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治傻了高岭之花》 第1章 女土匪 春日飞雪,入目一片惨白,只余几道厚厚的车辙印绵延在城外的密道上,像无数瘦骨嶙峋的鬼爪,死命抓着未化的积雪。 驾车的年轻人把头埋在斗笠下面,看样子像睡着了,腰上的剑鞘结满了霜。 寒风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茹荷带着面纱隐在树后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车上的篷布,只待它靠近。 马蹄声越来越近,车上的篷布被夜风掀起一角,隐约透出里面码放整齐的药箱,那些药本该是用来救治和她们一样苦苦挣扎的百姓,现在却被囤积居奇,高价贩卖发国难财,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茹荷向身旁的伙伴们微微点头,眼中既兴奋又忐忑,她们都是这场疫病中失去至亲的苦命人,被逼到了绝境。 抢劫、杀人、偷袭———是她在原来那个时代从不敢想不敢为之事。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下雪天,还是苦逼医学研究生的她,在逛博物馆时偶然间看见一尊精美的距今约两千多年前,用和田玉雕刻的小像,惟妙惟肖,色泽柔和,质地温润,能从中隐约窥探出斯人的美貌,出土于东虞古国,玉像的底部还有着雕刻着未说出口的思念。 “阿音,我很想你,我的过去和未来也在想你。” 这是21世纪的重大发现,间接佐证了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 即:过去,现在,未来都在同一时刻流转。 茹荷陷入沉思,一瞬间天旋地转,竟意外被磁力卷入东虞古国,天崩开局,身无分文,亦无父母,因机缘拜在左师门下,一路上披荆斩棘全靠自己,一个黎元涂炭的世界,她只能逆势而行。 …… “动手!” 茹荷咬牙低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身旁的女子们一个个仿佛洪水猛兽般冲出,马夫慌乱间拉紧缰绳,马匹吃痛,凄厉的嘶鸣回荡山间。 “快来人!有人截车!” 茹荷一个甩手,短刀冒着寒光刺进了他的喉咙,瞬间偃声。 马车上下来两个护卫,手执长刃,齐齐向茹荷砍去,震得手臂生疼,好生缠斗。 她看了眼正在搬卸药箱的菱歌等人,差不多了,茹荷瞅准地上用草垛铺设的陷阱,一个后撤步,就在两个护卫奋力追赶之时,措不及防掉入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中,顿时雪粉飞扬。 任务完成,她长叹一口气后退两步,吩咐道:“留两个人处理现场,清点一下草药数目,菱歌和剩下的人把草药运回咱们医馆。” “是,老大。” 雪花如折翼的白蝶,簌簌坠落在茹荷鸦羽般的发间,她甩了甩头,却被一道寒光闪了眼睛,一转身,剑身擦过她的咽喉,雪片落在剑刃上,瞬间化作血珠。 “老大!”身后传来菱歌惊恐地尖叫。 茹荷虽也始料未及,却在看到眼前人后极力保持镇静,擦了一把额间的血道:“郎君,这是何故?” 通义伯江元直严声呵斥,刀架在脖子上未移动分毫:“这话该我问你。” 他身后还跟着一行人,其中最前面的男子身姿挺拔如苍松,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鬃毛如墨的骏马之上,身穿一件淡紫色的云锦箭袖,看起来身世不浅,相貌也更英气,更重要的是腰间的玉佩…… 茹荷匆匆瞥过一眼,微微仰头,目光直视江元直,眼神中没有丝毫怯懦,冷冷道:“郎君不明缘由便拔剑相向,实在无可奉告。” 江元直被她的态度惹恼:“哪来的女土匪,敢抢劫防疫药品,这里是天子脚下锦城地界,罔顾王法了吗?” 茹荷两指并拢,移开那把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轻轻带动面纱:“郎君不要乱扣帽子,会打架的穷人不叫土匪。” “还有,王法若能护得百姓周全,令疫病退散,我们又何须冒险。” “大胆!”江元直怒目圆睁,“王法乃国之根本,岂容你这等蛮横土匪肆意践踏、妄加非议!” 茹荷毫不畏惧,声音虽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郎君只知斥责我等诋毁王法,却可曾亲眼见过那些因无钱买药而痛苦死去百姓的惨状?可曾感受过他们家人绝望无助的泪水?王法若真能庇佑苍生,又怎会让奸商肆意囤积居奇,让救命之药变成索命之财?” “要我说,信王法还不如信尊泥菩萨,虽无大用,其心可安。” 骑马男子抬眸看向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住嘴!你这姑娘,敢诋毁——”江元直紧绷着脸,动气怒来,像深林中的豺狼。 “够了元直。”一直静默的骑马男子突然开口,身上的鹅毛大氅随风猎猎作响。“跟一群女子较什么劲。” “她也太放肆了!” 萧瓒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诋毁王法乃是死罪,把抢来的防疫药品上交,我可考虑留你和同伴性命。” 茹荷声音清冷:“我可以上交,但这药是我等用命护住的,郎君既然要,便帮小女个忙可好?” 通义伯双手抱胸,语气带着鄙夷:“你算什么东西,知道他是谁吗,敢——” “太子殿下。” 未等他说完,茹荷抢先开口,收起凌厉锋芒,把膝盖埋进雪里。 刹那间,所有人眼中满是惊愕,菱歌她们更是吓得直接跪下叩首,消瘦的手上满是冻疮。 江元直放下手臂,眼神惊诧,好奇地问:“你一介平头百姓怎么知道?” “礼制中规定,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苍玉。” 江元直看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探寻。 “抬起头来。” 萧瓒神色淡漠,剑眉下,一双眼睛犹如寒潭直视着她,积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进领口,在喉结处凝成细小水珠,随着滚落进锁骨凹陷处。 “你叫什么?” “茹荷。”她嗓音如银铃般清脆,透着几分不容小觑的倔强。 “你看她狂的!还如何?”江元直一边指着茹荷,不可置信的轻笑一声,脸上满是夸张的惊讶,那瞪大的眼睛仿佛要凸出来一般,从小到大身边人满口谗言佞语,鲜有这般不怕死的。 茹荷无奈,转头看向通义伯:“我是说,我叫茹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是如何?”还学着江元直贱贱的腔调说话。 “什么怪名字。”江元直扭过头吐槽。 茹荷再次叩首:“殿下,民女远在锦城也听闻过您的英勇圣明,我是为了锦城百姓才出此下策,孙乡绅运药品不是为了救治百姓,是高价买卖发国难财,城中有不少百姓因买不起药而病逝,而且凭孙乡绅一己之力无法得到如此大量的救命药,背后必有人袒护。” “证据?” “……” “无凭无据就想治他人的罪,我可不是你手中随随便便就可杀人的刃。” “民女愿将所有查到的线索告知殿下,但能否……” “你什么身份还敢谈条件?不怕死吗?”江元直向上拉了一下衣摆,蹲在茹荷身边瞧她,眼神满是探寻,还有点风流浪荡子的无拘。 茹荷急忙解释:“民女命同浮游,能为百姓死,能为在乎的人死,死得其所,这不是条件,是恳求。” “元直。”萧瓒抬手,示意通义伯退后,转而看向茹荷:“好一个死得其所,说。” “眼下疫病肆虐,连防疫药品的分发还要分四六九等,菱歌她们生而为奴,命不由己,如果殿下能给众姐妹释奴文书,让她们有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不会被同猪狗般虐待,民女感激不尽。” 萧瓒轻笑,对这个要求有些失望:“你所求也不过如此,既已行匪事,还在乎身份吗?” “殿下从不知这世道对女人有多残酷,容忍度有多低,更何况是像她们这样被卖来的......,就算没有这场疫病,她们活着也没有比死好几分。” 在茹荷曾经生活的时空里,女人们可以自由出入学校,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亲手创造自己想要的人生,不被任何混蛋规矩裹挟,而现在,她们连做人的权利都没有,哪怕一个将死之人都不愿让西凉奴隶看病,只能终日裹着面纱隐藏自己的身份。 可萧瓒无动于衷,脸色甚至更阴沉了几分。 “殿下……” “够了,我已经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萧瓒不愿再理会,跨过马腹纵身上马,带起雪粉如烟。 通义伯紧随其后,下令道:“启程,把药箱带走!”茹荷眼睁睁看着拿命换来的药草被带走,心情复杂,起身跑到马前。 “殿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请殿下明察!” “走走,你是不是以为这儿就你自己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都查不出呗。” “我只是想为百姓尽一份力,还请殿下为锦城百姓做主!”茹荷不停叩首,眼里进了不少细雪。 “你们女子只用操心自己便可,别掺和没用的,掉了脑袋可就有你后悔的。”江元直好意劝告。 萧瓒听得厌倦,无意加入两人的争吵,拉紧绳索,随着一声嘶鸣马匹高高扬起前蹄。 茹荷侧身避让的瞬间,系在耳旁的白面纱被气流掀起,抬眸的瞬间楚楚动人的眼睛里倒影着萧瓒的身影,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固执地盯着他。 萧瓒停顿了一瞬,别开脸,策马前行,风掠过他束发的玄色丝带,腰间银铃在疾驰中碎成清越长鸣。 “老大,现在怎么办?没了这批药,那医馆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人难道等死吗?”菱歌瞥了一眼远处已经渐行渐远的黑点,愤愤不平:“什么狗屁太子,为民做主的事威胁到自己,他们估计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看着吧。” “太子刚刚明明可以以剿匪的名义直接把我们抓起来,可是他没有,只收缴了这批草药,说明太子在来之前就已经对锦城的事有所耳闻,回去再想办法吧。” “好。” 第2章 孙大宝 连日的雪停了,可是寒气依旧未减,冰冷刺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支起了一个小型的简易粥棚。 茹荷系着粗布围裙,双手正费力的搅动着大锅里翻腾的米粥,热气不断向上蒸腾,模糊了她清瘦的面容,她穿越过来这段时间挣的钱,全拿来救助百姓,有一点铜板全都换成了糙米和杂粮,又凭借自己的医学常识,往里加了点驱寒防疫的普通姜片和葱白。 十几个裹着面纱的卷发女子忙到脚不沾地:“菱歌,加把柴,火在稳些,米要熬出油来才能顶饱,白露,维持一下秩序,照顾一下老人和小孩。”茹荷叮嘱道,声音温和有条理。 “晓得了,老大。” 她看着粥棚前排起的长队,心情惆怅,队伍中多是老弱妇孺,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只有闻到一丝米香时,才会闪过一丝求生的渴望,衣服上的补丁东一块西一块,冻的瑟瑟发抖,反观街前面,官府的粥棚前只有寥寥数人。 粥棚岁小,却是这冰冷绝望的锦城中,一丝微弱的暖意。 “大家不要着急,排好队,人人都有。”茹荷扬声,手中的长勺稳稳舀起一勺粥,倒入老妪破口的碗中。 忽然,一阵嚣张的呼喝声打破了这份短暂的秩序。 “让开!都给小爷让开!没长眼睛吗?看见我还不让路!” 人群被几个家丁粗暴的分成两截,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肥头大耳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男子面色红润,走起路来地都要抖上三抖,正是锦城一霸孙乡绅家的独子孙大宝,只是此人开起来呆呆傻傻,村里人私底下都爱喊他“孙大傻”。 “哎呦,大傻,啊不是,大宝你来了。”茹荷迎上笑脸,也惊讶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孙大宝推搡开正在打粥的老妪,一个劲的往前走,肚子都撞上了施粥的桌子,他还嫌不够近:“荷姐姐,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了,你上次说会来我家园子玩儿,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他越说越委屈,嘴巴翘的老高。 茹荷只觉他撒娇的场面非常滑稽,又死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大宝听话,姐姐在忙,过几天去找你好不好,你先喝碗粥,喝完回家等姐姐。” “我不,我就要今天!”孙大宝一个甩手,打翻了茹荷递过来的粥碗,米汤洒在肮脏的地上。 “我滴祖宗啊,这么好的米,你咋个舍得啊。”后面排队的几人不忍心白白糟蹋了粮食,即使不干净,也不管不顾往自己碗里捡米粒。 茹荷慌张过去拦,孙大宝看不下去:“你们是傻子吗?脏了的白米汤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肉有滋味呢。”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茹荷将他们扶起来:“大伙别捡了,我给大伙盛。” 孙大宝按住茹荷盛粥的手:“荷姐姐,别在这种破地方伺候这帮穷鬼了,跟我回府吃香的喝辣的去。”几个家丁瞬间围了上去,排队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后退,菱歌她们也吓得停下了手上的活,紧张的聚在茹荷身边。 还没等茹荷开口,后面没吃上饭的老弱妇孺苦苦哀求:“姑娘!姑娘!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活菩萨!我们可就指着你了,官府施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还常常断供,你要是走了,我们可就真要活活饿死了!活菩萨啊!” “闭嘴!滚开!”孙大宝一脚把人踹到地上,几个仆人也应声上前,马上就要动手,粥铺前叫喊声,打骂声不绝,顿时混做一团乱。 “小心摊子,小心,别抢啊,都有饭吃别抢!”茹荷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无比心疼洒在地上的粥。 “放手!” 一声冷斥如同冰锥刺破了现场的混乱。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穿靛蓝色劲装,腰佩长刀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粥铺旁,压迫感十足,在场瞬间噤声,他并未穿官府,通身的的肃杀之气让茹荷一眼就认出了他。 “通义——” 江元直立马上前手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动作之快,让她不自觉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 “嘘,这里流民太多,不好暴漏身份。”江元直冷冷地瞥了一眼孙大宝,将他伸向茹荷的咸猪手狠狠打掉,力道之大,让孙大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委屈的马上就要哭出来。 与此同时,站在粥棚对面茶楼上的贵人眯了眯眼睛。 孙大宝蹶着嘴叫嚷:“你谁啊?敢跟我抢,抢漂亮姐姐,不,不想要命了吗?” “哪来的傻子?”通义伯手覆上刀鞘,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孙大宝就被这架势吓得一哆嗦,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身边一个有眼色的仆人赶忙凑到孙大宝耳边低语了几句,估摸是看出通义伯不好惹。 孙大宝害怕的“啊”了几声后,支支吾吾半天,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哼!小爷我,我好男不跟你斗,走着瞧!”都走出去老远,又不舍的转头看了看茹荷:“荷姐姐,我还能过来找你吗?” “大宝,你先回家,我忙完就去找你,听话。”茹荷像安慰一个稚嫩孩童般轻声细语,引来江元直一顿嘲讽:“对个傻子这么好,你怕不是想嫁给他吧?贫苦日子过惯了想走捷径了?” “世间之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孙大傻短的是脑子,但心不坏,您短的是哪?” 江元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话这么放肆,你就这么笃定我是个好人不敢杀你吗?”他轻笑一声微微俯身,嘴唇就快要贴上茹荷的耳朵,说话的间隙,江元直也不忘抬头,眼神越过茹荷,看向高处茶楼的贵人。 “您别忘了,次次都是你挑衅我在先。”茹荷一个后撤步,和他拉远了距离。 “哈哈哈哈,姑娘放心,我最会怜香惜玉,不会怎么你的。”江元直的目光笑眯眯的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落在那口还冒热气的大锅上,差点忘了办正经事,他走到粥桶旁,拿起一个空碗,舀了满满一碗粥,动作直接而自然,茹荷和姐妹们面面相觑,不知他意欲何为。 “郎君是锦衣玉食吃惯了,连这种赈济粥都想尝尝?” “我是想查清楚,孙乡绅的独子是不是喝了你的粥才变傻的。”江元直没理会茹荷的白眼,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临街茶楼的雅间里。 萧瓒临窗而坐,柔和的阳光照的他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屋内茶水香气四溢,连带着他的衣袖也是股淡淡的茶香,目光略过窗外破败的街景,神色淡漠。通义伯江元直端了碗粥推门进来,放在他面前的茶桌上。 “阿瓒,这是那女子所施之粥,比官府施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萧瓒垂眸,看向眼前的粗瓷大碗,碗中的粥色泽微黄,用竹筷插入碗中竟能屹立不倒,与官府的清水粥相比不知有多讽刺,拨下的赈灾粮还不如一介小小的女娘。 “看样子她们那天抢劫孙乡绅的药草,确想为难民所用。”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要真是流民劫匪,该杀了马夫立即驾车逃亡,能抢多少是多少,而不是逐一清点药草数量,还全能对上名字。”江元直盘腿坐在萧瓒对面,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同人同时默契的看向窗外那道忙碌的身影。 “咱们进城前就听说了锦城有位人美心善的女菩萨,精通药理,劫富济贫,广施恩惠,想来应该就是她了。” “我让你查她的户籍信息,你查到了没有?” “喏。”江元直从袖子里掏出碟纸递他:“这份户籍信息很奇怪,上面只说她小时候随母来到锦城,后母丧,被人收养长大,收养人是谁一概不知,祖籍也没有,就真跟个土匪头子一样,来历不甚明了。 萧瓒的视野落在茹荷的姓名上,仔细翻看漏洞百出的碟纸:“会武功又懂药理,身上又有巨额财产用来赈灾,她绝没有这么简单,户籍信息怕只是伪造的。” “好家伙,这小女娘跟颗裹了糖霜的山楂球似得,还挺有意思的。” 萧瓒眉梢轻轻一挑,警告道:“收起你的花花肠子,正经事办了吗?” 江元直拍着胸脯:“那必须的,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必须放心上,明天陈县令会为你接风洗尘,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去。” “嗯。”萧瓒瞥了一眼窗外:“派人盯着点这里,锦城的魑魅魍魉可不少。” “是。” 江元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茹荷,总觉得日后少不了诸多牵扯。 锦城县衙,灯火璀璨,笙歌漫舞。 琉璃盏中酒光浮动,珍馐美味陈列于案几之上,与城中哀嚎遍野、食不果腹的惨状判若两个世界。 陈县令恭恭敬敬的端起酒杯起身向主座的萧瓒敬酒:“太子殿下亲临赈灾,实在是我锦城百姓之福,下官特备薄酒,为太子殿下和通义伯接风洗尘。” 萧瓒微微点头,指尖轻握在青玉杯上,若有所思,再抬头看向地下坐着的众人,个个穿的板正体面,连小厮也没有少带一个。 “听说锦城甚是团结,陈大人此次募集了不少义粮吧?”萧瓒陡然发问,声调不高,却足以把在座乡绅吓得直冒冷汗。 陈县令久在官场沉浮,底气比其他人足:“回殿下,都是乡绅们顾及百姓,感念殿下恩德,踊跃捐输,约莫三千….” 未待话落,大厅的珠帘被一双纤细玉手掀开,乐队鼓声转急,一排舞姬翩然而入,盈盈腰肢,令人不忍移目。 盛装打扮过的茹荷抱着琵琶走在最前面,水袖掩面如神女作飞天之势,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透着一股难言的清气。 她抬眸看向主座的萧瓒,而萧瓒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神中写满了诧异,饮下一口酒用来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通义伯更是没有定力,认出是她后,频频向萧瓒递眼色,就像在说,有这姑娘在,别生出什么变数,催太子赶紧想办法把她扔出去。 茹荷随着鼓点不停在贵人们之间流转斟酒,到了通义伯那里,茹荷面色如常,一切照旧,江元直笑嘻嘻的喂了一颗青提给她,示意她想办法脱身离开这里,茹荷没有理睬,她煞费苦心的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 当她的裙摆扫过太子的案几,转身之时,突然被萧瓒拉进了怀里,另一只手则轻按在茹荷的腰上,举止亲密,暖昧无限,引人遐想。 第3章 舞姬 萧瓒语气慵懒,眼眉似乎都染上绯色,可样子还是正直地有些发邪,缓缓开口道:“县令从哪找来这么国色天香的舞姬,留下来布菜。” 茹荷一听,如临大敌,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殿下,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妾笨手笨脚怎能侍奉殿下千金之躯。” “规矩?”萧瓒嘴角轻挑,手稍微一用力,将茹荷强行按在身侧的锦垫上,“我——就是规矩。” 茹荷心跳如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萧瓒不想引人注目,但又必须把戏做足,他假意亲吻她的额角,又在即将触碰之时留有让人不会察觉的距离,轻声细语说句三句命令的话:“配合,别动,继续。”面上依旧是刚才那副漫不经心又高冷傲慢的神态。 “陈大人,方才说捐了多少石?” “殿下,三千石,下官还在各处设置粥棚,每日都会……” “每日几灶?每灶几桶?每桶又是几勺?水几何?米几何?”萧瓒问罢,嘴巴里被茹荷塞满葡萄,面上是谄媚,实则更像是要报复撑死他。 这些问题一个借着一个,在场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乡绅们大气也不敢出,面面相觑,陈县令支支吾吾,边说边擦汗,目光游离不定。 “回殿下……每日……每日设十五灶,每灶……每灶两桶粥,每桶……每桶约莫二十勺,水……水是按常规比例,米……米也是依着惯例……” “惯例。”萧瓒略带嘲讽的勾起嘴角:“陈大人不必如此慌张,我初来锦城,有些事务还不熟悉,得大人在旁辅佐才是。” “太子殿下抬举了,谈不上辅佐,臣会尽全力配合殿下。”陈县令头也不敢抬,勾着的腰又朝下弯了弯。 通义伯走到陈县令旁边,将他这一把老骨头扶起来,又向太子行礼:“殿下,臣方才饮酒太猛,现下有些不适,可容臣稍事休息?” “准了,来人!扶通义伯下去休息。” 茹荷一看江元直走了,一定是有所行动,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大着胆子学起了通义伯:“殿下,妾也身子不爽,可否……” 还没等萧瓒开口,陈县令便出言训斥:“放肆!你一介卑贱的舞姬,能伺候殿下是你的荣幸,岂有不愿之理?要是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你可知后果!” 茹荷被训蒙了,认清楚形式逃无可逃后,选择先妥协:“妾,不敢,不敢了,妾全好了,身子爽利得很。” 嘴上这样说,心里面想着,这该死的封建制度!老娘把你们都杀了! 萧瓒嘴角的讽笑转瞬即逝,被茹荷发现后,一个劲的灌他酒。 “殿下,喝啊。” “来啊殿下,再来一杯好不好?” 满座皆无言,不是相传太子殿下冰清玉洁,不好女色的吗,难道是谣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至深夜宴席终是散了。 陈县令带着孙乡绅他们躬身将太子送至县衙大门外,谄媚堆满了整张脸:“今日多谢殿下肯赏脸,太晚了,直接让舞姬送您回行宫,殿下早些休息。” 茹荷将太子扶上了马车,又被陈县令拉到一边小声说话。 “你啊,跟着殿下回行宫,机灵着点,知道是谁把你送到太子殿下的床榻上去的,做人要懂得感恩,勤联系,我呀,是把你当干女儿看的。” 茹荷差点没吐过去,这县令的脸和他的心一样里面外面都肮脏。 做戏做全套,茹荷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您。” “好孩子,快去吧。” 茹荷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长街寂寂,月光如水银倾泻,方才宴会上的喧嚣吵闹仿佛还回荡在耳畔,此刻只余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轻轻回响。 本来说想借着这次宴会,查一查县衙里有没有私吞的赈粮还有姐妹们的奴籍,现在全被萧瓒给搅黄了,茹荷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踹,踹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穿越了,面前的男人是太子。 “哎哟老天。”茹荷狼狈的趴在他脚边,轻轻拍打刚才踹他留下的灰,更绝望的是,他身穿的是苏绣,根本擦不掉。“踹了就踹了,如何呢?又不能把我怎样,反正是没人看见。” 萧瓒自从上了马车就再也没睁开眼过,茹荷一直以为是自己给他灌多了酒,可到了行宫,怎么叫还是叫不醒。 一旁的下人也都急坏了,茹荷眼见形势不对想一跑了之,生生被拦了下来,没有办法,她只好又回去查看萧瓒的情况。 茹荷见他脸上渐渐起了些小红疹,心想不妙,又将脸贴近他的额头,这是发烧了。 茹荷凭借自己多年医学生的经验问萧瓒的侍卫:“齐同,太子可有对什么食物过敏?” “不记得对什么食物过敏,倒是对一种水果过敏。” “什么水果。” “覆盆子。” 茹荷焦急地蹙着眉,覆盆子也就是树莓,方才在宴席间,自己似是有意无意喂了几颗树莓给萧瓒。 糟了,天天说死到临头,这下真是要死到临头了,这已经是严重的过敏反应,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有性命之忧。 茹荷坐在塌边,用浸湿的帕子为太子擦拭额头,他的体温高得骇人,呼吸声越来越重,颈间红疹已经蔓延至衣襟下。 江元直拿着一个匣子闯进来,大声质问:“出什么事了?” 茹荷心中一颤:“来不及同你细讲,请通义伯稍待。”随后又立即吩咐:“取绿豆、甘草各三两,急火煎汤!再取薄荷叶捣汁备用!”而后又快步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药方:金银花五钱、连翘四钱、生地六钱、丹皮三钱……笔尖微顿,又添上:鲜马齿苋捣汁外敷。 宫人们面面相觑,见通义伯颌首,这才匆忙去准备。 “阿瓒这是怎么了?”江元直坐在塌边一脸惊慌,声音急促。 茹荷站在一旁有些内疚:“殿下误食了覆盆子。” “什么!要是阿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我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江元直惊恐万分,手指着茹荷:“你那个什么破方子,到底管不管用,如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现在去叫随行御医!” 齐同也焦急地来回踱步。 “我开的方子一定管用。”茹荷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江元直深深叹了一口气,找了个凳子又坐下来:“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阿瓒醒过来,问责的事以后再说。” 过了好一阵,宫人奉上已经煎好的汤药,茹荷先尝一口试温,江元直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子,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小口喂他服下,又取来薄荷汁,轻轻擦拭红疹。 约莫一炷香后,萧瓒的呼吸渐渐平稳,高热也开始消退,茹荷又取来马齿苋汁为他敷疹,动作轻柔熟练。 江元直和齐侍卫这才从刚才的紧绷状态稍稍缓和,却依然板着个脸:“我告诉你啊,要是阿瓒过一会还没醒过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通义伯放心,不会让你有收拾我的机会的。” “咳咳。”榻上的男人轻轻动了下睫羽,缓缓睁开双眸,眸中寒光乍现,冷冷吐出一句:“再吵滚出去!” “诶嘿,能骂人了,好了这是。”江元直兴奋地从凳子上弹射起来瞧他:“你可算醒了。” 茹荷站在床头难得温温柔柔的问:“殿下,没事了吧?” 萧瓒冷冷瞥了她一眼:“托你的福,没死成。” “……” 茹荷被萧瓒那冷冷的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殿下没事就好,方才真是吓坏我了。” 萧瓒冷哼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江元直赶忙上前扶住他。 “我有话要问你,今夜乔装成舞姬,是打算干什么?” “刚醒就问罪……”茹荷小声抱怨。 “什么?”萧瓒抬高了声调,苍白的脸上眉毛拧成一团。 茹荷“扑通”一声赶忙跪在地上:“民女是说,我乔装去县衙是为了偷东西。” “偷什么东西?”江元直抢先质问,将手中同样偷来的盒子悄悄塞进了被子下面。 “是之前跟您提起过的众姐妹们的奴籍。”跟踩点赈灾粮的位置企图偷运比起来,这个的罪名好像是要轻一些。 “她们的释奴文书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她们自己怎么不冒这个险?” “实话跟殿下说吧,她们是从西凉被买回来的奴隶,一辈子不能离开主家,生了病也不能出门求医问药,只能在家等死,而主家前段时间染上了疫病去世,这才想到要投奔我,我看不得姐妹们过得这样艰苦,便教给她们中原话,让她们学着识别草药,出门以纱覆面,有了释奴文书,身份就不再是她们的枷锁,等疫病过去,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再嫁个良民,过上梦寐以求的平凡日子。” 萧瓒轻咳两声,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如此莽撞行事,胆大妄为。私自潜入县衙,若被发现,你的头颅就要去坟地里找了!” 茹荷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倔强:“民女知道,可若不这么做,姐妹们永远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不见天日,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被我搅黄了?”萧瓒嘲讽她无畏的狂妄:“你这计划漏洞百出,若不是我从中周旋,你恐怕早就落入陈县令之手,到时候,别说救你的姐妹们,你自己都性命难保!” “殿下,一纸文书对殿下来说唾手可得,倘若您肯帮我这个忙,我愿意做您在锦城的眼线,我对锦城大大小小的事都知道,路都熟悉,而且我相信您一定也对陈县令有所怀疑,说不定有了我可以如虎添翼呢?”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一个只知道闯祸的小女娘,我要你有什么用?” “殿下不要带着世俗和性别的偏见就否定我的价值。”茹荷越说越激动,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 萧瓒看她简直就像是在看女娘家胡闹,面上也起了不悦之色。 “你所带来的价值不是无可替代的,用你,弊大于利。” 第4章 脱衣服 “好!那就祝殿下永远不会有用到小女的那一日。” 茹荷火气翻涌,真后悔治他,潦草的行了个礼后带着怒火出了门。 江元直大喊:“行宫这么大,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茹荷没有理会,行宫再怎么大绕几圈也总能找到出口,看不起谁呢。 茹荷跟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向前走,一路上场景变化,无一相同,人造湖泊清澈见底,睡莲下面涌着几条金鱼,走在木桥上,夜晚的静谧使得能听清潺潺水声。 再往前走是一片大型的练武场,几杆高大的红色旗帜飘扬在高空,上面的猛兽虎栩栩如生,最外围还有几个矮矮的木头爬架,用刀子刻了名字--灵犀。 麻绳捆在木架上,看样子倒不像是给寻常人准备的。 夜色寂寥,茹荷冷的打了一个寒颤,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找到出口,茹荷裹紧自己,低低骂了一句,高墙大院,确实很难出去,她环顾四周,顿感无力,回去问江元直又拉不下脸,便寻了个小厮指明出处。 茹荷快步走着,不知脚下踩中了何物。 “哎呦!”身体一斜,险些栽倒过去,她低头一瞧,有个类似璎珞的项圈,茹荷将它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项圈以金丝线为底,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顶部还镶嵌了数颗硕大的东珠,美中不足的是上面的咬痕,可这么精美的物件何来的咬痕?茹荷没有细想,这珠光宝气的,又不忍心将它丢在地上。 “坏了我的好事,我还善心大发给他治病,总得给我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吧,再说这都脏成什么样子,他们那些贵人也不会要,要是卖了,说不定还能换几袋白面。” 茹荷说服自己,将它揣进了兜里。 城隍庙中,菱歌已经等候她多时。 “怎么样老大?” 茹荷摇了摇头,将身上舞姬的衣服换成普通麻衣。 “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你面纱呢?”菱歌眉目间带着几分忧心,握上茹荷的手。 “没遇到危险的事,但碰到了碍眼的人。” “谁?” “太子。” “你说什么?”菱歌的呼吸一瞬间停滞,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招惹得起:“他发现你去偷布防图了?” “没有,我骗了他。” “他信了?” 茹荷琢磨着,摆弄着架子上的已经晒干的草药:“不知道,但他既然能掩护我,让我全身而退,应当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可从京城来的,能有几个好相与的。” “那老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防疫药品已经所剩无几,大家的情况也未见好转,而且有好几个十个指头已经出现了黑斑,但暂时还没有发现蔓延全身的病例出现。” “你继续记录病人情况,并吩咐好姐妹们也多注意。” “嗯。” 眼下已经火烧眉毛,她们能等,在庙里奄奄一息的老弱妇孺怕是熬不过多少时日。 茹荷坐在案几前,点燃油灯,迎着烛火写了封信:“把这个交给孙大宝,明日午时我在云梦楼等他。” 菱歌接过信,面色凝重:“那个孙大傻,能派上用场吗?” “他是我接近孙家唯一的路子,即便我不想利用他的真心,眼下形式急迫,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暖黄的烛火跳跃在茹荷瘦弱的脸颊上,似剪不断的无限思绪。 隔日。 云梦楼,天香阁。 茹荷花高价钱定了这间暖阁,虽说是要讨好利用孙大宝,但她还是提不起兴趣打扮,未施粉黛的脸上可窥见几分憔悴,却依然遮不住的天姿国色。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茹荷知晓他来了起身相迎,却在看见孙大宝身后数十位家丁后,嘴角还是难以控制的僵硬了几分。 知道孙大宝傻,但也不用出个门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孙乡绅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脑袋不灵光吗。 “各位……好汉,我一个弱女子能怎么着你家公子,还是出去等着吧。” “不可,公子不能离开我等视线。” “那你们这么干巴巴的看着,我还敢说话吗?” “姑娘怕是不清楚我家老爷的脾气,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万死不能谢罪,还请姑娘担待。” 孙大宝站在一边只顾看着茹荷傻笑搓手,口水都快淌下来。 茹荷坐在锦垫上一声不吭。 “荷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可想你了,买了好多锦城第一坊的糕点给你。” 孙大宝小心翼翼的拿出糕点,生怕碰坏了弄脏了,双手递到茹荷面前:“你快尝尝,可好吃了,六十文一块呢。” “多少?”茹荷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 “六十文啊,我知道你平常舍不得买,所以我各种口味都卖了让你尝尝,我好吧?”孙大宝咧着嘴嘿嘿笑着,像一个做了好事等待大人夸奖的稚童。 “这么多人看着,我浑身不自在,吃不下。” 孙大宝朝他们命令道:“都转过去,捂住眼睛,谁要是敢睁开,我就告诉我爹罚你们的月银。” 十来个高大健壮的家丁像捉迷藏一样捂住眼睛,场面滑稽极了,茹荷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你不放心,那我让他们两人一组互相捂。” “……” 救命,这货是哪根筋搭错了,真想给他做开颅手术。 “我是说,他们黑压压的一片看着怪吓人的,还都带着刀,我吃不下去。” 孙大宝思考了几秒:“那我让他们下去。” “这才对。” “公子不可!”第一排第一个家丁转过身抗议。 “转过去!谁,谁允许你说话了?”孙大宝立马大声呵斥。 茹荷提议:“我也理解各位的恪尽职守,那这样吧,你们不用下楼,就在门口等着就行,这样总可以了吧?” 家丁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拿主意,要知道,孙家老爷是出了名的凶悍暴戾,这些年进府的下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病死,要么是做错事情被乱棍打死,家属连个抚慰金也讨不到。 “公子,这不妥吧?要是让老爷知道了,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笨,笨蛋!你不会不告诉我爹吗,赶快出去,别在这碍荷姐姐的眼!” 家丁们成一条线排列站在门外,透过窗纸可以瞧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荷姐姐,这下可以吃了吧?”孙大宝手支着头笑着问她。 茹荷捏起其中一小块,放进口中,连日的清汤寡水喝的她快要失去味觉,这块桂花糕一下拯救了她的味蕾,甜而不腻,滋味上称。 想起众姐妹们每天吃糠咽菜,鼻头不觉酸涩,一块糕点硬是嚼到没有味道才咽下。 “荷姐姐,味道不错吧?再吃点茶,我给你倒。” “不用了。”茹荷半捂住面前的茶杯:“糕点很好吃,谢谢。” 得到反馈的孙大宝高兴极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你若觉得好,我下次还,还给你带。” “大宝,我们这样对坐着有点太无聊了,要不我们玩点什么?” 孙大宝拍手叫起来:“好啊!好啊!荷姐姐终于有空陪我玩了,那我们玩叶子戏还是木偶戏?” “都不好。” “那你想玩什么?我都听你的。” “猜谜。”茹荷冲他勾唇一笑:“我们来猜下一个进来的人是男是女,要是猜错了,输者要告诉赢者一个秘密,怎么样?” 孙大宝一头雾水,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好玩的,这上菜的店小二不都是男的吗?” “大宝是有秘密不愿意告诉我还是不想跟我玩?”茹荷故意激他。 “啊~不是!不是!”察觉到她有一丝不悦,孙大宝面露惊慌,连忙摆手:“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好,我猜下一个进来的是女子,大宝你呢?” 孙大宝看向门口,纠结了一下道:“我,我猜男子。” “好。” 茹荷拍了拍掌,示意游戏开始,两人的目光齐齐看向纱帘后。 “咯吱。”一声门响了。 帘子后有两道人影,一道身形娇小,一道身形高大,肩膀宽阔,一露面满脸的胡茬:“贵人,您的菜好了。” 孙大宝扭过头来激动地笑:“荷姐姐,我都说了是男子吧,他后面才是女子。” 茹荷一个挑眉,示意他往下看看。 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正用小手抓着身后男子的衣襟,脸颊红彤彤的,样子也不过五六岁。 面前传来孙大宝叹惋的声音:“啊,怎么还有个女娃娃在这里。” 小女孩看出了孙大宝的嫌弃,赶紧跑到男子身后。 茹荷笑着开口:“大宝,是我赢了,可不许学小孩子耍赖。” “我才没有!” “那好,愿赌服输,你把衣服脱了。” “啊?荷姐姐你要干什么?”孙大宝攥了攥衣袖,神情疑惑。 “别那么多废话,我脱你也脱。”茹荷上手就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扣子,吓得孙大宝捂着脸背过去:“荷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娘说了,君子在外面不能脱衣服。” 站在店小二身后作歌姬打扮的菱歌率先笑出了声:“孙公子可谓是真君子。” “荷姐姐……”孙大宝万分纠结,娘不让脱,可不脱又怕茹荷不高兴,绷着嘴红着脸呆呆傻傻的。 第5章 孙家密室 孙夫人这么教育他,也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做个正人君子,而是怕有人趁她儿子呆傻,再有身份卑贱之人给忽悠住,莫名其妙多出不少孙子来争夺家产。 “儿孙满堂”的福气以孙大宝目前的精神状态,孙夫人在没给他娶正妻之前,暂时还消化不了。 虽然孙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但也想为儿子买官身,争名头。 茹荷轻声哄着他:“大宝,这太闷了,我们换个衣服跟他们摸瞎子怎么样?” “摸瞎子?好啊,好啊,我好久没玩了。”孙大宝痴痴的傻笑,天真的过分:“那我脱,那我脱。” “茹荷快速和菱歌调换衣服,画了个极为艳丽的妆容,用缎面丝绸面纱遮住下半张脸,孙大宝这边嘻嘻哈哈穿上外袍,茹荷看了一眼给他带了个宽大的帽子。 “这样还差不多,剩下的交给你们俩了。”茹荷拍了拍菱歌的肩膀,示意她小心门口的家丁。 “放心老大。” 茹荷把菜盘塞到孙大宝手上,又在肩膀处搭了一条白毛巾:“大宝,一会出门的时候你就弯腰低头,用盘子挡住脸,别让他们发现你,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荷姐姐。” 伪装店小二的自己人,身形健硕,又在袖子肩膀处塞了不少棉花,极力模仿孙大宝臃肿的形态。 茹荷打开门,窸窣平常的走出屋子,身后跟着孙大宝,察觉到几人的目光,茹荷加快了脚步,只希望不要出现任何差池。往右一转就是楼梯拐角,正准备迈开步子,正听得身后严厉的一声:“你们,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孙大宝身子一颤,有些慌乱,茹荷立马挡在他身前,低低清了清嗓子,声音娇媚:“爷儿,奴家总要为贵客唱完一支曲子再走吧,不然得砸了我这云梦楼的招牌,你说是不是?” 家丁没说话,只是伸头看了看茹荷身后,眼神中带着警惕。 孙大宝畏畏缩缩躲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爷儿,这东西不中用,上个菜毛手毛脚的,被骂哭了没脸见人,让您笑话了。”茹荷夹着嗓子,努力挡在他身前。 家丁也没多追究,问道:“屋里的人在干什么?”那望向窗内的轻佻眼神,仿佛在做大逆不道之事。 茹荷轻笑:“男女之间还能做些什么,要没什么事,奴还赶着唱下一只曲儿呢。” 家丁得到了心中所想的答案,笑得猥琐,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直到出了云梦楼,茹荷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孙大宝会紧张得哆嗦,没想到他却有种莫名的兴奋。 “荷姐姐,好刺激啊,好好玩!在府里这不让干那不让碰的,还是跟着荷姐姐好。”孙大宝憨憨的笑,眼神天真不带一丝杂念。 茹荷假装作苦恼状:“大宝,这离他们还是太近了,你爹有没有告诉你什么秘密基地,我们去那里,他们更找不到咱们。” “秘密基地……”孙大宝嘴唇微微翕动,试图从脑海中挖掘出有关记忆。 茹荷等了他半天,也没放出来一个屁,把他拉到墙角下,又换了一种问法:“你爹有没有让人重点看守的地方,或者他自己悄悄去的地方?” “重点看守……悄悄去……”孙大宝一遍遍重复着关键词,绞尽脑汁,急的在原地打转,忽然闻见远处有酱肉饼的香味飘过,他猛地拍向自己的大脑。 “我想起来了,锦城外十里有一处庄子,爹爹说最近不让我去那里玩了,咱们藏在那绝对不会被发现。” 茹荷眼中迸发出细碎的光亮:“好,就去那。” …… 锦城郊外,孙府庄子地下。 “齐同,你火把举高一点啊,快要烧到小爷头发了!”昏暗无光的密室内,江元直不耐烦地训斥着齐侍卫。 “通义伯,这密道太窄了,要不您走最后面?” “我才不,阿瓒个头那么大,还不得把光全挡住。” 萧瓒弓着身子向前走,冷冷嘲讽了一句:“害怕就直说,有什么丢人的。”微弱的火光下,衬得他面色暖黄,脸部线条也稍显柔和了些。 江元直一听这话,气得挺直腰,脑袋猝不及防磕到坚硬的墙:“哎呦!痛死爷儿了。” 萧瓒嘴角轻扬,径直走过他,冲他挑了挑眉,将他甩在了身后:“也就这么点本事。” 江元直不服气,揶揄道:“您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偷陈县令书房里的赈灾布防图。” “偷鸡摸狗这种事,谁比得过你啊?”萧瓒嫌弃他俩走得慢,一把接过火折子:“你还好意思提,让你去誊抄一份,你呢,布防图画的跟狗啃过一样,笔在纸上随便跑一圈就完事了。” “嘿!合着我吃力还不讨好,我也是贱,在京城好吃好喝不好吗,非要陪着你来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赈灾。”江元直生怕被落下,小碎步紧跟在萧瓒身后。 “我又没求着你来。” “我那是心疼你,狼心狗肺的家伙。” 视线陡然开阔,空间也大了不少,萧瓒直起身子,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青石门,上面还有着独特的符文和图案。 齐同抬手欲开门,被萧瓒出声制止:“别动,陈应和这人精于算计,这门必然不会轻易开,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这个狗东西,不敢囤积在自己名下,放在孙家,出了事也好找替罪羊,只是这孙家和陈县令究竟什么关系?能让陈县令如此放心孙坤。”江元直思捋不清,把问题抛给了萧瓒。 “不正当关系。” 江元直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废话,要是正当还用得着问你。” 萧瓒走到石门前,盯着上面的符文,发现边缘有一处浅浅的指纹,他伸手摩挲着符文,竟然可以旋转。 他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细看,符文从左到右依次八枚。分别刻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旁边墙壁上还有磨损的刻痕,隐隐约约浮现出几行小字。 “先天为体,后天为用,阴阳灾异问属天,不可信一可信二。” “这什么意思啊?”江元直和齐侍卫面面相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萧瓒蹲下来,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他回忆起在藏经阁罚跪的那段时日,曾看过名篇《左师传》,里面记载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的顺序。 萧瓒把先天和后天的顺序排列在地上,江元直看的一头雾水:“说我字丑,你这不写的也跟鬼画符一样。” “就是符文。” 江元直一时语塞:“打扰了,你继续。” “阴阳灾异问属天,不可信一可信二。”萧瓒反复在嘴边琢磨这两句,火光映在他紧蹙的眉峰,长长的睫羽落下,将眸中思绪藏了大半。 江元直和齐同理解不了萧瓒的行为,开始东张西望,四处摸索,甚至把剑插在门缝里,试图裂开一条小缝,窥见里面的神机。 没过多久,只听得“啪——”的一声,萧瓒抛出手中的石头,眉头微微舒展,似是看透其中奥义,走到石壁前,按下了“震”卦。 后两句,阴阳灾异问属天,是指天灾,代表的是“乾”卦。而最后一句,不可信一可信二,若将“乾”看做是不可信的一,那与它相反的便是可信的二,天灾对应**,依据天雷无妄卦,**为“震”,便可解。 石门分开的一瞬间,漫天灰尘弥漫,让人睁不开眼,巨大的响声直冲耳膜。 “哎哎哎,动了动了!”江元直声调激昂,兴奋地指着石门。 待到灰尘落定,萧瓒拂了拂衣袖,招呼他二人进去,身边传来江元直的夸赞:“阿瓒,你怎么算出来的,也太厉害了吧!” “就是就是,殿下聪明绝顶。”齐同快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瓒淡淡地,像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阿瓒,你快说啊,怎么开的门?”江元直将他挡在身前,摆出一副不说不罢休的态度。 萧瓒指了指他俩的脑袋:“跟笨蛋解释不清楚。” “你!”江元直火从心头起,心中暗暗后悔刚说的话:“夸你两句就这德行。” “齐同,你在此守着,我跟通义伯前去便可,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禀报。” “是,殿下。” 萧瓒交代完,大步向里面走,眼前景象让二人为之一振,萧瓒拿着火折子转了一圈,额间青筋凸起,脸色比乌云还要暗上几分。 那承载着老百姓生存希望的粮食,就这么被一袋袋堆放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放在最下面的袋子不少已经破损,散发着刺鼻的霉味,依稀可以看见有白色的虫卵,可怖的是还不止这一间。 江元直拔剑砍断垒在一起的木箱上的锁,漏出里面琳琅满目的防疫药品,苍术、艾草、麻黄、圣散子…… 疫病肆虐,民不聊生,粮食药品宁愿放坏也不愿施舍给百姓,救命的物资糟蹋成这般模样。 说陈县令是百姓父母官也不算错,喝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和孙坤一起站在万人尸骨上嘲笑生命的软弱。 萧瓒怒不可遏,双手紧握成拳锤在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石面扎进肉里,顿时浸出殷红血丝。 “阿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