag。倒是唐彦还在垂死挣扎:“那行车记录仪呢?”
更重地叹了口气,王浩一脸的心塞。唐彦也想起来车被淹了,行车记录仪还没修好呢。
江大鹏不太了解案情,不过还是安慰道:“虽然村里一般停车就不开这玩意了,不过也说不好,万一有忘了关的呢。”
村民停车落锁还能开着行车记录仪的概率微乎其微,还不如寄希望于修好落水奥迪的行车记录仪。王浩道:“没事儿,我们去走访吧,看谁注意到了。”
周刚和王莹都在车上,凶手很难说是针对谁,现在他们都倾向于从王莹的人际关系入手调查。王家没道理杀女儿,徐队和技术赵队的意思都是重点查经济往来,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排除嫌疑了。周玉在临终关怀医院照顾母亲李淑慧,不在场证明很完善,也不可能作案。
会不会真的是买凶杀人,抑或借刀杀人?王浩冒出和唐彦一样的想法,问江大鹏道:“□□,您看王莹家是不是还得罪过什么人?”
“她家是不好相处,平时没少得罪人,也有些眼红她家过得好的,但这种要命的仇家恐怕没有。倒是周刚,”顿了一顿,江大鹏实事求是道,“干工程的嘛,听说欠薪是有的。”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王浩眼睛一亮,赶紧记下来。又简单问了几句,两人就告辞,准备到王莹家附近问问。
村里正在赶大集,两人溜达着往西走,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个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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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妇女,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大袋子米面,晃晃悠悠的。眼看那袋东西要掉,王浩忙给扶了一把:“哎,大姐,你东西要掉了!”
那妇女听了,忙转过脸来道谢:“哎,谢了!”
“诶?”王浩十分震惊:“江冬梅?”
——这不是他们的老熟人江冬梅又是谁?
同样十分震惊,江冬梅道:“你是那个公安?”
把头一点,王浩笑呵呵道:“哎,江大姐,咱又见面了。”
江冬梅有些疑惑:“叙叙他爸妈的事不是结了吗,断七你们还过来啊?”
“那没有,我们是为旁的案子。”王浩随口问道,“江伟华两口子都断七了?”
“可不?正好就今天,他侄子、外甥、儿媳妇全来了。”江冬梅道,“我还以为你们也是过来给帮忙办事的。”
“唉,我们不管这个,就是想管现在也管不过来。”王浩道,“你们村有个叫王大树的,认识不?他闺女开车掉河里淹死了。”
江冬梅的嘴不明显地一撇:“认识,他家闺女和女婿不都死了吗?”
唐彦一挑眉:“哎,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呢?”
仔细看了他一会,江冬梅道:“你是?我看不像上次来的那个。”
王浩道:“他是我们另一个警察,唐彦。上次那个叫高文,为了救王大树他闺女和女婿,呛了水差点淹死,还在医院治着呢。”
“哎哟,这可好吧!”江冬梅震惊道,“人没事吧?”
王浩故意夸大道:“抢救及时,命保住了。不过感染了肺炎,还在住院观察着呢。”
“哎呀!你说说,那种人救他干啥?”江冬梅叹息道,“这么好的小伙子白瞎了,爹娘不得心疼死啊?”
王浩道:“那俩人不行啊?”
冷哼了一声,江冬梅道:“一个是丧了良心的陈世美,一个当了二奶还觉得脸上有光,行个啥啊?”
“诶,咋都这么说?”王浩道,“那王大树两口子呢,也不行?”
“好人能养出来那种闺女?”江冬梅冷笑道,“要我闺女干出来这种事,我拎着扫把把她撵出门,就当没生过她!”
王浩道:“王莹除了当小三,还干过别的啥啊?”
翻了个白眼,江冬梅道:“我可不敢乱说。”
王浩道:“这也没旁人。你看我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公安,上次的话也没给你传出去不是?”
想了想,江冬梅好像觉得他确实还比较可信,于是道:“我们村还有个也在魔都的小丫头,论起来是她姑家的妹妹,学习好、长得俊,在医院里上班。她说要给人家介绍对象,那小丫头还能想着亲戚会害自己吗?结果过去一看,是介绍给一个五六十的老头子当二奶,还差点被□□了——你说说,天底下还有这样丧良心的吗?”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线索,王浩大吃一惊:“那这小丫头家里没找她闹啊?”
“嘿,那怎么闹啊!不坏名声吗?那小丫头还得找婆家呢,让人知道了还怎么找啊?”江冬梅道,“就自己家关起门来吵了一场,两家闹得断亲了,后来才传出来的。不信你找他家亲戚打听打听,保准能诈出来。”
王浩道:“那这不都犯罪了吗?还和亲戚闹成这样看,她爹妈不管啊?”
嘴一撇,江冬梅道:“她爹妈是什么好东西?光认钱不认人,好好的小丫头被带歪了。她上学那会其实也还行嘞,都是在外面学坏的。”
抓到了切入点,王浩道:“她在村里和谁比较熟啊?我们打听打听。”
“那些她早就不打交道了。”想了一想,江冬梅道:“不过她和叙叙他老婆是同学,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30. 一把就把人给摁住了,高文大声……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
“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等办完了就过去。”
“放心吧,手续都办好了。等到时候过完户,我再给姥姥姥爷上个香就走。”
“嗯嗯,那我先挂了。”
林清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甜。挂了电话,她点开了通讯软件的红点。阴暗的光影里,只隐约看得出“复检”字样。
打开抽屉,她取出里面的药物,安静地吞服下去。
***
“找来找去又找到学霸头上了,这真是,哎!”唐彦道,“我就说文儿回家怎么能遇上她,敢情是回来办丧事啊!”
“不过也不能真叫文儿过去吧?”王浩道,“我觉得好像不太合适。”
把情况向徐建汇报后,徐建让他们去找王莹的高中老师,把和林清音对接的活儿分给了高文。别说高文是因为救人光荣负伤,局领导昨天还亲自去探望过,徐建本来也不是这么压榨下属的人啊!他震惊之下多问了一嘴,徐建却表示这是高文自己要求的。
直到这会儿,他这才知道高文已经向徐建打了报告,表示如果有接触学霸的工作一定要交给他,他要向学?救命恩人?霸当面道谢——到底年轻身体好,高文现在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甚至都有闲心追女生了。
“算了,让他去呗,学霸说不定知道点什么。”唐彦倒是很乐观,“她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认知都不一样。学霸在漂亮国还有房产,她自己都说下一步去哪里不好讲,和文儿根本不可能。”
王浩道:“可你也听到了,徐队一直在追问文儿为什么会遇到学霸。你说学霸会不会是故意的,其实就是看上咱们文儿了?”
“徐队那是觉得学霸有嫌疑吧。”唐彦吐槽道,“不过你说也奇怪,为什么徐队老觉得学霸有嫌疑呢?”
上次使劲挖江伟华夫妇的案子,跨省调阅江叙白车祸的卷宗,这次听到学霸出现在了王莹车祸现场,一下子又绷紧了弦——以学霸的水平,搞出个高智商杀人案倒也不是不可能。可问题是如果这样,那她出面救人干什么,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搂嫌疑吗?而且文儿要是出了事,他们少了一个干活的苦力,不还能晚点查到她吗?
“可能是磁场不和吧。”王浩一琢磨,“刑侦干久了看谁都像嫌疑人,江家这跟灭门似的,估计他疑心病就犯了。”
“那这更不对啊!”唐彦想了想,“既然怀疑她,那为什么还答应文儿让他去走访呢?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文儿本来就傻乎乎的,这又没谈过恋爱,万一被她套出了什么信息,违反了纪律,那可咋整啊?”
“可能就是觉得文儿傻乎乎的,又有正经名头,才派他去的吧。徐队那也不是让他走访,是让他请学霸吃顿饭。”王浩道,“至于谈恋爱,啧,这还不简单?咱们手里攒的这些案子,都够他忙到年底了。天天在局里加班出不了门,他能谈上啥恋爱?”
“也是哦。”觉得很有道理,唐彦道,“其实学霸要是没什么嫌疑,又能和文儿看对眼,其实也不错。她是丧偶又不是离婚,为人处世也没的说。”
“文儿他爸妈肯定不愿意,不管是丧偶还是离婚,那不都是二婚了?何况还比文儿大五岁。而且她还是单亲家庭,单亲家庭的小孩本来就容易有心理问题。”王浩道,“要你愿意你儿子找个这种对象吗?”
想了想,唐彦摇头:“算了,我宁可他找个综合素质没这么优秀的。而且她看着和前夫感情也不坏,前夫又那么优秀,万一心里还记挂着,老拿着比较怎么办?”
“我觉得他俩感情应该不仅是不坏,而且还挺好,要不江伟华两口子也不能愿意。”王浩评价道,“学霸毕竟是单亲家庭,现在家长不都想让找个原生家庭和睦吗?很多人一听单亲就直接排除,不管是丧偶还是离异。现在女多男少,江叙白个人条件又那么优秀,别说门当户对了,想高攀都不难。”
“对,要不她也不会老公都没了,还去看公公婆婆,不是因为有余情是什么?”唐彦也赞同了他的观点,而且更加乐观了,“说不定咱们瞎担心了呢,有这么优秀的前夫,她可能根本看不上文儿。”
***
被两人惦记的高文正在到处寻找餐厅——原因无他,英勇的高sir大病初愈,既需要浪漫的氛围、柔和的打光来衬托他的英俊潇洒,又需要适当的距离避免传染林清音,但江家村显然没有满足条件的地点。
通过手机号搜到了林清音的微信,除了名字,他还在好友请求里特地备注了需要询问案情信息,果不其然,很快就通过了。
学霸的头像是一只摆烂的大橘,和他的摆烂小狗简直像情头。心里美滋滋的,高文说了王莹的事儿,表示想问问她情况。震惊的林清音表示没有问题,但她时间上可能比较仓促,因为有急事要回魔都,所以就今天晚上有空。掐指一算正好赶得及,高文试探道:“一起吃个饭呗?”
林清音倒也没直接拒绝,只是委婉表示白天走不开,晚上还要回江家村,恐怕抽不出空来。不过这可难不倒机智多谋的高sir,表示他正好要去江家村看现场,他们吃个便饭就把案情聊了,晚上正好一起回去。
这下没得拒绝,林清音到底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表示她查出来感染了幽门螺旋杆菌,两人得分餐。
喜出望外,高文立刻把餐厅的位置发了过去——一家就在江家村的隔壁张庄镇、均价过关、大众点评上也还不错的西餐厅。过了一会,看林清音回了个OK,他马上从病床上跳了下来,洗了个头,打上了摩斯,胡子一刮,衣服一换,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认姿色要比江叙白要高上两三分,精神奕奕的高文随手把小镜子揣到了兜里,准备下车前再照一照。
那天回家车被撞得不轻,不过好在在局长的关照下,已经给他修好加急送了回来,否则他今天就得打车过去了。
经过四十分钟的车程,高文提前半小时抵达了张庄镇的西餐厅。在餐厅里溜达了一圈,感觉环境确实也还过得去,这才满意地选了个地方,等着林清音过来。
约莫过了十五六分钟,楼梯口传来小高跟的哒哒声。林清音穿着白色貂皮大衣,只系了中间的一颗扣子,里面是一色的流苏裙子,戴着珍珠耳坠,头发盘了起来,两边垂下来细细弯弯的刘海,两颊红扑扑的,气色看着比上次好不少。
连忙起身招手,高文示意自己在这里:“清音?”
林清音显然注意到了他,笑着走了过来,眨了眨眼,:“高sir?”
她还是戴着蕾丝手套,不过罕见摘了一下,双手细腻洁白,并不是他预想中的受伤或者有残缺。
挠了挠头,高文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个是专门和衣服搭配的吗?”
笑了笑,林清音道:“那倒不是。主要是关节受过寒,天一冷就疼。”
高文好奇道:“美国很冷吗?”
“反正不热,不过受寒是高中。”叹了口气,林清音道,“我们那届是学校搬新校的最后一届,宿舍屋顶漏水,教室窗户漏风,我们组还负责打扫操场。大冬天,早上五点多,一出去北风呼呼的,往骨头缝里吹,我同桌的手都长过冻疮。”
高中的早起和没赶上新校区是人心里永远的痛。疯狂点头,高文也吐槽道:“我们也是,那教学楼破的,楼道里玻璃都快掉没了也没人管,空调暖气咱也不指望,给烧个炉子也行啊!不过打扫卫生的话,学霸没有特殊待遇?”
“实验班。”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林清音歪了一下头,“不过也算是特殊待遇了吧,毕竟我们负责的那片操场没有树,不落叶子。就是挨着老师的办公楼,烟头多。”
点了点头,高文刚想跟着吐苦水,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王莹也在实验班?”
王浩就是沭河县一中的,天天说他学校多好多好,班里前二十都能考上一本。王莹那成绩能进一中实验班?
“不,我俩是高一同学。”林清音摇了摇头,“不过她后来也学了文,但我们不在一层楼,就不怎么能见到了。”
“噢噢。”心想果然如此,高文道,“她最后是去什么学校了?”
想了想,林清音道:“我不是很确定,应该是个本科吧。她学习很努力,不过成绩确实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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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认知被刷新了,高文震惊道:“她是那种认真学习的学生?”
林清音点了点头:“是啊,很努力。早上摸黑背单词,晚上还打着手电筒看书,那会我们关系还可以来着。回国之后,我和她在魔都也见过,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叙白爸妈出事前几天还见过一面,从来没听她提过婚姻状况。结果一回家,就听说她,唉。”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能说人会变吧。”
完全没法把王莹和好好学习的乖乖女划等号,高文道:“王莹她,呃,我是说她三观是正常的吗?平时有没有说过一些比较奇怪的话?”
明显犹豫了一会,林清音道:“也没太感觉出来,当时大家重点都是学习嘛。她可能就是有些,嗯,就是比较争强好胜?有一次和她成绩差不多的女生考得比她好,她难受了好几天,还偷偷哭了。再一个,有时候比较喜欢炫耀,说她爸妈对她多好多好,其他倒没什么。”
耳朵一动,高文道:“她爸妈对她很好吗?”
“怎么说呢,就是挺常见的农村父母吧。”林清音道,“我们高中吃食堂,餐费是预交的,我们这种可能会有点自己的零花钱,但她爸妈多一分钱都不会给她,就是她自己比较好面子,不过那时都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嘛,也正常。”
高文道:“她都说过什么吗?”
托着腮,林清音道:“就是看我们有什么就说自己也有,经常说她爸妈给她买这买那,她弟弟又多么听她的话。寒假开学她戴了块三百多的表,说是她妈妈专门从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后来被发现是她打暑假工自己攒钱买的,还被她妈妈数落了一顿,说不知道留点给她弟弟买双鞋。”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样柔声曼语,仿佛连时间都慢了,空气中氤氲着让人放松的味道。被她打开了话匣子,高文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两人正聊得高兴,高文就觉手环嗡地一响,低头一看,是王浩的消息。一点没和他客气,王浩问他吃完饭了没,队里来了活儿,需要他弄个材料。
心里一阵哀嚎,自觉还没说几分钟的高文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
看他一脸的踌躇,林清音笑吟吟道:“没事儿,是来活了吗?你回去忙就行。工作嘛。”
心里过意不去,高文道:“你怎么过来的?”
林清音道:“一个亲戚把我捎过来的,我打个车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村里哪打得上车?高文立即道:“我送你吧。”
撩起了额角的碎发,林清音道:“忙得过来吗?这里人少,应该好打车,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没事,不是急活。”高文毫不犹豫道,“村里单身男青年多,晚上女孩子独自出行不安全。”
轻轻柔柔的,林清音抬起眼来,莞尔一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江家村离得不远,一共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人聊了一路。到了地方,林清音道谢下了车。人走余香在,车里还有淡淡的香味。心里乱乱的,见她的包放在忘了拿。高文忙拿着下了车,递给她:“音音,你的包!”
回了头,林清音两眼弯成了月牙,十分明媚:“谢谢,回去注意安全。”
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拂过他的鼻尖,带着甜甜的水蜜桃味儿,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跟触了电似的,高文脸上发烫发红,头也晕乎乎的,呆呆地低头看她。
似乎有些疑惑,林清音抬头看他,眼睛在黑夜里愈发显得亮晶晶的:“高sir?”
她仍旧戴着那副蕾丝手套,那柔曼的花边仿佛在他的心里轻轻扫了一下,若有若无的。有什么酥酥的、痒痒的,高文脑子里想着要收回手,却又收不动,好像不听使唤似的。脑子一片混沌,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正迷迷糊糊的,却忽然听到极轻微的、“啪”的一声。
多年抓捕蹲守带来的经验不容小觑,高文条件反射似的,一下子就扭过了头去,就看到有个人窝在墙角上,鬼鬼祟祟的。见他看过来,抬腿就要跑。什么想法都瞬间烟消云散,高文跳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一把就把人给摁住了,大声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31. 合着他要是假死,你就把他变成……
被他扭着胳膊,那人惨叫起来,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着寒光的利器。
大吃一惊,高文摸出手铐砸了过去。只听叮当一声,利刃落地,他使劲一拧,把那人反拷了起来,见对方失去反抗能力,这才松了手。
拾起那个“利器”,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它其实是个切蛋糕的餐刀,边缘完全是钝的,切个硬点的月饼都够呛。对方也不过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的,看着倒不像个地痞流氓。
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高文虎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看他掏出来的是正宗手铐,中年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苦着脸道:“警察同志,误会,误会!我不是要干坏事的,你先放开我。我这关节不好,哎哟,哎呦——”
晃了晃手铐,高文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你要干坏事了?不打自招,我看人就是你杀的吧?说,叫什么?家哪里的?和周刚什么仇什么怨?”
“没有,绝对没有!”那中年人顿时叫起了撞天屈,“警察同志,我是个良民!我家是浙省的,叫李良,是他的合作方。周刚这个王八羔子,包二奶、买豪车、住别墅,结果咬死了没钱还账。我们去找他理论,结果他反而找人打了我们一顿。我气不过,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找着什么证据,好跟他打官司。”
眉毛一挑,高文道:“他还打了你一顿?作案动机很明确啊。”
“不是,警察同志,你听我说!”大叫一声,李良极力喊起冤枉来,“我巴不得他挨点教训不假,可他人不能死啊!他死了谁还我钱?”
“你想让他用遗产还呗。”高文冷笑了一声,“说,你们合作是什么情况?”
这下可有话说了,李良开始大倒苦水:“就是招投标呗,我们合作去投标。他们名气大,我们干活好。他出名头,我们出力。说好了工程款二八分成的,结果他全拿了不给我们,还污蔑说我们偷了他们公章,借他们的名头包揽工程——啊呸!谁会偷偷替他们干活赚钱,雷锋啊?”
“那你们不去找啊?”见多了巧舌如簧的嫌疑人,高文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有合同在手里,到法院一告一个准,还用得着在他家门口蹲着?”
“那肯定找啊!我们去了人社局,当着那些领导的面儿,这个王八羔子好声好气的,说回去和我们协商,一定把该给我们的给我们,结果翻脸就不认账。趁着老子走夜路,把我打了一顿,你看看我这胳膊,还青着呢!”李良努力地想把袖子撸起来,但因为手铐的缘故,动作显得有些滑稽,“警察同志,你说说,还有天理吗?”
高文给他扒拉上去,果然露出来好大一片淤青,像是皮带抽的,典型软组织挫伤,报警验伤也就是拘留十五天:“哟,这么有经验?要这是他打的,你直接说他是混□□的得了!”
“他这也差不多了!”李良气愤道,“这王八羔子,趁着我走夜路套了麻袋,上来就是一顿好打,最后凑我耳朵边上来了一句‘还要不要账了?’,果然干工程的就是心黑!”
相信了七八成,高文给王浩发了消息,简要说明了情况,然后继续向李良道:“他打你就跟踪他,还带着刀?以为你说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了?戴一会铐子吧,有啥事儿到局里说。”
自知理亏,垂头丧气的李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整个人都蔫了。
利利索索办完事儿,高文一模脑袋,这才想起来了被他丢下的林清音。顿感大事不妙,他赶紧回头看——还好,林清音还没走。
不过他刚才为了诈李良,语气十分强势,像极了擅长使用大记忆恢复术的黑警。怕她误会,高文凑近了她,小声解释道:“王莹的事儿闹得很大,我们局长盯着呢。一看他我就觉得不太对,万一是凶手就危险了。他这一看就是个老油子了,不吓唬吓唬不说实话。”
似乎是觉得他有点高,林清音踮起了脚,凑近他的耳朵,同样小声道:“他现在就怕也没说实话。”
高文一愣:“什么?”
眨了眨眼,林清音道:“看我的。”
她向李良笑了笑,语气很温和:“李总,到现在还瞒着不太好吧——你们这个合作关系是合法的吗?”
脸色微变,李良搪塞道:“那哪能啊!我们,我们肯定是合法合规的啊!要不我敢去人社局吗?”
哦了一声,林清音道:“那为什么去人社局闹,不去法院呢?难道是因为你们公司没有相关资质,不符合招投标要求,打官司一输一个准儿吗?”
这下李良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高文一听,马上明白了:“好啊!你们这是借壳投标,本来就是违法的啊!”
李良梗着脖子道:“可活确实是我们干的啊!”
“可你们没有相关资质,根本就不能承接啊!”高文满脸黑线,“合着你们是黑吃黑啊!”
“没有,没有!我们辛辛苦苦干活,是他单方面吞我们的血汗钱!”李良叫屈道,“他就赖着我们的不还了,我们也不能给他打白工吧!”
“所以你就怒从心起,一路追到沭阳来杀了他?”
坚决不承认,李良连连摆手:“那不能,他死了谁给我们还钱啊!”
看他这话不像是假的,高文摸了摸下巴,问道:“除了你们,他还欠过别人钱吗?”
“那多了去了!”呸了一声,李良冷笑道:“我这种就算自认倒霉了,上法院说我不占理,白白给他坑了,其他人可不是啊!他欠那些包工头,尤其是农民工的钱,那海了去了!”
高文道:“不可能啊!现在农民工欠薪查得可严了,遇到真是被拖欠了工资的,地方财政直接支付,政府再去找包工头要债。”
嘿了一声,李良道:“小同志,你这就是年轻了。他早些年发家的时候,哪有现在查得这么严?老板欠农民工钱的多的是,工地都压着工资,不少老板干完一票,拍拍屁股就直接跑了。他周刚丧天良的事儿还干少了吗?光我知道的,他工地上就有个农民工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那是死仇啊!”
高文奇道:“啥死仇?”
“就是他还是包工头的时候,工地上有个农民工,老婆得了急病,急等着用钱。他这不拖欠工资吗,那个农民工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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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地址,过年的时候就去找他,都跪下了,那是苦苦哀求啊,求他把工资给了。那他当然不想给啊,不仅不给,还报警说那个农民工私闯民宅骚扰他,把那伙计送进局子关了十五天,自己趁机卷钱跑路了。等出来之后,那农民工老婆因为没钱治病,人直接就没了,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小孩才四五个月,没了娘,吃不上奶,天天就喝点米糊,后来发烧给烧傻了,满村乱窜,谁都看不住他,有一天就走丢了。”
“警察没抓欠钱的,把被拖欠了工资的农民工给抓进去了?”高文显然不信,“你胡诌的吧?”
李良道:“嘿,警察同志,你这话说的,我骗你干啥?你也得允许你们警察队伍里出几颗老鼠屎吧?年年贪官还抓进去那么多呢!”
半信不信的,高文道:“那那个农民工人呢?”
“那我怎么知道?我那会还不认识他呢,就知道姓孙。不过,”眼珠子一转,李良信誓旦旦的,“我敢担保是真的。这是有回喝酒的时候,跟着他从包工头干起来的那些伙计说的,你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打量他一眼,高文道:“行吧,那在打听出来之前,只好委屈你在我们局里呆几天了。”
一下子就急了,李良道:“警察同志,我是真不知道啊!这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你还抓我蹲局子干啥呢!不都说坦白从宽吗?这大冷天的,你和你女朋友就行行好,把我放了吧!进看守所那手续多麻烦,再把我送进去,多耽误你们约会呐!”
脸一下子就红了,高文偷偷看林清音,就看她脸上一红,似乎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他道:“我抓你都抓到了,还能放跑了二等功?”
“哎哟,警察同志,你真是找错人了!”李良大声叫屈,“真不是我啊!他家那摊子破事,遗产官司指不定得打到什么时候,搞不好就争破产了!到时候我还能要回钱来?他们不反告我偷他们公章,让我赔他们钱就不错了!”
“那就再好好想想。要不在你洗脱嫌疑之前,是出不了我们局的大门了——半夜偷偷摸摸跑到受害人家里,行迹鬼祟,谁敢信你?”高文老神在在的,“或者回忆回忆都是谁跟你说的,我们找他们问出来,也算你过关。”
“哎呀,我是真记不清了啊!这都好几年了。”李良道,“我就是来看看他是真死假死,他还欠我钱呐,你说说这!”
“看他真死假死还得带刀啊?怎么,合着他要是假死,你就把他变成真死?”高文翻了个白眼,“老实点,咱们都省事儿。”
“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我那刀还是我闺女过生日切蛋糕用的,哪还能杀人啊!”李良的眼珠子转着,“你让我想想,我想想,哎——”
“嘿!”高文看他还不老实,“就这么想在我们局里住着?”
林清音也适时道:“李老板,借壳投标可是违法的。人命关天,警方肯定要查你资金流向的。你有重大嫌疑不说,还这么不配合,他们完全可以冻结资金、跨省办案的,到时候这资金什么解冻可就不好说了。”
脸色变了一下,李良像才刚想起来似的:“哎呀,看我这记性,叫孙建军,孙建军!”
32. 凶手是个道德审判的清道夫?^……
隔着透明玻璃,高文看到审讯室里坐了一个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的男子。他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木木的,反应缓慢,目光迟滞,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一副典型的底层劳动人民,不,应该不能说是底层劳动人民了,应该是更近似于流浪汉的模样。
身为病号,高文当然没有被拉去加班抓人。在值班室睡了个回笼觉,他一大早准时跟了过来,小声问道:“这是孙建军?”
打着哈欠,唐彦道:“是啊,徐队昨天连夜从桥洞子里找出来的。”
“还真有这回事?”瞪大了眼,高文道,“这人还流浪去了?那你们又咋找着他的呢?”
唐彦道:“那个李良说的,这老油子知道的多着呢。徐队亲自出马,不到一个小时就拿下了口供——这家伙背地里调查周刚好长时间了,说什么听旁人说的,是他自己专门打听出来的,想拿着这事要挟周刚还他钱呢!”
“好家伙,他还知道孙建军来沭阳了?这事不会就是他指使的吧?”
“没,是江支书说的,这事儿也巧。”唐彦道,“徐队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就走流程问问呗,他们都觉得周家那边比较有嫌疑。结果你猜怎么着?他问到江支书最近村里有没有看到眼生的男的,比如捡破烂的。那江支书是一拍大腿啊,说还真有一个,看着也就六十来岁,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赖在村西头的桥洞子里不走了,他正愁着呢。一合计,我们这不就去了?逮来一看,指纹一比对就出来了。”
“嘿,咱们这回运气逆天啊!”高文不无感慨,“这个月连着好几起命案,比去年一个季度加起来都多,我还以为咱们被什么非洲人诅咒了。”
“那是,咱们说不定要否极泰来了吧!”唐彦道,“从他身上搜出了三棱刺和割刀,他去过的网吧浏览器里也有怎么杀人的搜索记录,我估摸着就他了。”
高文震惊道:“他还会用电脑?”
“那当然,他才不到五十啊。”唐彦道,“我爷爷一个农村老头,七十多了还刷快手呢。”
“还不到五十?”看着孙建军苍老的面容,高文呆住了,喃喃道,“要是李良说的是真的,这周刚是真该死啊!”
审讯室内。
看着孙建军枯树皮似的皱纹和满是裂口的双手,王浩的语气怎么都严厉不起来:“孙建军是吧?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从实招认吧。”
孙建军好像反应迟钝似的,过了半天才缓慢道:“我没来得及动手。”
很有耐心,王浩道:“不是你说没动手就没动手的,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江家村?”
“不知道。”
“这还能不知道?”王浩敲了敲桌子,“不配合对你没有好处,你这种情况就算杀了人,也是很有希望争取免死的。你实话实说,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过来的?”
缓慢地摇了摇头,孙建军道:“政府,我是真不知道。我是过年的时候往这里走,一路捡破烂过来的。”
王浩一哽,在旁边记录的小钱动作也顿了顿——哪怕是见多了人间疾苦,可这样的遭遇未免过于令人不忍了。
放缓了语气,王浩道:“你去张庄镇的网吧是哪天,能记着吧?”
“是个星期五,听小孩放学说的。”孙建军哑着嗓子,“哪天我不知道。”
“那天是3月19号。”王浩顿了顿,“所以3月20号到25号晚上,你都在哪里、干了什么?”
孙建军道:“我第二天就到江家村了,一边拾着破烂,一边找周刚住在哪里,找了好几天才找到。我看他平时出门,身边都有人跟着,怕叫人挡着了,捅不死他,就打算把他的刹车线给割了,让他出车祸撞死。”
王浩质疑道:“你能找着刹车线?”
抬起眼来看他,孙建军道:“政府,我之前就是修车的。后来出了事故,指头断了一根,才去工地上出苦力的。”
“……那你好歹还有个手艺在,年纪又不大,也不能就捡破烂为生了吧?”王浩忍不住问道,“你能找到别的活儿干啊!”
费力地抬起左胳膊,孙建军道:“后来被车撞了,这里断了,开车的跑了,警察说没有监控找不着人。借钱去医院治也没治好,之后就使不上劲、干不了重活了。没老婆没孩子,连爹娘都没了,老板知道我是光棍一个,都不肯要。”
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王浩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到处找周刚,想要杀了他?”
孙建军点头:“是。”
“但是周刚已经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王浩身体往前倾,“是谁告诉你行踪的?”
咧嘴一笑,孙建军露出了一口黄牙:“我自己知道的。”
知道他这是不愿意配合,王浩摇了摇头:“想杀他的人多了,他老婆都想,你可能被利用了。”
“我不管这个。”孙建军道,“他老婆我不知道,直接干下这事的是他,杀了他我就了了心愿了。”
王浩挑眉:“所以你承认是你杀了他了?”
“不是,我没赶上。他亏心事干得太多,被别的仇家找上了。”孙建军咧着嘴,“人在做天在看。没能亲手弄死他,可惜嘞。”
看他语气不似作假,王浩沉默了一会,道:“现在到处都在整治农民工欠薪,你没有去告过他?”
“告他?”孙建军像是听什么笑话似的,“大老板我告不赢的。”
“有证据的话可以试试——当然,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王浩道,“现在农民工被拖欠工资一经查实,地方财政直接支付。找找你以前的工友,他们能给你作证。”
***
王浩一出来,高文就问道:“你觉得不是他?”
“你觉得是吗?”不答反问,王浩看着他。
挠了挠头,高文实诚道:“我看不出来。”
摇了摇头,王浩道:“我觉得不是。孙建军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到处流浪,说句不好听的,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如果是他杀了周刚,那现在应该是大仇得报的心态,正常就认下了。当然,这也就是推测,需要证据支持。”
“我倒觉得也是。”唐彦赞同道,“不过给他消息的人应该很有嫌疑。孙建军和周刚这简直算血海深仇了,把周刚的行踪透露给他,这摆明了就是想周刚死啊!”
“可这么说的话,没必要再另外安排人去割刹车线啊。”高文摸着下巴,“孙建军既然干过修车工,直接教唆他去割多好,专业对口。”
唐彦想了想:“也许是双重保险吧。再说,把周刚的行踪告诉孙建军还能推说只是随便一说,可如果教他怎么杀人,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故意杀人共犯了?”
“也是,还是走访走访吧。他就住桥洞子里,人来人往的,要什么时候不见了,肯定有人注意。”忽然想起了王莹的行车记录仪,高文问道:“王莹的行车记录仪修好了没,发现线索了吗?”
“可别提了,什么都没有。”唐彦吐槽道,“前天刚修好的。在水里泡了大半天,恢复费了老大功夫了,结果我和小钱从头看到尾,啥都没扒拉出来,连次剐蹭都没有。”
高文问道:“是不是保存的时间太短了?我听说刹车线没全给割断,是留了一点的。”
“对,留了一点。正好够他们在村里呆上四五天。他俩就算那天不去爬山,也得死在回魔都的高速上,到时候死得更惨烈。”唐彦道,“行车记录仪保存的时间倒不短,一个星期。王莹也是挺小心的,熄火了都还开着,但确实啥都没有。”
“既然不是一周内割的,那岂不是可以确定不是孙建军干的了?”高文拧了眉,“按他的说法,一个星期前他还在捡破烂来沭阳的路上呢,总不可能远程作案吧?。”
王浩道:“所以现在就是看监控了。如果孙建军说的是真的,那就不是他。这样我和彦子去看监控,你也回医院吧。学霸那边有啥消息没?”
“没,学霸说王莹上学的时候是个好学生。我们也没有聊很久,她去漂亮国了,说要处理点事儿。”高文道,“我也不回去了,这好得也差不多了,来回还不够折腾的,和你们一起看监控吧,正好再把行车记录仪过一遍。”
“行,那你歇着点干。”这几天局里上下都是连轴转,昨天晚上徐建审完李良后,刚出审讯室的门,就一下子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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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心脏蹲地上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没出来。担子一下子压下来,王浩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也顾不上和他客气,“撑不住了就去休息,身体为重。”
***
“彦子,怎么样?”
到底是大病初愈,高文实在熬不住,十点半就回去躺在了值班室的床上。第二天七点准时醒过来,他去餐厅吃早饭的时候,顺手多买了两份包子。
办公室里果然还是两个人。小钱去技术大队和他们一起查孙建军的通讯记录去了,王浩和唐彦在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半醒不醒的。看他拎着早饭进来,几个人的清醒进度都有了显著提升,唐彦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喜悦,只是这喜悦也是有气无力的:“文儿,你真孝顺,爸爸爱你。”
呸了一声,高文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困糊涂了,傻儿砸。”
嘴里这么说着,他倒还是尽心竭力地分发早餐:“都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到点儿了,小心被逮着呲一顿。”
“唉,徐队都累出毛病来了,今天估计还回不来。”王浩叹了口气,“不过案子该办还得办,也不能领导一回来,发现咱工作停摆了。”
高文道:“昨晚有什么进展吗?”
摇了摇头,唐彦道:“没有。硬要说的话,就是孙建军的嫌疑排除了。”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奋战,案子又进入了死胡同。
国道的监控显示,彼时孙建军确实还没有进入沭阳市。至于割刀和三棱刺,监控也显示是在张庄镇国道旁的一家五金店买回来的,而且时间是在王莹出事的当天晚上,五金店店主也证实了这一点。经过他们的反复盘问,孙建军的逻辑也是通顺的,只是坚决不肯供出是谁向他透露了周刚的行踪。
更糟糕的是,现勘那边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王莹的车上没有什么可疑的指纹,凶手显然有着丰富的反侦查知识,是戴着手套作的案。至于头发等生物检材,目前还在进行紧锣密鼓地化验。
王浩也道:“我昨晚也给徐队汇报了,徐队说不用急——他还在追喻健的案子呢,说他总觉这两起案子有神奇的相似之处,让检验一下衣物纤维之类的残留,看看能不能比对得上。”
“这有啥相似之处啊?”高文挠挠头,“完完全全是俩案子啊!”
两个案子的受害者社会关系完全不重叠,死亡方式完全不一样,硬说有啥相似的——大概就是死者都有道德瑕疵,大概率熟人作案……等等,想到这里,他灵光一闪,一个想法脱口而出:“徐队不会觉得是连环杀人案吧?凶手是个道德审判的清道夫?”
“唉,咱也不知道。”唐彦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不像,等徐队回来吧。”
江家村这种小地方,完全是熟人社会,外来户很扎眼——比如一提起眼生的男人,村支书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孙建军。既然没有其他可疑的外来人员,所以凶手必然得是在村里出现不会引人注意、大家都觉得很正常的人,这约等于就是本村人了。除了婚礼,周刚这是第一次回来,不可能和村里人结仇,所以他们排除了李良和孙建军的嫌疑后,基本就确定凶手是冲着王莹来的。由于对方是在刹车线上动的手脚,手段纯熟,一看就对车的结构很了解,所以有很大概率是男性。介于王莹在男女方面的一些传闻,他们甚至怀疑凶手就是王莹某任同乡的前男友。
即便不是,可这个杀了王莹的本村人还恰好认识喻健、并知道他有道德污点——不是说不可能,只是说这个概率未免也太低了。
点了点头,高文也是这么想的。风卷残云吃了早饭,三人继续漫无目的地看监控——村中心街一家超市和几户在门口停了车的人家提供的。在江家村也呆了一段时间了,高文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抽着烟的江支书,来来往往的王莹一家子,取快递的江四妮,甚至还看到林清音提着手包路过。
——也不知道她办事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么想着,高文悄悄给林清音发了条消息,然后快速息屏,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假装自己没走过神。
心里正胡思乱想,就看到小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王哥,和孙建军联系的手机号查到了!”
33. 死者都存在严重的道德瑕疵^^……
时隔一个多星期,周玉又被“请”到了区公安局,不过这次是审讯室。
王浩抱着本子在旁边做笔录,徐建冷着脸坐在正中间,而声音比脸色更冷:“周小姐,我们从通讯公司调来了孙建军的通话记录,其中有一张不记名的海外电话卡给他打过电话,总通话时长在二十分钟左右。经过我们的IP追踪,定位到了你在港城的住所。”
适时出示了一沓材料,王浩同样严肃:“周小姐,你怎么解释?”
扫了那些证据一眼,周玉笑了笑:“两位警官,我从来没否认过我爸的行踪是我透露给孙建军的吧?”
迎着两人审视的目光,她一派坦然:“我确实和孙建军联系过,也是我告诉他我爸的具体位置的。”
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王浩紧紧地盯着她:“所以孙建军来沭阳杀周刚,是你指使的?”
矢口否认,周玉道:“那怎么可能?我只是同情他而已。没有我爸的允许我是动不了钱的,补发工资这种特殊的支出更是需要他签字。这钱不给他,我良心过不去,可毕竟是我爸欠下的钱,总不能让我给掏了吧?我妈还要看病呢。都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想着他要是找到了我爸,当面和他理论理论,我爸说不定就怕了,就把钱给他了呢。”
冷着脸,徐建道:“你给他打了两次电话,每次电话都打了十多分钟,和他说你爸的行踪需要说这么久吗?”
“我总得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吧?他自己警惕性也高,应该怕我是骗子。”周玉道,“第一次电话我给他讲了前因后果,他就挂了。第二次估计是核实了情况,相信我的话了,又给我回了电话问我,我才说了我爸在哪。”
王浩道:“你怎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周玉不答反问:“那你们又怎么证明我的话是假的?”
喉头一哽,王浩道:“经过我们走访调查,发现你和你母亲的感情很深,相比之下和父亲就不怎么样了。他出轨导致你母亲气出病来,命不久矣;王莹的两个儿子又切切实实威胁到了你的继承权,你有着充足的作案动机。而你得知父亲死讯后,第一反应是赶快火化遗体,也证实了这一点。既有动机,又有行为,我们可以合理怀疑是你谋杀了你的父亲。”
“但是你们没有证据吧?”周玉笑了笑,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深吸了一口气,徐建和王浩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确实没有证据。总不能因为周玉联系过孙建军就定她的罪。那两通电话都没有录音,而不管他们怎么询问,孙建军都是沉默以对,拒不配合。更要命的是,孙建军现在已经被排除了嫌疑,很快就该释放了。
周玉见状,反而笑了:“开玩笑的。两位警官,放心,我是守法公民。”她的声音稳稳的,“我爸的行踪是我给孙建军的不假,但我确实没有说什么其他的,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的。那两通电话我都有录音,银行流水也随你们查。”
“你为什么会提前录音?”徐健的眉头不松反紧,冷冷道:“周小姐,你应该知道一个词叫欲盖弥彰吧?”
“徐队,您不要这么紧张。”周玉道,“我们是做生意的,这种事情嘛,总要多留个心眼。拖欠农民工工资导致人家家破人亡,这种事如果被报道出来,我们公司绝对完了,所以我得留个备份——虽然我爸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我在试图弥补受害人,不管成不成功,起码有个态度。到时候要是被曝光出来,也能尽量减小负面影响。”
徐建道:“说说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挺多的,我也就说个大概,具体你们再听录音就是了。”理了理丝巾,周钰一派坦荡,“就是前段时间查公司账务时,我了解到了这个情况。于是就找到了孙建军,向他道了歉,说我愿意在能力范围内给他赔偿,不求他原谅,只求自己心里能好过一点。他说他要来我家见我爸爸,我说我爸在外面有了家,不和我们在一起,我妈妈癌症住院,他连一分医药费都没给过。之后他问我我爸爸在哪,我就告诉他了,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徐建冷冷道:“真的没想到吗?”
“真没有,我怎么会想杀他呢?他毕竟是我爸爸,”周钰笑了笑,神色依旧十分坦然,“不过这事说来也是我爸爸不对,我愿意谅解他。”
“人不是他杀的。”盯着一脸惊愕的周钰,徐建面沉如水,严肃道,“周小姐,他不用你谅解。道德有灰色地带,但法律的底线是不容踩踏的。一旦萌生了这种念头,你会把自己陷于很危险的境地,踏过雷池只是时间早晚。”
沉默良久,周玉道:“徐警官,我明白了。”
顿了一顿,她说:“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看着她,徐建一字一顿道:“我希望。”
***
从法医那里回来,唐彦问道:“周玉的录音咋样?”
王浩摇了摇头:“听了,和她说的大差不差,没避重就轻。”
“怪不得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儿。”十分泄气,唐彦道,“看她反问咱们有什么证据,我还以为就她了呢。”
“她把行踪透露给孙建军就是故意的,想借刀杀人。但没办法,你总不能因为她透露行踪就给她定罪。”王浩摸了摸自己又少了好些头发的头顶,“她电话里可啥都没说,根本没有教唆行为,自己也坚称就是良心过不去,纯粹给孙建军帮个忙儿。”
“嘿,漏网之鱼,她是专门钻研过法律漏洞吧。”唐彦道,“就怕这种仗着脑子好使、又占据了道德高地的人了。虽然她爸不是个东西,可杀人违法啊!一旦过了这个坎,没了心理顾忌,离心理异化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许多连环杀人犯就是这么形成的。因为作案后侥幸没有被抓住,就胆子越来越大,遇到什么事儿都想用杀人解决,以至彻底走上了不归路。
“不过好在她没成功。”王浩道,“徐队的话希望她能听进去吧,咱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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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高文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动了动嘴,他似乎要说什么,可还没开口,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吓了一大跳,唐彦赶紧给他拍背:“文儿,你咋了?咱慢点,你这还没好利索呢。”
咳一阵子,又喝了王浩亲自端过来的一杯温水,高文终于缓过了劲来。清了清嗓子,他道:“化验有结果了。”
听得一愣,唐彦下意识接口道:“什么化验?”
“衣物纤维。”高文言简意赅,“在喻健的衣服上和王莹的车底部提取出了相似的棉纤维,经过微量物证鉴定可以确定是同一件衣服。”
大喜过望,王浩连忙问道:“什么衣服能确定吗?”
摇了摇头,高文道:“是很普通的棉纤维,目前只能确定是白色的。”
坏消息——这种棉纤维和它的颜色都非常常见,很多衣物都含。
好消息——可以并案了。
“徐队神算啊!”唐彦十分震惊,忍不住感慨道,“昨天咱们还都说不可能来着。”
他们在江家村调查的同时,徐建也在周刚的老家走访排查,结果就是可疑人员一一被排除了嫌疑。徐建很早就说过陈洁案子和喻健的案子给他相似的感觉,但因为没有证据,别说其他人,连他们这些直系下属都不信,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联系,
“到底是老刑侦了,还是徐队靠谱。”王浩同样不无感慨,“要照咱们的思路,得查到啥时候啊!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达到徐队的水平就好了。”
他们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喻健的案子拖了将近一个月,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社会关系排查的结果是排除了所有可疑人员,就这还想着继续查熟人呢。要不是徐队直觉不对,力排众议,和王莹的案子一起做了化验,这案子一准成悬案了。
“那早着呢!咱们这行吃经验,不干上十几、二十年,估计练不出来,而且谁不知道咱们队长厉害?”唐彦叹道,“我是不敢想,就盼着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没有案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议论了一阵,几人的兴奋劲儿过后,又渐渐回归了现实。
高文显得忧心忡忡:“咱们这是遇上了个连环杀手啊!”
不管是往薯片里下毒,还是提前割刹车线,这种杀人方式都很难获得快感。凶手显然不是个心理变态,而是冷静、有预谋的,受害者都是挑选过的,并不是随机杀人。而且下毒这种手段……
“凶手大概率是女性。因为体力不占优势,她无法一举控制住被害人,所以才要先下毒,而不是直接把喻健推下水。”唐彦思考了一会,“白色衣物也更常见于女性。”
“而且死者都存在严重的道德瑕疵。如果假定王莹是被连累的,那么还都是男性。喻淑疑似知道内情,还说她觉得报应不爽。”想了想,高文道:“要这么说,凶手很有可能是丈夫出轨、生活不如意的中年女性……”
“陈洁!”
悚然一惊,三人异口同声。
34. 死者都存在严重的第12章
说干就干,向徐建汇报了一声,得到了他的许可后,三人聚精会神地趴在监控前面,瞪大了眼轮流盯着。
猜测一时爽,证据火葬场。怀疑一个人容易,看监控找证据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连着看了两个小时,高文盯得眼睛发酸,顺手拿起旁边的人工泪液,拧开盖子正想滴点,就看到对面的唐彦兴奋地大叫起来:“快看,找到了,找到了!陈洁到过江家村!”
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王浩和高文都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凑过去一看,果然见陈洁进了村中心的那家超市。虽然带了个大帽子,可出门的时候一抬头,在场的三人都认出了她眉心的那颗黑痣。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唐彦摩拳擦掌,“就她了!”
“时间这么久了,她不会把作案时穿的衣物都销毁了吧?”同样很高兴,不过高文也指出了问题,“咱们现在还没有证据,就这么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报告给队长!”王浩一锤定音,“看看队长怎么说。”
一条短信发过去,徐建很快就给了回复——先找证据,不要打草惊蛇,他晚上就回去。
唐彦犯了难:“这证据可怎么找啊?”
王浩想了想,道:“如果她在江家村没有熟人,那她为什么会盯上周刚和王莹就得打个问号,而且出现在王莹家附近肯定会引人注意,所以咱们首先得搞清楚她和江家村的联系。”
高文摸了摸下巴:“如果是直系亲属好说,查户口本就是了。但如果是七大姑八大姨,或者是什么亲近的朋友,那她的出现是合情合理的,但从户籍系统上又很难找到端弥。”
就像他们从江伟华的户口本上发现不了为他送终的两个学生,但这两个学生出现在江家村简直太合理了,根本不会有人专门提及。
唐彦提议道:“这样吧,咱们仨都见过陈洁,在她面前出现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但小钱没有。可以根据她留下的地址,让小钱过去看看她在不在她姐家的店里,打探打探消息。”
“可小钱没有执法权,他自己去不符合规定。”高文提出了异议。
“这样吧,我和他一起去。”王浩想了想,“咱们这次也不表明身份,就装作是买衣服的,牵扯不到执法权的问题。到时候我就在后面远远跟着,如果陈洁不在,我就过去跟着问问;如果她在,就让小钱打听,能问出来多少算多少。其他的事儿,等队长回来再说。”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只有小钱十分紧张,怕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
唐彦安慰道:“没关系,就当真是给你对象买衣服。问不出来就撤,还有你王哥跟着呢。”
这话用处不大,小钱心里还是直嘀咕。可事情摆在面前,不去也没有什么办法。一路上都忐忑不安,直到到了东郊服装城,小钱发现陈洁居然真不在店里,他才放下了心来。跟在王浩后面,听他一边看马面裙,一边和陈洁的姐姐搭讪:“诶,你是店主?那个大高个呢?”
这是个周一,店里人不多,网上的单子也少。打量他两眼,陈娟道:“你之前来过?”
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王浩道:“是啊,上回我跟着我老婆过来逛,她给找了好几条裙子,我老婆试了大半天,最后买了两条回去,说质量都不错,又好看,什么形制也没问题,走的时候还加了她微信,我看她俩聊得还怪热络。”
“哎呀,那当然。”见是回头客,陈娟的态度明显就热情了很多,“我是她亲姐姐,我们家的马面裙都是正宗的,料子都是用得好的——我们姊妹两个都是实诚人,小洁她今天就是进货去了,专门去的槽县。你想想,那能不好吗?”
“哦,你们是姐妹啊。这是专门去槽县进的?”目光扫视着那些裙子,王浩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那离得可不近啊!”
“可不是,一去就得一天。大清早走,晚上九点、十点才能回来。我们一个看店,一个进货。这边的马面裙,就没有比我们家更好的了,要不上回你家美女能那么满意,一下买了两条吗?”陈娟笑道,“这回你家美女想要个什么样的?”
“我觉得那个金色掺着绿色的不错,你要不给拿下来看看?”听到这个时间,王浩和小钱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笑了笑,王浩道:“我说呢,前几天回老家,还正好遇上了,我还想着不能这几天就不敢干了吧!”
“哎呀,你们老家哪的?”一听还是老乡,陈娟更热情了,问了他对象的身高体重,手脚利落地给拿了一件,“这个你家美女穿估计没问题。”
“诶,我看是差不多。”嘴里答应着,王浩笑道,“就江家村的,那天去超市买东西,正好遇上了。”
“哦,你们是江家村的啊!”陈娟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吞吞吐吐的。
心头一跳,王浩问道:“怎么了?”
不答反问,陈娟道:“你们知道个叫钱宿的吗?家就住你们村小学那边。”
顿时一愣,王浩被问蒙了,过了半天,才猛地想起这正是陈洁前夫的名字,他试探道:“三十来岁,是个事业编?”
“”对对。”见两人还真认识,陈娟连忙道,“他们家咋样啊?”
陈洁的前夫也是江家村的?心里千回百转,王浩道:“妹子,你想打听啥?”
“噢噢,是那个,那个,”到底是做销售的,陈娟脑子很快,“我有个亲戚家的闺女相亲相到了,因为他是离婚的嘛,想打听打听到底啥情况啥样。”
装作有些犹豫,王浩斟酌了半天,才说道:“咋说呢,就是现在的人身体素质都不如以前了。他毕竟也三十了,不好说生育上什么样。婚姻大事,咱也得谨慎点是不是?要你亲戚家闺女真相中了,不如结婚前和他一起做个婚检。大家都安心。”
“哎,那我一定和她说。我说人家有正经工作的,咋还看上她了呢。”他的话虽然委婉,但该表达的都表达了,陈娟显然有些感动,“哥,你是好人啊。”
王浩笑笑:“也就是咱俩不熟,我敢和你说。要是咱认识,那怎么也得掂量掂量。”
“唉,是,咱谁也都怕得罪人。”陈娟叹了口气。
察言观色,王浩装出惊讶的模样,故意试探道:“难道和他相亲的是……”
见他说话实诚,陈娟也没藏着掖着:“唉,就是我妹妹。当时结婚的时候,我就说人家有正经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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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看上我们这种打工的。但我们爹妈都是老思想,以为她老公就是图她长得俊,还怪高兴,就让她把婚给结了。结果结了婚之后怎么也怀不上,去医院检查都说没事,就吃药调理、打针,结果折腾了将近三年,发现是她老公不能生——人家全家都知道,故意瞒着她呢!这些年吃药把身体都吃坏了,现在胖得不成样,再找对象也不好找了。你说说,这要是没孩子,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啊!”
“我们其实也都说,他们家这事也办得太丧良心了。不能生就不能生,你和人家说清楚。现在弄成这样,这不遭报应吗?”王浩道,“还有他老公认识的那个医生也是,怎么还能给造假啊!到底多好的关系能给他办这种丧天良的事儿?我看死了也活该!”
“我们这不也都说吗?那医生是她老公的高中同学,也没听说关系多好,就敢给他办,你说说这医院有多黑吧!”听他附和,陈娟连连点头,“自从知道了之后,小洁就天天去医院找,结果警察说她没证据,不给立案。她气得啊,吃住都在店里,多一分钱都不舍得花,就要攒钱买热搜,一门心思往上告。现在好了,那个医生也死了,婚马上也离了,我看她比之前正常多了。”
“哦,那她去我们村里,其实是去找她老公闹离婚的?”王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儿,“这婚该离。”
“说是这么说,真离了她还怎么找主儿?”陈娟倒有些愁眉不展,“她在你们村里闹得那么大,上门骂了好几场,人家都知道她脾气厉害,不好找了啊!”
“缘分到了自然就找着了。”王浩笑笑,扫开了收款码就要付钱:“不耽误你做生意。”
“哎,不用了。”陈娟连忙阻拦,“咱就当结个善缘了,要有合适的男的,你给她介绍介绍。”
“那不能,买东西哪有不给钱的?”王浩笑道,“咱这也是老熟人了,要真有合适的,我让我老婆给她介绍,保管给好好打听。”
“哎,哎。”陈娟听得满脸都是笑,说什么都要给他便宜便宜,最后少要了二十块钱,五十就卖给了他。
***
跟着王浩出了门,上了车,小钱一脸的钦佩:“哥,你也太厉害了!”
“她是看咱们跟着骂钱宿,觉得找到同盟了。”王浩笑道:“不过也亏她肯说,我本来还以为怪麻烦的。”
“还是哥你厉害。”小钱嘿嘿笑道,“就是这裙子还真买了啊?质量看着倒还行,就是嫂子喜欢吗?”
“咋不买?不买她能和你说那么多吗?”王浩掂了掂那个手提袋,“我看着颜色还行,她应该能看中。就算看不中,也不能埋怨我不关心她了。”
小钱感慨道:“嫂子真好。”
上回他给女朋友买了根口红,粉粉嫩嫩的,和芭比娃娃一样,颜色可好看了。他高高兴兴地送给了女朋友,结果她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了,拎着他耳朵说这是什么死亡芭比粉,埋怨他不上心给自己挑礼物。
“你们小年轻不一样,我们这都老夫老妻了。”王浩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行,任务完成,我给徐队汇报一声,咱们就回去吧。你正好休息一会,让你唐哥换你,现在可以去问问陈洁的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