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灾后发家日常》 第1章 分家 时值六月,天亮得早。 当朝阳照到残破的青砖大屋的一角时,里面有了动静。 一个干瘦的老头起身,小心翼翼地从竹筒里倒水喝了一口,随后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都别睡了,醒一醒,今天有大事要干,都赶一赶你们的懒虫。” 他视线一扫,躺在地面上的老少爷们都迷蒙着眼,往左边一看,几块板子垒起来的“门”后也有了人起身,女人和娃娃们也醒了。 “夏至,夏至,快些醒醒。”李柳叶用枯瘦的手轻轻拍着女儿,“再不醒,等下我把水喝完咯。” 赵夏至睁开眼,干裂的嘴唇和饿得抽疼的胃跟奏曲似的,上边疼完下边疼,她弯着腰坐起来,就见她娘递过来一个葫芦,她晃了晃,还有一小半,舍不得多喝,她也就喝了两口。 饶是拢共两口水,都让旁边的堂姐堂妹们眼馋,但她们不敢说,因为水都是有定量的,每房一天一个葫芦,人多就只能少喝,人少就能多喝些。 而二房是人最少的,二叔二婶只有夏至一个孩子,三春羡慕极了,小声嘟囔道:“我要是夏至该有多好。” “别瞎说。”大丫看了看妹妹,压低声音,“娘说了,夏至以后没有兄弟姐妹扶持,不成个样子的,特别是没有兄弟,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两个人窃窃私语,却没看见赵夏至瞥了她们一眼,才稍稍安定下来就开始说她家坏话? 以后去找食物不带她们,哼! “都出去站着,衙役们准备到了,没得让他们等。”村长说,往后他们扎根在淮安县,衙役们可是直接管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不能得罪。 出了青砖大屋就是一条通往外边的土路,有些地方还开裂,想来是大旱时留下的。 小赵村上下一竿子人,甭管男女老少都在这儿睁着眼睛看,一个个都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不过精气神倒还行,预备分田地分房屋呢,一个个都幻想着分了地拼着力气耕种,日子就好过起来啦。 “咋的还不到,不会骗咱们的吧。这没有地,吃什么喝什么?”赵大刚的手紧紧攥着破旧麻衣的下摆。 “不分也不能看着咱们一年多口人饿死吧?兴许直接分粮给我们?”赵三刚一惯是个混不吝,他是咋样都行的,心里还念着分给他家的田别那么多,他可不想下地累成一头牛。 赵夏至她爹赵二刚没说话,本来喝水就少,一说话,嘴里更干巴了。 轱辘轱辘的轮子滚动声由远及近,赵夏至踮着脚看,四个衙役推着两辆板车,“排好队,一人一碗粥,这是第二天赈灾了,按照大人的意思,赈灾粮吃一个月,今天给你们分房屋、田地和粮种,一个月内你们把这新的粮种种下去,包括稻子还有玉米,改良过的,秋季就能收了,保管你们冬季不会饿死。” “除了种地,还要修缮这些房屋,过了这一个月,就按照人头给你们分粮食,你们自己开火煮。秋季粮收了之后就不再发粮食了,你们都算着点,别吃光。”衙役们也是瘦巴巴,说完这一大串的话舔舔嘴唇,摸出葫芦喝了几大口水。 尽管已经在落户附近的村子听过这些话,但村民们依旧听得很认真,就连孩子们都安静得很。 “这个村子以前的人都没了,村名自然不作数。你们想叫什么村?我给写下来,要登记的。” “小赵村。”村长上前,扯了扯打着补丁的麻布袖口说,人群中有两个男人欲言又止,到底顾忌着,没敢开口。 “好,那你们就是小赵村的村民,从前山山脚下到村口这一片位置都划给你们村,再细分到每一家,至于怎么分,不是按照人头,按照户分,每一户能分五亩地,上边发下来的粮种是改良过的,在别的县下田都能有二百五十斤一亩的收获,中田普遍是三百斤到三百五十斤。小赵村的田大部分是中田,少许是下田,五亩地照顾得好了,一家人都能混个饱。”人群微微骚乱,衙役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安静安静。” “那王富贵家里只有他老娘还有他媳妇在了,这分五亩地,粮食多到吃不完。我们家人多,这算来算去每个人都吃不饱啊。”方才不满起名“小赵村”的一个男人大声说道,他家一共八口人,七个是爷们,五亩地的粮食不够分。 赵夏至在心里飞快地算,甭看产量高,即便是按照三百五十斤一亩来算,五亩地就是一千七百五十斤,这还要交税呢,还不知道新朝廷怎么收田赋。按照天灾之前的前朝收税税率,两百斤粮要交一百三十斤给朝廷,交了这一部分后还能剩下多少? 一个成年的男子一年至少得吃六百斤粮,顿顿吃饱得再加两百斤,赵夏至瞅了瞅他们这一大家子,哪怕天灾没到,他们家也个个都瘦啊,吃不饱。 天灾一到,加上朝廷压迫,隔壁县就有人揭竿起义,乱了五年,这新朝刚建立,估摸着会让平民百姓休养生息吧? “别急别急,听我说完。”衙役大吼,“你们迁过来,户籍还没有登记完整,人多的可以分成几户,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就能算作一户,听见没有?” 听上头的大人们说,平头老百姓门户多了,陛下会高兴。 分户?分家! 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人口不少的赵夏至她家里头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赵老头赵富银脸色不大好,他还在呢,哪到了分家的时候?刘老婆子刘桂香则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小儿子赵三刚,这分家了,三刚这个懒货咋活得下去哟! 赵大刚娘子何金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显意动,又不好主动提,便装模作样地瞅了瞅其他人。 赵三刚瞪大眼,他还没成亲呐,以后这五亩地都要他一个人耕种? 赵夏至看她爹娘,这俩人也是眉来眼去,指定偏向于分家。 这家里就属她爹最不受待见,上有长兄下有幼弟,他这个老二夹中间。 眼见大家都没说话,何金花捅咕了赵大刚一下,赵大刚挠了挠头,“爹,你咋想的,我都听你的,你说咋样就咋样。” “这我还能咋想,不分家五亩地不是等着饿死?”赵老头没好气地说道,谁还能嫌自个的地多?他混浊的眼睛抬了抬,“我还没糊涂,既然分户,就相当于分家,自然是越分越细能分到的田更多,我和老婆子,老大一家,老二一家,老三自个一家,算作四户,那咱们就有了五、十,二十亩地。至于家当,都瞧见了,逃难了几年啥都没了,你们各自拿上自个的那点子东西,至于别的大件大家各自攒吧。” 五亩地不少了,肯下力气去侍弄地指不定还能吃饱呢!不就这点子心愿? “爹,你和娘耕五亩地多了点,不如让大刚帮着干。我得了空也帮着理一理,让你们不用那么辛苦。”何金花有自己的想法,老头老婆子的地以后肯定要分下来的,他们家是长子,不得分给他们? 赵老头没说话,刘桂香又瞥了瞥小儿子,气氛一时之间凝在那里。衙役们等得不耐烦,高声问道:“决定好了就过来我这里登记,排好队,关系近的前后来。” 不独赵老头一家,家里儿子多的都选择了分家,有的一个人耕不了五亩地,这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帮衬么? 分户忙活了一个时辰,户头忙完了却也还没到分田,得先分房子,不然一分田大家心思都不在这里。 说是房子,也就是原本这个村子的人起的房屋,如今破破烂烂,他们分到手还得修整。 “抓阄,每一个木片写着一个数字,对应一个房屋,每一户派个人上来抓,抓到哪个是哪个。你们迁过来之前我们就计好了,最多也就分七十八户,所以这木片总共七十八片。”这完全凭运气,先后不影响。 “夏至,等会儿咱们家你上去抓阄。”李柳叶小声在女儿耳边说,见女儿轻轻点头,她便放心了,夏至可是个福娃! 知道赵夏至运气好得邪门的不只她爹娘,赵家都清楚,何金花有些不甘心,那最好的青砖瓦房大屋不会让赵夏至抽去了吧? 赵富银心头不爽利,本来没有分户这一事他还打算让赵夏至抓阄,现在这好处落不到身上了。 被何金花的视线盯着,赵夏至自然有所感觉,她抬头,“大伯母,你看我做什么?”她这个大伯母老是在算计,逃难都不停的,时不时恶心一下人,这会儿指定在憋什么坏主意。 “夏至,伯母看你年纪小,不如你先抽,你站前头,咋样?”何金花不等赵夏至回答就推着她站在了赵老头身后,自个则是跟赵大刚站在赵三刚前头。 这来抽签,有的是夫妻二人一起来,有的就派个代表,但是大部分都是一家之主。像赵二刚与李柳叶那样让个孩子来抽的那是仅他们这一户,抽房子那么大的事,怎么能让个孩子沾手? 后头的赵三刚无赖地笑嘻嘻,“大嫂,你咋不体谅体谅我这个小叔子?” “边儿去。”何金花翻白眼,她是想要占好处,可不想自家被占好处。 赵夏至脑子一转就知道何金花打着什么主意,她想了想,在赵老头抽完木片后她慢慢地朝着一个方向伸手,忽然,她的肩膀被用力一推,整个人被推到了后头,要不是她早有准备,这会儿只怕要摔个屁股墩。 “我们先选,我们是大房。”何金花对着衙役们赔笑,又戳戳赵大刚,眼神示意他选刚才赵夏至挑中的。 赵大刚不敢多看别人的眼神,快速选了,满眼期待地翻过来一看——七十八。 不是一吗?何金花脸上的笑容僵住,衙役可不管那些个,“七十八,赵大刚,你们一家六口住村尾最后那个房子,可以了,下一户。” 那个?要说来了这里两天她对哪个房屋印象最深刻,除了村口的青砖大屋外,就是村尾末端的小瓦房,小,大半个房屋都塌了,剩下的两堵泥墙也是摇摇欲坠,咋能住人? “不是,我们……”何金花还没说完就被赵大刚拉走。 后头的赵夏至大步上前,心情很好地随手一拿,明晃晃的“一”,青砖大屋! “赵二刚一家三口,村口青砖瓦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分家 第2章 抽到下田 “爹,娘,我们家住那里。”赵夏至轻快地说道,这两天她们都住在青砖大屋,她早有准备摸清了,里头房间多,可宽敞,“我都想好了,一个给你们住,一个我住,再一个当杂物房。” “看你,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杂物房。”赵二刚笑了笑,把木片翻来覆去地看,喜滋滋的,看他闺女运气真好。 “家里行当能慢慢置办,到时候就放满了,一个杂物房还不够呢。”何金花不稀罕赵二刚说女儿,摸着赵夏至枯黄细幼的头发低声说道:“咱们家先吃饱,以后该有的会有的。” “嗯!”赵夏至窝在她娘怀里重重点头,一家人在一起,先努努力填饱肚子! 二房欢天喜地,大房与三房则是丧着脸,前者看不上抽中的房屋,后者愁眉苦脸,不想自己担起门户。 “好好选不行吗?非要做那些,那么破怎么住啊?”大房的长子赵耀祖说,他埋怨何金花,“都怪娘,本来没那么多事,那木片就让赵夏至选去,你还上赶着,我可不要住得挤。” 何金花心里也不好受,被儿子一说,又去看自个男人,赵大刚转开脸,也没安慰她。这一肚子的不甘,只能自己忍了。 赵老头叹气,这逃难时相互帮一帮,安定下来了反倒要开始闹。 房屋抽完,赵老头还有赵三刚抽中的都是村中段的位置,屋子不大不小,都带院子。何金花一看,情绪又上来了,她家里的小泥房前边就是路,连个院子都没有。 等七十八户全部落定,又开始分田地。 这回何金花可不敢使计谋了,免得又被赵夏至阴一道,她看出来了,赵夏至有心眼子,个丫头片子! 因着有四亩下田,衙役们就同村民们商议,家里头抽房屋抽中最好的三户分了这下田,不然总不能样样都占好的。而赵夏至她家分了顶顶好的青砖大屋,便要分两亩下田,看着是吃亏,实际还是赚的。 “成吧。”三户都没有意见。 “你最后吧?”其中一户是脾气比较差的王大财,他瞅了瞅赵夏至,没把她放在心上。 赵夏至耸耸肩,无所谓先后,不过也不能由着王大财欺负她,“大财叔,虽然排序是咱们自己做主,但是你也不能不问问大人们还有村长呀,万一分田和分房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村长赵柏瞥了王大财一眼,可不是,王大财逃难把脑子逃掉了么,还没个娃娃懂事! 赵柏,王大财与赵夏至拿到了属于下田的木片,赵夏至分到的这两亩下田位置有些差,靠近山脚,离着村里远着。这要是挑水去浇地都得多花一刻钟,累得很。 眼见着赵夏至分到的下田不好,其他村民都高兴起来,这好运气果然是会用精光的。 一通忙活下来,天擦黑了,衙役们又运来白粥,每人一碗,不算稀,能饱肚。 喝完了粥,村民们分成几拨,其中三十多个往青砖大屋去,他们要把一些家当拿回家。 拢共没多少,大件逃难时都丢了,只剩下一些使用的薄被木盆木碗,两只手一拎就提着出门了。 何金花没多留,催促大丫和三春拿木桶,自己拎着一张黢黑发黄的破棉被,这虽然是破破烂烂的,也不能浪费了。 “快点快点,你爹都走了。”何金花瞅了眼,赵大刚双手满满出了门,大儿子赵耀祖与小儿子赵传宗也没能闲着,都各自提了小东西。 至于二房的东西差不多也是这些,不过比大房多了一个陶罐子和一把钝钝的匕首,那是赵夏至找到的,归了二房。 等村民们走光,赵夏至在屋里转悠,屋子有四个房间,进门左转是厨房,双眼灶头保留完好,剩下三个房间大小差不多,只是开的窗方位不同,窗户应当是木的,大寒灾时被撬下来烧了取暖,现在只剩下一个框在那里。 “不错,宽敞,夏至,你想要住哪一个?”李柳叶忍不住走了三四遍,这以后就是自己家了。 “这间吧。”赵夏至指了指与厨房对角的那间,“厨房做饭会有烟气,正对面会染上油烟味。” “那成,这间就当杂物房或是柴房,我和你爹住厨房隔壁。”李柳叶点点头,赵二刚到处寻摸,“等定下来了,我去拖几条木头回来打个窗户和床,你们娘俩睡地面太寒,肚子受不住。” 今天衙役们都说了,每家每户还有定量的木头用。树木在山上,官府分好打上标记,等他们忙过这段时间就能上山找到对应的木头砍下来用。 “早些睡吧,明个还要忙。”李柳叶把一张烂席子铺开,她睡中间,爷俩睡她左右。 “好饿。”赵夏至摸了摸肚子,空落落的,一碗粥才多少点米?越吃越饿。 “别说,先前一天一碗清米粥扛饿,现在日子好过点了,一日三碗绵米粥都扛不住。”赵二刚也说。 “还睡不睡了。”李柳叶一发话,屋里立刻没了声。半响,咕噜噜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睁开眼率先讲话,“夏至,今儿你手气旺,瞧瞧,这要是放在几年前,我和你爹还盖不了青砖瓦房的大屋。” “我也觉得,省了多少。”赵夏至眉开眼笑,省到就是赚到。 “今儿大嫂还有王大财的事,没完。”赵二刚哼着说,敢欺负他女儿,等着,有机会他报复回去。 “别做的太明显,等下爹娘又偏心大房,咱们得了个大屋子,大房住那么一点,你以为爹娘心里没想法?”李柳叶冷笑,公爹偏心赵大刚,婆母偏心赵三刚,就她的二刚不上不下。 要是谁敢开那个口换房或者让几个小的孩子住来她这里,擎等着瞧,她可不是那等受气包。 赵夏至翻了个身面对她娘,撒娇,“我就知道爹娘最好了。” 她们家与别家不同,寻常人家是男人当家做主,她家则是每个人都能发表意见,她爹赵二刚长得斯斯文文,虽然力气不算大,但心里有成算,没分家时都能偷偷摸摸攒下好些好东西单给她和娘亲吃。 她娘更厉害了,长得不比她爹矮,身材高大,一把子力气。又因为家里头是猎户,打小她娘就山上打猎,所以有一手打猎的技能,逃难时都能设几个陷阱捕到野猪,不过越到后头猎物就越不好捕,她这嘴里都一年多没吃过肉了。 肉是啥味来着? “想吃肉。”赵夏至嘟囔,她运气要是一直那么好,改天她就跟着她娘上山,说不定有兔子自己撞树。 “我也想吃,等种完田,我就上山设几个陷阱,看看能不能打些野鸡,回来咱们炖汤。”李柳叶也侧过身子,用干枯开裂的手摸着女儿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这还是新留的,先前因为大旱没水洗澡洗头,怕留虱子,只能剃成光头,还好她人小,剃了再长也还成。 要是早知道会有天灾,她只怕会晚几年再生夏至,瞧瞧她的女儿受了多少苦头,浑身没点肉,瘦巴巴,下巴尖尖,愈发显得眼睛大。 “野鸡好,什么都不给光是给水炖都鲜香,还有那肉,嫩。”赵二刚咋咋舌,欸不能说,一说就更饿了。想着野鸡,他忽然语气正式,说道:“叶子,你可别上后山捕野猪和麂子,危险。” “你当我是那等没成算的人?”李柳叶说,“等我养好身体,力气足了再去打野猪。”打猎可不是玩,凭她现在这副模样要是遇上野猪很难逃脱。 她又不傻,眼看着有奔头了就找死? “那就成,睡了睡了。”赵二刚说,到底累了一天,饿着都能睡得早。 身边很快响起两道绵长的呼吸声,赵夏至却翻来覆去,只在心里念叨着让她的好运持续得久一点。 都让她胎穿了,给她点福利不过分吧?这么想着,她又去回忆上辈子的事,但总是模模糊糊,从五岁逃荒开始有前世记忆,但一直到现在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她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再有就是各种美食,酱猪蹄、糖醋排骨、炸鸡翅、豆腐花、蛋炒饭……滋溜,想吃! 以后能记起多点有用的东西么? 脑子里浑然都是吃的,赵夏至就在幻想中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夏至起来时就看见她爹已经打水回来了,她们家有一个木盆一个木桶,都盛满了水。 唯一的水井就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离她家近的很。 “过来喝水,准备干活了。”赵二刚把木碗递给女儿,“你记着偷着点懒,不要干太多,亏了身子。”本来女儿十岁了,这跟好年景时七岁的孩子没差别,可见亏空得多厉害。 “知道了,爹。”赵夏至笑嘻嘻。 李柳叶在一旁整理烂席子,闻言很是欣慰,女儿这是随她了,聪明! “都起床了,别赖床,头一天呢,哪家哪个要是迟了,羞死个人,都收一收懒筋。”赵柏扯着嗓子喊。 一家三口出了门,赵夏至抽空看了眼院子,进门左边的角落有个破旧的地方,她爹说那应该是茅房,除此之外,院子里空荡荡,她娘就想着日后挑几担子好土回来在院子里种菜,紧着茅房搭一排棚子,用来养鸡养鸭。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这会子还没影儿。 第3章 干活 “咋那么快,我家还没有喝水。”何金花抱怨道,她家在村尾,走到村头打水都要走上一段。 没人理她,谁让你自个手气臭? 修缮房屋的泥土和工具以及耕田用的器具等等都有人送来,听衙役们说这是官府分他们用半年,等半年后就得他们自己想法子解决。 “上午修缮,傍晚耕作。下午就休息,别大热天还在地里,旁边的大河村就有村民响午也干,栽在地里了,预备办丧事,你们可别犯浑。” “我们都要命的。”赵柏喊道。 “那我们赶着去下一个村,你们先忙活着。”十几个运送米粥的人正准备离开,打头的忽然记起什么,跟他们说,“这儿原本有座桥的,被冲垮了,现在河里干着没什么影响,但是我听大人们说,这条河快要来水了,到时候你们没有桥,出不去,还是尽早修吧。” “欸。”赵柏给那人道谢,又紧赶着问了好些事。 赵夏至朝着远处看去,进出小赵村都要跨过一条已经干裂很久的河床。村子里七十八户人家都是排成一排的,屋后远远望见河床,院子前面是耕地,越过一大片耕地就是前山,山连绵不绝,依稀能看见绿叶子。 赵柏给村民们分了事儿,就连赵夏至这样的小孩子也不能光看着,她与大丫还有三春她们分去了运泥土。 她家没什么要修的,重新搭了瓦片就完事。紧接着是第二户,住着王富贵他老娘田婆子还有娘子王菊红,王富贵逃难时病死了,只留下这一对可怜的婆媳。 第三户是村长家,第四户……从头安排修缮事宜,这到最后那户要好几天呢。 大家伙忙得热火朝天,赵夏至与其他女孩子拉着小板车挨户送泥土,男孩们也在拉板车,不过他们运的是砖石。大人们更辛苦,爬上爬下,额头冒出一层又一层的汗,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到了中午,又有专人来送粥,这回的粥水要稠得多,跟水泡饭一样,一碗下肚止住饿。 下午,各家精神头更好了,这可是要种地,种自家的地! 赵夏至她家有三亩中田两亩下田,巧合的是这五亩地隔的不远,浇水不用走太久。 遭受过大灾大难的田地很硬,得先松松土,大家伙挑了一桶又一桶的井水去松土,赵柏有些担忧,万一井水用光了可咋整? 可这也没办法,隔壁大河村倒是有河水,他们离着那么远,没道理不顾身子来来回回挑水吧? 岂不是作践人? 不独是赵柏,好些村民都想到了这一点,晚上睡觉时赵夏至就在默念,河里能不能来水? 第二日,她正揉着眼睛,忽然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喊,“河里来水了,来水了。” 赵夏至跟在她爹娘身后跑出去看,原本开裂的河床逐渐被水覆盖,那些丑陋的裂缝不见了! “有水了,有水了,有水浇地啦!”村民们奔走相告,你挤我我挤你,在河边看着那河水往低处流,越流越多,越流越快。 “爹,娘。”赵夏至拉着她爹娘的手,激动非常。 “欸,我们还没有修桥。”赵二刚忽然说,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这桥还没修呢,水位低修桥肯定比水位高修桥要方便省事。 “先修桥,别的放一放。”赵柏说,这可是要紧事。 从河边的痕迹依稀能认出从前的村子修的是石桥,他们也修回石桥,耐用。 官府派了人来指导帮忙,没过几日,一座石桥就建成了。隔着石桥不远立起一个木牌,上书:小赵村。 河水水位不算很高,毕竟是夏日,过两个月就会好很多。等土地松软后,就开始播种,赵夏至拎着锄头翻土,她娘也干着呢,比她干的快。 这活可真辛苦,挥了两刻钟她的手臂极其酸软,现在是没法子,将来她可要想一想如何挣钱,一辈子面朝黄土她做不到。 “夏至你歇着,等你爹挑水来了让他干。”李柳叶在前面说,“干多了不长个,机灵点。” “自家的地,种出来的粮是自家的,我才不偷懒。”赵夏至没停,只是干的慢。新朝陛下下令,这下半年种出来的粮食不用交税,全部都入自家屋里。 用力一挥锄头,“咔嚓”,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跟锄头撞在一起,把她的手都震疼了。她低头,看见了跟泥土颜色差不多的一个角,蹲下用手扒拉开,挖出来一个浅色的木盒子。 她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她,她便把盒子放在了放粮种的篓子里,稍稍遮挡。 这粮种其实最好在秧田里培育成秧苗再移栽到田地里,但这会儿没那个条件,各家各户都想赶紧把种子种下去,赶在冬季之前收一茬粮,不然寒冬可不好熬过去。 “干得怎么样了?”赵二刚挑着两桶水过来浇地,他晒得更黑了,跟酱油似的,汗铺在皮肤上,可见有多热。 “差不离了。”李柳叶说,“夏至你先回去歇一歇,我和你爹晚些回去。” “成。”赵夏至心心念念着挖到的木盒子,拎着装粮种的小篓子回家,得明日再种粮,但是篓子也得随身带着。如今家家户户都没有门,最怕有那等坏心思的人想着去别人家偷粮种,这可是粮食,饿昏了头的人直接塞进嘴里也是有的。 到了家,赵夏至躲在房间里拿出木盒子,没有锁,轻易能打开。 “啪嗒”,盒子一开,里头没啥东西:一张纸,上边有字。 这是啥? 赵夏至好奇地捏着泛黄纸张的一角抖了抖,纸完整摊开,她识字,但是这个字跟简体字不大一样,只能连蒙带猜,“左转有栗子树,靠近深山有柿子树,水潭里有鱼,竹林有竹笋,深山野猪……” 这是一张记录着山里哪里有食物的纸! 也不知是谁写下了来的,估摸着是害怕忘记了,来日回到家乡能用得上。 现在可便宜她啦,即便有些地方有了变化,但只要有几处对得上,那她家就有口福了。 院子里放着一桶水,是挑回来的河水,晒了一个下午已经热哄哄,正好用来洗头擦身。 赵夏至收拾完自个,门口就有动静了,她抬头看,爹娘一前一后进来,两人也是拿水略微擦了擦身,这样的大热天不过一会儿又出汗了,得擦干净点,不然身上黏糊糊。 “爹娘,过来。”赵夏至朝他们勾了勾手指,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闹得两人失笑,“什么事?” “好事。”赵夏至得意地掏出那张纸,“看!” 赵二刚不识字,倒是李柳叶看得懂,她家是猎户,攒下来钱,日子过得还不错,就把她弟弟送去私塾认几个字,她弟弟回家了就教她。她也聪明,学了不少字,后面又教给了女儿。 逃难路上饿得受不了了,也是用教学来分散注意力。 “可真是好东西,哪里来的。”李柳叶挑眉,手开始痒了,“真要有野鸡,我都等不及想要上山设陷阱了。” “写得什么?”赵二刚着急,一家三口就他看不懂,这字扭扭曲曲,蚯蚓似的,他看久了还头晕咧。 赵夏至给他说了,又竖起大拇指反手指着自己,一只脚在点地,“挖地挖到的,夸我。” 李柳叶与赵二刚轮流说了好些好话,赵二刚也跟着神气起来,“不愧是我的女儿,像我。” “这个藏好,别让人摸去了。”李柳叶左顾右盼,寻思着找个洞藏起来。别看村里大家好相处,也不是没有手欠的人。 “这里,灶头后有个洞。”赵夏至早把家里每一个角落摸了个干干净净。 “夏至明日不要去了,你瞧瞧你,前面两个月白了些许,现在又黑了。”李柳叶摸着女儿的脸,“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自己照铜镜也欢喜不是?” “娘,咱们家没有铜镜,还有黑点看着健康。”赵夏至无所谓白不白,“明天下午我不去浇地,我想上山捡柴,就在咱们家田附近,我不走远。” 二十天后官府给他们按照人头分口粮,要他们自己煮,大锅官府借给他们村,然后整个村一起放米煮,柴火则是由各家轮流提供。这柴火肯定要备起来,早些捡就轻松些,要是晚了,山边的被人捡光,得进山里头才有树枝,一躺下来累不少。 “成,我前半程跟你爹挑水,后半程跟你进山捡柴。”李柳叶想了想答应了,“过些时候我教你布陷阱,你学一手准没错。” “好。”赵夏至说。 母女俩正说着,那头就已经传来了赵二刚的呼噜声,“看看你爹,咱们也睡吧。”累一天了,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第二日,上午照旧是修缮房屋,如今进行到四十户左右,只修房屋和围墙,其余的茅屋还有棚子什么的一概不理,进度倒也快得很。 “夏至,你家里晚上会冷吗?”跟赵夏至一起干活的大丫凑过来问,“半夜我家里总是冷飕飕,睡不好。” 她家还没有修好,晚上有山风吹进来,冷得很。 “还成吧。”赵夏至不大想搭理大丫,因着大丫有时候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名字,大房对儿子看重,名字好寓意,到了女儿这里,丫头就叫大丫。而赵二刚与李柳叶生了女儿后起了夏至这个名字,好听,所以大房第二个女儿也起了个三春的好名,唯独大丫被剩下了。 大丫可不就不爽么? 赶在大丫再次开口前,赵夏至拉起板车又去运泥土,甭管大丫这么问是因为什么,她都不想理会。 大丫瞧着堂妹的背影咬了咬唇,她娘交代的事没办好,回去可咋办? 晚上一到家,大丫果不其然被骂了,何金花戳着她的额头,“你真是蠢,这都搞不中,你二叔二婶那里地方大,你要是哄好了夏至,不就能去她那里住了吗?” “娘,夏至不肯理我,我说了的。”大丫躲躲闪闪,三个男丁没一个开口帮忙,反而是最小的妹妹三春说道:“娘你别怪大姐,问了夏至可能她也不答应,谁喜欢家里多出两个人?我要是二叔二婶,才不想呢。” “你懂个什么劲儿。”何金花用手扇着风,憋着气说道:“这几日你记着缠着夏至,她去哪儿你去哪儿,有机会就问她,问多了她可能就答应了。你二叔二婶宠她,定会听她的。” 没见过那么宠女儿的爹娘,也不怕宠坏了。 “再一个……算了你不懂。”小孩子懂什么,何金花不想多说,怕大丫和三春大咧咧把她的话说出去,教二房的人知道了。 夏至是个女儿,二房的青砖大屋哪里能让她得去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