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监司今日的饭》 第1章 重启妖监司 永和三年,镇魔牢狱内深层。 满身血污的披发男人坐在干躁的枯草堆上,试图用自己那被生生铁钩刺穿的双手去触碰狱门前,放在地上的残羹剩饭。 这一动作牵动了钩子的粗长铁链,发出的响音惊动的蹭食老鼠慌张跑开。 “咳,罪族仇听楼接令。”身着鳞甲的都统少将军展开御信,继续道信中内容:“众念其心怀仁心,为保妖都方圆祥和,朕钦汝即日接代妖监司廷尉一职。戴罪立功,若德行法度安皆可,特赦。” 仇听楼已经记不得上一顿饭是何时吃的,只觉得饿过了头,他颤巍巍下跪,如今的腿脚倒是麻木不堪:“叩谢圣恩宽宥,臣定不负使命……” 对方将御信和妖监司令牌和廷尉官印一并递给他,面色转之和善:“小将恭喜大人出狱,恭喜大人升官呀!” “改日,小将携家父请仇大人吃顿酒如何?” 听言,仇听楼仅是轻轻笑笑。他望着那半碗馊了的凉白粥,里面掺了发霉的豆子和死掉的蚊虫。下一秒,男人还是勉强利用两个手背抬起来,大口大口灌进胃里: “这最后一顿牢饭和以往同样趣味,也是难为你们父子记着我,下次我请你们喝桂花酿。” 语毕,几个沉默守卫把他双手双脚的铁钩取出来,反让半好不愈的伤口再度迸发出大量血液来。 “你们几个这么回事!怠慢了廷尉大人可不是你们能担得起的。”少年人佯装怒意,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抬腿踢了那几个小妖士兵屁股一脚。 早已习惯疼痛的仇听楼从狱门踏出,他伸了伸腰。没了束缚力量的穿骨铁钩,仅稍加施法,所有的伤口便开始闭合,而地面上的鲜血也随着方向,回到男人体内。 自妖都建立前,自己就被囚禁于此。如今出了那暗无天日的牢狱才发现,那百年战争的痕迹完全消去。因为大部分住民都是妖魔,白昼期间显得有些空寂了。 虽然还没清楚在任妖帝的真正用意,但无论怎样,我必须把握这个重返自由的机会。仇听楼简单从底袖撕了一长布条把乌黑头发绑好,坐在鬼头车里腹诽道。 “父亲命小将请了鬼头车,可送仇大人快速到妖监司。”镇魔少将军屠幸之颔首,扶立着长枪目送,直至视野中的车辆背影消失。 “少将军大人,敢问那位廷尉大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啊,居然被关在我们镇魔狱快六百年。” “哦,是上一任陛下勒令下狱的,仇大人算是世间最后的血魔,据说在百年战争时用身上的血救了不少妖怪人类,结果落了个‘延长战争’的罪名。” 白昼的血极阳,可唤奔赴黄泉之人魂归。午夜的血盛阴,是所有妖魔绝佳的修行养料。甚至有秘闻传说,说血魔的心脏有让半妖血脉逆转的能力,可助其彻底成为妖怪。 此等奇珍,又怎能不让其他妖怪垂涎? “早些年,那群魑魅魍魉大臣给他取了个很过分的外号,叫药引子。”少年眼眸一转,以手帕擦拭枪尖,心想:从罪犯升到比我们还高的官,这其中的旦夕祸福,可尚未可知呢。 鬼头车浮空点燃自身,幽森的紫青色火焰并不灼热,甚至有些微凉。 木制的巨大车轮卷起细细风尘,然后过了一市又一桥,于黄昏时分抵达妖都以南的最大公事机关——“妖监司”。 嚯,怪不得甩给我了,这摊子可不好捯饬。 仇听楼啧了一声,环顾四周。 只见偌大的红漆油门扉虚掩,半亮的灯笼悬挂在牌匾旁摇摇欲坠。两侧围墙贴了三四张招郎婿的相亲单子和寻妖启示,其年份前后大概得横跨了五百年。 当仇听楼将其中之一扯下来后:“某某到此游?” 纸张背面那歪歪扭扭的难看字体使他彻底崩不住,气笑了。 …… 澄红旭日没入山海,繁星揭下云层。眨眼功夫,有颗明晃弦月似笑着,浮在妖都的夜空之上。 约摸戌时,妖都四方井市齐聚。妖或人皆在此刻汇集,热闹非凡。 奈何刚刚被赦,才升官所赐的银两铜币勉强撑满巴掌大一包的布袋。 面前摆放的胡饼格外吸引仇听楼这个饿了几百年的馋鬼,他往旁站了许久,每每伸出手又缩回去。 “胡饼喽!刚出炉的胡饼喽!”女孩悦耳的吆喝声唤了不少食客,互相推搡着使仇听楼被迫挤退最后。 想当初我在凡人那里买胡饼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现在的妖都居然也开始售卖凡人吃食了,要不干脆我招个人类厨子进妖监司得了。 他心里犯嘀咕,低头正欲走开,一张被油纸包裹过半的香酥胡饼出现在脸上,丝微辛气直冲鼻腔。 “我瞧郎君站这很久了,这最后一张胡饼我送给你。”小姑娘踮起脚尖,脑袋才到仇听楼胸腔位置,披着素纱,看起来妖龄不大。 仇听楼有些窘迫,他拿过胡饼咬了几口。 近乎瞬间,芝麻孜然混合的香气充斥口腔,踏过舌尖,紧接着饼皮上涂的花蜜甜轻点牙齿,索性最后还是掏出铜文买下来。 “郎君是想租借流动小铺?”自称胡蝶的小妖与他蹲在角落,她坐在台阶处算着今晚的收入。 “对,实际上,妖都的官府可以启动施行了,我想租个露天铺子招五六个妖族办公事。” “既如此,郎君可以租借我的胡饼铺。”胡蝶将手中的算珠盘抱入怀中,思忖过后以交易口吻继续说: “借你三晚,要在我售完胡饼之后,不必给我租钱,但希望日后帮忙宣传我的小店。” 如若要以个人名义帮助宣传,对于仇听楼来说是件容易事,本就好吃的东西当然不愁回头客。 他立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想着盛大妖都,三晚时间肯定足够了。 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哪料想整整两夜,都没有什么妖怪愿意应征。 这第三夜同样如此,仇听楼塌腰,臂肘压在铺子台上。 奇怪了,今夜胡蝶小店主说是去船港接香料,按理说这时应该回来了…… 他左顾右看,又百无聊赖地把今夜意外从游客那里收到的“招婿”画像塞进最下面的木柜,心想明日的事宜。 待周围一圈差不多收摊,远处女孩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可见: “郎君,郎君——”她一路小跑,额上的几滴薄汗平增了些狼狈:“呼、码头有妖怪打起来了,我的香料也没拿到。” 仇听楼打哈欠打一半,听到这消息,脸色马上转变严肃:“船港码头在哪个方向?” “啊?搁西边,过了西市廊街就是。” …… 妖都以西的廊街已是空荡荡,挨家挨户的窗口漆黑,只残留了点未尽散的妖气,引导仇听楼顺着柔和月光来到码头。 木桥渡口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一窝蜂的妖群扎堆在岸边。嘈杂声四起,而听他们嘴中所抱怨的,无非都是货物问题。 仇听楼的身材实在算不上什么苗条瘦小,甚至比绝大多数的妖魔高些壮些,因此穿过妖群费了不少时间。 “怎么回事?都在闹什么?” 只见包围的中央,俩鼻青脸肿的妖族男性厮打一作团,中间还有个拉架的毛头小子,他被撞翻到地面后又再继续爬起来接着拽。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并且其余妖怪没有插足,全是看戏姿态。 正在三者的僵局陷入白热化时,有把被扔出来的弯刀好巧不巧,与仇听楼的右眼差厘而过,其刀锋之快,须臾间削掉他右侧几根乌黑发丝。 最后,那弯刀刺中了他身后一位看客的鞋尖:“啊啊啊我的脚!” 这看客是头猪妖,捧着那被刺穿的靴子,露出蹄子道:“嗬!还好老子的脚本来就是开叉的。” 妖群顷刻间炸开了锅,嘈杂声更胜之前。 好意赶过来处理闹剧的仇听楼一阵不快,挑了挑眉,他露出犬齿牙尖将小指咬出几滴血:“呼。” 轻吹一下血滴,几颗血珠子掷向三个斗殴的闹事者,仅半秒左右功夫便尽数老实趴下。 “你!你是何人!我们之间又与你何干!”张口的妖怪洒落一地黑色羽毛,脖颈戴着串佛寺常见的木檀珠子,可行为举止却跟那珠子的割裂感极强。 嗯……信佛的乌鸦、只有一只眼睛的狼妖,和一个半人半妖的拉架小崽子。另外两个暂且不论,只是这半妖崽子让仇听楼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熟悉感,本事不大,忒能胡闹。 “妖监司廷尉仇听楼,这东西你们应该认识吧?”语罢,他从衣中掏出块显眼金牌。 金牌上刻着妖监司三个大字,上有屠恶应龙,下有九头相柳。加之牌子又为金制,是万万作不得假的。 在妖都律令和认知里,其地位仅在妖帝、宰相和国师之下。 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 缘由无他,有一些知晓宫廷秘闻的妖怪认出来了,那是个绝对拥护公正的存在:“镇魔军的大将军也才银制牌子啊!” 只是……这种级别的口角纠纷,妖监司也得处理吗? “怎么?都不吱声了?”仇听楼蹲膝,当着所有妖的面将自己的血珠子捡回去,把玩会儿官牌子,嘴角上扬:“说说吧,究竟所为何事。” 第2章 业果难摘 那是艘有年头的大型货船,许是去的地方多了,它下面的积沙和水草将海腥气也一并带来岸上。 “你、廷尉大人,”乌鸦化作人形的妖怪先行开口解释:“小民叫燕临,东市锦食坊的伙夫,上个月我们店老板在这艘船订了胡椒和芫荽,说好半个月交货,今夜却说货单丢了。” 妖都的绝大多数香料食材依靠远渡进口,而如此讲究的餐店该是凡人老板开的。这样的合作店主想必会大量订货,所以货单丢失的理由未免太过奇怪。 仇听楼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狼妖,挑了挑眉,示意他给个说法。 这狼妖低垂着脑袋,尖锐指甲陷在手心,他的脸要比另外两个的都要肿,背个草编斗笠,支支吾吾道:“这事儿是俺们不对俺承认,可俺也说了会赔偿损失……” “赔偿损失?你们兄弟俩能有多少钱赔偿大伙?又不是运送荔枝蛋子,至于一点儿货没有吗?”燕临瞪着他的大眼睛,语气激动得掉了几片羽毛。 将来龙去脉了解个大概,仇听楼扭头瞥向才到自己胸口的半妖崽子。这小崽子面色红润,绑了个高马尾。衣裳是不常见的浮光锦,色泽质感均为上佳,价格想必不菲。 虽谈不上所谓翩翩公子,但其气质也是有些书卷味道,在妖群里属是出众那挂。 就这么一直用水灵的竖瞳盯着自己,令他觉得一阵发毛。 “嘿小子,你不是妖都的吧?说说你又瞎掺和什么?” “回大人,我是从北海来的,来妖都找我二叔。”俊秀少年从包裹里拽出一枚朱红玉佩,自顾自说道:“我二叔给我留下这玉佩当信物,我初来就遇到他们打架。” 语毕,他伸出手指着燕临和狼妖,胆大凑近仇听楼,眯了眯眼睛扮作成熟大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啊?非要干架呢这,我想问二叔在哪里都不搭理我。” 嘚,是个寻亲人的富家傻小子闲得劝架。记忆中北海距此可不近,看来这件事与他关系不大。 当务之急是先遣散无关的人,再进船里瞧瞧。 “行了诸位,都散一散。”仇听楼抱臂,几下功夫跳上船头,还不忘搁下一句宽慰话:“待我彻查完,你们去妖监司要人便是。” 正值夏月的开头,船内空气闷热,靠门摆放三四麻袋粗面粉,全未拆开。 往里走过,是一排装着海鱼的大木桶。这些鱼离了可以生存的海水,都是半死不活的歇菜状态。 尽管空气里夹杂了熏鼻的鱼腥,妖怪本身自带的特殊味道依然难以遮掩,船主确实是一对狼妖兄弟,那句话并未说谎。 现在的问题归于,为什么本来答应送的货没有了。 仇听楼弯膝低下身子,躲过挂钩上的风干晾肉,然后撩开布帘子。内部摆着两张旧床,只是这地板中间有条不起眼缝隙,在脚尖探上去时却并没有实感: “……空的?”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结果撞到了跟在自己屁股后边的小崽子,惹得对方个踉跄。 “你跟上来作甚?”仇听楼回头,顺势扶了一把。 “他们看见你那个大金牌后都怕你,你在妖都是个很厉害的妖怪吗?能不能帮我找二叔?”他食指摇晃那枚玉佩,话音落下后,极为珍重宝贝地将其收入衣怀。 二叔二叔的,我刚上任第一天,忙着干正事呢,哪来闲心陪这小少爷耍。 仇听楼没急着拒绝,心想小家伙的衣着富气,家世该是不俗。若是真能带他寻着亲戚,没准他长辈愿意捐些公银,好把妖监司的牌匾修缮了。 他缓缓踏进里面,藏不住锐气的血色眸子瞅着地面,慢悠悠道:“那你先报上家名,届时我走访探探。” 少年声音温润清朗,一腔澎湃朝气。在提及家人时,却多出几分落寞: “我叫巫缙,名字是二叔取的,”巫缙的指尖捏捏仇听楼衣袖,绘声绘色临摹道:“我的命是二叔救的,他和你会的控血招式很像,所以我才跟上来。” 妖魔鬼怪中,唯有血魔这个分支擅长控制血液。血魔没有父母亲裔一说,自己在坠魔前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类,战场所累煞业太多才导致如今这般模样。 难不成这世间真有这么小,小到妖都里会出现我的同类? 下一秒,这小少爷话锋一转,他蹲下来以食指敲了两下那块地板:“从一开始,那狼妖大哥便自己在岸边,丝毫未见他兄弟在何处。” 此话一出,仇听楼立马领会到言外之意。 他们没再多说什么,彼此对视半秒后,仇听楼对巫缙做了个“让开”的手势,见人退开,他脚一横,狠劲踩穿那空心木板。 突然,一道寒光从洞隙另一端猛地窜上来!幸而仇听楼及时闪躲,否则定会受伤。 那是和之前飞出来的弯刀相似的武器,刀锋刚好可以凑为对双。 同时,蹲在旁侧的巫缙急忙抓住那伸出来的手臂,冷声怒喝:“谁?!” 看手臂的毛色和那弯刀,该是岸上狼妖的哥哥或弟弟。仇听楼扶额,顿感后糟牙发疼。 单是货物运输问题谈不上大事,他也只是为了帮民众探探真假,眼下对堂堂朝中要员袭击这事属实是拎不清。 除了招人手之外,自己得花些时间普及普及律令秩序了。 见偷袭不成,这藏在船板下方的狼妖将态度放软,好似刚刚动手的不是他:“两位既然发现了,就请下来看看吧。” …… 在这船板之下,竟还存在着比上面更大的空间。只是空气更加稀薄,并掺杂着少许灰霾,令巫缙止不住咳嗽。 “我名唤朗越,外面的是家弟朗海,”朗越从一不起眼的木凳子上拾起未点燃的灯烛台,动作稳健地以小火柴触亮。 细小微暖的火苗在他们身边发出淡淡黄光,暂时将近边的黑暗驱散。 仇听楼与巫缙默不作声,紧紧跟在朗越后面,直至他们被带到角落里的人类流民面前。 借着光亮,能瞧见大约十多个人类抱团聚集于此。老妇孩童居多,蓬头垢面,身子骨瘦弱佝偻。 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毛都没长全,便拿着破木锄头或镐子,俨然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防备状态。 “大人,小民无意破坏妖都秩序。”朗越弯着腰,收起狼的爪尖。他抬手温柔的摸了两下孩子们的发顶,嗓音似道不尽沧桑:“人类地界的药太贵了,对他们来说无力承担,不知大人可听说过百年战争?” 没等仇听楼回答,巫缙则有条不紊地率先说出了那场血雨腥风:“战争的导火索源自应衡山,凡人道士与捉妖师在八百年前达成共盟,先后毁掉应衡、青丘、东荒大泽和临渊水地。” 听罢,朗越苦笑。少年的短短几句令他陷入一段痛苦回忆,沉默半刻后,他继续道:“小兄弟说的不错,是这么个顺序。” 除了这四个地方,还有数不清的小丘小林,以及古沙场。仇听楼捏着下巴,脑海里的记忆断断续续,唯独自己在古沙场化魔的事情犹为深刻。 “小民和家弟在那场战争里失去了族亲,我们的外表纵使再可怖,也在那些捉妖师剑下像个待宰羊羔。”朗越一手盖住眼睛,双肩颤抖,对战争的阴影和恐惧,与普通人类无异。 “我们躲在一口枯井里,祈盼着能活下来,祈盼着炼狱早点结束。”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你们的同类了……”仇听楼蹙眉,以遗憾的口吻说出可悲的事实。 对方点点头,又一声叹息再叠叹息。 “不知熬了几日,我们被一个凡人盲婆婆救下,因为眼睛瞎看不见,把我和家弟当作了村民。” 最初,朗越那愤恨的怒意压在心头,久久无法消散,引狼入室的下场可不就成了恩将仇报?正欲下手时,是自己傻乎乎的弟弟把他唤回理智。 狼的天性群居,亦没有吃饱饭便摔碗的道理。那盲婆的土窝房也被烧了,屋子里跟个柴炉子烧出来似的。 既然捉妖师带来的恩泽福果不及她,那便不可算作仇人。 “盲婆婆去世立坟后,我们兄弟几番辗转来到妖都做运货生意。三年前,被秋大夫委托用船带回流民治病。” 在妖监司确定重启之前的百年来,一直由镇魔军负责市井治安和入城往来的人员管理与登记。 镇魔军地处妖都最北,靠城门近,却距西南边的码头渡口较远。因此,船运是个保险安全的方法。 只要流民老老实实待在某个地方不露脸,哪怕说镇魔军觉出怪味儿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巫缙两指揉捻着自己的发尾,总结道:“族人被凡人杀害屠戮,自己和弟弟却被无关的凡人救下。” “无处释放的愤怒和荒谬感让你们纠结痛苦,所以当你们接到这个委托时,想要帮助这些可怜人?”仇听楼自然接上下一句,他扫视眼前一圈的人,在内的多数人病的并不重。 唯有那个被少妇抱在怀中的女婴,略带天灾早夭际象。平常在这个年龄,多少会哭闹,可见其安静已属不正常。 这艘船是不好久待的,还是要先安顿好其他人,再带那女婴去找朗越口中的“秋大夫”。 第3章 月盈圆缺 等仇听楼带着鬼头车三四六趟把全部流民安顿在妖监司后,已经夜破黎明。 天色将亮未亮,孩子们便倚靠在大人身边睡着了。 他和朗越朗海兄弟三个大眼瞪着小眼,一阵尴尬在双方的冷冰冰气氛中弥漫。 “话说,巫缙小兄弟在中途便下车了啊。”朗越挠挠自己的狼耳朵,伸出手臂搭在弟弟的肩膀上,试着缓和气氛道。 “啊、他说他兜里还有点闲钱,去给这些人买吃的。”仇听楼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上去,因为忘了自己也是刚进来,这么直接一坐,压出不少落灰出来。 又是一阵冷场,几分钟后,弟弟朗海开始当着仇听楼的面掉眼泪。若是哭喊也便罢了,居然抽泣个不停。 我也没怎么他啊……难道是被我在岸上甩的血珠子揍狠了? 他以一副无辜的,但依然遮不住锋芒的眼神回望狼妖兄弟,用指尖指了指自己,以表疑惑。 …… 与妖监司奇特风景不同,中途下了车的巫缙往东市逛了一大圈。比起西市的绣坊和花铺,他更对东市的粮油店感兴趣。 从几家凡人开的铺子里,他买到了一些菜、盐和大米。不过这些东西的份量不轻,还好有身后的侍郎蟹妖帮忙拿。 “三少主,您怎的只拿一袋盐呀?我的钳子实在是受不住了……”蟹妖解淮在化作人形后,仍是保留横着行走的习惯。奈何在学习化形术时学的是野鸡路子,导致蟹钳化手的功夫一直不稳定。 对方的嘴上叼着根细菜杆子,没理会他的请求,换了个话题道:“一会儿到地方,你先放下菜粮再把订的客房退了,最后回妖监司找我。” “什,什么!那您就住在那个破庙似的乱地方啊?”解淮横着快走两步,追上自家最小的少主,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您不是来妖都找您那位二叔的吗?跟那看着就不好惹的廷尉纠缠做什么?” 听到这句疑问,巫缙突然停下了赶路的脚步,捏着下巴略有所思:“我已经找到我二叔了,”他抬头望了眼澄明满月,语气里除了有欣喜的情绪,更夹杂着明显失落。 “二叔离开时,我处于懂事的年纪。他怎么会不认得我呢……看到我后却如陌路人……” 巫缙努力回忆着那个男人,那个血魔被抓走的寒凉阴雨夜。 脑海内男人的笑容挥之不去。而小小的手掌保护不了自己,也拉不住自己唯一的亲人。 又想到血魔离开后,自己遭遇的种种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延残喘地仿佛被烹煮的活尸,烧掉皮肉再新长出来。 仇听楼。 少年郎细细咀嚼着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从那吃人的莲池中逃出来后,方才知晓就是甘霖雨露或名琼玉酿都没有这个名字可解自己的“渴”。 我终于找到你了……还好我找到你了…… 咔的一声脆响,巫缙嘴角叼着的菜杆子被咬断裂,就这么掉落在地面上。 “三少主?三少主!”解淮放下米袋,大钳子往巫缙脸上上下挥动,见他的神情可怕惊骇,被吓得连连退后,欲言又止。 东市人来妖往,熙熙攘攘如那不停转动的花灯,一面过了又有新的一面翻过来。 直到薄云渐渐掩住妖月半圆,巫缙才猛然回过神。他眉心一皱,按压一会儿太阳穴:“回去吧,到地方别喊我少主。” “不……这不合规矩啊三少主。” “在我二叔的地盘就一切从简,且先唤我公子罢。”话音落下,巫缙在巷边叫了辆马车。 二叔的地盘……难道妖监司廷尉就是……我的天老爷啊,这事要不要跟主君大人通报一声呢?可万一三少主不愿意,唉呀唉呀。 搬货上车的解淮坐在巫缙对面,心头顾虑的各种事情令他如坐针毡。 …… 东方之巅盈盈出白,落木而栖的鸟雀丢掉昨夜,向遥远触不可及飞去。 寅时六刻左右,仇听楼蹲在怀抱女婴的少妇身旁。他将事前烤过的匕首刃锋划在自己的左掌心,鲜红温热的血液顺着掌侧,一点一点滴进女婴口中。 少妇脸上既呈现许多惶恐,又有几分希冀之情。 “真没想到,大人的血竟然可以治病。”朗越目睹了病重女婴由接近死亡,再慢慢回魂起生的完整过程,由然感叹。 现下,这个女婴的气色开始好转。虽然仍没有哭声,但身体已经渐渐回温了。母亲怜子,少妇倒先克制不住自己,小声啜泣起来。 “谢谢大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她抹着脸上泪水,想跪下感谢可马上便被仇听楼拦住扶好。 “此举终究治标不治本,我的血只能以阳压阴,为黄泉路招魂之效。”他起身,掌上刀口直接愈合:“还是要去找‘秋大夫’,朗越,秋大夫身处何方?” 这时,妖监司的大门吱呀响起。 巫缙手提一袋盐,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生的小侍。他们俩进来时没说什么话,拎着东西寻觅妖监司里的厨房。 叮哩咣啷一阵杂音,动手拾掇起来毫无客意。约摸个半刻钟,从厨房门窗发散出的米香味让大部分人的视线聚焦于内。 仇听楼之前在胡蝶店铺买的胡饼早就消化掉了,加上一夜疲惫,他嘴上还聊着疾病的事,双腿便要向厨房迈去。 一踏进去,清秀的少年郎挽起衣袖。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攥个大勺子,在充满米香的锅里悠悠搅动。 “咕噜噜——”是某位大人肚子闹饥饿的声音。 “咳,”仇听楼见此,手臂怀胸,背靠门边询问道:“那个,我来帮忙打下手吧?” “哦,那劳烦大人请将案版上的肉剁成沫。”巫缙对他轻笑,转身把旁边摆着的菜丢给小侍解淮。 离米粥软熟还差点功夫,仇听楼磨了三两下菜刀,然后抬刀朝这块生肉砸下去。他并不知自己身后,巫缙时不时盯着他的后背,盯着他的用刀姿势、速度快慢和刀功。 他的黑发都长到腰了,二叔还是那么喜欢绑低辫子。他的两只手背,是被什么铁物穿过吗?怎么手背中间会有明显的一圈疤…… 少年心中思绪飘远,并尝试去忽视却无法视而不见那灼眼的、不为他知的疤痕。 有了肉沫的加入,会让寡淡的米粥变得营养多味。巫缙藏过那过分窥探的眼神,将肉沫接到手,转至碗中。 在仇听楼眼皮底下,他又开了瓶料酒、袋胡椒碎和细盐把肉沫腌制,工序极为讲究。 “看你衣着品行不俗,想不到竟亲自做饭。” 巫缙则当这句话是夸他,话里带着笑意:“这有什么,无非是想不想做,做给谁的事。”最后那句,尾音似意有所指。 被腌好的肉沫倒进刚刚加过油的另一个锅中,炒白爆香,接着下入米粥中。而解淮钳上的菜亦处理完毕,一并煮在其中。 煮好后,巫缙负责将粥盛进碗,仇听楼和解淮则是端出去带给外面的人吃。 “我们兄弟已经和秋大夫夫妻合作三年,”朗越将碗里的菜肉粥扒拉干净,抛出话茬:“早些年,我和家弟在一座废宅子内发现一条暗道,通向东南方的香肆院子。” “若想隐藏流民,香肆确实是个好去处。”仇听楼仰头,把吃食一喝而净,然后快步跑厨房再盛了一碗温乎的。 与凡人香铺不一样,妖都的制香师多为半妖,所调出来的香囊香薰用途广泛,其中不乏用于伪装种族的香料。 以解淮作比方,螃蟹源自海水,其身上的海腥气轻易盖不住,那么就可以用特制香囊隐去。在妖都里,算是个出宅交际的小玩意儿。 许多碗层层叠叠,堆成三摞放在桌上。仇听楼拍了拍巫缙和朗海的肩膀,开口:“这样,我和小少爷、朗海去找秋大夫过来。朗越兄弟照看好流民,至于这位蟹兄弟——” 男人漂亮的眸子转向解淮,想问出其身份和来意。 见自家少主和少主口中提及过的二叔都在看着自己,解淮怔愣半瞬。等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摆正了自己的“地位”,态度不免有点谄媚逢迎: “可不敢和廷尉大人称兄道弟,大人尽可唤小民为解淮就好。是公子的随侍,就平常背背包裹拎个物件。” 仇听楼听完,点了点头。他没急着说下文,而是在正厅来回踱步,一副思忖要事的姿态。 过会儿,他突然靠近解淮,掏出一些文钱塞到对方口袋里。这举动使解淮和巫缙异口异声,同时极力阻止起来。 “大人这万万不可!” “我有的是钱,你花我的都行!给他作何!” 正扯着蟹妖裤腰口袋的仇听楼满脸哑然无语,他松开手,只好解释说:“我是想请解小螃蟹帮我去买两坛桂花酿,再带上我的信和酒去找北边的镇魔军都统少将。” 前半句倒稀松平常,只是这后半句被某年轻人听了去。 巫缙听见镇魔军三个字,虽然面上不露任何情绪,可衣袖下那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代替他的内心承受着不可言喻的怒火。 而仇听楼心想,若要把这烂摊子解决,光自己一个可能不太够用。私运流民治病,搞不好那几个傻子全完蛋。先送个礼,把流民登记这事情搞定了,保底刑罚最多拘个十多天。 比脑袋掉了、手指头掉了这类狱刑,可好受不少。 交代清楚各自的事务后,仇听楼携一大一小迈出了妖监司大门。 第4章 远渡问药案 日上三竿,妖怪的身影少了许多。 初夏的太阳直烤地面,稍微抬眼想瞧些什么,都会被晃人的光线刺激到。 狼妖弟弟朗越戴着草编斗笠帽子,乖乖闷闷的走在前面带路。 听后方跟着的脚步声消失,他一转头,发现那位廷尉大人和少年郎正在某家铺子前,挑选上了油纸伞。 仇听楼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自己坠为魔身,早就不能像普通凡人那般享受日照白昼。 能在短时间在太阳下行走已属勉强,时间一长,这皮肤便有烧骨痛感。 “客官,鄙店的油纸伞品相、质量均称一绝呀!”店长站于店铺内,笑眯眯的为其介绍花色和价格。 怎么都这么贵?咋不去抢钱? 听完每把伞的价格,仇听楼喉结微动,几番犹豫,后拿起相对最便宜那把:“这纯白色就蛮好,要这把。” 不等他取出钱币,一旁的巫缙摊开掌心,向店老板展露出一颗圆润洁白的珍珠,再抚过桌台上的黑色金边纹纸伞道:“这件更衬我家大人,不知我这颗北海产的珍珠可否与之交易啊?” 只见面前的老板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弯着腰向前探,脑袋快要贴到少年的手掌去。 本来在掏自己衣兜的仇听楼语气酸酸讽了一声:“珍珠而已……能有多值——”等回过头,自己的小钱袋径直掉在地上:“这么大一颗你就如此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了?” 巫缙在众多油纸伞里,相中了工艺最为繁琐的一把,自然就也是价格最昂贵的式样。 打开后,极具富硕感的金色印纹穿梭在竹节黑海,可让巫缙最喜欢的,却是执伞人那漆黑色下的血红眼睛。 黑金色配他,眉宇间三分剑气,萧萧肃肃。光是举伞站立,都成一幅画来。 “我已经答应帮你找二叔,便不会反悔。”仇听楼将黑伞放回原处,对着少年劝道:“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啊,昨天晚上的粮食不会也是珍珠换的吧?” 对方笑而不语,直接默认下来。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么露财也不怕被盯上! 最终,仇听楼还是选择买下那白色的伞。 …… 位靠东南市的香肆大门紧闭,门上方一块刻着“千里桃”名字的牌匾因为时间久了,变得歪斜。 身处门外,那不自然的浓厚香薰味道扑进鼻腔,令仇听楼一阵不适。 “这家香铺在之前被秋大夫的丈夫花钱包下,香铺只在夜晚开,白天俺们一般越墙翻过去。”朗海将脑袋上的斗笠取下,照例先敲响门。 然后以自己打头,先行一步翻入墙内,再行动利索地把里面门锁打开。 进来后,恰好遇见穿着朴素的青年。看面相,应正值弱冠之年。 皮肤偏黄褐色,想必是从土野田屋出身。此人动作爽利,提了两壶陶瓷药吊子,刚要往屋内走。 仇听楼在心中推测个十之**,认为这小子并非一直住在这里。 原因有三:抬脚时鞋底沾了碾碎的草、药壶的底部边缘存在不起眼的浊灰和石屑、腰部绑着的装水革囊是偏新的,但用的布绳为旧物。 “阿岁!”朗海冲这位名叫阿岁的人挥挥他的狼爪子,嘴角咧着傻笑。 这个阿岁简单回了句招呼,他将药吊子提入偏僻柴房屋里,后起柴火烧上。 仇听楼与巫缙对视一眼,在附近找了间客室,相继就木凳子坐下。 从院子走入屋内,一股微涩的药材苦味渐渐冲淡了刚开始沾染到他们身上的薰香。 处于两个木制凳子的中间有张正正方方的独桌,而桌面上那外表胜似黑檀木制的茶碟?令巫缙很感兴趣。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把玩表面,然后靠近仇听楼,附耳小声道:“赝品,但胜在刀刻技艺不错。这家的男主人许是名游商,讲体面。” 仇听楼闻言挑了下眉,他瞥了一眼茶碟里的茶杯。杯内偏绿黄的浓茶已经凉透,被泡烂的软茶叶由于全部沉底,据此可知茶叶为迎客用的好茶。 这茶碟上一杯,桌面上单个还放一杯。茶水水位并不一致,而且在送客后未来得及收拾,应该是会谈不太顺利…… 仇听楼和巫缙彼此不语,但都在思虑同一件事。 家中来了陌生的访客,秋大夫为什么没有循声出来? 按常理,作为一名在妖都里藏匿流民治病的街坊女医,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和严重性。 等着等着,煮好药汤的阿岁跟着朗海跨过门槛,二者有说有笑地闲聊着近日发生的桩桩件件,完全没个避讳。 “阿岁,俺今天是带着廷尉大人过来寻秋大夫去往妖监司看病的,秋大夫人呢?”朗越见桌上茶凉了,连忙找了两杯新茶具沏上热乎茶水递过去。 阿岁则是挠挠他为数不多的头发,也一脸奇怪的说:“十天前,家主纪君平也就是我的雇主允许我回家休假。” 所以他鞋底沾的,是喂马的草?仇听楼捏捏自己的手指关节,聆听着阿岁口中下文。 “我于昨天傍晚回来,在这期间里,我只见过纪家主几面。”阿岁作思考状,仿佛极力回忆着昨晚:“他们夫妻二人对我很好,不仅愿意让我用劳作换吃食和学医,还允许我每年回家两次。” “只是今年,允假的日期格外早了些。”青年在他们面前默默数了半天,然后才决定掰手指头:“提前了二十三天!当时我还算着,早这么多天,那之后回家便要等到寒冬腊月了。” 朗海不解,愈发焦急地抛出疑问:“甭管那日子啦,有个女娃娃急着让秋大夫瞧病咧!” 这时,巫缙站起身,帮忙拾过仇听楼的伞,平淡自若的情绪与狼妖相反:“孩子的病确实耽误不得,不如让我们同你一起去请秋神医,好知会一声。” 从狱里住过上百年的仇听楼可不习惯什么人伺候自己一大老爷们儿,他二话不说将伞取回手上,对阿岁点了下头。 香肆外面看着不大,可里面这户纪家宅子却意外迂回曲折。楼亭小道木栏桥旁全种着清香药草,不见有人来过。 他们从会客正厅一路打开好多扇门,不是书房便是仓库。 “这纪家宅那么大,我们一间一间找太费时了。”仇听楼抬手,扇了扇仓库因被打开而泄出来的灰尘,提议四个人分开找。 话刚落下,巫缙便直接来到他身旁,分成四人两组。 分开后,他们并肩走在石子路上。 “大人为什么愿意管这件事?”巫缙突然开口。 “以大人的身份,将那些流民直接扔给您提到过的镇魔军处理不是更好?” 听到少年的疑问亦或是试探,仇听楼却以一副坦然态度,道明心中目的所想:“身份这东西都是上位者给的,我今日能是廷尉,明日说不准就是囚徒。” 他自嘲笑笑,其笑声里不易觉察的思绪醇厚,对巫缙解释说:“这事自然是越小越好,一来是能证明妖监司用处,二来是不使镇魔军失信,这三来嘛……” 仇听楼下意识摸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没再直白说出自己的“私心”。 少年郎听罢,淡淡垂眸。 不能因为镇魔军失态……不能因为镇魔军失态……他在心中不断加固那堵隐形的墙,以至于转头时的表情显得面僵。 谁知他们刚要往拐角处的凉亭里走,便从身后方听到一声足以穿透院子的凄厉嚎叫。 这个尖锐叫声,虽然嘶哑,可确实属于阿岁。 一魔一半妖对视一眼,紧接着转身抬脚要往发出叫声的方向奔跑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仇听楼大步跨进房屋内,发现朗海浑身颤抖,瘫坐在地板上,嘴巴张开却吐不出一个字。 阿岁的双膝跪地,紧绷的身躯仿若古筝琴板上的弦,朝向前方。 见此,刚刚奔跑进来的二人顺着青年的视角看过去,就这么一看,使他们也大为震惊骇然。 穿着翠碧雅色袒领裙衣的女子被一条白绫悬挂在卧房半空中,她的脚底下有把小凳子呈侧倒状态。 面相貌美,年纪应是处于花信年华。也正是他们要寻找的秋大夫,秋露华。 本想将流民的事情速办速决的仇听楼无奈,他叹息几声。随后上前将秋露华的尸身慢慢放下来,语气颇为沉重:“要麻烦巫缙和朗海回妖监司报个消息,然后便只能在妖都里寻个大夫了。” 他拍了拍狼妖的肩膀,也实在说不出能安慰二者的话,对着青年正色道:“阿岁先跟我走吧,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她的丈夫纪君平。” “大人……”阿岁眼角泛红,脸上的鼻涕和泪水混在一块儿,止不住啜泣:“我、我可不可以先将秋大夫安葬,再、再……” 仇听楼应付不来别人掉金豆子,他望着梁上白绫,又走近卧房桌边,轻抚被毛笔压着的一封纸信。 好端端一个姑娘,既没有外伤勒痕,可以排除他杀,那选择自缢的原因又是什么?而这封临别前写的信,是写给纪君平还是写的阿岁的? 他怀揣着许多疑惑,将信封暂且递由阿岁保管。 巫缙站在一旁听完了全程,他把这两个被吓到的一人一妖扶起来,话音里埋着对秋露华的可怜:“这算命案,在还没查清楚前,不如先将尸身带回妖监司安置。” “如若真的只是意外,那好好安葬也实属应该。但假设另有隐情,还是要查清因果才对。” 语罢,他们兵分两路。在各自出发前,巫缙从腰带上宝物匣里取出不算大的一只传音海螺,细心系在仇听楼的钱袋后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