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我的夫君反复引诱我》
1. 第 1 章
裴雪嫣觉得自己很倒霉。
师父刚将一身武功传她没几日,消息便已传遍了整个武林。
她的师父,正是名号响彻江湖的叶修罗。
叶修罗武艺卓绝,平生最恨负心男子,手中剑下不知斩了多少人。
爱杀死天下负心汉,而且这个负心不负心全凭她一人界定。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男人死在她的手里,不管对方是出家的道士、修行的和尚,还是名门世家的仙门子弟,在她眼中从无地位之别,只要被判定负心,便只有死路一条。
正因如此,叶修罗在江湖中积怨极深,被很多人憎恶至极。
杀人如麻,养小白脸,毒功天下第一,的确令人闻风丧胆。
现在退出江湖给下一任,又来一个女魔头。
裴雪嫣至今想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将武功传给自己。
论资质,她比不上师姐那般刻苦勤勉。论识人,她也学不会师姐一眼识破坏男人伎俩的本事。
随师父杀人时也只能把把风。
不过,她不会气馁,既然师父选择了她,裴雪嫣一定继承师命。
叶修罗退隐江湖前,还特意将她的名字从“阿筝”改成了“裴雪嫣”。
若说阿筝这名字太稚气,配不上女魔头的身份,那裴雪嫣听着也温温婉婉,像极了大门大户里养出来的闺秀,实在与魔头二字沾不上边。
可师父的命令,她不能不从。
想来师父纵横江湖十余载,现在三十出头。
说好要杀人杀到五十岁呢,就这么退隐江湖,着实可惜。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人间蒸发般没了踪影。
有的传言说她死了,得了花柳病。
有的说她被仇人杀害,已经碎尸万段。
裴雪嫣很担心师父,却还要遵守师命不能去寻她。
待在山上月余实在憋不住,她便下了山。
下山就看到了大街上全部是自己的画像。
“缉拿女魔头裴雪嫣者,赏金万两。”
那画像画的哪里是如今的她,分明是将她十一二岁时的模样拉长了些。
算不上好看。
那年师父生了场重病,缠绵病榻许久都不见好,她便陪着师父下山寻医、抓药。
师父和她原本都遮着头盖黑纱,却被人识破,露出真面容。
裴雪嫣当时年幼武功低微,又是副孩童模样,那些武林人士或许是顾念着规矩,最终没为难她。
她从前总以为,师父退隐后,定会将武功传给师姐。
自己好好躺着,不用练武不用早起,好好享受小师妹的待遇了。
实在没想到,这个位置轮到她。
看着满街贴着自己孩童时的画像,听着路人指着画像议论“女魔头”,裴雪嫣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她现在,真的很想杀人。
只是她武功底子本就薄,师父传下的功法又过于高深,身体还没来得及彻底适应,内力运转间总有些滞涩。
这些日子大约是她最勤奋的时间了。
店小二很快上来一大碗面和一大盘牛肉,一瓶瓶酒。
她穿着白衣面容俊俏,只是束着长发毫无首饰点缀,这般模样瞧着倒像哪家闲游的贵公子闲来喝酒。
半点瞧不出女魔头的影子。
酒菜下肚,一切烦恼烟消云散了。
裴雪嫣没喝过几次酒,只是从前跟着师父下山时,总见江湖豪侠喝酒论剑,兴起时甚至拔剑相向,心里存了几分好奇,这几次下山才试着喝上几口。
没成想这辛辣的酒水入了口,竟有股说不出的畅快,慢慢竟让她有些上瘾了。
正夹着一块牛肉往嘴里送,邻桌几个男人的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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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声却飘进了耳朵里。
“街上贴满了那女魔头裴雪嫣的画像,你们说,会不会是叶修罗那老妖婆故意放出来的靶子?”
“谁知道呢?嫩的老的一起杀,一个刚出道的女魔头,我们一群人还能制服不了?”
“真被我遇见,一刀杀了她们。”
裴雪嫣不屑一顾,这群男人的功力连她之前都打不过,还想打现在的她?
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本不想理会,可那几人的话却越说越过分。
“说起来,叶修罗那女人的武功,听说都是些歪门左道,不管传给谁,都是既伤身又伤己。我早年倒远远见过她一次,模样其实还算端丽,怎么就偏偏走了邪路,成了人人喊打的女魔头呢?”
“可惜喽,真是可惜!叶修罗年轻时再美,现在也该年老色衰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那裴雪嫣能有她师父一半的相貌,哪怕是个魔头,我也能勉为其难收了她……”
这话一出,邻桌的几人立刻“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陈兄这话可就不对了!听说叶修罗有门功夫叫‘枕床销魂推’,当年不知勾了多少男人,滋味据说令人欲罢不能。你说,她会不会把这功夫也传给她那小弟子了?要是能尝尝……”
“哈哈哈哈......”
污言秽语伴着哄笑,在喧闹的酒馆里格外刺耳。
一群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开始低声说些床笫之事。
下流!无耻!
裴雪嫣抬起头,抿了抿酒杯,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刚才说话的三个男人身上
三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脸上都留着胡须,相貌平平无奇,说起话来却这般下流龌龊,尤其是那个被称作“陈兄”的男人,眼神里的淫邪几乎要溢出来。
于是,那个口出秽言的“陈兄”,便是裴雪嫣下定决心第一个要杀的人。
2. 第 2 章
师尊在殿内将那道杀令递到面前时,江栖夜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裴雪嫣”这个名字,他在青宗门静修的三年里,从未在任何言谈中听过,更谈不上知晓这号人物在江湖中掀起过什么风浪。
杀女人,他还是第一次。
师尊语气凝重:“此女乃叶修罗亲传弟子,性子尚未定形,武功却已承其师。青宗身为仙家正派,护佑江湖正道是本分,你需在她长成第二个叶修罗之前,除了这祸患。”
“以你的功力,即便现在的叶修罗也不在话下。但是,女魔头甚是狡猾,很会能言善辩,迷惑人心,你务必不要上当,当即诛杀!”
叶修罗除了心狠手辣,最主要长得美貌动人,很会撩拨男人。
武功低的被她所用,武功高的被拿捏人心,令男人神魂颠倒,随后被折磨至死。
当然,她和两位女徒弟并不是什么采花大盗,不过是想和男人一样贪图享乐罢了。
所以,师尊选择江栖夜去杀人,很大的原因是他心形未被污染,不会被勾引。
江栖夜垂首应下。
青宗门是仙家名门正派,立于云雾之巅,弟子需经三重试炼方能入内,江湖上想拜入宗门的人能从山脚下排到十里外。
他作为师尊最看重的弟子,天赋便远超同辈,三岁悟心法,七岁通剑法。
三年闭关静修,更是将武功与法力练到了通悟境界。
刚出关就被委以重任,必然是会完成师命。
只是提及叶修罗时,江栖夜的脑海里闪过几段模糊的记忆。
见过师叔与叶修罗交手,剑法狠厉如修罗附体,招式间尽是不留余地的杀招,确实算得上江湖顶尖高手。
可若说天下无敌,却也未必,师叔当年虽未尽全力,却也能与她周旋数十回合不落下风。
师父的武功尚且算不得登峰造极,传给新弟子的能耐,想来也有限得很。
于他而言,杀裴雪嫣实在算不得难事,甚至称得上易如反掌。
下山时,山风卷着云雾掠过衣摆,江栖夜才真正踏入了三年未见的江湖。
刚进城镇,就看到了裴雪嫣的画像。
他抬手揭下一张,随意叠了叠便塞进了紫灰色外衫的衣襟里。
他并不着急去找裴雪嫣。
一来,青宗弟子的追踪术本就精妙,只要对方还在江湖中行走,循着气息便能找到踪迹。
二来,他刚出关,虽修为稳固,却也想先看看这三年江湖的变化,顺便探探这裴雪嫣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师尊如此忌惮。
因为气质不凡,引人频频回头。
谁都能看到那绣着青宗特有的云纹,腰间系着一枚羊脂玉扣,凡识货的人见了,便知是青宗门下的大人物。
街上的人,对他很是恭恭敬敬。
江栖夜走进一家临街的茶馆,刚坐下,小二便捧着最好的雨前龙井跑了过来,笑着躬身:“仙长可是要喝茶?小的这就给您沏上,再备些咱们这儿的招牌点心?”
江栖夜点点头。
酒馆就是是非多的地方。
他刚坐下,身后的几人正压低声音说着前几日酒馆里的命案。
“听说了吗?陈老三他们几个,在西街的酒馆里说了叶修罗几句坏话,当场就被裴雪嫣杀了!”
“真的假的?那裴雪嫣不是刚出道吗?身手这么狠?”
“怎么不是真的!有人亲眼看见,那姑娘用一根白绸带就勒死了陈老三,还伤了两个,事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跟叶修罗当年一个德性!”
江栖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他原以为这裴雪嫣不过是个刚学了些粗浅功夫的魔头,却没料到她竟已有这般狠辣的手段,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
所以,决定不再耽搁,速速找到她原地解决。
要找到裴雪嫣,并非难事。
他无需御剑飞行,只需撒出几片灵羽,再对照着画像,不多时便有了消息。
这灵羽是青宗门内有身份地位的弟子才有机缘获得的物件
形似小巧的白色羽毛,只需凭借一丝气息、一幅图像,或是对方的武功路数、法力痕迹,就能轻易寻到目标之人。
江栖夜伸出指尖,扫过灵羽传来的方位信息,面无表情的看了下,并无过多反应。
他生得高雅清俊,眉宇间自带一股正直之气,不过下手杀人时却毫不留情,半点不似外表那般和善俊逸。
这些年来,师尊与师叔交代的差事,他从未有过办不成的。
不过,杀女人和杀男人完全不同。
他向来不会折磨人,有点“杀道”,不过并不多。
对女人,他想,他会一剑毙命。
对男人,因对方往往更为狡猾,有时会多捅上几剑,遇上难缠的,或许还会用法力稍加震慑。
无论哪种,他都不会拖延太久,江栖夜没有兴趣看人痛苦的死去活来。
循着灵羽的指引,江栖夜很快抵达裴雪嫣落脚的客栈。
他特意开了间相邻的房,凭借过人的耳力,隔壁房间的一举一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裴雪嫣当然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
她的确杀了陈三,不过却不是当街杀人,而是废了很大劲。
那日她喝完酒出门,悄悄跟了陈三一行人许久。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心底总有几分发怵,好几次在背后想动手,终究还是忍了回去。
直到她换了身男装、稍加打扮,才主动上前搭话。
裴雪嫣问的很直接:“我在酒馆听说陈兄见了裴雪嫣一定好好玩弄,可是真的?”
陈三当即露出惯有的□□,言语间尽是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
裴雪嫣年纪尚轻,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过男人,被这些荒唐话激得面红耳赤,再也顾不上犹豫,当即施展出师父传授的狠招“抓肺挠心”。
只是这陈三经验丰富,比她低那么多功力,居然瞬间躲了过去。
随后三人合力围攻,裴雪嫣渐渐不敌,被打得节节败退。
其中一人一剑挑开她的发髻,她的女儿身瞬间暴露,几人也认出了她便是那位新晋的女魔头。
实战经验的匮乏,让她即便内力与法力深厚,也难以完全施展。
“先玩够了她,再砍了她的头,往后咱们就能名震江湖了!”
听得气火攻心。
眼看生死一线,裴雪嫣爆发出本能的狠劲,一掌下去,竟直接打死了陈三,那力道之大,瞬间杀死!
是五马分尸!
她看着眼前的惨状,吓得几乎哭出来,而另外两人也被震碎了内脏,连滚带爬地逃了。
如今已过去好几日,见始终没人来寻仇,裴雪嫣才总算能吃下东西、喝进酒,今晚本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另一边,江栖夜正优雅地坐在自己房间里,叫小二送来一壶酒,只浅酌了几口。
他打算让这女子再安心休息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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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明日一早,寻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便了结了她的性命。
这一夜倒也算安稳。
除了听见隔壁女子前半夜翻来覆去外,下半夜倒是很安生。
天一亮,江栖夜梳洗干净、穿戴整齐,提着剑在客栈楼下等候,只待女魔头下楼。
他这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桌上的茶水都凉透了,才反应过来。
自己被耍了。
“狡猾!”
说着将茶钱放在桌上,起身迅速离开。
看来他不能小看这个女魔头了。
不过江栖夜并不担心,即便她提前几个时辰逃走,凭借灵羽,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地追上。
顺着灵羽的指引,江栖夜追到一片湖水边。
此处景致清幽,溪水清澈见底,远远就看到一个白衣女子。
那人正是裴雪嫣。
他哪里知道,裴雪嫣昨夜根本没睡安稳。
半夜下楼要茶水时,恰巧听见自己隔壁房间住进了一位道人。
她并不知道是江栖夜专门来杀她,以为是陈三的同门亲戚来报仇。
杀人这种事裴雪嫣是真的还不熟悉,很怕遇见高手命丧黄泉。
回到房间后,当即从窗户飞走。
夜里人精力本就不济,再加上她习得的叶修罗一脉武功本就轻盈灵动,想要暂时瞒过江栖夜,倒也不算难事。
即便逃出去很远,裴雪嫣还是察觉到背后有人很快追来。
那人气势极强,武功更是顶尖水准,她甚至连对方的动作痕迹都捕捉不到。
一片树叶飞来,她的发丝与肩上衣服竟被生生削去一段。
裴雪嫣心头一沉,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难逃一死。
真的是不甘心呀,她想要留遗言。
对不起师父,还没两个月就要死了,没有把本门派的武功发扬光大,做到受人尊敬。
对不起自己,本想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像师父那样杀尽负心之人,没想到竟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别人手里。
说时迟那时快,裴雪嫣急运法力,猛地转身绕到追者身后。
看清来人时,对方竟是个年轻公子,衣着打扮瞧着像是修道之人。
师父曾跟她说过两句话,一句是“男人大多阴险很坏,杀一百个、一万个也未必会错杀”;另一句是“男人也最是好骗,只要你装出娇羞示弱的模样,他们多半会心软上钩”。
裴雪嫣当即跑到河边,褪去外层的外衣,只留一身贴身白衣,任由长发披散在肩头。
伸手掬起河水,抹在脸颊上,装作是泪水的痕迹。
在那人走近之前,她故意歪倒在河边,身姿柔弱得像从天坠落的仙女,一身素白衬得她面容娇美,腰肢柔软,可怜楚楚,清水芙蓉。
裴雪嫣缓缓抬头与身着紫灰色道袍,衣袂飘飘清俊道人对视。
江栖夜心中微惊。
他自小在青宗门长大,虽宗门内也有女弟子,却极少与男弟子一同练功,师母们也都是庄重大方的年长之人,鲜少接触年轻女子。
即便偶尔在街市上见到貌美的女子,也从未有过眼前这人这般柔弱纯情、惹人怜爱的模样。
他很快回过神来。
师尊说过,叶修罗惯会引男人折腰,擅长蛊惑男人,想来她的弟子也定然精通装模作样的伎俩。
江栖夜迅速敛去眼底的异色,抽出佩剑指向裴雪嫣,声音清冷如冰:“你可是裴雪嫣,叶修罗亲传的弟子?”
3. 第 3 章
裴雪嫣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白衣,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长,我便是裴雪嫣。不知我何处得罪了道长,要劳烦您亲自追来?”
江栖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与我并无瓜葛,替天行道。”
裴雪嫣真的非常鄙视这种满口仁义,这些名门正派,总爱把替天行道、行侠仗义挂在嘴边,装得一副仁义道德的模样,实则不过是仗着武功高强随意杀人!
话虽如此,却不能露出来。
她很清楚自己绝非江栖夜的对手,师父的武功还没完全参悟,现在三分之一的功力都发挥不出来,只能继续向他示弱。
师父曾说过,师姐性子耿直,说话不知变通,是个只懂按书本行事的呆子。
裴雪嫣生了一张容易让男人心生怜悯的脸,更懂得如何婉转周旋,将来必定有法子保住性命。
此话不假。
此刻裴雪嫣放软语气,带着几分哀求,娇滴滴的说道:“道长,我今日有伤在身,可否容我将伤养好些再比试?”
江栖夜的剑往前递了递,剑尖几乎触到她的鼻尖:“我不是与你比武,是来杀你的。”
他没有立即动手杀她,裴雪嫣就知道他犹豫不决。
她身子微微后缩,装的脸上全是惊恐与委屈、害怕:“陈三轻薄于我,我保命不得已杀了他,也被他伤了身体,并非滥杀无辜。道长看着是明事理的名门正派,定时明辨是非之人。不过,现在,可否……可否等我穿好衣服,再动手杀我?”
话落,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本就生得貌美,此刻泪眼婆娑、语气真诚,江栖夜虽不了解她,却知道男人。
男人哪有见了漂亮女人不动心?
十有八九都会欺负弱女子,肯能上手之后是碰了钉子,发现是头号女魔头,打不过罢了。
他们若是真轻薄她,她动手杀人并非胡作非为。
转念一想,他又很快压下这丝动摇。
一码归一码,今日不乱杀无辜,不代表明天不杀,这种邪性武功早晚会祸害江湖。
裴雪嫣见他没有收剑的意思,便索性以退为进,伸手直接握住了锋利的剑刃,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
“道长,你杀了我吧。只是我死之后,做鬼也不会放过陈三他们三个,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报仇雪恨!”
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故意将手上的血迹抹在白衣上,衬得那片红愈发刺眼。
“道长是高雅讲道之人,我只求您一件事。杀了我之后,替我买一身红衣服。听说穿红衣裳下葬,到了地下,旁人见了会当我是新娘子,便不会再欺辱我了。”
这种死后地下的事谁也判断不出真假,却偏偏让江栖夜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并非男女之情,更像是对一个平凡之才的惋惜。
她刚被叶修罗传授武功不久,心思尚算单纯,第一次杀人也是出于自保,并非天生魔性大发。
一个人的品性心性,本就与修为、武功息息相关,她年纪尚轻,或许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思忖片刻,江栖夜缓缓收回了佩剑。
裴雪嫣见江栖夜收回佩剑,心底顿时掠过一阵窃喜
这还是她头一次使出示弱伎俩,竟真的管用!
果然如师父所说,男人大多是极好骗的。
她依旧维持着柔弱模样,垂着头,声音带着几分娇羞的怯懦:“道长,还请您转过身去,容我先把衣服穿好。”
江栖夜并未依言转身,反倒缓缓蹲下身,抬起手掌,指尖隐隐透出淡蓝色的法力光晕,径直朝着她的额前探来。
裴雪嫣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要剖她的溶丹!
师父以前说过,溶丹就会从眉心传功,把人的功力全部废除。
溶丹是修法人的根本,没了溶丹,便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异,往后别说精进武功,就连再习武的可能都没有。
她自小在武学上唯一的天赋就是溶丹,旁人需十年才能修成的完整溶丹,她不过用了两三年便已稳固。
如今她已十七岁,早过了从头修炼的年纪,若没了溶丹,师父毕生传授的武功便会尽数作废,这样的结果,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还不如杀了她呢!
容不得多想,裴雪嫣猛地转身,旁落的佩剑瞬时出鞘,直指向江栖夜的面门。
只见他微微侧身躲过,宽大的道袍袖子轻轻一甩,一股无形的力道便卷住了剑身,不等裴雪嫣握紧,佩剑已被夺走,“铮”的一声直直插进了不远处的树干里,剑刃入木三分。
裴雪嫣慌忙穿好外衣,情急之下施展出师父独传的“韵绕”,这是一种专用来迷惑男子心智的秘术,寻常江湖人只需一眼,便会陷入幻境。
可她没想到,眼前这道士竟半点不受影响,不等她的法术成型,江栖夜已使出法力,轻轻一拧,法术被打飞出去。
裴雪嫣被这力道冲击的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她咬着牙不肯求饶,要么保住溶丹拼死一战,要么便死在这里。
绝不要做任人宰割的凡人。
美眸死死盯着江栖夜,刚要开口怒斥,唇瓣却被一道法力封住,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江栖夜再次蹲下身,面容依旧冷峻,掌心的法力光晕愈发清晰,重新覆在她的额头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取你溶丹,不伤你性命,也算给你一条生路。今后做回寻常女子,莫要再涉足江湖纷争,更不要再害人。”
她心中愤恨不已,想骂人,开不了口,只能在心里骂!
使劲骂他祖宗十八代!
裴雪嫣被他掌心的法力牢牢禁锢住,浑身动弹不得,只觉得体内的溶丹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外牵引,每动一分,便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师父果然没说错,天下的男人,杀一百个、一万个都不会错杀!
他们素不相识,凭什么只因武功高强,便可以随意处置她!
身体渐渐支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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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夜解开她唇语。
裴雪嫣倒在地上,嘶哑的喉咙发出含糊的咒骂:“臭道士……死道士……滥杀无辜,还敢妄称名门正派……欺负弱女子……我定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瘫在草地上。
修法人的溶丹早已与肉身、魂魄融为一体,溶丹心丹相互交融,
想要取出溶丹废去法力变为凡人,又不伤及性命与肉身,不仅需要极高深的修为去幻境穿越,更要耗费自身的心力。
江栖夜本可以直接杀了她,既省事又不会损耗自身修为,可方才裴雪嫣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坚持到现在,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但他并非心慈手软的圣父,饶她性命,自然要有所代价。
裴雪嫣的心法尚且纯净,心丹应该还算佳品,若能将其炼化,对自己的修为大有裨益,这样一来,也算不上吃亏。
按照古法,只需三次潜入她的意识幻境,待她的心凝结完成给了自己,再破除三次幻境安稳回来,此事便可大功告成。
破除梦境自然是要杀人,梦境中的人被杀是否疼痛他不知,不过会好心给她快速结果,免得受苦。
这古法最是考验人的克制力与自制力,江栖夜自小在青宗门接受严苛训练,这点定力,他还是有的。
裴雪嫣已陷入昏迷,软倒在草地上毫无动静。
江栖夜望着四周荒无人烟的景象,眉头微蹙,按照古法,意识穿越少说也需数个时辰,此处虽偏僻,却难保不会有修仙之士路过惊扰。
他略一思索,想起不远处林中有间废弃的草屋,当即俯身抱起地上的女子准备前去。
加上他用法力加固周围,一般的修仙介士必定打扰不了他们。
他从未这般近距离接触过女子,只觉怀中人身体轻软,发间还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草木清香。
再看她眉目,此刻闭着眼,长睫如蝶翼,脸色虽苍白,却难掩娇美,全然看不出半点祸害武林的女魔头,
倒像个受了惊的寻常闺阁女子。
压下心头异样,江栖夜足尖轻点地面,带着裴雪嫣掠向草屋。
达后,他抬手施展出一道淡金色的灵力屏障,将草屋团团围住,这屏障足以隔绝寻常修仙介士的探查,纵是有人路过,也绝难察觉屋内动静。
随后,他又用灵力拂去屋内的灰尘蛛网,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才轻轻将裴雪嫣放在铺好的干草上。
做完这一切,江栖夜在她身侧盘坐下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拉开裴雪嫣领口的衣襟,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而后将掌心贴在她的心口,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入她体内。
这是开启穿越的关键,需以自身灵力为引,方能潜入对方的意识幻境之中。
随着灵力不断涌入,裴雪嫣的眉头微微蹙起,呼吸也变得浅促了几分。
江栖夜的眼神则愈发沉静,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意识顺着灵力的轨迹,缓缓沉入了裴雪嫣的意识深处。
4. 幻境第一次
入了裴雪嫣的梦境,江栖夜身份不必变化。
他要的是让她为自己凝结心丹,而非演一场无关的戏。
心丹的凝结,需借由亲情、友情或爱情为引,可亲情需血缘羁绊,友情要日久相处,两者都耗时太久,唯有爱情,最易在短时间内催生出真心付出。
就像世间大多女子,嫁为人妇后便一心系于夫君身上,那份自然而然的牵挂,本就是最纯粹的真心,简单却有效。
有些人无需过度外力和惊天地的感情就会自动生成。
很快,第一层梦境的景象在眼前铺展开来。
裴雪嫣在此间的身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薛莲。
江栖夜并没有打算耗费多久的时间培养感情。
薛家老爷近来正开设诗社,表面是招揽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想为商人出身的家族添些文人气息、提升声望,实则是借着诗社为女儿薛莲挑选合意的夫君。
摸清了门路,江栖夜便换了一身月白长衫,手中执一把素面折扇,身姿挺拔地立在薛宅门外。
他本就生得俊雅清逸,此刻故意摆出几分风流文人的闲散气度,清了清嗓子,缓缓念出一首自撰的小词:
“倾蚁酒,论青松,霜痕轻点砚池中。莫嗟秋气催寒至,一夕清欢胜暖风。”
词句清雅,嗓音温润,再配上他出众的容貌,不过片刻,薛家的管家便匆匆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将他请入宅中。
见到薛老爷时,对方正坐在正厅的主位上,见江栖夜进来,当即起身相迎。
他上下打量着江栖夜,目光从他得体的衣着扫到沉稳的气度,眼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明显,笑着拱手问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方才那首词更是清雅过人,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师从何处?今日肯赏光入内,真是让弊舍蓬荜生辉啊!”
江栖夜微微颔首,语气谦和却不失分寸:“鄙姓江,名栖夜,家住青州。”
他并不惧说出真名,反正幻境结束他封锁裴雪嫣心智,什么都记不起来。
“青州江家?”薛老爷听到这名号,眼睛骤然亮了几分,连忙追问。
他点点头。
那可是出过高科探花的书香门第,世代以文传家,在文人圈子里颇有声望,若女儿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不仅能了却他盼女嫁得良人的心愿,更能彻底抬升薛家的文人气息,可谓一举两得。
江栖夜见他神色,便知对方已听说过江家,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然,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这一声回应,彻底让薛老爷放下了心。
他原本还担心眼前这公子虽有才华,家世却未必匹配,此刻确认了身份,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连忙上前两步,热情地引着江栖夜往内厅走:“原来是江公子!久仰青州江家的文风,今日得见公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快请坐,我这就命人备茶,再让小女出来见客。莲儿平日里最喜与文人雅士论诗,今日定能与公子谈得来!”
说着,他便高声吩咐下人去请“薛莲”。
薛宅内院的闺房中,裴雪嫣正对着菱花镜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肌肤胜雪,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衬得她愈发娇俏动人。
十六年来,她遵循父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薛老爷为了让她配得上名门子弟,请了无数名师教她琴棋书画。
如今的早已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才貌双全的姑娘,上门提亲的人快把薛家的门槛踏破,却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小姐,小姐!”贴身丫鬟青儿脚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满是兴奋,“前院来了位江公子,可了不得了!长得比画里的仙人还俊,方才在大门外念了首词,听得管家都直拍腿叫好,老爷见了他,嘴都快合不拢了!”
十几岁的少女,读了满架的诗词,心中最是倾慕那些才华横溢的风流之士。
这些日子,父亲借着诗社招揽文人,裴雪嫣也悄悄听到了不少人。
有些早已娶妻幻想来纳妾。
有的肚子里半瓶墨水却装作文豪墨客。
还有的,人前装模作样,背后粗鄙之语,满眼的好色之态。
没一个人能让她提起半分兴趣。
所以这位江公子裴雪嫣不报什么希望。
“不过还是个寻常男人罢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怎么是寻常文人呢!这位江公子是青州江家的人。就是那个出过探花、世代书香的江家!老爷刚问过,公子名叫江栖夜,不仅家世好生的俊,谈吐还特别文雅!”
裴雪嫣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还是不信她夸的天花乱坠。
“小姐,你且去看一看便知。”
“青州江家……江栖夜……”
镜中的少女默念几句。
镜子中的裴雪嫣垂眸含羞,含苞待放,任谁看了都会倾慕愿意娶妻。
丫鬟把那位“江公子”说的那般好,倒真有些勾起她的兴致了。
“小姐,老爷让小姐现在就去前院呢,说请江公子在外等候,想谈说诗词墨画呢。”
她娇俏的说:“我才不要去呢。”
丫鬟撒娇一样拉着小姐的胳膊:“小姐千万不要让我为难,老爷生气我们遭殃。”
“知道了,知道了,我过会便去。”
裴雪嫣平日里默不作声,性子却傲得很,寻常人入不了她的眼,任谁说的再好,不见面便不作数。
她默默走到厅前,没有立刻抬头,只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闺阁礼,声音轻柔。
“见过爹爹,见过......江公子。”
江栖夜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过片刻前,这女魔头还挣扎着咒骂他“臭道士”“滥杀无辜”,满脸的恨意。
此刻一身水绿襦裙衬得身姿窈窕,行止间全是名门小姐的温婉娴静,半点看不出女魔头的影子。
完全一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淑女。
他收回心绪,起身作揖回礼,语气谦和:“薛小姐不必多礼。”
裴雪嫣这才缓缓抬头,目光轻轻扫过了一下这个男子。
手中执扇,长发用玉簪束起,面容俊雅清逸,眉宇间带着文人特有的温润,又不失世家子弟的沉稳气度。
这般模样,比之前那些借着诗社来攀附的文人,不知高出了多少个档次。
她的心莫名跳了几下,重新低下头。
薛老爷自然是了解自己女儿,方才那一瞧的表情,定然是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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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
裴雪嫣与父亲说上几句话,用了半柱香的茶水,实在不便久露面,很快回了内间。
回房后的她陷入沉思。
倒不是真的如此迅速情陷其中,隐约总觉得江公子为人冷漠,不似说话谈吐时那样温润。
总觉得为人高冷,说话疏离,心不在焉。
原体的裴雪嫣年轻经验少,师父并未教她如何避免被人进入幻境,怎么判断对方是谁。
她又与江栖夜不熟悉,即便幻境中感知对方有问题,也不可能猜到这是梦境中。
何况,现在的一切思想,都被“薛莲”的闺阁少女压制着。
很快便烦恼起来,不愿多想。
江栖夜在薛家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以“家中尚有俗事”为由告辞,临走时对薛老爷说:“日后得空,定会再来拜访。”
说是日后,哪有确切的时间?
一连七八日没有任何音信。
薛老爷太中意这段婚事,见对方迟迟没有主动前来,心里渐渐发急。
便暗中派人去打听江栖夜的去处,却只探得他住在城外一家客栈,每日除了读书,并无其他往来。
江栖夜并非故意拖延,只是思索着与裴雪嫣如何成亲,在哪里成亲。
对于凡俗之人来说,嫁娶是繁琐的事,他头疼,更是厌烦,却也没有办法。
青州江家本就是他随口杜撰,若薛老爷真要细查,迟早会露馅。
而裴雪嫣化身的薛莲被人驯化受礼教束缚,事事遵循父命,婚前绝无可能与他越雷池半步,更不可能交付真心、凝结心丹。
思来想去,江栖夜不再铺垫情感。
他先用法术在城外造了一座雅致的别院。
如果薛姥爷派人询问家眷,找了几个农户,许以重金,让他们临时扮演江家亲友即可。
江栖夜虽然不是急性子,却觉得这种事耽误不得,原本就是假戏,不需要方方面面圆满,反正结丹后还要杀了裴雪嫣,这里的一切都会自动消失。
于是,他提笔写下一封情书,措辞直白又带着几分文人的缠绵,折好后悄悄找到裴雪嫣的贴身丫鬟,让她转交自家小姐。
裴雪嫣收到信时,正在窗前临摹字帖。
丫鬟小心翼翼的拿来一个素色信封,上面写着“莲卿亲启”四字,字迹清隽有力,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笔。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隐约感觉到是那个人所为。
拆开信封。
“莲卿:
前在舍中得见小姐,一见倾心,魂牵梦绕至今,寝食皆难安。今寄此书,惟盼再睹芳容,望卿垂念;更盼相逢之日,得诉我衷肠。
江栖夜顿首”
裴雪嫣长了一十六岁,哪里见过如此露骨的表白。
更未想过,那样清冷的江公子,居然说出“魂牵梦绕”“寝食难安”这样胆大妄为的词语。
她看着看着就感觉指尖发麻,脸颊红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原本对江栖夜只能算偶尔想之,见到这封书信,心惊肉跳,全身酥软,满心的慌乱与羞怯,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大约是年纪小,差点昏厥过去。
5. 第 5 章
裴雪嫣晚上躺在床榻上,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封情书,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与江栖夜不过一面之缘,如此心意相通,大概真的是上天赐给她的缘分。
少女的矜持与一丝残存的理智,又让她不敢轻易沉溺,理智还是告诉她,需要多与这位公子相处才了解其心意。
脑子中分析其利弊来。
他家世显赫,定然不是为了薛家的钱财。
那是不是为了色呢?
想来江公子容貌出众,身边想必不缺倾慕者,也不该是贪图她的美色。
若不是这些,他又为何对自己一见倾心?
思来想去找不出缘由。
人的情感真的会一点缘由都没有吗?
譬如她对他的好感,便是才华风流,比之前那些人强上数倍。
十六岁的姑娘,初涉情愫,哪里分得清人心深浅,只觉得这桩婚事处处都合心。
怎么看这宗婚事都是天赐良缘。
父亲满意,他对自己表露真心,而自己,确实对那位温雅的江公子动了几分少女心思。
她不敢私自回信,怕落得“不知廉耻”的名声,更不敢让父亲知道这封情书。
只能趁着给父亲请安时,让老管家侧面诉说,近日诗社许久没热闹过,不如再请江公子来宅中坐坐,来论论诗词。
不过这次薛老爷并没有约他到宅内,而是去了玉关庙,制造与自己女儿偶遇的景象。
江栖夜自然明白薛老爷的心思,却不点破,只故作欣然应允。
到了约定那日,正是他寄情书后的第五日。
他打坐、静修、吃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却不知已经把“薛莲”扰得食不下咽,得知要见他时几乎整夜未眠。
马车刚在玉关庙前停稳,车帘被丫鬟轻轻掀开,裴雪嫣探出头的瞬间,目光便被不远处那道白色身影勾住了。
江栖夜正站在庙门一侧,仰头望着“玉关庙”的匾额,晨光穿过树梢落在他身上,将月白长衫染得泛着柔光,挺拔的身形在往来香客中格外显眼。
“江公子?”薛老爷紧随其后下车,一眼便瞧见了他,立刻快步上前,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可真是巧!公子今日也来上香?”
江栖夜闻声转过身,目光先掠过薛老爷,随即落在他身后的裴雪嫣身上。
他适时地浮起几分意外,拱手笑道:“薛老爷,薛小姐。的确是巧,我昨日听人说玉关庙近来香火旺盛,求愿最是灵验,便想着来拜一拜,没想到竟能在此遇上二位。”
裴雪嫣站在父亲身后,偷偷抬眼看向他,恰与目光相对,慌忙低下头。
薛老爷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得意,转头对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道:“我与管家先去东边的偏殿看看,你们年轻人腿脚快,不妨先去正殿上香,咱们稍后再汇合。”
说罢,不等二人回应,便带着管家快步走开,特意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原地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江栖夜对裴雪嫣淡淡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薛小姐,我们走吧。”
裴雪嫣轻轻“嗯”了一声,便一同上了台阶。
两人并肩踏上正殿的石阶,殿内香烟袅袅,往来的香客低声说着祈愿的话,气氛安静又肃穆。
江栖夜侧过头,看向身侧的裴雪嫣,轻声问道:“薛小姐,今日来上香,是要求些什么?”
裴雪嫣垂着眼:“求父亲与兄长的事业能步步顺遂,母亲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自小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长大,她最牵挂的便是家人的平安。
江栖夜本就不擅长与人说话,听了这些,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裴雪嫣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在生气,方才他那般直白地寄来情书,自己的祈愿里却半句没提他,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没把他放在心上?
她添了一句:“也……也祝江公子日后能得偿所愿,事事顺心。”
江栖夜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扭过头看向她。
至少在裴雪嫣的幻境中,的确未被污染,心思纯净。
也侧面证明他出于的怜悯之心没有做错。
江栖夜微声应道:“多谢小姐。”
裴雪嫣羞红了脸,刚才那句补充,算不算间接回应了他的心意?
自己这样快回复,会不会显得太轻薄,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矜持的女子?
她越想越乱,脸颊烧得更厉害,连头都不敢抬了。
正暗自纠结时,江栖夜已经转身走向殿前的香案,从怀里掏出银钱,向守在一旁的庙祝买了两炷香。
他拿着香走到裴雪嫣面前,将其中一炷递到她手里,自己则握着另一炷,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神明低语:“我是愿小姐做得寻常人,平安一生。”
裴雪嫣握着香的手猛地一紧,抬头看向他。
他的目光落在香案上的神像上,神色认真,不似作伪。
他竟没有求功名利禄,也没有求两人的姻缘,只愿她平安?
这般纯粹的祈愿,让她心底又暖又软,刚才顾虑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羞怯与欢喜。
裴雪嫣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一会儿,祈祷完,她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香插进香炉。
江栖夜也跟着插好香,两人又在殿内静立片刻,便顺着殿后的小径往外走。
裴雪嫣走在他身侧,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男人倒不像那日话语密集的人,一时静谧,彼此都没有说什么。
沉默了半晌,她才鼓起勇气,轻声开口主动打破了安静:“公子,最近可读什么书?”
他放缓了脚步,声音也比先前温和些:“近来在读《昭明文选》,偶也翻些山水诗集,不算精进。”
江栖夜勤学用功,在这幻境之中如平时一般,除了谋划如何让她凝结心丹,便是读书、静修。
“《昭明文选》里的赋文很是精妙,不过我却觉得枯燥。前些日读到《归去来兮辞》时,陶渊明的心境才真是令人向往。”
江栖夜听后没什么反应,随口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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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雅致。”
裴雪嫣忍不住笑起来,声音也轻快了些,讲起师父授业这篇文章的趣事。
“当年初读这篇文章,先生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便问‘既然过去的错改不了,未来何必再追’,先生笑我‘小小年纪,倒先有了颓丧心’,想来我这辈子也不是什么进取之人。”
讲起幼时趣事,裴雪嫣眉眼弯弯,整个人带着几分娇憨的气息。
江栖夜就那么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其余均不言语,完全不似写那么热烈情书的人。
他们随意聊着,气氛还算融洽。
裴雪嫣感觉越说越自在,越说越投机,慢慢发现,这位江公子不似寻常文人那般滔滔不绝,沉稳、自持,冷静柔情。
感觉更得心意。
裴雪嫣也就在刚才,确定对江栖夜的倾慕之情,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与男子独处过久。
没一会儿,裴雪嫣便借口“父亲该等急了”,提出先行离开。
临分别之时,她鼓足勇气说说心里话。
第一次敢直视江栖夜的眼睛,格外认真的说:“江公子,前几日你托人送来的信件,我已经看过了。将来若公子有什么言谈,直接与父亲商议便是,我……我都会同意的。”
这话未明说心意,已是深闺女子能给出的最直白的应允。
说是让他单独与父亲的商议什么事情,等同于默认了他上次书信上的求爱。
江栖夜看着她的羞怯与坚定,心中微动。
他清楚,常年不接触男子的小姐说出此话,已经莫大的勇气。
不再是先前那般淡然的模样,郑重地屈伸弯腰,行了一礼,标准又真诚。
“多谢小姐垂青。”江栖夜直起身,语气真切,“我定会尽快与薛老爷商议,不负小姐心意。”
裴雪嫣听到这话,心跳瞬间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慌忙低下头,只轻轻“嗯”了一声,提着裙摆便走开。
江栖夜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心智不成熟的女子果然是好操作。
下次见面,他已经可以先用法力测下裴雪嫣心丹凝结程度,接下来只需静待时机,待心丹稳固,便可着手取出。
若是完好就可以直接取走,省的得在这里浪费更多的时间。
他换算下时辰,第一次幻境穿越还没有一炷香的功夫。
此事的确比他预想中顺遂,一般心智稳定的人,在幻境中扮演各种人还会产生不同的想法,甚者比原体更恶毒。
女魔头内心幻想自己是大家闺秀的小姐,实在新奇但也不算突兀,省了许多周旋的功夫。
三次穿越大约用不了两个时辰,出了梦境应该恰好中午。
大事初定,现在的江栖夜有心思考虑梦境结束后吃什么午膳了。
这般想着,他腹中竟泛起几分饥饿,自进入幻境,他心思多在谋划上,倒没怎么顾着饮食。
吃完午膳立刻回出发,晚上就可以带着这颗女魔头溶丹返回青宗门复师尊的师命。
江栖夜理了理衣摆,转身朝着庙外走去,步履从容。
6. 第 6 章
到了玉关庙门口,薛老爷并未离开,看样子专门在此等候。
见江栖夜过来,他主动上前拱手拜别:“江公子,今日多谢相伴,天色不早,我们父女便先回府了。”
江栖夜十分客气,亦是拱手回礼:“薛老爷客气了,今日能与小姐同行,是缘分。”
说话间,裴雪嫣从父亲身后走上前,按照闺阁礼仪,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动作温婉,并无说话。
江栖夜淡漠的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故作柔和:“薛小姐,再会。”
她轻声回应:“江公子再会。”
要分别时,裴雪嫣遮着衣服,动作极快地攥着的碎花往江栖夜手里递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掌心,便立刻收回手。
她怕被父亲与众人看见,头也不回,立刻上了马车。
待薛家一行人走远,江栖夜低头看向掌心那朵小巧的淡紫碎花,心中了然,的确是女儿家的小心思。
这位薛小姐,瞧着是端庄守礼的深闺女子,骨子里倒是大胆得很。
正因如此,江栖夜大抵摸清了这位薛小姐的脾性。
读书多,心思细,爱幻想,年少单纯,既憧憬爱情,内心又藏着几分叛逆。
他随即写了两封信加以巩固。
一封是赞美她身姿外貌。
一封是想和她在一起的迫不及待之心。
比如“世间怎有这般身姿绰约、容光动人者?别后每念及此,心仍难平,唯盼再睹芳容。”
比如“想与卿相守之心急切,一刻也难再等。盼即刻伴卿侧,朝暮相守,不负此心。”
裴雪嫣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此后每日抱着信封,只觉心跳加速,早已芳心暗许。
她对江栖夜的好感,并非仅因外貌而倾心,是真心爱慕他的一撇一态。
江栖夜自幼在青宗门,读书甚多,对男女之情并没有多大兴致,一心只在玄修升级上,此刻研究起女魔头的心思,却出乎意料地投入。
他一口气写了七八封情书,最后挑选出三四封送了出去。
终于,鱼儿上钩了。
裴雪嫣回了信。
她字体娟秀,真的漂亮柔和。
江栖夜拿起信,轻声念了出来:
“江公子台鉴:
公子心意,妾已尽知。虽只两见,然感君诚,心自生好。
惟因人多眼杂,妾未适人,言行当守闺范。望公子慎言,莫出非君子语,免惹闲话。余事待时,再叙不迟。
顺颂康泰。
薛莲顿首”
江栖夜读完并没有什么起伏。
他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亦有道人的基本素养,绝不会被这虚假的幻境迷惑心智,这点定力,他还是有的。
不过他心中清楚,这位女魔头的心智想来已彻底紊乱,心丹约莫已为他凝结了八九分,只需最后一击便可。
幻境虽虚,可若要在此中完成成婚一事,流程依旧繁琐,与真实经历并无二致。
江栖夜虽自幼读书习礼,却向来不喜繁文缛节,故而才想让这位“薛小姐”在婚前便倾注真心。
省得麻烦。
又往来了几封书信,江栖夜觉得时机已到,便打算约裴雪嫣私下见面。
他就是要戳破她表面的守礼,把这内心藏着心思的女魔头勾得心魂大乱,失了原本的章法。
他在信中写明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还特意取下自己束发冠上的一颗珍珠,当作信物一同送了过去。
到了时间,裴雪嫣不仅没有赴约,连回信也没了踪影,传送的丫鬟也消失不见,仿佛突然断了联系。
江栖夜至今都不知道,裴雪嫣先前给他的回信,被薛老爷撞见了。
薛老爷看罢信,当场便大发雷霆,指着裴雪嫣的鼻子斥责她不知羞耻、罔顾礼义廉耻。
之前裴雪嫣托人带出信后恰好被管家搜到,打开信封看到其中内容并无绝对不妥。
一来薛老爷此前十分看重江栖夜,极力在促成二人的婚事。
二来府中上下早已知晓他俩将要成婚的消息,这般女儿家诉说心意的书信,实在算不得出格。
后来过了几日才把信的内容转述给薛老爷,老爷当场摔碎了手中的茶杯,怒不可遏,大发雷霆。
薛老爷自然是满意这门亲事的,不过,这一切都是在尚书大人陈公子来之前。
比起江家出过探花郎的世家读书背景,陈公子的姐姐在宫中做娘娘,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虽然今年三十一岁,原配病逝,有三四个小妾,但陈公子既主动应允裴雪嫣嫁过去做继室正妻,对薛家而言已是天大的高攀。
这样的亲事,可不是随时都有机会能遇上的。
那日在玉关庙,本想促进江公子和薛小姐的亲事,却没想到祈福的京中陈公子对裴雪嫣一见钟情。
当众赞她是“仙娥下凡,令人心醉。”
如今陈公子已派人来薛家侧面说了这件事,这门亲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
何况,薛老爷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对薛家来说,这简直是原地飞升的好机会,说是撞了大运也不为过。
所以,当管家把薛小姐给江公子的情信说出来,字里行间让他赶紧提亲,薛老爷只觉羞愧得无地自容!
从小对女儿管教严格,一心想让她做个体面的大家闺秀,却没料到她竟会做出这等“私相授受”的事!
若是让陈家知道了,女儿即便嫁过去,往后岂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
大户人家规矩更多,要求更高。
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儿做事出格。
盛怒之下,薛老爷一巴掌扇在了裴雪嫣脸上。
裴雪嫣自幼虽被管教的严格,却一直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打法?
柔弱的身体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打?直接把打倒,红肿了许久。
薛夫人见状,又心疼又着急,不住地抹眼泪。
她知道女儿已对江栖夜动了心意,不知马上要嫁给京中陈公子,还遭受这样的一巴掌,她如何能不心痛?
薛老爷发泄完怒火,冷静下来后也忍不住唉声叹气。
他虽贪慕虚荣,想攀附陈家这等世家大族,可若是女儿真的不喜欢陈公子,往后一辈子过得不开心,他倒宁愿让女儿嫁给江栖夜。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裴雪嫣躺在床上哭了两天。
她哭的不是脸上的疼,而是父亲那句狠绝的话,“从今以后胆敢见江栖夜,打断她的腿!”
父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她与江栖夜的亲事被耽搁了?
还是父亲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想让她嫁给江栖夜了?
一瞬间慌了神,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后来,她又收到了江栖夜递来的书信,信里约她见面。
看完之后心中又怕又盼,怕被父亲发现受罚,却又盼着能再见江栖夜一面。
她清楚,自己根本没机会去见他。
因为书信刚到手里没多久,就被父亲搜走了,自己被“关押”起来。
门口守着四五个壮实的家丁,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可能出去。
江公子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她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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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看得这么紧,想来是没什么机会再与他说上一句话了。
想着,想着,又伤心落泪起来。
裴雪嫣心里清楚,如今自己被严加看管,无论写什么、传什么,都很难送到江栖夜手上。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想办法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
无论爹爹是否同意他们在一起,裴雪嫣都要和他在一起,她的心早就与他连接在一起,此刻的禁锢,只会让她的反抗更加强烈。
她悄悄留下了几桶沐浴时用的冷水。
等到半夜,便趁着众人熟睡,偷偷泡进冷水里。
第二天一早,果然发起了高烧,连下床都费劲。
薛老爷纵然还在气头上,听闻女儿病了,也立刻慌了神,急忙派人去请大夫。
裴雪嫣终于等到了机会,趁着从小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来侍奉时,偷偷把写好的纸条塞给了她,叮嘱她务必送到江栖夜手上。
江公子本就容貌出众,口音又是外地的,在这地方本就扎眼,稍微打听便能找到。
裴雪嫣心里笃定,他绝不是随意放弃的人,更不会不在意自己的近况。
江栖夜的确很快便收到了纸条。
纸上的字迹,也确实是女魔头的字迹,可他看着纸条,却没有立刻行动,反而沉思起应对之法。
其实对江栖夜而言,裴雪嫣最终要不要嫁给陈公子,根本无关紧要。
这类内心藏着叛逆的闺阁女子,说不定越是被关押、被逼迫,反抗心就越强,就会对一个幻想出来的良人产生不该有的执念。
而这种带着挣扎与炽热的情感,最容易凝结心丹。
即便如此,江栖夜还是得表现出十足的关切。
他对着传信的丫鬟认真说道:“你回去告诉薛小姐,无论她如今处境如何,我此生,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这句话出来,裴雪嫣的病基本好的差不多了。
此前母亲在她病重时,已偷偷告知了陈公子提亲的事,那时她便咬着牙说死也不嫁。
如今收到了江公子的“决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十几日了,她真的很想他。
好想,好想。
想见他一面,哪怕看一眼也好。
想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等她,此生她绝不会嫁给旁人。
不过是两次见面、一月有余的书信往来,她就这样认定了终身。
连“薛莲”自己都说不清,这份坚定的信念究竟从何而来。
很快,陈公子便带着表哥与几位远亲,亲自上门商议亲事,还定下了婚期。
就在十五天之后。
对于豪门大家来说,继室并不需要过多的声势浩大,差不多就可以。
“差不多”对于小门小户来说,已经是京中大礼。
他们的婚事,一向是宫中操办的。
从这里到京城约莫要走四五日,剩下的十天,便要用来赶制嫁妆。
婚服是陈公子姐姐赐的,并不需要赶制。
其他的,好在从裴雪嫣及笄那日起,薛夫人就一直在为她筹备嫁妆,倒不必为这件事太过发愁。
只是女儿连日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让薛夫人心疼不已,实在是令人心痛。
这婚事变不得,无计可施。
陈公子临走前,非要见“薛莲”一面。
裴雪嫣性子倔强的很,偏不梳头打扮,着病殃殃的身子在房里不肯出来。
陈公子早已被色欲冲昏了头,即便只远远瞥见她病中憔悴的模样,竟还大肆夸赞“薛小姐这般模样甚美,简直赛过西施!”
7. 第 7 章
京中陈公子要迎娶本地薛家小姐,没几日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这般能攀附皇亲国戚的富贵亲事,换作别家,早该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分享这份荣光了。
可是,裴雪嫣为了反抗这门亲事,开始绝食相逼。
薛老爷本就因女儿的事心烦意乱,见她这般执拗,更是没了大办宴席的心思。
一来,他实在不愿让宾客瞧见女儿哭哭啼啼、形容憔悴的模样,徒惹闲话。
二来,他更怕女儿绝食抗婚的事传到京中陈家耳中,坏了这桩天赐的好姻缘。
江栖夜其实早在玉关庙便见过那位陈公子。
他排场那样的大,身边随从个个身着锦衣丝绸,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盯着女魔头瞧了很久,那眼神里的倾慕与占有欲,显然是生了心意。
只是江栖夜不屑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旁人眼中,他是任人拿捏的文弱书生,可谁又知晓,他实则是动动手指便能取人性命的修仙之人?
江栖夜在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给裴雪嫣极高的阙值,然后再失望,最后再得偿所愿。
比如此前约她见面,他早料到女魔头被严加看管,定然没有能力挣脱束缚赴约。
无能为力下,她便对他的思念与渴望便会愈发强烈,心中的执念也会不断膨胀。
对婚事的反抗,会渐渐转化成对他的满心期待。
而当期待一次次落空,她又会慢慢因现实的无力而心生绝望,直至自暴自弃。
陈公子已经要下聘礼,那么裴雪嫣离自暴自弃只差一步之遥。
江栖夜知道,自己该在她彻底绝望前,适时出现了。
以他的修为,要潜入裴雪嫣的房间,本如入无人之境。
他向来没有走后门的习惯,可若大摇大摆从前门进入,势必要定神薛家众人,后续反倒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既不愿走前门,也不想绕路走后门,倒不如让裴雪嫣自行出来,更容易一些。
江栖夜抬手变出一只灵透的飞鸽,指尖轻捻,附上一道微弱灵力。
飞鸽振翅而起,循着裴雪嫣的气息,轻而易举便飞向了她的闺房窗口。
裴雪嫣趴在枕头上,整个人萎靡不振,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间,瞥见一只飞鸽轻轻落在床头。
瞬间清醒了大半,急忙起身抓住飞鸽,小心翼翼地取下它腿上绑着的纸条。
展开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莲卿,亥时雀桥处,一切均已妥当,务来。江”
短短一句话,像一束光刺破了她多日来的黑暗。
这些天积压的伤心与痛苦仿佛瞬间烟消云散,心底重新被希望填满,她满心期盼、当作精神支柱的人,终于来寻她了。
此时离亥时已不到一个时辰,裴雪嫣不敢耽搁,立刻起身梳洗换衣。
她拿起梳子打理头发,手指竟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在意自己的模样,生怕以憔悴之姿见他,让他担心。
裴雪嫣知道江公子虽是世家文人,可薛家如今被陈公子的亲事绑着,陈公子背后还有京中势力,江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支配薛家、帮她脱身呢?
思来想去,还是在出门前,找出一顶面纱轻轻罩在脸上,既怕路上被人认出,也存了几分谨慎。
守在房门外的家丁,东倒西歪地喝醉,已经睡着。
值守的后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她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什么事都没经过,攥紧了裙摆,脚步慌乱地穿过庭院,心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裴雪嫣不知道“无人把守”是江公子的安排,还是侥幸。
只知道向前冲,生怕被发现。
刚出后门,就见一辆马车静静候在路边。
车旁的小厮见了她,只低声说一句“江公子等候多时”,裴雪嫣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在成亲之前与人私会,若被发现便是灭顶之灾!
她爱家人,却抑制不住的找“江公子”,哪怕要冒这样天大的风险。
雀桥并不是牛郎织女的鹊桥,而是搭建后很多鸟儿喜欢在这里搭建鸟窝,所以叫“雀桥”。
下面是涓涓细流,春季甚是美丽,现在虽非春日,夜里却也透着几分静谧的美。
裴雪嫣感觉自己快无法呼吸。
他大概是理解不了她的心情,对于凡人来说出门一次都难于登天。
对江栖夜而言,不过是随手施了点灵力便能解决的小事。
一切都是有果,才有的因。
马车行得很快,没多久便到了城西的雀桥边。
裴雪嫣掀开车帘下车,月光清晰,远远便望见了江栖夜的身影。
如此挺拔,如此让人怦然心动。
她瞬间失了神,连脚步都不知该如何抬起。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栖夜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裴雪嫣的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是久别重逢的悸动,是皎洁月下相见的旖旎,是一切奔赴有了回应的踏实。
裴雪嫣无可自拔痴痴地看向他。
如果说在家空白想念是塑造出来的“他”,现在却实实在在地站在面前,眉眼清晰,气息真切。
如梦一般。
她被管束,被礼仪束缚,如今却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所有的委屈与坚持,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有了意义。
两人站在桥的中间相对而站,桥下的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波光。
裴雪嫣抬手,轻轻取下了头上的面纱。
泪流满面。
江栖夜的身形微微动了动。
他本就不擅劝慰人,更不知该如何安抚一个对自己满眼深情、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沉默片刻,只轻声道:“你辛苦了。”
裴雪嫣仰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刚开口便有些哽咽:“江公子......我......”
她表现的很克制,江栖夜反倒需要主动一些。
毕竟现在他们走到这一步,就是苦命鸳鸯,是情人的关系,便需进一步拉近距离,才能让她的心绪彻底系在自己身上。
他轻轻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肩:“薛小姐,你勿要哭泣,一切都没到最遭的地步。”
裴雪嫣心快跳了起来。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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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被男人拥在怀里,这种飘飘然令人迷醉的男女之情彻底让她沦陷。
她顺从地将头轻轻靠在江栖夜的肩膀上。
忽而,感觉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暖意,随即涌上一丝轻微的眩晕。
裴雪嫣当自己被这紧张又甜蜜的气氛冲昏了头,却不知方才那瞬间,江栖夜正以灵力探查她心丹的凝结情况。
探查的结果让江栖夜略感意外。
人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她冲破束缚、深夜赴约,怎么看都应该为他凝结成功。
没想到还是差一些。
差的不多,始终停在即将圆满的边缘,没有更进一步。
江栖夜就很奇怪,这位年纪尚幼的女魔头内心深处到底缺什么呢?
他对男女爱情这种东西不算了解,却也看过师父师叔与师母相处,没有这样轰轰烈烈,可以双修几十年,恩爱如初。
她年纪轻轻,还能缺什么?
大门大户的女子,不就是喜欢追求自由爱情吗?
为何仍差临门一脚?
他想不通,只能试着来说服。
江栖夜缓缓松开手臂,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压着自己的嗓子柔声说道:“我心里下了决心,此生无论如何,都会等着你。往后你若寻我,我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裴雪嫣额发垂下,心如乱麻。
此刻见到江栖夜,的确心满意足,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也没有看错人。
可是,常年来的教育让她知道,不顾一切奔向他,私奔必定全家遭殃。
父亲会背上“不守礼信”的骂名,全家都可能因她的私心遭遇灭顶之灾。
万一宫中那位陈公子的姐姐知晓此事,薛家更是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自己心中的一角,始终留给家人。
江栖夜从未想过这一层。
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考虑这些“凡俗牵绊”。
他自小在青宗门修道,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只有正义与修行,从不会理解凡人世界里的“迫不得已”与“无可奈何”。
更不懂女儿家在爱情与亲情间的挣扎与妥协。
江栖夜自小在青宗门修道,天门骄子,正义加身,从不会考虑“迫不得已”。
裴雪嫣的眼泪渐渐止住,垂眸片刻后,抬起头,眼睛大胆的望向江栖夜:“江公子,我与你心意相通,却遇得那样迟。”
“怎么会迟,从来都不迟。”他随口而出。
裴雪嫣低着头不再说话。
身处这虚幻的境象之中,人的情绪却是真切的,那些欢喜、委屈、挣扎,都实实在在牵动着心神。
至少没彻底变成魔头的“裴雪嫣”此刻眼中满是纯粹,神情里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她还是值得拯救的。
不过,江栖夜只想她快些凝丹,顾不得太多迂回,语气比先前更直接几分:“薛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在犹豫。陈公子的亲事,于薛家而言的确是难得的好姻缘,你会思虑周全,本就合情合理,我不会逼你。”
她刚止住的泪水又汹涌而出,不住地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与愧疚:“江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是个懦弱的人,或许……或许要让你失望了,我……我对你不起。”
8. 第一次幻境结束
江栖夜自己也说不清是何缘由,竟抬手轻轻拭去了裴雪嫣脸颊的泪水。
这般月色下,女子泪眼婆娑、满心委屈的模样,纵使是平日冷静自持的人,也难免会触景生情。
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儿时在青宗门,师尊还常说他为人太过宽厚心软,恐怕成不了什么大事。
那时江栖夜尚且不懂,他们本就是名门正派,为何不能心怀善念、待人宽厚?
直到十四岁下山历练,十余年里见遍了人世间的冷暖与险恶,他才慢慢明白,一味的心善在这复杂世道里,往往换不来好下场。
就好比师尊让他杀掉裴雪嫣,见面时,看得出来她年纪尚轻,心性纯净得像一汪清泉。
可是即便如此,可江栖夜清楚,她被叶修罗亲传武功,不夺走溶丹将来必会被功法迷惑心智,一定走向歧途,沦为杀人如麻的魔头。
所以,此刻心中有片刻触动,他仍能保持着冷静与理性。
指尖划过她光滑细腻的脸颊,触感柔软温热,江栖夜收回手时,语气不自觉放柔了些:“莲儿,我知道你是担心全家的安危。若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便会拼尽全力护薛家上下周全,这些事,你无需太过担忧。”
裴雪嫣知道他在给自己勇气,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望着江栖夜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江公子,无论将来如何,我的心永远都属于你,绝不会有半分动摇。”
“那你呢?”江栖夜反问了一句。
“我?”裴雪嫣轻声低喃,她垂了垂眸,再抬眼眼底是坦诚:“我想你……这些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连夜里做梦,都盼着能再见你一面。”
她的脸颊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模样娇柔又动人。
说完头又歪在他的肩膀。
江栖夜轻轻搂着她,故意放缓了语气,似是带着几分满足说道:“薛小姐心里的话,我已然清楚。今日能与你相见,能听你说这些,我已心满意足。”
这些氛围触动了彼此的心弦,她伸出双臂将他抱得更紧。
江栖夜也顺势回应,两人紧紧相拥,胸膛贴着胸膛,仿佛要将彼此的温度都融进骨血里,贴合得严丝合缝,再无半分空隙。
月色渐深,他们还是分开的。
裴雪嫣重新戴上面纱,指尖攥着纱角,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马车,眼底满是依依不舍。
直到马车缓缓启动,她还掀着帘角,望着江栖夜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变小,才终于舍得放下。
方才在她转身的瞬间,江栖夜再次以灵力探查她的心丹,依旧差了最后一丝,始终没能彻底凝结。
好强的定力,这女魔头心境居然如此倔强,刚才抱在一起都没有为他彻底倾心。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灵力。
在她离去三回头时,故意露出一副深情款款却又带着几分落寞的模样,缓缓垂下了头,将不舍与纯爱表现的淋漓尽致。
马车里,裴雪嫣透过车窗望见江栖夜的失魂落魄,泪流满面,掩面泣不成声。
她没有给他许诺,并非是不信他能护自己周全。
而是陈家知道了她心有所属,竟用江栖夜的性命来威胁、逼迫。
这手段虽老套,精准地戳中了裴雪嫣的软肋,对年幼不经事的少女十分有用。
江栖夜的安危比自己都重要。
与他相见后已然疯魔,裴雪嫣木然的对着镜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这样自私,为了自己的情意,让家族陷入危机,让江栖夜陷入险境。
她必须嫁人,嫁给陈公子,维护家族的利益,保住江栖夜的性命。
这般想着,竟觉得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心底涌起一股悲壮的情绪。
哪怕夜里依旧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可第二天一早,她还是擦干眼泪,顺从地跟着母亲去试穿婚服、挑选珠翠。
首饰极尽奢华,璀璨夺目,本就不是她这般家境的女子能轻易触碰的。
镜子中女子身穿繁复华丽的婚服,沉甸甸的凤冠,褪去了往日的清丽、纯情,散发着令人移不开眼的艳光。
婚期越来越近。
江栖夜每日待裴雪嫣哭着睡熟后,总会在半夜潜入她的房间。
他坐在床前,以灵力催动测心丹后,会静静坐上好一会儿才离开。
女人的心,当真难猜。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裴雪嫣面上满是深情与痛苦,那测心丹却始终未能完成。
这些日子,他也将“爱意”演得淋漓尽致,装作愿为她付出一切,摆出大度包容,又时常流露出难掩的难过。
即便如此,怎么就换不来她的真心呢?
江栖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下一次幻境宁愿用亲情都不要谈恋爱。
想着,一声轻叹。
不知道是不是叹气声音太大,床上的裴雪嫣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栖夜慌不择路,忙抬袖施了道灵力将她迷晕,随即瞬移离开。
思来想去后,他又写来一篇情信,这次无需丫鬟,自己放在床头。
“连日以来,度日如年。
吾实难承与君别离之毫厘苦楚,更不敢念君嫁与他人之景。
无论如何,吾必寻计留汝于侧,再不让此等煎熬扰及你我。”
这封信与先前截然不同。
以往他尽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姿态,此次字里行间却满是霸道与势在必得的强迫感。
至于这般转变能换来什么效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薛家的大门已经挂上红灯笼,“囍”字沿着“薛家”贴满了整个街道。
陈家送来的聘礼更是丰厚,足足运了三天才全部送完。
婚礼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中。
江栖夜寄出的那封信,却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等来裴雪嫣的任何回音。
至此,他索性放下了所有顾虑,心中已有了新的打算。
做裴雪嫣的出轨对象,也就是插足她和陈公子的婚姻,做她的情人。
谁敢动她,随手就杀。
江栖夜才不在乎是她的什么地位,他只想着,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彻底得到她的心。
哪怕在这幻境中做出越界出格的事,也在所不惜。
婚期是提前选的良辰吉日。
京城与薛家所在之地相隔一段距离,裴雪嫣在前一日便已换上繁复的婚服,需要随迎亲队伍提前出发。
连日的晴天,偏偏在这日转阴,天空灰蒙蒙的。
天刚亮,媒婆仔细检查过新娘真身,确认无误后,便搀扶着裴雪嫣,缓缓送进了花轿。
花轿走的稳稳当当,送亲的队伍有几里,锣鼓喧天,排场盛大又豪华。
江栖夜坐在街角酒馆的二楼,指尖捏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居然有些伤感。
“裴雪嫣啊裴雪嫣,”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窗边喃喃自语,语气里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是位宁为玉碎的烈女子……”
他起身下楼,走在满城围观的百姓中,目光追随着长长的迎亲队伍。
随后,寻了处无人的小巷,身影一闪,瞬移到了京城陈家公子的婚房。
江栖夜四处看着,房间里处处装饰着大红色,极度喜庆。
视线落在那张拔步床上,上面摞着十几条绣着鸳鸯的缎面被子,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还有躁动。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江栖夜抬手引来一滩污水,径直泼向那铺着锦绣被褥的婚床。
又抬手一扫,将桌上的花生、核桃与喜糖尽数扫落在地,红的糖纸、瓜果滚了满地狼藉。
心中郁气似仍未消散,把摆好的花烛全部削成好几段,这才满意的施术离开。
这般肆意破坏,他竟毫无心理负担,反倒生出几分酣畅淋漓的过瘾感。
按计划,迎亲队伍夜里要在城外酒庄歇息。
江栖夜想讽刺一把爱他死去活来的新娘子,口口声声说爱入骨髓,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所谓的世俗束缚,将他抛诸脑后?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的。
夜色渐深,月光皎洁如银。
江栖夜飞身落在客栈屋顶,随手拿起笛子,缓缓吹奏起一曲哀怨婉转的调子,专门入她的耳中。
如果裴雪嫣不傻,定然是听出来他一直追随。。
迎亲的队伍里三层,外三层站在新娘子的房门外。
对江栖夜来说守卫形同虚设。
他悄然推开门扉,进入新娘子入驻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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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裴雪嫣见到这样“有能力”的江公子,会是何种神情。
不过,进门后,江栖夜并没有看到裴雪嫣的身影。
而是一位身着红衣、头戴凤冠的女子,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替身。
江栖夜没有当场揭穿,心中满是不解。
“糟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客栈中。
京城郊外有树林,他全无章法的在林中四处搜寻裴雪嫣的身影。
心乱如麻。
正当焦虑时,听到背后一声娇娇弱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喘息。
“江公子......”
江栖夜转过身一看。
只见裴雪嫣披散着长发,没有了凤冠,只有几株钗花歪斜地插在发间,泪水混着发丝黏在脸颊上。
身穿大红婚服,胸口剧烈起伏,这样狼狈,像是拼尽全力逃了许久才走这么远的路程。
此刻见到江栖夜,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要把心里话告诉他。
“江公子,我知道你一定会跟过来的。我知道......”她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抱住他,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江公子,我没有办法,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心像是被切成一块一块。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同你长相厮守!我管不了父亲母亲,全家老小,如果我就此嫁作他人,往后定然日日受折磨,活不长久。”
她的声音柔弱又悲伤,每一个字用尽了全身力气,很明显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是啊,天一亮她便要与陈家公子拜堂成亲。
想了这么久,纠结了那么多日,还是决定逃跑。
她爱他,无法自拔。
即便是没有武功,没有体力,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也要逃走。
贴身丫鬟就是因为看见她天天以泪洗面、悲痛欲绝,才甘愿替她穿上婚服,留在客栈中充当替身。
哪怕明知可能因此送命。
这是幻境,却又那么真实。
江栖夜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机械地抬手将她搂进怀中。
又会下意识地在她头顶轻轻一绕。
她的心丹,已然彻底凝结。
两人还没抱在一起缠绵几时,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夹杂着“薛小姐”“别让她跑了”的呼喊。
那些人定然清楚,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姐跑不了多远,撑不了多久。
找到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江栖夜没有耐心再继续演这场生离死别的戏码,更不愿纠缠那些似是而非是后续之事。
轻轻推开怀中的人,抬手一召,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便凭空出现在掌心。
裴雪嫣只是个凡人女子,从未见过这般灵力法术,眼中满是茫然和震惊。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那柄剑便径直刺入了她的胸膛。
巨大的力道将她柔弱的身体向后推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却依旧望着江栖夜,没有半分指责,只有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不可沉浸于虚幻之中,江栖夜必须立刻杀掉她,取出心丹,才能离开这层幻境,进入下一段梦境。
裴雪嫣躺在地上,气息渐渐微弱,却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安慰他:“江公子......你不用害怕的......我临行前留了信......一切,都是我自愿追随你的......与你无关,不会连累......你的......”
她话未说完,江栖夜抽出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滴落。
裴雪嫣临死之前的眼睛还落在深爱的人身上,担心他被陈公子报复,担心他的生命。
她死了,如此快就没了气息。
死之前想的什么呢,没人知道。
江栖夜缓缓蹲下身,手掌轻轻覆在她胸口的伤口上方,强大灵力泛着紫色的光芒在掌心流转。
片刻后,一颗莹白是心丹从裴雪嫣心口浮现,在空中停了一下,随后被他抬手收入掌心。
一切都结束了。
一道强烈刺眼的白光亮起,这些天的经历在白光中飞速闪过,耳边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
他们离开了那层幻境,回到了现实。
9. 第二次幻境
第二次幻境开启了好几日,江栖夜在一处湖心亭精心修炼。
亭外湖水澄澈,粼粼波光间漾着几分静气,恰好助他沉心入境。
裴雪嫣此次的二次梦境境遇,他已尽数知晓,心中却并没有着急找她。
这一世,裴雪嫣的名字叫唯安。
一家人尽被仇人屠戮、孤苦无依,仅剩下自己的少女。
父母想来起“唯安”这个名字,藏着父母对她最朴素的期许,唯愿平安。
唯安的家住在山脚下,一家人隐居多年,旁人都以为他们是普通渔民。
直到父母抽出剑与人对打,才知道父母是武林高手。
最终还是遭人设计,惨死于仇家之手。
彼时的唯安,藏在地窖深处,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过去的日子虽不算富庶,却也衣食无忧,父母恩爱,将她宠成了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从未教过她半点武功。
现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因为父母她成了被四处追杀的对象,在外颠沛流离了大半年。
从阖家幸福的掌上明珠,沦为无依无靠的孤儿,这般境遇落差,心境一定变成巨大的变化。
若这一世,江栖夜能拿出上一世对“薛小姐”十分之一的上心,肯定能轻易收服女魔头的心。
可上一次幻境的种种纠葛与伤痛,让他实在无法再以“情郎”的身份靠近。
再做下去,恐怕会陷入不受控的悸动。
到时候在三次幻境醒来后,面对真正的女魔头时,他又怎能保证自己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思来想去,他终是定了主意,这一世,不如扮作她父亲的义弟,以长辈的身份护她周全。
毕竟,唯安的父母隐居江湖十余年,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会清楚父亲早年有哪些兄弟姐妹?
更何况,江栖夜对她的身世底细早已了如指掌,不会有任何破绽。
亲情的羁绊往往比爱情更显纯粹、也更容易维系,说不定比爱情更容易一些。
又在亭中静坐了几日,待上一世的过往在心中渐渐沉淀、心绪彻底平复后,江栖夜终于起身下了山。
为贴合长辈的身份,他特意换上了更为年长的装束,言行间也多了几分沉稳持重。
再次与她相见,江栖夜心头莫名涌上几分紧张。
刚才就看见裴雪嫣那瘦小的身影,此刻定是蜷缩在破败的草屋内。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包裹,刚路过衣店特意为她挑选买的新衣,脚步顿了顿,才稳步朝草屋走去。
透过破旧的窗棂,草屋内的少女早就看到一位年轻英俊的男人走来,他脚步轻盈,步伐轻稳,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这些日子,她早已被追杀磨得精疲力尽,此刻真的是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绝望压过了恐惧,死就死吧,没了爹娘,这孤苦伶仃的日子,本就苦得让人失去动力。
裴雪嫣听见脚步声真的逼近屋门,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攥紧了父母留下的那把剑。
拼死一搏。
江栖夜没有叫她出来,只是轻轻推开虚掩的堂门,在屋中唯一还算完好的木椅上坐下。
随后将手中的衣包轻放在桌案上,声音很轻:“唯安,出来吧,你不必躲我。”
裴雪嫣躲在里间,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
男人的声音温和,却没能让她放下半分警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死死盯着门板的方向。
“我是你父亲的弟弟,去年他曾飞鸽传书与我,让我寻机会带你离开,你便是唯安,对吗?”
静默一会儿,隔壁房间躲着的唯安,带着怯意与怀疑:“没有听到爹爹提过你......”
江栖夜面上特别平静,心早就抑制不住的跳动。
并非男女间的悸动,而是掺杂着过往的沉重,此刻的紧张。
不久前,还是他亲手将剑刺穿她的胸膛,看着她倒在血泊之中,惨死在林中。
如今幻境重逢,她成了懵懂无措的唯安,而他却要顶着长辈的身份靠近,这般割裂感,心绪难平。
大约是长这么大首次与人幻境链接,上一世的记忆总忍不住与眼前这一世的景象交织,让他难以彻底抽离断裂。
压下翻涌的心绪,他声音依旧平淡:“信与不信,随你。桌上是给你买的新衣,先换上吧。想通了,便跟我走,往后我护你周全;若是执意要一个人躲着,将来再遇危险,生死存亡,与我无关,天上地下对你父母问心无愧。”
说完,他起身径直出门,走到院子里时,特意放慢了脚步。
他知道,她一定会跟来。
没人会喜欢东躲西藏的日子,她没有理由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桌子上的衣服是两套,一套是浅黄色,一套是绿色。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身后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少女换上了那套绿色的新衣,这颜色衬得原本苍白的脸娇俏生机许多。
裴雪嫣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试探的问:“你……你真的是我叔叔?”
江栖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去瞧她,只朝着院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自然:“去洗把脸。”
院子角落有从山上引流下来的溪水。
裴雪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角落处有一小股清泉流过。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用衣袖蘸着溪水,细细擦拭掉脸上的灰尘。
等她重新走到江栖夜身旁时,那张本就娇美的脸庞,在晨光下更显干净动人,一双眼睛眨了眨,俏皮极了。
江栖夜这才转过身,与她对视。
少女“啊”了一声,下意识捂住了嘴。
他心一下子跳了下,脱口而出:“怎么?丑到你了?”
裴雪嫣见他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的幽默,再看他面容端正、眉宇间并无凶气,心中的警惕瞬间卸了大半,连忙摆手:“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你和我爹爹长得一点都不像。”
江栖夜故作了然地轻嗤一声,顺着她的话继续完善身份:“自然不甚相似,并不同母。”
“什么?”裴雪嫣眼睛瞪圆了些,带着几分懵懂追问,“那你是我爷爷……爷爷妾室的孩子吗?那我该叫你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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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栖夜迈步朝前走,声音随意地传来:“叫三叔吧。”
“三叔?”裴雪嫣连忙跟上,小步走在他身侧,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是我爹爹的三弟,对吗?”
“算是吧。”江栖夜含糊应了一声,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
毕竟是杜撰的身份,说多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裴雪嫣没再追问三叔身份的细节,很快便跟上他的脚步,一同往山外走。
大半年的种种遭遇让她知道,若对方真想取她性命,早不必费这般周折,又是送新衣,又是编身份。
眼前人容貌俊朗,气质正派,世人总说相由心生,这般模样,总不至于是什么恶人。
他到底是不是爹爹的弟弟,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栖夜走到前头,一背影清冷淡漠,既不回头,也不主动搭话,只留裴雪嫣安安静静跟在身后。
过了这座山,就到了镇上,裴雪嫣心里很开心,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若不是逃亡,这隐秘的山林景致本是极好的,鸟语伴着花香,溪流奔涌湍急,算得上一处清幽之地,很美丽很凉爽。
虽然可惜,不过,裴雪嫣自幼见惯了这样的景色,并没有依依不舍。
见前头人始终沉默,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找了个话题:“从前爹爹阿娘说,江湖上都是打打杀杀,让人心累,三叔要继续闯荡江湖吗?”
他一身侠客装扮,手中持剑,瞧着就像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人。
江栖夜脚步未停,声音平静无波:“剑是用来防身的,未必是为了杀人。”
裴雪嫣笑了,“若是普通人怎么会拿剑防身,练武之人自然就是入江湖的,江湖就是打打杀杀。我爹爹阿娘从前杀人,杀累了躲起来隐居,十多年后,还是有人找上来报仇。若是我心里的恨意浓些,消解不开将来必定也要去寻那些人复仇,如此往复,永无止境。”
这些道理真与年龄不相符的通透。
江栖夜心中泛起波澜。
不是因为江湖的因果循环,等三次幻境结束,他从梦中醒来,会不会对眼前的女魔头真身,真的生出别样的情愫?
如今看着她,已经不似第一次幻境初见时毫无涟漪。
幸而可以施法抹去她关于幻境的记忆,可是抹去又如何?
穿梭之前她已经知晓是他做的,到时候她变成无修为法力的之凡人,定然恨透了他。
江栖夜暗自叹气,恨便恨吧,只要能不违背师命,又能保全她的性命,这已是唯一的法子。
想着居然悲情起来。
裴雪嫣见他神色沉了下来,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他不快。
换做从前,她性子娇纵直爽,才不愿对着冷脸热络,如今孤苦无依有求于人,也只能将就着。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离镇上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她有些走不动,蹲下来坐在石头上,一边揉着发酸的胳膊,一边轻轻捶着腿。
江栖夜听到没了脚步声便回过头,见她满脸疲倦,竟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轻轻转动了几下。
10. 第 10 章
裴雪嫣感觉有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疲惫感消散不少,舒服得忍不住喟叹一声。
江栖夜不过是给了她一点灵力,对普通人来说,这点灵力足够强身健体。
何况,还是他这种青宗门最高等阶的法力。
很快,裴雪嫣觉得全身通畅,人也精神许多。
这些日子,对她好的人寥寥无几,心中暖意翻涌,忍不住露出小虎牙,笑着说:“三叔内功好厉害,多谢三叔,三叔对我真好。”
一口一个“三叔”叫的甜滋滋,江栖夜却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一点都不好。
他很坏。
因为到最后,他还是要杀了她。
还是不要产生太多感情的好。
可不产生感情又怎么让她凝丹呢?
真是矛盾!
他又轻轻揉了片刻,才松开她的脚腕,轻轻放下,声音低哑:“走吧。”
裴雪嫣脸颊微红,这一世除了爹爹,还没人碰她的脚,更没人对她的身体动来动去。
男人摸女人的身体,可以这样轻柔吗?
为什么阿娘总会“疼”呢?真奇怪。
她整理好裙摆,快步跟上江栖夜的脚步。
三叔真是奇怪,明明是受爹爹所托来照顾她的,为什么不能亲近些呢?
怎么说也有一点点血缘关系。
路过溪边时,她走过去用双手捧起水喝了几口,身体轻快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随手折了根芦苇,在手里转来转去,竟有了几分少女的惬意。
江栖夜倒是好奇她的心境了,明明经历父母被刺杀双亡,如今却能这般情绪稳定,仿佛那伤痛从未留下痕迹。
果然还是那个女魔头,没有心。
“你走快些,这样走路,何时到客栈?”
裴雪嫣带着少女的雀跃往前蹦了两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晚上我们不睡在外面?真的能住客栈吗?”
江栖夜心头微软,觉得她有些可怜。
想必是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连一顿安稳饭、一张暖床都没有,一定受了不少苦楚。
他放缓了语气:“有我在,自然是睡在屋内,不必吃残羹剩饭。”
少女瞬间笑开了花,眉眼弯弯的模样,已经管不了这叔叔是真是真假,不过对她这么好,想来是有点血缘关系的。
她快步跑到江栖夜面前,干脆倒退着走路,仰着脸看向他,语气认真又带着几分稚气:“三叔,你对我这么好,等以后我去爹爹阿娘的墓前,一定好好说你的好话,说你没有辜负他们的嘱托!”
江栖夜看着她鲜活欢快的脸庞,对比从前一直哭泣的薛小姐,明媚灿烂的少女真令人心旷神怡,嘴角止不住上扬。
“小心石子。”
他出声提醒。
裴雪嫣穿着那身浅绿色的新衣,穿梭在葱郁的山林间,像是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衬得她愈发清秀灵动,十分秀美。
两人加快了脚步,走了许久,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城中。
刚进城门,喧闹的人声便扑面而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是叫卖声,香气扑鼻,瞬间让人有了食欲。
裴雪嫣口水快流出来,真忍不了,大胆的伸出手,笑盈盈的说:“三叔,银子。”
“先住店。”
她撅起嘴故意说道:“你是不是舍不得钱?”
江栖夜从腰间解下钱袋,直接扔到她手里:“我去前面‘辛店酒家’,看完来速来找我。”
裴雪嫣接住沉甸甸的钱袋,顿时欢欣雀跃,去逛街了。
江栖夜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没多想,便去了“辛店酒家”。
他是没有想过她会拿这点银子不见踪影,点好一桌子菜等了许久,也没见人进门回来。
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江栖夜起身走到门口,四处没有裴雪嫣的身影。
年幼、贪玩,许久都不回家。
眉头微蹙,随手从袖中取出一片灵羽,指尖凝起一丝灵力,灵羽飘向空中,循着裴雪嫣的气息飞去。
原本就没什么胃口,江栖夜吩咐小二过一会儿温热后重新送到房间去。
因为他们是外地人,需要记载姓名。
店家问道:“公子,请问是几人住店呢?”
“两人。”江栖夜淡淡应道。
“登录在册。”
“虞城陈唯安,青宗江栖夜。”
店家记好,看得出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立刻笑着推荐:“二楼还有两间雅间,景致好又清净,公子看可行?”
他却垂眸道:“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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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愣了愣,没敢多问。
另一位是什么年龄、身份他一概不知,不过除非夫妻很少有人同一房间。
不过报上的“唯安”这名字,辨不出男女。
赶了一天的路耗了不少心神,江栖夜回到预留的房间后,便坐在床边闭目打坐,想趁机调息片刻。
没一会儿,空中的灵羽便飞了回来,轻轻落在他掌心。
他伸出手收回,感知到传回的气息方向。
身体一闪,便到了城外。
这个女人,居然拿着银子独自跑路了?
这些银子能安身到几时?
真的没脑子。
还狠心!
江栖夜心中有怒气,自己待她不好吗?
给她揉腿驱乏,买新衣,钱袋直接给她,如情人一般。
城外的小路上,裴雪嫣正美滋滋地坐在一头小毛驴背上,手里拽着缰绳慢悠悠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看到前面站着她那有钱、神秘的三叔。
脸色冷得像冰。
瞬间明白逃不掉了,连忙翻身从驴背上跳下来,一脸惊讶,快步走到江栖夜面前,笑眯眯的说:“三叔,你怎么出城啦?枉我好找啊!天都快黑了,我好害怕啊,咱们快回城吧。”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硬生生把自己跑路的事,扭成了“找三叔”的巧合。
还把缘由推给江栖夜。
江栖夜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模样,低低的说了一句:“脸皮真厚。”
声音不大,裴雪嫣应该并没有听清。
如此轻功内力、观察力,轻易找到自己,她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走了。
小伎俩是瞒不过他,再挣扎也是白费力气,只好乖乖跟着他往客栈走。
回到客栈时,店小二早已候在楼下,见两人回来,立刻堆着谄媚的笑迎上来,引着他们往二楼走:“二位可算回来了!房间早就备好,热水也给您打好了,您二位快请进,慢用慢用!”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对,可配上店小二那暧昧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她没多想,先一步推开门走进房间,刚要关门,手腕却被江栖夜伸过来的手挡住了。
裴雪嫣猛地睁大眼睛,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三、三叔?我们……我们要住同一间房?”
11. 第 11 章
江栖夜看着她紧绷的神色,有必要编谎话解释:“我既受你父亲嘱托自然要看管你,你若懂事些,追杀的人已毙命不再威胁,将来随你去任何地方,我不过问。”
方才拿钱跑路确实是她不对,可面对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三叔”,本能躲开也不算错吧?
讲这么多大道理,真是啰嗦。
裴雪嫣看着他悠然的走进房间,好似自己多想了一般。
她没有关门,低着头小声辩解说:“爹爹阿娘都没了,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三叔?而且,哪有初次见面就同住一间房的?传出去成何体统?”
“你愿不愿意叫,随你。”
江栖夜没再纠缠身份的事,抬手一甩衣袖,房门“咔嗒”一声便自动关上。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的浴桶,转头问她:“先洗澡,还是先让人把菜送上来?”
裴雪嫣脸颊红了,难为情的说:“唯安自小在山里长大,是散漫了些,的确对很多礼仪不甚在意。可是阿娘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江湖儿女,该守的礼节也不能乱……”
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栖夜脱掉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将佩剑放在桌案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裴雪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看来同房是定了,不过她洗澡时,他会先出去避嫌。
裴雪嫣故意洗的很慢,全身揉搓的皮肤红红的,连长发都仔细揉了好几遍。
上早沾满了灰尘和汗味,此刻泡在温热的水里,舒服得几乎要哼出声来。
长发披肩,房间里早已弥漫着水汽,地板上溅得满是水渍。
江栖夜在房顶放空许久,回到房间发现还没清洗好,不由得怀疑她又逃跑。
轻轻敲了一下门。
裴雪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中,听到敲门声猛地惊醒:“三叔莫急!再等一刻钟,我肯定穿好衣服出来!”
江栖夜没再催,就站在门外静静等着。
房内不时传来她碰倒桌椅的声响,还有慌乱的脚步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下一秒,屏风后的门被拉开,裴雪嫣披着湿发走出来,少女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微怒的看着他,盯着江栖夜故意说气话:“三叔刚才一直在门外听着,这算什么君子所为?还不停催我,我刚才慌慌张张的,都摔了一跤!”
说着,她就撩起右边的衣袖,白嫩的胳膊上,果然有一块淡淡的红印,有点微微泛肿。
江栖夜一时语塞。
他今天特意端着长辈的架子,结果先是被她跑路,现在又被指责不君子,这三叔当得,确实不算合格。
没辩解,而是转身走进内室,抬手从袖中变出一个青瓷小罐。
里面是青宗门的祖传药膏,治跌打损伤最有效,红肿不消半个时辰就能退。
他拿着药膏走出内室时,正好碰到店小二来收拾浴桶,地板很快擦拭很干净。
等房间重新恢复整洁,他才拉过裴雪嫣的手腕,让她坐在椅上,轻轻撸起她的袖子,将药膏挤在指尖,细细涂在红印上。
药膏触肤是微凉的,江栖夜轻轻一涂抹,裴雪嫣倒没有感觉药膏有什么触感。
只是指尖碰到皮肤时,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痒得她心里发颤。。
长这么大,除了爹爹,还没被别的男人这样抓过手腕,小声问道:“三叔……你经常这样摸别人的手吗?”
江栖夜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然是没有这样摸过旁的女人,更没有摸过别人的手腕。
除非下山时行侠仗义救人,为了看病人的脉象会碰一碰,其余时候,他连跟旁人说话都少,更别说碰手腕了。
“你这个年纪,最是爱胡思乱想。我之前下山救人,免不了要摸病人的脉搏看病情,自然碰过不少人的手。”
这句话判定是因为知道上一次幻境时,薛莲同样是这个年龄,情感丰富,为了爱情死去活来。
想必十几岁年龄的少女,都是这般情感。
没想到话出口,裴雪嫣生气了。
“哼!”裴雪嫣立刻抽回手,别过脸不看他,带着点小脾气说:“叔总是取笑我!你觉得我是胡思乱想,那我就是胡思乱想好了!不用擦了,疼死我算了。”
江栖夜自然不是真的要与她吵架的,也不会专门与她有情感隔阂。
竟他还需要靠这份亲情让她凝丹,若是真把人惹恼了,反而得不偿失。
他又抓紧她的手腕,语气软了些:“快些涂好,我去让店小二把菜送上来,你先把头发擦干,免得着凉。”
裴雪嫣没应声,却也没再抽回手,乖乖让他把药膏涂完。
一个多时辰前,裴雪嫣在镇上闲逛时已买了不少零嘴垫肚子,可此刻见店小二端来满满一桌子菜,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饿得不行。
她吃着菜,余光却瞥见江栖夜坐在一旁,姿态清雅得像尊神仙塑像,只夹了几口青菜,便起身走到床沿,闭目打坐去了。
直到这时,裴雪嫣心里的最后一点防备才彻底放下。
此男子应该是一个沉迷于武功、修道的道人,长得又仙风道骨,身上都泛着神仙的光芒,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等她吃得肚皮滚圆,让店小二来收拾了碗筷,走到江栖夜身旁,小声说:“三叔,您是长辈,床您睡,我趴在桌子上对付一晚就好。”
江栖夜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站起身,不容置疑的说道:“你睡床上,我要静修,不用管我。”
静修?
要静修一整夜吗?
江栖夜走到屏风外,抬手凭空变出一个蒲团,盘腿坐下,很快便再次闭上眼。
她坐在床沿,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不敢真的躺下,头只歪在床柱上,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传来一声极轻的异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雪嫣猛地惊醒,瞬间惊醒起身准备走出去。
江栖夜早就听到声音,身形一晃便到了门边,等她走出来已经关好门。
抬头看见她,轻声说:“去睡吧。”
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裴雪嫣还是忍不住好奇,追问:“外面是谁啊?是不是……是不是追杀我的人?”
“无名之卒。”
江栖夜说完,转身走回蒲团旁,重新盘腿坐下,很快又恢复了打坐的姿态。
这下,裴雪嫣才彻底放了心。
她走回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柔软的被褥裹着身体,驱散了连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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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疲惫。
这是她逃亡以来,第一次睡在安稳的床上,全身心都是安全感。
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江栖夜打坐可以三天不动,能安心辟谷许久不食。
别说一夜不动,便是连坐三日、粒米不进,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寻常事。
师尊常说,他是青宗门里少有的能沉下心性、淡然处事的弟子,这份定力,在同辈中实属难得。
不过,静修时耳朵格外敏感,窗外风吹草动、檐下虫鸣雀啼,哪怕是极细微的声响,都能清晰传入耳中。
是人的脚步的声音。
陈唯安的仇人追来了。
想来也容易,那间破草屋里还留着她的衣物,从山林出来,最近的便是这座镇子。
只要稍微打听,很容易找到客栈。
江栖夜心中了然。
唯安父母的仇人只是武林中人,凡夫俗子,以他的修为,只需随手一挥衣袖,便能让他们毙命。
这次,他没打算动用灵力。
他听到房顶声音,睁开眼睛,轻轻推开房门,身形如落叶般飘上房顶。
月色中衣袂飘飘,他抬手缓缓抽出剑。
房顶上的三人见突然冒出个陌生男人,还这般挑衅地持剑而立。
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话不必多说,三人对视一眼,便提剑朝江栖夜攻了过来。
江栖夜却只是单手握剑,双脚稳稳站在原地,连身形都没动一下。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剑光闪过,那三人手中的长剑竟瞬时被削成了几段。
碎剑直接飘了起来,轻飘飘地悬在三人脖颈前半尺处的距离。
那三人倒是硬气,竟没露出半分惧色。
其中一人咬牙瞪着江栖夜,不服气地喊道:“我不服!刚才不过是没使出全力,有种再比一次!”
江栖夜眼中闪过一丝淡漠,手腕轻挥,将自己的佩剑扔到一旁,又抬手一拂,空中悬着的断剑顿时“哗啦啦”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轻响。
那三人见束缚没了,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互相使了个眼色,竟是一起扑了上来,拳脚齐出,想以三对一的优势压制江栖夜。
江栖夜立在原地,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待三人的拳脚快要落到身前时,他才身形微侧,如同闲庭信步般避开最前头那人的拳头。
那拳风带着蛮力,擦着他的衣袖砸在瓦片上,竟震得几片青瓦碎裂滚落。
这般声响,很快惊醒了大半年来始终战战兢兢的人。
江栖夜原本想快速结束,感知到裴雪嫣起身走来。
立刻装作打得难舍难分。
身后两人趁他分神立刻夹击,一人攻他后腰,一人扣他手腕。
过了几招,耐心有限。
江栖夜衣袖反挡飞来的瓦片,长凌飞过去扣住攻来的手腕,轻轻一拧。
几人摔倒。
又伸出掌心,其内力把三人胸口被震得吐出血。
武功彻底被废。
做完这一切,他故意捂住胸口,勉强憋出了一点血。
裴雪嫣连忙扶住从房顶上落下的江栖夜,望着他嘴角的血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哽咽着问:“三叔,你伤得痛不痛?”
12. 第 12 章
江栖夜其实根本不懂怎么装受伤,这辈子就没遇过真正的对手,这世上大抵只有师尊能胜过他,其余人连近他身都难,更别提让他受伤。
即便是裴雪嫣那号称魔头的师父叶修罗,也未能在他手下讨到好。
他并不想多矫情,甚至内心不愿让她看见自己多弱的样子,很快直立身体,中气十足的说道:“小事,无妨。”
可裴雪嫣偏不依不饶,眼眶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哭得伤心欲绝。
实在令人头痛。
倒不是烦她哭,而是这哭声、这神态,总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起薛莲。
薛莲、陈唯安,不知道下一世要遇到哪个身份的她。
想起薛莲从前也是这样,动辄哭哭啼啼,眼里心里全是他,爱到偏执,爱到无法自拔,最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江栖夜试着将上一世幻境合理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劫难。
可是看到同样的脸庞,搅得他心绪翻涌,烦躁难平。
“不要哭了。”
裴雪嫣控制不住自己掉泪,搀着他的胳膊,在客栈众人的注视下扶他回了房间。
简单收拾好包裹后,两人便从侧门迅速离开。
江湖中人,在房顶打架斗殴,瓦片横飞不说,还闹出了重伤,官府定然会很快闻讯赶来。
为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在客栈柜台留下几锭银子,身影很快便隐入了夜幕。
事实也正如所料,他们刚走没多久,一群举着火把的官兵就急匆匆赶来了,围住了客栈。
江栖夜本就没受什么伤,反倒是裴雪嫣一路低低的啜泣声,扰得他心绪不宁。
他甚至想运转无情道心法压下烦乱,省得被她这般关切的模样缠着,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夜已深沉,两人在另一处客栈外敲门时,周遭早已一片寂静。
若非江栖夜出手阔绰,给的银子足够多,店家怕是绝不会在这深更半夜,为一对孤男寡女开门,还给他们好脸色。
进了房间,裴雪嫣立刻拉着江栖夜坐下,目光扫过他肩头。
那里的衣衫已被血浸得泛出深色,一道伤口隐约可见。
裴雪嫣站起来,伸手要往他胸口摸去。
江栖夜大惊失色,厉声呵斥:“妖女!休要乱动!”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得一怔,随即脸颊涨得通红,火气也瞬间上来了:“你......你......我是看你受了伤,想帮你找药膏擦拭伤口,怎么就成妖女了?”
江栖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语气稍缓,补充了一句:“我是你三叔,男女有别,怎能随意触碰?”
“谁要摸你了?我才不稀得碰你!”
她长这么大,虽然过得自在,爹娘不太管束,被人这样说“妖女”还是气到不行。
哪怕他刚刚为她清理了三个仇家。
江栖夜遇事不决先转移话题,他既没打算和她把关系闹到剑拔弩张,更没打算让两人的关系超出亲情半分,所以守住“长辈”的身份至关重要。
他压下心头残存的慌乱,低声道歉:“是我失言了,方才伤口疼得紧,才口不择言。”
说着,背在身后的手悄悄一动,凭空变出个小巧的药罐,递到她面前,避免再纠缠这件事。
裴雪嫣本就没真的怪他,见他服软,气也消了大半,反倒开起了玩笑。
她拧开药罐,蘸了些药膏往他伤口上涂,一边轻轻擦拭,一边促狭地问:“三叔,你没有和女人接触过么?所以,我摸一下你就紧张,对不对?”
“妖女!”
这次没有客气的直接说。
裴雪嫣没有生气,却笑意更浓,故意凑得更近,头几乎要抵到他胸口,温热的呼吸拂过,药膏在那道小小的伤口上反复轻轻擦拭着。
她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带着几分暧昧的试探:“三叔,我总觉得你特别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没有。”江栖夜的声音没有半分犹豫,谎话张口就来,“怎么会?你父亲成亲时,我尚且不足五岁,此后多年也未曾与你们相见,哪来的‘见过’?”
“人常说,‘世人陌路相见,盖因千里积缘’,想来你我之遇,应是缘分修得圆满。”
江栖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说话还是如此暧昧?
莫非无论做什么,都要做情人爱得死去活来才可以凝丹?
这女魔头聪明的紧,大概心里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叔叔。
为了避免在幻境中陷得太深,昨夜待裴雪嫣睡熟后,江栖夜便在蒲团上运功,强行入了无情道。
无情道并不需要多冷漠无情,只要对她的“勾引”“喜欢”保持心静如水,不生出半分逾越“长辈”的情愫,就可以过关。
所以,是以今早静修结束,江栖夜只觉周身灵力通畅,对早已醒来在楼下等他吃饭的女魔头竟真的没了往日的波澜。
下楼时,正见裴雪嫣坐在窗边,见他握着剑走来,立刻起身迎上前,还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语气带着几分关切:“三叔,你辛苦了,伤口还疼么?”
无情道果然是有用。
他面上依旧平静,走到桌边默然坐下,淡声回应:“无妨。”
两人吃得都不多,裴雪嫣小口咬着包子,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江栖夜,显然是有话想问。
她放下筷子,轻声开口:“三叔,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啊?是继续在江湖上走,还是找个地方停下来住?”
他抬眼看向裴雪嫣,语气依旧平稳:“先往南走。你父母从前有位故友在江南隐居,我们去寻他,一来能暂避风头,二来也能问问当年之事的缘由。”
这话半真半假,去江南有一段路程,可以培养下感情去凝丹。
若是途中始终无法凝结,到了江南,他自然还有别的法子。
裴雪嫣闻言,眼睛瞬间亮了亮:“太好了!我早就想去江南看看了,热闹的集市才有意思,游山玩水是诗人的爱好,我早就腻了。”
吃过早餐,两人走出客栈。
裴雪嫣牵着昨日买的那头小毛驴,看到背上装上了鞍垫,坐上去极为舒服。
开开心心的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欢快的问道:“从前听阿娘说,江南的春天有各自花朵,街上还有卖糖画的、捏面人的,晚上河上会飘满花灯……我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见,没想到现在能跟三叔一起去,太好啦。”
“有没有龙舟呢?过年时有没有张灯结彩呢?”
“三叔,你天涯海角各地都去过吗?”
江栖夜不想说话,只偶尔应一声“嗯”“是”,既不远疏,也不亲近,恰好卡在长辈该有的分寸里。
一个女魔头的脑子中,怎么能出现爱得死去活来的痴情女子,又会有这么聒噪烂漫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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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矛盾的令人惊奇!
可裴雪嫣却不觉得他冷淡,反倒觉得这样的三叔格外可靠。
她想起自家爹娘,平日里总爱斗嘴,拿着树枝打来打去,还以为夫妻相处本就该是这般热闹模样,到后来才知道,原来爹娘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此刻,她坐在毛驴的软垫上,双脚轻轻晃着,身边有个安静的伴儿陪着,只觉格外惬意。
走了约莫一上午,前面出现一片杏林,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满地。
裴雪嫣眼睛一亮,立刻从毛驴上跳下来,快步跑到杏林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她回头望向江栖夜,笑着喊道:“三叔您看!这花和阿娘从前种的一模一样!不过这里的花开得更茂盛,看来还是山下的土壤更适合养花居住呢。”
江栖夜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身影看去。
待她玩了一会儿。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大致判断了时间,开口道:“前面有茶寮,到了再歇息。”
裴雪嫣立刻应了声“好”,连忙从杏林里走出来,蹦蹦跳跳地牵着毛驴跟了上来。
走着走着,她拉着驴绳凑到江栖夜身边,笑着夸赞:“三叔武功这么厉害,力气肯定也很大吧?”
“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裴雪嫣立刻把驴绳往他手里一塞:“那你就拉着这头犟驴吧。”
话音刚落,她便欢快地朝着路边的茶摊跑了过去。
等他走到茶寮时,裴雪嫣已经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面前摆着一碗刚沏好的凉茶。
她看见江栖夜牵毛驴的景象,晃了晃脑袋,语气里满是惊叹与吹嘘:“三叔,你刚才牵驴的时候,它好乖啊!是不是被你吓到啦?”
“我昨天牵它的时候,它总往路边的田埂上跑,非要啃人家种的庄稼,我使出力气拉都拉不动。没想到今天有你在,它竟这么安分。”
江栖夜不是没有被人巴结吹嘘过,可是听这女魔头带着几分憨气的夸赞,还是很受用的。
心头竟莫名松快了些。
他没多思索,当即开口承诺:“往后这驴,便由我来牵。”
裴雪嫣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三叔,三叔真好。”
待小二过来把毛驴牵去后院喂食,江栖夜才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面时,瞥见碟子里摆着几块桂花糕。
这些天没怎么吃饭,还真有点饿了,拿起来尝了一口。
入口是清甜的桂花香,意外地好吃。
没想到在荒郊野岭,能有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阿娘从前种的杏树,就种在院子里,每年春天也会开花,就是没这么多。那时候爹爹还总说,等我再长大些,就带我去江南看更大的杏林,没想到……”
江栖夜抬眼看向她,见她垂着眸子,很惆怅的表情,少了几分方才的活泼,多了几分惹人怜的脆弱。
于他而言,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助他凝丹的幻境;可于裴雪嫣来说,这些回忆、这片天地,却是她真真切切生长了十多年的世界。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安抚:“等到了江南,会看到比这更好的景致。”
“真的么?”
“真。”
“你保证?”
“嗯。”
得到肯定答复,裴雪嫣立刻笑了,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认真:“三叔说话算话,拉钩。”
13. 第 13 章
江栖夜只觉此举幼稚,并不愿伸手。
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入了无情道,被拉一下就拉吧。
男人被女子拉一下也没什么的。
于是他便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轻轻摩挲。
指尖纤细,在他手心里绕来绕去,他却。只觉心如止水
看来这无情道,果然颇有成效。
身旁少女笑得明媚灿烂,他依旧能稳持心神,不露半分波澜,保持镇定。
两人喝茶吃点心,顺便叫了两碗阳春面,颇为惬意。
不过,赶了几个时辰的路,骑在毛驴上的人,还是步行相随的江栖夜,都微微有点累。
茶馆内屋恰好有间单间,陈设雅致,又足够安静。裴雪嫣想着三叔手头宽裕,自然不必替他省着,便径直选了这间。
歪在长贵妃椅上,合上眼睡觉。
江栖夜则依旧端坐椅上,摆出打坐的姿态。
其实,他也没那么想静修。
方才闭上眼没片刻,便已没了耐心,不到半个时辰便睁开了眼。
江栖夜觉得甚是奇怪,从前的自己,哪怕静坐整日也能安之若素,今日怎的这般心浮?
他偏头望去,只见少女唇红齿白,睡颜恬静,迅速别开眼,起身快步走到了门外。
春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裹着几分慵懒的暖意。
他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杏花林,抬手一引,一枝缀满花苞的杏枝便轻轻落在了手上。
凑近鼻尖轻嗅,那香气并不浓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感。
有点像她。
裴雪嫣醒来时,见椅上空无一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门,恰好望见江栖夜望着远方出神,神色瞧着有几分深沉。
难道三叔也有什么仇家或是烦心事?
“三叔!”她放轻声音,在他身后唤了一句。
江栖夜回头看她,颇有点冷漠的说道:“睡的这样沉。”
“你在旁边,我自然睡得好啦!”裴雪嫣对他满是不加掩饰的夸赞,“三叔如果永远在我身边就好了,以后都可以睡得这样沉!”
“休要胡言!”
“我才没有胡言。”裴雪嫣急忙辩解,眼神认真,“我说的都是真的。”
江栖夜突然觉得好笑,她的确说的很认真,不用测试,凝丹肯定已结大半。
原来人的情感,竟真的可以在短短两三天里就可以建立。
这样看来,自己先前设想的写情信、偷偷潜入房间这些法子,倒成了多余。
仅仅是陪在她身边,哪怕冷言冷语便足以让她动心。
下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幻境,他依旧要以长辈的身份待她,不必牵涉那些情情爱爱。
江栖夜:“你已及笄,为何说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简直荒唐。”
裴雪嫣撇了撇嘴:“你为什么总是说‘荒唐’‘胡言’这些话?难道是你自己总做荒唐事、说胡话这些事,所以才这么提示我呢?”
江栖夜:“我一向守规矩。”
裴雪嫣都笑了,“你守规矩什么?是穿着如道士一样的衣服就是守规矩么?故作深沉就是循规蹈矩么?我爹爹长得不算特别英俊却十分爱说话,对任何东西都喜欢评价一番,喝酒能做出几首诗来,如此我母亲照样喜欢他到不行。”
见江栖夜没什么反应,裴雪嫣又继续道:“不过,我爹爹杀起人来冷漠无情,眼里满是狠厉,这么看来,你对我根本没什么真心,一直当我是陌生人罢了。”
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江栖夜大概永远想不明白。
或许女人都喜欢多变的男人吧?
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雪嫣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白色杏花上:“你也喜欢杏花?那刚才为什么早些时候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还说你不装?”
他要怎么装呢?
他们还有一世要过,谁也说不清会经历怎样的情感纠葛。
想来,还是装作漠不关心最好。
可既要表现得毫不在意漠不关心,又要让人心生欢喜,实在是件难事。
一想到这里,江栖夜便有些急切,身影在裴雪嫣眼前一晃,她便软软地晕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抬手用灵力一探,发现她的凝丹情况才刚过半。
看来“陈唯安”比那个单纯痴情的“薛莲”有心眼的多。
嘴上说得情真意切,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实际上却没心没肺,对他全然不予信任。
为了让她顺利凝丹,还是得对她好点。
论心里怎么想,表面的功夫总得做到位。
裴雪嫣醒来时,人已经趴在毛驴上了。
她揉了揉眼睛,迅速坐直身子,对着牵着驴绳的人“哼”了好几声。
“你若不满,可以下去走路,我来坐上去。”江栖夜淡淡开口。
裴雪嫣弯下腰,伸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这个举动让江栖夜大惊失色,头发乃替身私密部位,怎可被人这样轻薄的拉扯?
立刻松开驴绳后退了好几步。
“你......”江栖夜想说出“胡闹”这种话,瞧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裴雪嫣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玩味:“怎么不说了?你这伪君子,用江湖中下三滥的迷药晕我,指不定对我做了什么手脚,还好意思自称长辈?我可没有你这样的长辈。”
见他不语,继续说:“你才不是君子,就是小人,阴险小人。”
她说完,便迅速跳下车驴,一脸怒气地快步往前走,不想再和他同行。
江栖夜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天底下谁敢说他是阴险小人?
如今居然被一个女魔头如此污蔑,简直气得要命!
他快步追上裴雪嫣,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质问:“我怎么是小人了,你说清楚。”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裴雪嫣被迫停下脚步。
“你见了我就说是我三叔,却不愿意提供证据。见我被人追杀,就趁机拿捏我的心思,趁人之危。明明很喜欢我,认识我,却装模作样不理不睬很勉强的样子。还用迷药晕我,不停的摸我,明明就是一个色迷心窍、人品不端、小人行径的伪君子,被我戳破恼羞成怒了。”
“你!”江栖夜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你看,你都脸红着急了吧?被我说中了心思,无话可说了!”
江栖夜只觉得,自己这哪里是来度人的,分明是来渡劫的。
他很生气,很愤怒,却不能发脾气,结束这一切需要她凝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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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杀了她吗?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出尔反尔?明明已经饶了她,还陪她走完了一场幻境。
思及此,江栖夜反倒压下怒火,不怒反笑,故作大方地开口:“唯安,你年幼我不和你计较。父亲以前常常说我有个非常厉害聪明能考取功名的哥哥,却偏偏醉心武艺、闯荡江湖,我脑中对你爹爹甚是崇拜,如今他死去,我怎样才能表现的开心?只会觉得伤感。你不懂离别的伤痛,我不予你计较。只是哥哥嫂嫂双双死去,心中难免伤感觉得世事无常,你若觉得我哄骗你,是小人,我无话可说。”
裴雪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吞吞吐吐道:“反正我爹爹没提过你,也没提过爷爷。”
“他不提,是因为当年父亲反对你爹娘浪迹天涯,想让你爹爹娶名门淑女。罢了罢了......”
江栖夜摆出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
裴雪嫣被他这么数落爹娘死了没心没肺不伤心,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委屈。
她怎么会不伤心?
爹爹和阿娘明明是在她眼前死去的,当时她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不敢说。
逃亡的路上,每个晚上都是哭着醒过来的。
只是慢慢地恐惧和奔波盖过了伤心,为了活命,为了生存,要学很多技能。
每天满心都盼着能不再东躲西藏。
这几天是最安心的日子,却被他这样讽刺。
裴雪嫣低下头,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栖夜很得意,这一轮交锋,还是他占了上风!
待裴雪嫣的抽泣声渐渐小了,他才拿出手绢递给她:“既然知道委屈,又为何要随意指责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裴雪嫣接过手绢,眼睛肿得像核桃,坐在毛驴上还在小声抽噎。
还有几百里的路,需要走上好几天,走路和小毛驴也不是办法。
但是他又想培养感情,想来想去,买了一架破破的马车。
马车里晃得厉害,裴雪嫣常常走出车棚,陪他一起赶车。
累了,就会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
偶尔还会让江栖夜去休息,换她来赶马车。
从这次拌嘴后,两人反倒安生了两日,相处得比之前和谐了许多。
天气忽然转热,江栖夜拿了些银子给裴雪嫣,让她自己去买些合身轻薄的衣服。
好看贴身的衣物都是定做的,加钱也要等上三四日,裴雪嫣实在喜欢这个布料,那眼神很明显想等。
江栖夜本就不是真的要去江南,此行纯粹是为了陪她培养情感。
他故意先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随后才松口应允。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当晚他在裴雪嫣头顶探查凝丹情况时,竟发现她的凝丹已结了大半。
女人真是奇怪,这样的小事也能让她们动心。
接下来的三天,裴雪嫣每天都在客栈二楼对着街上发呆,偶尔去街上买些吃食,整个人总是无精打采的,完全没了最初遇见他时的鲜活模样。
状态这样差,却还能对他动心,可见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到了第三天,裴雪嫣窝在床上不愿起身,连街也不想逛,只是一个劲地睡觉。
江栖夜趁着她睡着号了一下脉,的确气息不稳。
14. 第 14 章
女子心情很差,却对他好感度直升,难以理解。
他又渡了些许灵力给她。
这次收效甚微,裴雪嫣身子轻颤了下,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冷汗,很快又睡了过去。
直至次日清晨,她的气色才终于红润了些,胃口也跟着好了不少。
先是喝了一碗温热的小米粥,接着又吃下一大碗面,随后去衣店取回新做的衣裳,兴高采烈地换上了身。
江栖夜看到她满脸不可思议。
“这么快就好了?”
她正咬着一串烤肉,含糊道:“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女人的脸,说变就变,不甚了解。”
裴雪嫣笑着睨他一眼:“自然说变就变,男人反正不需要每月来一次。”
江栖夜还是没明白:“来什么?来一次耍脾气?”
裴雪嫣“格格”笑起来,这个傻男人!
“我难道还不能耍脾气了?心里不痛快就该表现的难受。瞧着顺心了,自然要乐呵乐呵。三叔难不成要日日板着张脸,装得冷冰冰的才肯罢休?”
“什么事令你变脸如孩童?”
她捂着嘴,故意露出几分羞赧,脸颊泛着红:“你是长辈,是我三叔,哪有揪着这种事追问的道理?”
江栖夜并非真的木讷迟钝,经她这么一提醒,猛然间便想通了。
女子每月总有那几日不适,前几天她心情差、身子弱,大抵就是为此。
不知怎的想到了某一处,顿时没了言语,他默默垂着眼。
“陈唯安”性子再豪爽大方,也不会揪着这种私密事反复调侃,见状便收了玩笑话,不再打趣他。
他自然不知女主来月事究竟难受成什么样,能让一个连父母离世都未曾沉溺悲伤的人,整整瘫在床上一天动弹不得,想必是真的难熬。
江栖夜不知她还要难受几日,两人出发前,特意买了些吃食与饮品,仔细收拾好放进了马车内。
裴雪嫣进马车瞥见那一大包东西,转身走出来,在驾车的他身旁坐下,轻声问道:“常三叔,你这般模样,倒不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照了。从前我爹爹待我娘,便是这样细致,还会时常给她输送内功缓解不适。”
“......”
都中了。
他握着缰绳,专注地赶着车,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开口:“我不怪你。你没见过别的男子如何待身边人,自然不知道,人世间除了亲缘,原还有其他不同的情意。”
裴雪嫣坐在他旁边,笑嘻嘻地抿着嘴调笑:“三叔,我发现你还挺能跟人拌嘴的,本来还以为你是个闷葫芦、高冷得很呢。”
江栖夜的确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主要是无话可说,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却真的可以说上几天几夜。
从前和师兄弟一起练功时,他修为风格和其他人完全不同,一点都不急切,也不慌忙去追求更高阶的修为,志不同便很少与师兄商议讨论修为上的事。
凡事都按部就班地做。
正因基本功扎实,长大后才愈发突出,年纪轻轻便在宗门里出类拔萃。
“灵羽”“剖丹穿幻境”这两项绝技,更是整个青宗门他们这一代弟子里,唯有他能完全掌控的能力。
想起第一次闯幻境,竟偏偏遇上了裴雪嫣这个女魔头,缘分真奇妙。
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慨,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你是我的侄女,有些道理我自然要跟你讲;换作旁人,我便一言不发,一字不提。”
无论他怎么反复提“三叔”这个词,裴雪嫣都只当没听见。
少女在最落魄脆弱的时候,被这样一位容貌英俊、又无条件护着她的人救下,除非对方存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很难不动心。
她自然不知道江栖夜的真实目的,只任由那份心意在心底悄然变化,无法自控的转向男女之情。
尤其是与他有肢体接触时,他竟没有半分抗拒的念头。
那么,他这般待她,是想娶她吗?
想到这些,裴雪嫣登时脸红,这次可不是装的,是真真切切的羞赧。
刚要过去的月事似乎又猛地涌来一阵,却不似熟悉的感觉,这种异样是她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江栖夜还沉浸在“叔侄”的身份里,哪里能猜到她脸红着慌忙躲进马车的缘由,只当她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连忙放缓了赶车的速度,让马车走得更平稳些。
一行人往东南方向行去,沿途的溪水河流渐渐多了起来。
时至晌午,即便坐在马车内,也能感觉到暑气逼人,额角不自觉沁出薄汗。
那位脸红焦虑了好几个时辰的姑娘,终于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这么早就听到了蝉鸣声。
“三叔,我热。”裴雪嫣抬手扇着风,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憨的抱怨。
江栖夜有功力在身,自有祛热凉身之能,此刻全然不觉炎热,唯有头顶阳光洒落时的暖意,才让他真切意识到已至初夏。
他转头看向裴雪嫣,见她脸颊涨得通红,鬓边还挂着细密汗珠,便从怀中取出一方绢丝手绢递过去:“擦一擦。”
裴雪嫣自幼隐居,哪里受过这般细致的关照,手指触到绢帕的柔滑时,心泛起涟漪,愈发心神不宁。
江栖夜赶着马车往前方阴凉处去,不远处恰好有条潺潺溪流,他勒住缰绳道:“你先去洗把脸,降降温。”
裴雪嫣将手绢悄悄藏进袖口,却故意踮着脚凑近,眼尾带笑地逗他:“三叔,你不会偷看吧?”
“我让你洗脸,不是脱衣洗澡。”
裴雪嫣仰着头看了下日头,一天内最热的时辰,连溪水都温温的。
从前母亲和父亲经常去山间溪水温泉清洗,她怎么不能?
那他们现在算不算夫妻沐浴呢?
裴雪嫣想到此处身体又是一阵异样的暖流,耳根热起来。
江栖夜看向她,提醒道:“你不是月事在身,怎么洗?要洗也是过上两三日干净了再洁身。”
“你还知道这个?”裴雪嫣有些惊讶,睁大眼睛望着他。
“自然是知道,我从前......”
“从前什么?”裴雪嫣脱口而问,“你说从前什么?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还是......你已经成亲?”
她都不敢说下去了。
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呢?
江栖夜年纪本就不小,早过了该成亲的年纪,说不定早已娶妻。
难不成……难不成他想让自己做小妾?
江栖夜未曾多想,随口将上一世的事编了下:“没有成亲,却有心爱之人,她已为我而死。”
“什么?”裴雪嫣心“突突”的跳起来,一连串的追问:“你有心爱之人?骗人吧,她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薛莲,汝城薛家女,当年年方十七,貌若天仙,文采斐然。”
江栖夜语气平淡,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在裴雪嫣心上。
“你怎可这样说......我没让你说她长相,不要说,我不要听!”
她不想听他这般用心夸赞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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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想承认那个叫“薛莲”的姑娘,或许比自己更讨他喜欢。
江栖夜见她眼眶泛红、神色委屈淡笑了下。
这事确实奇妙又好笑。
裴雪嫣悻悻然地转身走向溪边,掬起溪水往脸上泼去。
边清洗着脸脖颈,边思绪混乱,恼他年长,恼他无心,更怕他对她真没目的,看她不上,过后遗弃而走。
之后一连几日,裴雪嫣都没了往日的活泼,时常唉声叹气。
她的心被勾引得晚上起床,去看江栖夜静修一两个时辰。
他明明那般痴迷练功、性子冷淡,怎么会喜欢一个“薛莲”的姑娘呢?
会不会是故意哄骗自己的?
不知不觉间,已能听到姑苏城外的钟声,可裴雪嫣却半点兴奋也无,连往日期待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就是提不起任何兴致。
不过,“陈唯安”并不是把心事藏在心底的人,父母都是豪爽爱喝酒的大侠,不会藏着多大的心机。
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这些日子她耍脾气,垂头不吃饭,这个男人从未有过半句责备,总是一次又一次把饭菜温热了端到她面前。
耐心十足。
她知道,他一定是喜欢他的。
烟雨楼客栈,楼内装修豪华奢侈,裴雪嫣第一次见识人世间居然可以这样奢靡。
看着江栖夜眼都不眨便付了钱。
真有钱啊。
出乎意外,这次他开了两间房。
她站在柜台旁,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不确定:“三叔,我惹你生气了么?”
江栖夜接过小二递来的房牌,语气平静:“姑苏城大,兵马众多,甚为安全。今晚我想好好休息。”
他终于要睡觉了么?
裴雪嫣咬了咬唇,柔柔的说道:“三叔,这些天晚上休息,都是你坐着我躺着,今夜你要休息,该你躺着歇着,我坐着守着……而且我心里总不安稳,好像那些害我爹娘的仇人还没杀完,一个人住担心被人杀害,那你不是白救我了么?”
她可真小看他。
江栖夜怎会不懂她的心思,故意反问:“你想和我同一间房?”
声音有点大,裴雪嫣慌忙低下头,脸颊发烫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孝敬三叔,怕你夜里需要人照顾。”
怎么刚开始几天还张牙舞爪,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娇羞内敛?
他没有将其中一块房牌还回去,拿着两块房牌径直往二楼走。
裴雪嫣立刻跟了上去,小声追问:“三叔,你是不是让我求你?”
江栖夜走在前面,不自觉扯出了一点她不会看见的笑容,语气也轻快了些:“你求啊。”
“你真让我求?”
他打开房门,转过身看向她:“求吧。”
裴雪嫣咬了咬牙,跟着他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不再是最初那样俏皮调笑,胸脯微微起伏,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猛地拉住江栖夜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团肉肉软软在夏日衣衫单薄下的格外饱满清晰。
江栖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完全没有准备,惊得措手不及,心脏骤然狂跳,震撼得无以言表。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食指甚至不自觉动了一下,那细腻温热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呼吸紊乱。
那感觉,无法描述。
他迅速抽回手,结结巴巴地开口,语气里满是慌乱:“你……你……你可知晓伦理纲常?可知何为道德羞耻?”
15. 第 15 章
裴雪嫣抬着头,眼神格外认真地望着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不知什么纲常羞耻,我只知道,自从你说有心爱之人后,我这些日子过得暗无天日。三叔,你救救我吧,你告诉我,你没有喜欢的人,那个‘薛莲’是假的,天下根本没有什么貌若天仙的女子,我才是最美的,对与不对?”
“......”
还那么自恋。
原来,她始终不认什么伦理纲常,知道他这个三叔是假的。
绕来绕去,终究还是绕进了情感的纠葛里。
眼前的她,模样实在可怜,秀美的脸上满是期待与不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无论是幻境穿越前骂他“臭道士”时女魔头的桀骜,还是薛莲穿着嫁衣逃婚深情款款的看着他,亦或是此刻“陈唯安”向他表白时的执拗。
都是那么纯情,那样动人。
江栖夜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沉:“你我是叔侄,会被人耻笑。”
裴雪嫣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说道:“你的意思是,除了‘叔侄’这层身份,你心里并没有其他女人,对不对?”
江栖夜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这样的情感想必已经结丹完成。
还是要杀了她的,为何多此一举的去纠缠呢?
这样活生生的人,这样真实的情感与场景,看到他杀了她那一刻,她会痛苦吗?
薛莲咽气前,看着心爱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杀了她,会难受吗?
那现在的陈唯安呢?
这世上没了爹爹阿娘,有这么一个叔叔来找她,以为遇到了亮光。
现在心有所属,再次爱上他。
若他真的动手杀她,她会不会像从前面对追杀者那样,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
今夜,江栖夜恐怕又无法安睡了,只能靠静修平复心绪。
他修的无情道,终究还是不够精深,不然怎会这般彷徨不定、心乱如麻?
看来夜里,还得再运功修炼无情道,压下情感。
见他走神,裴雪嫣又追着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江栖夜几乎是脱口而出:“江--江......”
意识到不对,立刻住口。
她立刻得意地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不假思索的答案就是正确的,还说是我三叔的,却不与我同姓。”
“你父亲当年隐居时,早已改名换姓。”江栖夜面不改色地圆着谎。
裴雪嫣才不会信呢,人的真话总在无意识之间。
自那晚表白后,她对江栖夜的态度愈发直白热烈,活脱脱像个陷入热恋的姑娘,眼神总黏在他身上,时不时便递去一个带着羞涩的秋波。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江栖夜摸清已然了解“陈唯安”的性子。
她爱耍些小聪明,口齿伶俐,时而潇洒,时而惆怅,凡事外露,对待感情更是敢爱敢恨,与上一世那个总瞻前顾后、最后还是为他奋不顾身的大家闺秀“薛莲”,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仔细一想,骨子里却还是有相似之处,譬如,一样的执拗,一样的纯粹,一样会为了心头人不顾一切,连所谓的伦理道德都能抛在脑后。
想必女魔头真身便是这样的特性。
这样的特性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对于江栖夜来说有种致命引诱。
他从不曾拒绝她的靠近。
甚至有些坦然地接纳了这份炽热的喜欢。
在江南几日,他们相处,江栖夜极力想维持长辈的分寸感与距离感。
效果不佳。
她沉浸在他没有心爱没有婚姻的欢喜之中。
“陈唯安”的凝丹只差最后一步。
人的心好像差最后一步时都会很难,这一世的裴雪嫣会差哪一点没有凝结完整呢?
想来想去,他们的身份既然是叔侄,必然会因为亲情的关系需要最后一击。
人在最痛苦、最彷徨的时候,最容易对身边人倾心相付。
思及此,江栖夜心中已有了主意。
那日两人在苏园闲逛,迎面走来一个男子,口音与江栖夜有几分相近。
那人远远见到他们,先是笑着行了一礼,随即快步走上前,脸上满是意外与惊喜。
那男人约莫四十岁,目光落在裴雪嫣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转向江栖夜,语气热络:“三公子,恭喜恭喜啊,这是找到大少爷的孤女?”
江栖夜神色淡定地点点头,转身对裴雪嫣解释:“他是我父亲从前账房先生的儿子,前些年出去经商,瞧着如今该是做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
男子连忙摆了摆手,语气谦虚:“哪里,哪里。哪里哪里!当年外出的盘缠还是老爷资助的,这些年老爷也一直托我帮忙寻找大少爷一家,我心里总怀着愧疚,没想到二公子您已经找到了大小姐,真是可喜可贺!既然三大少爷和大小姐来到这里,必须给我面子去酒楼请客庆祝下,接风洗尘。”
裴雪嫣眼前一黑,“二公子”“大小姐”“老爷”“大少爷”这些称呼像重锤般砸在她心上,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
原来……他们真的是叔侄。
是有血缘关系的、那样亲近的叔侄。
那个男人没有骗她,他从一开始就没骗她!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江栖夜的脸,明明他的长相、性格都与自己没有半分相似,怎么就会是她的叔叔?
可这件事已经确凿无疑。
男人还在与江栖夜说着话,讨论着要去哪家酒楼庆祝,可裴雪嫣一句也听不进去。
感觉摇摇欲坠站不稳、天旋地转,脚下虚浮得厉害,没撑多久,便眼前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躺在一处静谧的茅草屋里。
确切的说,是城郊江栖夜施法出来篱笆、三间茅草屋,外面是竹林溪水,旁边有几畦菜地,打理得整整齐齐。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石桌,配上几张石凳,清幽雅致,又透着几分夏日的凉爽。
裴雪嫣撑着身子走出草屋,恰好看到江栖夜推开篱笆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水葫芦。
“你中了暑气。”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很会给裴雪嫣找借口。
她没中暑,是心里的难过与绝望压得头晕目眩。
裴雪嫣不自觉要和他保持距离,他们是亲叔侄,前些天做的事,导致现在的血缘羞耻感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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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既尴尬又窘迫,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知所措
江栖夜倒没什么表情,递给她水葫芦,安抚道:“今年的暑气来得早,你身子弱,许是受不住,可能需要多休息。”
她才不体弱。
一点都不。
裴雪嫣默默接过水葫芦,喝了几口,便转身走回草屋,重新躺回竹床上,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看着她失魂落魄、连平日里的鲜活劲儿都消失殆尽的神情,江栖夜真的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不枉费找人假扮亲属。
这件事的效果就是裴雪嫣对他冷却很多,每日郁郁寡欢。
有时候伤心起来会出外在河边坐许久才回来。
这样忧郁的眼神倒是和薛莲颇为相似。
江栖夜沉浸在这虚假的禁忌血缘之中,一方面看破她的纠结与矛盾,一方面还想知道在这样人伦纲常下她会不会产生畸形的感情。
他始终不解,陈唯安的父母既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何偏偏把女儿养成了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废物?
也正因如此,裴雪嫣无论多想逃避,最终还是要回到这处小院。
这是她想活命的唯一法子,否则便要再次陷入颠沛流离的逃亡之中。
江栖夜做法与从前截然相反,往日里对她爱答不理,如今却会每日去城内采买吃食,还特意按着她的口味挑选。
江南的甜食最是精巧可口,这些日子,这个小魔头确实对这类吃食偏爱得很。
这天,直到太阳下山,天边只剩一抹昏黄余光时,裴雪嫣才回了院。
江栖夜并非担心她的安危,只是迫切想知道,她心里对自己的情意,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回来时,裴雪嫣手里多了一壶酒,神色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院内点着烛光,桌上的饭菜还温着。
“去买酒?”江栖夜开口问。
“嗯。”裴雪嫣紧握着酒壶,在桌旁坐下。
江栖夜起身去房间内拿来一件薄斗篷,初夏的夜晚,风里仍带着几分凉意。
她今天格外柔弱可怜,很明显,江栖夜心软了,感觉自己玩的有点过火。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心软。
饭桌上,江栖夜自己没怎么动筷,反倒一直给她夹菜,那模样,倒真像入了戏,把自己当成了照拂晚辈的“三叔”。
不过,小魔头一直低着头,丝毫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埋着头细嚼慢咽的吃着。
安静得有些反常。
“把头发捋起来。”
江栖夜实在看不惯那几缕垂在她脸颊的发丝,显得杂乱又狼狈,他实在不懂她为何故意让头发挡着眉眼。
裴雪嫣乖巧地将头发别到耳后,抬头冲他轻轻笑了笑:“三叔,你吃。”
说着,也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江栖夜并不饿,不过难得有人关心他饮食,还是吃了下去。
“唯安,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意,你年纪尚小,很容易被外界的人和事诱惑。”
裴雪嫣咬着筷子,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几分委屈:“是啊,我没见过世面总会被人骗,被你骗。”
16. 第二次幻境结束
“我何时骗过你?我一直都告诉你,你我是叔侄,我是你三叔。”
是啊,他从未变过口,是她自己一直不肯信。
她可能太孤独太寂寞太害怕了,才会对他生出超越血缘的情愫。
明明最初见他时,是带着嘲笑、刻意远离的,怎么就一步步喜欢上了呢?
爹爹和阿娘相互喜欢时会做什么呢?
会把她托付给城中的朋友家,夫妻俩去寻几日逍遥。
会当着她的面调笑嬉戏,爹爹对阿娘的关心,和眼前这个三叔对她是一样的。
所以,沦陷在一瞬间。
她如果孤独寂寞,他们做叔侄也很好呀,至少能一辈子被他护着,不用面对这份进退两难的心意。
裴雪嫣的目光落在桌上未开封的酒壶上,又看了看正认真给她挑鱼刺的江栖夜。
站起身,使劲摔了下去。
瓷壶碎裂的声响刺耳,酒液瞬间漫了一地。
江栖夜抬头,满脸疑惑地看向她,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了脾气?
裴雪嫣重新坐下,声音带着几分紧绷:“你可惜?”
“好酒被这样洒了,自然可惜。”他如实回答。
她眼眸深深,定定地看着他:“我再买一壶。”
江栖夜淡笑一下:“无妨,我并不爱喝酒。”
下山时才偶尔喝一杯,平时对这些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想起师尊一生痴迷武功修为,如今已是天下第一,武林尊为祖师爷般的人物,洁身自好,无半点癖好。
他也不要沉醉于喝酒浪荡,更不要醉心女色。
虽此刻他对修为谈不上多痴迷,可每次想到师尊能隔着几里地以内功杀人,心中便满是敬佩,也渴望能成为那般厉害的人。
裴雪嫣笑着说:“爹爹和阿娘倒爱喝酒,我六岁时就偷偷尝过,若是遇到好酒家的佳酿,确实好喝得紧,能饮上两大碗。”
说完,她又悠悠补了一句,“你和我爹爹,倒是很不一样。”
江栖夜回应道:“我自幼入道读书,不爱江湖那些是非纷争,自然与你爹爹不同。”
“我们以后,会回家吗?”
“你如果想,我会带你回家。原本想着你和哥哥嫂嫂隐居多年,去繁华地方走一走,你这个年纪,也到了该谈亲事的时候,回了家,父亲大抵会为你安排。”
裴雪嫣没有再说话。
两人吃的都不多,夏日温度高,多余的饭菜只能倒掉喂鸡鸭。
裴雪嫣主动去院角的流水边清洗锅碗,等她收拾完,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三间房屋,关上正门。
两人照常各住一间。
江栖夜闭眼坐在床上静修,裴雪嫣在他房门外站了片刻,走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子时过了,依旧毫无睡意。
索性起身走到江栖夜房外,轻轻敲了敲竹门,声音带着几分低丧:“我知道你能听见。三叔,明日一大早我便走了,你不要找我,今后我们就各自相隔一方。若是祖父问你,你就说未曾见过陈唯安,若真心疼我多给些银子便是。”
江栖夜没有静修,当然,感知外面任何动静都轻而易举。
听到这番话,他立刻坐起身。
她的声音真切,再加上这些天的表现,不像是作假。
按照他们这段时日的相处模式,以及他对自己三叔身份的设定,他不能做一个纠缠不休的人。
他迅速走到门口,自己也说不清,是想挽留,还是只想说几句关心的话。
手伸在竹门,不知是开还是不开。
裴雪嫣在门外立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动静,便转身回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日天还没亮,裴雪嫣就起了床,仔细叠好被子,打算悄悄离开。
一推开门就看见院子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随意束着头发,手里握着剑,方才似乎在练剑,动作潇洒利落。
这个世上,她就和两个男人相处时间最久,一个是爹爹,一个就是眼前这位三叔。
江栖夜抬头,看见穿粉色衣裙的她站在晨光里,身姿纤细,真如仙娥一般。
他收起剑,缓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今日怎么起这么早?你洗把脸,一会儿去城内吃些好的。”
“我想和你分开。”
“什么?”他故意再问了一句,“分什么?”
“爹爹和阿娘从小就跟我说,将来的路要自己走。他们会老去,会离开,做人该‘今朝有酒今朝醉’,要活得豪爽,拿得起,放得下。”
她说的非常认真,江栖夜听得心抽了一下。
这种感觉形容不出来。
“你......你你年纪小,不懂人世间的险恶。”他下意识地想劝阻。
“我是不懂,可我不想再这样难过下去了。”裴雪嫣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美人垂泪,本就惹人怜惜,更何况他们相处日久,早已熟悉彼此的模样,这般要分别,难免让人心有不甘。
江栖夜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该如何与流泪的女子相处,只能凭着本心做事说话。
“你想独自走江湖,我不反对。但你先考虑三日,三日之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拦着你。”
裴雪嫣低着头,她一点都不想考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语气不舍的错觉,就应允了。
他们去城内好好吃了一顿,她也想在分别之前和他好好相处,不再像这几日那样闷闷不乐。
第二日,又一起去山间溪流边钓鱼、赏花。
明日,就是约定好的“决定日”,也是他们要分别的日子了。
一整天走了不少山路,裴雪嫣本就是凡人之躯,身子柔弱,回来时实在走不动了,是江栖夜背着她下的山。
到了小院,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房间。
不知是气氛使然,他们各自回房间前,一起默默的碰了一杯酒。
江栖夜唇刚接触酒杯里的水就察觉到酒里有异味,哪怕那气味极淡,以他的修为,也瞬间反应过来。
他抬头,正看见裴雪嫣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自幼按名门正派的规矩练功,修为纯正,此刻不过沾了一点酒液,身体就立刻有了反应。
“你---”江栖夜看着她坦然含笑的眼睛,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你怎可做这样的事!”
花酒不是“春药”,是更烈性的情药。
裴雪嫣的身子微微倾斜,软倒在他身上,声音带着情药催化出的媚意:“三叔,是你引诱我的,我原本是要走的,你也是喜欢我对不对?这些天你对我那样好,那样细心,那样照顾,如果爹爹阿娘一样,怎么可能没有男女之情?”
她搂着他的腰,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唇。脸颊绯红,额头渗出细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江栖夜这辈子从未被女子如此亲近过,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柔软的呼吸与触碰?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
裴雪嫣贴着他的唇,轻声呢喃:“我们做了这事,就不用再顾忌那层叔侄关系了。以后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改名换姓,做一对快活夫妻,好不好?”
“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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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疯了。”她又亲上他,咬着他的唇,学着阿娘对爹爹的动作,揉着江栖夜的胸口,“我要你做我的夫君,做我的相公,不要什么三叔,我要你叫我安安,叫我好媳妇。”
江栖夜使劲推开了她。
这次推开她,不是因为他们叔侄身份。
而是,江栖夜对裴雪嫣。
即使这是幻境,也是裴雪嫣的幻境,眼前这个人是女魔头的分身,他们怎可亲吻,怎可如此亲密?
师尊若是知道他在梦中与女魔头做这种不耻之事,岂不是要失望透顶?
裴雪嫣被推得跌坐在床上,身体的燥热与心底的羞愧交织在一起,眼泪混着汗珠滑落,显得格外狼狈难堪。
她没了爹娘,不会去回所谓的祖父身边。
如今喜欢的人,却真的是亲叔叔。
父母惨死的悲痛,与被江栖夜推开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她知道,自己用情药烈酒这种下作手段来冲破禁忌,即便真的在一起,也不会幸福长久。
越想越觉得羞耻,她撑着发软的身体走到江栖夜面前,猛地抽出他腰间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裙,人也直直倒在血泊中。
江栖夜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就要运法救她。
手刚伸出去,就见她体内的“凝丹”已然成型。
这是幻境设定里,她的命数终点。
裴雪嫣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满脸的痛苦。
他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呢?
为什么很难过,很悲伤?
为什么他自信满满创造的设定会落得现在的结局?
裴雪嫣并未立刻断气,痛苦地倒在地上,并未死透。
江栖夜看着她,竟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把她搂起来。
这样的场面太多情,太血腥。
可是马上清醒过来,就算救了她又如何?
幻境早晚要结束,多续几日,也不过是徒劳,毫无意义。
裴雪嫣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冷漠又纠结的男人。
是啊,看到她要死了,他脸上只有震惊和不知所措,没有半分激动与伤心。
原来,他是真的不喜欢她。
至少在死前,她弄明白了这一点。
人的血需要流几个时辰才会彻底死,在这时间会承受无穷无尽的伤痛和折磨。
江栖夜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走上前,轻轻将插在她腹部的剑拔了出来。
随即,又刺了上去。
裴雪嫣的意识尚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三叔亲手终结了她的性命。
身体不再蜷缩,也没了挣扎,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
大约是悲伤与痛苦太过深重,前一次幻境的记忆,竟突然涌上心头。
那些画面迅速一幕幕闪过。
她的眼睛渐渐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江公子......你是江公子......还是三叔?江公子,是你吗?”
江栖夜刺出那一剑后,便背过了身,不敢再看她。
薛莲最后的眼神已经让他几日缓不过来。
何况是她。
所以,裴雪嫣嘴里念叨的“江公子”大概没有听清。
杀人,他一向很准的。
没有一会儿,地上的女人彻底没了气。
江栖夜缓缓转过身,看见她的眼睛还睁着,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不甘,又或是惊恐?
他走到她身边,跪下身,轻轻将她的眼睛合上。
沉默了许久,他才运起灵力,将她体内的“心丹”取了出来。
17. 最后一次幻境
晌午的日头太毒辣,让农户都早早回了家,人隔着鞋子脚能感觉到土地的烫烧。
阿褒的粗布衫早被汗浸透,贴在后背黏得难受。
可她顾不得这么多,要赶紧干活,赶紧结束,不能一拖再拖。
即使热的口干舌燥,阿褒手的动作却没停下,草拔了一片又一片。
“快了,快了,马上就结束,”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裹在头上的湿巾早已干透。
麦收前拔草干净,可以让麦子长得饱满些,今年的日子就好过点。
夏日的风吹过,裹着热浪令人更加酷热难耐。
阿褒弯着腰,麦穗被风吹得摇晃,麦芒的糙意刮得她脸颊发疼。
不知怎么,下一秒,天旋地转。
阿褒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麦地里,手背蹭过滚烫的土,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意落在脸上,细细的、凉凉的。
她闭着眼,嘴唇先一步感觉到了。
是雨。
零星的雨点儿从天上落下来,砸在脸颊、额角,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清爽。
阿褒的舌尖不自觉地伸出来,轻轻舔舐着落在唇边的雨水。
自己像在干涸的沙漠里走了太久,喉咙干得发疼,刚才拔草中暑,这么久没人来找,若不是下雨恐怕要晕死在这里。
雨还在下,零零星星的,没多少分量,却足够让她混沌的意识慢慢清醒。
这是阿褒的身子,祝家村一个农家女,租着地主家两三亩田。
家境不算贫寒,却也过的艰苦。
阿娘在她十三岁病逝,与父亲相依为命。
阿褒读过一年私塾,并没有过度留恋书本上的文人墨客,为了省钱就辍学。
母亲病逝后,阿褒很懂事的承担起家里的责任,一开始在家做饭,现在开始主动下地干活。
眼看快到麦收,父亲这几日犯了旧疾,身体实在撑不住,她才独自来地里拔草。
偏生自己身弱,扛不住这毒日头,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可这一晕,让她记起来从前两世的记忆。
画面猛地涌进脑海,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阿褒,不,是裴雪嫣,她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看着眼前微微泛黄的麦穗,又仰头望着落下的雨丝,心里满是恍惚。
自己这是……又过了一辈子?
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泥土的粗布裤脚,胳膊手背上被麦穗划出的红痕,裴雪嫣揉了下胳膊,心里翻江倒海。
江栖夜,三叔?
死之前嘴里念叨两个称呼。
只是,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她差点又栽倒在地。
这次不是因为中暑,而是被滔天的恨意憋得发晕。
按照上两世的经历,这次她那个好“三叔”、江公子必然来找她,然后想着法子勾引她,引诱她喜欢上他。
最后,再亲手杀了她!
他知不知道被剑捅进身体时有多痛?!
知不知道上次他运功取心丹时,自己还有一丝意识,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搅碎的钻心之痛,到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浑身发颤!
她恨死江栖夜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
用温柔的笑、体贴的关怀,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备,让她沉溺在虚假的情意里,等她彻底爱上他时,再毫不留情地挥下屠刀。
怎么可以这么坏?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只记起两世的纠葛,幻境之前的事一片空白。
现在的身体里,既藏着前两世被宠爱少女的娇气,又带着农家女阿褒的淳朴与坚韧。
并没有在家闲着,第二日继续下地拔草,做农活依旧认真仔细。
阿褒长得美,今年十七岁,村里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前几日还有媒人上门,说邻村有个家境不错的男子,愿意出十担粮食、一头母猪做聘礼,还承诺婚后给她家一亩二分地。
父亲当时听得眼睛都亮了,若是换成没恢复记忆的孝顺阿褒,恐怕早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她不会。
她要等,等江栖夜来找她。
等他再摆出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等他再用那些温柔的手段引诱她。
她要报复他,要让他也尝尝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要让他也痛一次,痛到骨子里!
更重要的是,她要弄清楚,江栖夜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一次次接近她、杀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雪嫣并不知道要等江栖夜多久。
她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耗着,一边婉拒着村里媒人介绍的亲事,说自己还想多帮衬父亲两年。
一边喂鸡、收衣裳,不停望向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半个月了。
那天晚饭刚过,暑气散了些,天微微凉下来。
很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客气:“请问,能讨碗水喝吗?”
正在院里修农具,听到声音抬头望过去。
裴雪嫣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编草帽,猛地抬头。
果然是江栖夜。
不知怎的,这十几天攒下的怨恨、期待、忐忑,此刻竟全都涌成了控制不住的恼火,烧得她指尖发颤。
想大声质问,想问他为什么欺骗,委屈、不甘、甚至难受全部涌出来。
她放下手里的草帽,伸手把耳侧的碎发撩到耳后,将整张脸露出来,没让半分遮挡。
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装作全然陌生的模样:“请问,你有什么事?”
江栖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色也比前两世黑了些,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倒真像个赶路的寻常汉子。
他对着裴雪嫣拱了拱手,语气依旧礼貌:“姑娘好,我住在西村,今日赶路去东家庄办些事,天热走得急,实在口渴,想向姑娘讨碗水喝。”
裴雪嫣想笑,忍了忍没有笑出来。
西村到东家庄不过十几里路,凭他的体力,快步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更何况村口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水清得能直接喝,哪里用得着绕到村里来讨水?
两世相处,她一直以为江栖夜是正人君子,做事稳妥,是读过圣贤书的体面人。
如今看来,这些偶遇的把戏,他倒是演得越来越熟练了。
裴雪嫣压下心头的嘲讽,冷声道:“我家没水。”
江栖夜显然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倒没想过这一世的“阿褒”有些泼辣。
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一世的阿褒是淳朴温顺的农户之女,虽然文静却对街坊邻里很友好,第一次听到这么冲的话语。
他拱了拱手,语气放得更温和些:“若是没水,有酒水也可,能解解渴便好。”
真敢想啊,家里这么穷还要酒水?
看着他故作谦和,裴雪嫣转冷为笑,罢了,反正他们注定要纠缠不休,与其这样针锋相对、徒增自己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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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顺着他的戏码走下去,看看这一世,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等着,我去给你寻些喝的来。”
家里哪有什么酒水?父亲向来节俭,平日里连粗茶都舍不得多喝,唯一的一坛米酒,还是去年过年时亲戚送的,早被父亲藏在柜子最里面,舍不得动一口。
她从灶台上拿起一个葫芦瓢,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刚从井里挑回来的凉水。
水还带着井底的凉意,裴雪嫣在里面放了一点浑水,泥沙,还有苦盐巴。
用手指搅了搅,兴高采烈的走了出来。
刚跨出门槛,就看见院子里,江栖夜不知何时已捋起了袖子,正蹲在父亲身边,手里拿着锤头帮着修农具,动作熟练得不像装的。
简单修好后,又抱了些草料去喂牛。
笑着说:“祝叔,这几日好好让它出,过不了几天就要去拉麦子了。”
爹爹很开心,眼睛都是直的。
不过,这些画面实在是太诡异,完全懵了。
他对农活动作熟练的让裴雪嫣怀疑脑子中从前的记忆都是假的。
而且捋起来的胳膊,居然有凸起的肌肉......
这时,江栖夜也看见了裴雪嫣,笑着起身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葫芦瓢。
没等裴雪嫣反应过来,他已经仰头,一口气将瓢里的水喝了个干净,仿佛完全没尝到泥沙的糙感和盐巴的苦味。
裴雪嫣震惊地看着他,有些结巴的说:“你--你--”
江栖夜抹了把嘴角,还带着几分憨气的浅笑:“味道是有些怪,不过凉凉的,倒也解渴。”
裴雪嫣更懵了。
他明明该尝出不对劲的,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喝了水,又转身帮爹爹收拾了农具,才客气地告辞离开。
走出祝家村很远,江栖夜胸口的心跳还在“砰砰”地响,久久没能平复。
上一世结束之后,他大病一场,躺在农舍十天。
其实,江栖夜已经知道,他的心已经被裴雪嫣一世又一世的遭遇调动。
他必须快些结束这一切,这一世一定要速战速决。
否则,他怕自己真的会陷在这轮回般的梦境情感里,再也脱不了身,最终落得个身心俱疲、万劫不复的下场。
为了让农家汉子的身份更逼真,江栖夜甚至给自己的意识里植入了些零碎的农家记忆。
割麦子、拔草、修农具,这些事竟也变得顺手起来。
第二天一早,江栖夜刚起身,正琢磨着该去祝家村制造下一次偶遇,就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穿着浆洗得干净的蓝布衫,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
他认得这妇人,是祝家村附近有名的媒婆王婶。
王婶见他开门,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声音洪亮得能传到隔壁院:“哎呀,江家小汉子,可算等着你起来了,你的好日子要到啦!”
江栖夜一脸疑惑地侧身让她进来,不解地问:“王婶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来的好日子?”
王婶拉着他的胳膊,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你还不知道呐?祝家庄的阿褒姑娘,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赛西施,大眼睛、瓜子脸,多少后生托我去提亲,人家都摇头不答应!可昨儿个,阿褒她爹主动找到我,非要我来西村找你,说……说阿褒姑娘对你有意思!”
说着,王婶还挤了挤眼睛,比了两个大拇指相对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栖夜一脸懵,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18. 第 18 章
媒人走后,江栖夜陷入深思。
昨日初见时,裴雪嫣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带着敌意,话里话外皆是抵触,怎么瞧都不像是对他有半分好感的模样。
怎么就主动托媒人上门说亲?
莫非她对他一见钟情?
不知怎么江栖夜心里有些开心,好像这个女人喜欢上他一次比一次迅速。
大病那几日他已经想好了。
等这场幻境终了,等他取走溶丹后,总要给她些补偿。
没了修为傍身,她便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凭着那副秀美的容貌,难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觊觎。
届时,他会将灵羽悄悄附在她身上,暗中跟着她,只要她身陷险境,便立刻现身护她周全。
这份守护,会一直持续到……直到她披上嫁衣、嫁为人妇的那一天。
一想到她嫁人,江栖夜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像是被什么轻软的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真到了那时,他会以朋友或是长辈的身份,为她备一份最厚重的贺礼。
无论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流光溢彩的锦罗绸缎,或者,青宗门一些凡人强身护体的秘籍心法,都能私自传给她。
只要她能安稳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便不算辜负她在这幻境里,陪自己走过的这几遭是非纠葛。
眼下横在面前的,是阿褒托媒人送来的这门亲事。
江栖夜心底翻涌着纠结与彷徨。
他自幼入道,一心向道求长生,从没想过要成亲立家。
青宗门里的师兄弟亦是如此,人人都醉心修为进阶,鲜少有人会将心思放在男女私情上。
幻境虽虚,他在这其中的每一分感受都是真切的。
这桩婚事,他足足想了一天一夜。
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犹豫,再到最后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占了上风。
抗拒是自己怎么会和女魔头成亲?
哪怕只是在幻境里,也与他多年的道心相悖。
后来是犹豫的。
幻境终会结束,等走出这虚幻的天地,他们便会回归原本的身份,再无半分牵扯。
更何况,进入幻境之前,裴雪嫣早已恨他入骨,言语间满是怨怼,往后说不定真会成了仇人,再也不会有这般能近距离相处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过去了。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与她成婚的日子。
这般想着,竟觉得这桩婚事,也算能给“薛莲”“陈唯安”一个交待。
她们都曾那样热烈地爱过“他”,若能在这一世成了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到最后,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压过了所有的犹豫与抗拒。
隔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栖夜踏着晨雾便去了媒人家中。
他走到媒人家门前,抬手叩响门环时,指尖虽还有些微颤,声音却异常笃定:
“这门亲事,我应了。”
亲事定在五日后,这样仓促的日子,这样的速度是在他和裴雪嫣见面后商议的。
那日约定见面时,裴雪嫣一早就起身换好了衣裳,连家里的院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窗台上的陶罐都摆得整整齐齐,媒人说他要提前过来商定成亲之日。
哪怕心里对他仍有怨气,还是要梳妆打扮好。
这人,是“薛莲”心心念念至死不渝的江公子,是“陈唯安”依赖信任为他自尽的三叔。
而再过几日,他就会是她的相公,她的夫君。
没有成婚的男女不能私下见面的,只能媒人传话。
可是,江栖夜还是想在定亲之前见她一面。
手里提着个素色布包,里面裹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红色嫁衣。
这是照着薛莲的嫁衣用幻术织就的,针脚细密,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栩栩如生。
到了祝家庄,刚走进院门,便见阿褒的爹爹和裴雪嫣并肩站在院子等着。
江栖夜走上前,将布包递过去,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今日我没带什么,正式的定亲礼我后天会亲自送过来。只是这嫁衣,是我母亲生前留下的旧物,料子和样式都还算周正,祝叔、阿褒姑娘便不必再费心准备了,也省些麻烦。”
裴雪嫣抬起头,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他脸上,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怎么办,哪怕知道他心思难猜,哪怕还记着之前的不快,可再见到他,那份喜欢还是压不住地冒出来。
原本托媒人上门说亲,她本是带着几分赌气的心思,甚至故意刺激他。
与其等自己彻底爱上他后再遭不测,倒不如直接做他的妻子。
她想着,体面人总归顾惜名声,总不会犯下杀妻这样的恶名吧?
当媒人传回他应允的消息时,那些赌气和试探瞬间被抛到脑后,满心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欢喜,连之前的怨气都淡了大半。
江栖夜没再多留,怕逾了礼数,只又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家里还有些农活要做,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按规矩,女方不该过分主动送迎,可裴雪嫣还是忍不住跟了出去,一直送到院门口。
江栖夜依旧陌生人一样的语气:“祝姑娘回去吧,不便相送。”
要说什么呢?
她张了张嘴,有好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你是真的想和我成亲吗?”
江栖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难得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清亮:“当真。”
裴雪嫣看着他的笑,心里忽然就踏实了,那些想问的、想说的,好像都不必再提了。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
到了第三日,江栖夜依着当地的礼数,备齐了茶叶、绸缎、糕点,还有一坛陈年的好酒做伴手礼,郑重地往祝家庄去。
除了这些,还给祝家爹爹三亩良田,这样就无需再租别人的田地,一辈子无忧了。
祝家爹爹捧着地契,笑得合不拢嘴。
准女婿长得高大,长得高大周正,看似文质彬彬,却有一把子力气能干活,话虽不多却实在,没想到出手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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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绰,不仅有猪羊绸缎,还送了这么金贵的田地。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邻居们都凑到祝家院门口看热闹,满是羡慕的声音。
“祝老爹,你可真是好福气,养了个命好的女儿,找了这么个能干又大方的女婿!”
“可不是嘛,阿褒这是嫁对人了!”
裴雪嫣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议论声。
他们真的要成亲了吗?
好不真实。
祝家本就家境贫寒,自然拿不出像样的嫁妆。
江栖夜早料到这点,特意托媒人王婶传话,说他那边已经备好了足够的聘礼与成婚用度,让裴雪嫣只需少量添置些贴身衣物即可,不必为此费心。
街坊邻居得知消息后,都格外热情。
几家妇女凑到一起,帮着祝家套了几床厚实的棉被。
还有人主动过来帮着打扫屋子、擦拭家具,连窗棂上都细细糊了层新纸。
嫁衣与首饰江栖夜早已送来,裴雪嫣要做的,是去镇上买几套换洗的新衣服。
有了江栖夜送来的礼金,她买起东西来也总算能大方些,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处处算计。
成亲的前一日,祝家小院里早早挂起了红灯笼,门框上、窗户上贴满了大红的“囍”字,连院里的老槐树上都系了红绸带,处处透着喜庆。
裴雪嫣站在院中央,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想想,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成亲了。
虽说这一世投胎在祝家村,门户远不如薛家显赫,家境更是天差地别,家境贫寒,邻里乡亲凑在一起的热闹与真切,却比薛家当年那场铺张的婚事多了几分暖意。
到了晚上,村里的妇女们都过来帮忙,有的在厨房忙活夜宵,有的帮着裴雪嫣整理嫁妆。
媒人王婶更是来回张罗,一会儿叮嘱裴雪嫣明日的礼数,一会儿又跟祝家爹爹说着吉祥话,嘴里不停夸赞道:“阿褒啊,你跟江家小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往后日子肯定过得和和美美!”
裴雪嫣坐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却有些出神,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前几日对江栖夜的怨气还没消散,那些想问的质问、想寻的答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怎么眨眼间,就到了要和他成婚的日子?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
夜色渐深,邻里们渐渐散去,王婶却拉着裴雪嫣进了里屋。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悄悄塞到裴雪嫣手里,压低声音说:“这个你拿着,明日成亲后用得上。”
裴雪嫣疑惑地接过册子,翻开一看,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春宫图。
她手忙脚乱地想合上,说话都结结巴巴:“这、这……这是什么啊?”
“这什么这?”王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姑娘家害什么羞?都是成亲后该懂的事。江家小哥一表人才,之前多少媒人上门说亲他都没应,如今偏偏选了你,你可是有福气呢!好好收着,明日记得看。”
裴雪嫣攥着那本小册子,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
19. 第 19 章
卯时的天刚蒙蒙亮,祝家的农家小院就飘起了甜丝丝红枣香味。
阿褒坐在自家土坯房的坑沿上,新娘妆容是镇上花了一两银子请过来的,的确打扮的貌美如花。
“阿褒这长相能去皇宫做娘娘了。”
王婶估计两个时辰都没睡到,早早来家里忙前忙后。
她待裴雪嫣宛若亲娘,什么都嘱咐。
嘴里不停地在耳边念叨着:“待会儿拜堂可别慌,我会在旁边小声提示你。低着头能看见江小哥的步子,敬茶、倒茶这些环节,我也会提前跟你说。嫁过去勤快些,日后有你的福气可以享。”
“嗯,我知道啦,谢谢婶婶。”裴雪嫣轻声回应着。
刚梳妆完好,远处就响起鞭炮声,听声音像村外,这么远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慢慢鞭炮声越来越近。
江家接亲的四个壮汉抬着“囍”字的轿子很快到了祝家庄。
轿子杆的红绸在风中飘扬,喜气洋洋。
新郎官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他穿了一身大红衣裳,腰间系着同色红绸带,胸前还别着一朵艳艳的大红花。
平日里沉稳高冷的眉眼此刻漾着该有的笑意,不停的和站在旁边围观的人抱拳致礼。
“接新娘喽——”
前面的小哥大喊一声。
村里看热闹的人全部涌了过来,笑着、闹着,把小院围得满满当当。
裴雪嫣在媒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头顶的红盖头被风轻轻吹得晃了一下,隐约能看见她清丽的轮廓,惹得周围人不住赞叹。
“真没啊!”
她被牵引着走出房门,脚刚沾到地面,一双手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栖夜。
这个让她又气又念的狗男人。
裴雪嫣心里莫名冒出这么一句,却没半分真生气的意思。
他的掌心带着点薄汗,攥得不算用力,却很稳,像怕她脚下不稳摔倒似的。
花轿摇摇晃晃地走在田埂上,路边是金灿灿的麦田,轿里是满心忐忑的新娘。
还有孩童们跑来跑去的嬉闹声。
裴雪嫣坐在轿里,隔着轿帘,不时听到江栖夜的低声叮嘱。
“慢点走。”
“再慢点,当心脚下的坑。”
“前面路窄,快些靠里走。”
“快了。”
听着他的声音,裴雪嫣的心忽然紧张得厉害。
不过半个时辰光景,轿身稳稳停了下来。
江栖夜的声音又在轿外响起,比刚才更轻了些:“到了,我扶你下来。”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按规矩,进门之前要先跨火盆。
裴雪嫣被江栖夜牵着,旁边轻轻提着她的裙摆,帮她稳稳地跨过了院中的火盆.
寓意着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一拜天地-”两人并肩而立,缓缓弯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裴雪嫣跟着江栖夜转过身,头顶的红盖头轻轻碰在一起.
礼毕。
裴雪嫣不知道江栖夜此刻怎么想的,她是说不出的慌张与矛盾。
拜完堂后,裴雪嫣被送入了新房。
她坐在铺着大红褥子的炕头,不知道等了多久,只听见外面的热闹声渐渐消散,最后连院中的说话声都轻了下来。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江栖夜端着一碗红糖水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拨浪鼓。
他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揭开了裴雪嫣的红盖头,语气平静:“喝点甜的,一整天累了吧?”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她生得好看,今日穿上嫁衣,卸了平日的拘谨。
眉眼里有娇羞,有紧张,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像株需要人呵护的嫩芽。
他不敢多看,生怕再多看一眼,原本那个“正人君子”“名门正派”形象,就要彻底崩了。
裴雪嫣倒没顾及这些,她接过碗,先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她没再慢慢尝,仰头一口气便喝完了整碗糖水。
喝完,裴雪嫣便将空碗轻轻放在了桌边的梳妆台上。
明明熬过了那么多年的兜兜转转,历过了那么多次求而不得的轮回,怎么偏偏这一次,他们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婚。
她抬眼看向身旁的江栖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那么快就答应了媒人的话?”
这样暧昧的气氛很难不烘托出其他心境。
原本的意图就是速战速决,先前那些拉扯太磨人,再耗下去,江栖夜怕自己的脑子真要绷不住出问题。
大约受新婚夜气氛影响,他回答起来,已经和最初想法大相径庭。
“祝姑娘开口,于我而言,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
窗外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还夹杂着孩童们憋不住的笑声。
看来外面不少大人小孩扒着窗沿闹新房,想偷听里面的动静。
裴雪嫣干脆地站起身,随手从炕边的木框里抓了几个硬邦邦的核桃,隔着窗纸就朝外面扔了过去。
核桃“咚咚”砸在窗子,外面闹哄哄地的声音识趣的跑远了,总算让屋内恢复了清净。
江栖夜莞尔一笑。
他还以为这一世的裴雪嫣是淳朴害羞的农家女,没想到还有这种气势。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随手拿起桌子上的大红苹果啃了起来。
裴雪嫣坐在床上,看着他略微震撼的眼神,随意的说道:“你看什么?不喜欢么?”
江栖夜摇摇头,起身去拿刀,走过来伸出手:“我帮你削皮。”
她看着咬两口的大苹果,“不用了吧?”
她可不想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更不想看他装好夫君,好相公。
江栖夜还是把苹果从裴雪嫣手里拿过来,很快削好,切成一小块,递给她。
可真温柔啊。
但是,裴雪嫣不会上他的当。
江栖夜没察觉她的心思,起身去倒了杯酒,酒液只浅浅盖过杯底。
他将杯子递到她面前,语气简洁:“交杯酒,规矩。”
桌上的红烛闪着光,映在两人眼底,明明灭灭间,让人分不清那是仪式里的规矩,还是藏在眼底的别的情绪。
裴雪嫣接过杯子,嘴唇先是轻轻抿了一口。
陈唯安喝过这样的酒,她自己也喝过,可阿褒没喝过。
她皱了下眉头,还是一饮而尽。
有点辣,挺好喝。
刚放下杯子,江栖夜就剥了颗花生,轻轻填进她口中,清甜的花生味很快压过了酒的辛辣。
交杯酒喝完,屋内安静了下来。
裴雪嫣坐在床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恍惚间想起昨日无意间瞥见的春宫图,脸颊顿时烧得通红,头垂得更低。
江栖夜抬眼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是往日的平和君子气,淡淡开口:“先把头饰去掉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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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应了一声。
裴雪嫣老实的坐着,被他拆簪卸发。
他的动作很轻,也非常的温柔。
卸完头饰,又去解繁琐的嫁衣。
嫁衣的系带太多,两人低头凑在一起,一点一点慢慢解,烛火将两人的影子叠在帐上,倒添了几分缱绻。
直到最后只剩下贴身的中衣,裴雪嫣下意识护着胸口。
无论哪一世,都没有任何男人见过她穿得这样少。
江栖夜将叠好的嫁衣挂在一旁,看着她紧绷的神情,忍不住反问:“你害怕?”
她扬起头故作满不在乎地说:“我害怕什么?我才不怕呢!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夫妻本就该共为一体,以后我们有劲一起使,好好过日子。”
江栖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也是应了一声“嗯。”
他起身走到桌边,又补充道:“我刚才烧了水,一会儿你洗洗澡吧。”
“洗澡”两个字,落在新婚夜里,总让人忍不住想多些。
裴雪嫣装得很轻松脱口而出:“你要不要一起洗?”
“......不,不了。”说完,逃似的转身出去,端着水桶去倒热水。
洗澡时烟雾缭绕,旁边的夹皂还有点淡淡的香味,抹在身上,混着她自身的少女气息,格外好闻。
一刻钟后,裴雪嫣没有穿衣服,故作大胆裹着丝衫,光着脚走到床边,垂着眼小声说:“你去吧。”
“嗯。”江栖夜应了一声,拿着换洗衣物去了浴房。
他洗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走回卧房时,江栖夜一眼就看到裴雪嫣躺在床上,拉着薄被遮到眼角,只露出小半张通红的脸。
脸颊红彤彤,手攥着被子那样紧,哪里还有刚才说“一起洗”时的大胆模样。
新郎官穿得很得体,没有薄纱,也没有裸着上衣。
洗完澡回来中衣中裤穿得一丝不苟,没有半分要做什么的姿态模样。
走到床边,吹灭了几根蜡烛,只留下两支在桌角燃着,然后默默躺到床的外侧。
闭上了眼睛。
他居然睡了?
什么都没做?
裴雪嫣那颗“扑通”乱跳的心,瞬间就平息了下来,甚至还悄悄松了口气
她还挺开心的,本来就没做好准备。
攥着被子的手指慢慢松开,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新婚之夜,两人只在起初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再无言语。
裴雪嫣不知道江栖夜有没有真的睡着,反正她自己毫无睡意。
她侧着头,目光落在身侧男人的侧脸轮廓上,神思渐渐有些恍惚。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吗?
为什么她能记得那么清楚?
恍若昨日,发生的一幕一幕都那么清晰。
薛莲当年为了能和他相守,不惜背叛全家选择逃婚,至死都不知道他专门来杀她。
若说薛莲的结局是场意外,那三叔呢?
三叔对她刺过去最为难受,他对她那样好,把她从要被追杀的边缘里拉过来。
刺向她,难道……真的是为了让她早些结束痛苦?
这种事不能想,一想就生气。
裴雪嫣裹紧了身上的薄纱衣,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干脆背过身去,不愿搭理他。
江栖夜自始至终都没睡着。
在她背过去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底晦暗不明。
20. 第 20 章
新婚之夜,帐内两人各怀心事,或睁眼望着帐顶出神,或闭眼假寐,一夜便这般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时,裴雪嫣睁开眼,身侧已空无一人。
那是她心中“好公子”、“好三叔”,如今该称“好夫君”已经不在床上。
身上的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被这么裹着,居然让她睡了个还不错的好觉。
窗外不时传来砍柴声,裴雪嫣彻底没了睡意。
她撑着身子坐起身,目光一垂,便见床角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干净衣物。
这个好夫君考虑的还挺全面的。
她怔怔地看了片刻,才伸手将衣服取来,缓缓解开衣襟换上。
穿好衣裳走出内室,又瞧见侧房的木盆里已。。盛好了清水,水面上还飘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
裴雪嫣走上前,手指轻轻探入水中,温温的水温刚好合适,洗在脸上清爽又舒服。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既有新娘子的娇羞,又藏着少女未散的娇俏,连自己都看得微微一怔。
走出房门,便看见江栖夜在院角的柴房旁垒木材,他穿着一身短打,额角沁着薄汗,动作利落得很,地上已堆起了不小的一堆柴。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醒了?”
裴雪嫣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堆木柴上,好奇的问:“又不是冬天,存这么多柴做什么?”
江栖夜擦了擦额角的汗,淡笑着回应:“过几天就麦忙,到时候顾不上砍柴,多存些你用着方便。明天我再挑些好的送过去,给爹爹那边也备着。”
“......”
还是离奇,从前那样光风霁月不屑一顾的人,居然干起了农活?
还做的有模有样。
本来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非常生气,准备早上起来找找他的事,没想到这个男人先将一军,她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一大早忙着砍柴、做饭、烧水,还贴心地为她备好换洗衣物和洗脸水,连她爹那边都想到了,这般妥帖周到,竟让她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站在原地,看着厨房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空气中渐渐飘来馒头的甜香,混着腊肉的醇厚香气,勾得人食欲大开。
裴雪嫣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想了想,便转身去了院中的水井旁,费力地打了一桶清水,提到柴房边放下,轻声道:“你忙完了,就用这个洗洗脸吧。”
江栖夜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连忙走过去,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桶,语气放得更柔了些:“辛苦了。你去屋里坐着歇会儿,早饭快好了,是你爱吃的红糖馒头。”
她才不爱吃红糖馒头。
大概是爹爹告诉他“阿褒”喜欢这些。
这话到了嘴边,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忙完没一会儿,江栖夜便端着早饭走了出来。
看样子特别习惯做新郎官的身份。
他动作娴熟地摆碗筷,将盛着红糖馒头的竹篮放在石桌中央。
又把腊肉炒笋、清炒时蔬两道热菜摆好,最后端上两碗温热的小米粥。
瞧着他这熟练的模样,倒像是早已习惯了做新郎官的身份,半点没有生涩感。
新婚第一天,真够丰盛的。
院子里的石桌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这些饭菜不是她能在祝家庄享受的。
这样的早餐,是她在祝家庄时极少能享受到的。
既然他能这般坦荡地扮演好夫君的角色,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裴雪嫣夹了一筷子最嫩的笋尖,放进江栖夜碗里,眼底弯起笑意,声音娇娇软软:“相公,你吃,多吃点,今天砍柴、做饭辛苦了,还要送柴去爹爹那边,得多吃点才有力气。”
从和他遇见这个男人都一副运筹帷幄平和安静的状态,她这么第一次自然地唤他“相公”,终于引起了涟漪。
裴雪嫣见他起了反应立刻更娇羞柔弱的说话:“相公,你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么?好夫君,你不要看了,我真的害羞了。”
“......”
江栖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垂眸有给她夹菜。
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放进她碗里,还细心地挑去了肉皮:“你尝尝,我特意多炖了会儿,不柴。”
裴雪嫣咬了一口腊肉,肉质软烂,咸香入味,恰好合她的口味。
她低头喝粥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江栖夜正看着她,越被这样看着,裴雪嫣心里的坏心思就越冒头。
她放下粥碗,故意眨了眨眼,声音甜极了:“夫君,你夹来的菜就是好吃,特别好吃,非常好吃!比我自己夹的香多啦!”
裴雪嫣看得真切,只要叫“相公、夫君”,眼前这个男人就非常害羞、不适。
即便这样还装作云淡风轻。
裴雪嫣心头忽然清明,她终于摸清了江栖夜在怕些什么。
答应成亲,新婚夜什么都不做,连半句逾矩的话都没有。
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新婚之夜该有怎样的光景,可瞧着他就那么睡着了,就是直觉感觉不对。
清晨天不亮就起身忙活,劈柴挑水样样勤快,待她时言语也总是温和有礼。
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与心思,都远在千里之外,从未真正与她靠近。
他肯定害怕她叫他“夫君”,至于为什么,裴雪嫣不是很清楚。
早饭过后,裴雪嫣执意要收拾碗筷、清洗餐具。
嘴上说着“哪能总让你忙活”,心底打的却是另一番主意,看看他忙完农活后,还要去做些什么。
没想到这个人去了镇里,午时才回来。
江栖夜回来时,看见裴雪嫣正在烧火做饭。
裴雪嫣的确不会做,但是“阿褒”很厉害啊。
她虽然对前世不理解,心里还是想,既然成亲就好好过日子。
江栖夜将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东西放在堂屋的桌上,脚步没停,径直走到了柴火锅旁,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烧火棍上:“你会做么?”
裴雪嫣正往灶膛里添着柴,听见声音便抬起头,脸上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我娘走得早,后来爹爹又生了病,家里的饭一直是我在做。怎么,相公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说着,她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到他眼前。
这双手比“薛莲”粗糙一些,带着几分干农活的薄茧。
比“陈唯安”红一点,许是总沾凉水、烤炭火的缘故。
长相一样,气质完全不同。
与薛莲的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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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唯安的天真烂漫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烟火气里磨出来的韧劲。
江栖夜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不知是真的心疼,还是刻意装出的温柔大气,声音压得有些低:“以后不必再做了。”
裴雪嫣没停手里的动作,继续往灶膛里添了块柴。
“没看出来,夫君这样体贴。不过我嫁过来之前,爹爹特意嘱咐过,说嫁了人就要好好伺候相公,好好持家,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做个好媳妇。”
没承想,江栖夜听完都笑了。
谁能想到,昔日身为叶修罗亲传弟子、手刃仇敌时半分不眨眼的狠角色,如今竟会对着一个男人说出“做个好媳妇”的话来?
实在有点诡异。
他对裴雪嫣这个新魔头不甚了解,但是叶修罗却听师尊提过不少次。
师尊说叶修罗是个手段狠辣的女采花贼,见着容貌俊朗的男子,便用迷药将人迷晕,行那苟且之事。
更有甚者说,她会挖男人的心、取男人的肝,仗着一张绝色容颜肆意践踏他人尊严,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女。
可恶至极。
可就是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女魔头的弟子,此刻却困在这幻境里,一门心思地想学着生火做饭,想做个安安分分的好媳妇。
江栖夜听完她的话,沉默片刻,只淡淡应了句:“嗯,随你。”
灶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热气裹着柴火的焦香扑在脸上,把裴雪嫣的脸颊熏得通红,
她伸手掀开灶上的铁锅锅盖,锅里煮着的豆子、花生已经胀得饱满,红薯也炖得微微发裂放在木框里。
“你再随便炒个菜,我们今天中午吃这些就足够啦。”
对于他们这些农家门户,这种饭菜算得上上等美味。
结婚第二天,见江家地窖里存着那么多去年没吃完的粮食,眼睛放光,仿佛见到了世间顶好的珍馐。
有钱,真有钱。
江栖夜“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被烟火熏得微亮的眼眸,轻声道:“你先端出去,这里烟大。”
美人受罪,实在可惜。
裴雪嫣端着木框起身,不忘转头嘴甜地补了句:“相公你可要快些,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好。”
“相公”两个字一天时间就快听习惯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媒人走了过来,王婶看到他们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模样,嘴都翘起来了。
她这第二天过来瞧新婚夫妇,一来是看看两人相处得如何,二来也是按习俗等着男方给些钱财作为感谢,算是新婚回礼。
江栖夜出手很大方,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递了过去。
“真是般配啊!”王婶捏着铜钱,上下打量夫妻两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这些年我怎么就没想着把你们俩凑一对呢?江小哥有力气、身材高大,地里家里的活都能干。阿褒姑娘你会做饭、会针线,还能织布,将来你们的日子,指定过得红火!再说你们俩长得都这么端正漂亮,一定要多生几个娃娃。”
江栖夜素来不擅长应对这样热络的夸赞,听了这话只会垂着眼,不怎么回应。
倒是裴雪嫣大大方方地接了话:“王婶,这些天为了我和相公的婚事,您忙前忙后真是辛苦了,我和相公来日一定专门去您家登门感谢。”
21. 第 21 章
王婶拿着钱本就合不拢嘴,听了这话更是笑意藏都藏不住:“要来要来,可一定要来。”
临走时,裴雪嫣特意从木框里挑了些煮得软烂的豆子、花生和红薯,用油纸仔细包好塞到王婶手里。
王婶假意谦让了几回,最终还是喜滋滋地接了,笑着离开了院子。
江栖夜吃着饭看着人情世故熟练的“阿褒”,他该感叹还是惊奇呢。
似乎都不需要。
不过相处短短几日,他便发现,幻境最初给他的关于“阿褒”的信息,与眼前的裴雪嫣其实颇有出入。
她有些大胆,还有些奔放,似乎和原本的人体更相似一些。
三世相处的那几个月,与初见时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女魔头影像渐渐融合,恍惚间,像是陪着这个女人走过了好几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成了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想到马上要结束的第三世,他要施法把她的记忆抹去,心里矛盾和窒息感涌入。
他似乎有些享受和她的婚姻生活,喜欢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
开始贪恋寻常人间的烟火气。
不过,江栖夜很快要被这种想法惩戒。
原本这种可以穿梭梦境取走心丹是歪门邪道,因为青宗门是名门正派,祖师爷为了天下苍生甘愿献祭。
师尊无心无情,修为极高,梦境穿越时都比较冷静,从来不会被人夺走心魄。
而江栖夜这次,不仅私自用了幻境,还为了留下裴雪嫣的性命乱了章法,如今因定力不稳生出恻隐之心。
裴雪嫣被刺杀时他受到怎么样的折磨,但凡自己产生恻隐,必定几倍反噬。
“薛莲”那一世还好,“陈唯安”时,他承受的身体折磨,远不及心理伤痛的万分之一。
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虽然内心已经渐渐疑惑这项修为的正统性。
诛心是很残忍的事。
动心是人之常情。
这两者本就相悖。
接连几日,两个人都做着他一整天忙碌,裴雪嫣有事无事的帮衬着。
可一到晚上,江栖夜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早早躺下闭着眼,任她怎么琢磨,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留下“阿褒”不明所以。
回娘家时,王婶还笑着问,什么时候抱上大胖小子。
裴雪嫣对躺在一起后的男女怎么生孩子完全不了解,但是她看过春宫图,知道他们两个并没有像图中那样做。
让她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着,匆匆岔开了话题。
裴雪嫣虽然拥有上辈子记忆,还跟他挺自来熟,好几次都想脱口而出为什么不碰她。
一想到要主动提那种事,实在难以启齿。
何况,她也没这方面需求。
是啊,“薛莲”不会说,“陈唯安”少女天真更加不懂这些。
“阿褒”就更不明白了。
从娘家回来时,天已经擦黑。
两人匆匆吃了点饭,相公把农具准备好,给裴雪嫣打满热水,自己则用葫芦瓢随便冲了把澡,又直接倒头就睡。
裴雪嫣去洗澡前,他还不忘叮嘱一句:“洗完水不用管,明天早上我起来会去倒。”
裴雪嫣心里发毛,江栖夜的好太过刻意,刻意到让她不安。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是还在怕她,还是另有图谋?
不碰她,为什么答应和她成亲?
以前邻居家的阿姐总是说,天底下的男人见到她这样的美色都会垂涎欲滴。
他是男人吗?
江栖夜每日晚上都没安心睡着。
这是她的幻境,她是凡人,自然能像寻常人般作息。
可他是闯入者,每晚都要运转修为,一边压制内心蠢蠢欲动的法术,一边按捺早已跑偏的情感,连片刻安稳都得不到。
而平时裴雪嫣变本加厉的叫他“相公、夫君”,那软乎乎的声音落在耳里,让他全身都快酥了。
就怕有人在幻境取丹时动了凡心,师祖特意设了鞭策法,只要他心生一丝异样,心口就像被鞭子抽打着。
他只能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运起全部无情道修为,硬生生将那些翻涌的情感压下去。
好在结婚这几日,无情道的效果还算好,没让他出太大的纰漏。
裴雪嫣洗完澡回去,看到他又睡下。
心里堵得慌。
她是肯定喜欢他的。
这种事要怎么说呢。
她擦了擦半干的头发,在门口迎着晚风站了会儿,等头发差不多干了,才轻手轻脚关上门,走回床榻边。
床炕上铺着他傍晚刚换的竹席,摸上去非常凉爽。
她挨着床沿躺下,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背上,指尖不自觉地绕了绕他垂落在颈间的发丝,自言自语说道:“好夫君,好相公,你怎么又睡了呢?”
“......”江栖夜根本没睡着,只是在装睡。
世人都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倒真是半点不假。
这几日与他相处下来,他做事勤快利落,性子温和随和,凡事都顺着她的心意,连从前那些咬牙切齿的怨怼,都快被这份妥帖磨平了。
偏偏一到夜里,那些压下去的怀疑又会冒出来,缠得她心绪不宁。
裴雪嫣故意让身体一点点往他身边挪,温热的气息裹着娇柔软糯的话音,轻轻吹在他的颈背上。
手指也没闲着,细细摩挲着他胳膊,声音软得能掐出水,软软的说:“相公,你睡着了么?”
“你真的睡着了呀?”
“唉……相公,你怎么都不亲亲我呢?我还是你的娘子吗?”
“你是不是装睡呢?相公~~~”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好相公丝毫没什么反应。
最后那句“相公”都叫的九曲十八弯了,可“好夫君”眼睛似乎闭的更紧了。
裴雪嫣觉得自己这厚脸皮的法子,半点用都没有。
说着话身体便一点点的贴上他,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又开始软绵绵的说话:“夫君,你摸摸我的心好不好?它跳得好快好快……”
江栖夜:“......”
她已经越说越离谱了,如此这般急切......
那颗心丹早该凝结成型,可他今早暗中探测时,分明连一半的火候都没到。
思及此,他更是打定主意,任凭她如何软语娇缠、蹭来蹭去,都只像具僵尸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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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实裴雪嫣两世记忆里,对江栖夜都存着几分距离感,他素来清冷疏离,是她从前觉得高不可攀、连调戏都不敢的人。
如今见他任自己如何撩拨都没反应,她反倒生出几分肆无忌惮的念头,索性打算搂着他的腰睡下。
没想到刚伸出胳膊,就听见身侧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睡吧。”
被拒绝了。
这声音像惊雷似的炸在耳边,裴雪嫣脸颊瞬间红透,猛地转过去搂紧薄被,缩着脑袋闭上眼装死。
方才那通软语娇缠的主动,此刻只觉得羞愧难当
不过,这羞死人的感觉没一刻钟,她反应过来:一想,不对呀,凭什么我羞愧呢?
裴雪嫣腾地转过身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相公,你是不是骗我的?”
他不语。
连眼都没睁。
裴雪嫣“哼”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几分:“你没话说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心里有鬼。我真是命苦……遇上你这样的夫君,欺我骗我,指不定最后还要杀妻灭口。”
江栖夜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这质朴的农村少女,会变得和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更不明白她这番诛心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样直直戳中他藏在心底的计谋,将他伪装的平静撕开,被扒开计谋,如此的轻易。
“你就装睡吧,人面兽心。”裴雪嫣见他不答,又嘟囔了一句。
“娘子胡说些什么?”江栖夜睁开眼睛转过身看向她,眸色深沉,“我对娘子一见倾心,怎会做其他之事?”
他心里已暗自找好了借口,为了凝结心丹“不得已”,这算为了目的“不得已”做的事,无论说什么甜言蜜语都是权宜之计,并不算违背祖师爷定下的规则。
裴雪嫣没察觉他其他心思,只听见那句“娘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立刻忘了方才的质问,笑嘻嘻地伸手搂住他的胳膊:“相公,你说的是真的么?你对我一见倾心?”
“嗯......自然是真的。”江栖夜顿了顿,轻声应道。
裴雪嫣立刻得寸进尺,晃着他的胳膊追问:“那你发誓。”
“发什么?”
“永远保护我,不伤害我,还要天天叫我‘娘子’。”
“孩子气。”他轻声应道。
裴雪嫣却不依,干脆抓住他的胳膊枕在头下,撒娇似的抱怨:“相公不发誓,又不与我做些夫妻之事,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江栖夜听她又提这事,心如擂鼓,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淡定:“你年幼,我怕......我怕伤着你。”
“相公你别哄我!村里的白家阿姐比我还小一岁成亲,如今都有娃娃了,怎会伤着……”
他不便解释,只能轻声安抚她:“明年我们再说,好不好?”
能拖一些时日就拖。
现在主要是先凝丹,凝了幻境结束,再也不需要心理折磨。
哪怕是在幻境里,他也不能与她做任何出格的事。
裴雪嫣不依不饶,嘟着嘴威胁道:“相公不做,便是另有目的,我便伤心欲绝,食不下咽。”
22. 第 22 章
他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怕伤着你。”
裴雪嫣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一个劲追问:“伤什么?相公,你如此躲躲闪闪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她又低头嘟囔,声音里藏着委屈:“旁人成亲都是你侬我侬,我们像客气的陌生人。还说一见倾心,我才不信。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心神不宁,生怕你有一天做对不起我的事。”
“你多虑了,我对其他女人并无兴致。”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怕你露出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
裴雪嫣坐起来,直直看向他,很认真的说:“自然是杀我灭口,狼子狠心。”
江栖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地否认:“我与你成亲,是敬你、爱你,怎会害你?你莫不是这几日梦魇了,才尽想些荒唐事?”
裴雪嫣张了张嘴,没法说清上辈子的纠葛。
从前他怎么都不肯与自己在一起,如今成了亲,是不是就能解除那该死的魔咒?
为了让自己安心,她索性俯身趴在他身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你亲亲我,我就信你说的话。”
江栖夜不愿做。
可她真的好香,缠得他心头发紧。
他不情不愿地伸出手臂,虚虚搂着她的腰,不得已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裴雪嫣不开心,躺回他身侧,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你都没亲到。”
方才那一下,连嘴唇都没贴上,不过是蜻蜓点一下,一点都没诚意。
江栖夜还是维持着僵尸一样的躺姿,半点反应也无。
裴雪嫣望着他,忽然想起前两世他那鼻孔朝天的高傲模样,如今这般接地气的农家汉子,倒让她生出几分调侃的心思。
她顺势撒起娇来:“好吧,你不愿意亲就算了。将来如果我受到什么伤害,一定是你不愿意亲我导致的。”
江栖夜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裴雪嫣跟他闹了这一会儿,困意也涌了上来,终于头歪在他肩膀旁睡着了。
江栖夜僵着身子,直到确认她睡沉,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正常男人面对新婚妻子,尤其听着那一声声腻得人心尖发颤的“相公”,很难做到冷静克制。
他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好,方才那一下轻吻,不过是权宜之计。
祖师爷一定理解他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栖夜便悄悄起身,想趁着裴雪嫣没醒,飞到山崖幽静处练功。
刚坐起身,身后就传来温热的触感,妻子正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她贴在自己背上,搂住他的腰,温热的气息在夏天更加黏腻。
“相公,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夹着声音说话。
江栖夜后背一僵,转过身,随即放缓语气,找了个借口:“嗯。西边那块地的麦子已经熟了,明晚我就在地里睡。现在去搭个庵棚,麦收赶的就是天热,得在地里住上几日。”
这话倒没掺假,从前爹爹忙着收麦时,也总在地里搭棚过夜。
裴雪嫣立刻裹紧衣服,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眼里满是雀跃:“相公这么辛苦,我也去搭把手,帮你一起搭棚!”
江栖夜边穿衣边说:“从前你和爹做农活我没有帮上忙,如今你嫁给了我,便只管在家里歇着,外头的事有我就够了。你若真想帮忙,每日做些饭给我送到地里,就再好不过了。”
她凑过去仰着头说:“我不去割麦,要和你一起搭棚。”
他拗不过:“好,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会儿。”
裴雪嫣点点头,很开心。
她觉得现在他们确实有点像夫妻了。
江栖夜终于摆脱她,正想走开,没想到被这个小娘子胳膊搂住脖子,带着温热气息的嘴唇就直接贴了上来。
还笨拙地轻轻辗转。
她自然不知道怎么亲吻,只模模糊糊记得上一世,武林高手爹娘总背着她偷偷这样亲近。
裴雪嫣没多想,只觉得此刻气氛正好,便凭着本能凑了上去。
江栖夜从未受过女子这般主动的亲近引诱,登时全身燥热。
他本该推开,身体却先一步失了控,嘴唇不自觉地轻轻蹭回去,只敢小心翼翼地和她嘴片厮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定要让祖师爷知道,他是被迫的。
这一下亲昵来得猝不及防,两人都僵了片刻。
裴雪嫣先反应过来,松开手退回床上,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嘴硬地嘟囔:“这下……这下我勉强信你一些了。”
江栖夜喉结动了动,没敢看她,只含糊应了声“我去做饭。”
方才那片刻的触碰,比他练三个时辰的功还要耗神。
裴雪嫣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发烫的嘴唇,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江栖夜是个很爱用法术的人。
这次裴雪嫣跟在身边,却没好意思用。
搭庵棚并不难,两根主梁,铺上草席,外面搭着草垛。
里面放杂草。
裴雪嫣倒是会做这些,也挺认真,蹲在棚里一点点摆干稻草。
搭完棚子已是正午,两人坐在树荫下歇脚。
裴雪嫣摸出怀里的帕子擦汗,见江栖夜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就凑过去想帮他擦。
手刚抬起来,江栖夜就本能地偏了下头,反应过来又转回去,乖乖让她擦。
裴雪嫣边擦边笑:“相公,我知道啦,你从前没和女子接触过,所以一直害怕对吗?”
江栖夜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麦子:“镰刀已经磨好,三天内争取收完,就去给爹的麦地收了。”
他顺手把水壶递过去,裴雪嫣接过来喝了一口,才发现水是温的。
故意问:“相公,这水怎么不凉啊?莫不是你特意在太阳底下晒温的?”
“嗯。”江栖夜随口应声。
两人就着田间的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正聊着中午要做什么饭。
就见村里过往的大爷大妈扛着农具从田埂上走过。
“这新媳妇娶得好,还陪你下地搭棚呢!”
“瞧这小两口,坐一块儿说话呢,比咱家庄稼长得还喜人!”
江栖夜被说得有些不自在,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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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嫣却大大方方地应着。
麦子成熟的确只在几天的时间。
天气炎热,成亲时还有些绿,如今望去,已是一片晃眼的金黄麦穗。
两人在田边搭好庵棚,就着水吃了些咸菜、萝卜和馒头,简单垫了垫肚子。
江栖夜有模有样的磨着镰刀,脸上和露出的胳膊,皮肤颜色已经显出小麦色。
不似从前那样贵公子的气息,倒真有了几分农家汉子的硬朗模样,透着股说不出的吸引力。
裴雪嫣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相公,不是那个疏离的三叔,也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江公子,就是眼前这个会陪她下地的人。
备好农具,把东西都归置在庵棚下。
夫妻二人便回了家。
庄稼地离住处不算远,农忙时节,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忙活的乡邻。
每家每户见了夫妻二人都打招呼。
江栖夜大多是微微点头示意,裴雪嫣则笑得眉眼弯弯,那股开心是藏不住的。
看得出来,她是真开心啊。
日头爬到正午,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人就汗流浃背。
江栖夜见她脸蛋红扑扑的,让着她回屋躺在席子上歇会儿。
自己则准备去做饭。
做面皮。
论手艺他自然不会,但要靠法术,这点事倒也简单。
原本不想让她跟着睡在地里,平日里也是边干活边悄悄用法术搭把手,既陪体验了生活,也没真累着。
看出来裴雪嫣对饭菜并不挑食,不管做成什么样,她都吃得喷香。
抵是从前苦日子过惯了,如今有热饭吃就很满足。
面皮凉拌是好吃的,总觉得差点什么。
他想了想,该配点凉拌肉才好。
到镇上有十几多里的路,这么热的天,傻子才走路过去买。
江栖夜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再闪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纸皮包好的凉拌肉。
他还在屋里悄悄渡了点灵力,驱散了暑气,待着格外清爽。
裴雪嫣起床好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忍不住夸赞道:“好相公,你对我这样好,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江栖夜摆好碗筷,轻轻坐下,“这也不算什么。”
“还不算什么么?相公,你好有钱。”裴雪嫣搬了个小板凳凑到他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声音软下来:“那晚上咱别睡在地里了行不行?我一个小女子,还是新媳妇,一个人在家,心里慌得很。”
江栖夜夹了口菜,抬眼看向她,语气温和:“这时候田里飞鸟多,还有獾会来糟蹋庄稼,偶尔也有人趁农忙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地里得有人看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怕,我在大门上加几道锁链。你夜里别关灯,我在庵棚里能看见屋里的灯,放心,出不了事。”
“哎呀!”
她拿起碗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出来都羞涩啊,只能这么叹一句。
低下头扒了口饭,声音轻了些问:“那……今晚你还在家睡,对不对?”
“哦......嗯?”
裴雪嫣抬头看向他,说道:“看什么?我要和你圆房。”
23. 第 23 章
江栖夜:“......”
现在她提圆房,远远没有一开始时那么紧张。
他很清楚,道人穿越幻境需历遍诸事,不能再三拒绝,否则如何渡人?
他本就是为渡这女魔头而来,眼下做的这些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何况等幻境醒来,此间一切不过一场梦,除了他和她,天下再无人知晓。
或许她也不会知道。
无妨,无妨。
下午,江栖夜特意去镇上买了几个大西瓜。
他的心思很明显,接下来要在地里住几日,多备些她爱吃的,她可以生活的没后顾之忧。
反正,对她好点没什么,早点凝丹,早日结束。
傍晚切了西瓜,红瓤黑籽,咬一口脆甜多汁,裴雪嫣吃得嘴角沾了汁水,还不忘递一瓣给江栖夜。
“相公,这西瓜比爹爹买的甜的多!”
“你如喜欢,吃完多买些。”
裴雪嫣却乖乖坐直身子,摇了摇头:“那可不成,将来咱们还要过日子,怎么都要吃吃喝喝呢?多存些钱,将来盖间大房子。”
任谁都难抵这样平淡如水却很温馨,令人心静的小日子。
他亦是如此。
前两世他们相处那么久,那么轰轰烈烈,都抵不过几日的温存和谐。
没有纷争,没有算计,谈话都那么无聊。
真实的生活总让人恍惚。
“你想住什么房子可以写出来,得空我就盖起来。”
“真的么?”她满心雀跃,畅享起来:“我想盖个带院子的!院子里种两棵桃树,春天开花好看,夏天还能吃桃子;再搭个葡萄架,秋天能在下面乘凉!屋里要三间房,一间咱们住,一间放东西,还有一间……将来有孩子了,给孩子住!”
江栖夜静静听着。
以他的术法,别说盖间带院子的房子,就算她想要带花园的宅院,也能一夜之间造好。
他只轻轻点头,为难的说:“有些难,但是问题不大可以解决。”
完西瓜,江栖夜擦了擦手,又起身往外走。
“我去帮村里李婶家修修铁架子,晚些回来。”
他是热心肠,村里的好男人,肯定会四处帮忙。
夏天天暗得晚,裴雪嫣歪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农忙天大家晚饭本就简单,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更是一点都不想再吃别的。
闭着眼,脑子里却没闲着,全是这几日跟江栖夜相处的片段。
好像日子终于回到了该有的模样,前世的事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磨难才让他们真正在一起。
现在想来,那些苦好像都值了。
她没真睡熟,半梦半醒间,连江栖夜开门回家的动静都在深睡中听得清楚。
刚想睁开眼起床跟他说句话,只感觉寒光与刺眼的蓝光射来。
快得像错觉,那光转瞬消失。
裴雪嫣心里一紧,还以为是撞了什么灵异事,慌忙坐起身。
从窗边往外看,瞧见江栖夜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院门外,像是又出去了。
莫不是刚才做梦?
她起身走到堂屋,四处看了看,目光扫过墙角的柜子。
走进过去,发现里面柜子里有个包裹。
裴雪嫣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地挪过去,伸手把包裹拽了出来。
没想到包袱旁边居然放着一把剑。
剑柄是普通的木色,看着没什么新奇,大约是相公的防身之物。
她心里轻轻叹口气,想来这一世,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前世的纠葛、过往的牵绊,他全忘了。
那就不提吧,也原谅吧,反正这辈子能安稳过好,就够了。
她没打开包裹,先伸手想把剑往里推了推,让柜子里更整齐些。
那剑竟比看着重得多,她推了一下,剑身纹丝没动。
裴雪嫣把包裹放在旁边,双手按住剑柄再使劲一推。
“咔”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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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响,剑柄与剑身间竟错开了一点点空隙。
剑柄与剑露出了一点点空隙,空隙出现的瞬间,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缝隙里窜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裴雪嫣本能地抬手遮住眼睛,脑子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
前世的画面、刺骨的疼痛、一次次被他刺穿心口的瞬间,全涌了回来。
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想起了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为什么一次次被杀。
他们从来不是夫妻,是仇人,是死敌,他要的是废掉她的武功,夺走她的心头丹!
而他选的方式,竟是先骗她爱上,等她掏心掏肺后,再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裴雪嫣倒在地上,幻境穿越前的剧痛、幻境后一次次被剑刺穿心口的灼痛,瞬间全缠上了四肢百骸,疼得她浑身发抖。
“好……好会装啊。”她咬着牙捂着胸口。
明明自诩名门正派,却为了达到目的愿意成亲,而且连成亲这种事都能演得滴水不漏。
那么这些天作为夫妻什么都不愿做,不愿与她亲近,不愿碰,也就理解了。
从前师父说过,青宗门有门隐秘法术,能在梦中夺人心魄,一点点吸走人的气息与精神。
如今,江栖夜那个臭道人用这阴毒的功夫对付她了!
裴雪嫣躺在地上满头大汗,一幕幕的画面从眼前掠过。
最后猛然睁开眼睛。
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停下,那把剑成功刺杀过她两次。
恐怕马上又要动手了。
不用他探测,裴雪嫣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按着被他如此欺骗,恐怕今晚过后就会凝丹成功。
这个该死的男人!
诡计多端的下流道人!
使出这么狡诈下流的手段!
想到这三世装的人模狗样,尤其这一世,竟用夫妻的身份百般讨好、处处体贴。这种方式的欺骗马上让裴雪嫣心绞痛起来,,她恨不得现在就找到他,将他千刀万剐!
24. 第 24 章
裴雪嫣走出门,这个时辰外头天还亮着。
看着小院的门口,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复杂的紧张。
她靠着门框,把这些日子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遍,越想越确定,江栖夜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狠辣又薄情。
对薛莲诉衷肠一封封的情信,那么面不改色的一剑毙命。
对陈唯安很会把握尺度,他拿捏着人家心性不成熟,等她深陷爱意,逼迫自杀,还能补上一刀。
如今对她这个“阿褒”,无论眼下怎么你侬我侬,杀她是必然的。
她想让他失败,永远都不为他凝丹。
她要让他所有算计都落空,让他前功尽弃!
要破了他的戒,要羞辱他!
她清楚自己修为远不如他,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觉醒,他肯定会立刻翻脸,不会再演半分温情。
既然他骗的她那么苦,她也要骗他。
即便武功被废也得让他不好过。
裴雪嫣正发呆,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那个男人走了过来。
裴雪嫣抬眼望去,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他一身出尘不染的长袍,气质高洁,翩翩然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正派仙人。
如今晒的有些黑,穿着粗布短褂,活脱脱一副农家汉子。
还真是挺下功夫的。
她在心里嗤笑,面上却迅速换上一副柔弱的神情。
江栖夜走过来,见她站在门口发呆,语气自然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买了条鱼,晚上给你炖鱼汤喝。”
裴雪嫣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鱼。
她立刻往前踉跄了两步,软着身子往他身上靠,歪在怀里:“相公,天热体虚,腿脚突然没力气,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
江栖夜垂眼看向她,见她脸色红润,嘴唇也透着健康的嫣红,哪有半分体虚的样子?
裴雪嫣就是想逼他用法力,想亲眼确认自己的判断。
她顺势往他怀里倒得更彻底,声音也放得更软,带着点刻意的颤抖:““相公,我……我全身都在发抖,你摸摸,是不是很凉?”
“......”他不知天还没黑,又开始发情了。
胸口贴在身上,就感觉到一片温热,哪有半分凉意?
裴雪嫣见他没动,索性得寸进尺,双手环住他的腰,仰头望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委屈:“相公,我站不住了,你抱抱我,把我抱回床上好不好?”
江栖夜被她缠得没办法,怀里的人软得像团棉花,手里还拎着活鱼,一时间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裴雪嫣身体靠在江栖夜怀里,被他抱起来。
明明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今日知晓所有真相后,再看他还这么演绎这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只觉得可笑到骨子里。
从前师父就说过,青宗门的男人最会伪装成大义,表面是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内里全是被欲望冲天的登徒子,最爱仗着修为高欺辱旁人,自诩道义。
那时裴雪嫣年幼,不知师父为什么那样辱骂,又迷迷糊糊不知真假,如今亲身经历,才真是明白其中道理。
旁人用这种手段渡人一定被他们诛杀,自己用这种手段就是伸张正义。
师父杀人折磨几下怎么了?
他这样折磨人心境三世,不是更恶劣?
被放到床上时,裴雪嫣继续扮柔弱,她蜷着腿,声音软得捏出水来:“相公,我脚还是疼,你帮我把袜子脱掉,揉一揉好不好?”
女人的脚本是隐私部位,就算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些日子里他也从未真的看过。
何况,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更不能看。
裴雪嫣就是故意戳他的伪装,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果然,江栖夜听后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半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就知道,这个骗子又开始找借口了。
她没等他开口推脱,裴雪嫣伸手摸了下他的下巴。
摸到他没刮干净的胡茬,带着点粗糙的触感。
还真装汉子有模有样。
许是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放肆,江栖夜的身体瞬间僵住,原本温和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他低头看向裴雪嫣,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亲昵又大胆的动作。
裴雪嫣就要看他是不是真的男人,他是不是真能做到三世不动心。
若真是一身修为能压住所有欲念,那平日里那些眼神和举动,又到底是怎么忍住不起半分涟漪的?
她就是要他堕入神坛,破了他的戒,日后真要回到真实世界相处,才好有说道的余地。
裴雪嫣的手指顺着下颌线滑进他的衣襟,声音黏腻:“相公,别走了,你不是明天割麦子吗?今夜我们早点休息吧。”
“吃...吃饭。”
见他纹丝不动,裴雪嫣索性往床上一歪,埋着头开始啜泣:“"相公是不是嫌弃我丑?还是你当初娶我,本就只是觉得我可怜?为什么你总是不肯......不肯......是有其他目的吗?我一心都爱慕着你,若是骗我,我真的要一头撞死了。”
她故意说不下去,肩头微微耸动,哭得愈发委屈。
江栖夜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是要怎么个速战速决法。
何况,他对她的感情本就复杂难明,无法言说。
他沉默着坐下来,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眼泪,声音放得极柔:
“娘子容貌似天仙,你若算丑,天底下便再无好看之人了。”
裴雪嫣心中窃喜,她追问道:“相公真的觉得我好看?”
“当然。”
“你喜欢我的长相么?”
他垂眸不语。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阿褒姑娘,我——”
话未说完,便被裴雪嫣陡然打断:“别叫我阿褒,我叫阿筝。”
阿筝是她做叶修罗徒弟之前的俗家名字,阿褒这个名字多难听!
江栖夜倒不在意她叫阿褒还是阿筝,顺势改了口:“阿筝,我与你成亲,自然是愿意的,心甘情愿,从未有过其他目的。我对你一直真心实意,绝无半点嫌弃。”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番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真心流露,还是刻意伪装。
反正就这么说出来了。
或许,他也盼着,他们之间能少些纠葛吧。
甚至,若从来没有过纠葛,在寻常日子里,会不会能成为好朋友?
早日度化她,结为道侣,一同修行?
罢了,想多了。他们早就不可能了。
他绝不能违背师尊的命令,结局,只能是这样。
可她……真的太可怜了。而他自己,也真的太可恨了。
每每回想起“陈唯安”因爱而不得、最终痛苦自杀的模样,他便心绞痛得厉害。
如今与她同住这农家小院,连自己都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虚幻。
裴雪嫣听到他这番真情诉说,过于真诚微微一愣。
他当真是可恶!
实在是太可恶了!满口谎话,枉称君子!
裴雪嫣拍拍床,拉着他的手说:“你若真心待我,今晚我们就洞房。”
也许黄昏的夕阳过于诱人,昏黄的光线没来由地让人生出几分伤感。
他握着她的手,竟让他生出了此生第一次想要吐露心声的冲动。
他从未过过这样的平凡日子,农家种田的细碎琐事,她偶尔流露的柔情与娇憨,都像温水浸心,叫人忍不住沉醉。
“阿筝,我心里的确装着事,是些身不由己的事。这些年我勤恳做事,读遍群书,可偏偏对某些事,始终摸不透、想不通。这些事我不能开口,不能和外人说,这些东西每日缠在我脑中无法自拔。”
他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压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好像不管怎么走,都永远回不了头,也解不开这个谜团。”
他说得那样深情,连眼眶都泛起了红。
但是,裴雪嫣觉得可笑,不管他口中的事是什么,哪怕裹着再多苦衷,包不包括欺骗她,都只剩满心的荒唐与可笑。
裴雪嫣看着他表演完,淡淡道:“夫君今晚也不要睡在这里了,去草棚吧,省得看见我惹你烦忧。”
他低着头看着趴在床上气鼓鼓的娘子,终于没忍住低头亲了她的脸颊:“娘子......娘子沐浴吧。”
他转身将浴桶倒好水,便一个人去院子里继续砍柴。
裴雪嫣:“.....”
她今日上午和他搭棚,中午回来时已经擦拭过身子,下午几乎都在休息,倒也不算太热。
简单冲洗了一番出来,她站在窗户口望着外头砍柴的人。
他已将袖子捋到胳膊肘上方,手臂上肌肉线条分明,干起活来还挺是那么回事。
裴雪嫣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这个伪君子在梦境装什么呢?
她回到床上,躺下来想着师父,想着师姐。
还有庄园里的婆婆、丫头。
师父很少在庄园生活,一开始一个月回来几天,后来一年都很少回来几次。
她十五岁生辰那日,师父送了她一把剑,此后便再未归来。
再后来,师父突然说要退隐江湖,将毕生修为尽数传给了她。
是她,居然不是师姐。
消息一出,江湖上顿时谣言四起。
她与师姐自幼一起练武修为,自从师父决定传功给她后,两人的关系便渐渐冷了下来。
师姐勤奋刻苦,识大体,又会做事,性格只是沉闷却很努力。
很难不生气吧。
不过短短一月,裴雪嫣竟成了江湖人人喊打喊杀的“女魔头”,师姐见她落难,又重新心疼起她来。
下山之前,师姐本是极力反对的。
叶修罗的名号在江湖上威慑四方,能打得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可裴雪嫣内力尚浅,根本无法充分运转师父传下的修为法术。
师姐劝她在庄子上静修三年五载,至少将功法运转到七八层再下山。
可裴雪嫣生性好奇,又咽不下被人污蔑为女魔头的那口气,最终还是女扮男装偷偷下了山。
哪曾想,下山没几日,就被眼前这个狗男人抓住,废了武功,还被骗了三世情感。
想到这里,她简直气得胸闷气短,从床上坐了起来。
摸索着找到一根藤条,她气冲冲地出了门,走到江栖夜身后,狠狠一鞭抽了下去。
奈何这具身体柔弱无骨,毫无武功基础,那一鞭打下去竟也不疼不痒。
江栖夜一脸震惊地转过身看她:“阿筝你......”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愿与她圆房,她便生气了?这般打他?
裴雪嫣其实有些心虚,打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万一出了幻境,指不定会被他怎么报复。
她强装镇定:“要不,过些日子我们去县里公堂和离吧,我不愿耽误你娶品行端庄、家世优良的好女子。”
他放下斧头,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有些艰涩:“娘子......阿筝,我......”
他张了张嘴,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缘由。
“我说了,我怕伤着你--”
裴雪嫣打断他:“反正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等得空我们便去和离。”
“......”
江栖夜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更不可能想到,她是真的打从心底里不想再和他过下去。
和自己的仇人成亲共处,算什么事?
裴雪嫣见他沉默,又补充了一句:“我打你是因为你骗我,我心里生气却排解不开,你不会怪我吧?”
江栖夜很愤怒,因为没人敢动他一下,哪怕师尊授他高深的法术,一开始悟不透也没被打过。
这样凭白挨了一下,还是好心度化的女魔头,当真的有些愤怒。
看着她那张写满委屈、可怜巴巴的模样,他的心又一下子软了下来。
一咬牙,一下决心。
他竟上前一步,一把搂住裴雪嫣的腰,低头便吻了下去。
确切的说,是啃咬起来。
裴雪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吻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立刻挣扎起来。
她越挣扎,江栖夜搂得越紧,只当她是气上加气。
到最后,那轻咬已不满足,他的舌尖瞬间滑入她的唇齿之间。
辗转流连,浓重的呼吸让人脸红心跳。
裴雪嫣被吻得晕头转向,只能拼命掐他、捶他,真心实意地想推开他,却被这个汉子紧紧搂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大约已经分不清这样激烈的拥吻是为了什么?
是成亲这些天被她引的压抑突然爆发,还是即将结束梦境后分道扬镳的伤感作祟?
或许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迷茫,对这项法术的怀疑。
终究,他是留恋这样平凡安稳的生活的。
撕咬着她,亲吻着他,脑子中什么都没有,就像本能的亲吻与发泄。
裴雪嫣原本就瘦弱,被他亲得面红耳赤,脸红心跳,感觉要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眼眸深邃地凝视着她。
原本想深情款款说些什么,没想到女子一把伸出胳膊要打他的架势,被江栖夜抓住了手腕。
裴雪嫣狠狠的踩他的脚,回到房间。
此刻她的心情简直离奇,又像是吞了只苍蝇般。
难受的要命。
江栖夜偏偏以为她是害羞,生气自己这么晚才表达爱意。
于是去洗了澡。
洗了很久的澡。
洗完澡走回床边,见妻子背对着他,后脖颈满是薄汗,便拿起竹扇轻轻给她扇风。
她皮肤白皙,几缕湿发粘在背上,透着股说不出的性感。
江栖夜不知她又在气什么,反正就是固执地背着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裴雪嫣浑身一僵,直接往里面躲。
江栖夜伸出手,轻轻探了下她的凝丹情况。
竟连一半都不足,比前些日子低了太多。
她是真的生气了,一定是默认了他在欺骗她。
年纪轻轻的小两口成亲多日,丈夫不愿意碰妻子,的确会让人伤心。
江栖夜不再犹豫,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裴雪嫣根本来不及反应,亲吻便落了下来。
这一次,吻的是她的胸口。
接着,是颈侧,是锁骨,越来越、下流……
裴雪嫣哪里有这样被对待过,手脚一起推着他的腰和肩膀,嘴里说着话语。
“不要......不要......”
“你干什么……”
“啊啊啊啊……疯子。”
“江栖夜,你不可以,不可以......”
江栖夜以为她是欲拒还迎,她越是带着哭腔的拒绝,越是撩拨着他的心弦。
第一次就这么发生,江栖夜非常克制,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
他内心就是要把这件事当做任务,不能产生情绪。
不能......不能吗?
结束后,她没有哭的死去活来挣扎,慢慢开始想念以前的江公子,三叔,现在她的好相公。
江栖夜的鼻尖与她触碰,结束后身体不敢重压,头偏过她的头,压在枕头上好一会儿,翻身到旁边。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躺在床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没过一会儿,江栖夜起身去外间拿了毛巾,倒了些热水拧至半干,折返床边细致地给她擦拭。
裴雪嫣想狠狠的瞪他,用最恶毒的话骂他。
不知怎么,她竟没出息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
他倒是很细心,将汗渍与痕迹都擦得干干净净。
裴雪嫣也没什么可羞涩的,横竖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扭捏的?
这位江道长将来是要做清宗门掌门人的,必定是受万人敬仰的人物,她与他有过这一场,算起来也不算吃亏。
何况他的长相与身材都是顶好的,方才那番情事里……
她不知道刚才自己被施法全身才放松下来,以为自己不自觉被吸引。
显得自己很没出息。
从前偷偷听师父和师伯在房里议论,说男子靠尺寸。
现在想起来,腰肢似乎还残留着被撑到发酸的坠感。
江栖夜给她盖好薄毯时,裴雪嫣正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心头涌上一股离奇的滋味。
按道理他们真实世界半日都未认识,现在居然袒露着相对,还做着羞涩的事情。
她还不了解他,甚至长相都没瞧上几眼。
他为了让她入局整整做戏了三世。
自己一次次被他蒙在鼓里,如今竟连身体都被他骗了去。
方才他亲吻的深情,动作卖力,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是注入了真心的?
“你说你欢喜我,相公,你可不可以发誓,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保护我,爱护我,不会伤害我一分。”
他躺在身侧,许久都默不作声。
裴雪嫣没指望他真的发誓,即便发了,那誓言也必定和他的人一样,是掺了假的。
听他不语,她就知道一切都快结束了。
她对真实世界里的江栖夜压根一无所知,又谈得上什么真的恨呢?
她恨的一直是“江公子”“三叔”还有“夫君”。
她只认识他伪装出来的人。
恨他为什么那样骗她。
在被刺与彻底死之间,她痛的死去活来,比昨夜被他那大物捅来捅去痛一千倍。
心理上,身体上。
再次见到他,说不出的异样。
她熟悉他,却又很陌生。
明明知道醒来后,他们什么交集都没有。
师父说,青宗门的男子都是又狠又无情。
就像现在,她知道堂屋那把剑还会刺向她,现在还能安然的躺在他身边,幼稚的让他发誓。
如果师父知道她已经和青宗门的弟子有了鱼水之欢,还叫成那样,会不会后悔传给她武功?
还是会觉得叶修罗的弟子很丢人啊!
裴雪嫣轻轻叹了一口气,幸亏心大,不多时便睡着了。
早上起来时,庄家汉子已经做好了饭,在温水上热着,人却早已去地里割麦子了。
天气愈发炎热,她坐在水井旁洗了把脸,瞧见脸颊因潮红起了点点颗粒,便用胭脂轻擦了下。
她拿起锅里的红薯、白面馒头,还有几块鱼肉,一个人悠闲地吃起来。
吃完饭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发呆。
开始怀疑这么勤奋入戏的江栖夜是不是动了凡心,竟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
正想着听到小院的脚步声,这么早就从地里回来了?
半晌还不到。
裴雪嫣起身去迎接,“相公回来的真早啊,还以为需要我去送饭菜。”
江栖夜擦了把手说道:“我去集上买些东西,你想要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
“我什么都不想吃。”
裴雪嫣声音淡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明显低落。
他原以为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她该多些娇羞,与自己更亲近才是。
哪想到一早回来,她竟是这般疏离模样。
他上前一步,微微低头看向她,声音放轻问:“你不开心了?”
裴雪嫣抿着唇,低头没应声。
“是昨夜……弄得你不舒服?先前我就说过,怕伤着你。”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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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嫣;“......”
好一个清心寡欲的道长!竟能说出这般龌龊又自恋的话来!
“你哪里弄疼我?只是自顾自己爽,没有看到我反抗挣扎么?”
江栖夜耳根瞬间泛红,垂眸不语,不敢看她。
夏天裴雪嫣穿的更轻薄,尤其是昨夜看完那双......之后,怎么都感觉此刻有些异样的感受。
是熟悉,还是陌生?
或者是更深一点的想法。
江栖夜低声解释:“我当......当你欲拒还迎。”
“欲拒还迎个鬼,你见过做这事哭的吗?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别人的胸,居然还敢揉它,真的气死我了!”
江栖夜:“.......”
裴雪嫣说着就要去打他。
江栖夜被她口不择言惊呆了,她的手掌软绵绵打下来,又酥又柔,让人怜爱心增加。
裴雪嫣自幼没跟男子相处过,唯一见过的男人就是师叔。
师叔月丘岭是师父天天骂的男人。
但是见了面还会“师哥”“师哥”的叫。
师姐说,师父喜欢师叔。
裴雪嫣脑袋怎么都转不过来,师父骂他就是喜欢师叔的表现?
如今对江栖夜大概就是这样的心理,她讨厌他,恨死他了!
却又对江公子和三叔念念不忘。
人真的是奇怪。
江栖夜望着她气鼓鼓泛红的脸颊,不似作伪,连忙放软语气解释:“以后不做便是。”
“以后不做,永远不做,一辈子不做!”
江栖夜“呃”了一下,眉峰微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刚才去地里割麦子,其实是一早醒来就逃走了。
睁开眼睛时剧烈的犯罪感在内心滋生,他明明是来渡化人的,怎么会和女魔头发生床笫之事?
无情道也不管用了,什么都没用了。
自己进去那一刻整个人都是蒙的,感觉打开了新世界,世上为何还有这样美妙的体验。
她那样美,那样软,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馨香,连示弱时的模样都让人心尖发颤……
想到这里,自己这副心思,与那些浪荡的登徒子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天刚蒙蒙亮,他便攥着镰刀去了地里。
这次没偷懒,没用法术,一点点割了半亩地才回来。
如今见裴雪嫣这般生气,想来昨夜自己定是太过急切,也太过用力,是真的弄疼她了。
他倒不是自信,而是一直知道自己那物大,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了。
不想第一次給了小妖女,原本做之前已经给她施法了,没想到还是这样难受。
他曾听闻女子初经此事时,都会有撕裂般的痛感,想来她昨夜定是忍了不少苦。
念及此,江栖夜的语气愈发温柔:“你再回房歇会儿,我去镇上买些吃食。中午我把剩下的麦子割完,回来给你做饭。”
他这副体贴入微的模样,装得实在太过逼真,连裴雪嫣都险些信了。
“我才不吃你做的饭!你买的也不吃,就是不吃不吃……”裴雪嫣转过身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却没敢落锁。
那扇木门,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作为在青宗门未来的掌门人,江栖夜站在门口待了片刻,见四下无人,身形一晃便掠出了院子。
他径直去了镇上最大的首饰铺,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一眼就看中了一支银发簪。
银质的簪身雕刻着缠枝莲纹,吊坠处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
十分漂亮。
回家后他推开门,还没进卧房,裴雪嫣就捂着被子说:“不要进来!不要进来!臭男人,不要进来。”
“......”江栖夜没听她的话,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在床沿坐下,将首饰盒轻轻放在枕头旁边。
裴雪嫣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比平日更显娇美。
“你、你不要哭了。”
裴雪嫣擦了下眼泪,语气里满是愤怒与委屈:“我信了你的鬼话,你这个小人,说一套做一套。”
江栖夜:“阿筝,你......你想说什么?或者,想起些什么?”
听到他这般小心翼翼的询问,裴雪嫣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一口否认:“我想什么,什么都没想啊。你不知道女人会做梦么?梦到你是个伪君子。”
她自然是知道,这种梦境渡劫一样的地方是待不了长久的。
而自己压抑着内心不允许对他动心,会不会又败在他诡计多端的手段上,都未知。
江栖夜不明白她迟迟不肯凝丹的缘由,就连他们发生了男女最亲密的关系,早上起来灵力探测时,都没有比之前增长几分。
无论出于何种心思,江栖夜待她总归是好的。
她再怎么骂骂咧咧、说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话,他也从不还口。
夜里他睡在庵棚,时不时让灵羽飞过去。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天闷热,想必心里难免焦躁难安。
第二天一大早,他回了家。
裴雪嫣起床时,正撞见他在洗澡。
身上一道道麦穗划痕,一片片的红。
想必睡在那样的地方,满身是刺,定不舒服。
他一副过日子的状态,裴雪嫣也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掀开锅盖,饭菜又做好了。
真勤快啊。
她没好意思直接吃,洗把脸后拿了条浴巾给了洗澡的男人。
江栖夜没想到她会主动递东西过来。
旁边还放着一瓶药膏。
“你洗完,我给你擦擦。”
“什么?”
“你干活辛苦了,背上很多红疹,我擦擦。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地里,你割麦子,我去拢。”
江栖夜心中高兴,嘴上却仍推辞:“不用,热。”
裴雪嫣站在木桶后,轻声说道:“我也不怕热。只要你真心实意,我便会真心对你。”
他低头擦着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看她:“阿筝,你我既已结为夫妻,往后还有几十年要相守。我若真有二心,又怎会应允与一个女子长相厮守?你的不安、你对我的怀疑,我不知从何而来。可自你嫁我那日起,自前夜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今生今世,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相公。生死相依,绝不分离。”
裴雪嫣被他这一番表白搅得晕晕乎乎。
她年纪尚小,心性懵懂,前两世也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少女。
如今更是朴实的农家女,被男人如此深情告白,整个人简直飘飘然。
真实世界也没接触过什么男人。
师父总说世上没有好男人,那他,会不会是个例外呢?
他待她那样好。
高高在上的道长,修为如此高深,却仍愿为她下地干活,割麦子、挑水、修葺房屋棚顶。
裴雪嫣眼眸流转,对着他看了又看,沉默许久才轻声回道:“你若真心与我过日子,我也会对你好的。”
他闻言笑了笑:“好。”
江栖夜拿起浴巾起身,裴雪嫣立刻捂住眼睛飞快地背转过身去。
他擦拭完身体,换上干净的中裤,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擦吧。”
她轻轻站在他背后,指尖挖出一点清凉的药膏,动作极缓地抹在他肩胛处的红痕上。
“相公,等会儿我找些碎布做个薄垫子,你干活时披在肩上,就不会磨得这么疼了。”
江栖夜“嗯”应了一声。
他这是自残,自己找事。
没人真要他去割麦子,偏要跟寻常农户一般,弯着腰一把一把地割。
即便这一世有健壮的身体打底,可连着好几个时辰甚至耗到夜里都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铁定不好受。
明明动个法术便能将几亩地的麦子收完。
江栖夜心里清楚自己为何要这般。
他开始贪恋上了眼下的日子,甚至自私地想,能在这里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也正因这份心思,接下来的几日,两人竟真像寻常夫妻般过起了小日子。
他在地里忙活,裴雪嫣便在家缝衣做饭,到了正午,会提着食篮去田埂上送午饭。
两人坐在庵棚阴影下,江栖夜吃着馒头喝着粥,还有不算好吃的菜,旁边的人不时给他擦汗。
有蝉鸣,有金黄的麦穗,有树荫下的阴凉,还遮着阳光的庵棚,有她送来饭菜,还有妻子和丈夫。
这样的时光,任谁都会忍不住留恋,忍不住心动。
连环杀人魔来了都心动。
“今天忙完,我就去帮爹收麦,晚上搭黑,明天应该就可以弄完。”
“嗯。”她低着头应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这一世“阿褒”的身份浸入得太深,她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习惯了自己不会武功、不懂法术,只是个寻常农家女。
那些过往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那你……明天收完麦,回家住不?”
江栖夜吃着饭抬眸看了妻子一眼:“好。”
“‘好’是什么意思啊?是你本来就打算住,还是……应允我的话?”
“你还在意这个?”
裴雪嫣连忙摇头:“我不在意,就是不想勉强你。以前爹爹忙收麦时,是娘在旁搭手,我跟在后面装麦子。自从娘没了之后,就只剩我和爹爹忙活,每次忙完都腰酸背痛的。我是……觉得你这些天也辛苦,心疼你。”
听到最后三个字,江栖夜很开心。
长这么大,他从未有过这般真切的欢喜。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要和她在一起。
这个决定冒出来的瞬间,江栖夜自己都吓了一跳。
25. 第 25 章
是啊,他终究是动了凡心,起了贪欲,将这几世轮回里从未有过的情愫,都投射到了现实那个的女魔头身上。
他不仅要渡化这女魔头,还要亲自陪着她,与她结为道侣。
江栖夜帮老丈人把麦忙的收尾活做完,这场耗时耗力的农忙总算告一段落。
新收的麦子屯在粮仓里,往后要吃面时,随时取出来磨就成,一家人一整年的口粮总算有了着落。
他回来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
裴雪嫣早从邻居家讨了些腊肉,又挖了地窖里去年剩下的红薯,简单做了顿热饭。
他回来吃的很香。
“相公,我累不累呢?”
“不累。”他嘴里还嚼着饭,说话带着点含糊:“还有些力气。”
裴雪嫣忍不住笑了笑。
感觉这个男人的确和那个道长不太一样,反倒透着股憨憨的老实劲儿。
人在实打实的烟火日子里,确实容易变。
就像现在,她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浑身是劲、安分顾家、对长辈孝顺又对自己温柔的夫君,和当初要杀她的道长联系到一起。
人总是容易被当下的感受迷惑。
她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哪怕有了所有的记忆,早已不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叶修罗的女徒弟了。
儿时师父还在庄子上时,总教她和师姐,“玩遍天下的男人,他们如果不听话,就玩一个杀一个。”
那时候只觉得师父眉眼凌厉,直到下山后,才发现旁人看她的眼神里,都觉得她长得美。
年少时的她,其实根本不懂女子外貌意味着什么。
两个月前刚下山时,她穿女装,总有些登徒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满脸□□,口水都快流出来。
于是便女扮男装,好是好了一些,那些男子直接上手摸她的脸。
她长得好看,是师父在她十二三岁时说的。
当时师父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嫣儿这模样,天生就是个狐媚子,将来定能引得男人神魂颠倒,我叶修罗总算后继有人了!”
师父说这话,是盼着她将来能像自己一样,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不顺心便杀之。
杀男人是师父最爱做的事。
可那时的裴雪嫣懵懵懂懂,根本没明白师父的深意。
长大后,下山了好几次,的确很多男人看她,唯独眼前这个男人一心一意要她死。
三世经历,也对她不冷不热,反复引诱她爱上他。
而现在这样安静、与世隔绝的农家日子,让她生出了几分享受。
晚饭后,两人借着月光,一起在院子里把晒好的碎麦子收拢盖好。
两人默契的先后去洗澡。
等江栖夜回到房里,见裴雪嫣已经睡在床内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他轻手轻脚躺下,睁着眼睛,像往常一样僵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不敢动。
一动,不就显得自己对她有了非分之想?
前些天圆房是被迫的,不得已的,现在不能主动去做这些。
哪怕身体不自觉产生了反应,这个反应让他震惊与压抑。
所以,裴雪嫣稍微翻了一下身他的心就怦怦跳。
担心她压下来,担心她还会和之前那样主动亲吻,摸她。
可惜这个女人什么都没做。
江栖夜暗自想,她大抵是担心自己太累了吧。
第二天晚上,他先躺下后,妻子还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到了第三天,依旧如此。
可白天里,她并没有表现出半分生气或不和,有时还会握着他的手,凑在一起编竹筐,模样亲昵得很。
直到第四日,江栖夜提前洗完澡躺在床上,见裴雪嫣走过来坐下,轻声叮嘱:“晚上要下雨,晚上不可踢被子。”
裴雪嫣刚洗完脸,脸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低声应道:“知道了。”
“打雷你怕不怕?”
她摇头:“不怕。”
“闪电呢?”
“也不怕。”
江栖夜平淡的说:“哦,今晚可能雷雨交加,你不怕就好,我可能还要出去地里看看。”
裴雪嫣看着这茅草屋,真的风吹雨打起来,万一刮走怎么办?
她小声劝道:“有点怕。地里也没什么要紧事,相公何必夜里去呢?”
江栖夜立刻松口:“那便不去了。晚上我在旁边陪着你,你别怕。”
裴雪嫣抬头看他,眼前这个男人,若不是演戏的本事太好,那当夫君实在是太出色了。
两人一起平躺在床上,依旧没人主动,也没有任何动作,谁也不会有任何主动的情况。
直到裴雪嫣想背过身,身体移动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掌。
瞬间点燃了他。
江栖夜猛地伸手搂住她的腰,将人带进自己怀里,气息急促地问:“阿筝......阿筝,你身体不舒服吗?”
这几日没发现她来月事。
人一旦尝了男女之事,这些天忙碌着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想很多,如今他对自己不理不睬,更是得失心很重。
裴雪嫣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粗重的气息,说话都喷着雾气。
暖的她迷醉。
他低头吻下来时,她不知是半推半就,还是真的没抗拒,竟没有躲开。
被他压着时,她着实有些难受,铁杵一样的东西挨着她。
这和第一次同房时完全不一样。
她被他搂着腰提起身时,无意间瞥见了那骇人的物件,吓得瞬间就要挣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死道长,是不是故意这样,想戳死她!
“这是什么骇物,怎--怎么会那样吓人!”她带着哭腔喊道。
江栖夜慌忙用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发紧:“你、你不看就是了。”
那模样的确惊人。
这次是他自然生出的反应,和上次相比,竟要大上许多。
她此刻没有被施术,感知和初次时没什么差别,甚至更深,只觉震撼。
屋外雷雨交加,雨声越来越急。
他们像是都忘了从前的种种纠葛,忘了梦醒后要面对的现实,甚至忘了他想与她结为道侣,师尊会不会同意
就这么放纵地,把彼此当成了真正的夫妻,放纵了。
村里的灯早就灭了,夏天的雨来得又猛又急。
即便如此,还能在院内听到女子的叫声。
一开始是带着哭腔的捶打与抗拒,嘴里不停的说“好吓人,好害怕,要杀人了。”
慢慢竟变成了婉转悦耳的轻吟。
雷阵雨,是一阵又一阵的。
屋内的动静也一直持续到下半夜,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才彻底停歇。
这次没有了之前尴尬的平躺,裴雪嫣将头歪在他的胸口:“你坏死了,坏死了......”
声音娇弱软绵,甚是动听。
这些天,她真的了解了他。
也了解了自己。
他们应该都会想在这小村庄里度过几十年,做个恩爱不问世俗的小夫妻。
任由世间的正道与魔头,都与他们无关。
果不其然,这次情事之后,裴雪嫣的凝丹彻底完成了。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江栖夜何时动手杀她。
尽管深陷在这份温情里,他始终清醒。
这样虚幻的日子早晚要破灭,无论拖多久,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
假的就是假的。
他还不是一个沉迷于幻境走不开的人。
可杀她,谈何容易。
一日又一日地拖下去,迟迟下不了手。
江栖夜先前去镇上时,特意绕去绸缎庄,挑了根红色的窄丝带,带子很长,足够在发髻上绕好几圈,衬得发间多了几分灵动。
回来后,他亲手给裴雪嫣系在发间,又拿起铜镜递到她面前。
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红丝带映着白皙的脸颊,显得娇俏动人。
裴雪嫣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拉住他的手,笑的很灿烂:“相公,后日魏庙有庙会,每年都特别热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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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夜等不了后日。
他这几日也在想,与其享受片刻的安宁,还有可能被师尊发现,不如尽快结束。
如果脱离梦境,自己对她依然喜欢,依然被吸引,就按照先前预想的事去做。
给师尊交待,也保护她,和她在一起。
他记着她喜欢吃豆馅的甜食,想着等最后时刻,一定要去买些她爱吃的糕点。
又念着她偏爱粉白色的衣裳,便用灵力悄悄织了条丝绸裙。
那样柔软的料子,才配得上她出众的容貌。
天天气格外好,太阳烈得晃眼,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
小院子的一棵树下,摆满瓜果糕点。
裴雪嫣给父亲送了些米面,回来时刚推开院门,便看见石桌旁坐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恍若之间,以为看到了三叔。
石桌上摆着一壶酒,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都是她爱吃的样式。
裴雪嫣沉浸在快乐中,手里还拿着爹爹给她拿来的腊肠。
还是辣味的。
今天中午准备烙饼吃,再来一碗鸡蛋汤,一定很美味。
她今日穿了身浅绿色的襦裙,料子轻薄,风一吹便轻轻飘起,在这么热的夏天,真的很舒服。
“相公,你不是去赶集么,这么早回来啦?我还想烙饼呢,你回来正好吃。”说着,她又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睛亮晶晶的,“今日穿得好别致!一身白衣真好看,明天去庙会就穿这一身,旁人见了,定会以为你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呢!”
江栖夜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笑容,听着她一口一个“相公”。
说不出是酸是涩,或者其他滋味。
“好,都听你的。”
他答的似是而非,裴雪嫣歪着头看向他:“听我什么,今天中午吃饼,炒腊肠吗?我来烙饼,你炒菜好不好?”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她在石凳上坐下,拿起一块糕点,三两口便吃完了。
树荫下虽挡了烈日,却仍有些闷热,可她吃得满心欢喜。
裴雪嫣不知道为什么夫君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
许是有什么心事吧。
吃完糕点,她站起身准备去和面。
“阿筝!”
裴雪嫣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叫这个陌生的名字,刚转过身与他对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把泛着冷光的剑已直直刺向她的胸口。
裴雪嫣身体支撑不住,“咚”地跪在地上。
江栖夜不敢看她,也跟着跪下,只是僵硬地搂着她,一动不动。
那种熟悉的锥心疼痛瞬间袭来,裴雪嫣的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嘴上全是是血。
她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拼尽最后力气与他对视
她知道,他对自己定是有心的,只能趁着还剩的几口气,为现实中的自己争取些许怜悯。
裴雪嫣伸手抚摸江栖夜的脸:“相公,我好疼啊……你把剑拿开好吗?我好疼,好疼……”
江栖夜死死垂着眼,不敢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不爱我,不喜欢我,甚至恨我……可这些天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她故意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气息微弱带着刻意的期盼,“相公,我有了我们的孩子,你欢喜吗?可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道:“江栖夜,我恨你——我也很爱……你。”
话音落下,她的头便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没了气息。
江栖夜只觉全身剧痛无比,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
夕阳西下,本该燥热的夏天,傍晚竟透着刺骨的阴冷。
裴雪嫣的尸体已经凉透.
在他取走心丹之前,这个幻境不会覆灭,他也回不到现实。
地上的血淌了很多,时辰久了,已凝成暗沉的颜色。
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胸口,运转灵力,缓缓将那颗凝结着她几世情感的心丹取了出来。
26. 第 26 章
江栖夜睁开眼时,依旧在那座凉亭下。
铺着干草的地面上,裴雪嫣还躺着,双目紧闭,未曾苏醒。
他应该趁着现在的机会收回溶丹的。
这样便不必再看她睁眼后,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还未动手时,裴雪嫣缓缓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柔弱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眼泪毫无征兆地淌下来,随后便将后脑抵在他的腿上,肩膀剧烈颤抖,哭得撕心裂肺。
江栖夜心身折磨,感觉自己要死了。
下意识地一把搂住她。
可是他不能违背师命,该做的事终究要做。
他微微推开她,伸出食、中二指,缓缓凑向她的眉心。
溶丹会顺着灵力,从这里被吸出来。
裴雪嫣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多么决绝,他装得多深情,多舍不得,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停止。
他一点都不爱她,喜欢她。
她没哭闹,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任由那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
男人的狠毒与用心,全部可以装出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她都没哭一下,只是那溶丹抽走之后,整个人仿佛被掏空。
她眼神呆滞地倒在干草上,嘴角溢出的血丝顺着下颌滑落。
任由江栖夜用手绢给她擦拭。
心丹与溶丹分离再废去修为,的确痛苦减少很多。
裴雪嫣躺了片刻,便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
她低着头,默默将凌乱的衣服整理好,系紧腰带,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凉亭外走去。
师父会不会骂她?才不到两个月,师父传她的一身修为就没了。
她打不过江栖夜,还被他骗了,骗了心,也骗了人。
她知道后面的男人一直慢慢跟着她,可是她真的很混乱,很难受。
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你不要跟着我了。”
“我护你回去。”
“回哪去?”她苦笑一声,眼底满是绝望,“我还有脸回家吗?什么都没有了。”
江栖夜看见她难过的声音更难受:“你若回不来家,我......我便......你跟我一起走吧。”
裴雪嫣漠然地摇头,语气里满是死寂:“我哪里都不去,我要找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死了。我师父会杀了我。你还一直骗我,我恨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你走吧,现在我没力气跟你吵架,就是一个废人。”
江栖夜试着走的更近,他柔声说道:“我可以带你一起去修为,叶修罗的法力很伤女子的身体,怕是到了三十多岁你也会身心俱损,我教你法子炼丹,法术全部传给你。”
裴雪嫣冷笑了一下:“我才不要你的法术,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找个清净的地方自生自灭,你最好不要跟着我,你若跟着我,我便一头撞死,反正我没法力什么都没有,死也死的快些。”
江栖夜想拉住她的手,奈何她很快跑开。
山路崎岖,她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掀开裙子,腿上已经出了血。
她似乎明白了宫里做太监的感受,感觉一刀下去,什么心气都没了。
她恼怒,怨恨,甚至不甘,可是,此刻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她打不过他。
也知道这个人十足的骗子,嘴上再软,还是心狠手辣。
她已经不指望他对她有什么情感,只会愤恨,而有愤恨就是爱,原本还想回到现实他可以心软,没想到还是如此决绝。
她原还盼着,回到现实后他能心软,可如今看来,不过是痴心妄想。
江栖夜还在跟在她后面,一步都没离开。
裴雪嫣瘸着腿,一步一挪地往前走,最后实在没力气了,便蹲在地上捡起石子,一颗颗砸向他,投掷扔他的身上。
最后她瘫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若真的有愧就一刀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反正我现在就想把你千刀万剁,喂狗喂猪,我恨死你了。恨你碰我的身体,恨你欺骗我,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夺走了我的一切还要跟着我羞辱,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姐,对不起自己。”
她越说越丧气,越说越难受。
她骂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伪君子。
原本裴雪嫣是真的想杀了他,直到真的没了武功才明白什么都抬不起来,手都抬不起。
比“阿褒”还要柔弱,口是心非骂他更甚。
她自然不会真的撞死,只是对不起师父是肯定的,不过师父若知道青宗门的徒弟把她武功废去,一定会原谅她的。
师父最讨厌这群人。
可是,那么多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想想真的恨死他了!
江栖夜对她说出来深信不疑,尤其一副寻死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难忍。
原本他还指望着这三世她有些记忆,对他稍微有些情感,那么他们结为道侣会更容易一些。
现在只是徒增痛苦。
江栖夜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若那些记忆只会让人痛苦,甚至失去求生的念头,倒不如让它们彻底消失。
他伸出掌心,拿出一瓶忘情水。
一旦喝下,两人过往所有的情感纠葛,都会被彻底遗忘。
裴雪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灵力吸到他身前,周身穴位瞬间被点住,动弹不得。
冰凉的瓷瓶贴上她的唇,带着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灌了进去。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以为又是什么毒药,眼睫剧烈颤抖,眼底满是求生的渴望。
江栖夜低头:“马上就解脱了,解脱了。”
忘情水下肚没多久,裴雪嫣的眼神便渐渐涣散,陷入了深度昏迷。
江栖夜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终于可以没有顾忌,不在意身份的亲吻她。
他低头吻她,嘴唇反复在她唇间辗转,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脊背,动作里满是压抑许久的贪恋。
他承认自己就是小人,和之间那三个见她色心大发的人没区别。
可他是她的夫君,他们有过两次肌肤之亲明媒正娶的夫君,哪怕那是在幻境里,那些心动与欢喜,身体契合脸红心跳都是真切的。
江栖夜不知道人昏迷了会睡多久,抱着她找到一家客栈,细心地给她换了身干净的素色衣裙,随后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时不时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可以不可以晚点醒来,这样他就能再多陪她一会儿,再多握会儿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手。
一连三日,裴雪嫣都未醒来,只有眉心偶尔轻轻颤动。
江栖夜以为自己把忘情水给她喝多了,立刻用灵力想把这些逼出来。
奈何这些东西早就将血液融合在一起,哪里还能出来。
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实在困得不行,才搬来一张板凳坐在床边,扶着额头轻轻小眯片刻。
就是这转瞬的功夫,睁开眼时,发现床上的人竟不翼而飞。
裴雪嫣不知所踪。
江栖夜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是他第一次因失去而如此慌乱,竟忘了用灵羽寻人。
他跌跌撞撞跑下客栈楼梯,四处张望,根本没看到她任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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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只是个没武功、没修为,却容貌秀美的凡人女子,若是遭遇不测,他定会痛苦而亡。
她没有灵力傍身,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娇弱少女,肯定走不远。
江栖夜几乎翻遍了大半个城,依旧没找到她的踪迹。
就差用定术。
就是把全城的百姓定住,他一个个去寻找。
不过如此做法,不符合仙门不扰百姓的门规。
他第一次着急的满头大汗,人紧张就会忘了很多东西,真站在街上无助停顿时,才发现忘了使用灵羽寻人。
刚将灵羽放飞,周围的老百姓便认出了他青宗门弟子的身份,纷纷围上来求助,说城郊的湖里有一条成精的大鱼,专吃人,恳请他去降妖。
青宗门的规训是必须除奸行善,江栖夜纵然满心担忧裴雪嫣,也只能先应下。
他想着速战速决,也好尽快继续寻人。
此刻的裴雪嫣已经被师姐周闻见带走。
周闻见见到裴雪嫣这副摸样,简直气的要命。
“你我同入叶门,师父把毕生修为都传给了你,我虽有难过嫉妒,却也盼着你能好好修炼,不负师父托付!如今才几日?你便把全身修为丢了,连溶丹都没了,如何对得起师父,对得起门庭!”
师姐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裴雪嫣心上。
裴雪嫣不记得幻境的事,就知道一个青宗门的年轻道长把她的武功全部废掉了。
醒来时还看到那个道长坐在床前,自己的衣服也被换过,幸而身体好好的没被羞辱。
她能感受到他即便睡着,周身也有灵力护体,这男人长得不错,坐在床前,该不会起色心了吧?
师父反复跟她说,天底下的男人都色鬼。
她不敢多待,趁他小憩时悄悄逃了出去,刚跑到街上,就遇到了前来寻她的周闻见。
没了修为的事根本瞒不过师姐,裴雪嫣索性添油加醋,把江栖夜如何废她功力的事说得凄惨,还捏造了他辱骂叶修罗的情节,哭得梨花带雨。
师姐是又气又恼,气师妹怎么会那么冲动,刚有了高阶法力就杀人,淫贼该杀,可是不是现在。
这样招摇,势必引起各方注意。
青宗门一定是听闻此事才来杀妖。
恼青宗门不分青红皂白,轻易夺走旁人苦苦修炼的法术,当真是可恶至极!
可她终究无法直接与青宗门抗衡,只能先压下怒火教训师妹。
裴雪嫣低声抽泣:“师姐,师父最讨厌青宗门的人了!我虽杀了狂徒,可他们是名门正派,若是了解缘由定然不会为难我,他们废我法力,肯定是另有原因,一定是看不惯师父,所以废了我的法力昭告天下,叶修罗已经被轻易拿捏,毕竟都知道那真是师父的法力。”
周闻见比裴雪嫣年长三四岁,思想成熟,又做事稳妥,不是冲动的人,这些道理一想便知道了。
师妹虽练功不算刻苦,爱贪玩,却心思单纯,对师父又惧又敬,定然不会主动招惹青宗门。
周闻见叹了一口气:“师父如今法力剩下多少我们都不知,若是全部传给你,她打你也无用。你闯下这么大的祸回去闭门思过吧,说不定师父看见还能饶了你。”
“师姐,师父怎会饶了我。她本来对我就严厉,远不如对你那般宽容,若是知道了,定会杀了我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爱玩贪吃,不专心练功?”周闻见叹了一口气,“师父十七岁纵横江湖十几年,修炼一身本事,怎么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她的确不会轻饶你,可你若逃走她抓到你还是不会饶了你。”
裴雪嫣感觉自己真的要被师父打死了。
27. 第 27 章
“师姐,我的好师姐,闻见师姐,要不你先和师父求求情,我再回去。”她拉着师姐的胳膊,又做出双手合十做拜托状,眼睛亮晶晶:“师姐,师父从来都不骂你,你说情她一定会对我网开一面的。”
周闻见伸手想打她,看着她眼下的青黑、还有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终究还是舍不得。
十余年的修为一朝尽失,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想不开寻死,她又怎能真的怪她?
“师父她老人家云游四方,连我都不知道她在哪,怎么替你说情?”
“师姐~~~”
裴雪嫣拖着长音撒娇,晃着她的胳膊不肯放,像从前无数次求师姐帮忙时那样。
周闻见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叹道:“好了好了,倘若我能见到师父,肯定会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尽量帮你求情便是。”
裴雪嫣瞬间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师姐最好了!那我先找个地方躲几天,等师姐找到我,我再跟你回庄子!”
她刚要转身跑开,周闻见却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塞到她手里:“身上还有钱吗?拿着。你现在没了修为,不能乱跑,记得买件男装换上,省得被一些淫贼盯上。”
裴雪嫣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得意地晃了晃:“师姐无需担心!你看这把匕首,削铁如泥,碰一下就能流血,刺一刀就能死人,就算是仙家子弟也挡不住这样锐利的器具。”
周闻见拿过匕首看了看,刀鞘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刀柄是温润的白玉,一看就是传家利器,名贵至极。
“这东西哪里来的?”
裴雪嫣摊摊手,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睡醒的时候就看见在我衣服里放着了。”
周闻见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坦荡,不像是说谎。
雪嫣如今只是个凡人,确实没能力争斗窃来这样的宝物,想必是哪个好心人留下的。
她把匕首还给裴雪嫣,叮嘱道:“既然有这个,就更要小心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免得招人眼红。”
裴雪嫣乖乖点头,把匕首揣回怀里,又接过钱袋:“知道啦师姐!我会小心的!”
说罢,拿好钱袋,便像只脱缰的兔子,一溜烟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离开了。
周闻见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
她哪里知道,那把匕首是江栖夜的随身之物。
那是青宗门祖师爷以自身灵力聚积、亲手打造的法器,后来传给了江栖夜的师尊,师尊又在他十八岁生辰时当作礼物送了他。
裴雪嫣昏迷后,江栖夜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又疼又怕。
知道她没了修为,独自在外定然危险,便把这把最珍贵的匕首悄悄放进了她的衣服里。
等她醒来,不再记起三世的记忆,没有爱慕,什么都没有。
如果两人是陌生人,他又没法时刻守在她身边,只能用这把承载着灵力的匕首,替自己护她。
裴雪嫣哪里知道匕首的来历,也不关心。
师姐给的钱袋沉甸甸的,一到镇上,便直奔最热闹的酒馆,抬手就点了一大桌菜。
酱肘子、烤鸡、炖鱼,上好桂花酒。
半点没把换男装的嘱托放在心上。
她这一身鲜亮衣裙,再加上出手阔绰,刚坐下就引来了酒馆里不少男人的目光。
酒馆本身女子就甚少,即便有也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客,夫妻二人。
引人注目是必然的事。
她只管逍遥自在全然不在意,只埋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把没了修为的郁闷全抛到了脑后。
没有修为还这般招摇,周闻见若是知道只怕要打她掌心。
可裴雪嫣管不了那么多,自从修为被废后,总觉得身子被掏空似的,稍走两步就累,唯有大口吃肉时,才觉得力气又慢慢回来了。
酒馆临着镇上最繁华的大街,往来的不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就是背着剑的仙门弟子,即便是前些日子在城外遇到的那三个狂徒,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没谁敢当众来招惹她。
心想,哪有人敢当街调戏?
这里的仙门素质高一些,看到少女并不会真的跟过去,修为没了也不影响她逍遥。
一定是颇为安全的。
于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美美吃饱喝足,才只身离开。
走到路上,裴雪嫣开始晕晕乎乎,脚步越来越飘。
好不容易聚精会神察觉四周没人跟着,走到一处高大的榕树下,一股劲爬了上去,躺在上面睡觉。
小时候在庄子里,山前山后的树她都爬遍了,即便没了灵力,这点本事还在。
此榕树高大,树杈宽,真是睡觉的好地方。
等待再次醒来时,居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裴雪嫣迷迷糊糊翻了身,从树杈上摔了下来,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哎呦......”
疼的要命。
她揉了下腰,抬头时,见远处的官道上尘烟滚滚,一群骑着马的人正往东边赶,为首的人背上还背着剑,一看就是仙门弟子。
好奇心驱使,她拍了拍裙摆上的土,快步跑了过去。
正好看见有个挎着剑、穿着灰布道袍的大娘从马旁走过,她连忙拉住人家的袖子,声音里满是兴奋:“大姐,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呀?发生什么事了?”
那大娘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前这姑娘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身上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穿的衣服虽体面,却透着股没经历过事的娇憨。
大娘皱了皱眉,抽回袖子:“小姑娘家家的,不在家待着,打听这些做什么?快回去找你家人,别在这儿添乱。”
说着便匆匆忙忙离开。
裴雪嫣没气馁,又瞅见个跟在队伍末尾的小哥,看他胸前的玉佩是入门弟子的样式,脸上还带着点青涩,料想他好说话。
她小跑两步追上,故意皱着眉,声音放软了些:“小哥哥,你们这是要去东边吗?我昨天跟爹爹走散了,听人说这边有仙长路过,想着问问是不是见过他……”
那小哥本想摇头走开,可瞥见裴雪嫣眼里的“哀求”,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奇石山有水妖,厉害的紧,伤了好几个仙门弟子。麒麟师尊特意出关,召唤天下仙人去除妖,谁能斩了那水妖,就能得师尊亲传的一套心法。”
裴雪嫣心里一动,麒麟师尊的名号她早有耳闻。
这位老仙长百年前为了封印凶兽受了重伤,之后便闭关了八十年,如今虽已过二百岁,法力却深不可测,江湖上的仙门没有不敬重他的。
他亲传的心法更是稀罕物,哪怕是各门派的嫡传弟子,也没几人能得此机缘,难怪这么多仙门弟子往奇石山赶。
她眼里的光更亮了,追问着:“那……那是什么心法呀?你知道具体是哪门功法吗?”
那小哥摆摆手:“不知,不知。”
说完便加快脚步,追着队伍往前去了。
难怪方才那大娘不肯多说,原来是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竞争对手。
那水妖据说已经千年怪兽,普通仙门弟子定然对付不了,不然怎么会昭告天下人?
裴雪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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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没了法力,师父对她惩戒态度还未可知,若是她侥幸得到心法,师父说不定就消气了,还能免了她的惩戒。
想到这儿,她再也按捺不住兴奋,转身就往镇上的马场跑,准备骑马赶路凑热闹。
进门就指着最壮实的一匹黑马,对掌柜的喊道:“掌柜的,这匹马我要了!再给我备上最好的马鞍和干粮,我要赶去奇石山!”
那匹骏马果然神骏,一日能跑几百里,可裴雪嫣没练过骑马的功夫,坐久了只觉得腰酸背痛。
离奇石山还有七八十里时,她实在撑不住,找了家客栈歇脚。
许是骏马过于招摇,又或是她出手阔绰的模样被人记了去。
晚上房间被人吹了迷魂散。
再醒来时,已被人装进了麻袋里,身上的钱袋早已不见踪影,整个人像是被扔在了颠簸的马车上,身边堆着满满的粮草麻袋。
她使劲挣扎,都未能解开麻绳。
心里一慌,立刻摸向怀里的匕首。
还好,还在。
她咬着牙,用匕首悄悄划破麻袋,刚钻出来,就被外面刺眼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赶紧用手遮住,慢慢从指缝里打量四周。
眼前的景象竟如仙境一般。
远处的山峰险峻秀丽,直插天际,半山腰飘着层层白云,山下是一片绵延上百里的湖水,山脚下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美得如同仙境。
这样灵秀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仙门在此立派?
裴雪嫣正疑惑着,就见马车往山崖方向走,那里竟有人把守,进进出出都要出示请柬。
不错,捉妖这般凶险的事,定然要仙门允许才能进入,不然凡人进来,岂不是白白送死?
她不敢耽搁,赶紧重新钻回麻袋,一动不动装晕。
没过多久,马车便被放行。
刚过了关卡,她趁着人多手杂,悄悄从麻袋里溜出来,猫着腰躲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到山腰平缓的崖壁还有一段路,绝大部分仙家弟子都直接御空飞去,裴雪嫣没了修为,只能一步步往上爬,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刚站稳,就看见几个仙门弟子浑身是血地从湖面上飞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淌血,神色狼狈至极。
其中一人捂着伤口,高声提醒道:“这妖物吸收了山石灵精华,修为深不可测,力气更是大得惊人,寻常刀剑根本刺不穿它的鳞片,大家一定要当心!”
裴雪嫣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歇脚。
这群仙门弟子倒还算有规矩,每次都是有人下去后,失败归来,其他人再组团上前缠斗。
每次打斗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两个时辰,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修为高深之辈,低阶弟子也不敢贸然上前。
下去的仙人用法力点在湖面,故意挑衅,引着水妖出水,那水妖果然很快便上钩,猛地从湖里跃了出来。。
裴雪嫣立刻凑到崖边往下望。
只见那水妖长得像条巨型鲤鱼,胡须足有三尺长,眼睛像铜铃般大,身长竟有七八个人那么高,一张嘴能吞下半个成年人,跳出水的瞬间溅起的水花足有几丈高,声势骇人。
“小心!”
她看得太过投入,身子已探出去大半,再往前几寸,就要摔下悬崖了。
被人拉住胳膊,力道不大却很稳,将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裴雪嫣方才缓过神。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眼前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哥。
江栖夜盯着她,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出胸膛。
28. 第 28 章
没想到此女人眼神陌生,对他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惊喜和感情。
只是淡淡的笑了下:“谢谢公子了。”
说完,她便转身走到远处,找了个更好的位置继续看打斗,半点没留意到男子瞬间僵住的身影。
如同陌生人,完全不似从前三世那样爱慕之情。
甚至都不是梦境结束时对她的厌恶与憎恨。
就是纯粹的不在意,不关心。
这个可真是的要了他的命了!
江栖夜傻愣愣的僵在原地,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闭上眼睛缓了许久,才勉强平复了翻涌的气息,还有心绞痛。
十几天了,他找了大半个州府,用尽了所有法术,灵羽传回来的全是空白消息,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她没了修为,灵力便无法识别她的气息。
又或是……她已经遭遇了不测。
连答应百姓去捉妖都没了心思。
担心她出事,是不是已经死了?
甚至去去了过叶修罗的庄子,里面只有嬷嬷丫鬟,空无一人,知道她定然没回去。
直到事情耽搁不得,终于有时间前来捉妖,才赶来奇石山。
却没想到,刚一上山就看见了这熟悉的身影。
那一刻,他几乎要红了眼眶。
可她方才看他的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路人,连半分熟悉都没有。
江栖夜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
他找了她那么久,担心了她那么久,可她却完全不记得他了,那陌生的眼神,比任何利刃都要伤人。
可这不是他要的吗?
给她灌了忘情水,与他的情感什么都没了。
江栖夜默默的站着,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
裴雪嫣找了块视野开阔的石头坐下,目光又被湖里的打斗吸引。
那鲤鱼精果然凶悍,尾巴一甩就掀翻了两个弟子,巨大的鱼鳍拍在水面上,激起的浪涛差点把岸边的人卷下去。
她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生奇怪,虽然她注意力的确是关心下面的大鱼怎么捉上来,悄悄回头瞥了几次,发现自己一直被一个陌生男人一直盯着。
而且每次看过去,都能撞见那人的目光,他也不躲闪,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让她心里越发毛毛的。
忘情水把他的模样全部忘干净,她睁开眼睛醒来时,江栖夜是扶着额头垂眸而眠,并没有看清真实的模样。
该不会又是一个淫贼吧?
不过转念一想,这里聚集了百家仙门,到处都是佩剑的弟子,料想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江栖夜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盯着不妥,可他控制不住。
十几天的担忧、焦虑、恐惧,在看到她平安无事的那一刻,全都化作了汹涌的情绪,堵在他胸口,让他只能用目光一遍遍确认她的存在。
他想起自己灌她喝忘情水时说的解脱,此刻才明白,真正需要解脱的人是他自己。
她忘了过往,过得逍遥自在,这些天没有睡一日安稳,整日昏昏沉沉。
就在这时,湖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鲤鱼精不知发了什么狂,猛地跃出水面,巨大的身体朝着岸边砸来,水花溅了十几丈高。
连远处的裴雪嫣都被溅了一身水。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
“一起上吧!为民除害要紧,哪还管什么心法武艺?谁能刺死这妖物,心法就该归谁!”
可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跳出来说道:“话不能这么说!麒麟师尊已经开恩允许同门联手,若是大家一拥而上,怎么看出谁的修为更高?再说这妖物现在只是盘踞在湖里,并未主动害人,方圆几里都有各家子弟把守,犯不着急这一时”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点头附和。
不过,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
说到底还是想争个高低,毕竟麒麟师尊的心法诱惑力太大,谁都想凭真本事拿下,好在仙门里露脸。
一波又一波弟子轮番下水试探,可那水妖像是累了,任凭外面怎么挑衅,都躲在湖底不肯出来。
天已经黑了,还有人不时跳下水面想引水妖出来较量,都是无疾而终。
大家点了火把,都拿出自备的干粮充饥,唯有裴雪嫣摸了摸空空的钱袋,肚子饿得咕咕叫。
江栖夜慢慢走到她身旁,手里拿着一张油纸,轻轻打开。
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香气扑鼻。
虽然此男子一直盯着她看,看着不怀好意,可是点心看着太好吃了,加上肚子饿得厉害,便不再犹豫,拿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他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地上的木头便自动覆在火石上,“咔”的一声燃了起来。
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裴雪嫣毫无顾忌地吃着糕点。
她是没脸皮的,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还很自然地看向江栖夜:“前面的大侠好像在烤鱼,你去帮我借一块呗?吃甜的多了有点腻。”
江栖夜二话不说,立刻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那些围着火堆烤鱼的弟子见他过来,很有礼貌的纷纷起身见礼,显然都认识这位年轻道长。
江栖夜简单说了两句,便有人递过来一条烤得金黄的大鱼,鱼身上还撒着香料,香气更甚。
裴雪嫣接过烤鱼,低头就啃了起来。
不过,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眼神蕴藏其他目的,刚才用灵力点火时,很明显法力深厚。
而且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她的名讳来历,反倒处处透着熟悉,想必是早就认识自己。
“谢谢你的鱼,我钱袋被偷了,这个你拿去当钱吧,总不能白吃你的,你把这耳环拿走去当钱?”
说着裴雪嫣就从耳上摘下一只小巧的银耳环,递到他面前。
江栖夜却摇了摇头,没接耳环,也没说话。
他哪里在乎这些,他只是想看着她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不要再想着撞死。
可他也清楚,自己没道理一直跟着她,既然她已经忘了过往,他本该默默守在背后,不该再打扰她的生活。
裴雪嫣见他不收,也不强求,随手把耳环塞回怀里。
说着便起身离开,不再与他一起烤火取暖。
裴雪嫣素来是自来熟的性子,见不远处坐着个穿黑衣的女侠,便凑过去搭话。
那女侠看起来爽朗得很,聊了没几句,便笑着问道:“姑娘,你和江道长是什么关系呀?我看他一直跟着你呢。”
“江道长是谁啊?”
女侠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江栖夜。
“就是那位白衣公子呀,青宗门的江栖夜道长,仙门里谁不知道他?”
裴雪嫣不认识江栖夜,却认识女子手中的剑,是青峡山佩剑。
青峡山有名震仙门的绝世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她都对那男子称为道长,可见此人地位颇高啊。
“呃...你说的是他呀,就是路上偶遇的同路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我说呢,你看着也不像青宗门的弟子。”女侠笑了笑,又随口说道,“江道长可是青宗门最出色的弟子,年纪轻轻就得了师尊真传,连麒麟师尊都夸过他呢。”
“什么?”裴雪嫣好奇的追问:“他是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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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弟子?”
她脑袋一拍,忽然想起来。
那日她逃走时,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看的淫贼低头睡觉就是这个江栖夜!
居然是青宗门的弟子!
自己的修为就是被一个青宗门的男子废掉的,若是能和淫贼搞好关系,说不定能找到那个废了自己武功的人。
一定要报仇雪恨。
刚坐下交谈没多久,就见有人从湖里摔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不多时,足足五个人都瘫倒在地。
他们的右胳膊无一例外都带着狰狞的咬伤,伤口血肉模糊,整条胳膊软垂着摇摇欲坠。
看这模样,恐怕是要落下残废了!
江栖夜拨开围拢的人群,快步蹲下身。
他指尖凝起一点莹白灵力,轻轻点在几人的伤臂处,先稳住了不断涌出的鲜血。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青宗门的独家秘药,倒在伤口上,指尖灵力再动,将几人近乎断裂的胳膊重新接了回去。
“你们这一个月里切记不要动右臂,安心养伤,很快就能痊愈。”
周围的人纷纷感叹:“还是青宗门厉害,这样的伤势都可以治愈。”
“是啊,是啊。好厉害。”
几人躺在地上,忍着痛连忙道谢:“多谢江公子,也多谢妄彧师尊!”
妄彧正是委派江栖夜去杀裴雪嫣的师尊。
这位师尊脾气怪异,说话向来暴躁,行事更是我行我素,江湖仙门中人提起他,总觉得他周身邪气凛然,不似仙门长辈。
可谁能想到,这位看似乖张的师尊,实则一直对魔头深恶痛绝,非要杀裴雪嫣呢。
众人特意感谢他,因妄彧是名义上的长老,也是青宗门真正的实际掌权人。
“不必多礼,大家都别动,好好休息便是。”江栖夜收回灵力,将药瓶揣回怀中,又补充道,“半夜的水妖被反复惊扰,已经发了狂,现在不管是谁下水,都只会白白受伤。此事等天亮后再做打算不迟。”
三言两语就有大家风范,所有人不自觉听从。
江栖夜在仙门中名号不小,各路仙人都清楚,经过一天颤抖,眼下在这群人里,恐怕唯有他有能力驱除水妖。
可他此刻按兵不动,约莫是有意给其他仙人留些表现的机会。
毕竟对于青宗门来说,什么心法都不稀罕。
众人听了这话,果然不再提下水的事,纷纷围着火把就地小憩。
裴雪嫣看完这一切,心里一下子有了注意。
真是好强的内力,好强的法力,这么深厚的功力,不骗来可惜了。
无论当初是哪个青宗门的人废了她的武功,总归是同派,对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何况,是他眼神迷离,盯着她看的淫贼。
等江栖夜再偷偷看过来时,自己便顺着这个台阶,过去和他坐在一起。
之后无论是跟着他去青宗门,还是想办法骗些灵力,总归不能让这次下山白费功夫。
果然,没等一刻钟,那抹白色身影便又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裴雪嫣想故作矜持一把。
待江栖夜再次看过来时,裴雪嫣立刻抬眼与他对视,脸上绽开一抹格外灿烂的笑。
下一秒,裴雪嫣便起身,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待在他身旁坐下,裴雪嫣故作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俏皮:“江道长,你方才频频看我,莫不是觉得我生得好看?”
江栖夜闻言,声音低沉地应道:“你确实长得好看。”
裴雪嫣眼尾一弯,追问得更直接:“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29. 第 29 章
江栖夜没料想此女如此大胆,倒是与陈唯安性格颇为相似。
面上立刻摆出否认的姿态,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姑娘说笑了。我方才看你周身并无灵力波动,显是没有修为在身,故而好奇,这般凶险的地方,你怎会独自寻来?”
裴雪嫣还想问这个淫贼为什么坐在她床前呢,意欲何为,你倒先盘问起我来了。
她面上没露半分不悦,随口胡说:“我来找我夫君呀。”
“啊?”江栖夜震惊的发出声,几乎是下意识追问,“什么?”
裴雪嫣略带委屈又透着期盼的模样,编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自小就与人家定了娃娃亲,如今年岁到了,按婚约该寻他履约。前前后后找了好些地方都没见着人影,后来听人说奇石山近来聚集了不少仙人,想着他或许也在此处,便特地寻到这里来了。”
江栖夜听完这番话,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都有些发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谬感涌上来,竟生出几分晕眩的错觉。
“怎么了道长,莫不是你见过我夫君?他姓魏,听说在仙门里颇有声名,你认不认识姓魏的仙人?”
“......不,不知。”
“唉。”裴雪嫣轻轻叹了口气,“真可怜啊,我那夫君该不会成了有修为的仙人,便把我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忘了吧?若是真的变心,也该托人与我说一声,免得我这般千里迢迢地辛苦寻找,空留一场期盼。”
江栖夜自小浸在清规戒律里长大,旁人素来对他恭谨,鲜少有人敢这般与他玩笑。
更何况,他早听闻叶修罗曾与她师哥有婚约,而叶家上下连同门弟子,在男女情事上本就比寻常门派开放得多。
是以裴雪嫣这话出口,他竟未加思索便信了。
心底也瞬间涌起几分悔意,真不该清除她的记忆。
“时日隔得太久,恐怕难寻了。”
“是吗?”裴雪嫣双眸盯着他看,“江道长,我听闻青宗门最是为民除害、善良正义,你看我孤身在这奇石山,无依无靠的,可不可以……帮我找找夫君呢?”
“不方便。”江栖夜几乎是下意识拒绝,话音刚落便别开了眼。
“啊?你不方便啊?”裴雪嫣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失望的叹了口气,“我在这人生地不熟,方才看大家都对你信任又尊重,还以为你会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呢。”
江栖夜硬着心肠冷声:“我需除妖。”
“那除妖过后呢?”
“除妖后再说,我也不知。”他既不能动怒,又不知如何脱身,躁意竟一点点漫了上来。
裴雪嫣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委屈:“你好凶啊,道长,你对别人那么和善怎么就对我这般无礼,真叫人伤心。原本我还挺想和你交朋友的。”
她说话实在娇嗔。
尤其是尾音总带着点软乎乎的口音。
江栖夜被她挑逗的一愣一愣的,出神的看着他。
“朋友……可做。但找……找那个,着实不方便。”
裴雪嫣立刻把找夫君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眼睛亮起来,连忙笑着应道:“好啊好啊!道长肯和我做朋友,那夫君晚些找也没关系!”
她说着,身体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白皙的胳膊很自然地搭在他腿上,好奇地追问:“道长,你怎么不去杀妖?我看你本事很大,何必便宜了其他人?”
江栖夜垂眸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清了清嗓子:“祖师爷有训:‘君子处世,当谦退温和,勿争锋芒之露;心怀丘壑,方能容物纳事,不较细微之隙。’”
“呃......”裴雪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装的还挺是那么回事的。
只能转移话题说:“怎么办呀道长,我还是没吃饱,突然想吃烤鸡了。你再去借点东西吃好不好?我过后一定还你钱的。”
其他仙人出门,来时都会备好充足的口粮。
唯独他们两个,是匆匆忙忙赶来奇石山的,此刻再去借东西,实在有些不妥。。
江栖夜没多说什么,只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油香四溢的叫花鸡。
裴雪嫣盯着那只鸡,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流下来。
江栖夜伸手拧下一个最大的鸡腿递给她,声音不自觉放柔:“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一直饿着?是谁偷了你的钱包?”
裴雪嫣接过鸡腿,眼眶瞬间红了,委屈地瘪着嘴:“我从家里出来没多久,钱包就被人偷了。没办法,只能待在这荒郊野岭,每天睡在草地上,有时候还得捡地上的野果充饥。现在夫君没找到,钱也没了……道长,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说着,头一歪,就靠在他的腿上,小声啜泣起来。
江栖夜又心绞痛了。
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到她面前,语气十分大方:“你且收着,花完我再给你。”
有钱,真有钱!
江栖夜自然是有钱,师尊一高兴就会赏给弟子些东西,他从小到大都留着,甚少胡作非为。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积攒了两大箱子。
谁让他勤奋好学,师尊喜欢呢。
裴雪嫣却没打算要,摆摆手,反而软声说道:“道长,你肯给我买鸡腿,就已经是大大的好人了,我怎么能再要你的钱呢?再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哪里需要分这么清呀。想必道长也不会看着我挨饿,对不对?”
江栖夜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说得对,朋友之间,本就该互相照拂。
若是她能重新对自己动心,是抛开过往一切、纯粹为他心动,那他便回青宗门,好好跟妄彧师尊说情,求师尊允准他与她结为道侣,此后一同修炼,相伴一生。
裴雪嫣偷着高兴。
男人果然好骗,说什么他都轻而易举的相信。
她啃完鸡腿,说道:“我叫阿筝,至于姓什么,我也不知道。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往后你叫我阿筝就好。”
他不问,她也要表现的实在一些,主动报上名字。
江栖夜愣了一下,原来,她真的叫阿筝。
“阿筝......阿筝,阿筝。”
他没出声,只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阿筝是他的娘子,拜过堂行过夫妻之实的娘子!
裴雪嫣看他这模样,又说:“你不用报名字,周遭的人好像都认识你呢,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江栖夜对么?名字真好听,想必一定是个好人。”
“......”江栖夜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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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完,幸而江栖夜带了些水,拿出酒壶给她。
喝了半囊水,困意渐渐涌上来。
她靠在火堆边,伴着柴火偶尔爆裂的声响,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重物摔倒的声音把她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站了起来,昨晚用来照明的火把早灭了,天已经大亮。
身上还盖着一件带着淡灰色的外袍,是江栖夜的衣服。
她还没完全缓过神,又一个人踉跄着摔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这些人可真是心急呀。
不过也够笨,折腾了一大早,那水妖却纹丝不动,没受半分伤,反而越战越勇。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若是她的修为还在,定然能把这妖物打个半死,再骑在它身上在这湖里游上一圈,哪轮得到这群人瞎折腾?
可惜啦。
想到此,又恨死青宗门废除她法力的弟子。
她压下心头的火气,故意带着点不开心的模样走到江栖夜身旁:“道长,我看这群人根本没能力除妖,你真的不去帮忙吗?该不会……你也不行吧?”
她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还拖长了语调:“要除几百年的妖,的确需要深厚的功力和能周旋持久的能力,恐怕只有妄彧师尊,还有叶……叶修罗能做到吧?”
她特意说出“叶修罗”的名讳,眼睛紧紧盯着江栖夜,等着看他的反应。
江栖夜哪里知道她的试探,只听见“持久”“深厚”了,带着几分从容和自信:“杀它何难?两炷香的功夫即可。麒麟师尊要捉妖,只怕是要活捉。”
“活捉你就不会了?”
“自然是--很容易,只是我不想要心法。”
这人怎么那么爱装?
裴雪嫣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那你就捉了它嘛!把心法给我好不好?我也想修仙,也想变得武艺高强,这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说着,她又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装出一副要哭的模样。
江栖夜被裴雪嫣的话语搅得心头火起,立刻生出“一怒冲冠为红颜”的冲动。
这女子说话实在勾人,三言两语就叫他没了章法,很让人上头。
他刚抬手将佩剑召出,身边便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江道长,此水妖虽狡猾,却也并非难敌。可否容我的弟子们借此机会锻炼一番?”
说话的人年龄不小,一看就是门派德高望重的人物,他一说话,弟子们都纷纷附和。
江栖夜本就脸皮薄,又常年受师门教诲,张口闭口都是正义、胸怀,被这话一堵,不知如何反驳。
裴雪嫣可不吃这一套,走过去说道:“这位仙师,我倒想问问,麒麟师尊广招天下修士来此除妖,已经过去五日有余了吧?若是能力真强早就下水捉了去,还会躲在后面不出手吗?旁人锻炼弟子,都是平日勤学苦练,下山后为民除害,仙师怎么非要在这关头锻炼呢?不怕有个好歹枉费培养二十年吗?”
在场的人谁不清楚,江栖夜有能力除妖,可这些人偏偏拦着不让,还装出一副为了“锻炼后辈”的大义凛然模样。
当真是虚伪。
那仙师年纪颇长,被一个小姑娘当众说这样的话,脸登时涨得通红,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30. 第 30 章
这群人虽然为人虚伪,却也知道羞愧。
他们心里清楚,这水妖根本不是用来锻炼弟子的,不过是想借除妖出风头罢了。
最好相互恭维,谁家的弟子表现的出色。
先前有能力的修士早已一轮轮下水,没本事的早就被水妖打得落花流水。
剩下的人依旧守在这里不肯走,无非是想等最后平分心法。
只有江栖夜是百姓让他过来。
这水妖每逢渔船经过,必会袭扰船只,去年已经害死了三个人。
这本该是当地仙门的职责,若不是麒麟师尊恰巧路过,哪会大张旗鼓广招天下修士?
说到底,麒麟师尊此举,也是为了给不作为的当地仙门一个教训。
想通这些,江栖夜不再犹豫。
他足尖轻点地面,轻身一跃便落在湖面之上,衣袍在风里漾开涟漪。
江栖夜指尖凝出灵羽,化作一只飞雕,盘旋着将水妖从湖底引了出来,又顺势将它引向湖水深处,避免波及岸边。
他知道,麒麟师尊既然要活捉,定然是不想伤这水妖性命。
江栖夜抬手握住佩剑,将自身灵气源源不断注入剑身。
这灵气需耗费极大的内力、法术与灵力,寻常修士根本支撑不住。
剑气落在水妖脊背上时,水妖猛地挣扎起来,巨大的尾鳍拍打出几丈高的水花,溅得他满身湿透。
江栖夜的周旋持久能力远超众人想象,他稳稳立在湖面,半个时辰过去,依旧纹丝不动,任由湖水打湿衣袍也毫不在意。
起初,岸边众人还带着几分不屑,可看着他这般沉稳有耐力,渐渐生出了佩服之意。
小小年纪,不仅功力深厚、剑气逼人,还能精准控制力道,不伤及水妖性命,实在难得。
裴雪嫣站在岸边,越看心里越欢喜。
她没料到青宗门的功力如此热烈、如此锐利,更想把他的修为偷了去。
若是真能把他的修为拿到手,师父定然会饶了她。
待水妖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江栖夜足尖一点,飞得更高些。
他袖口轻轻一甩,一张金光灿灿的渔网便飞了出来。
这渔网能大能小,材质极为结实,稳稳将水妖裹住。
随后,他单手拖着渔网,硬生生将偌大的水妖推到了湖面另一边。
几乎是同时,麒麟师尊的身影出现在半空。
“江小友,你师父现在还在闭关?”
他的师父不是妄彧师尊,是小时候领着他过来学艺的人,只是那位师父只教了他两年基础功法,便闭关至今,再没现身过。
师父的师父,就是妄彧师尊了。
之后他学艺都是跟着师尊。
江栖夜连忙行礼鞠躬,语气恭敬:“回师尊,师父依旧在闭关。”
“那妄彧老哥呢?”麒麟师尊又问。
“师尊一直在宗门内修炼,近一两年甚少外出。”
麒麟师尊闻言笑了笑,眼神里满是赞许:“你师父和师尊,倒是有个好徒儿。”
他说着接过渔网,指尖轻轻一挥,那水妖便被送入了湖边早已挖好的水坑里。
看来,麒麟师尊是要把水妖带走,要练武修仙用吧。
随后,麒麟师尊从袖中取出心法,指尖一弹,那本闪着金光的功法便飘到了江栖夜怀里。
做完这些,他的身影渐渐变淡,只有声音留在空中:“金丝网七日后,我送回青宗门。”
“多谢麒麟师尊。”江栖夜对着空气躬身行礼。
见江栖夜得了心法,岸边原本观望的众人也没了停留的理由,纷纷离开。
这一次,江栖夜又在江湖仙门里出了次风头,有人嫉恨,自然也有人更加尊敬。
裴雪嫣早已在平涯上踮着脚等候,见他回来,立刻挥着手跑过去,语气满是雀跃。
“道长,道长,你真好厉害啊。”她伸手拉住他的衣摆,还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真的没受伤耶,你怎么那么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江栖夜被她软乎乎的语气说得心神荡漾,没多想便把怀里的心法递了过去,只说:“给你。”
裴雪嫣欢快地接过来,这人果然好骗,还这么好说话。
不过打开一看,心法上写的全是小篆,她只能看懂大概字面意思,根本弄不明白怎么修炼。
江栖夜见她面露疑惑,立刻温柔的解释:“你现在没有修为,可能暂时看不懂。今后……今后我一点点教你。”
裴雪嫣抬头看向他,撞进他满是真诚的眼眸里,心里蹦出了一点说不清的情绪,她压下那点异样,笑着问道:“真的吗?你会教我怎么入门吗?我没有溶丹,年纪也大了,现在来得及吗?”
他垂眸不语。
溶丹是修仙入门的关键,没有溶丹,修行之路的确难如登天。
裴雪嫣见他沉默,连忙补充道:“我知道没有溶丹很难啦,不过女孩子学点武艺总是好的。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教我一些防身的本事,对不对?”
江栖夜感觉心又要碎了。
“我们先下山吧。”他避开了那个问题,转而提议。
裴雪嫣立刻点头,她看了下太阳,已经中午,揉着肚子说:“我好像真的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江栖夜点点头。
裴雪嫣是凡人,既不会御剑飞行,也没法施展闪身术,只能和江栖夜一起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
被偷走的马儿跑了过来。
裴雪嫣顿时喜上眉梢,立刻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栖夜,语气带着几分俏皮:“道长哥哥,你牵着马可好?”
“什么?”江栖夜抬头看向她,没反应过来她为何突然换了称呼。
“道长哥哥,不然叫你什么?你我既然已经是朋友,自然该用兄妹相称,总不能一直叫你‘道长’,显得生分,倒像叫长辈似的,多别扭。”
这样熟悉的场景,上次还叫的三叔。
不过,“哥哥”这个词实在令人心花怒放。
他定了定神,轻声说:“就不用加道长了。”
裴雪嫣捂着嘴“格格”笑起来,“我若不加‘道长’二字,可不就只剩下‘哥哥’二字了?叫起来多难为情呀。不过,你若喜欢,我便每日叫你哥哥,好不好,哥哥?”
江栖夜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原本天气晴好,两人还能慢悠悠地边走边聊,气氛亲昵得很。
没走多久,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乌云越聚越密,看模样,像是马上就要下雨。
裴雪嫣立刻翻身下马,拉着裙摆就往旁边的大树底下跑,想先躲躲雨。
江栖夜连忙牵着马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去前面吧,那里有座亭子,能避雨。”
雨天不能躲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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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
两人不敢耽搁,快步往前方走,没一会儿便跑到了亭子底下。
刚站定,豆大的雨点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江栖夜想脱衣服给她披上,裴雪嫣连忙说道:“好哥哥,还是不要脱了,万一有人经过多难为情,将来你若有了娘子,定然会寻你的错处。”
“不会。”他立刻否认道,“不会有人说什么。”
“真的么?”
“当真。我不会轻易娶妻。”
没人问你这个问题。
她还是摆摆手:“我不要披。”
裴雪嫣没太在意这话,目光随意地扫过亭外的雨景,随口回道:“哦,那可真可惜。你相貌英俊,法力又高,不知道有多少仙门女弟子在偷偷觊觎呢。”
“那你呢?”
裴雪嫣抬头,撞进他满是期待的痴痴眼神里,故作茫然:“我什么?”
“嗯......”
“嗯什么?什么怪声音?我没听清。”
“没什么。”
两人并肩站在亭子里,雨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
裴雪嫣往他身边挪了挪,身体几乎要贴到他胳膊上,声音软软的:“仙君,道长,好哥哥,我感觉好冷啊。”
江栖夜:“你不是不批我的衣服吗?”
裴雪嫣咬着牙,故意让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模样可怜兮兮:“好哥哥,你们修仙的不是有暖身子的法术吗?你用灵力暖暖我吧。”
江栖夜没再犹豫,伸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贴在她后背,缓缓将温和的灵力渡了过去。
温和的灵力顺着后背游走,裴雪嫣感觉一阵熟悉的暖流浸入全身。
舒服得忍不住轻哼出声,“嗯~”了一下。
这一声落在江栖夜耳里,他的脸瞬间红透。
她不记得了,可他却清清楚楚记得两人之前两次的夫妻秘事。
这些日子,他刻意逼着自己不去想,可那些画面总忍不住冒出来,实在是痛苦又难耐。
如今见了她本人,更是要拼命克制心里翻涌的念头。
裴雪嫣没察觉他的异样,又悄悄往他怀里蹭了蹭,语气带着几分惊讶:“原来仙门的灵力是这样的,比我在家用的暖炉舒服多了。”
江栖夜不敢故意搂着她的腰,可手指却触到她衣料下温热的肌肤,心跳骤然快了半拍,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若你喜欢,往后冷了,我都能给你渡灵力。”
“好啊好啊!”裴雪嫣立刻应下,还不忘追问,“一言为定哦!你还要陪我一起修炼,教我心法,对不对?”
“嗯。”他用力的点了下头。
裴雪嫣见他点头点得认真,感觉他上钩了。
她立刻伸出小拇指,语气带着几分娇憨:“那我可得拉个勾,免得你日后反悔,把我丢在半路自己修仙去。”
说着,她又晃了晃他的胳膊,继续撒娇:“好道长,好哥哥,你可不能反悔,一定要教会我呀。”
“不会反悔。”他又重复了一遍,“心法最适合凡人入门,往后每日教你半个时辰,先从引气入体开始学。”
“好啊好啊。”她蹦蹦跳跳的拉着他的胳膊,像是真的对修仙充满期待,又状似无意地问,“我之前听人说,修仙入门特别辛苦,若是本身有些基础内力,学起来会轻松些。哥哥,是不是这样呢?”
31. 第 31 章
江栖夜自然没听过这个道理,却也没有反驳。
别说只是要些内力,就算她想要他的东西,哪怕是珍贵的法器,他也绝不会犹豫。
她忘了和他有关的所有记忆,还丢了自幼修炼的修为,如今她想要的一切,本就该由他来补。
江栖夜看着她,语气认真:“我带你去元华山,那里钟灵毓秀,灵气充裕,最适合修心养性,对你初入修仙路帮助很大。”
元华山裴雪嫣当然知道,这里不是普通修仙人能去的,换做其他人定然欣喜若狂。
可她才不想去。
而且,看着这傻男人看着竟像是真的想跟她一起双修,怎么可能?
重新溶丹少说也要十年八年,她可没这个耐心耗着。
“道长哥哥,不如你先输些灵力给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仙根。若是我根本没修仙的资质,也省得耽误你的时间,你说好不好?”
江栖夜却摇了摇头,耐心解释:“凡人之躯承受不住直接输入的法术,你得先打基础。我先教你一套入门心法,你且默记下来,七日之后我再带你修炼,慢慢融会贯通。”
“七日!?”
“你觉得久?”他很耐心的说,“日掌握心法入门,已是天才中的天才才能有的悟性,已经很快了。”
完全是因为她有先天基础。
裴雪嫣自然是知道这是很快的,七日才入门,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修为一点点拿过来?
这个人看着老实,实则怎么感觉很有防备啊。
她娇娇柔柔的说:“哥哥,你不知道,我身体一直很弱,从小就这样。时不时就头疼腰疼,走两步路都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呀?总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什么要死的绝症。”
“......”
江栖夜沉默着。伸手轻轻搭在她手腕上为她号脉。
脉搏确实有些虚浮,却远没到她所说的那般严重。
他费尽心思幻境中把溶丹和心丹剥开,不就是为了保证身体不受损吗?
“无事。”他收回手,语气平静,“若是觉得体虚,往后多补一补便好。”
裴雪嫣顺势身体一歪,直接靠进他怀里:“哥哥,我不想补嘛,我害怕吃苦药,也没有钱买补品。不过没关系,我会乖乖听你的话,跟你去元华山。你对我真好,事事都替我着想。。”
两人明明只认识了一天,这般亲昵的姿态,谁都觉得理所应当。
没一会儿,雨势渐渐小了,只剩下细密的濛濛细雨。
栖夜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开,手臂轻轻护着她的肩,与她并肩往山下走。
按照他的打算,先带她去前面的城里买些必备之物,随后便启程前往元华山。
他心里其实存了点试探的意思,想看看裴雪嫣的反应。
没想到裴雪嫣半点没反应,反而很开心地接过房钥匙就上了楼,连澡都没洗,沾着床铺就睡了过去
脸上带着全然的放松,丝毫没有防备。
江栖夜站在她房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许久没这样近距离见她,他当真是心痒难耐,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前,静静盯着她的睡颜。
瘦了一些,憔悴了一些,苍白了一些,柔弱了一些。
在他眼里,这样的她却比从前更美了。
不似“阿褒”那样风吹日晒,如今的她皮肤细腻光滑,连睡着时嘴角都带着点浅浅的弧度,怎么看都让他喜欢。
他忍不住伸出手。
江栖夜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细腻,光滑、反复摩挲。
他心里没有丝毫负担。
觉得他们成亲过一次,就算半个真夫妻了。
何况,从前该做的事都做过,所谓名门正派的名声,在他眼里根本不重要。
就这么轻轻摸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回凳子上,开始发愣。
他实在不想回隔壁房间,干脆把房间里的另一张椅子也挪了过来。
躺在上面继续看着她,看着看着,自己竟睡着了。
睡梦中,他忽然想起上次她毫无征兆逃走、彻底消失的场景,心脏猛地一紧,瞬间惊醒。
他慌忙抬眼去看床铺,上面果然没了人。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江栖夜顾不上擦汗,起身就往门外冲,只想赶紧下楼找人。
裴雪嫣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苹果啃得津津有味,看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当即“哈哈”笑出声。
“江道长,你醒了怎么瞅都不瞅就往外跑呀?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呢?”
江栖夜转过身,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方才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慢慢落了回去。
裴雪嫣起身走过来,仰着头看他:“你怎会如此紧张我?莫不是……从前我们认识?你这副样子,倒像是心虚了呢。”
江栖夜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避讳,语气坦诚:“我是心虚,你一个弱女子没有修为,我既答应了要护着你,便不能让你有半分闪失,更不会食言。”
“道长哥哥,你可真会说话。”她吃着苹果叹了一口气,“我身体差睡不安稳,只能早起坐着,天还未亮,已经无法入睡。若是能有个睡好觉的东西就好了。”
江栖夜拉着她的手,果然冰凉。
“你到床上坐好。”
裴雪嫣紧张兮兮的说:“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我可是清白姑娘,不容你践踏,不能对我做过分的事,不能......”
“我输一些灵力给你。”
她特别开心,老实的坐在床上。
很快背后传来推力,那力道起初很轻,慢慢变得厚重起来。
这次的感觉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只是暖身护体的微弱灵力,可这次,她清晰察觉到有内力在顺着经脉游走。
内力是修士日积月累修炼来的,每一分都耗着实打实的时间。
他倒是爽快,也很大方。
那股内力顺着后背慢慢四散开来。
裴雪嫣虽然被人废了修为,却也知道这等内力是高阶修为,对凡人来说,最起码几年可以无灾无痛。
江栖夜不知给她渡了多久内力,或许是灵力消耗过多,可能裴雪嫣有点晕灵力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歪在他怀里睡着了。
高阶的修为即便没有什么武艺,被输入进去对身体也是有益无害。
想到当初师父说的事,师父下山时遇人偷袭,对方想吸走师父的灵力,可师父修为属极阴,气息紊乱。那人强行融合灵力后,当场七窍流血,不治而亡。
想来,修为这东西,果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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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踏实修炼,急不来。
裴雪嫣感觉全身软绵绵的,脸不痛的被人刮着,好似被芦苇尾扫了下,实在痒得不行。
能猛地睁开眼时,发下眼前的男人居然低着头看着她的嘴唇。
江栖夜没料到她会突然睁眼,慌忙站起身,飞快转过身去。
那模样,满是尴尬与无措。
裴雪嫣心里大约就明白,眼前这个仙门百家看好的好仙士,是个彻头彻尾的老色胚。
第一次睁开眼他在床前,还可以找借口。
这次又这样看着她,哪里还有辩解的余地?绝对的淫贼。
也好,也好。
小道长初入下山,不懂人心险恶,既然送上门来,她就不客气了。
反正都是青宗门的弟子,当初是谁夺走她的修为不重要。
江栖夜名声在外,只要把他拖进来,青宗门总归要付出代价。
裴雪嫣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仰着头看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天真:“好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呀?”
“无事。”
“哎,哥哥,你别害羞了,你给我输入灵力看一下我也没什么的。师父从前总说我是红颜祸水,长得漂亮会勾引男人。如今你可得为我澄清,我断然不会主动勾引别人,旁人要偷看我,我也没办法呀。就是我灵力尽失,哥哥是好人没关系,换做其他男人只怕会受辱。”
江栖夜一阵害臊。
没与她进幻境前,他的心坚如钢铁,即便见她长着一副柔弱模样,也从不信她说的话。
断然不信有男人真的会对她痴迷到什么程度,做一些猥琐行为。
可现在,他信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可他不后悔,一来师命难违,二是,若不是如此,他们恐怕此生都不会相遇。
就算相遇,也只会是在对抗中、厮杀中,或是他奉命绞杀女魔头的战场上。
如今她没了武功,成了需要他保护的阿筝,一切都不一样了。
师尊也从来不会杀一个凡人女子。
裴雪嫣见他愣在原地不说话,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江道长,该不会……你也喜欢我吧?”
“喜欢,若不喜欢,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他可真虚伪啊。
裴雪嫣坦荡的说:“你说的‘喜欢’是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不是坏人才喜欢。我不一样,我喜欢你,是男女之间那种想亲近的喜欢。你刚才盯着我的嘴唇看,是不是想亲它?”
江栖夜虚伪的摇摇头。
“哎,我还以为你想亲呢。”裴雪嫣却没放过他,语气更直白,甚至带着点引诱,“其实你若想亲,我是十分乐意的。因为,我也想亲你呀。”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江栖夜彻底懵了,张了张嘴,却震撼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雪嫣看着他:“好哥哥,你想亲亲我吗?没关系的,你想亲就亲吧,我不会与旁人说。”
她又叹了一口气:“我先前听人说,修仙之人寻到心意相通的人,都会邀对方结为道侣,一起修炼修行。我知道我没有修为,你自然是不会选我的。”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里藏着钩子:“好哥哥,与其我嫁给那个姓魏的人,不如先和你快活快活,将来也不会后悔。”
32. 第 32 章
江栖夜需要克制,他知道这件事必须跟师尊报备。
师尊对“魔头”向来抗拒,若是毫无铺垫就说要和她在一起,师尊定然不会同意。
可是阿筝那么可爱天真烂漫,师父见了她一定会开心的。
“阿筝,虽然我们才见了几日,却像是相见恨晚。我自然是喜欢你的。”他斟酌着开口,“可是,你独身一人无父无母,师父是谁我都不知,在此之前我不敢贸然对你许诺。”
果然,这男人对她早有觊觎之心,好在还残存着几分君子做派,没立刻动手。
要真找到她师父,又与他的师尊见面,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等不得,等不得。
下一秒,她的眼泪就“唰”地掉了下来。
“你别哭啊。”
“哥哥,你不知道我的难处。”裴雪嫣哽咽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我师父去云游四海了,临行前传授我些修为,可是我傻、我天真、我单纯,轻易信了别人的话,最后被人骗走了所有修为。却又不知道是哪个千刀万剐的人,只能每日躲躲藏藏,受尽旁人欺凌。”
她说得半真半假,眼泪却越掉越凶。
“我师父若是知道我成了这副模样,怕是会一刀杀了我。好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话音刚落,她就把头抵在江栖夜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哭得更凶了。
江栖夜第一次感受到了愧疚的滋味。
她说的没错,叶修罗心狠手辣,对徒弟只怕也会很严苛。
他一边担心她的安危,一边又忍不住窃喜:这样一来,阿筝便无路可退,只能跟着他了。
“阿筝,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我师父,还有师尊,他们人很好的,一定会接纳你。”他下定决心,语气坚定。
裴雪嫣摇摇头:“我虽出身寒微,师父在江湖中声誉不明,但是她一手带我长大传授武艺,我怎么能背叛师门?我还听闻青宗门的师父一向瞧不起小门小派,只怕到时候会说我拐走他们的乖徒弟。”
“不会的。”江栖夜十分笃定的说,“我师父一直在闭关修行,性子温和;师尊虽然脾气暴躁,却是刀子嘴豆腐心,绝不会为难你。我到时候一定好好求他。”
“若是他不肯呢?”
江栖夜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承诺。
他从未违逆过师尊的意思。
见他沉默,裴雪嫣松开搂在他腰上的手,扭头走到桌边坐下,趴在桌子上继续哭。
这哭,依旧是半真半假。
江栖夜对她很好,哪怕只是相处几日,因为对她好,所以她会产生高度的占有欲。
如今发现,他还是最喜欢他的师父们,加上说起了师父,师父真得知她没了修为,说不定真会对她下狠手。
想着想着,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裴雪嫣是真怕死。
江栖夜走到她跟前,轻声说:“师尊若真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自废武功,与你隐秘山林。”
“不要!”裴雪嫣立刻说道。
这傻男人怎么能自废武功?他没了修为,她找他还有什么用!
“哥哥,你不要这么傻,我们大概真的有缘无分,原本还想跟你去云华山清修,只怕没有机会了。”
江栖夜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重新搂进怀里。
裴雪嫣窝在他怀里,心里得意极了,不过几天,就把青宗门的天之骄子攥在了手里。
她扭扭捏捏,又半推半就,就这么把他引诱到位。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准备好干粮准备出发。
江栖夜记着她爱吃甜食,便让她在路边茶馆等候,自己去附近铺子多买一些。
裴雪嫣坐在路边茶馆喝茶等候,不知怎么突然看到一个黑影闪过,随后在头顶盘旋一阵,站在了远处房顶上。
“好徒儿,你是怎么对待为师的,看我不抽干你的血,拔掉你的筋骨!”
那声音从远处传到她耳边,周围的人都没反应,看来只有她听得见。
裴雪嫣吓得连忙躲到茶馆房间内,嘴里不停说:“师父,师父,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拿回来的。”
那冰冷的声音渐渐消散。
裴雪嫣瘫在凳子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不行,必须快点行动。
江栖夜拎着油纸包好的糕点回来时,裴雪嫣立刻扑进他怀里。
“哥哥,哥哥,我好害怕,你怎么才回来呢?周围都是坏人。”
江栖夜连忙搂住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阿筝别怕,以后我不离开你一步。”
裴雪嫣埋在他怀里,理所应当的享受他的安抚。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眶还带着红:“哥哥,我是不是没机会学艺成功了?我都十七岁了,只怕这辈子都没法重新凝丹,要做一辈子凡人了。凡人最多活五六十岁,可我希望你能像麒麟师尊那样,活几百岁,长长久久的。”
江栖夜的心拔凉拔凉的,他当然知道,这个年纪重新结溶丹有多难,不仅要极为刻苦,还要有超乎常人的毅力。
他看得出来,裴雪嫣吃不了那份苦。
元华山再钟灵神秀,也不可能让她一蹴而就。
他自然想让她早些习健身高阶的法术,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加之她性情这般悲观,只怕到了元华山也难成气候。
说到底,这一切的因果,都怪他。
“你同我走吧,青宗门不远处有座灵越山,那里是我的很多师父们清修的地方,你若不怕吃苦,我们两个便一起双修,我每一处功夫都教给你。”
裴雪嫣肯定是不肯的。
她才不爱吃苦。
“哥哥,你是青宗门的高门弟子对不对?你师父不发话你怎么能把本派修为传给我呢?不要了,活几十年与你在一起也算心满意足了。”
江栖夜想劝慰她,安慰她,甚至让她提高士气,她总是这样丧气的活着总归会郁郁寡欢。
可是,若是自己落到这般境地,能有她一半的坦然吗?
大约是不能的。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先去元华山。他们各自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行。
走了一段路,裴雪嫣的情绪好了些,她侧头看向江栖夜,笑着问:“江道长,这里距离元华山有上七八百里,我们这样骑马是不是要走上十几日?你会不会御剑飞行呀?”
“御剑的话,两个时辰就能到。只是你身体柔弱,恐怕承受不住御剑时的灵力冲击。”
裴雪嫣从前也会御剑,只是除非急事,她向来喜欢慢悠悠赶路,顺便东瞅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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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
此刻她故意笑得很甜,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你真好啊,我好喜欢你哦。”
“哦?都喜欢什么呢?”江栖夜难得反问,并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裴雪嫣握着马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自然是你什么都好,没有不喜欢的地方!修为高、长得俊俏,还人美心善,谁会不喜欢呢?”
“我不心善。”他淡淡的说,“从前我也伤害过一个人,她若是知道,恐怕恨死我了。”
他说的幽怨,语气里还有怅然,裴雪嫣笑着问:“是你喜欢的人?”
“不、不、不。”江栖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喜欢的人,又不能说是谁,那她会不会生气呢?
“你结巴什么呀?”裴雪嫣故意逗他,语气带着几分不在意,“你放心,我才不会吃醋。你喜欢别人也好,怎样都好,我不会强求的。大不了,我就去找魏公子,到时候和他成亲便是了。”
江栖夜一阵怨气上头。
都这时候了,她还想着那个姓魏的!
“你与我在一起还在想别的男人。”
裴雪嫣仰着头“哈哈”笑起来,眼神里满是狡黠:“好哥哥,没想到你还是个醋味十足的人!从今往后我不提便是了,省得你不高兴。”
江栖夜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最后开心的笑起来。
别说,这男人长得原本就周正英俊,这样一笑,更加如沐春风。
春沐春风的男人好,比冷冷清清的模样好多了。
两人赶路的日子倒是惬意,快时一日能走一二百里,慢时便在客栈里好好吃睡,洗去一身风尘。
裴雪嫣每日都撒娇让他給自己输灵力,几日下来,只觉得浑身轻快,仿佛真要沾染上几分仙气。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停的装头疼,腰疼,腿疼,心疼,总之没有一处不疼。
江栖夜更开心,每次她身体不舒服,起初还隔着后背传灵力,到后来便直接握着她的手掌渡入。
乐在其中,好不惬意。
他不是没察觉出这女子惯会说好听话,转头就忘,可偏偏就是受用这份亲昵。
眼看再过两三日就能到元华山,沿途的树木花朵愈发郁郁葱葱,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晚上两人吃完饭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江栖夜心里很忐忑,到了元华山他们就应该结为道侣了。
如今这事还瞒着师尊,结为道侣便与夫妻无异,吃饭、睡觉、修炼都要在一起。
是人生大事。
虽然有志同道合的人不做夫妻,他和她又怎会人忍得下去?
思来想去,他还是弹出一枚灵羽,传信给师父,说要结为道侣的事讲清。
灵羽没一会儿就有了反应。
江栖夜临行前,特意去裴雪嫣房间看了眼熟睡的她,用法术将房门封锁,才闪身离开。
刚出客栈没多久,还没到赴约地点,一道震怒的声音就炸响在耳边。
“好你个恶徒,竟然背着为师行淫、乱之事,还不速速跪下!”
人未到,声先至。
“......”江栖夜即便早知道师尊说话向来严厉,还是忍不住想辩解。
他刚要开口,那怒吼声又传来:
“恶徒!还不下跪!”
33. 第 33 章
江栖夜不敢违逆,立刻双膝跪地。
妄彧师尊素来不爱现身,此刻或许在几里甚至几十里外。
江栖夜乖乖跪好,低声辩解:“徒儿并无做......做淫*乱之事。”
一阵刺耳的笑声骤然响起,大半夜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般做派,哪里像名门正派的师尊?连叶修罗都不会如此阴恻。
“为师让你去杀女魔头,你却做了什么好事?这些日子整日与她快活!”
江栖夜立刻否认:“徒儿与她分房而睡,并无快活之事!”
忽而一阵狂风袭来,妄彧身着黑袍,凭空站在高大树木的顶端,悬空而立。
他袖子一挥,就看见在幻境中裴雪嫣与江栖夜亲热的画面。
“......”
江栖夜看着那画面,瞬间哑口无言。
“乖徒儿,现在那小魔头是不是还活着?”
江栖夜老实回答:“是。”
话音刚落,妄彧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江栖夜大惊失色,立刻飞身去追,师尊定是要去杀阿筝!
果然,等他赶回去时,客栈的房顶已被掀飞,床铺震得粉碎。
他以为裴雪嫣已遇害,心头一痛,差点就要冲上去和师尊拼命。
定睛一看,房间内竟空无一人,裴雪嫣不知所踪。
江栖夜连忙给店家放下银子,继续追赶师尊。
裴雪嫣没了灵力和修为,用法术是探测不出来走向,何况师尊对她不甚熟悉,未必可以立刻找到她。
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逃到哪里去?
没一会儿,江栖夜就看到前方一个奔跑的红衣身影。
他立刻冲过去将她护在身后。
师尊跟随前后,他法力深厚,随手一甩,江栖夜与怀里的裴雪嫣滚倒在地。
裴雪嫣抬起头,只见那黑袍男人的衣袍仿佛有两三米长,头发与胡须随风飘动,背后是高悬的明月,压迫感十足。
“小魔头,你害怕死吗?”
声音伴随着功力传来,如在耳边。
裴雪嫣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强撑着。
江栖夜挡在她前面,语气恳切:“师尊,是徒儿的错!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动了凡心!我愿受凌寒之苦,只求师尊饶她一命!”
妄彧一把把徒儿甩到一边,没想到这次并没有让江栖夜的身体动一下。
“好你个恶徒,长本事了!敢接为师几招!”
说着两人便打了起来。
裴雪嫣想趁机逃跑,可刚挪开两步,两人空中对打的灵力便劈了过来,旁边的树木瞬间断成两截。
她看得心惊胆战,男人发疯起来真要命!
看得出来,妄彧修为高出江栖夜一大截,早晚会支撑不住,不过,他可真拼命。
居然能打的有来有回。
哎,这个傻男人,为了她一个小骗子值得和师父对打起来吗?名门正派不是最看重上下礼节吗?
他这样做,值得吗?
一刻钟后,妄彧大约没了耐心,使出了绝门大招。
江栖夜瞬间从空中摔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裴雪嫣不知道他们师徒经常切磋,受伤吐血是常事,更不知道妄彧绝不会真伤爱徒。
她只当江栖夜受了重伤,立刻跑过去搂住他,对着妄彧厉声呵斥:“好你个青宗门大师尊!竟对晚辈下此狠手!你徒弟处处忍让,你却使出绝招,也配称宗师!”
江栖夜又吐血了。
这次是听到裴雪嫣狂悖之言。
哪个弟子不怕师尊,第一次这样骂人。
只怕要凶多吉少。
没想到妄彧仰着头“哈哈哈”笑起来:“不愧是叶修罗的好徒弟,口齿伶俐得和她一般!不过休要仗着我那恶徒喜欢你就逞口舌之快!我且问你,叶修罗去哪里了?你若说出她的去处,我便留你个全尸!”
裴雪嫣一咬牙,梗着脖子说:“我师父去哪里自然不会告诉你,青宗门的弟子废我修为,我师父若是知道一定会来报仇的。”
妄彧师尊看了眼江栖夜,又看了下裴雪嫣便知道他的好徒儿定然是用了忘情水。
“你说我的徒弟废了你,可看清是谁?”
裴雪嫣站起来,不再恐惧,仰着头看向他说:“自然是不知,你们名门正派欺负弱小女子也不怕天下嘲笑,我不过是杀了淫贼,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我至于此地,当真是恶劣至极!我若知道是谁,一定将他千刀万剐!你还想知道我师父在哪?我偏不说!”
江栖夜听到此言,已经绝望了。
幸而她喝了忘情水,不记得是他废了她的修为,不然他们之间的缘分,当真就到头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再次吐出血来。
妄彧看她还挡在江栖夜前面,袖口一甩,裴雪嫣瞬间被击飞几丈远,摔在地上,鲜血直流。
她是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住这般力道。
顿时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江栖夜立刻起身挡在裴雪嫣前面:“师尊,要罚就罚我吧,一切因果全部在我,叶修罗强制把修为传给她不足两月,她只杀了狂徒什么都没做。是我有私心,是我违背师命,是我强迫她,欺骗你!一切罪责都在我,她一个小小女子,什么都没有,不会产生任何威胁!我愿意受任何惩罚,哪怕自废--”
说着话还不停磕头。
“住口!”妄彧师尊气的一个空中掌心打过去,江栖夜硬生生纹丝不动,师尊怒吼:“休要胡说!你这些年日日辛苦、夜夜苦练,下山几日就全忘了?为了一个女人竟说出这等糊涂话!真让为师大开眼界!几日的夫妻情分,就抵得过这些年的勤学苦练?”
裴雪嫣躺在地上,四肢痛得厉害,头晕欲裂,仿佛脑袋要炸开一般。
她看着挡在她身前不停磕头的江栖夜,心里第一次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个傻男人,是真的在拼命护着她。
裴雪嫣眼前一黑,随即晕死过去。
妄彧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徒弟有错,所有错都在那迷惑人心的小魔头身上。
他厉声说道:“你这傻徒孙!被这小魔头蒙骗了还不知道!她怎会不知你的身份?分明是故意引诱你,想把你身上的东西骗得一干二净!”
江栖夜跪在地上,不管不顾地爬过去,将裴雪嫣抱进怀里,踉踉跄跄地想给她渡灵力。
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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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为师在和你说话!”
妄彧见他全然不理,袖口一甩,一股力道将两人再次分开。
看见卿卿我我搂在一起眼睛都能炸开,他的徒弟怎能被小魔头糟蹋?
江栖夜素来是守规矩的性子,情绪稳定、尊敬师长,对师弟们也多有照拂。
他骨子里的反叛还是没有形成,看着裴雪嫣倒在地上不起心在滴血,他不能理解师尊的做法,却又不能与他对抗。
只能自虐。
他召唤出佩剑,抬手就往自己身上捅去。
妄彧看得瞳孔一缩:“......”
剑刚刺入几公分,就被妄彧用灵力强行打偏。
他气得飞身落地,一巴掌甩在江栖夜脸上。
“你自幼三四岁开始修炼,刻苦读书,每日卯时一早就起来习剑练武,这么多年才练就一身本事,如今要为了这个女魔头作践自己?你太令我失望了!”
江栖夜第一次跪在地上掉了眼泪,语气恳切得近乎哀求:“弟子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事到如今,我与她已在幻境结为夫妻,什么事都做了。要说欺骗,那骗人的也是我,我把她什么都骗了,什么都没了,修为尽失,变成废人,还失去女子......我、我怎么能,怎么能弃之不顾?”
妄彧又想来一巴掌,扬起的手顿住了。
他的好徒弟啊,从前是何等清冷淡漠、不问世事,一心只在玄修上。
才几日的功夫,变成了为爱痴狂,不,是脑子癫狂的人!
“你被妖女蒙蔽了双眼!”妄彧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叶修罗的功夫全部是邪门歪道,用女人的血脉筑得快捷之法,伤人伤己,修到最后心性大变,必定会祸害人间!她惯会欺骗男人,这妖女承了叶修罗的修为,将来必定心性扭曲,危害江湖!你废了她的修为是救了她,她应该感谢你才对,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我---”江栖夜还想辩解。
“闭嘴!”妄彧厉声打断他,“我念在你年幼初犯,暂且饶过你。现在,你跟我回山领罚!”
江栖夜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裴雪嫣,再次重重磕头:“师尊说的也许都对,可她现在是凡人之躯,遭此重创,只怕熬不过去。徒儿想先救活她,送她回叶门,之后再回山领罪,任凭师尊处置。”
妄彧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模样,气得心口发疼,扬起的手想再次打过去,却看到他脸上的红印,又忍不住心疼。
“罢了罢了,你年轻,总要经些情劫磨难,将来自然会想清楚!”
江栖夜见师尊语气缓和,连忙抓住机会,说出藏在心里的正事:“徒儿想带裴姑娘去元华山。她身体虚弱,怕是需要三年五载才能养好。我……我想与她结为道侣,之后再一同修炼……”
妄彧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气得差点吐血!
他一脚踹在江栖夜身上,怒声骂道:“执迷不悟!真是执迷不悟!你这徒弟,算是废了!以后别来见我!”
话音落,他袖子一甩,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许久天空中回响出声音:“你年轻初次进入幻境,幻境一切都不作数,想通了速速滚回来!”
34. 第 34 章
声音渐渐消散在风里,江栖夜却愣了愣。
他知道,师尊这是松口了。
嘴上说着幻境不作数,实则是默许了他先安顿好裴雪嫣。
他望着师尊消失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谢师尊成全。”
“我可没有成全你!”
江栖夜仿佛没听见后面这句一样,磕完头,立刻将全部心神放在裴雪嫣身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渡入灵力。
她软绵绵的躺在他身上,毫无力气。
师尊这一招打的并不算猛烈,以师尊的修为,若真想下杀手,普通修士早已毙命。
江栖夜摸了摸她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这些日子给她渡了不少灵力,护住了她的心脉,没有致命伤。
元华山是仙门高阶修士才能进入的地方,山上奇珍异草无数,定能让她快速痊愈。
江栖夜先用灵力稳住她的气息,让她保持昏迷以减少消耗,随后用丝带将她紧紧捆绑在自己腰间,确保不会滑落。
他召唤出佩剑,足尖一点踏上剑身,御剑飞行。
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元华山脚下。
与奇石山相比,这里的仙气更浓郁,山势也更俊秀,连林间飞鸟的羽毛都比别处鲜亮几分。
元华山中心,据说有一千年上仙修炼留下的仙池,只是寻常人根本无权进入。
裴雪嫣是凡人之躯,受了师尊的掌力,单靠灵力只能吊住气息,无法彻底痊愈,她是凡人,要是寻求大夫,只怕少则百日,多则一年也恢复不过来。
师尊的掌力肉身谁能支撑?
找些仙草瑶池,定能几日康复。
江栖夜解下腰间的丝带,伸臂把她背紧,立刻往山上走。
山下有看管的小童,见他亮出青宗门的腰牌,便恭敬地放了进去。
山间虽有小路,却极为崎岖陡峭,此处灵气郁结,无法飞身而过,只能一步步艰难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渐渐落下山,沿途盛开的奇异花朵也缓缓闭合,空气中的花香却愈发浓郁。
真的如神仙府邸。
裴雪嫣伏在他肩头,发出极轻的声音,虚弱的问:“江道长……这是哪里?怎么都是花香……是天上么?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栖夜柔声回应:“阿筝,你不要说话,我们现在在元华山,我带你去瑶池,若是疼了就告诉我,我再输一些灵力。”
裴雪嫣感觉好累,说不出的累。
脑子混混沌沌,总觉得很多模糊的画面在不停的闪现。
她看不清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一会儿听见江栖夜和他的师尊争吵,一会儿又是片金灿灿的、看不清的光影。
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被江栖夜托在背上,正一步步往山上走。
这么高的山,看天色怕是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可他只有极轻的喘息,脚步依旧稳健。
裴雪嫣勉强抬起手臂,用袖口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又没力气的趴在他背上。
“你好傻啊,怎么能为了我和你师尊打起来。他是长辈,是你的授业恩师......你不应该做这些的。”
她的声音带着气音,还夹杂着几声轻咳。
但这句话是真心的。
裴雪嫣出发点是欺骗他没错,可是也不想把一个陌生人逼到绝境,更没想过要他与师门断绝关系。
何况,他们认识的那么短,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就倾尽所有呢?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师父常年在外,都是她和周师姐一起练武。
后来师姐替师父处理仙门事务,临行前总叮嘱她好好练功,回来见她贪玩还会责罚,那时她对师姐又敬又怕。
长大了才好一些。
如今,这世上有为了肯为他受伤、与家门决裂之人,即便她一开始带着目的,此刻也忍不住被触动。
江栖夜听出她语气里的愧疚,轻声宽慰:“阿筝,我对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师尊是脾气大些,并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若出事,我才叫生不如死。”
裴雪嫣的心猛然一跳。
是悸动的感觉。
“你真心这样喜欢我吗?”
他笑了笑:“你不也是吗?”
裴雪嫣点点头,手臂又紧了紧,搂住他的脖子:“你真心待我,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报答是真的,可她没打算心软。
还是要骗了功夫去。
尤其是今天见识了妄彧的蛮不讲理,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却纵容徒弟废了她的修为,还对她下狠手,更加证明在这江湖行走,没有法术什么都做不成。
裴雪嫣叹了一口气,正想着,一阵剧痛突然从胸口传来。
裴雪嫣皱紧眉头,喘息着说:“哥哥,我胸口好疼好疼……好像流血了。”
江栖夜立刻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背上解下来,打横抱到旁边的石头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间的风带着花香,竟有几分暧昧的氛围。
他轻轻别过头:“你解开衣服看看伤口。”
裴雪嫣软软地坐着,慢慢解开外衫,掀开里衣一看,胸口上方果然渗出血迹。
这边肩膀先着地,摔在地上,一开始灵力护着,现在灵力渐渐消散,加之身体的疼痛外力再输入作用也管用,开始生疼难忍。
“流血了。”
江栖夜依然偏着头,从身上取出了纱布和药瓶,“你涂抹上去,暂且忍一忍,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裴雪嫣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把头歪在他肩上,轻声说:“江道长,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你帮我涂好不好?”
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江栖夜这才伸手搂住她的腰,缓缓转过头。
其实幻境里该看的都看过了,此刻的回避不过是维持□□面而已。
他轻轻扯开她的里衣,一层一层,动作格外小心。
三四层衣带,解开后露出伤口,浮肿泛红。
伤口虽在胸部以上,为了好包扎还是往下拉了一点,微微弹出来一些。
少女的雪白肌肤鼓鼓软软,很难真得避开眼睛。
他很专注擦拭伤口,却呼吸微微紧促。
裴雪嫣笑了下:“你想摸摸它吗?”
他低声笑了,还是很认真的擦药:“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受这么重的伤还说胡话。”
裴雪嫣看着他的脸,继续说:“天下男子不都喜欢女人的胸和腿么?难道你是例外?还是你不喜欢?”
江栖夜既不想装无辜,也不想显得轻浮,只能轻声说:“没有不喜欢。等以后我们……再亲近也不迟。”
臭淫贼,果然觊觎她的身体!
裴雪嫣暂且不与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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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现在还得靠他救命。
裴雪嫣感觉全身无力。
身体虚脱的感觉快要被抽走了全部气力。
她竟不知这掌力厉害到轻而易举要人的命。
江栖夜包扎好伤口,又给她渡了许久灵力。
这次他没再背着她,而是打横抱起往前走,虽要多费些力气,却能避免伤口贴在背上重新渗血。
裴雪嫣勉强撑着意识,还有力气说话。
“哥哥,我感觉全身都烧起来了,心口好疼……好疼啊……”
“你没有修为,我输的灵力过于旺盛,且闭目养神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江栖夜知道,除了师父那一下,最主要的还是修为被废无力支撑身体,又没有好好静养,定然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裴雪嫣闭上了眼睛,脑子昏昏沉沉,总觉得下一秒意识就会彻底模糊,再也醒不过来。
抬头看见江栖夜的下巴,抬头能看到江栖夜紧绷的下巴,他还在一步步踩着台阶往上走,她心里止不住的伤感。
真没想到,自己快死之前,会有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男子如此待她。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心防总是最容易崩塌。
她歪在他胸口,轻声呢喃:“栖夜哥哥,我对你不住……我,我其实一直在、在……”
“骗”字说不出口。
她想,她还是很坏的。
最起码在这么感动的时候都不想告诉他真相,免得好了之后后悔,或者,他弃她而去。
“什么?”她语气断断续续,并没有听清。
裴雪嫣说:“我心口疼,好疼......”
江栖夜立刻想把她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再给她渡灵力。
她却轻轻拉住他胳膊上的衣料,细声说:“栖夜哥哥,我没事,我能忍。”
咳嗽了几声,她望着他满是担忧的眼睛:“你对我这样好,我真的无以为报。若是我能好起来,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江栖夜仿佛看见了久违的曙光,眼眶发热。
终......终于她又喜欢上了他!
原来根本不用耍什么计谋,只要真心对她好,她就会爱上他。
借着黄昏最后一点微光,他用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似乎在自言自语的回答她的话:“那你快些好吧。”
话音刚落,裴雪嫣的头便歪在他胸口,彻底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雪嫣感觉到一阵温润的暖意。
她慢慢睁开眼睛,月色正浓,微风带着花香拂过脸颊,耳边是清脆的水流声。
瑶池的暖气萦绕全身,真的舒畅极了。
江栖夜先脱掉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铺在湖边柔软的草地上。
随后他轻轻扶着裴雪嫣,让她慢慢躺了上去。
她还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娇俏:“我还以为,你要带我跳进去洗澡呢。”
江栖夜蹲在她身边,慢慢解开她外层的衣物,方便灵气更好地渗透,一边解释道:“湖底藏着不少奇珍异兽,好些都是活了上千年的神兽。你现在没有法力护身,直接入水太危险。不过子时一到,很多神兽会浮出水面换气,到时候我用法力汲取他们散逸的神气,渡给你疗伤,效果会更好。”
裴雪嫣乖乖躺着,任由他摆弄衣物,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栖夜哥哥,你真温柔。”
35. 第 35 章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秀丽的脸上,“嘘”了一声,“别出声。”
裴雪嫣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江栖夜见状,忍不住低笑一声:“不需要闭上眼睛,只是安静些,免得惊动了神兽。”
他坐在她身旁,抬手结印,一道淡蓝色的屏障瞬间罩住两人。
这里的神兽虽不算庞大,有的甚至能低空飞行,平日里性情温顺不伤人,还带着几分灵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屏障在总归更稳妥。
外面有萤火虫,偶尔有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湖面,很快又恢复了静谧。
江栖夜闭目打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光晕。
裴雪嫣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夜空的繁星,又落在远处墨色的树林轮廓上。
湖面洒着月光,星星点点。
身旁坐着一个她要欺骗的陌生男子。
真安静。
他长得可真好看呀。
师叔已经算是顶俊的了,可江栖夜竟比师叔还要更胜几分。
看着看着,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时,看见江栖夜江栖夜正拿着竹筒扶她起身喝水。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顺着他的力道一饮而尽。
“腥腥的。”
江栖夜扶她坐正,轻声解释:“晨露混了几滴神兽血,能滋养经脉,对你身子好。”
“这样啊,不如宰杀几只,喝足了是不是就能立刻好起来?”
“不可。仙长允我们在此休养已是恩赐,勿要多生事端。”
“开玩笑嘛。”裴雪嫣歪在他身上,声音软乎乎的:“好哥哥,我感觉好多了,这仙气果然管用。”
“未能见效那么快。”他再次把她扶稳,目光认真,“月光正当,子时已到,你脱掉外衣,只剩下......剩下里面中衣即可。”
裴雪嫣此时有了些力气,听话地一层层褪衣。
她上身没有中衣,只有一抹裹胸。
皮肤白皙,即便缠着也微微隆起,月光朦胧,衬得她更加婉转动人。
江栖夜闭上眼睛,微微嘱托:“闭目养神。”
屏障被去掉。
屏障撤去,几声轻柔低吟从湖面传来,渐渐此起彼伏。
裴雪嫣忍不住睁眼往湖面看去,几十上百种湖底生物浮出水面,有的跳跃到空中,虽飞不高却姿态灵动。
这地方果然灵秀,奇石山那样大的怪物。小怪兽五颜六色,不像奇石山怪物那般凶戾,反倒精巧可爱。
她惊喜低呼:“那些都好漂亮啊。”
“闭目。”
裴雪嫣看着对面冷静温和的面容,乖乖闭上眼睛。
瑶池晚上湖面上聚集了一层灵气,他使出右掌,把那些灵气吸收,又用左掌通过胸口传入她的身体。
如此反复好多次。
直到半个时辰后,湖面上的兽物慢慢消失。
灵力传输渐渐结束。
起初还觉灵气滋养的舒适,很快身体便像要炸开般胀痛,口干舌燥得厉害,待江栖夜松手,倒了下去,她直直倒了下去。
许是收手太猛吧,裴雪嫣身子就这么一软栽进他怀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阿筝,阿筝!”江栖夜来不及给她裹衣,慌忙搂紧她,焦急呼喊。
“哥哥,你......你拿些水来。”裴雪嫣虚弱开口。
他立刻引湖水入竹筒,看着她一饮而尽。
裴雪嫣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感觉浑身疼痛难忍。
可看到他那么担心,第一次好心劝慰他:“你别担心,我这个人就是被针扎一下也会觉得疼痛。”
江栖夜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宽大的长袖轻轻遮住她的上身,低声说:“阿筝啊阿筝......”
“哎哎哎......”裴雪嫣轻轻应着。
他想起了他的妻子,他们过着寻常农人的生活。
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却被他逼死倒在血泊中。
如今又身负重伤,教他如何不心疼难过?
裴雪嫣被他搂的很紧,两个人的身体都贴在一起。
“好哥哥,你先把衣服给我穿上吧,那里贴在你身上,多难为情呀。”
江栖夜立刻松开手,慌慌张张拿起旁边的衣服,笨拙地给她穿戴。
从前“阿褒”的衣服都是简单的农家布衣,哪有这般一层又一层的繁琐?
他手忙脚乱,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给她穿好。
裴雪嫣也不着急,乖乖坐着任由他摆弄。
穿戴整齐后,她又重新歪回他怀里,蜷缩得更紧了些:“江道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根本不了解我,万一我是个坏人,是个恶毒的女人,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她顿了顿,声音软糯糯的哀求:“你可不可以......一直对我这么好呢?”
江栖夜搂着她,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全身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这种感觉,比从前在幻境里与她成为真正夫妻时,还要来得紧实与真切。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可是我们才认识十几日。”
江栖夜搂着她笑了笑:“逢何必在乎时间长短?你不也只认识我几日,却愿意挡在师尊面前护着我吗?”
裴雪嫣仰着头看着他,问道:“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呢?”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可能在温暖的怀抱很容易滋生人性,太容易卸下心防,或许是一时心软,她老实说道:“哥哥,我不想骗你。我心里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可能我从小见了太多淫贼,很难喜欢上别人。你可别怪我呀,你对我这样好,我一定会早早喜欢你的。”
江栖夜更感动了。
原来她从没真正喜欢过别人,是不是就是对那个姓魏的毫不在意?
那么唯安为了和三叔在一起,宁愿自杀,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吗?
这是对他多深沉的爱!
江栖夜心中窃喜开心又心疼,等她好了,一定要和她一起玄修,把自己全身的武艺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
“我不在乎你什么时候喜欢我。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喜欢都可以。哪怕……哪怕你永远不喜欢我,能留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也知足了。足矣。”
裴雪嫣闭上眼睛装睡。
可觉得他傻。
青宗门看来也不都是坏人。
眼前这个男人就傻的要命。
被骗了还这样痴情,把心都掏给了她。
想来她这十七年,有点修炼天赋,却不算勤奋,整日浑浑噩噩,爱吃爱睡,还总爱下山玩闹。末了师父还把毕生修为都传给了她,如今又遇到这样一个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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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的男子。
幸哉幸哉!
又觉得这个傻男人有些可怜,等哪一日他把修为传给自己,就好好报答他吧。
怎么报答呢?
亲一下总算可以吧,想要更过分的要求,门都没有!
想着想着,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天气晴好,太阳升起时她才睡醒。
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瞬间惊呆了!
这莫不是到了天上?
清晨阳光洒下来,周围的奇花异草尽数盛开,蝴蝶成群结队地在花间飞舞,瑶池还冒着仙气。
池水清澈,可以看清里面的鱼。
这里三面环山,灵气浓郁得仿佛要溢出来,真是一处绝佳的修炼宝地!
真是神奇,昨天晚上还浑身胀痛难忍的身体,此刻竟好了大半。
裴雪嫣四处走了走,基本已经行动自如。
看到江栖夜从山边走过来,她立刻收敛神色,重新装作柔弱的模样。
“哥哥,你去哪里啊?”她小跑几步迎上去,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刚才醒来没看见你,真的好害怕啊。”
江栖夜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解释:“紫金真人在山的那边清修,我刚才想去问候一声,顺便求她帮你看看。一想你可能要醒了,便急匆匆赶回来了。”
“是那个能呼风唤雨、医术通神的紫金真人吗?”
“不错,我想求求她再看看你的灵根。”江栖夜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饿了吗?我还有些糕点。”
裴雪嫣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可嘴上却不能承认,饿了说明病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皱着眉说:“没有胃口,还是感觉胸口疼疼的,好似被刺穿一样。”
江栖夜垂眸不敢对视。
“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见紫金真人,让她再给你瞧瞧。”说着,他便弯腰想要抱起她。
人还是有点良心,她装模作样地推辞:“哎,不用啦。你昨日就抱着我走了那么远的山路,肯定累坏了。今日我自己能走,你牵着我的手就好,好不好?”
“好。”江栖夜欣然应允,心里满是欢喜。
看得出来,她嘴唇红润了许多,气色比昨天好了太多,想来伤势恢复得不错。
心里对她的欢喜更深一步,很懂事,很体贴。
怎么会不喜欢呢?
两人起初只是客气地牵着彼此的手,走了没多远,指尖便不自觉地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裴雪嫣故意放慢脚步,喘着气蹙起眉:“哥哥,还有多远呀?我怎么感觉胸口闷闷的,有点走不动了。”
“不远,最多半个时辰。”
“真好。到时候我身体就好了。”接下来那句话她没说出口。
身体好了,是要履行嫁给他。
她才不要嫁人呢!
不过身体再好,凡人爬一会儿山路还是有些劳累,她直接跳到江栖夜背上。
凡人爬这样的山路也难免劳累。
她索性松开手,轻轻一跳就趴在了江栖夜背上,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哥哥,我累得不行啦,你背着我走吧。”
她微微侧头,说着话狠狠的亲了下他的脸颊。
幻境里的温存总带着几分虚幻,此刻被亲在脸上,那软软凉凉的嘴唇贴在脸上,激得他心头一颤,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连脚步都有些发虚。
36. 第 36 章
“你的脸好红啊,你没有被姑娘亲过吗?”
他要说实话不要呢?
自从下定决心寻她、护她,他就发誓不再欺骗她。
他们亲过,是那种热烈到极致的接吻。
那时候她偏要同房,同房之前就开始接吻,那时候他们都不懂,原来唇齿相依是这般滋味。
是一种酥麻、沉醉,带着窒息般的沸腾感,像两只失控的动物,撕扯纠缠,难分难舍。
如今想来,恍若上辈子的事。
裴雪嫣有些不高兴的说:“那就是与人亲过了?哼!”
“不算。”
“不算?什么叫不算?难道没亲到正地方?”
“你吃醋了吗?”他索性笑着反问了一句。
裴雪嫣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说:“我才不吃醋呢!好哥哥,你还是先过了你师尊那一关再来想这些吧,我怕他突然来把你带走。万一我们现在亲来亲去的,被别人知道了,两人的名声可就都毁啦。”
江栖夜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们都看过了。”
她连忙捂住他的眼睛:“不算不算!那是你救我,才不是故意看的!快点忘掉,不许再提!”
“我没看。”
“没看最好,我们还是清白的。”
江栖夜低笑一声,没再反驳。
紫金真人住的道观远远就能望见,青瓦白墙隐在青山绿树间,可真走起来,却用了一个多时辰。
两人跨过雕花亭子,走过两山之间的独木桥,刚到道观门口,就见一位身着白袍的老者立在阶前。
正是紫金真人。
他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有神,自带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场。
见两人走来,紫金真人微微点头示意,神色温和。
江栖夜连忙拉着裴雪嫣上前见礼,语气恭敬:“弟子青宗门江栖夜,携叶家掌门裴雪嫣,特来拜访紫金真人。昨日贸然上山疗伤,本应第一时间前来拜见,无奈裴姑娘伤势在身,天色又晚,未敢叨扰,还请真人见谅。”
紫金真人摆了摆手,毫无架子,笑道:“无需客气。悬镜可好?”
悬镜是江栖夜的师父。
他躬身回道:“回真人,师父还在闭关,大约明年出关。”
紫金真人颔首,目光转向裴雪嫣:“这位姑娘,便是叶修罗的弟子?”
裴雪嫣上前一步,依着仙门礼仪行了一礼,语气谦逊:“回真人,叶修罗正是家师。她近年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晚辈小时候便常听闻真人的名号,今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紫金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淡笑道:“裴姑娘有心了。”
裴雪嫣一脸诚恳:“真人,晚辈是真心兴奋。能与江道长一同来到这等宝地,当真是幸运之极。我仓促前来,也没带什么贵重礼物,这个是家师练就的‘起死回生’丹,总共就五颗,师父留了三颗,我身边只剩两颗,今日特意送给真人,聊表敬意。”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紫金真人连忙摆手拒绝,语气淡然:“死亦何惧,贫道并不在乎生死。”他捋了下胡须,大概是开心晚辈如此懂事,“你过来,我看看你的脉搏。”
他已两百多岁,千年来,祖师爷、师尊、师父、师兄加上他五人,一直守在此地,汲取山川灵气滋养身心,早已看淡生死,自然用不上这起死回生的丹药。
三人走入道观,院内清雅简洁。
裴雪嫣依言坐在石凳上,伸出手腕,露出的胳膊。
紫金真人指尖搭在她的脉上,闭目凝神,片刻后便松开了手。
“裴姑娘如何修为尽失的?”
裴雪嫣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瞬间染上一层丧丧的委屈,声音也低了下去:“弟子也说不清。那日下山办事,一时兴起喝了些酒,大约是喝醉了,被一个青宗门装扮的人掳走。他说我修炼的是邪术,非要废我武功,逼我改邪归正。我奋力反抗,却不敌他的修为,很快便晕死过去。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修为早已被彻底斩断,成了如今这副废人模样。”
江栖夜站在一旁,听着裴雪嫣的诉说。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确认,她对过去的一切真的一无所知。
他该庆幸还是伤心呢?
庆幸是一切记忆都没有,他们才能像现在这样重新靠近,继续在一起。
又忍不住伤心,从前那些肝肠寸断的相爱相杀,那些刻骨铭心的纠葛,如今世上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再也无人知晓。
紫金真人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赞许:“你身体底子尚好,修为尽失还能支撑到现在,实属难得。”
他又问:“肩上是谁伤的?”
江栖夜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师尊,他不愿......不愿我们在一起。”
紫金真人摸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那顽徒,向来见不得有情人,还是老样子。”
裴雪嫣听他口气,显然与妄彧师尊交情深厚,便打消了告状的念头。
一边是师尊的友人,一边是师尊的徒弟,她一个外人,哪里有述说委屈的份。
“你的溶丹和心丹能被剥离得如此干净利落,想必废去你修为的人并无恶意。”紫金真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她,“这里有一瓶瑶池晨露,你每日喝一小口,七八日后,妄彧那一下的伤势便能基本恢复。。”
裴雪嫣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前就解释说:“太谢谢真人了,我真的是三生有幸。不过,我身体好些,是江道长这些日子一直给我输入灵力,一开始软绵绵的,没有胃口,连味道都尝不出来,每日做噩梦,看不清谁在杀我,而且走不了几里路就四肢乏力,是栖夜哥哥对我好。”
说着朝着江栖夜甜甜一笑。
真要命了!
就是为了这样甜美的笑容,他也压住一切真相,享受着偷来的爱意。
紫金真人交代他们自行安排后,便转身进了观内继续玄修。
没过多久,一个小道士端来两碟斋饭,都是清爽的素菜,虽无荤腥,味道却十分可口。
裴雪嫣胃口大开,吃了很多。
“哥哥,我们晚上住在哪里?”
江栖夜慢慢吃着饭,语气平静地回答:“东山那边有三间水上庭院,仙门中双修的弟子,一般都住在那里。”
“双修?”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要和我双修啊?”
他垂眸“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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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雪嫣笑道:“我可听说,双修要同吃同住,说不定还要脱衣同床、灵力相融呢。你真要和我这样双修?我可不要和人脱光了正对着修炼。”
江栖夜当然知道,也很清楚。
他也见过师兄有道侣后如何相处,还有师叔师伯们,虽不如凡间夫妻那般亲密无间,却也相差无几。
仙门中不少十几岁的男女弟子,都是通过双修相互扶持,到最后大多成了真正的夫妻。
江栖夜听她口气中并无双修意思,心凉了半截,连吃饭的胃口都淡了几分。
他压下心头的失落,语气尽量平淡:“我只是提个建议。你想尽快恢复修为,甚至重新凝丹,就需要合适的人陪练、渡灵。具体要不要双修,还是要裴姑娘自行决定。”
“你干嘛叫我裴姑娘?”
她说话可真是直爽。
“你是清白姑娘,怕叫的亲密惹人闲话。”
裴雪嫣对男女之事心思单纯,并不知道他故意这么说话。
还觉得他是真心维护自己。
她笑的很甜:“那我也叫你江道长好了,省得也毁坏你的名声,道长也是清白之躯对吧?”
他随口应了一声,顿时胃口尽失。
裴雪嫣吃完饭,便耐不住性子东看西瞅,道观里的一草一木、雕花梁柱,都让她觉得新鲜又好奇。
她忽然想起,旁人选择门派驻地,向来都选在云雾缭绕的深山里。
可她师父偏不,当年只买了一套破庙,简单改建成了怡水山庄。
那地方离集市极近,算不上真正的山,顶多算个缓坡,风景谈不上多秀丽,倒是方便她偷偷溜出去。
之前觉得奇石山已经够美的了,如今到了元华山才发现,这里的景致竟更为壮观。
“好哥哥,晚上我们睡在外面吧,肯定可以看到很多星星,再吸吸日月精华。”
“有人在。”他好心提醒。
裴雪嫣四处瞅了瞅,只看到远处一个道童低着头扫地,压根没往这边看。
她立刻收敛了雀跃,低着头,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声音怯生生的:“道长,你怕旁人听到我教你哥哥么?我忍不住啊!你怎么了?好像生气了呢。”
江栖夜抿了抿唇,没言语。
小时候缠着师姐、哄着师父,每次偷偷溜出去闯了祸,还得想办法向姜婆婆卖惨求饶,这套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她立刻伸出手,与他十指紧扣,拇指还轻轻捏着他的手背,娇娇软软的说道:“栖夜哥哥,我好害怕啊,你师尊还会再来吗?我是很想和你在一起的,睡在一起都可以!就怕你师尊觉得,你是棵好白菜,我是烂猪头,把你给拱了,到时候又要打我!你不知道被打下去有多疼。”
说着,她顺势抓住他的手,轻轻往自己胸口带。
他哪里受得住这样娇媚女子的口气引诱,心里那点气瞬间就散了:“此事怪我。”
“那你还去求你师尊吗?”
“求什么?”
“求你师尊怎么答应和我这个小魔头在一起!哼!”
江栖夜看着她娇俏的模样,淡淡的笑了下:“我师尊说话从来不直说,他离开就是答应我......答应我把你照顾好。”
37. 第 37 章
裴雪嫣直接伸手搂住江栖夜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应允你双修?哥哥,等我病好了,我们就不双修了。”
她仰起头笑颜如花:“我嫁给你好不好?”
“啊?”他本能反应。
“我说过了呀,虽然昨天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说话算话的。”她重新歪回他胸口,语气认真,“好哥哥,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每天做梦都梦见你,仿佛认识了好几世一样,看来我们天生就是要做夫妻的。”
江栖夜听到她清醒着主动提出要嫁给他,心里又甜又悔。
悔的是从前几世,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算计、拉扯?
她那么可爱,那么烂漫,那么单纯,完全不想要用任何手段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相爱!
世上的事,为什么总是要经历过才会恍然大悟?
他这些天苦苦追求、小心翼翼呵护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幸福来得猝不及防。
裴雪嫣见他出神,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俏皮地说:“你快些让我的身体好起来呀!等我有了灵力、恢复了修为,能和你一起御剑飞行,咱们就早点成亲好不好?”
江栖夜哪里想这些,只想着两人要住在哪里?在哪里修行?成亲事宜要准备些什么?
从前他们成过一次婚,现在还能记住流程。
要不要广发喜帖,请仙门同道来观礼?
回青宗门后,要不要打扰师父出关?
师父是领他进山的人,必定是媒人。
那么叶修罗呢?要不要召唤她回来呢?
师尊如此厌恶她,该不会成亲当日打起来吧!
想来想去,若是等师父出关需要一两年后,实在太久。
裴雪嫣自然是不知道他已经想到哪个深度了,现在是在酝酿什么话来骗修为。
她拉了拉他的手,“哥哥,你摸摸我的头。”
江栖夜回过神,本能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层薄汗。
“是不是出汗了?我刚吃完饭就浑身无力,还冒虚汗。哎,真怕这样嫁給你,会变成个病秧子,拖累你。”
江栖夜拉着她坐到石凳上,自己则蹲下身,双手与她的手紧紧合在一起,掌心相贴。
“这是做什么?”裴雪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传你一些凡人身体能承受的修为。”
江栖夜说完,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裴雪嫣自然是很兴奋!
这次并非是之前隔空护体的浅层灵力,而是从心口溶丹中引动的功力
这功力一旦传出,便是实打实的耗费,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他才缓缓收功。
这类本源功力极为伤体,他睁开眼睛时,眼前竟微微一晕,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裴雪嫣见状,立刻从石凳上滑下来,蹲在他面前,一脸担忧地扶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是不是?我没有让你传这样高深的功夫,栖夜哥哥,你快坐下来休息下。”
她慌忙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他嘴边。
她清晰地感觉到全身上下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仿佛有气流要从指尖喷涌而出,体内涨得要命。
江栖夜喝了口茶,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轻声说:“快些试试。”
“试什么?”
江栖夜指引道:“伸出手,拇指和中指相扣弹出,朝着那棵树试试。”
裴雪嫣依言照做,没感觉到任何动静。
好像没什么用。
江栖夜忍着身体的虚耗,双手快速结印运功,脸色很快恢复了些血色,随即念出几句心法:
“万法归空,心寂不动;一念通天,道自天成。”
随后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朝着远处山上的一棵古树指去,““凝神提气,将劲运到手臂上,再弹出去。”
裴雪嫣深吸一口气,按照他的说法凝神运气。
大约是用力太猛,一股无形的气流瞬间从指尖飞射而出,竟直接将那棵古树粗壮的树枝拦腰打断,“咔嚓”一声落在地上。
“哇!”裴雪嫣惊呼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
心里不仅感叹:好厉害的气功!只传这么一点就有这么强的杀伤力,若是能把全部功法拿到手,岂不是天下无敌?
江栖夜看着她震惊又兴奋的表情,有些得意的解释:“当年我七岁开始练此功,旁人至少需要十个月才能入门,我只用了十天就练成了。”
裴雪嫣立刻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语气满是崇拜:“你好厉害啊!怎么会这么厉害!天下居然有不用剑就能弹射的神功,连凡人都能用!哥哥,你太聪明了!”
江栖夜压着嘴角,努力维持着淡定:“我传你的还不足一成,是在凡人身体承受范围内的量。青宗门的武艺博大精深,你以后跟我……我以后都会慢慢教你。”
“太好啦!”裴雪嫣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见识到这样普通的神功都这样厉害,脱口而出,“那我们就快点成亲吧!”
成亲这件事在她眼里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随口就可以说出来。
大约是对师父的恐惧,就想快点达到目的。
还有些感叹: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练功二三十年,不知世上还有不用剑就可以弹射的神功,凡人居然都可以拥有!
等她学会了,就回怡水山庄教给师姐,让庄子里的人都学一学,到时候再也没有门派敢觊觎他们、欺辱他们了!
江栖夜却被她这句“快点成亲”砸得心头滚烫,只当她是真心盼着与自己相守。
他握紧她的手,眼底满是温柔,这次给了确定的答案:“好,等你身体再好些,我们就筹备成亲。”
他要准备,要体面,要告诉所有人。
他要成亲,和天底下最可爱秀丽的女子。
和她经历几世,相爱相知,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
晚上两人住在观里的客房,裴雪嫣累了一天,很快就沉沉睡去。
待她呼吸平稳后,江栖夜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拜见紫金真人。
其实白天与真人对话时,他就隐约察觉到,紫金真人已看出裴雪嫣身体修为的异常,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明说。
师父不出关,师尊是一心维护他,觉得魔头都该死。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请教这位与世无争的前辈,才能得到中肯的看法。
江栖夜走到观门前时,就看到紫金真人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玄修,他不敢打扰,便在门口静静等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江小友,进来吧。”紫金真人的声音缓缓传来。
江栖夜连忙推门而入,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轻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紫金真人缓缓睁开眼,目光清亮,依旧和煦:“小友是在这住可还习惯?”
江栖夜垂首回话:“多谢真人关照,客房清净雅致,晚辈住得十分安心。只是晚辈深夜前来叨扰,扰了真人清修,还望真人恕罪。”
紫金真人笑着摆摆手:“你既在门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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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时辰,必是有要紧事相询。无妨,玄修讲究随心而为,今日与你说话,也算一桩缘法。”
他抬手示意江栖夜在对面的蒲团坐下。
沉默片刻,江栖夜终是抬眼,目光恳切:“真人慧眼,晚辈知道今天您已看出阿筝......看出裴姑娘身上的异常。实不相瞒,叶修罗把修为传给她后,师尊便让我前来诛杀。一月之前我寻她,心有恻隐之心,并没动手,而是去了幻境剥离开她的心丹,所以,让她修为尽失的人,是我。”
紫金真人早就看破红尘,见他情绪,微微劝慰:“你剥她心丹,是怕她被修为反噬,还是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对她动手?或者,给你师尊一个交代?”
江栖夜猛地一震,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最深的隐秘。
是啊,进入幻境之前,他先给她把了脉搏。
她体内修为时常紊乱,时而滞涩如堵,时而又躁动画走。
实在不算什么高深的武功,而叶修罗也算宗师级别的人物,在仙门大会曾经也以一敌十,完全不似这样混乱伤身的修为。
是因为见她长得美而见色起意吗?
还是真的内心正义作祟呢?
或许,那时候真的只是想给师尊交代吧,可是三世中的经历,一点点把那份淡漠抛开,开始关心她的身体,没有修为后怎么重新修炼正道。
爱上她后,愿意付出一切。
可即便有这么多正义的理由,那么还是居高临下的把她多年来的修为全部废除,变成不折不扣的废人。
“都有......我怕她被叶修罗的魔元吞噬,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更怕师尊以门规相逼,我届时进退两难,只能亲手伤她。我想,没了修为,她或许就能做个普通人,远离仙魔纷争......”
“幻境三世之中我们结为夫妻,却每次在最后杀了她,所以结束后,我让她喝了忘情水,她现在不记得一切。”
“可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紫金真人轻轻打断他。
“什么?”江栖夜微微一愣,他居然这些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裴姑娘眉宇间有股韧劲,并非甘居人后的性子。你以‘保护’为名断她修行路,于她而言,未必是恩。”
江栖夜喉结滚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殿外悬挂的铜铃上,风一吹,铃音清脆却带着几分寂寥。
“真人,晚辈知道自己自私,醒来后我想了许久还是把她的修为废除。”他声音沙哑,“可我别无他法。若是不废除她身上的修为一定伤身,而是我怕......我怕哪天失控,她真会变成师尊口中的‘魔头’,届时我们再无可能。”
紫金真人缓缓起身,走到殿中供奉的三清像前,指尖拂过神像冰凉的衣纹:“魔与仙,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叶修罗虽为修罗,却也曾护过一城百姓。你是在意她的身份,觉得没有了那层修为,便就是正常人,你们就可以安心的在一起,不被非议。江小友,你要辨的从不是她体内有什么叶修罗的魔元,而是你自己的心。”
他走到书阁前,将一枚古朴的竹简,走过来递到江栖夜手中:“这是老道早年偶得的《洗心诀》,你若闲时可以研读。”
江栖夜双手接过竹简,他沉默了很久,回道:“多谢真人指点,晚辈......晚辈明白了。”
“去吧。”
江栖夜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将竹简收好,又对着紫金真人行了一礼,才转身退出殿外。
他刚到回房间推开门,就被一只软软嫩嫩的小手搂住腰。
38. 第 38 章
这里并不适合亲密,他还是回抱过她。
“做噩梦了?”
裴雪嫣眯着惺忪的睡眼,脸颊贴在他胸口,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好像梦到你了……梦见你拿着剑来杀我。哥哥,你说,这梦会不会是真的呢?好真实啊,我好害怕。”
江栖夜心里的愧疚与失去的恐慌瞬间翻涌上来。
因为那不是梦,是他们真实经历过的过往。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低声说:“阿筝,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永远不会。”
她仰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追问:“你不会杀我,对吗?”
“当然不会!”
裴雪嫣委屈的嘟着嘴:“那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哥哥,你真的没有杀过我对吗?你知道我心里多喜欢你,若是你杀我,我打不过你,也没有办法报仇,只能在心里恨你,永远恨你的。”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江栖夜心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他沉默,怀里的女人问起其他事:“哥哥,你方才去找紫金真人了吗?”
“嗯。”江栖夜拉着她的手回到床边,轻声解释,“我们晚上住在这里实在是打扰,特地去感谢一番。”
裴雪嫣坐在床上,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
“江道长,不知怎么回事,我每天晚上都很害怕,心慌得厉害,总怕有人趁我孤身一人时取我性命。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死。”她披散着长发,眼眶莹润着泪光,夜色里更显柔弱可怜,“晚上……你可不可以在这陪着我睡?”
“不可。”无论是在这清修之地的规矩,还是为了她的名声,睡在一起都不合常理。
他补充道:“我在门外守着你,好不好?这样你一叫我,我就能听见。”
裴雪嫣垂眸点了点头。
“你真好,谢谢你这么对我。”
江栖夜帮她拉开被褥,看着她躺好。
刚要转身离开,裴雪嫣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衣领,又慢慢松开。
她脸颊泛红,气息微喘,胸脯因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模样娇媚又带着几分青涩的勾人。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何况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
但是,他不可以这么做。
这里不是虚幻的幻境,他必须克己复礼,不能唐突了她。
江栖夜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双臂隐忍又克制的搂着她来回滑动,那么紧绷,还带着一丝颤抖。
他在忍,忍身体的一切反应。
忍着身体里翻涌的情愫,忍着想要彻底拥有她的冲动。
裴雪嫣被他搂的喘不过气,好一会儿被松开。
她头发微微凌乱,面颊更红润,眼神带着几分迷离。
“你是不是想......想”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阿筝。”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声音低沉而克制,“阿筝,等你我结为夫妻时,一切都不迟。”
裴雪嫣伸手摸了下他的脸,眼神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你会不会一直对我很好很好?从前我师父说,男人成亲就会变坏,所以她永远都不会成亲,要玩弄所有的男人。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栖夜摇摇头,“我会一直对你好。若你嫁给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拼死都会爱着你、保护你。”
她微微笑了下:“真的吗?”
“真的。”
“可你是青宗门弟子,要锄强扶弱、匡扶正义,还要义务除妖。若是我们成亲,你下山出走还会一直带着我吗?你传我的那点修为,稍微高阶的修士就可以欺负我。你不知道,我是个很贪玩的人,一个人在家很孤独很寂寞的。”
“那你和我一起去。”江栖夜想都没想就回答。
裴雪嫣叹了一口气:“你每天带着一个凡人,还是个女子,多麻烦啊,还会耽误你做事。”
“无事。”
她松开手,默默躺回床上,背对着他:“你走吧哥哥,我要睡觉了。”
江栖夜看着她的背影,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不对。
她生气了,或者说脸色很差,又像是在难过。
是什么原因,他猜不到,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见她已经蒙上被子,不愿再多说,他也没有过多询问,只低声道:“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他取了个蒲团,真的在她房间门口坐了一整晚,守到天微微亮。
江栖夜练功向来起的很早,见她熟睡便飞身去了山头修炼。
等他回来时,发现裴雪嫣的房门还紧闭着,没有丝毫动静。
观里的小童已经端来饭菜,她不起床实在不妥。
“阿筝,你醒了吗?饿不饿?”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江栖夜心想,或许是她昨天心神不宁,没睡好,便没再多打扰。
他先去和紫金真人打了招呼。
他今日要去深山修炼,恐怕要离开数日,总在这里打扰终究不妥。
又过了许久,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他再次回到房门口敲门,里面依旧毫无反应。
江栖夜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升起不祥的预感,立刻用灵力推开了房门。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裴雪嫣搂进怀里。
只见她额头滚烫,脸颊红得吓人,气息微弱,整个人奄奄一息,丝毫不是往日少女脸颊的红润。
江栖夜慌不择路,顾不上其他,立刻运转灵力,就要往她体内输送。
“江小友,不可!你先给她穿好衣服,我来看看。”
江栖夜这才回过神,连忙给她整理好衣物,抱着她快步走出房门。
紫金真人伸手搭在她的颈窝,片刻后,用拂尘轻轻一甩。
“小友,她并无大碍。只是你修炼的灵气过于阳刚,她凡人之躯难以承受,日后慎用,慎用。”
说完,紫金真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空中。
紫金真人拂尘一扫,一缕温润灵力渡入裴雪嫣体内,她很快便悠悠睁开了眼睛。
江栖夜连忙抱起她,轻轻放回房间的床上。
“阿筝,你怎么了?”
裴雪嫣声音低低的,虚弱无力:“我也不知,是不是修为没了遇到一点风寒就会要了命了?”
江栖夜想起紫金真人的告诫,不敢再贸然输送灵力,只能柔声说:“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裴雪嫣拉着他的手,“哥哥,我好热,怎么办?我好难受,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不要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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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你可不可以用什么功夫让我舒服一些?”
江栖夜面露难色,如实说道:“真人说,我修炼的灵气过于阳刚,再传给你恐怕会有危险。我先去煎药,你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
裴雪嫣听到这里,心里那叫一个愤怒和难受。
立刻哭出来。
这次是真哭,不是以往的假意撒娇。
简直泪如雨下,自己昨天把自己折腾冰,还以为他继续传授修为,没想到被紫金真人一句话搅黄了。
她歪在他怀里泣声道:“栖夜哥哥,我不能嫁给你了。我这身子……恐怕活不到二十岁了。原本还想求师父成全我们,可现在……我不想耽误你。”
她哭得断断续续,还不停抽噎。
江栖夜一愣,刚要开口,就被她带着哭腔的话打断。
她竖起手指遮住他的唇片不让他说话。
“哥哥,你等我说完。”她含着泪继续说,“你是可以活几百岁的人,可能我变成老婆婆时你还是这个样子。这些天,我每日都在害怕,害怕我死了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会不会很快把我忘记了?你对我这样好,我真的舍不得你,可是没办法,‘人鬼殊途’,不,是‘仙人殊途’,我们就此分手吧。”
江栖夜把她搂的更紧。
“你不要这样说。”
“我要,我还要说。”她这次哭的一点都不假。
从前江栖夜看得出她几分玩笑,这次好像真的伤心欲绝。
“哥哥,我实话告诉你吧,起初在奇石山我只是看你对我好,修为好,又是名门正派才愿意和你交朋友,后面叫你哥哥都是骗你的。我害怕被人欺负,只有依托你,还不敢告诉你我是叶修罗的徒弟,然后......然后......”裴雪嫣话术真的是随机应变,哭的说不下去,“然后看到你师父那样打你、骂你,知道我是魔头也不在意,我心里真的好难受,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受苦。”
她哽咽着,话语却越来越顺,全是临场应变的真心与假意:“这些天我身体不好,一直消耗你的灵力,我也是修仙许久的人,知道这有多耗费身子。哥哥,我必定是个废人了,你不要管我了,也不要再喜欢我了,让我一个人回怡水山庄吧。师父打我骂我都好,我都愿意接受。我对你的爱至死不变,回去我就传信给魏公子解除婚约,一个人在山庄做下人,当个老婆婆算了。”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江栖夜却突然低下头,直接吻了上去。
他是有过经验的,动作带着压抑许久的急切,几下就撬开她的牙关,吻得昏天暗地。
直奔主题吸吮住她的舌尖,随后不停的戏弄撕咬嘴唇。
裴雪嫣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自己卖惨卖过头,竟然被他强吻了!
不过,这吻并未缠绵太久,江栖夜很快便松开了她。
方才是实在忍不住,借着这个吻发泄这些天积压的情绪,吻完之后,心头的躁动反倒瞬间冷静了下来。
裴雪嫣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脸上满是错愕,心里早把他的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
“你!”
这次脸红不是生病和羞涩,而是愤怒。
“你怎么口是心非?明明说这里是清修圣地,在乎名声,现在却这样轻薄我,亲我!还咬我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