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汤姆的情人》 第1章 1936的开始 “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大提琴被拉出悠扬的声音,觥筹交错的舞会上,脸上带着细纹的贵族微笑着看着我问道。 很多年以后我时常在梦里梦见这样的场景,然而这一幕出现在梦中的背景并不是华丽两眼的水晶灯,也不是名贵毛绒的地毯,只是一片漆黑中,一个声音不断地在重复。 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愿意称呼它为“梦魇”,因为它确实是曾多次存在过,只是那样的回忆又仿佛从湖底悠悠地冒上了湖面,我相信巫师的记忆也是带有魔力的,它苏醒了自身,来提醒你仍旧有无法摆脱的过去。 那么我是谁呢。 在我讲述我的故事之前,我要说一件事,虽然这两件事也许没有必然联系,但前者在冥冥之中还是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潜移默化的预言。 很久以前我曾在书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段文字,那本书我已经找不到了,你永远没法在需要的时候找寻到你要的东西,除非你真的很爱惜它。可是那会儿我读它的时候,还很年轻,年轻到并没有把那样的故事当成一回事,甚至年轻到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师。 那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故事,有一点像史诗的描述方式,一行只有很少的字,就是因为那样我才愿意把它读下来,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在哪里读它的,依稀记得是在一个黑暗,潮湿的角落,蒙着被子,借着昏暗的,带着一股发霉味的油灯一字一句地看着。 如果我真的有那么良好的记忆力,我很愿意完完全全地念出来,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凭借着字与字之间存在的神奇的联系而推测出来。 此刻我微微地张着嘴,好像能模模糊糊地抓住一丝当年在轻声念着的感觉,那个名为《月亮之子》的故事,开头好像是这样的。 “搞不懂的愚人哪,这是一个传说关于一名吉普赛女郎,整夜哀求月亮直到天明,她哭着祈求,让她在第二天,嫁给一名吉普赛男子。” 我没法再念下去了,后面的发音似乎没有那么规律了,即使磕磕绊绊也无法凑足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么就听我讲完吧,苦苦祈求爱情的吉普赛女人,月亮和她做了一个交易,她会得到她要的,只是她得牺牲他们第一个孩子。后来那个姑娘嫁给了一个褐色皮肤的吉普赛男子,他们生了一个儿子,白得像貂背的小孩,有着灰色的眼,而不是橄榄绿色的眸,像是月亮的白化症小孩。 “啊,这该死的容貌!”吉普赛男子感到侮辱难当,握着刀走向他的女人。 “这是谁的儿子?我确定你欺骗了我。” 他杀了她,然后来到森林,孩子抱在怀中,在那里他将小孩抛弃。故事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人知道后来那个月亮之子如何了,但是在书的末尾,那不被察觉的一页上面,还附着一首歌。那首似乎带着魔力的歌曲,当你看着它的字时,你轻轻张嘴便能唱出它的旋律。直到今天我还能完整地唱出它来。那样沉重哀伤而苍凉的音调。 Luna quieres ser madre 月亮你想当母亲, Y no encuentras querer 却无法找到一份 Que te haga mujer. 可以让你变成女人的爱情。 Dime, luna de plata, 告诉我银色的月亮, Qué pretendes hacer 你打算如何对待 Con un ni?o de piel. 一个皮肤醒目的小孩。 A-ha-ha, a-ha-ha, Hijo de la luna. 月亮之子。 Y en las noches que haya luna llena 以后在那些夜里如果月亮圆了 Será porque el ni?o esté de buenas. 便表示小孩心情好。 Y si el ni?o llora 而小孩若是哭了 Menguará la luna 月亮便会缺角 Para hacerle una cuna. 好让自己变成一张摇篮。 Y si el ni?o llora 而小孩若是哭了 Menguará la luna 月亮便会缺角好让自己 Para hacerle una cuna. 变成一张摇篮。 啊,这也许并不是一个悲剧,也许这样的结局只是在一个暗夜的森林,死亡也被月光镀上一层温柔的颜色。至少那时我并没有感到悲伤。 命运这样的东西完全只有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时才等体会个中滋味。就像我在看那个故事的年龄时,还不懂得什么是“抛弃”。而后10岁那年我自怨自艾地以为自己是唯一的“月亮之子”,事实上很多年以后,我遇到了另一个男孩子,我才发现,命运也可以是一根树枝上并蒂的双生花,那些被抛弃在黑暗总的“月亮之子”,也许曾经有过在黑暗中并肩行走的时光。 那么,你一定会很好奇我是谁。 我要开始讲我的故事。也许你们在看到我开头讲的吉普赛姑娘的时候就开始犯困。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在我完成生命历程之前,把我的所有的人,能让除我之外的人所了解,或者说我也只是想自己重新审视一下过往。 我活了很久,在我生命中,当我还年轻的时候,一个黑发的,俊美的少年给我带来了“不朽”这个词。现在我要说的是,不朽也是会消亡的。 不朽的东西并不以其不朽而引人注目,不,从来也不是。它不存在于事物的细节之中,而只存在于原则之上。某些人完全可以隐匿它的存在,除非他们不懂如何去隐匿。沙漠里那些纹丝不动的沙粒和那些夭折的婴尸:不朽并没有从那里经过,它只不过是停下来而又绕了过去。 我不知道不朽是否真正降临在我的身上,但是现在我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于是我开始怀念那些曾有过的,会一天天老去的,动态的生命时光。 我所说的正是这个故事,也就是我是如何成为第一个“月亮之子”的故事,无论是那些明亮的时光,还是毫无希望的时刻。我都将慢慢阐述。 如果真的要从哪一天算起,我想把时间拨回1936年,那个有着灰冷天气的伦敦。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被赋予了正式的名字,那天是1936年10月,按照麻瓜世界来算的话。 但在那之前我一直被一个苍白的女人指使着干各种活儿,她称我为“阿布”。我相信她给我取的名字是“布伦达”,因为我曾被抓到警局那会儿偷偷瞟到过自己的全名。 “布伦达·特纳”。特纳是那个女人的姓氏,所以我还是无从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一直不喜欢女人叫我“布伦达”,在好几百年以前,它被赋予“煽动者”的寓意,而且更多的是被运用在粗鲁的黑人女性身上。 当我提着宽大的篮子去菜场上买菜时,腆着肚子的女人们总会往地上泼一桶冷水,她们看到我,就会咧着嘴大笑,“啊,原来是寡妇家的布伦达。” 布伦达这个名字越来越刺耳,我宁愿她们像家里那个苍白的女人称我为“阿布”也不愿意听到全民,尤其是在那个远离大都市贫穷的小镇上,我的名字和“寡妇”这个词牢牢地联系在一起。 有的时候我趴在窗边发呆,伸出手在布满灰尘的窗户上一笔一笔地写下一些名字。比如有着“高贵”意思的“Ada”,或者是有着娇小可爱之意的“Gina”,每一次我都写满了整整一个窗户,晚饭前面色苍白的女人就打我的手心,让我洗干净手再用餐。 女人确实是我的母亲,可是她也不曾称呼我为“亲爱的”,我们住在阴冷的茅草屋里,蜥蜴和老鼠经常光顾的地方,脚下很容易就踩到臭水沟。我猜想如果女王陛下偶然路过的话,也许就能真正体会到民生疾苦了吧。 我唯一的一件连衣裙也是女人穿旧了给我的,它已经破旧不堪,修女院里的莉莎婶婶擅长刺绣,会做褶子,会象几个世纪以前那样用手工做针线活。 她用的针细得象头发丝一样。她替我那件就裙子绣上几朵花,在裙摆处做了一圈褶子。镶边饰的裙子,穿在我身上就象一个布口袋,因为这些裙子的式样早已过时,前面弄两道褶子,领子做得特别笨,裙子过于贴身,要不就是接上一道斜裁布边。 我穿着这些口袋般的连衣裙,一系上腰带,形状也就变了样。即使是这样,我穿着裙子奔跑在菜场上,田野里,脚步格外轻盈,踏过水沟也浑然不觉。那是后来我裹上有着繁复花纹并且镶嵌着珍珠的裙子时也不曾体验到的快乐与轻松。 那天我坐在家门口看着对岸发呆,等待女人回来给我做晚饭。太阳落山的时候女人匆匆忙忙地回来了,我脸上的欣喜还来不及表露,她朝我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我的手臂,把我直往外面拽去。 我看着她脸上狰狞的表情格外地害怕,大声地喊叫起来,她似乎有一点慌了,扼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往水沟里面按去。 各种发霉的,腐烂的,恶心的味道迎面扑来。比那更无法忍受的是呼吸道的堵塞和窒息。 我甚至没法在水沟里大声哭泣,那稀薄的氧气让我的四肢都软化了下来。如果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掉,或许这样的一件事在这个小镇上也不足为奇,这里面有草屋、森林、被火烧过的残骸、死鸟、死狗、溺死的男人和他们的女人,带着粘水的风信子簇团,所有这一切都流向凄凉的远方。 贵族富人,穷人,流浪人,一闭眼就是一宗案件。没有人会对我这样一个穷小鬼有太大的兴趣,“布伦达”会成为一个失足跌进水里的笑话,也许连警察也只会匆匆记录完笔录完事。 当我被人从水里脱出来的时候,我趴在地上,呕出大片大片的水,还混合着早上吃的小米粥,我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嘶哑的声音,无论我如何绝望与害怕,那占了大部分比例的惊吓让我那苍白的脸上无法流下一滴眼泪。有谁会知道我曾经离死亡是那么近,却像个失语的人悲哀到哭不出来。 我伸出被水浸泡得发白的手,扯住救出我的那个人的裤脚,我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想告诉他我是多么地绝望和伤心,那个作为母亲的女人想要亲手把我杀死,可是10年来我明明是活得那么地知足,不敢对她有一丝的意见和抗拒,战战兢兢地做着每一件事,为什么她还要把我杀死。 男人蹲下了身子,他带着一顶男士帽子,使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身上有一股英国香烟的味儿,还有高级香水和蜂蜜的味道。 “你的母亲死了。”他的下颌朝着水沟的方向偏了偏,那里浮着一具女人的尸体,苍白的身躯,上面裹着的是令我无比熟悉的打着补丁的衣服。只是她再也没法回答我的质问。 “她以为你死了,自己也跳了下去。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命长的。”他说着,发出低沉的笑声,“不过这对你是好事,不是吗。”帽子在他的深邃的眼眶上打出阴影,像极了长期笼罩在伦敦小镇上的灰冷的天空。 我仍旧记得那天是1936年10月份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男人把虚弱的我从地上抱起,并没有介意我身上发臭的味道,他低头对我说道,“你不是想要找寻答案吗,那就去我家。” 那一天,我终于被赋予了新的名字,那名字也曾成为布满灰尘的窗户上百个名字中的一个,以后的日子每当我坐在雕着花纹的窗户看向窗外的风景时,仿佛能隐隐地在玻璃上看见小心翼翼的,稚嫩的一笔一划。 安娜。 “安娜·菲尔德”。 希望多多支持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936的开始 第2章 1936年的隐喻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好看的房子,即使那时我虚弱得眼睛也几乎睁不开,那光滑的墙壁上反射的光芒仍旧打在我的眼皮上,男人的皮鞋踩在鹅绒地毯上发出轻柔的声音。 到了前厅的时候,有大理石板铺地,一走动或一说话。都有回声,像在教堂里一样。 热腾腾的浴室放满了水,雾气氤氲着整个浴室。我脱下了脏兮兮的衣服,那女仆在看到我光洁的身躯时,眼中流露出的疑惑和失望被我捕捉到,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我脖子上的红印,那是那个苍白的女人掐着我脖子的时候留下的。 女仆嘴里发出一声“啧”的声响,之前要为我洗澡的热情也退却而去。 她站起身来,将浴巾扔在我的身上。 “你一定第一次在这么好的地方洗澡吧?”女仆眼里带上了一丝嘲笑,“这是埃莱娜小姐的浴室,如果你不赶紧洗完的话,埃莱娜小姐回来可是会发脾气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另一个女孩的名字,那个把我带回来的男人唯一的女儿。我身上穿着衣服,雪白的长筒袜,蕾丝边发束,都是那个女孩的。 我之所以知道那些,倒不是女仆和我说的。每一件物品上都绣着“埃莱娜·菲尔德”。 并不是把东西握在自己手上就是拥有,拥有是更上一层次的权力的占有。那些衣物精细得不是我那死去的母亲的手工可以做出来的。 我用手指触上那绣着金边的字眼。好奇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 我曾经问过女仆,她的眼睛熠熠发光,“啊……可了不起了呢。”她喃喃道,但是你问她具体哪里了不起,她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菲尔德老爷最讨厌聒噪的人了,埃莱娜小姐都不曾随便进他书房打扰他。我又怎么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如果不是那么了不起,你看看你脚下的地毯,光这么一件就是一般家庭人的一年的吃穿费用。” 后来我无意间闯入一个房间 ,那里有很多画框,房间浮着一层阴影,灯光横照到油画上。在这些四方的金边大画框内,黑暗的画像也有比较明亮的部位:一个灰白的前额,两只瞧着你的眼睛,红色衣服的肩头披散着扑了粉的假发,或者在滚圆的腿肚子上方.有个松紧袜带的扣子。一个写的是:安东·安德威烈·伊韦·菲尔·德伯爵,弗雷斯内男爵。一七九二年十月二十日,反法战役阵亡。另一个写的是:马克·A·亨利·菲尔德,英国皇家海军,米谢尔骑士勋章,一八四零五月二十九日,克里特血战负伤,战役中逝世。以后的人名就认不清了。 我还想要继续看下去,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曾绞尽脑汁地想埃莱娜小姐出现在自己面前,该怎么称呼她呢。 身后女孩子放下了手,她指甲很白净:指甲光亮,指尖细小,剪成杏仁的形状,看来比象牙更洁净。 如果说她美丽的话,那是她的眼睛,虽然眸子是褐色的,但在睫毛衬托之下,似乎变成乌黑的了。她的头发像波浪一样披散下来,顺着脑壳的曲线由前向后延伸,她的脸蛋红得像攻瑰。 “你是新来的女仆吗?”她笑的声音很柔和,“不过你怎么偷偷穿着我的衣服?” 我怔怔地看着她,那不是被她迷住,而是我仿佛是站在一面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的自惭形秽的样子。她见我没有回答,“咯咯”地一笑,轻盈地转了一个圈,裙摆随着她的行动扬起,她犹如灵活的羚羊一般跑了出去,那笑声似乎还遗留在原地。 “……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哦。” 我站在原地,不服气地朝她喊道,“我没有偷穿!还有,我也叫菲尔德!” 可是她没有听见。 事实是,我的存在才是一个无法被称呼的麻烦。很快我就体会到了。那是在我在庄园住了一个多月的一天,菲尔德等庄园举办了一个宴会,大厅充斥一股迷人的食物气味和芬芳的花香。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所谓上流社会的人,有三五成群的男宾站着说话,还有穿制服的仆人端着大盘子给客人送饮料。女客坐成一排,画扇轻轻摇动,花束半掩着脸上的笑容。 “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啊,对了。这句话立刻把我从沉浸在这种轻松氛围中的情绪拉了出来,那是我恶梦的源头,从那时开始,一直到后来很多场聚会,我都要被询问这样的问题。 女仆曾经和我提过,她说这家的女主人并不希望我使用那个名字,在家里所有人都叫我“娜娜”。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昵称,后来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是有这样待遇的,那是连埃莱娜都没有的待遇。其实一个有些较高教养的上流社会家庭,即使是在家的时候也应该保持着基本的礼仪。埃莱娜小姐就不被允许做很多事,那些事我都可以做。于是我发现他们称我为“娜娜”也并不是出于喜爱,他们只是觉得我不配那个男人赐予的完整的名字。 于是我又开始想起了死去的女人,想起那些她称呼我为“阿布”的日子。然后我就开始觉得有点哀伤。那哀伤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我仍旧不明白那个黄昏,女人为什么那样惊慌地将我溺在水沟里,又绝望地跳下去呢。 往日那么多艰苦寒冷的岁月都艰难地活了下来,有什么比发霉的面包,布满补丁的衣服,漏风的墙壁更让人绝望呢。 男人带我回来,可是我仍旧找不到答案。或者说,他们故意不让我找到。 舞会上,当那些上流社会的妇人笑眯眯地将手放在我的头上,那手腕上的珍珠硌德我难受。 “娜娜!”我听见那个烦人的女仆在旁边提醒了一声,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我当做没有听见她的话,带着点报复心的,赌气地开口道,“我叫安……” 女仆匆匆地拽走了我,生怕我坏了好事。 “不是让你别说名字吗?菲尔德太太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往后谁找着你说话,你就逃走好了。”女仆不高兴地说道。 所以再往后一次又一次这样的询问中,我再也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即使在梦中,这个场景被重复了无数次,我仍旧是没有机会完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样的**被压抑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厚重。 10岁那年我顶着难以启齿的名字,穿着好看的裙子穿梭在舞会中。没有人能告诉我想要的答案。 后来我把目标放在家里的书架上的一本本书上,企图它们能给我更多的思考角度。 在一些神话书和历史记载手册上,我隐隐地接触了答案。有两类人的名字不宜被家族里的人反复提起。一种是早夭的孩子,还有一种是情妇的孩子。 “情妇”这个词我起初并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个词有一种烟雾缭绕的神秘感。我拿着书去问女仆,她先是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后来我央求她把书的内容读给我听,她磕磕绊绊地读了几页,也被吸引了进去。女仆年纪有一点点大了,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曾存在过被这里男主人看上的幻想。 她读着读着眼睛便湿润了。“还是有一点可惜啊......”女仆擦了擦眼角,“如果不是成为了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帕杜夫人也许会活得更长久。” 我对她的眼泪感到不屑,我指出她仍然没有和我解释“情妇”的意思。女仆眼神有些恍惚地说道,“啊......这个该如何说好呢……”她的嘴角带上一丝笑容,“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这是大人们的事。” 很快在舞会上,我因为差点说出自己名字被女仆拽到一边,她为了给我一点安慰,开始给我解释“情妇”的意思。 “你看到那个臃肿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了吗?”女仆悄悄地对我说,“她不是那个男人的妻子,但是他们‘在一起’,你懂我的意思吗,嗯?就像第二个妻子,也许感情比和原配更加深厚……” 要注意到那个女人是很容易的,她的身体沉甸甸的,皮肤就象某种水果的表面一样光滑柔嫩,而这种柔嫩很快就将会感觉不出来,只能让你产生少许的幻觉。 是的,幻觉。我看着那个女人的时候,仿佛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感觉,再结合一下我从书上看到的内容,好像真能体会到那一种情感。 成为情妇,身不由己的时刻也可能已经到来,她将无法摆脱自己应尽的某些义务。 我就这样沉浸在这样心碎的想象中,命运的触须在那一刻伸进了我的生命里,多年后我也以相同的位置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接受着他人的仰视和嘲讽,偶尔想起这样的一幕,竟也隐隐带上了对往昔自己的悲悯。 下一章正太汤姆出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1936年的隐喻 第3章 1936年的遇见 关于我是一个私生女的事,我早已经隐隐约约地猜测到。 所以当那个男人找到我谈话,并且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的时候,窗边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我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眼里闪烁着隐隐的兴奋的目光。 那是对摆脱臭水沟,破屋子以及那些低矮屋子里的臃肿的妇人们闲言碎语的欣喜之感。 那个精明的男人察觉我情绪的变化,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窗台的边缘,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喜欢自己的身份吗,安娜?” 我想到就在不久前我还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现在衣着亮丽地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喝着上好的英国皇家花茶,这些都某一方面上可以说是那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 我的脸上立刻挂上哀伤的表情,为了不露出破绽,我用双手捂住脸,低声啜泣,“我最近经常做恶梦,一想到她就难过极了……” 男人表情缓和了下来,似乎他更能接受一个柔顺的,敏感又懂事的女儿,就像埃莱娜。 “她那么对你,你还想着她?”男人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我的父亲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情感故事。女人从未和我提过。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会以这样的态度去回忆她。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留恋。 ”嗯,即使这样。她也是我的母亲,而且……她也一直在惦记着您……”我撒了一个小慌,同时透过指缝偷偷地看向男人。那是一个试探。如果他们曾经相爱过的话,即使最细微的情感也会露出马脚。 男人听到我的话后,微眯了眼睛,仿佛真的陷入了回忆中。他的目光接触到我通过指缝流露的好奇的眼神,又迅速恢复到原来的表情,“她是一个骗子。”我敢肯定我在他的话中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继续说道,“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会补偿她。所以安娜,你不必对她有所愧疚,能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手的母亲,不是魔鬼是什么?”他微微一笑,眼角有细细的褶皱。 “我想你应该已经见过埃莱娜了吧。”他的脸上堆起柔和的笑容,“她比只大了几个月。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是吗?” 我看着男人的笑容,想起那个女孩子飘逸的裙摆,如同波浪的长发,美丽的眼睛,温柔的声音,柔软的双手。 那一幕幕晃过我的脑袋,像荆棘丛一样延伸在草地里,带着刺痛的触感。 我的双手指甲里有永远也抠不掉的泥印,脚上的冻疮一到寒冷的季节就又痛又痒。可是这里有一个女孩子,我们享受着同一个父亲,她生下来就有优越的一切。 我尽力使自己的微笑显得特别真诚。 “是的,埃莱娜确实很漂亮。”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我开始重新审视什么是漂亮的女人,埃琳娜的那种美在我说出那句话时就被我否定,往后的聚会中,无论我对谁甜甜地说出“你真是好看,夫人。”的时候,我心里总是藏着另一份答案。并且对自己的审美坚信不疑。 男人走后我努力挺直的背松软了下来,我往后靠在椅背上,企图以这样的动作来掩盖内心的失落。 其实我无论摆什么姿态都不重要,在菲尔德家,一个从贫困的草屋里出来的女孩子,只要保持着干净的样子,不要脏的像一个猴子便足以让他们放心了。 我是一个被收养的私生女。埃莱娜也明白这一点。她表现的非常有教养,并没有向父亲哭闹控诉。她确实没有必要生气,她的父亲对她关爱如初,一个连她替代品都算不上的女孩子来到她身边,更衬出她的美丽和良好的修养。我不知道她是否有这么觉得。 当我在餐桌上做出一些粗俗的动作并被菲尔德夫人侧目时,坐在我对面的埃莱娜总是会给予我安慰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既然我觉得感激,又觉得干涩。 我被公布以菲尔德二小姐身份成为这家的一份子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埃莱娜暂借我的衣物。 埃莱娜喜欢白色的,缝着纱的裙子。我就专挑一些颜色偏深的裙子,比如墨绿色,深紫红色,裙子盖过脚踝,这样的裙子本就不是我能驾驭的。我穿上衣服的时候,女仆也夸我好看。但是当我提到埃琳娜的装着时,女仆微笑着说道,“埃琳娜小姐啊……就像个可爱的天使。” 第二天当我在餐桌上提出要把衣服还给埃琳娜时,美丽的女孩子将手中的刀叉轻放在桌上,拿起餐巾揩了揩嘴角,眼里带着笑意地对我们的父亲提议道,“我想把那些衣服都捐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小时候的一些玩具也可以捐掉,我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这听起来是个极为人道主义的提议,尤其是它出自一个年仅10岁的女孩口中。我仿佛都可以看到埃琳娜背后伸长出来的泛着洁白光芒的翅膀。 “埃琳娜……你真让我吃惊。”菲尔德夫人捂住了嘴,她的眼里几乎要热泪盈眶,“噢,善良的孩子。”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并体会出如果埃琳娜捐了她的旧衣服,那不是意味着管家又要给她添置新衣服吗。 真正的善良也应该珍惜地自己的一切。我在和女人住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块布料都舍不得扔掉。可是埃琳娜笑的那么温柔,那么诚恳,你无从怀疑她的初愿是否和她看起来一样纯洁。 男人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考虑更多的是对于他名誉的帮助。 “这周末,我会通知管家把衣物送到这里附近的孤儿院。” “谢谢,爸爸。”埃琳娜微笑道,“但是我想亲自去,我想亲手完成一个自己的承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爸爸和安娜都来。” 我对埃琳娜的提议并不敢兴趣,甚至对孤儿院也不敢兴趣。我还不在这里生活的时候,女人为了让我听话就曾吓唬我把我丢去孤儿院。 那里除了有比我们生活的更恶劣的生活环境,还有一群更恶劣的孩子。如果埃琳娜看到过那里的孩子会恶作剧地把同伴吊在树上或者故意朝女孩子头发上吐口水,也许她会犹豫着是否要给予他们帮助。 对于上流社会的人来说,除去打花牌,看歌剧等无聊时光,做这样一番事无非就是想感动自己而已。 出发去孤儿院那天天气还不错,马车里坐着三个人,除了我和埃琳娜,男人也来了。我们的马车停靠在孤儿院门口。我下了马车。眼前是被铁锈蚕食的黑色大门,再往上看是几个花体的大字“沃尔孤儿院”,似乎是很久为进行修膳的孤儿院,风吹过来的时候刮去了墙上一些快要脱落的漆色。 孤儿院管事太太早已在门外恭候了,她年级有一点大了,肩上裹着一块黑色的三角巾,身上穿着油腻腻的围裙,看到我们来的时候,她拉着几个孩子走上前,谄媚地笑道,“早已恭候您的到来,菲尔德先生,我是这里的管事科尔布莱斯,你们能来这儿是我们沃尔孤儿院至高无上的荣幸。” 然后她用手肘蹭了蹭她身边的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很瘦也很脏,即使管事太太也许已经把他用刷子里里外外搓了很多遍,仍旧那种带着营养不良的黑瘦。 他的手上拿着一小束已经被处理过刺的白玫瑰,咽了一下唾沫,颤颤地开口道,“你们好,老爷,小姐,请收下我在清晨摘取的第一束玫瑰……”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不知道该把玫瑰递给谁,显然科尔太太没有在这一点上事先吩咐过,他的眼里闪着无措的光芒。埃莱娜走上前一步,微笑着对他伸出手。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为他人解围,但显然孤儿院的孩子并不像她十年来接触到的懂得处世的朋友那般,男孩子脸色蓦地苍白,在埃莱娜的指间触及到玫瑰时,他松开了手,犹如被惊吓到的小鹿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花束掉在了地上。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科尔太太的脸部肌肉僵硬得犹如刚打好的铁块,我相信如果不是我们这群人在,她一定会马上用手掌朝着男孩子招呼过去。 那花束掉在地上时发出的声响在她耳里犹如写着巨大数额的支票被撕裂时发出的绝望的声音。 埃莱娜也尴尬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她掏出手帕擦去了指间的泥垢,微笑着抬头对着男人说道,“我想进去看看,爸爸,我还有很多东西要送给这里的孩子。” 男人点点头,掏出一张支票,随手写了一个数字,放在科尔太太的手心,“不要责怪他,科尔太太,孩子的错本来就无可厚非,我希望这笔钱能让你把他们调教得更好。” 科尔太太唯唯诺诺地说着一些感激的话。孤儿院正大门被完完全全地打开了-------这扇唯一起到抵御寒风作用的门一年四季都是紧闭的。 科尔太太引着埃莱娜和男人进入孤儿院。我留在了原地,那个男孩子也还待在一边,自从科尔太太拿到了支票后,他仿佛就获得了自由,被撂在一边,紧紧地盯着我,好像我下一秒就会成为洪水猛兽似的。 我朝他“温柔”地一笑,那笑容完全是借鉴自埃莱娜,抿着唇,嘴角十五度上扬,同时眼睛要微微弯起,头往一侧以微不可闻的弧度微偏。 “早上好。”我朝他打了一个招呼,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玫瑰花。上帝保佑,还有一枝白玫瑰是保持着完整性。我把它往胸前一靠,倾身嗅了嗅。 “真是好闻呢,谢谢你的玫瑰。”我笑着说道,尽力使自己的表情更加柔和。 那男孩子在看到我捡起玫瑰时便后退了两步,像刺猬一样严整待发,见我对他致以感谢,他那僵直的脖子软化了下来,挺直了身躯。 我捕捉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那样的眼神与他那老实而懦弱的形象不太相符,我还来不及去体会的时候,他张开嘴,清晰地说道,“女表子养的。” “什么?”我吃惊极了。在那之前我也一直沉浸在自我创造的善解人意的氛围中。 但显然,我光鲜的衣着,我的亮丽的服饰,我的干净的样貌,每一种都在提醒他自己我们之间的天壤地别,提醒他自己是那么地肮脏而没教养,于是索性,他便将这种没教养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他朝我的鞋子吐了一口唾沫,那动作是极快而熟练的,我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一把抓过我手中的白玫瑰,转身就跑。 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他掌心的交错的痕纹,那是玫瑰花刺留下的痕迹。我气急败坏,根本顾不上太多的思考,提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原谅我在十岁的时候仍旧保持着以前的野性的特质,虽然在菲尔德家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淑女,但十年来,贫困在我的骨子里已经植入了,那样带着戾气的野性使得我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 “站住!”我在后面喊道。那个黑瘦的男孩子无比的灵活,穷孩子的身手一直很好,他们可以轻松越过栅栏,翻过砖墙,像猴子一样往各个地方爬去。 我的裙摆缠绕着我的脚踝使我的步伐大大受到限制,我提着裙子,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地惩罚那个男孩子,我要让他对我说出的话进行道歉,把我沾上唾沫的皮鞋擦干净。 眼看着男孩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我注意到,就在那条小道上,远远地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发男孩碰巧与他迎面走来,他的五官模糊地令人看不清,穿着薄薄的衣服,一看也是这孤儿院的一份子。 “喂!你!去给我抓住他!”我朝着那个黑发男孩摇摇手,大声喊道。 对了,这还是我成为菲尔德之后第一次颐指气使地命令别人,之前在菲尔德家,连那个女仆都是在指导我做所有事,她不厌其烦地挑剔着我一言一行的过错。比如说如果我想吃水果让她给我削好皮,她反而反过来提醒我是否有用清水洗过手,是否有用手帕擦拭过腕部等等,于是往后如果我还想吃水果一定会自己动手去拿过来。在我拔高声音喊出那句话后,我心里隐隐地忐忑着,放慢了脚步,手指紧紧地扣住蓬裙的花边。 高瘦的黑发男孩往这里看了一眼,他停下了脚步,迅速地拦住了逃跑的男孩子,他们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我赶到那边的时候,那个抢我玫瑰的男孩已经跑走了,黑发男孩倒在地上,额前的发梢遮住了他的面容,可以看得出额头沁出的汗水打湿了刘海,他露在外面的脖子还有胳膊很白,那种泛着冷光的白皙。 我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了他一眼,伸脚碰了碰他的胳膊,“喂,你怎么样了?” 黑发男孩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看了看四周,将皮鞋踩在地上散落着的雪白的花瓣上,失望地埋怨道,“你怎么让他跑了!还有我的白玫瑰,是你毁了它!” 黑发男孩子的指间颤动了一下,他抬起了头,那容貌一瞬间定格在我的眼眸中。那不该是这样下贱地方的存在的一张脸,头发和眼睛,都黑到纯粹,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打出阴冷的影子,五官精致地呈现在脸上。 我很惊讶能在这种地方看到这样出众长相的孩子。 “如果你想拿到你要的东西,就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他淡淡地开口说道,仿佛他才是那个站在那里俯视着我的人。 我“哼”了一声,叉着腰把头扭向一边。 “你毁了我的玫瑰,”我想了想说,“啊,如果我报告给你们这儿的科尔太太,你该会收到什么惩罚呢?“我对他展露一个微笑。 男孩子从地上爬起来,他的个头比我高一点点。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然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我再也不信任这里看似可怜的孩子,谁知道那一张好看的脸下带着是怎样的怨恨的心态,于是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张。 他没有回答,将合拢的手举在我的面前,慢慢地展开了长着冻疮的手指。 带着暖意的白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地从手心展现出来,盛开的白玫瑰安静地躺在男孩子的手心,花瓣层层叠叠,微微下卷,如同高贵优雅的繁复裙裾,花瓣表面犹如涂上了一层明油,光泽而明亮,像是少女光洁柔软的皮肤。 那花瓣上的白亮的光晕也打在男孩子的眼眸中,给他死气沉沉的眼眸泛起些许柔和的光亮。即使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眼眸中的荡漾着的骄傲还是一览无遗。 “这个给你。”他轻轻地说道,拿着玫瑰的手往我这里靠了一点,眼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期许的光芒。 我怔怔地望着她手心完好的玫瑰。扫了一眼皮鞋下碾碎得七零八落的花瓣,惊讶地说不出话。 希望大家喜欢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1936年的遇见 第4章 1936年的挫败 我将玫瑰和胸针别在一起,脚步轻快地回到孤儿院办事处。男人看到我回来了,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去四周逛了一下……” 埃莱娜坐在椅子上,上身带披肩的翻领之间,露出了打褶的衬衫,上面有三粒金纽扣。她腰间系一条有大流苏的腰带,脚上穿一双石榴红皮鞋,还有一束宽带子摊开在鞋子上。 见我来了,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胸前的白玫瑰上。 “这个花……”她顿了一下,对我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我有一点点得意地挺直了胸脯,从她身边走过,坐在离她很近的椅子上。科尔太太让人给我们倒了一杯茶,她搓着手,提议一起去孩子们住的地方看一看,她的意图也很简单,那就是企图唤起眼前贵族的同情心,来得到更多的支持与赞助。 男人锁着眉头拒绝了,他确实对又脏更又穷苦的地方不感兴趣,完成这样一件事也只不过是为了埃莱娜的请求。 科尔太太一脸期望地看向埃莱娜,埃莱娜放下手中的茶杯,果然开口了,“爸爸,”她喊了一句,哀求道,“我们去看看行吗,我不希望自己在家里衣食无忧的同时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忍冻挨饿。” “这不是你的错,埃莱娜。”男人说道,“那些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有这样的命运。” “哦不,爸爸,如果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拯救一些孩子,为什么我们要袖手旁观呢。” “埃莱娜,”男人指责道,“我不知道你去修道院上学的时候,那些人都教了你什么,但是我们已经给过资助了,也没有必要再给予太多。况且你不是捐出了你的衣物吗,我想全伦敦应该找不到像我们这么好善乐施的家庭了。” 埃莱娜的眉眼浮上一层哀愁。我端起杯子,喝着茶企图掩盖我嘴边的微笑。男人说的对,埃莱娜真的是受到修道院的太多荼毒,我就从来不去修道院。 她成天和修女们待在一起,我猜想那些缥缈虚幻的错觉一定给埃莱娜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一定会以为自己的灵魂被净化地格外干净。 “埃莱娜,够了,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你去。”男人有一点生气,“一群不懂事又淘气的男孩子,早上他们争夺衣服的时候你不是感受到了吗,我怕他们伤害到你。” “菲尔德先生,我想你误会了……”科尔太太在一边想解释。 “闭嘴。我在和我的女儿说话。”男人直言不讳地说道。 科尔太太呐呐地住了嘴。 埃莱娜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眼里闪着点点泪光。想来是十年来很少被这样责怪过,又或许是觉得委屈和难过,她兴许该双手合十来询问上帝为什么要辜负她一番心意。 我的手腕拖着下巴,幸灾乐祸地看好戏。 “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爸爸。”她抬着僵硬的下颌,提起裙子转身跑了出去。 男人坐直了身体,他握了一下手杖,又松开了它。 “真是抱歉,先生,我现在就把埃莱娜小姐找回来……”科尔太太脸都吓白了,连忙躬身说道。 “不用了,”男人的口气也不太好,他说道,“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是我一直太宠爱她了。” 科尔太太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男人两个人,我拖着腮从窗户里望向窗外,这个地方是在孤儿院的顶层,这样从高望去,平平静静,像煞一幅画。工厂的烟囱冒出大团棕色的烟,随风飘散。教堂的尖顶突破浓雾,清越的钟声有冶铸厂的轰隆轰隆的响声伴奏。 与我悠闲的态度相反的是,男人显得有些烦躁不安,他拿起放下杯子,或者是动动他的手杖,皮鞋与地板擦出粗糙的声音。 “我是不是对她的口气太差了。”才几分钟后,他就开始自我反省。 “安娜,我很担心埃莱娜会出事。你帮我去找找埃莱娜好吗。”他的依旧是沉着脸,语气却稍稍带着恳求。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温顺地点了点头,并承诺如果找到埃莱娜一定会劝她回来。 我一点也不期待自己能找到她,毕竟谁能预料到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孩子会突然叛逆地跑出去呢。 然而在悠闲地逛了几圈院子后,我还是发现了埃莱娜。不远处的她坐在一棵树的粗大的树枝上,并没有注意到我,正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住树枝,脸色被吓得发白,身上那条好看的裙子早就被弄脏了,裙摆处还破了好几道裂口。 我一想到那个温柔的埃莱娜还会像猫一样爬上树,就忍不住地捂着嘴笑起来。 我转了几圈眼珠,犹豫了一下,蹲在远处的草丛中,打算躲在一边看看好戏。不知道向来淡定的埃莱娜会如何处置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啊,想来埃莱娜也不希望她这幅狼狈样子被我看到。 我善解人意地猜测,不然她怎么不大声呼救呢。 就当我觉得埃莱娜在树上几乎要接近崩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树下响起。 “你怎么会在上面?”那声音犹如平地里扬起的一阵风,带着希望飘进树上的女孩子的耳朵里。 我向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黑发的男孩子站在树下,他的手臂上还带着伤口,脸上还有青肿的痕迹,我记起他就是之前那个打过架,并把玫瑰花递给我的男孩子。 显然他路过了这里,并且注意到树枝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子。和我不同的是,他主动站到了树下。 “刚刚这棵树上的鸟窝被风吹下来了,我就想把它放回去。没想到………下不来了。”埃莱娜的眼里闪着泪花,脚上石榴色的珍贵的皮鞋掉了一只,露出洁白的脚背,那破碎的裙摆更给她增添了令人怜惜的成分。 “你能试试按照原来的步骤下来吗?”男孩子建议道。 埃莱娜摇着头,咬着唇说道,“我试过了,我当时一心想把掉落的鸟巢放回去,也没仔细想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现在我一动,那树枝它就会摇摆……我真的很怕,如果我掉下去,应该会摔断腿的吧。” “我去叫人来帮助你,我们厨房就有一把梯子,孤儿院经常有一些小猫会逃到树上,我们就是用梯子爬上去把它们抱下来的……”男孩子说道。 “不要。”埃莱娜激动地说道,“不要叫其他人,尤其是我的爸爸。你能不能帮助我从上面下来,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我这副样子,拜托了。”她开始小声地呜咽。 男孩子沉思了一会儿,他上前一步,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对她展开了瘦弱的双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从上面直接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埃莱娜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显然不寄希望于这个看着瘦弱,穿着二手衣的男孩子,“……那么高…..我害怕。而且我不认识你,怎么相信你能接住我呢。” 黑发男孩子微抬着头,侧面看过去睫毛如蹁跹的蝴蝶,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眼里带着笑意,“我叫汤姆。”他说道,“汤姆·里德尔,现在你认识我了,可以相信我了吗。” 树上的女孩子愣愣地看着他精致的面容,那也是她第一次犹豫着要不要尝试去信任除去她父亲以外的男人。 这真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开始。很多年以后我从霍格沃茨回到麻瓜世界,埃莱娜那时出落得更加美丽了,她坐在花园里,手下是雕花的桌子,阳光温柔地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朝我微笑,并问起我和那人的状况。 “他更强大,同时也更阴冷了。”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的人愿意为他卖命。” 埃莱娜点点头,我扫过她的有些哀伤的神色,将魔杖搁在桌上,嘴角滑起一个弧度, “你知道吗,我和他发生了很亲密的关系。”语气中带着一点示威味道。预料中看见埃莱娜面色一僵。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埃莱娜,你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埃莱娜将耳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微微一笑,“我知道。他那么出色,即使是在孤儿院,也比一般的孩子要与众不同。我仍旧记得我十岁那年被困在树上,只有他站在树下,勇敢地朝我伸出双臂。” “你真的这么想吗?”我同情地看着她说道,“你也明白他一直都很有心机,当年他这样接近你,你如今还没能反应过来他是别有意图?” 埃莱娜垂下了眼睑,然后她抬眼,微弯了眼睛,直视着我说道,“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有人能把我从那种地方救下来,别有意图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个时候,安娜你,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好戏不是吗。” 1936年的那天,我自以为会看到埃莱娜的尴尬与不知所措,很多年后才知道她早就洞悉了我的懦弱,并将这样的记忆作为一张盾牌保留着,等待着多年后让我的骄傲全都溃败一地。 那时我躲在草丛中,看着树下的男孩子勉强接住了树上跳下的女孩子,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紧张得额头都沁出了汗水,埃莱娜抱住他的脖子,心悸地大哭起来,她的泪水落在他的脖子里。 “谢谢你,汤姆。”离开的时候,她踮脚亲吻了他的唇边,犹如蜻蜓点水。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埃莱娜连抱过一只干净的贵宾狗都要立刻清洗自己的手,现在她居然毫无顾忌地亲吻了一个肮脏的孤儿院男孩子。 我将胸前的白玫瑰一把扯下,丢在地上,忿忿地用脚碾了碾它娇嫩的花瓣,一直到花瓣的汁液都沾染了一地,转身离去。 爱我就收了我吧~ =3=3333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1936年的挫败 第5章 1936年的算计 原谅埃莱娜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她扑到男人的怀抱里并小声地抽泣,男人立刻就忘记了她之前小小的任性,他甚至还会责怪自己,是他不理解他那善良的女儿。 我们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埃莱娜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她闭口不提下午发生过的事,当男人问起来的时候,她就说是她自己跑的太快不小心绊倒在地。 马车的轮子辚辚地响着,她打开了手边的窗户朝外望去。这个时候离孤儿院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可以看见婉蜒曲折的道路。暮霭穿过街边落了叶的杨树,使树的轮廓呈现出淡淡的紫色,仿佛在树枝上挂了一层朦胧的透明轻纱似的。 然而她的目光并没有聚集在那些景色上。 “你在看什么?”我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没什么。”她回答道,关上了窗户,放下了帘子,嘴边带着一抹微笑。 那样的微笑使我头一次觉得,埃莱娜隐瞒了一些事。 自从埃莱娜回家后,家里的气氛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埃莱娜开始不厌其烦地在家里弹奏钢琴,那如雨点一样的敲击声落在每个角落里,大片大片的曲谱摆在她的面前,但仔细看的话又会发现其实她根本就不在看着它们弹奏。一切是随性的,又是欢快的。 她甚至央求她的母亲给她请来法语教师,以及舞蹈教师。 “我以为你在修道院里接触那些已经够多了。”她的母亲爱抚着她的头发,眼角是抑制不住的幸福,“看到你这么累,亲爱的,我和你的父亲都会为你担心的。” 很快她就开始进入忙碌的学习中,为了远离她那吵杂的舞蹈音乐,或者为了免除听到她朗诵的法语诗集,我都会把自己躲得离她远远的。 女仆在为我洗澡的时候还会感慨道,“埃莱娜小姐阅读的声音就像鸟儿一样动听,令人深深地沉醉其中。” “真希望她未来的丈夫能和你有一样的审美。”我冷嘲道。这话确实没错。埃莱娜得嫁一个能理解她所有艺术行为的贵族才有用,她得祈祷以后陪伴她的人不能只懂得趋炎附势和沉迷于权势。 在我看来,埃莱娜只不过是提早准备着当一个能过嫁给身份地位与之匹配的绅士。可是很快我发现事情出乎了我的意料。那是在她的一次舞蹈课上,埃莱娜旋转的舞步凝固在了一刻,她跌倒在地,双手趴在地上,肩膀微微颤动着。这可下坏了舞蹈老师,她慌忙叫来了菲尔德太太。 “亲爱的,你感觉怎么样?”菲尔德太太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 “……我很难过,妈妈。”她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落下,顺着她洁白的下颌一直落在胸前,“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和爸爸。这些天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一个人有所愧疚,无论我怎么努力地去学习,努力地想忘掉那件事,晚上做梦时都会梦到那个场景……” 过了几天,埃莱娜的母亲,还有那个男人,他们坐上了马车,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穿着宽大的睡袍坐在大厅柔软的毯子上,女仆在外面的花园里除杂草,大厅的没有点灯,昏暗得犹如画家涂抹在油画纸上时笼罩下的灰暗的一笔,我光着脚踩在毯子上,望着墙发呆。 外面天阴沉沉的,然后风停下来了,窗外花园里的树底下出现一道神奇的光线,接着便下起雨来。着了魔似的鸟儿声嘶力竭地呼叫,它们磨尖自己的嘴巴,靠拼命的呼叫来抵御寒风的侵袭,它们张开嘴巴拼命地呼叫,叫声震耳欲聋。那声音尖锐而又凄厉,混合着瓢泼大雨。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女仆裹着头巾跑进来了。 “娜娜,你怎么坐在这里发呆,连衣服也没有去换。”她接下头巾,理着头发惊讶地看着我。 我喃喃地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怎么会,我刚刚从外面进来呢。”她笑道,“快回房间,菲尔德老爷看到你这副模样一定会生气的。” 我从毛毯上站起,拖鞋也没有穿直接光着脚跑到窗边,将脸贴了上去,企图让视线更更广阔的一些。 雨水密密地从天上降下,一道道地滑过窗户,远处黑色雕花大门被人推开了,一辆马车行驶了进来。那马车后还跟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我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辆马车,菲尔德家也不可能购置这么一辆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被遗弃的马车。在它的顶部,靠近车蓬的部分,有掉了漆的字样,虽然已经被风吹日晒地看不清原样,但依稀还是可以辨认得出,那是我曾在那所孤儿院门口抬头时看见的字。 沃尔孤儿院。 如果再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见一个面容精致的黑发男孩子坐在马车里,也正朝外面看去。 那破败的马车窗户根本无法关上,掉在外面摇摇欲坠,即使这样,男孩子坐在里面,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地烦躁与慌张。然后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与屋里的我的眼神接触上。 我后退了几步,脑中晃过他带着笑意地递给我白玫瑰的场景,还有他朝埃莱娜伸开双臂,埃莱娜亲吻他唇角的一幕幕。一股烦躁感从心底直涌而上,我“刷”地拉上了天鹅绒帘子,转身跑上了楼。 而在我走上楼梯的时候,埃莱娜刚好提着裙子从上面跑下来,她的脸上带着红晕,神色也好看了不少。 ” 是你央求父亲把他带回来的?“我直接问出口。 埃莱娜愣了一下,而后她平静了下来,”安娜,在孤儿院的时候,父亲也见过汤姆。他本来就对汤姆有好感。“ 我勉强地对她笑了笑,“我可不这么认为,埃莱娜,你从小养尊处优,根本不知道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他们脑子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埃莱娜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她往下走了几个阶梯,路过我身边时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果不是父亲接你回来,安娜你也会被送往孤儿院,不是吗?” 她的语气很轻,很温柔,像一根羽毛一样黏在我的心脏腔室里,令我无法呼吸。 ”所以我一直心存感激。“ 我听见自己毫无情绪的声音。 那个叫汤姆的男孩子在菲尔德家住了下来,我不知道埃莱娜是怎么说服她的父母的,但是没过多久,他们都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子,他有着好看的面容,他勤勤恳恳地干着杂活,打扫马厩,照顾马,按时给整理花园,规规矩矩的样子连女仆都心生爱怜。 “听说他也是一个勇敢的孩子。”清晨女仆给我穿衣服的时候对我说道,“娜娜,你知道吗,埃莱娜小姐从树上不下心摔下来的时候,是汤姆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他。多么危险而勇敢的举动啊,娜娜,你想想,他很可能会因此受伤。” 我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埃莱娜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 女仆点点头,“是呀,前几天埃莱娜小姐练舞蹈出事后对夫人说的。可怜的埃莱娜小姐,一直活在愧疚中,她努力用功课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亏欠,终于还是经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向夫人和老爷吐露出了一切。” 女仆继续说道,“就因为这一点,菲尔德老爷和夫人都很赞赏汤姆。要知道,孤儿院真正懂事的孩子可不多呢,大多只是又贪吃又爱恶作剧……” 我对着女仆扯出一个笑容,想到埃莱娜练舞扑倒在地时耸动着的肩膀和无辜的眼泪,想到马车里黑发男孩子眼眸中闪过的一丝得逞的目光。 隐隐地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那两个人早已计划好的对我的欺骗。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我对他们之间这样的别有用心的默契而感到愤怒不已。 那样的感觉像是有一根刺横亘在胸口隐隐作痛又不得疏泄。 在穿好衣服的那一刻,一个想法便在我的脑中成形。 即使这样我还是苦于如何去实践它,汤姆工作的地方离我们有些远,平日里他和庄园里的果农们在一块儿用餐,睡觉的地方也是马厩边的小屋子里。就连女仆也不怎么有机会接触到他。 那样的机会还是来了,那是汤姆来到这里一个星期后,那是一个天气格外晴朗的日子,这一天正逢埃莱娜经常去的修道院唱诗班表演的日子,她央求她的母亲和父亲一同前往观看。 等他们离开后,我穿上好看的裙子走出别墅,将头发束在脑后,别着一朵丁香花在耳后,看上去格外精神。 女仆这会儿坐在花园里哼着歌偷懒,我趁她不注意提着裙子跑出了院子,朝着庄园的马厩方向跑去。 半路上刮起了一阵风,庄园边的一丛丛树木,好似黑色的岩礁。在马厩边的草地上,褐色的光线在温暖的空气中流动。 年仅十岁的黑发男孩子正在给马喂草料,他微弯着腰,将草料一点一点,不慌不忙地塞进马驹的嘴里,即使做着这样简单的事,他也是一副很认真专注的样子。看到我的出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放下手中的草料。 “有什么吩咐吗?”他礼貌地问道。 “你叫汤姆是吗,我叫安娜,安娜·菲尔德。埃莱娜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对他粲然一笑。 他点点头,“你长得有一点像埃莱娜小姐。” 我脸色一僵。 “你们都很美。”他补充道。 这句话是多么得让我咬牙切齿啊,埃莱娜的那种美一直在我心里处于否定的状态,而现在这个孤儿院的小子居然拿埃莱娜作为标准来评价我。 我忍住了内心的盛怒,依旧笑得灿烂,“谢谢。”然后我绕过他,装作好奇地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马驹上,“这匹马看起来真不错,看起来被你照料得很好。” “这是埃莱娜小姐的马。”汤姆说道。 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埃莱娜不爱骑马,但就算如此,我的父亲还是亲手为她挑了一匹。说起来,自从我来到这里还没有能拥有自己的一匹马呢。 “我能试试吗?我从来都没有骑过马,一直很好奇呢。”我扯过缰绳,询问道。 汤姆犹豫了一下,他似乎也意识到危险性。我连忙将绳子递到他的手里,哀求道,“拜托了,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你拉着它,我小心地上去,就试一试便下来,怎么样。” 他想了想,走上前摸了摸马驹的头部,碰了碰它的耳朵,我猜想大概是和动物的某种交流。然后他后退了几步,拉扯住缰绳,说道,“嗯,你可以上去坐一会儿。不过请不要离开这里好吗?” 我欣喜地点点头,一把扯住了马背上的茸毛,一只脚跨上了踩踏板,在另一只脚迈上马背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地露出袖子里藏着的细针,那是我偷偷地从女仆缝纫的屋子里拿来的,现在我要重重地把它刺进马的身体部,我想这样的刺痛即使是一匹温顺如埃莱娜的马驹,也会有难以忍受剧痛的时候吧,想到这里我竟多了一份隐约的兴奋感。 效果就在我的预料中,马驹失了控,发出一声哀鸣,纵使汤姆想要扯住缰绳也无济于事。我从马上跌下,背部磕在地上厚厚的草垫上,粗糙的杂草划破了我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子。 发现我失踪了的女仆在不远处喊叫着我的名字。我弯着腰,装作痛苦地呜咽着,其实我的裙子里的腿上早就绑好绷带,即使跌在地上也不会受伤。 在汤姆跪在我身边想要扶起我的时候,我立刻伸手重重地拍到掉他的手臂。 他看着自己的被留下红印的手臂。眼里闪过惊讶。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汤姆。”我微眯了眼,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第6章 1936年的威胁 惩罚汤姆的事根本无需我的父亲亲自动手,我不知道他随便指派了庄园里的哪个庄农,那用荆棘条鞭笞的场景我也无从感知。埃莱娜恳求男人,“爸爸,汤姆才来不久,他一定不是故意惹出这样的麻烦的。” 男人点了一支烟,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埃莱娜,你得为你妹妹考虑一下,如果安娜没有摔在草垫上,她很可能会丧命。” 埃莱娜面色苍白看向我,她的眼里带着愧疚和不安。我内心又忍不住地想为她自以为是的善良而呻吟,“爸爸说的没错,”埃莱娜一副哀伤的样子,“是汤姆没有拉好马驹害得我摔下了马背。” 夜晚我路过埃莱娜的房间时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不过,从前她养的一只小贵宾死后,她也是足足伤心了一个月,还特地让人为它做了一个小墓碑,墓碑上的悼念词也是她亲手写的。想到这里,我笑了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晚上埃莱娜恢复了精神,男人没有把汤姆赶回孤儿院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安慰。她哭了一夜的眼睛没有浮肿,脸上带着健康的粉红色。头发也打理得很好。看不出曾受过心灵伤害的样子。晚上我回到房里时,看见女仆正在帮我整理床铺,她的手指冻得发红,也肿胀地厉害,我就意识到她昨天一定又是照顾了埃莱娜一夜,又是用冰袋给埃莱娜的眼睛消肿,又是拿热毛巾热敷。 “你对埃莱娜再好,她也会觉得理所当然。”我对女仆嘲讽道,“反而是我,如果你对我好一点点,我也会感激涕零。” 女仆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娜娜你是在抱怨我对你不够好吗。可是埃莱娜小姐真的很可怜,她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肿过。在我昨天照顾她的过程中,她还在一直在催促我回去休息。唉,娜娜你为什么要偷偷地跑出去找汤姆的麻烦呢,也许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昨晚给你洗澡的时候发现除去脖子上划破的小伤口,娜娜你几乎是完好无损嘛。如果你没有故意找那个男孩子的茬,埃莱娜小姐也不会伤心至此……” 我躺在床上伸出脚踢了她的胳膊一下,“啰嗦死了。不管你怎么说我,我不仅要找汤姆的茬,还要把他赶出去。” 女仆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她为我穿上睡袍,给我盖上被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娜娜,如果你的心能离上帝更近一点,你就能听到他对仁爱的召唤。” 我朝她伸了一下舌头,“我不信仰那种东西。” 我的母亲生前从来不和我提上帝。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时常听见附近穷困潦倒的女人双手合十,苦苦在窗边哀求上帝填饱肚子的明天。当我跑过去问女人的时候,她正做着针线活,将线头用牙齿咬断。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直言不讳地说道,并没有表示出很大的兴趣。于是当我穿过大街小巷,看着高耸教堂里传出的祈祷声,或者是到处都有挂着十字标志的物品时,我内心暗暗地为女人感到丢脸。于是我开始偷偷地信仰起上帝,我用灰尘在玻璃窗上画十字架,偷偷嘀咕从教堂里偷听来的祷告词。 女人也知道了我的事,她并没有生气,而是一如既往地以无所谓的态度保持着。 她甚至在我拿着黑面包蘸着咖啡吃的时候,少有地笑了起来,“阿布你还不清楚吗,我才是你那所谓的上帝啊。” 是啊,我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的上帝要杀死她的亲生女儿。在我从水里被捞出来的那一刻,心里突然一阵空虚。我知道我的上帝一定消失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准确的说是,上帝已经随着从前的阿布走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女仆的话还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又想起了一些死去的女人的事,感到有一点难过,又有一点莫名其妙。 我将后脑勺的枕头抽出往地上一扔,从床上坐起,光着脚爬下床踩在地上。幸好这个时候女仆已经休息了,不然她一定会不厌其烦地把我拽上床。 我猛地拉开窗帘。我的房间面朝着庄园的背面,透过茫茫幕海可以望见庄园庄农生活的地方,那里有星星点点的油灯亮着的光芒。庄农劳苦的一天也落下了帷幕。 我想起了昨天的事,女仆说庄农按照男人的吩咐好好地“惩罚”了汤姆一顿,女仆说担心地说道,“还是那么小的孩子,他一定伤的很重,那些荆棘条又那么粗,抽打在身上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我也受伤了啊。怎么不见你难过呢。”我愤愤不平地说道。 “娜娜。”女仆责怪道,她这样的语气我就知道她一定又要唠叨了,于是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行啦,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说道。 想到这里我将窗帘拉上,睡袍也没有被换下,转身“噔蹬蹬”地跑下楼梯。 晚上庄园的路没有早上好认,我冻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愿意原路回去,凭着模糊的记忆搜索到汤姆睡的小屋子的时候,已经离出发时过去好一会儿了。 屋子的门没有开,我直接闯了进去。黑发男孩子正直挺挺地趴在床上,他似乎很累很累,头偏向墙的一边,睡得很沉,连我进门的动静也没有听见。我转身关上了门,边靠近他边打量屋内的环境。 一张盖着薄布的小床,此时那条可怜的薄布正被当做被子盖在男孩的身上,小床边放着一个小包袱,靠窗的小桌子上还点着一盏煤油灯。 这便是全部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双腿交叠着伸直,拖鞋的鞋跟一下一下地蹭着地面。 我的视线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索然无味地落在男孩的身上。 我几乎不记得我一时冲动跑来这边的动机了。是为了对他进行示威和警告的吗。不管怎么样,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看他睡姿的。 我俯身凑近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男孩子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偏向墙的脸换了一个方向。 因为埃莱娜的关系,我对审美有某种程度上的扭曲,但汤姆的美从小到大都是令我感到惊艳的。那是再贫穷再卑微的环境也无法掩盖的熠熠发光的美。黑到纯粹的头发和睫毛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视觉上强烈的对比。 以至于往后他令人经常产生无法辨认的两种错觉,他是无辜而礼貌的,又是阴暗而狡猾的。 我托着腮盯着他熟睡的脸看了一会儿,皱了一下眉头,一把先开了盖在他背部的薄布。薄布下是他的上身。 荆棘条在他的背部留下交错着的痕迹。那些伤痕蔓延在他瘦弱的背部,一直延伸至脖子,肩膀,手臂。使用荆棘条的好处在于,它不容易给皮肤留下溃烂——处理感染的工人对大户人家来说是个没必要的麻烦,抽到肢体上的时候又火辣辣地痛得令人难耐,除了造成痛苦,又避免了对做工的干扰。对于庄农来说这是用来惩罚汤姆是最好不过的东西了。 我鬼使神差地将冰冷的指尖触到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处,沿着荆棘条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动。 看着男孩子仍旧浑然不觉沉睡着,我挑了挑眉毛,加重了手指下的力道,往伤口处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紧闭着眼睛,手指蜷缩了起来,额头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显然他感到了痛苦,又难以从梦魇中摆脱出来。 这样苦苦挣扎的样子顿时提起了我恶作剧的兴趣。 我的眼里很快地闪过异常兴奋的光芒,手指沿着他的颈椎一路向下滑过背部,直到月要骶部。 如果我是个与生俱来的菲尔德,此刻我该深深地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可惜在我在那不知名的小镇里生活的时候,就曾有过那些泥潭里滚出来的男孩子当着我的面脱下裤子,他们趁我被惊吓地呆住时,迅速抢走了我篮子里的水果和面包。 于是我厚颜无耻地用小指头勾起了熟睡男孩子的裤子的边缘,一双手后突然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身下的男孩子突然翻了一个身,将我的手往旁边一扯。 我“啊”了一声,扑倒在他的身上,牙齿磕到了他的下巴,撞得我生疼。 当然汤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背部的伤口得承受着我躯体的重大压力,于是汤姆又下意识地推了我一把,我捂住牙齿踉跄地后退几步,脚步一个不稳,身体朝后倒去,脑袋撞到墙上发出了沉重的撞击声。 我的一只拖鞋被甩到远处,我捂着脑袋蹲在地上,感到头晕而目眩。我放下手朝着手心望去,有少许血渍沾染在上面。 汤姆从床上坐起来,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脸色蓦地发白。 “……你还不快点扶我起来?”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吼道。 男孩子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稍稍失了焦距。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像是在沉思着什么,那黑色的眸子犹如暴风雨前被压抑着的暮色。 我以为他在发呆,随手拿下脚上仅剩一只的拖鞋朝他身上扔去,向他伸出染着血迹的掌心,“看你干的好事,孤儿院出来的脏老鼠!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也要跟着倒大霉了。” 汤姆被拖鞋砸回了神,他终于下了床,光洁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得意地看着他,以为下一秒他该痛哭流涕地祈求我的原谅。 汤姆走到我的面前,他屈膝跪了下来。 在我以为他会扶我起来的时候,他向我俯下身来,伸出瘦削的手臂,快速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睁大了眼睛望向男孩沉沉的眸子,脖子上传来的冰冷让我的脊背爬上了一批寒意。 “听我说……如果你挣扎的话,我就立刻对你的脖子用上最大的力气。”他说这样的话时,因为紧张,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我瞪着他,然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昨天的事也好,刚才把你推到的事也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他黑色的眸子涌起怒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故意要针对我,甚至在半夜偷偷地进我的屋子里,但是如果……你还是要告状的话……” 他的手指用了一点力气,指尖越发地冰冷,也颤动地更厉害,额前的汗水沾湿了他的刘海,紧贴在额头,“……我会在这里杀了你,然后自己跑走,跑到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比起被抓,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被饿死才是更容易的事。 但是眼下,我懂得能屈服才是当务之急。而且这只不过是一个来自十岁男孩子的稚嫩的威胁和恐吓而已。于是我装作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汤姆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的手指微微松了我的脖子。就在我打算立刻溜之大吉时,他再一次扯住我的胳膊,单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不相信你。”他冷冷地抬眼说道,“只要你一跑出这里,就会立刻告诉你的父亲。” 这可不好办,我可不希望他真的更信任能保守秘密的尸体。 然而我望着他面无表情的神情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他对死亡有些超乎年龄的漠然。 我开始了挣扎,并且非常希望女仆能尽快发现我失踪的痕迹。遗憾的是,在这样的一个深夜,没有人关注到这个破败小屋里发生的事。 汤姆用他的腿压住了我踹动的腿。他横着胳膊抵住我的双肩,一只手稳稳地扼住我的纤细的脖子。 他的脸离我很近,温热的呼吸洒在我的脸上。我们两个都带着各自不同的慌张与害怕,小眼瞪小眼。 “……不如,你来见见我的朋友吧。”突然他的眼里带上了令我不寒而栗的笑意。然后我的耳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粘稠感,像是什么生物在蠕动。 “晚上好。纳吉尼。”他侧过头,对着空气温柔地说道。 确切地说,是在对地上一条有些狰狞花纹的棕黑色的小蛇。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养一条毒舌当宠物,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我也吓得浑身发抖。 看着我的反应,汤姆松了一口气。他似乎寻找到我的软肋,开始变得格外镇定。他松了我的脖子,说道,“纳吉尼最听我的话了,如果你敢告状,我就让它钻进你的被窝咬你一口。” 我的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地,并且举起五指发誓。 他终于放下心来,那条小蛇缠绕上他的手臂,像一条长长的面包绕了他的胳膊一圈。汤姆侧过头看着它,脸上露出少有的柔和的神情。我看着那条吐着杏子的蛇,不由得汗毛直立。 “……我已经发过誓了,你快把它赶走!”我的声音变得有点尖锐。 汤姆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那条蛇的脑袋,那条小蛇慢悠悠地晃着脑袋迅速地离开了这里。离开前它转头猛的对我张大了比它脑袋还大的血盆大口,朝我耀武扬威地吐了着杏子。然后“嗤遛”一声,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 “我想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汤姆彻底放下心来,他从地上站起来,并且补充了一句, “……记住你今天发过的誓。” 我贴着墙也艰难地站起来,哽咽着说,“……你也把我弄伤了,还用蛇来恐吓我,就算我不去告状,难道你没有一点愧疚感吗?” 男孩子疑惑地看着我,而后他偏过了头,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不情愿地说道,“……关于之前把你推到墙上的事,抱歉……” 我本该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歉意,然而当我看着他肩膀上的交错着的荆棘痕,它是那么地鲜亮又触目惊心,汤姆的道歉让我也陷入了一瞬间的迷惑中。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所怨恨的呢。 那样的迷惑一闪而过,我很快有了想法。 “比起道歉和你的威胁,我们做一个公平的交易怎么样。只要你完成一件事,我保证会忘记今天你对我做过的事。”我说道。 “那是什么?”汤姆问道。 我朝他眨眨眼睛,之前那一闪而逝的迷惑似乎越来越清晰。那藏在潜意识里的画面也似乎被拨开了雾气……狼狈的我躲在草丛后,看着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孩子突然踮脚亲吻男孩子唇角。我脚下一地狼藉的白玫瑰成为了最可笑的衬托。 每当晚上我站在自己的窗户边朝外看去,我想到那个男孩就在附近,脑中似乎会一晃而过埃莱娜和他亲吻时如童话般美好的画面,它让我几乎无法安睡。那样带刺的记忆何尝不是如同荆棘条一样抽打在我的梦中。 于是我凑近他的脸,望进黑发男孩的眼里,朝他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亲吻一下我的唇角,如何?” 还是那句。。爱我就收了我吧。。~3333~另:欢迎留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1936年的威胁 第7章 1936年的微妙 “什么?”听到我说出的话后,汤姆眼里浮动着迷茫与疑惑。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沉沉的眸子注视着我。 “为什么要吻你?”他问道。 在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也许对亲吻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朦胧的羞耻感,对于亲吻仅限于亲人与父母之间,埃莱娜就会亲吻她母亲的脸,但是如果家庭教师和她谈到法国的爱情诗集,那些缠绵于唇间的浓情蜜意又会立刻让她羞红了脸。 有一天一个俄国教师给我们念了一首诗,“ 呵,如同篝火,无论是忘却,还是恐慌/都不会将它吹熄/假如你知道,现在我是多么想亲吻/你干燥的、玫瑰般的双唇!” 我用蘸着墨水的钢笔抵着下巴,想着所谓的”干燥的,玫瑰般的双唇”不知不觉地走了神。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吗。如果要描写亲吻的美妙,为什么会是“干燥的”唇呢。 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汤姆,他有着精致好看的面容,他的嘴唇很薄,唇色还是偏淡,并且略失血色,更没有所谓的“玫瑰般”的诱惑,我为什么还要对他说出让他亲吻我嘴角的话呢。 埃莱娜亲吻他的画面像鸟儿的翅膀一样掠过我的脑海,带动了我的思绪,令我一时冲动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把这个归结为冲动,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像一个娇羞的女孩子一样,捂着脸逃离这里? 我怔怔地看着汤姆,脚下沉重地无法挪动。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请求获得一个亲吻,作为安娜,我的内心是骄傲的,但作为潜意识里的布伦达,我是敏感又忐忑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见我久久没有动静,男孩子眼里露出了警惕的目光,他后退了一步。 显然他没有忘记他身上的伤口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表现出的只是一瞬间的反感,但他那样的动作还是深深地打击到了我。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不由地晃过一个念头,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埃莱娜,如果是埃莱娜微笑着对汤姆说请求他亲吻一下她的唇角。那么与我的结果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念头让我的内心隐隐地颤抖,我是那么地害怕当我们站在相同的一个人面前时,所得到的待遇会是如此天差地别。它会让我意识到,除了被冠以“菲尔德”这个姓氏,我便没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了。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重复了一遍,“这就是交易。你吻我一下,我们就一笔勾销。不然我把你害我后脑勺受伤和养毒蛇的事情都告诉爸爸。” 他见我反悔,有一些生气地说道,“那我现在就让纳吉尼出来……” “不要这样。”我朝他笑了笑,“如果你让它咬死我,你就得东躲西藏,冷冻挨饿,我可不相信你还能养活你的朋友。而且爸爸一定会出动全伦敦最好的警察去抓你。比起这些麻烦的结果,你吻我一下不是更简单吗?” 汤姆没有想到他的威胁会失去功效,在一个女孩子向他索要吻的时候,他隐隐觉得不安。和埃莱娜不同的是,在冰冷和充斥着怒骂的孤儿院,汤姆从未获得过亲吻带给他的温馨,他在被孤儿院的孩子推倒时吻过干涩的石头和砂砾。 埃莱娜给予他唇角的如蜻蜓点水般的吻更是不能让他理解那代表的含义。而现在我的提议简直让他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 大概还是惧怕和他那只朋友流浪挨饿的日子。汤姆犹豫了很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我答应你。”他说道,“但是只有一下。” “那是自然。”我对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唇角,“在这里亲一下就可以了。” 还只有十岁的汤姆慢慢地凑近了我的脸,他的脸色有一点苍白,睫毛因为紧张颤动得很厉害。他并不明白这样一种举动的意义,只是觉得是单纯的指令。那超出了他对以往经历的理解与掌控。我想也许他在后悔还不如让纳吉尼将我赶出他的小屋来得方便。 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很奇怪。那时我只有十岁,索取这样的吻无关爱情和亲热。比起建立对汤姆的好感,我那时更在意的是它将会如何进行下去。 所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凑近的面容,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他的脸越来越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微微急促的,温热的呼吸。 然而我们的初吻并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当时在那个吻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我突然伸出一只手,“啪”地往黑发男孩子精致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那一下其实并不重,充其量只是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个淡粉的印子。 然而我的内心却是真真正正地沉静了下来,像是急躁浮动的尘埃终于找到了归属。我想埃莱娜亲吻他的场面应该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那场景中同样被晕染上美好光环的男孩子的吻,已被我恶作剧地毁灭在刚刚一巴掌中。 趁着汤姆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然后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拖鞋,笑着跑出了他的小屋子。 第二天起来我的后脑勺肿了一块,女仆一边抱怨我不小心一边用纱布帮我缠好。早餐桌上,我坐在埃莱娜对面,埃莱娜也注意到了我头上绑着的纱布,她问起我的伤。我随口说是自己洗澡时不小心摔倒的。 她并没有怀疑,并且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她没有再问,低头开始用早餐。我托着腮看着她一口一口优雅地用餐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埃莱娜,你这样吃东西不容易饿吗?” 埃莱娜轻轻拨开落在胸前的长发,微笑道,“我从小就是这样进食的,安娜,我从来没有饿过肚子呀。” 看着她这样永远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埃莱娜,”我冷不防地问道,“你喜欢汤姆是吗?” 埃莱娜喝汤的勺子落在镶着花边的瓷碗里,泛起了一小片的水花。 她用手帕捂住嘴轻咳了一声。而后环顾了四周,餐桌很大,坐的得离她有一点远的菲尔德太太在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报纸,并没有注意到她女儿的异常。埃莱娜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你在胡说什么,安娜。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呀,埃莱娜。”我朝她眨眨眼睛,“你亲过他了……”我点点唇角,“就是这个位置……” 埃莱娜的脸上闪过惊慌失措,她修长的手指握紧了叉子,“你是怎么知道的,安娜。” 我转了一圈眼珠子,飞快地说道,“上次我去马廐的时候,汤姆告诉我的,那天我还摔下了马背呢。” “……汤姆告诉你的?”埃莱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猜想她的内心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也许想尽力去隐瞒这个事实,可是良好的家教又无法让她完整地编出一个谎言。 这个时候菲尔德太太放下了手中的咖啡,“亲爱的,你怎么不多吃一点呢,早餐不合你的胃口吗?” 埃莱娜脸上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不,妈妈,早餐很合我的胃口,可是我已经吃饱了。现在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 菲尔德太太点点头,“你的脸色不太好,埃莱娜,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知我们,不要让我们担心,亲爱的。” 对于以往菲尔德太太这样的话,埃莱娜一定会十分有礼貌地行个礼再离开,或者是让她亲吻她的额头。而现在埃莱娜有些魂不守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急促地走上楼梯。 “你和她说了什么,娜娜?”菲尔德太太面色不善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制造麻烦的捣蛋鬼。 我拿过餐巾揩了嘴,起身对她笑了笑,“我也吃饱了,菲尔德太太,您慢用。” 当天晚上,我的房间门被人敲响。我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女仆。没有想到是穿着睡袍的埃莱娜。 “有打扰到你休息吗,安娜。”她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我可以进来吗?” 直到我点了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穿着拖鞋走了进来。 埃莱娜从来没有在私下里找过我,我们的见面和交流局限于三餐以及授课时间。 “有什么事吗。”我拍了拍被我揉皱了的床单,示意她可以坐下。埃莱娜也许还只是第一次做出别有用意的靠近乎的事,她显得有一点紧张,她的双手放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安娜。”她对我笑了笑。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事。今天并非是圣诞节也不是我的生日。埃莱娜居然主动要送我礼物。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迅速地递在我面前,“安娜,这是上次爸爸从捷克带来的东西,据说是曾经某个大公的收藏品,在战争时不得已流落到了别处。” 一枚很漂亮的骑士胸针,中间是一个银铜色的纽扣样式的环片,两边是紫蓝色的扣带,有层层叠叠的米色和紫红色的丝绸带交错再环片下。 我自然是对它有印象的。那是一次男人出了一趟远门回来的时候,他给我和埃莱娜带来了一些小礼物。彼时埃莱娜坐在漆红色的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大腿上,一手捧着一本法语书,她侧头微微一笑,柔柔地开口,“让安娜先挑吧。” 我懒懒地坐着没有动。 男人将烟斗搁在桌上,笑着说,“埃莱娜你在看什么?” “是法语的少女和狮子的故事,爸爸。” 男人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转移了话题,“我以为你会喜欢我带来的礼物,埃莱娜,但是你似乎不感兴趣。” 埃莱娜柔柔地一笑,没有回答。 “我亲爱的埃莱娜,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男人双手叠交在胸前,似乎在拿他的女儿没有办法,但他又表现出很沉溺于这样惬意对话中的样子。 “‘亲爱的爸爸,给我带一枝玫瑰花来吧。 ”埃莱娜神秘地一笑。 男人诧异地说道,“什么?” 埃莱娜捂着嘴,说道,“爸爸,我只是在阅读书中的内容。这是一个少女和狮子的故事。寒冬的森林里没有一只玫瑰,父亲为了完成女儿的愿望,与森林中唯一拥有玫瑰的狮子做了交易,并顺利带回了玫瑰,可是他却因此要把女儿嫁给狮子。” “我是不会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一头狮子的。”男人说道。 埃莱娜微笑道,“我也绝不会央求你在寒冬给我带一只玫瑰的,爸爸。” 男人自然是舍不得将他的女儿与野玫 瑰相配,他给了她最富有故事性的东西,一枚流浪了很多个国家的骑士胸针。 “谢谢,埃莱娜。”想到这里,我装作很感兴趣地收下了它。 埃莱娜看到我收下了它,她紧绷的肩膀松懈了下来,“我很高兴你喜欢它。” 我点点头,并等待她的下文。果然,埃莱娜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另外,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没有接话,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和汤姆那天发生的事,请不要告诉别人。” “你和汤姆发生了什么事?”我扯起嘴角问道。 埃莱娜红了脸,“……你明明知道的,安娜。”她揪紧了她的睡裙,“我不知道汤姆和你说了多少,但是那天我从树上掉下来,是汤姆刚好路过救下了我,我很感激他,所以……”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听着她仍旧坚持着的“谎言”,我飞快地说道。 我不会说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它。 埃莱娜脸上带着喜悦的神情,她感激地看着我,“谢谢你。”她的声音是那么地平静和温柔,或许我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用胸针来换取我的承诺,不过是考虑到我那敏感的自尊。 “不用谢,埃莱娜。”我也对她报以微笑,“我们是亲姐妹,应该需要互相理解。” 埃莱娜走后,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 我侧过头,埃莱娜给我的胸针被我随手扔在一个角落里待着,光滑的铜片面反射着金属光亮。窗外下起了雪,漱漱地落在窗台上。像是从树上掉落下的细碎的花瓣。房间里的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盛,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寒冷一点点地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冬天。 第8章 1936年的葬礼 过了几天。我脑袋后面的纱布被取下来了。 我往脑袋上扣了一顶帽子,顺手将埃莱娜送给我的那枚胸针揣在口袋里,出了门。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冬日,一切似乎笼罩在阴郁气氛中,外部弥漫着一片迷雾。 有一些雪还没有化掉,东一块西一块地堆积着,有脏脏的落叶贴在上面,就像一片荒凉的废墟。 我跑到小屋门口的时候,已经浑身冻得发抖了。 在这样没有壁炉的地方,也许我得先让汤姆给我烧一壶热腾腾的水。 不过他会在干什么呢。如果他在睡觉,我就可以叉着腰怒斥他在偷懒,没有起来做工。 想到这里我跑到了门边。 “汤姆!”我叫了一声,发现小屋的门是掩着的,我刚想推门而入,听到了里面传出一些动静。伴随着一个陌生男人粗犷的声音。 那动静让我我收回了准备推开门的手,将脸贴在门缝里朝里面望去。 屋里除了汤姆,还有一个陌生的皮肤粗糙的庄农,他的样子显得很古怪,至少在当时的我看来,是极其古怪而可怕的。他也在做着我无法理解的事情,那就是把那个瘦弱的黑发男孩子压在身下,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正把他的衣服剥下来。 “新来的,老实点!别动!有一些事你还不明白是吗。你吃的每一块面包,可都是要经过我同意呢。”他的胡子脏兮兮的,沾满着油腻,地上有散在的酒瓶子,屋子里充斥着恶心的酒味。 汤姆在拼命的挣扎,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愤怒,我甚至捕捉到了他黑色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红光。 因为他挣扎得很厉害,庄农无法顺利地按住他,于是庄农怒骂了一句,他抬手将汤姆的脑袋往床上死死地按着,改为去拉扯他的裤子。 “肮脏的小老鼠,你想往哪里跑,恩?”他显得有一些愉悦和得意,在看到男孩子裸露的皮肤时,呼吸明显得加重,“喔……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小子看着皮包骨,摸起来还是不错的。” 这样具有挑逗性的对话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地上的雪几乎透过我的鞋子渗透到我的皮肤里,我冷得直打颤,隐隐地察觉到这样的事情是具有羞耻性和侵犯性的。 在我还是布伦达的时候,我曾一个人会跑到广场上看热闹。有一些罪恶至极的人会在广场被处于绞刑。他们大多是一些对少女造成过伤害的人。我虽然不是很清楚所谓的“伤害”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从受害少女哭泣的眼泪中,我可以感受到那是一种对身心莫大的摧残。 我的脸还贴在门缝里,身体几乎已经僵硬了,我企图在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将自己挪开,如果那个庄农转头正好看到了我怎么办,如果他对我做出同样的事情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的血液都冻住了,寒意沿着我的脊柱一点点地往上爬,它使我的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我的大脑轻空而飘荡,像塞了一团棉花。 屋子里边,庄农粗壮的身体压在男孩子纤细的身子上面,就像一块笨重的木桩。 “不要动,那样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知道吗,恩?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明白,在我的调教下他们才能过得好好的……” 汤姆还在奋力挣扎着,而正在这时,他的脑袋被按在了床上,偏过头的时候目光与我对个正着。 那双漆黑的带着浓浓愤怒的眼睛,在看向我的时候,闪过短暂的惊讶。我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而就是在这对视的短短的几秒里,他突然停止了挣扎,尤其在看到我的反应后,眸子黯淡了一下,脸上渐渐地犹如浮动冰面的河水泛起的冷意。 我的心里有一丝慌乱,但也是短暂的瞬间,我伸出手狠狠滴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用痛觉来提醒自己应该转身逃跑才对。 对,逃跑。手指紧紧地蜷缩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脚贴着地面的雪,慢慢地往后迈了一步。正当我准备迈出第二步时,屋里传出了一声可怕的,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还来不及传递得更为遥远,像是被中途被扼杀在了沉默中。 是汤姆… 不,那声音低沉而粗犷,并不是一个十岁男孩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物体跌倒的时候,像是一把钝刀不动声色地插进身体里的沉闷的声音,震得脚下的都雪都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将凑近门缝朝里面望去,而就在这时,门被一下子拉开了,我吓得尖叫起来。 低下头就能看见,脚下高大的庄农趴在门边,他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的表情,他的手还碰着门,也许他只是想做最后的逃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的场景深深地裂在我的脑颅里,令我再也无法挪动身体。 地上的,墙上的,角落里的,到处涌来的寒意被带上了血腥味迎面扑来,浓的粘稠的血腥味,即使是视觉也觉得太过刺目,庄农身上像是开了很多个血洞,正汩汩地往外面流淌着大片暗红色和鲜红色交杂的血。 那些血还带着温热的温度,慢慢地眼神流淌开来,浸润了门外的雪,蔓延到我的鞋边,甚至沾染上我的米色的长裙。 我睁大了眼睛,连大声尖叫和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寒冷的风灌进了我的鼻子,我的眼里开始泛起了泪花。 是……汤姆的那条蛇干的。我甚至回想起就在前几晚,那条向我吐着红杏子的生物就在这里附近躲藏着,它只要一听到主人的召唤就可以随时出来。 我的嘴唇开始发颤,我的脚也像被抽去了力量。我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喊着,快跑!你看到了这一切!你也会是这样的下场!你丢下他想逃跑,那个男孩子会报复你的! 我抹去了眼眶里冒出来的泪花,扶着门站直了身体,打算转身离开。 “安娜……” 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了一个略微沙哑而稚嫩的声音。 那样微弱的声音使得我不由地挺住了动作,我转过身,屋内微弱的光线渲染出迷离的幻影,一个黑发男孩子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支离破碎,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被太阳照射着的雪,那是一种透明的白,冷到极致的苍白,如同树梢上浮冰碎雪,看起来寒冷却又脆弱。 一种想法贯穿我的大脑,我开始意识到,也许汤姆也害怕极了。这样的想法是有风险的,可是如果我就这么跑开了,也许那才是真正危险的一件事。我不能确定那条名为纳吉尼的蛇会不会“嗖”地赶上了也咬我一口。 我怔怔地看着汤姆,心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汤姆一定也很害怕。 我在心中确定了这个想法。它让我很快就萌生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让我觉得有一些兴奋,我甚至觉得,他其实并没有怨恨我。或者说,他原本就不抱希望,我会挺身而出帮助他。 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我跨过庄农的尸体走进屋子,来到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的男孩子身边。他还在盯着地上那个庄农,并没有注意我的行为。 我伸出手牵起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冷很冷,像是不带一丝温度。 “汤姆。”我看着他说道,“不要担心,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覆盖着黑色的眸子,一时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一起合力把那个庄农的尸体拖到庄园的一条河边,眼睁睁地看着河水一点点地漫过他的身体,脖子,面容。我提着水桶一桶桶地从屋内开始冲洗,一遍一遍地,直到血迹淡淡地褪去变成洗肉色,或者是合着雪水一起被冲到河里。 干完了这一切,我们在河边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他的脚上除了一些伤口,还有很多被喷洒上的血迹,此时天气很冷,河水上浮着一些未融化的冰,他的脚直接踩在河水里面,弯下腰认真地搓洗着他的裤脚上的血迹。我的裙摆也弄脏了,但是我坐在岸边不敢下河,只是让裙摆沾湿了水便轻轻揉搓。 我们两个都很沉默,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既要表现的不动声色,却又感到隐隐地慌张和害怕。 “汤姆。”我看着默默清洗血迹的男孩子说道,“这次是我帮了你。”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帮了你,汤姆。你不能否认你杀了人。”我悠悠地坐在河边,说道,“放心,就像我之前承诺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这样也省的你费尽心思来威胁我,哼。” 我撅着嘴,想了想,笑了起来,“如果埃莱娜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尽管埃莱娜也许不会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带着污点的灵魂的你,每当接近她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亵渎的感觉吗?汤姆-----你杀了人。” “你不必强调这个。”汤姆偏过头,脸色微微苍白,“我并没有对埃莱娜小姐有什么企图。”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情稍稍有些愉悦。离开前我把那枚骑士胸针放到汤姆的手心里,“这是流浪过很多个国家的胸针,据说只有真正勇敢的认才有资格拥有它。我用它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我心里一想到埃莱娜珍爱的东西落在一个低贱的孤儿院孩子的手里,我的嘴角就不自主地扬起。 “我不要。”汤姆说道,“我没有什么可以拿它来装饰的东西。 这话没错,他的所有家当就是他的小包袱和那条蛇,现在身上唯一的衣服也被扯坏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反而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 “那就找个日子把它用来换吃的吧。”我提了一个建议。 他拿出他的小包袱,掏了很久,然后拿出一个长长的,软软的东西。 那东西是暗黑色的,还带着花纹……我的汗毛立刻竖起。那是…… “这是纳吉尼第一次蜕皮时留下的,孤儿院的掌勺的厨子告诉我要我好好保存,他说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严肃地说道, “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但是作为礼物交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那种被他视为珍贵物品的蛇皮,我可是一点也不稀罕。但是为了让他更快地收下胸针,我只好点点头,说道,“……我很喜欢,谢谢。”然后心里飞快地想着,一定要在汤姆看不到的时候把它丢到臭水沟里。 “你可以把它带在身边,”他说道,“这样纳吉尼就不会咬你了。” 这样的话犹如一道希望的光芒打在我的眼前,虽然在汤姆面前那条小蛇表现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我可没能忘记那个庄农在它獠牙下的惨状。 于是我怕汤姆反悔似的,赶紧把蛇皮揣到自己的怀里。在心里打定主意要让女仆用蛇皮缝一个装饰品挂在我的身边。 “……当然,除非我命令它去咬你。” 他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你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时候。” 我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咬牙切齿地说道,“哦,汤姆,感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不得不说,你得保佑你自己,在尸体被发现后不被伦敦条子抓去,那样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过了几天,庄农的尸体果然被下游的村庄发现了。他们报告了伦敦警察局,经过身份确认为菲尔德家的工人。 那名庄农的家人找上门来哭泣和抱怨,可惜他已经被确认为被农作时被田里的毒舌意外咬伤,虽然在那大冬天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古怪。可是确实没有人为伤害的痕迹。菲尔德庄园赔了一笔棺材费后,这件事情就结案了。 我得知庄农下葬的消息还是女仆告诉我的,那是在我和汤姆分开后的一个星期后,天气昏昏沉沉地,窗外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淋漓不尽的雨水冲刷着外面的世界,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低垂着,痛苦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灵魂中,风吹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呼啸声,就像冬天的风掠过一片废墟。我望着外面的场景,耳边是女仆对我唠叨的话语。 “我要出去一下。”我突然起身说了一句。 “外面下着大雨呢,娜娜,你要去哪里?”女仆惊讶地说道。 我没有回答她,穿上一件宽大的外衣,将帽子往头上一罩便跑了出去。 唰唰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的鞋子踩在水沟里溅起水花。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庄园边的村庄里时,葬礼已经开始了。天空阴沉沉地,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黑色的浊云。 片片枯叶翻卷着覆盖在地上,细细的雨夹杂着呜呜地吼叫的风。 菲尔德先生给了不少的一笔赔偿金,为了安抚其余的庄农,他甚至安排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葬礼,让殡葬承办处大大地赚了一笔。 我一眼就看到了被挤在人群外面,个子矮小的男孩子。 我不动声色地来到他的身边,他没有打伞,雨水落在他精致的脸上,浸湿了他的睫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发出哀鸣声的人们,正在念悼词的牧师,以及那口正被缓缓下放进地里的棺材。 “他不应该有这样的葬礼。”汤姆开口喃喃地说道,也许还是想起了那天的事,语气有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知道。”我偏头过对他说道,“可是你不要看那些人哭的那么伤心,都是殡葬承办处的人安排的,他们只是拿钱办事……” “我的母亲也是死在雨天……”他突然说道。我诧异地抬头看向他,男孩子的嘴唇微微颤动,“是科尔太太告诉我的。” “那管事太太说不定是骗你的。” 汤姆转头看想我,眼神稍稍失了焦距,像是在看向别处,又像是望进了某一个回忆里,“……科尔太太似乎觉得那是一件很不详的事情,每当她把我关进黑屋子惩罚的时候,她就会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和你的母亲一样被葬在乱坟岗了’。于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母亲去世的时候连一口棺材也没有。” 他紧紧盯着那被慢慢覆盖上泥土的棺材,那里有他觉得最无法原谅的卑微的灵魂,却能在牧师的悼词中获得安宁。 他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也不是因为悲哀,而是被压抑着的愤怒,无法宣泄的愤怒在他的瘦弱的身体里四处窜动,令他感到痛苦和无奈。 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晶亮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使得人带上了一种隐隐的错觉,那就是他在哭泣。 我张了张嘴,想说一些安慰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我转回了头,看着前方,默默地伸出手,指尖一点一点地,试探性地凑近他的手。 在触到我的指尖时,汤姆的手颤动了一下,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他冰冷的指尖也碰了碰我的手指,与我的手慢慢地握在了一起。 “那些都过去了,”在棺材被彻底埋上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开口说道,“他们都已经死了,但是你还活着。” 重新更文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1936年的葬礼 第9章 1936年的爪牙 天色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在房间绒绒的地摊上打下一片阴影。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带着细碎的冰砂砸在玻璃上,不轻不重地挠着窗户。没过多久,窗户外传来了比雨水打落在玻璃上更响亮的拍打声。 我从床下跳下来,光着脚跑去打开了窗户,窗帘被撩开,湿漉漉的男孩子攀着窗沿,面色冻得微微发白。 “有其他人在你房间吗?”他问道。 我摇摇头。侧身让他爬进来。 他的头发被打湿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紧贴在身上,脸上粘着细细的冰晶,爬进房间的时候,一小片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下,沾湿了脚下的毛毯。他倒退一步,肩膀处紧绷,“……就在这儿好了,我会弄脏地板。 我当做没有看到他身上落下的脏兮兮水滴,走到毛毯的一边,靠近壁炉的地方坐下,拍了拍地上。“来这儿坐,这样你的衣服才能干。” 汤姆爬到窗台边,将衣服角拧干后爬下来,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 “怎么了?”我问道。 “我还带了一个朋友,”他说道, “纳吉尼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可以和我一起吗?” 我的视线落在汤姆身前衣服鼓起的地方,顿时汗毛竖起。 “当然可以,”我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只要你保证让它不碰到我。” 我把蛋糕,奶酪,以及女仆端给我的夜宵摆放到地上。汤姆就坐在地上,连同他肩膀上的那条蛇都变得兴奋,睁着可怜的巴巴的小眼睛盯着盘子里的食物。 它自从跟着汤姆在孤儿院生活,也许在没有食物出没的冬天,大概也只能跟着汤姆一起嚼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吧。 能这样和汤姆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条毯子上取暖,还真是难得。 我仍然还记得前几天,从那场葬礼上回来的路上,男孩子默默走在前面,那时他的鞋子已经破得很厉害了,已经被地上的雨水泡得发烂。 我撑着伞跟在他身后,等到我再回神的时候,发现前面的人不见了,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晕倒在了地上。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的男孩子,他是被饿晕的。其实他那时也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全身发软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真是可怜。有一瞬间我想到了我曾经饿着肚子的日子。在我还是阿布的时候,每次去面包店,只要店主给稍微大一点的分量,即使穿着破旧的裙子,我也会高兴一整天。 是呀,过去的生活无论从哪方面都让人觉得艰难,然而面包主偶尔慷慨的举动却可以让我愉悦地度过一天,甚至面对自己那性格阴晴不定的母亲时都不感到烦闷。 是不是一点点施舍可以让人感恩戴德。那时,带着别样的心思,我提起裙子蹲了下去,托着腮对着男孩子低声说道,“我的屋子里有很多美味的点心,”我盯着他的后脑勺,“你可以来尝尝,如果你愿意从窗户里进来的话。” 回过神来,壁炉里的火焰轻轻颤动着,玻璃窗将大雨和寒冷完全地阻挡在了外面,我喝着热腾腾的红茶,看着一口一口认真吃着蛋糕的汤姆,心里多了一层满足感, 这份满足感是来自对自我价值的提升,它靠近了我一贯认为的贵族家有修养的女孩子具备同情心的理念,并偷偷地以这样的举动感到自豪。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看着缠绕在汤姆胳膊上的蛇,她的嘴里叼着一块草莓蛋糕,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一条蛇居然可以接受甜点,于是好奇地问道,“你哪里捡到它的,我一直很好奇,你捉捕它的那一天没有被它攻击吗? 汤姆喝了一口热汤,他的苍白的皮肤慢慢地显得红润起来,“不是我捡到它的,是它主动来找我的。”他说完就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显得有一点紧张。在沃尔孤儿院,这样的事是要被视为不祥的,他已经很多次听到“怪物”这个词从别人的口中说出。 我嗤之以鼻,“它来找你?孤儿院有那么多的孩子,比起找一个主人,吃掉一个孩子不是更省事吗。” 我可不觉得从一条蛇的审美角度看,找一个人类做主人会是一个最终选择,除非……啊,说起来,汤姆沉脸不说话的样子,确实有一点像蛇带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我认为是那生物只是想到了一个气息相似的伙伴而已。 汤姆想了想,说道,“那个时候我受到了惩罚,圣诞节的时候每个人都有额外的玉米派,科尔太太没收了我的食物,把我关在小黑屋里。晚上我饿得浑身没力气的时候,纳吉尼就出现了,它给我叼来了一只老鼠。” 我喝着茶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嘲讽“噢,那一定是一只美味的老鼠。” 汤姆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回忆着,“我那时饿得什么都不知道,纳吉尼把东西递到我的嘴边,我就吞了下来。直到完全清醒后才知道那是一只老鼠。” 此刻我应该像埃莱娜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啊……埃莱娜不会做那样的动作。她应该会俯身抱一抱可怜的汤姆,眼里泛着泪花。 “上帝保佑你。”她也许会这么说。 我沉浸在自己对埃莱娜的想象中,不知不觉地发出了笑声。 “你在想什么,安娜。”汤姆有一些不高兴地说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轻咳了一声,目连忙转移了话题,“我不认为‘纳吉尼’是个好名字,首先它不符合一条毒蛇应有的名字,再者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但它也许并不是一条雌性的蛇。” 纳吉尼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轻蔑,突然朝我龇牙,我的手一抖,些许茶水撒到了毛毯上。 真是一条丑陋的蛇。待到稍稍恢复平静,我哼了一声,扭过了脖子。 “我没有给它取名。”那边汤姆低声说道,“它就叫纳吉尼。” “哈,”我不屑地说道,“难道它找你的时候脖子上挂了一个写着‘我是纳吉尼’的木牌?” “没有木牌,它就叫纳吉尼。”他坚持道,却又不肯说出原因。 “你不用说我也能猜道,”我洋洋得意地说道,“你在孤儿院一定喜欢一个叫‘纳吉尼’的女孩子,对不对?” “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解释道,“也不会有女孩子喜欢我。”他的垂下眼睑,“不过,我不认为这些无聊的行为有任何用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会喜欢你。”我突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埃莱娜的脸蛋在我脑海闪过,我勾起唇角,紧紧地盯着他,“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 他脸上带上了惊讶和疑惑。我凑近他,伸手触碰到了他长长的睫毛,感受着温暖而且柔软的睫毛在指间轻轻颤动。然而汤姆很快就侧过了。 “你干什么?”他的语气很不友善,甚至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我愣了一下,就像触电一般地缩回了手。 气氛变得格外安静,我心里暗自烦躁着,并为自己这样下意识的反应感到懊悔。 以往一旦食物被消耗殆尽,汤姆就会带着他的朋友很从窗户边上离开了。而今天他离开的时间提前了。 “我该走了。”他站了起来,对我说道。那条蛇仍旧缠绕在他的胳膊上。 打开窗户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雪。 我看着衣着单薄的男孩子,突然想到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度过的无数个寒冷的夜晚,那是怎么也捂不热的脚心,发着霉味的被子即使裹得严严实实也有冷风钻进去,只有苦苦祈祷进入梦乡才有暂时忘却寒冷的可能。 可是只有寒冷才能维持清醒的头脑,正因为处在黑暗中才会奋力挣扎。 而温暖却会让人产生倦怠,一旦触及到就会产生依赖,就像上瘾一样,不可自拔。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样的想法就像壁炉里的火苗一样,舔舐着我的心尖,让我在忐忑的同时带上了一丝兴奋。 “外面下雪了,汤姆。”我站在汤姆身后,眼里带着微笑,“下了很大的雪,也许你可以考虑在这里过夜。” 窗户没有关上,几片雪花落在了房间里的地板上。像是碎了一地的晶莹的钻石,反射出月光的冷意。 开坑,章节内容有所变动。第九章内容作了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1936年的爪牙 第10章 1936年的夜晚 汤姆分明是听清楚了的,他观察着我的反应,大概是觉得不太可信。 啊,或许他觉得我疯了。 “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汤姆。”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不是个好主意,安娜。”他说道。 “汤姆,”嘴里喊出他的名字,那样普通而毫无特点的名字,却带着神奇的力量抚平我内心的慌乱和焦躁。 我看着他,眼里透露着诚恳,“你应该有听说过我,我的身份,我从哪里来,汤姆,其实我们俩很像,在我还没有到这里之前,我也受了很多苦,我也很差点被送进孤儿院。”我一边观察着汤姆的深情,一边继续说道, “虽然现在我过着舒服的日子,但是我很孤单,这里的人并不认可我,他们的眼里只有埃莱娜,埃莱娜才是这个家真正的核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投入,我的眼里真的泛起了泪花,我咬了咬嘴唇,走上前,伸手拉住汤姆的手,他的手很冷,正巧我也是,就像两块僵硬冰冷的石头,握住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经颤抖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朋友,如果你能留下来陪我,也许我会开心一点。” “你知道,”汤姆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被你的父亲发现……” 我想了想,提着裙子跑到门边,锁上了门,背部倚在门上,对他眨眨眼睛,“这样就不会了。” 汤姆犹豫了很久,慢慢地走到床边,他黑色的眸子仍旧是平静的,看着我兴奋地尖叫着,我嬉笑着扑在床上,抱着鹅绒被打了一个滚,将自己的脑袋埋在里面。 汤姆花了好大的劲把我的脑袋解救出来。 “躺下,汤姆。”我拍了拍床的空位,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像两个女孩子一样聊聊心事。” 我敢肯定,汤姆的脸色不太好,因为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回答我。 男孩子也钻进了被窝,我们平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巴洛克式花纹。 窗外“簌簌”落着的雪一点点地贴在玻璃上,世界慢慢地被隔离在另一端,在这样温暖的房间里,似乎都不舍得轻易入眠。 这个时候,我开始深深担忧明天女仆收拾床的时候,会不会发现床单上的黑印子。 “也许你把脏衣服换下来会比较好。”我建议道。 他没有说话。 我不依不饶地说道,“你的衣服弄脏了床单,会被女仆发现的。” 汤姆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我每天都有在河边洗它。” “那条河里有任何可能的东西。”我口气格外地认真,“你没有忘记吧。” 他大概还是记起了我和他在河里清洗血迹的事,于是不情愿地脱去了上衣。 “我睡了。”汤姆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我,“明天我会很早地起来。” 我转头盯着他的背部,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微笑,得意地说道,“你一定是个坏孩子,你的背部有一些陈旧的伤疤,是在孤儿院留下吧,所以你一定经常做一些让人讨厌的事,啊,虽然你本来就不讨别人喜欢。” 他没有回答我。 我撇嘴,伸手按在他的新伤口上,“这是什么时候的?”我想起了前阵子,庄农对汤姆做的事,“是那个庄农弄伤你的?说起来,你知道他到底是想对你做什么吗。” 我有一些幸灾乐祸,虽然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定是十分羞耻的事,但是我提起来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点假惺惺的关心,“你那时在想什么,汤姆。” 见他仍旧一动不动,我加重了手中的力气,用力地按了按他的伤口,他似乎终于忍受不了疼痛,翻了一个身,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按在他的身下。 我们的脸离得对方很近距,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同时双眼瞪着对方。 “你真臭,汤姆。”我笑眯眯地说着。 “你真刻薄,安娜。”汤姆不客气地回答。 我伸手想往他脸上扇一巴掌,被他躲开。 “如果你讨厌我,就不应该邀请我留下。”汤姆翻身在我身边躺下,胳膊枕着后脑勺。 “当然了,汤姆。你是我的好朋友。”厚厚的鹅绒被子下,我摸索着拉住汤姆的手,他抽了出去,又被我拽住,“你知道,我不会真正生你的气。” 他面朝着我,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当做没有听到我的话。额前的头发有点乱,却异常柔软地贴在额头,闭着眼睛的时候,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下阴影,随着墙上的油灯灯烛摆动而变化位置,就像一只蝴蝶在亲吻他的眼睛。 我看了他很久,然后身子朝他挪过去了一点,鼓起腮帮常他呼出一口气。他额前的刘海轻轻拂动了一下。 汤姆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我捂着嘴笑了笑,同时又把身子挪到离他更近的地方,紧挨着男孩子。他的脸大概离我只有几英寸。 我将一只手枕在脸下,另一只手的手指爬行在床上,手指像是被赋予魔法的生物一样,灵活地跳跃在枕头上。 我的脑海里回想起舒缓的交响乐,那是在一个午后,我躲在埃莱娜的房间床底下偷看她的日记,她坐在钢琴前弹奏着,浑然不觉有人在。 绿色的窗帘被风掀得鼓起,她美丽的金发有几缕垂在胸前,窗外白色的日光给她的手指镀上了一层光芒,她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就像跳跃在琴键上的白天鹅。 想到这里,我也轻轻哼了那首交响乐,同时手指像芭蕾舞演员张开的纤细双腿轻轻一跃,跨过被褥,在半空中旋转一圈,以头顶高高的白色雕纹为背景,手指描绘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似乎也滑过那些细微的纹路,最后像是优雅的女士一样慢慢落在被单上,弯曲了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类似于谢幕的礼仪。 没有掌声,只有汤姆的清浅的呼吸声。男孩子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 我顿了一下,同时一点一点,迈动着手指,小心翼翼,慢慢凑近汤姆精致的脸庞。我的手指在他脸庞边晃动了一下,在指甲几乎要掠过他的脸时,迅速绕了一个不同的方向,慢慢地落在枕头上。 我继续小声地哼着,有一下没一下,若有若无,最后我撑起自己的上身,屏住呼吸,低头一点点移过去,凑近汤姆的脸。 就在离得很近的时候。敲门声突然想起,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受到了惊讶,我反射性地缩回了身体,并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天花板。 敲门声仍旧没有停止,汤姆睫毛动了动,他睁开了眼睛,并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样子,而是直直地盯着我。 我也瞪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并暗自猜测他是否发现我刚才的小动作。 当第三次敲门声想起时,我拔高了声音,“是谁?” “娜娜。”门外是女仆的声音,“我来拿你换下的衣服。” 我连忙说道,“不用了。”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同时尽力地回忆女仆是否有这个房间的钥匙,“我很累,我……已经休息了。如果你收拾东西会打扰到我的。” 门外短暂的沉默。 “好吧。”女仆说道,“我明天早上来,晚安,娜娜。” “晚安。” 然后门外传来了女仆离开的脚步声。 我呼出一口气。 “你还真是胆大。”我拍着胸脯说道,“或者说,你一定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我知道你很擅长说谎。”汤姆侧身躺着,看着我说道。 我轻“哼”了一声,“你果然没什么礼貌,不仅如此,连感恩的心也没有……我帮了你这么多次,难道你觉得一切都是理应得到的吗。” “……” “我帮了你这么多次,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也许你喜欢冻死在你的小屋子里。” 我执拗地不停地说着。 因为汤姆的态度并不是让我很满意。 “你像一种鸟类,安娜。”最后他说道,“聒噪的乌鸦。” 第11章 1936年的礼物 “哗”窗帘被一把拉开,强光照射在眼皮上。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女仆弯腰将窗帘向两边拉开。 我哼哼唧唧地翻了一个身,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 “早安,娜娜。”女仆来到我床边,帮我穿上衣服。 我看了女仆一眼,发现她的神情和往常一样,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昨天你没有关好窗户吗,娜娜。”女仆说道,“你应该冻死了吧。” “啊,这个呀。”我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恰恰相反呢。壁炉很温暖,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受凉。” 即使这样说着,女仆还是将她的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我侧身挣脱出来,穿上鞋子,大笑着扶着扶手蹬蹬蹬跑下楼梯。 餐桌上,埃莱娜早早地坐在那里了。见到我来的时候,朝我温柔地微笑。 “早安,安娜。” “早安,埃莱娜。” 男人难得在早餐的时候出席餐桌上,他简单地询问了我和埃莱娜的近况。 “我也给你请了私人教师,安娜。”男人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愿意去修道院的。” “谢谢,爸爸。”我往一块面包上一点一点地涂抹上黄油,“我确实不喜欢去修道院。” 女仆端上了牛奶,男人往椅子上一靠,点上一支雪茄,悠闲地微眯了眼。 “埃莱娜,你还记得艾伦公爵吗?” 埃莱娜将刀叉放在盘子两边,用手巾揩了揩嘴角,“我记得艾伦夫人曾经是我的第一次舞会的引导人,我对她印像很深刻,爸爸。” 男人微微一笑,双掌交叠,“早上我路过公爵府邸,正巧遇见公爵和公爵夫人从里面出来,他们和我谈起了你,埃莱娜,我记得你上一次和他们见面应该是两年前吧,想来也确实有些时日了。公爵夫人提出很想见见你,艾伦公爵也正有此意,我答应了他们的邀请。我想你也需要偶尔出去散散心,不是吗。” “爸爸!”埃莱娜垂下眼帘,“也许你应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哦?”男人挑了一下眉毛,“那么你对公爵的邀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这个时候我也停止了用餐,准确的说是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食物,竖起了耳朵。 隔了好长一段沉默,我听见埃莱娜“嗯”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皱了眉头。 “不,爸爸,我想你误会了。”埃莱娜抬头朝他露出一贯的微笑,“能被公爵邀请是我的荣幸。” 那顿饭结束的很愉快,气氛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埃莱娜照样和男人有说有笑。 过了几天,管家又为我和埃莱娜添置了几件衣服,其中包括骑马服。这很显然是针对埃莱娜设计的,对没有马驹的我来说毫无意义。 到了埃莱娜要出发去公爵家的那天,我听见楼上传来沉闷的房门关闭声,然后是男人揉着额头从楼梯上走下来,没有看到埃莱娜在他身后跟着。我慢悠悠地走出来,装作惊讶地看着男人,“怎么了……爸爸?” 男人的表情有些烦躁,他挥挥手,显得有些匆忙的往门口大步走去,到达门口时,他的手抓住门的边缘,突然停下了脚步,略一沉思,转头对我说道,“你,代替你姐姐去。”他说完不容我说话便走了出去。 房间里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我站在床边,女仆往我的腰上一圈一圈紧紧缠着腰带,裙子像伞一样撑了起来,我连大口呼吸都显得十分艰难。 女仆帮我打理好了头发,我向她打听埃莱娜的事,她摇摇头,“说实话娜娜,这件事我也不清楚。”我想了想,没有说话。 在出发之前我来到了埃莱娜的房间,床幔没有被卷起,可以隐隐看见埃莱娜蜷缩在被子里,听到脚步声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 “埃莱娜,是我。”我卷起床幔坐在她的床边。 “安娜。”埃莱娜的气色看起来没有很差,只是额头上因为过度捂着被子沁出了细细的汗水,“爸爸……他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将手背贴在埃莱娜的额头,冰冷的触感使得她的脖子稍稍缩了一下。 原来她在装病,不过我不打算拆穿她,“爸爸他有一点生气,不过我想令他更为担忧的应该是埃莱娜你。” 埃莱娜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门外传来女仆叫我的声音,我连忙从床上站起来,“好好休息,姐姐,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不用担心。”我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 在我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带着浓浓的鼻音的话语,“……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不情愿但也许这是我唯一一次能够反抗的机会。” 我惊讶地转头看了埃莱娜一眼,想起那个在树上哭哭啼啼不下来的女孩子,难道是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那亲爱的姐姐,以至于她除了给我以过度温柔和懦弱的形象不再有别的印象,当我听到“反抗”一次从她的粉嫩的嘴里说出来,我的心里有一些震惊。 公爵府邸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我用手帕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也许任何一个街边的路人无法从我的昂贵的装着上看出我的曾经,然而我相信细节仍旧可以被公爵夫人所捕捉。男人看出了我的紧张,他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一位上流社会的女士要想自如地交谈,首先要做到的是不能质疑自己。” 黑色的雕花铁门在眼前打开,有管家领着我们进去,我跟在男人后面,踏着闪亮的地板,客厅的墙壁上镶满了镜子,椭圆形的桌面上蒙着金丝绦的天鹅绒毯子。 这些景象带着迷幻的感觉缠绕着我,使得脚步变得沉重。女仆打在腰前的系带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我匆匆忙忙地将它重新打好结,却没法像原来那么好看。 如果按照接下来的发展,无疑我会和男人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接受着公爵和公爵夫人有意无意的打探和审视,我的许多细小的破绽,比如指甲边缘永远洗不掉的淡淡的印泥色,比如端茶时食指和拇指无法协调好以及从大幅度晃动的茶水平面就可以看出我不符合一个贵族少女应有的力度与矜持。不过他们也只会微微一笑,各种对自己揣测也只会落在我忐忑的心里。 然而就在我的脚还未踩上客厅中央的天鹅绒地毯上时,一双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一个男孩子,准确的说是一个小绅士,他的金色头发抹了发蜡服帖地覆盖在脑袋上,五官很精致,白皙的皮肤以及良好的气色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出他养尊处优的生活。 “你,不要踩脏我们家的地毯。”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出现,好半天才微张了嘴,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气,“你……说什么?” “我想你也不想坐在那儿听他们说没完没了的话吧。”他微抬了下巴,“我带你去见识点别的好玩的怎么样?” “不。”我将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回,也学着他微抬了下巴,“我不愿意,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脸上闪过愠色,不过很快,他跑到不远处那个有着天鹅般优雅的脖子的妇女身边,弯腰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声,女人看了我一眼,摸摸他的脑袋,宠溺地微微一笑。 “去吧。”我依稀能看到公爵夫人这么说道。而此时男人也恰好坐在沙发上,他并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而是与公爵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我终于为什么在门口,我的父亲显得如此镇定,因为无论我的举动如何,无论我多么费尽心思地想要掩饰着什么,今天来到这里的我也不过是一个匆忙的替代品而已。 想到这里一股怒气充斥在胸口中,我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后面的男孩子匆匆跟上,“嘿,我还没说带你去哪里呢。” 男孩子是公爵的独生子,他叫萨利,一个被娇生惯养并且脾气不太好的男孩子。他带着我来到他的一个收藏室,墙上放着许多色彩鲜丽的油画,正当我专注着看画时,他从身后点了点我的肩膀,我转过头来,一只肥厚的蛇的爪牙在我眼前放大,蛇的头部扁平身体窄直,浅啡色,身上有很多深褐或者黑色的斑纹纵横交错。 即使它被玻璃罩住,无法伤到我,我的瞳孔一阵紧缩,随后萨利的一阵笑声爆发了出来。 感谢上帝在我经历过纳吉尼恐吓后,对于蛇的耐受力比以前要强。萨利的笑声也越来越低,最后他没劲地瞅我一眼,“你不是女孩子吧。” 我镇定下来,眼神落在他手上的玻璃罩中,“它是……毒蛇吗?” 说到蛇,萨利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信,“那是当然,它是来自澳洲的剧毒蛇,我爸爸带过来给我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它是不是很美丽?” “嗯,很…..美丽。”我扯动嘴角应付地笑了,“我很喜欢,你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萨利的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给你?它可真贵了!这是我留着以后送给未来的妻子的!” “埃莱娜不喜欢蛇。”我遗憾地说道。 “你….你在胡说什么!”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娶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朝他微笑,“我的意思是,我的姐姐埃莱娜,她不会嫁给你。” 他气鼓鼓地看着我,而后慢慢凑近我的脸,“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嫁给我,难道你想?得了,我连你脸上的雀斑都数不下去了。” 我忍住心中的怒气,努力使自己脸上的笑容诚挚,“我看你老早就趴在窗口等着,看到是我下马车的时候,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来的是我,对吗。” “埃莱娜一定生病了。”他说道。 “不,我告诉你她并没有生病。”我注视着他的眸子说道,“我想这一点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 萨利听了我的话,泄气地垂下肩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以前明明……玩的好好的。” “我不知道。”我说道,“但是如果我是埃莱娜,我也会讨厌你,艾伦先生,你看看你之前都做了什么,拿一条毒蛇吓女孩子,凑近一个人的脸数雀斑,如果我是埃莱娜,见识过的绅士大多是温柔又礼貌,恐怕相比之下你的行为会更加令人讨厌。” 萨利扭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 “这其实没什么,”我快速地说道,带着些许急切的心情,“我理解你,艾伦先生,我想你能帮助你,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回去之后我会和姐姐说你的好话,这对我来说是及其简单的事。” 萨利蓝色的眸子亮了亮,“真的?” “……但是作为交换,你把那条蛇送给我怎么样,埃莱娜很讨厌蛇,我想你就算留着也讨不到她的芳心。” 萨利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他疑惑地看着我,“……你要蛇做什么,噢,你果然不是正常的女孩子。” 我微微一笑,朝他眨眨眼,“和你一样,送给我喜欢的人。” “送给你喜欢的人?”,萨利听了我的话后,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你知道把蛇送给伴侣或者情人意味着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说道,“什么?” 萨利抱臂说道,“有驯服的寓意在里面。”然后他露出一个假装悲悯的表情,“我真该同情你未来的丈夫,噢。” 我想要神色自如地和他说这并没有什么或者自然地掩饰自己对上流社会礼仪的无知,然而还是生硬而尴尬地偏过头,“这不需要你的担心。” 萨利脑袋又凑了过来,他那油光发亮的金发看得人心生厌恶,然而他似乎浑然不觉我的反感,意味深长地扯起嘴角,“就算埃莱娜不喜欢我,我怎么一定要相信你可以帮助我?咦,听说你原来并不是菲尔特先生的珍爱的女儿,而是从伦敦发臭的角落捡来的私生子?如果今天埃莱娜愿意来的话,你是不是连这里的大门都无法进入。” 我的眼神冷了下来,指甲嵌到掌心里,抬头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你误会了。”我语气放慢地说道,“我一直希望姐姐能得到幸福,她很美丽,又善良,我想也只有她那样的淑女才能配的上你,我…..和她不一样。” 萨利得意地笑了笑,“恩,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和你说,就算你拿走了蛇,你也无法成为它的主人。”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它只听我的话。” “那并不重要,只要它乖乖地待在里面。” 手里拎着装着澳洲蛇的玻璃罩,女仆的带领下重新回到大厅的时候,一个上午已经过去大半了。 萨利黑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手里的玻璃罩,似乎有些不舍,但对未来的回报还是心存幻想。公爵夫人微笑着将目光落在玻璃罩上,美丽的褐色眸子闪过一丝怪异但很快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临走前起了我的手,“今天都是萨利太任性,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交谈,安娜。”她弯下腰在我耳边低语,带着笑意,“下次有空再来,记得也带上你的姐姐,你们在一块儿,萨利就会害羞地躲得远远的了。” “好的夫人。”我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坐上马车回去的路上,男人问起澳洲蛇的事,“你喜欢这些玩意儿?”他挑了眉,大约是想起他的另一个女儿曾像他索要的礼物是骑士徽章,“我以为你们女孩子会喜欢……钻石或者玫瑰。” “不,父亲,”我犹豫着说道,“我确实更喜欢玫瑰和闪闪发光的钻石,但是这是……萨利主动送给我的。”我没有再说下去了,露出一个害羞又有些为难的表情,将玻璃罩搁在脚边。里面的蛇蜷缩成了一团,懒洋洋地看着毫无攻击力。 “是吗。”男人掏出烟斗点燃放在嘴里。 第12章 1936年的伤口 马车行驶到宅子外面,下了马车后绕过花园偷偷往农庄方向走去,越往前路越肮脏,雪已经停了几天了,积雪还没有融化,深浅不一地散乱在地上,上面还有野狗踩过的痕迹。 我拎着玻璃罩往小屋的方向跑去。远远地就看见双手拿着木桶的男孩子。 “汤姆!”在黑发男孩子要进屋前,我跑到他身后,喘着粗气叫住了他。 他疑惑地转过头。 “汤姆。你瞧,这是什么。”我将身后的玻璃罩拿出来,举在他面前,澳洲蛇十分配合地扭动着身躯,贴在玻璃上,朝着男孩子龇牙咧嘴。 汤姆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手中的蛇,他抿了抿嘴,打算回身进屋。 我在他身后喊道。 “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是一条有着剧毒的蛇,丝毫也不比你那条差,啊,要真说起来,可是比你那捡来的纳吉尼要更加贵重呢,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谁的蛇更加厉害?” “不,纳吉尼是我的朋友。她不可以被拿来做比较。”汤姆迅速拒绝了。 我扬起了唇角,“你知道什么?可不只你会拿这种东西来吓唬人。从今天开始,纳吉尼再也无法成为威胁我的一部分了。”想到这里,我笑得格外嚣张,“你得看好纳吉尼,说不定她四处溜达的时候会被我这只宝贝给一口吞了呢。” “是吗。”汤姆没有停下脚步。 “汤姆!” 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喊了一声,跺了跺脚,猛地踢了几下脚下的血,拎着玻璃罩大步往回走。 征服会令人成瘾,可以满足本就匮乏的自尊。 并且会不依不挠。 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和埃莱娜还在冷战。我让女仆把晚餐送到我的房间里,我将装着蛇的玻璃罩放在床头,尽管每晚我入睡前余光瞥到那家伙,总会吓得全身发抖,我也逼迫自己克服对蛇的恐惧。 女仆很反感我的做法,她好几次想把玻璃罩换成插着鲜花的花瓶,但她也惧怕蛇,不敢触碰玻璃罩。 “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她抱怨道,“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东西给咬一口。” 很多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身份卑微的人在某些话语方面容易一语成谶。 因为不幸总是容易发生在这样的人身上,使得他们时刻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并深谙一些道理。 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把女仆的警告放在心上。 只是几天后,我跑去找汤姆。埃莱娜弹钢琴时从窗户里飘出的优美的旋律被我甩在身后。我找到汤姆的时候他正在马厩处休息,呼吸跟浅。 我慢慢从他身后靠近,裙角繁复的花纹在粗糙的地上摩擦出细细的沙沙声,我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把裙子稍微再提起一点,另一只牢牢地抓住玻璃罩顶处的小圆勾。 汤姆似乎靠着草垫睡着了,并没有发现我蓄意的靠近。 一阵风吹过我裸露的脖子上,使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皮肤上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我躲在拐角处,在这个角度,汤姆并不能发现我。 我蹲下身子,掏出萨利给我的香粉沿着汤姆的方向洒了一些,而后一点一点小心地打开了玻璃罩。 那只蛇不急不慢地从空隙中探出油光滑亮的脑袋,新鲜的空气使它快活地沿着洒在香粉的地方向前蠕动着。 我蹲在原地,心跳变得很快。我期待能看到汤姆大惊失色的表现。也许我只是想要一个恶作剧。 如果汤姆被咬了一口,如果他没有反应过来,那么他是不是会因此死掉? 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又是令人不安的,然而我并没有想要阻止这一切。 相反,如果汤姆只是简单地被咬了一口而死去,那么我反而会只觉得失望。 毒蛇慢慢靠近汤姆。 死神拿起了他的镰刀。 就在离汤姆只有短短的几公分时,他皱了一下眉头,突然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闪过模糊的红光,他双手支撑地面下意识地往后挪动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逃跑,和大多正常的十岁孩子一样,或许我就可以跳出来嘲笑他。然而,汤姆做出了一个令我惊讶的举动。 这个举动在我脑子里留下深厚的烙印。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那种奇异的力量,在之后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我也是坚信是这一刻唤起了我血液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质,它们不安地涌动在身体里,等待有一天找到正确的出口。 汤姆张开手指,对着粗壮的澳洲开嘴,口中发出了“嘶嘶”的,飘渺而沙哑的声音,那声音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就在澳洲蛇张大嘴朝着汤姆做出攻击时,另一条蛇突然窜到它的面前,朝它龇牙咧嘴吼道。 汤姆阴沉着脸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发出“嘶嘶”的声音。 像是……在和蛇对话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裙子。 汤姆,是怪物……. 汤姆是怪物! 一个声音在胸腔内发出巨大的声响,贯穿着我的耳膜。 我想起孤儿院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明破败的花朵却在他手中完好无损地开放。 这些片段瞬间被连贯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回忆,我似乎隐隐约约地抓住了什么。 阿,汤姆是“不同的”。 就在那一瞬间,我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即使那条澳洲蛇并没有真正对汤姆造成威胁,汤姆最大的秘密被我知晓,已经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弯了弯唇角,并打定主意继续观察。那边的汤姆阻止了澳洲蛇的攻击,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放过它 那笑容令我不寒而栗。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看见纳吉尼依照汤姆的吩咐,张大嘴要对着澳洲蛇的脖子咬下来时,我一惊,下意识地冲了出来,喊了一声,“不要!!” 那是我好不容易要来的蛇。 令人措手不及的是,那条澳洲蛇本就受了惊吓,此时更是被激惹,迅速地向我游走过来,朝着我的脚踝咬了一口。 我惊叫一声。纳吉尼冲了过来,一口咬断了澳洲蛇的脖子。 我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脚踝上的两个血洞,浑身颤抖。 汤姆走到我身边,他穿着很破的鞋子,此时却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 “ 你放出来的?” “不是。”我咬着牙,“ 是它自己溜出来的,我只是过来找它!我根本就没有想到-----” “是你放出来的。” “好吧,是玻璃罩裂了。”我耸肩。 汤姆看了我一眼,我讷讷地闭上了嘴。 脚踝部的抽痛顿时让我疼得龇牙咧嘴。 “我要死了。”我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现在你高兴了?我要死了!” 这举动倒不是假的,萨利的警告还响在耳边,此时我多么希望,他养的只是一条普通的蛇。 “它没有毒。” 头顶下落下一句话,我惊讶地看向汤姆,“你说什么?” “相信我,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蛇。” 这话使我的嘴角微微地抽搐,想起前几天耻高气扬地拿着蛇对眼前男孩子夸耀的样子,我几乎想跑去把萨利的脑袋揪下来。 又或者,他本人其实也蒙在鼓里? 我含着泪继续说道,“我不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欺骗我,让我放松警惕,那明明就是一条毒蛇……” 汤姆似乎并不想和我争辩,他额前的头发依旧被先前的冷汗所浸润,紧贴在额头,他看起来气色并不好。 “我没有骗你。” 汤姆偏了偏下巴,示意我朝一个方向看去。纳吉尼正大口大口吞食着比它还要粗壮的澳洲蛇,它的牙齿上沾满了血。 我盯着那条大快朵颐的纳吉尼,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伸手撑住地上想努力站起来,手腕处也传来一阵酸痛。 “我起不来。”一想到自己没有生命之忧,我的口气又恢复成颐指气使,“扶我起来,汤姆。” “你可以自己起来,安娜。”汤姆站在一边没有动。 “我想我的脚踝扭到了。”我伸手捏了捏脚踝部,痛得皱起了眉头,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汤姆,“我站不起来。” 汤姆蹲下身与我平视,他乌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我可以帮助你,但是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你问吧。”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养蛇。” “那不是我想要的。”因为心虚,我拔高了声音,“是公爵府的萨利……是他一定要送我的,那天我们玩的很愉快。”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汤姆肩膀紧绷,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紧张。 我想起了他与众不同的“秘密”。 我朝他眨眨眼睛,然后十分委屈地说道,“阿……说起来,我一冲出来就看到纳吉尼在欺负我的蛇!!你应该管管纳吉尼!” 汤姆没有说话,他背朝着我蹲着身子,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整个人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 “你可真瘦呀。” 汤姆的后脊背铬得我生疼,我出口抱怨了几句。 他充耳不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支持着。 汤姆背着我往房子走去,中途,我抱住他的脖子,探起上身在他的脸侧亲吻了一下。 “你真好,汤姆。” 我想我是喜欢汤姆的。 就像我喜欢驯服富有挑战性的宠物。 第13章 1936年的探险(一) 我的脚踝有一点青肿,两个米粒大小的牙齿印依旧没有褪去。我用裙子把它掩得牢牢的,不让女仆和父亲发现。就连下楼的时候,我也尽量放慢脚步,从表面上看起来仪态端正。 “娜娜,你总算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女仆倒是很欣慰。 澳洲蛇的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工作繁忙的父亲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女儿少了一只宠物。 就在脚踝处的青肿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出于意料的客人来到了我的房间,彼时我正在床上闷头睡觉。萨利毫不客气地推门闯了进来。 我不知道女仆去哪里了,以致她居然没有事先告诉我一声就放萨利进门。 “你居然还在睡觉!”萨利一只手拿着手杖,穿得很整齐,一头金色的头发翘得老高,油光滑亮一看就是抹了不少发油,就像一个小绅士。 我揉了揉眼睛,待到看清是谁了之后,迅速拿起床边的金属杯子朝他丢去,萨利慌张地闪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安娜,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来做什么。”我懒洋洋地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从床上坐起来抱臂看着他。 “我……”他隐忍着怒气,反而从脸上堆积起笑容,这样复杂的表情在他脸上僵硬得像一块被捏坏了泥巴,“安娜,我找你商量一件事。”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娜,上次我一时冲动,把那条名贵的澳洲蛇送给了你,我想,我想……也许那东西并不适合给女孩子当礼物。”他挠了挠后脑勺。 我心里一惊,心脏跳得很快, “你是想要拿回去?” 萨利“唔”了一声,点点脑袋,“没错,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送你其它好玩的东西,保证你也会喜欢。” 想起那东西曾咬了我一口,我的心里涌起不快。 “我也想把它还给你,但是….就在前几天的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你的蛇撞开了玻璃罩,溜走了。”我说道,“早知道就应该好好看紧它。” 萨利瞪圆了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跑到我的床边,揪住我的被子,“这不可能,那个玻璃罩的材质坚固无比,它是不可能自己跑出来的。一定是你故意放它出来!” “…….”我和他对视了几秒,我偏过了头,“无论如何,它就是消失了。”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这是我叔叔辛辛苦苦找来的! 萨利涨红了脸,他跺了跺脚。 我用一只手捂住耳朵,“那关我什么事,谁叫你自己当时说要送给我。” “是你说会帮我的,结果埃莱娜根本没有理我!” 我惊讶地看到萨利哭了,晶莹的泪水从他漂亮的眼里不断地冒出,落在地上昂贵柔软的毛毯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骗了我!”他哑着嗓子控诉道,“你骗了我!” “你说什么!”我爬下床,猛地推了他一把,“明明是你自己出尔反尔!还有!什么名贵的澳洲蛇,”我掀起睡裙,露出脚踝上仍旧红肿的一部分,那里隐隐的还有两个尖牙留下的伤口痕迹,“它跑出来咬了我一口,我得感谢它是个冒牌货,不然我早就死掉了!” 萨利被我的举动愣在原地,他停止了抹眼泪的动作,张了张嘴,盯着我的伤口不说话。 “你被咬了?” “我犯不着故意把它放出来,难道我一开始就知道它不是毒蛇吗。”我嘟起嘴气愤地说道,胸口倒是真的涌起一股委屈的滋味。 萨利咬咬嘴唇,他伸手擦了擦眼睛,沮丧地低垂了脑袋,“……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女仆进入看到我的状况,惊讶地捂住嘴,“天哪,娜娜,你怎么没有梳洗就和萨利少爷见面!” “……”我没有说话,看了萨利一眼,示意他开口解释。萨利红着眼睛,连忙说道,“不,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见一见我的……朋友安娜。现在没事了,我想我应该离开了,马车还在楼下等着。” “噢,少爷,你不想见一见埃莱娜小姐吗,你们小时候玩得可好了。” 萨利大抵不想让埃莱娜看到自己哭鼻子的样子,他连忙摇摇头,“不要告诉埃莱娜我来过这里,让她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见她。” 女仆叹了一口气,“好的,少爷。” 萨利临走前,突然轻轻咳嗽一声,转身对我挤眉弄眼。 我装作没有看见。 “……安娜菲尔德小姐,你能过来一下吗-----”他生怕我听不见似的,字正腔圆大声说道。 我光着脚慢悠悠地走到他旁边,“亲爱的萨利,有什么事吗。” “我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你得赔我一样东西。”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要求?” “你得讨好我,安娜,你心里清楚的。”萨利脑子转得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令人讨厌的纨绔样子。 他年龄虽然不大,但是对于上流社会那套规则倒是明白得清清楚楚。 我瞪着他那洋洋得意的嘴脸瞪了很久。 “…….好吧,你要什么。”我耸肩。 “我要一只蝴蝶作为交换。” “蝴蝶?” “你家屋后延伸出去的那片树林,可是伦敦最古老的一片林地了。别的地方建了很多厂子,这片树林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记得我小时候,常听家中的仆人讲述,说是穿过那片树林,一直走到尽头,在每天黄昏时分,都会有一种名为‘郝利莎’的奇异蝴蝶。它们只在太阳出山的前一刻才出来。” 我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萨利!你都说了,那只是一个传说!” “不,它不是传说,我叔叔的一本书就有提到‘郝丽莎’,它的翅膀是绿色的,就像绿宝石一样能发出透明的光芒,我相信它一定是存在的。安娜,你不能拒绝我这个要求,你放走的那条蛇是我的叔叔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澳洲丛林捉捕的,作为交换,而我只要你家后院的蝴蝶,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 “……” 我和萨利互相瞪了一会儿,最后我妥协了。 “好吧。那么我们说好了,如果我给你找来蝴蝶,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我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假笑。 “当然。”萨利又扬起了他那令人讨厌的头颅。 萨利说的没错,随便去树林里捉来一只破蝴蝶,也不是一件难的事。何况,它就在我家后山的林子里。 去树林的事,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当然,除了汤姆。 “你得陪我去找蝴蝶。”我凑近黑发男孩的耳边说道,“你得保护我,不然你以后在庄园会有更多的麻烦,明白吗。” 我想萨利说出类似这种话来威胁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么舒心吧。 汤姆面无表情地偏过脑袋盯着别处,“你相信我能保护你?” “当然,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的骑士勋章吗。”我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指,“你会是一个勇敢的骑士,但你首先要保证的事,这件事使我们两个人的秘密,除了我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萨利想要的蝴蝶只出现于日出前短暂的时刻,于是我和汤姆约定好在晚上钟敲十二下的时候,在他的小屋门口见面。出发的那天晚上,城市的钟声透过薄薄的雾气,震动着窗户发出嗡嗡的声音,女仆给我盖好的被子被我踢到了地板上,我赤着脚跳到地摊上,耳朵趴在门上听到外面没有动静的时候,穿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短衫和灯笼裤,蹑手蹑脚地走下楼。 大厅里的灯已经被灭了,黑暗中我拉开了门,森森的月光从门缝中照射进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地上划出凌厉的光,冷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搭在我的肩膀上,那人顺手捂住我的嘴巴,阻止了我的惊呼声溢出。 我瞪大了眼睛,转身看向身后的人,月光洒在身后女孩子的身上,给埃莱娜金色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银光。她似乎也很紧张,胸口玫瑰胸针随着胸腔上下起伏,然而她的手却又格外地坚定地搭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14章 1936年的探险(二) 我不知道埃莱娜如何知道我和汤姆找蝴蝶的事。她穿着白色丝绸睡袍,跟在我的身后。 我甚至无法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来拒绝她。 “我知道。”我们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后,她喘着轻微的气,对我说,“你和汤姆,你们总是悄悄地在一起商量事。” “一定是汤姆告诉你这一切的。”我走得飞快,“包括抓蝴蝶的事。” “我并不清楚你们去哪里,但是我观察很久了,包括安娜你总是瞒着女仆和爸爸偷偷跑去见汤姆。” 似乎是被窥见了秘密,我又气又羞愤地涨红了脸。 接下来埃莱娜的话又使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开口,声音依旧是软软的,“你没必要把气撒在汤姆身上,他已经很可怜了。如果你再这样欺负汤姆,我就告诉爸爸。”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汤姆。”我想起了那个下午,我躲在草甸后,听见那诡异而飘渺的嘶嘶声。 我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我敢肯定埃莱娜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你还不了解他啊,埃莱娜。”我用叹息般的语调说着,“以后你就知道了,不用说,到时候你一定后悔你曾经的想法。” 我们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就看到了站在屋子门外的汤姆。 男孩子似乎等得有一段时间了,他看到我身后的埃莱娜,眼里有一晃而过的惊讶。 “汤姆。”我看到埃莱娜朝他弯了弯眼睛,她这么喊他的时候,似乎他们也有着亲昵的关系。 “晚好,埃莱娜小姐。”在我眼里汤姆此刻就像她的小马驹一样听话。 “叫我埃莱娜就好。”埃莱娜柔柔地说道。 我一言不发地弯腰挽起裤脚,走在他们的最前面。 夜晚的庄园与白日大不相同,周围的植物摧枯拉朽般躲在月光阴影处,就像蠢蠢欲动的野兽露出狰狞的面容。从树叶缝隙中呼啸而过的风就像从地狱飘来的压抑的惊呼声,刮到皮肤上的时候激起了细小的疙瘩。 越往树林里走,光线越暗,人的影子也渐渐地被拉得老长。寂静的林子里,只有三个人踩在干涸了的树叶上发出悉嗦的脚步声。 如果埃莱娜不在,也许我还可以牵着汤姆的手走。可是埃莱娜在,我就不能表现出胆小的样子,以免被她在心中耻笑。而且这个建议是我提出的,路也是由我带的,我更不可以表现出一副害怕和退缩的样子。 那是个糟糕的夜晚,一开始是月光被乌云所遮蔽,而后刮来了一阵很大的风,吹得树木偏向一侧,很快大颗大颗的雨点降落在地面,噼噼啪啪越来越密集,生疼地打在脸上。 我们三个人很快被淋透了,哈着气瑟瑟发抖,此时如果其中有一个人示弱,我立刻会支持他往返的建议,然而我们三个人,就连穿得最单薄的埃莱娜都一言不发,我只好托着沉重的腿往前迈去。 “安娜,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埃莱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去捕捉一只叫做‘郝丽莎’的蝴蝶。它生活在丛林的深处,通常只在太阳升起前出现,翅膀是蓝绿色的,喜欢躲在阴暗潮湿的植物边上来伪装自己。”我用捕蝶网当做拐杖拄在地上坚硬的石头面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你不应该自己跑出来,安娜,你应该叫上仆人。这样溜出来很危险,爸爸知道也会很生气。” “埃莱娜,你总是依赖着别人,我们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什么。” 埃莱娜沉默了,半晌,她说道,“那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这里。”我清了清嗓子,“如果你害怕的话,埃莱娜,”我说道,“你可以先回去。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害怕。”埃莱娜说道,“我不害怕,上帝会保佑我们。” 我不知道埃莱娜是否真的不害怕,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狭窄,刚下过一阵雨,地面潮湿濡软,我的长靴沾染上了很多泥巴,每一步都像是要陷进泥土里。 我们没有说话的时候,只能听见风的呼啸声和躲在丛林中蝙蝠翅膀扇动的声音。 一声尖叫声冲破了三人间的寂静,我转过身,看见埃莱娜面色苍白的提着睡裙一角,她穿着的皮鞋下面是一只肥硕的老鼠,老鼠已经死了,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在先前的雨水冲刷下,它伤口有暗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埃莱娜的裙角一端。 此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在地上划过白色的一簇光亮,照亮了老鼠狰狞的样子,原来它的内脏都脱落了出来,混合着各种□□,发出浓重的腥臭味。 我也很怕老鼠,然而看到埃莱娜这样的反应时,我反而不那么感到恐惧了。 “你没事吧,埃莱娜。”我走过去,踢了踢老鼠的尸体,带着担忧的语气说道,“不用害怕,这只是一只死老鼠。” 埃莱娜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她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水珠,双手抓着裙子不松开,指骨发白。 “你还能走吗。”我关切地问了一句,见她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开口说道,“你应该听从我的意见,这样的行动不适合你。” 埃莱娜咬着嘴唇,她轻轻地点点头,“我没事。”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她这么说着,却仍旧无法迈出一步。 “那我们走吧,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丛林里到处都有这种玩意儿,听说连蟒蛇都可能会出没。”我一边说着,一边装作要往前走几步,回过头的时候,果然看见几乎被定在原地的埃莱娜。 她的下巴绷得紧紧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就在我以为她要哭出来的时候,裙摆从她的手里脱落垂下,她紧揪着裙摆的手被另一双手拉起。 黑发瘦削的男孩子牵起了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害怕,埃莱娜,我们一起走。” 我想要安慰埃莱娜的话被哽在喉咙里,我看着牵着手的两个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仿佛我才是显得格格不入的人。 汤姆转头看了我一眼,那黑玉般的眸子带着不明的意味,似乎将我那幸灾乐祸的小心思一览无遗。 汤姆牵着埃莱娜从我身边走过,埃莱娜终于尝试着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又一步,她不再感到害怕,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甚至看到她的唇角弯起似乎绽开了一小簇花朵。 我抓着捕蝶网,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的身边,前方空洞的道路像是漩涡一样要把人吸进去,我的腿也开始发软。 即使身边有两个人,我依旧觉得自己是在独自前行。 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厌恶和烦躁,说不出是因为漆黑的丛林,还是因为别的。 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被一段湍急的水流所阻挡。 湍急的流水因为一场暴雨翻腾得格外迅猛,哗哗的水流卷着泡沫拍打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清脆拍打声。 浓浓的雾气升腾在水流上,水流朝着下游奔腾而去,落在下方二十英尺的凹凸不平的岩石上,仔细听还能听到底下传回来的回音。 在两岸之间,横亘着一块粗壮的树干,然而树干受到长期河流的拍打侵蚀,表面光滑濡湿。 “我们一定要过去吗。”埃莱娜担忧地问道,“如果从那里摔下来…….” “我们不能半途而废。”我打断了埃莱娜的话,“这样的话,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们过不去的。”埃莱娜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我们之中,无论哪一个人受了伤,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我们不会引起麻烦的,埃莱娜。”我与她对视,“如果你不愿意过去,就在这里等我好了,我捉到蝴蝶就回来找你。” “安娜,你为什么一定要捉到蝴蝶,你想要什么,爸爸一定会给你的。” “你知道什么!埃莱娜,”我无意地拔高了声音,突如其来的激动的声音使得埃莱娜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哗哗流淌的水声响在我们耳边。有一瞬间我为自己的失措感到后悔。 “那都是你的,埃莱娜,都是你的,我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我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她和汤姆拉着的手,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 埃莱娜的眼中闪过惊讶,她似乎为我这样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我并不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抓紧了手中的捕蝶网,“总之我要捉到蝴蝶,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 “不……安娜,我是担心你。因为……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埃莱娜的眼神还是那么地柔和。 埃莱娜和我不同,她从来不会费尽心思地掩饰自己的感情,或者伪装情感。 她的眼眸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夜晚打在河底晃动的月光。 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迅速别开了眼神。 “我不喜欢退缩。”我将捕蝶网横在自己的身前起到了一定的平衡作用,开口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走上木桩,“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妹妹看的话,就不要再阻止我了。” 身后的埃莱娜欲言又止,最终她放弃了劝说。 木桩下面是湍急的水流,拍打的水渍落在我的脚踝上,我尽力不看脚下,放平目光看向对岸。 这样的事对于我来说并不难,从前我还是阿布的时候,因为偷了一块面包飞奔在伦敦最糟糕的小巷里,躲避条子的捉捕而上蹿下跳,即使脚下是一块表面光滑的木桩,依旧不足以吓坏我。 我平稳地走了过去,对岸的汤姆也走了过来。 只有埃莱娜还在原地踌躇。 “你在那里等我们回来——”我对她大声喊道。 飞湍的河流声吞噬了我的叫喊声,我不知道埃莱娜听见了没有,或者是她听见了,但是她不愿意那样做。 因为她开始学着我和汤姆,将双臂神展开,做出一个鸟类展翅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走上木桩。 我不敢再对她大声呼喊,而是不经意地屏住呼吸。 埃莱娜的睡裙边缘被飞溅上来的河水打湿,黏糊糊地沾在她的脚踝上。她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一切看起来似乎很顺利,等到走到木桩中心位置的时候,她的脚底一个些许打滑。 埃莱娜脸色发白,迅速地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木桩不敢松手。 “你们走吧。”她抱着木桩,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没办法再前进了。” “埃莱娜,那你走回去吧!” “不,我动不了了。我只要一动,就会摔下来。”我没有看错,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埃莱娜的眼角滑下,滴落在翻腾的水流中,她咬着下嘴唇,声音中带着恳求,“安娜…..救救我。” “你是一个胆小鬼!埃莱娜!你必须得先承认这个!”在木桩的那端,我拔高了声音。 “是的,我是一个胆小鬼。”埃莱娜哭得很伤心,她狼狈的样子使得她开始质疑从前那些端正的姿势,在真正的困难面前就成了累赘让她寸步难行。 “还有如果你不姓菲尔德,你就什么也不是。” “安娜……”埃莱娜的肩膀颤动着,她似乎恐惧到了极点,“你得救救我……我很害怕……” 那些带着羞辱的话语说出口的时候,我感到了一阵发泄后的痛快。但是我的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除了我自己,还有谁在乎这样的想法。 埃莱娜此时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自己说了什么。 “我们得帮她一下。”汤姆开口说道, “我们不能丢下她。”他看见我待在原地不肯挪动,想要自己走上去。 “汤姆。”我拉住了他的胳膊,我听见自己的清晰的声音,“埃莱娜是我的姐姐,我去帮助她,而且我的平衡力很好。” 我将捕蝶网丢在地上,慢慢地重新走上木桩,到了中间部分,也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时,我也蹲了下来,一手抱着木桩,另一只手慢慢地贴着木桩表面挪向埃莱娜。 “抓住我的手,埃莱娜。”我朝她大声吼道。 沉浸在恐惧中大声哭泣的埃莱娜听到我声音,抽泣着伸出手。 然而我们伸出的手接触到彼此的距离还有几英寸。 “再伸过来一点,埃莱娜。不要担心,我能抓住你的。” 我对她说道。 埃莱娜将她的上身往前挪动了一点,终于我够到了她柔软的手心。 “接下来,我们站起来……” “不我做不到。”埃莱娜又哭泣了起来,“安娜,你去叫爸爸来救我吧。” “我也没法过去,埃莱娜。”我抓着她的右手,想要把她从木桩上拉起来。埃莱娜似乎很抵触这样的行为,当她的右手被我用力拽着的时候,她的身体偏离了重心,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贴着木桩的躯体从木桩上慢慢滑落了下来,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白蝴蝶,掉落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在她白色的裙裾被湍急的水流吞噬的时候,我的四肢都像是被抽离了力气,再也没办法从木桩上爬起来。 美丽的埃莱娜,温柔的埃莱娜,甚至变得有些勇敢的埃莱娜。 如果埃莱娜就这么消失了。她的美好将永远镶嵌在我的记忆里,无法抹去了。 “汤姆!”我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回过头看向岸边的男孩子。 汤姆的眼眸中一闪而逝震惊,他后退了一步,转身飞快地转身跑去。我知道他一定是跑去下游找埃莱娜了。 这片森林的河水蜿蜒连绵朝着河谷的瀑布汇聚而去,他也许比我更清楚埃莱娜出事带来的后果。 我盯着下面湍急的河流,有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埃莱娜不是不小心跌下去的,而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每当在她几乎要退缩的时候,是我告诉她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前进,然而埃莱娜本就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危险,也不需要闯过重重困险披荆斩棘,她的生命力里不需要这样的风险。 当我劝退她回去的时候,也许潜意识是在诱导了她一步步步入危险之中。 在她跌下去的时候,我感到恐惧和害怕,却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汹涌飞腾的流水,像一只野兽舔舐着木桩,我看到我的脸倒印在上面,甚至觉得它还想要冲上来把我卷入河水中。 我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湿湿嗒嗒的水珠溅落在我的脸上,我伸手擦了擦,却发现是眼泪。 “我不是故意的。”我将额头靠在木桩上,先是小声地呜咽,而后抽抽搭搭起来,“是埃莱娜!是她自己要跟过来的!” 我趴在木桩上呜呜哭了很久,久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周围的环境都模糊在了视线里。我不知道汤姆是否找到了埃莱娜。 如果找到了埃莱娜,他应该也会跑回上游找我。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汤姆的身影。 捕蝶网不知遗落在何处,这时远处城市传来的钟声远远地被风传送了过来,天朦胧地开始发亮,乌云一点点地被抽离,有些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去,远远看去若有若无,柔柔的阳光洒在山林间,郁郁葱葱的叶子有了深深浅浅的绿。 周围很安静,甚至听得到露珠滚落叶尖的滴答声。 在这样宁静的氛围里,当微风拂过树梢的时候,我听到了鞋子与柔软的泥土摩擦声,那脚步先是缓慢的,而后逐渐变得急促,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惊呼声,“娜娜!” 女仆似乎也是匆忙赶来的,手里提着油灯,站在对岸,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过来这儿,娜娜,那里很危险。”她站在那里,朝我伸出了双臂。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摇晃着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岸边,在接近对岸的时候,女仆探出了身子将我胳膊一扯,伸出她粗壮的手臂把我抱在怀里。 “我们回家吧。” 大概还有两张结束1936年。然后是安娜进入霍格沃茨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1936年的探险(二) 第15章 1936年的分别(一) 房间里的窗帘全被拉上了,厚重而压抑地直直地垂落在地上,桌上摆放的鲜花似乎失去了以往的色彩,花瓣边缘泛着黄,干枯卷曲。 我枕着手臂,仰躺在地板上的名贵的羊毛毯上,头发随意地散在上面。 头顶上的巴洛克式花纹一圈一圈就像漩涡一样直叫人看得入神。 此刻只要我竖起耳朵,听到的就不是门外面菲尔德太太的鬼哭狼嚎声,而是窗外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落地窗上的声音。 这样的悲伤无异也是一种安舒自在,一种即将沦落灾祸前的短暂的安宁。 埃莱娜没有死。在水流的冲击下她的头部撞击到了石头,却也因此被石头阻挡着而没有被冲向下游。 汤姆顺着河水找到埃莱娜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脸部被河水浸泡得发白,腿部也受了重伤。 当时水流很是湍急,没有人知道男孩子是如何把埃莱娜拖上岸,伦敦警察收到菲尔特老爷命令赶来的时候,汤姆正背着埃莱娜往庄园的方向走去。 他全身被淋湿得湿透,大抵也是被冻坏了,男孩子很快就经不住劳累,昏迷了过去。 这些都是女仆告诉我的。 我没有去看望埃莱娜,只是路过她的房间时,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瞧见,床头的桃花心木柜子上,摆放的玻璃花瓶里开着白色的香芥,埃莱娜的脸庞被白色花遮挡着,她还没有醒来,嘴唇粉里透白,如果再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额头上缠着的白色纱布与香芥花交错融合,给人以她只是睡着了,一切都没有发生的错觉。 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谁?”我从毛毯上坐了起来。 “安娜,你出来一下。”门外面是男人低沉的声音,长时间抽雪茄的习惯让他的那声音带着独特的沙哑。 “好的,爸爸。”我飞快地站起来,突然的站立让我的眼前闪过晕眩感,引得我一阵恶心反胃。 我扶住床低着头让自己稍稍适应后,穿上鞋子跑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只有风衣遗留下淡淡的雪茄味。女仆告诉我,男人在屋外的草地上。 外面很冷,我穿上一件外套,脑袋上扣上一顶帽子就匆匆跑出去。外面刮起了一阵风,吹起了蹭着脚踝部的裙裾,帽子被猛得掀飞了,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我慌忙跑过去将它拾起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出弹声,爆破在空气中,使我的动作一颤。 宽阔的草地连绵而去,与不远处的树林相连接。 风低低地匍匐而过草丛,叶子往一个方向连绵倒去,就像坍塌下去一片。 就在连绵线条的最高处,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的手里举着猎枪,远远地看过去似乎正对着我,黑色的枪洞口还冒着烟气。 我揪紧了抓住帽子的手,微张了嘴,看着男人模糊的表情,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男人放下了枪,“安娜,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 我慌张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边杵着两个稻草人。 我暗自送了一口气,并为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感到可笑,我怎么会真的认为男人那枪是对着我的。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抓着裙子小步跑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爸爸?”我睁大眼睛问道。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汤姆,他站在男人的身后,个子只到男人的胸口,风将他宽大破旧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我眼尖地看到他的脖子上有荆棘条留下的红痕,他额头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暗红的血迹凝固在额头。 见我来了,汤姆抬起头来看我,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 我紧张地蜷缩了脚趾头,我知道男人一定会质问我关于埃莱娜出事的事。 然而男人开口却没有提埃莱娜。 “今天天气还是挺差的。”他说道。 “是的,爸爸,风有点大。”我硬邦邦地接道。 “这种天气,总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男人用手帕擦拭着枪口,开口问道,“你有去看过你姐姐吗,安娜。”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比担忧,“医生不让我接近埃莱娜,他说埃莱娜脑部受了刺激,需要安静的休息环境。” 男人将手帕扯下随手塞在口袋里, “不止如此,埃莱娜的腿也受了重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不动声色的意味,“很可能她再也无法站起来,更不要说是参加任何一场舞会,埃莱娜从前那么懂事,这次犯下这样的错误,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场教训。” 听到埃莱娜无法站起来的消息时,我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抓住男人的胳膊,“爸爸,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姐姐。我应该及时阻止她才对!” 男人挑了眉毛,低头看着他苍白脸色的女儿,“哦,那你说说,去小树林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短暂的空白裂进我的脑海里,我的视线极快地扫过黑发男孩子身上,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地偏过头与我对视。 黑色的眸子风起云涌,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但我知道这是汤姆掩饰感情的一种方式,从他紧握的拳头就可以看出来,他是愤怒的,也是怨恨的。 只是极为短暂的片刻,我回过头来,重新抬头仰望着男人,哽咽着说道,“……是汤姆。” 男人了然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怀疑。”他猛地扯过汤姆的领子,将他往地上用力地一拽,汤姆本身就受过伤,此时更是难以抵挡突如其来的力量,狼狈地跌倒在地。 “安娜,你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男人慢悠悠地说着。 我的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水,为了让自己显得镇定,我故意说得很大声以此来掩饰声音中的颤抖,“……那天汤姆偷偷跑去找埃莱娜,说要带她去找蝴蝶,我看到他们溜出大门,于是跟了过去。后来路过一条河流,我劝埃莱娜回去,她不听我的劝说,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你说谎。”汤姆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泥渍,抬头对我说道,“你在说谎。” “不!我没有说谎!”我的声音因为心虚变得异常尖锐,“你和埃莱娜,你们在孤儿院就玩在一起了!我知道埃莱娜也喜欢你,我还亲眼看到她偷亲了你!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要恳求爸爸把你接过来!” 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事,男人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的女儿似乎做了比他想象中还荒诞的事。然而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还需要知道更多的事,安娜。” 一件谎言往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它。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烫,从喉咙处传来的灼烧感一直蔓延到舌尖。 因为害怕和激动,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男人以为我觉得委屈,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都说出来,我不会责怪你。”他难得地哄着我说出一切。我知道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此时埃莱娜躺在床上昏迷着,她不能辩解,而汤姆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只有我的话才代表着真相,现在距离所谓的真相只差一步。 我蹲下身子,与汤姆平时,不得不说,他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我很喜欢他。我不知道接下来这个举动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可是即使他会有很大的麻烦,只要那麻烦不降临到我的身上,我还可以帮助他不是吗。 可是如果我招惹了麻烦,谁又能帮助我呢! 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住他的一只手,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迅速地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件。 蓝色绸带的骑士胸针。 那是男人出远门时给埃莱娜带来的珍贵的礼物。当初埃莱娜送给我,又被我转赠给汤姆。 我知道他一直带在身边。 汤姆并不知道那是来自于埃莱娜的东西,他迷茫而不安地睁着眼睛。 只有男人在看到那东西从汤姆身上被拿出来时,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知道了。”男人眯起了眼睛,“是我忽视了。” 我将那胸针握在自己手中。 “埃莱娜喜欢汤姆。”我诚恳地说道,“我没有骗你,亲爱的爸爸。” 就在我以为我说服了男人并且可以因此而放松的时候,男人突然举起了猎枪,黑色的枪口对准汤姆的脑袋。 我“啊”了一声,退后了一步。 然而男人并没有开枪,他问道,“ 是他的主意?” 许久我才反应过来男人是在问我去小树林的事,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让我确认一遍。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与汤姆有一瞬间的对视,男孩子的眼神里没有恳求与恐慌,而是漫无边际的冷漠,或者说带着隐隐的嘲讽和怜悯。 这样的眼神让我心里涌动起不安和焦虑。 我知道我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更明白如果我否认,那么很可能下一秒被枪口对准的是我。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男人的女儿从来只有埃莱娜,现在埃莱娜变成了残疾,他不会放过我的! 脑中晃过先前在草地上的场景,男人举着枪瞄准的样子,那黑洞洞的枪口似乎下一秒就会将我吞噬。 一场雨洗净了草地,我会悄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关心。 一切就和当初在臭水沟被女人按在水里差点淹死一样。 来自伦敦小巷可有可无的孩子,你所拥有的只是产生于贵族闲暇时光百无聊赖下的同情。如果埃莱娜遭到不幸,我也不会被原谅。 从胸口处回荡的声音贯穿着耳膜,我转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低矮的草地,张嘴干涩地说道,“是的,爸爸,是汤姆的主意。” 我闭上了眼睛,听到一声子弹从枪□□破而出的声音。 然后那个男孩子就会死去,也许我会在半夜醒来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悲伤和难过。 但是我不会后悔。 一阵微风拂过我的耳廓,一切都宁静地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睁开眼睛,看到男人放下了枪。 他似乎有一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会命人将你送回孤儿院。”男人低头对着汤姆说道,“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第16章 1936年的分别(二) 庄园两旁的树木脱了叶子,像是紫色的荆棘,一阵强风吹来,把浮云吹到了对面的山坡高处,仿佛空气凝成了波浪,一声不响地触上了暗礁,立刻烟消云散。 在寒冷的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汤姆就被送回了孤儿院。 印象中是大雨接连下了好几天,夹杂着细碎的薄冰。没有轰鸣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大滴大滴闪亮的雨珠子从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洒下来,房顶上和地面上顿时腾起一层如烟如云的水雾。 即使是白天,也被乌云所笼罩,雨幕中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马车左右摇晃地跑来了,泥浆里的石头嘎吱响。 我站在窗边往下望去,右手扯着窗帘挡住身体大部分,只露出一张脸。 女仆依旧在照顾埃莱娜,父亲在几天前写了一封信给孤儿院就匆匆离开了庄园,他去请最好的医生给埃莱娜看病。 菲德尔太太整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哀怨地哭泣,偶尔心情好点的时候,她也想出去走走,但马上被屋外的雨给挡了回去。 也许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会关注到汤姆的离开。黑发男孩子没有打伞,破旧的鞋子被地上的泥水浸润得脏兮兮的,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去。 从上方往下望去,雨水从空中齐刷刷地降落而下,在我的眼里又似乎全都是从地面往天空升去,只有自己沉重的身体在被不断地拉下深渊。 我将手贴在玻璃上,觉得整个地面都在摇动,沿着墙角都在上身,而玻璃窗户却在向一头倾斜,像一条船在海浪中颠簸。 就在汤姆走到马车前面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抬起了脑袋,眼神对上我的视线,令我回避不及。 雨幕中男孩子的眼神似乎也被冲刷淡了,变得模糊不清。 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仔细看又是漆黑的。他的头发全都湿透了,不少黏在脸庞,似乎有薄薄的烟雾笼罩在他苍白的脸蛋上。 既然被抓个正着,我也没有打算退却,干脆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我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布包,那是汤姆的所有家当,在他走之前我让人从他的小屋里拿来的。 我知道汤姆正盯着我看,于是当着他的面,我解开小布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抖落下来。 几件破旧的衣服,几个石头、贝壳、金属片,一根削得笔直的树枝,应该是他收藏的东西,纷纷从上方掉落在地面,浸湿在地面的水沟里,发出叮当的声音。 扔完东西,我松了一口气,迅速转过身,脊背沿着窗户滑落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脚趾,不敢再看男孩子的反应。这样安静下来片刻,我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我握紧了手,喃喃自语,“不会了。” 那个时候我以为,所以即使我做错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来指责我了。 因为一个孤儿院的孩子的人生不会和自己有任何的交点。我甚至发誓,往后无论埃莱娜喜欢谁,我都不会去阻拦。带着这样赎罪的心情,我颤抖地抱住自己的双腿,低头小声地呜咽起来。 “可是也不会有人喜欢我了。” 在这之前,汤姆是唯一一个和我有着相似过去经历的孩子,现在我赶走了他,也意味着否定了自己的过去,从前的布伦达不堪的都随着汤姆的离开而消失了,也许我想要驱赶的只是自己身上的影子。 布伦达喜欢汤姆,安娜赶走了他们。 这么想着,我哭得既伤心又失落,仿佛真的有什么从我的心中抽离了出来,又似乎有什么更加根深蒂固了。 我的哭声引来了女仆,她吃惊地捂住嘴,“你在哭吗,娜娜,为什么如此难过。” 她想要将我抱在怀里,我推开了她,转身就跑。 从楼梯上“蹬蹬蹬”地跑下去,几乎要被绊倒从楼梯上滚下来。拉开了大门的时候,屋外的雨很快就大片地劈头盖脸地洒来。 哗啦的雨水中,我看到了正捡起地上东西的男孩子,汤姆还没有离开,他正用自己的衣服将一个白色的贝壳擦干净。看到我的出现,他站直了身子,与我面无表情地对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赶走你吗。”我朝他走去,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眼皮上,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让他看清我脸上的泪痕。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因为。”我靠近他的脸,努力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你是一个怪物。” “什么?” “你会和蛇说话…..”我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雨水从我的脖子里滑落进身体,冷得我全身发抖,但即使是如此,我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我都看见了,你和纳吉尼,你们在对话,它听从你的命令做事情。” 我抓紧了他的袖子,余光瞧见他紧绷的下巴和泛白的嘴唇,于是说得更起劲了,“你们在对话,发出‘嘶嘶’的声音,普通的人类是做不到这样的事,你是怪物。或许,你是人类和蛇生出的怪物……我没有和爸爸说这件事,但是我写了一封信放在我房间的柜子里,如果你让纳吉尼来报复我,那么我死了以后,警察一定会查看我的柜子,你的秘密也就会暴露。” “我一点也不怕。”汤姆说道,“我不怕伦敦警察。” “你说着不怕,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过他们的厉害。” 汤姆盯着我没有说话。 “那你不会忘记我们以前的事吧,汤姆。”我想了想说道,“我帮助过你很多次。我还让你睡我的房间。看在我们以前是朋友的份上,你不会恨我吧。” “是的。”汤姆说道,“这个地方麻烦不比孤儿院少,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您呢?” “不用客气,汤姆。”我松开了汤姆。 正当我想要后退的时候,黑发男孩的手已经扣住了我的双肩。 我脑中警铃大作,想要后退时——一股不容抗拒却又温柔的力道,将我带向了他的方向。 然后,男孩低下头,那冰冷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 雨水打在我们的睫毛上,沾湿了的睫毛变得一簇一簇,透过那些间隙,水珠滚落在鼻子上,嘴唇上,最后顺着下巴流淌而下。 我嗅到了雨水与青草交织的气息。那触感出人意料的柔软,却又带着夜露般的凉意。 这样的一个吻并不是那么久,只是时间变得像是粘稠的奶油一样化不开。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汤姆已经放开了我。 “再见,安娜。”他对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离开。 他坐上生锈而破败的马车。轮子驶出庄园,被烟雾一般的雨幕所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跟着车辙跑出几步,似乎想要追过去。但很快停止了步伐。 怔怔地看着眼前青灰色的天空,纱帐一般的大雨,视线再也无法看到远方。 1936年的冬季还没有完全过去,此后我在菲尔德庄园的日子才真正开始变得漫长无边。那年的冬天,汤姆离开之后,埃莱娜醒了过来,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毯,金色的长发依旧柔软地披散在肩头,只是额头上依旧缠着白布条。 女仆告诉我,自从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的时候,她就几乎没有开口说话过。但也没有像菲尔德太太一样表现出绝望的样子。 “没有人会逼我参加舞会。”一个午后,我坐在埃莱娜轮椅边,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要对我说的话,“也许我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我想要去握埃莱娜的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但是她躲开了,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低头在纸上写了一串字,递给我。 “你是一个胆小鬼,安娜。从前我很羡慕你,你偷偷跑去找汤姆玩,可以肆意地开萨利的玩笑,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大声地说笑。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我涨红了脸,想要反驳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瘫坐在椅子上, 好半天才说道, “…….你也是个胆小鬼,埃莱娜,你喜欢汤姆却不愿意承认,现在他被我赶走了,你就把一切都怪在我身上?” 埃莱娜转头看着我,澄澈的眼睛带着我所讨厌的悲悯,她突然低头在纸上急促地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滑过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她将那只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瘦削的肩膀仿佛被摘除了翅膀的蝴蝶,隐隐地还能看到当初美丽耀眼的样子。 只是现在,她看起来无比脆弱,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她颤抖着肩膀小声地哭泣,也不再抬头看我。 我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背部,中途又将手缩了回来。“我走了……埃莱娜。”我站起来,声音中带着沙哑和一点无措 走出埃莱娜的房间,四周光线很昏暗,犹如一幅蒙了灰的华丽的油画。 我一点一点地沿着楼梯走下去,此时我几乎记不清自己喜欢的裙子是什么颜色的,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自己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整个1936年似乎被揉碎了,零散地滚落在地上,即使拼接起来也不再完整。 埃莱娜的人生在这里留下了遗憾的一笔。 我以为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即使我心里无法开心起来,我依旧觉得过去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菲尔特家只剩下我一个健全的孩子,不完美的埃莱娜将被放在视线之外,就像当初我的一样。我以为我的名字将被光明正大地放在舞会上,当贵族和绅士们询问我的名字时,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们我叫安娜·菲尔德。 然而一切出乎我的意料。 接下来有很多个月,菲尔德庄园很萧条。父亲长年不在家。埃莱娜完全呈自闭的状态,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杜绝了所有的社交活动。就连我也见不到她。只有看见偶尔有心理医生出入她的房间。 到了第二年的下半年,父亲回来了。 那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改变了我人生的事。 第17章 月亮之子(一) 在那之前的一个清晨,我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一阵抽抽嗒嗒的哭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走廊的另一端,埃莱娜紧闭的房间门口,萨利站在那里哭泣,他抬起胳膊擦拭脸上的泪珠。 “她不会见你的。” 我抱臂看着萨利说道,“埃莱娜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何况你对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我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恼怒地回击我,并且做好了反击准备,然而萨利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似的,不停地抹着眼泪。 “别哭了。” 看着以往趾高气昂的萨利哭得一脸鼻涕,我往前走了几步,“那天……是她自己要跟过去的。”我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也不是我逼她的。” 萨利抽噎着说,“……让你去抓的那只蝴蝶……我本来是想把它送给埃莱娜,因为她一直很喜欢蝴蝶……她收藏了很多蝴蝶标本,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想亲自捉一只活的。” 我噎住了。 正当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萨利又开口了,“……她不能走路了吗。” 我点点头。这个时候萨利反而停止了哭泣,他从胸口掏出一块手帕,擦拭了鼻子和眼角,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即使她不能走路了,我也会说服爸爸让我娶她。” 听到萨利的话,我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尴尬,那句“埃莱娜并不喜欢你”怎么也说不出口。 哭鼻子的萨利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走把这样的承诺记在心里。 或许是遭到了他父亲的反对,又或许是他也知道自己年纪过于小,这样一句承诺也许会在他接触到更多形形色色的女人后,慢慢淡忘在心里。 无论如何,那天他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有见他来过这里。我和埃莱娜也没有被邀请去公爵府。 那个夏天,庄园四周长满了金雀花丛,从窗户看下去,是怒放着一片艳丽的黄花,草地葱绿而葳蕤,漫长温暖的夏日使它更加郁郁葱葱。连细雨也变得温柔缓慢,似乎不忍伤害所有肆意生长的植物。 这样的日子,既漫长又枯燥。我也开始学琴,从零星的短句开始练习,用的就是埃莱娜从前弹的那架,不过现在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有的时候我穿着一件短袖丝绒长袍,手指磕磕绊绊地按在象牙键盘上时,脑中回荡的却是埃莱娜曾经弹过的旋律,像一阵微风似的在耳边缭绕不绝。 在我还未能完整地弹奏一首曲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如果在从前,未来对我来说是一条一团漆黑的长廊,那么后来发生的事,只不过是让我发现在那长廊的尽头又是一扇紧紧闭上的大门。 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我摘了一束花放在客厅里。玻璃窗传来了清脆的叩击声。这里是二楼,我以为是附近调皮捣蛋的孩子爬上树,把石头扔向窗户,打开窗户的时候,却发现空无一人,也没有夸张的嬉笑声。 “也许是跑了吧。真是可恶。” 我喃喃自语道。 然而正当我想关上窗户时,一块阴影朝我迎头扑来,伴随着怪异的叫声和翅膀扑扇的声音,动物固有的腥臭味让我皱起了眉头。 那家伙长得像鸟类,嘴短而粗壮前端成钩状,头部正面的羽毛排列成面盘。它先是随意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在受到我强烈的驱赶后,往我脸上丢下了什么后扑扇翅膀飞走了。走之前还在屋内绕了一圈,碰翻了桌上的花瓶。 噢,真是只该死的猫头鹰。 我原地跳了几下,抖落了身上的羽毛。 地上安静躺着的牛皮信封吸引了我。 如今依靠猫头鹰来送信已经不多见了,又或者是哪家的家养猫头鹰偷跑了出来。不管怎么说,我依旧好奇地蹲下身子,看向那封信。 信封的表面简洁地写着“安娜·菲尔德 ” 除此之外,没有地址,也没有其它信息。 是谁寄来的? 我的指尖触碰到信封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着全身,散发着诡秘气息的信封,让我的心脏砰砰作响。 信封上面勾画着校徽——由金狮、铜鹰、黑獾、银蛇组成的盾牌状纹章,中间是一个大大的“H”。 我蹲在地上,展开了信。 “校长阿芒多迪佩特。”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他。但是我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亲爱的菲尔德小姐: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回信。” 附上的信里还有长长的书单,我不记得曾经报名过任何一所学校,何况还是一所魔法学校。不知道是哪个蹩脚的恶作剧。我将信揉成了一团丢出窗户。 家庭教师很快就要到了,我甚至都能听到楼下女仆和他礼貌打招呼的声音,我连忙将被碰翻的花瓶摆正,坐在桌边翻开了法语书。转眼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晚餐后,我换上了丝绸睡袍。女仆将我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擦干,在她前脚刚迈出房门时,我扑倒了床上。只是很不幸的是,我的床已经被一位不速之客给霸占了。 依旧是清晨的那只送信来的猫头鹰。它站在床的最中央,爪子毫不客气地挥向洁白的床单和被子。嘴里发出模糊的“咕咕”声。 “你是哪个坏蛋家的宠物?”我生气地说道,“趁我叫人把你捉起来炖了之前,立刻飞下我的床!” 那猫头鹰似乎听懂了似的,扇动了两下翅膀,在被单上抹出脏兮兮的爪印。 我尖叫一声,扑上去想要逮住它,那家伙敏捷地躲闪,倒挂在床顶的幔帐上。 圆溜溜的眼睛与我对视着。 “够了。”我站了起来,“我可不会傻到和你耗到底,我这就叫人来。你最好不要逃跑。” 那猫头鹰飞到了桌子上,低头用嘴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那是之前被我丢出窗外的信。 “我不会写回信的。”我说道,“除非我告诉我,是哪个家伙的恶作剧。” 和猫头鹰对话本身就是一件怪异的事,我穿上鞋子想跑出去找女仆,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安娜,在吗?” 我的眼睛亮了亮,我并没有想到从外面刚回来的父亲会想到来看我。 “爸爸!”我打开门,男人看起来瘦了不少,风衣上的烟味更加浓厚了。即使如此,他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 我抱住了他的腰,“我很想你,爸爸。” 自从埃莱娜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后,男人多少都花了一些心思在我的身上。也许是他对埃莱娜的自闭感到失望,又或者是那件事对他的沉重的打击,他不像从前那样冷峻。 “我也想你,亲爱的。”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男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礼盒,上面扎着一个紫色的蝴蝶结。 我惊喜地接过,“是什么,爸爸。”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男人说道,“明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安排了一场生日宴会,到时候也会有其他人来。”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顶,“这是你在这个家里过的第一个生日,希望你能过得开心。”我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惆怅和伤感,想来他回忆起了另一个心爱的女儿。 我将蝴蝶结绸带扯开的时候,那只讨厌的猫头鹰又出来捣乱了,它飞了过来,爪子拎起绸带,摇摇晃晃地在房间内胡乱飞窜。 男人这才发现了它的存在,他皱了眉头,“猫头鹰?你的新宠物吗,安娜。” 我连忙摇摇头,“不是的,爸爸,它自己飞过来的。还给我送了一封信,什么魔法学校的通知书,我想这一定是哪个家伙和我开的玩笑。” 我感到男人抚摸我头顶的手明显地一滞。我以为是他不喜欢脏兮兮的猫头鹰,于是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会让人赶它走的,我也很讨厌它。” 然而男人并没有理会我的话,他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多大了,安娜。” 这可真是令人是失望极了的问题,我掩饰住语气中的不满,“明天我就11岁了。” “是吗,”男人略一沉吟,他慢慢地说道,“能让我看一看信吗。” 我跑到桌边将皱巴巴的信拿在手里,递给男人,“真是有意思的东西,我差点以为是在万圣节,爸爸,你说我会不会真的是一位巫师?” 我没少看过童话故事里描述巫师的事,那些永远用泛着绿光的液体和生锈的坩埚为伍,整张脸隐藏在黑色兜帽中,念念有词的一种物种,让人不免毛骨悚然。 当我说着这样的话时,我笑了起来,然而男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轻松,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信纸,指骨发白,“……你该睡觉了,安娜。” 我惊讶地抬起头,男人神情古怪,他似乎若有所思,眉头蹙起。他显得很平静,又或者说,他在努力地表现出平静,这样让他看起来又回到了一贯的冷漠。 “爸爸,现在还早……” “我不想再重复我的话,安娜。”男人说道。 我讷讷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几分钟前温馨的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 “好的……晚安,爸爸。” 男人走后,我将整个脸埋在被子里。 那头猫头鹰不知道去哪里了,窗户是开着的,它大概是自己飞出去了。 礼盒被随意地丢在角落,盒子被掀开,里面是一条柔软的白色礼服。 我爬下床,将礼服展开来。 白色的裙裾上镶嵌了十二颗水晶,裙子外面是一层洁净透明的轻纱。 女仆推门进来了,她给我送来了温牛奶。 “明天你一定会是一个漂亮的淑女。”女仆看着我的裙子说道,“所有的上流社会的小姐都会羡慕你。” 这可真是难道能听到她说这些好话,我表面上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接过女仆手中的温牛奶一口气把它喝光。 第18章 月亮之子(二) 我醒来的时候,听到女仆在哭。 这真是再奇怪不过的事了。上一次我听到她的哭声,是在埃莱娜把吃下去的饭都吐出来的时候。这一次,我看不到她,但是能听到她的抽泣声。 对了,为什么我看不到她。 我以为还是在夜晚,但是这样没有一丝亮光的黑暗令我不寒而栗。如果是在房间,那么至少有月光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把窗帘拉开。”我对女仆说道。 女仆没有回答我,她还在哭,我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安慰,但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女仆的位置。 “你为什么哭?贝尔特。”贝尔特是她女仆的名字。她真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娜娜……”女仆说道,“对不起,娜娜。” 我伸手朝着女仆声音方向摸索的时候,手掌触碰到粗糙的布料,我这才发现,我的身下不再是柔软的鹅绒被单,这样的材料让我觉得熟悉极了,那是曾经我还是布伦达的时候,睡的就是这样的材质。 “我难道被送回去了吗!”我闭上眼睛,“或许这只是梦。噢,醒过来我就可以去参加我的生日宴会了。” 我想起了那条美丽的裙子,它柔软的线条和上面镶嵌的钻石。想一想它,似乎某种程度上能减轻现状的不安,“可是为何你会在我的梦里哭泣呢,贝尔特。”我喃喃地说道。 “不,娜娜,你没有被送回去。你在菲尔特家。”女仆说道,“可是没有生日宴会了。” “为什么?”我依旧闭着眼睛,“我不相信你,因为我什么也看不到,这证明你是在我的梦中,贝尔特。” “这不是梦,娜娜,这不是梦。”女仆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我也害怕极了。” 然而我问她为什么哭泣的时候,她又不肯说。 “我不能再说了,抱歉,娜娜。”女仆又开始抽噎,但是这次黑暗中传来的窸窣的声音,那抽泣声像是渐渐地远去了,伴随着急促而慌张的脚步声,随着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咣当”声,墙壁处的震感蔓延到了深处,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贝尔特……?”我尝试着喊了一声,这次没有人回答我。 我闭上眼睛躺下。我坚信不疑这只是一场梦。很多次我迷迷糊糊醒来,都希望头顶是熟悉的幔帐,即使是刺眼的强光也好。 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首先唤醒我的是饥饿。 又或者我认为其实我不曾醒来, 胃部灼烧感从腹部一直蔓延而上,在喉咙里泛着酸气。从前我是不怕饥饿的,它于我只不过是一种习惯,如今那娇气的胃不再有熟悉的食物充盈的感觉,加重了胸口处的心慌。 空气中带着沉闷和潮湿,我慢慢摸索到墙壁,轻轻敲击的时候会发现里面是实心的,墙壁似乎是石块堆砌而成。 也许是长久没有整理清洗,缝隙处传来植物腐化的味道。顺着石壁往下,还能摸索到满手滑腻的青苔。 我靠在墙壁上,喉咙干涩。真正令自己害怕的是漫无边际的寂静。 即使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也无法猜测到身处何地。偶尔我会抓一把青苔在手里塞在嘴里吮吸,那发着臭泥味道的液体从细小的茎叶里被一点一点地吸干,就像长久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得到的甘露一般美味。 偶尔我也会有幻听。 在全身无力地躺在地面唯一的布料上昏昏欲睡时,我会听到一种密密麻麻爬行的声音,那些长着触角的生物正在拱着地面朝我浩浩荡荡地匍匐来。 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窸窣声,那声音无法使我安睡,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成群结队地钻进我的耳朵,占据了我的大脑。当手臂上传来刺痛的痒意时,我尖叫一声,奋力地甩着胳膊,手掌触碰到地面,被细小坚硬的石头划伤。 一阵尖锐的痛楚从掌心传来,我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快慢。我靠在墙上的时候能听到滴滴答答的水滴敲落声,它们滴落得及其缓慢,像是无数个小水珠聚集在一起,及其艰难地互相融合,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它们像是从墙的深处传来,我将手指嵌进石壁的缝隙间,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当我数着水滴数到第三千四百二十滴的时候。传来了铁门开启的声音。 疲乏使得我动弹不得,我闭着眼睛,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 女仆的到来让幻想戛然而止,又或是,幻觉的另一面是更大的幻觉。 “娜娜,你还好吗。”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事物。 “娜娜,我给你送来了食物,这也是菲尔特老爷的吩咐,噢,我可怜的娜娜,你一定很害怕,也很难受吧……”她先于我一步哭了起来,我脑中想着,那被揉得皱巴巴的围裙被她攥在手里擦着眼角的情形。 我张了张嘴,尝试着发出一个声音。 “……我会死吗。” “不要这么说,娜娜,你只是暂时被藏了起来,这是菲尔德老爷的命令,那也是在保护你,相信我,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 女仆的话在这样的黑暗中显得并不真实。 胸口处的疑团越来越大,它几乎要令我无法喘息,我突然明白了为何我从未在这里哭泣,那是因为我坚信——一定是有什么弄错了,它很快就会被给予更正。 像是抓住最后的一丝浮出水面的稻草,我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即使如此,我依旧很吃力才能说出话,“告诉我!” 我想要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我想要抓住女仆的手,怕她还没有让我知道原因就逃走。 可是我找不到女仆的位置,就是正如她所说的,就在我身边,我依旧触碰不到她。 我哭了起来。 “告诉我!”我带着沙哑的嗓音吼道,“告诉我为什么!” 周围一片沉默,我可以感受到女仆在踌躇着。她也许被歇斯底里的我吓着了。 “……你在哪里,贝尔特?”我换成了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 女仆犹豫着开口,“我就在你身边,娜娜,可是我不能离得你很久那种,我也没有办法,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我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胳膊弯曲成了一个别扭的弧度,我想抓着些什么,手掌里只有残留着的黏在上面滑腻的青苔。 我确信就在刚刚踢翻了装着食物的盘子。 “因为……什么?” 我无暇关心那些食物,我似乎感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正要从喉咙里迫不及待地跃出来。它是如此空白,又令人感到恐惧。 “你是女巫,娜娜。” 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颤抖。 第19章 月亮之子(三) 我偶尔幻想过我能拥有魔力,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一些事物,就像汤姆能让纳吉尼那般听话。 可是那只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个身份。尤其是它大多与邪恶、阴暗、蠕虫这些词相伴。 “不!我不是巫师!”我尖叫。脑海中出现汤姆与纳吉尼对话时,那令人诡异的场景。 如果我是巫师,那么是不是也会有像汤姆那种奇怪的举动。 可是十一年来我从未表现出任何失常的行为,就是从前徘徊在饥饿的边缘时,也没有能力让一块石头变成面包。 我想起了那封猫头鹰带来的莫名其妙的信——来自一个魔法学校的邀请。我无法理解一向理智的父亲为何会相信信里的内容。 于是我恳求女仆让我的父亲来见我。我想告诉他那是一个恶作剧,女仆沉默了很久,她吸吸鼻子。 “菲尔特老爷不会来的,娜娜。”她的语气带着伤感和怜悯。 然后我听到了上锁的声音,那似乎是很重的一把锁,哗啦的锁链与金属铁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真是奇怪,我曾经摸过这里的墙壁,却从未找寻到出口或者是带有锁链的门。 女仆走后我全身绵软地靠在墙上。她说的没错,父亲确实没有来见我。 或许我本身就是被他所厌倦,一个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没礼貌的女孩子,本让他万分反感,此时沾染了邪恶的力量,更加深了他的厌恶。 我突然想到我那可怜的母亲,作为他的情妇,又是以什么样的借口赶走呢? 我这样忿忿地胡思乱想着,然而这样的想法除了加深我的饥饿感别无它用。于是我开始摸索着地上那被我碰翻的盘子,随着食物的香味找寻到那落在地上的东西。 所幸我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就不会介意奶酪上沾染的灰尘和污渍,相反,我觉得它美味极了,让我深深地怀念起在菲尔特家第一次用餐的感官享受,肚子暂时的饱腹让我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停止了任何反抗,靠在墙上沉沉入睡。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很多天,偶尔醒来的时候闻到了食物的浓郁的香味,我就明白一定是女仆又来送饭了,大部分时间我没有机会和她交谈。 但是每当我听到解锁声时,我总要挣扎着身体用力喊道,“我不是女巫!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可以烧死我,看看我灵魂是否会化为一滩黑水。” 总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以为我就会这样地结束我的生命,我,安娜·菲尔德,我才11岁,我将不是死在饥饿中,而是死于黑暗和孤独。 一开始我数着滴水声来决定一天的长短,然而有一天,外面的世界似乎下了一场雨,让滴水声变得迅速而急迫,我的耳朵贴在石壁上,听着雨点急匆匆地砸下,它们在墙壁内的缝隙间像溪流一样地蔓延、婉转、汇聚,即使狭窄,也是自由的。 它扰乱了我的时间轴,在那些日子里我听着雨声,大脑一片空白。幻想着自己像雨滴一样,在墙壁缝隙中自由徜徉。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遗忘了之前数过的水滴数。 无法感受时间流逝的速度是及其可怕的,它有的时候会把感官感受放大数倍,饥饿会变成空洞,寂静会变成恐惧。 后来有一天,我的脑子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个旋律。它先是从我的大脑一边的角落里回荡,最后蔓延到另一侧。 只要我轻轻哼着,就能断断续续唱出来。 依稀记得这是一个关于一个吉普赛女人失去孩子的故事,我曾蒙着被子,借着昏暗的油灯,一字一句地看。那故事不被察觉的一页上面附着的一首歌。 那首似乎带着魔力的歌曲,当你看着它的字时,你轻轻张嘴便能唱出它的旋律。那样沉重哀伤而苍凉的音调。 “以后在那些夜里如果月亮圆了/便表示小孩心情好/而小孩若是哭了/月亮便会缺角/好让自己变成一张摇篮。 ” 我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我会记得这首歌,又或许是这首歌在呼唤我。 它在脑中回荡,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耳膜,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它就像一首摇篮曲,让人困倦而舒适。 它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盖过了那没完没了的滴水声,它撞击着四周的石壁,呼啸着将周围的黑暗包裹,带着它穿过石壁,就像雨天顺着石壁内部缝隙流淌的水流一样,那旋律顺着那些缝隙,朝着一个地方涌去,它知道光在哪里。 在一个模糊的日子,我也终于找到了。 我首先感觉到的,是后背的不舒适,靠着的石壁上,除去石头本身的粗糙感,在我的后背抵在上面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和突兀。 那是说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我将手放在石壁上慢慢地触碰,沿着石壁往下滑,最后在众多石头中的一块上面停顿了下来。 它似乎比其它的石头放置得松动,我尝试着将它推出,事实上我连坐直身体的力气也没有,更不要说去将一块塞着的石头用力拿出来。 但是我并不急躁,这似乎给了我一个具体的目标,即使我好几天才能吃到一些食物,我也努力把所有力气一点点积攒起来,每天都去将石头松动一点。 我成功了。 我没办法说出是具体的那一天,我照旧做着重复了好几次的动作,直到那一次,石头另一端有了明显的扑空感,再也没有阻力来抑制它的退出。 手臂一样粗的石头掉落在地上,即使它砸到了我的脚趾头,我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那一瞬间我是喜悦而惊喜的,但是很快,我又有些许失望,空出的地方依旧是黑洞洞的,将手伸进去的时候,触碰到深处依旧是硬邦邦的石头。 当然是如此。 不能轻易逃出的才是真正的囚笼。 然而在我的手在空缺里触摸的时候,我触碰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柔软的,像是布料的材质,它们一小卷一小卷地堆积在一起,就像小小的卷轴一样,于是我明白了,一定曾有人在这里待过,并把这些东西藏在这个石头后面。 我将掏出一小卷布,将它打开。 我确信这里一定记录了重要的信息,可是我没法看到上面的内容。 我瞪大了眼睛,只要能有一丁点的光亮,我就能看到上面写了什么,第一次我为得不到丝毫的光而感到急躁万分。 直到我的眼里充盈了泪水,最终我放弃了,揉着酸痛的眼睛,将那东西随手一放,闭着眼睛边抽泣边沉沉睡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再次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令我惊喜的一幕,在那个空缺的石头凹槽处,一道镰刀般细的光线斜照在那里。 它就像记忆中的那样温和,我将手指触摸到那道光,当太阳在天空中以微小的弧度移动时,大地上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一道光被分散成千千万万道光线,它们遍布于各地,却依旧又一小束光照在这里,钻进狭小的缝隙,经过沾着水渍的石壁多次弯弯曲曲的反射,艰难地到达这里。 像是被寄予了一场施舍。 我跪在地上,呼吸急促地捡起地上被我丢落的小卷布料,颤抖着手将它就这那道微弱而纤细的光打开来。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当你看到这些字时候,我知道你一定遇到了与我相似的状况。或许是受到了惩罚,或许是不再被信任。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告诉你,不要害怕这里所有的一切。 “请原谅我用撕下来的衣服来书写我想要说的话。我想要告诉你发生了什么,这里发生过的曾经,如果我们有着相似的人生,我想和你说一声抱歉,同时如果我的尸体没有腐烂在这里,那么说明我成功了。也许那能给予你活下去的力量。”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四周又重新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令我无法再看下去。 每日透过缝隙辗转来的光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 同时正是这样的光让我重新开始感知时间的流逝。 那留下来的故事,令我每一天有了别样的期待。我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小块玻璃碎屑,我将它们用湿润的泥土拼接在一起,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看清了我所待着的地方。 我终于知道了为何我找不到这里的出口,为何我感觉女仆就在我的身边却触碰不到她。 因为出口在我的头顶,石壁的上方。食物都是从那里用绳子吊下来。 似乎证实了我的想法。有一天那熟悉的解锁声传来,我待在那出口的下方,朝着上方伸出手,果然触碰到了从上方降下的盛着食物的盘子。 我无法辨认出是谁给我送食物,但我确信不再是女仆了,很久就不是了。 除去这些,最令我欣慰的是,我没有看到任何尸骨迹象。这意味着书写的人活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她以什么方式出去的。 借着微弱的光,我再次展开一小卷布卷。 “我叫爱莎,我抛弃了我的我姓氏,所以我也不愿意再提起它。就在不久前,我是这庄园的男主人最受宠的女人,无论我现在处境如何悲惨,我所要说的是,我和他,我们曾经深深爱过。 我曾深深相信爱情的力量,我认为它值得我付出巨大的代价。为了它,我编造了一个谎言。最后我发现,谎言最终让我无法亲吻它,无法拥有它。 “在我的二十多年,我都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里既有趣又落后,魔法使得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但很多巫师也因此变得懒惰和怠慢。 我原先是一个普通巫师的家,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读到了一本书,上面写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称之为‘麻瓜’的世界,我被那些美丽的图片所吸引,虽然它们是黑白的,但我依旧能感受到那种魅力。 “二十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我的母亲想要跟着她的第二任丈夫去德国居住。我拒绝了,独自一人来到麻瓜世界,四处游玩的时候来到了这片庄园,那年庄园开了一大片的金雀花。我被这样的花田吸引,于是决定在这里停留。 “因为身无长技,我勉强在庄园里做工,偶尔偷偷用一点魔法来让工作做得更出色。我的表现得到了这里的男主人的注意,我知道我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他就站在窗口,视线灼热地紧盯着我的优美的后背弧度。 我们相爱了。 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那些幸福的日子里,我隐瞒了真实身份,我认为那并不影响什么。虽然我不能与他在大多数人面前共舞,也不能当众亲昵地接吻。不过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相信他爱我。而这就足够了。 “我希望与我爱的人长久地生活在一起。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庄园真正的女主人怀孕了,菲尔德先生请来了神父。我无意中出现在神父的眼前时,他突然皱眉,指着我对着众人说道,‘她是一个女巫。’如今回忆起来我依旧觉得,那简直就是魔鬼的声音。 “人们往往用虔诚的外表和虔敬的行为,掩饰一颗魔鬼般的心。我认识那位神父,他在刚来庄园的时候就觊觎我,在被我拒绝的时候,他恼羞成怒,并对我做出警告。 “他成功了,并不是完全因为大家相信了他的话。而是我与他对峙时,他那魔鬼一般的笑容激怒了我,我尖叫着对他使用了魔法,他的全身被熊熊的烈火所淹没,他惨叫着,引来了庄园的人,包括菲尔德先生。 “接来下的事,我想你也能猜到。我被关在了这里。这个地方与世隔绝,每一块石头都被施了反咒-----没错,这里的石头拥有魔法抗性,菲尔德家族一百年前曾经遭受过巫术的迫害,族人为了抵制这样的事再发生,曾与一个巫师合作,制造出了这样的石头,专门用来禁锢巫师。能在这里活下去的一定是巫师。但也没有其他巫师能发现这里。你要相信,我也绝望过,甚至想要自杀,但是黑暗中却又萌生了希望。” “我怀孕了。” “如果我走出这里,我一定要活下去。即使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虽然我不曾见过你,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能理解彼此的。也许你和我一样痛恨过自己的不同,尤其是在幸福唾手可及的时候。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世界上没有巧合,只有被巧合掩藏的命运的真相。正如我先是一个巫师,再是一个爱那个男人的女人。前者是注定的,后者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把所有的错怪在自己是一个巫师上。 “如果你相信自己,如果你爱自己,哪怕是蝼蚁,也可以自由而高贵地存活在世间。” 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将它们看完。我想大概又要接近寒冷的日子,因为白昼越来越短暂,很多的时候那丝光线淡的几乎要隐入石头中。 或许是石壁见的水渍也逐渐变干。当我将最后一个布卷合上的时候,一道光线偏离了方向,照射的地方出现了一小行字母。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词。 似乎有着古拉丁文的成分。 我跪坐在地上,将所有的布卷拾起来,放回原地。酸楚感汹涌而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恐惧,期待,我甚至也无法分辨出那战战兢兢的情感。 我知道曾经被关在这里的那个人。 爱莎。我的母亲。 我朦朦胧胧地想起从前我还是布伦达的时候,她带着我东多西窜,卑微而贫穷地活在伦敦的巷子里。或许那也称得上是幸福,但没有满足可言。那个女人永远苍白而消瘦的面容,与我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苟言笑。 而我的手上此刻就握着她的过去。 那个黄昏她匆匆地将我的脑袋按在水沟里,想要杀死我。是因为她看到了他的马车,知道我若是被带走,也将经受这样的折磨。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因为长期没有哭泣,抽噎使得我几乎无法顺利呼吸。 死去也好,在这里留下离开的方法也好。 都是她想要给予希望的方式。 我贴着墙壁站了起来,伸出手紧紧地贴着石壁。那是我触摸过无数次的地方。而这一次,我似乎能透过厚厚的魔法石壁感受到外面的世界。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哽咽和哭泣无法使我张口完成得说出一个词。 那是在微弱阳光照射下,被刻在石壁上的咒语。那是十三年前那个女人在这里试了无数次,创造出的咒语。 即使我说不出口,那字母一个一个在我的眼前晃过,在我的胸口翻涌着,似乎有自然而成的声音要迸发出来,带着灼热的温度,像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经受了长期的压抑后,不可抑制地汹涌而出,带着滚烫炽热,流淌过每一个地方并迅速将一切吞噬。 我闭上眼睛,感觉到那灼热从胸口涌向了手掌,在到达石壁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反向吹起了我的头发,石壁从中间破裂而开,一道刺眼的光芒从那缝隙中劈开。 伴随着沉闷的倒塌声,陌生的力量反弹而来。我的胸口感受到了灼痛,我尖叫一声,在剧痛中昏迷了过去。 然而我没有跌倒在冰冷的地上,我看到了一个长胡子的老先生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看上去年纪很大,只不过胡子在我看来留得一些滑稽。 在我倒下之前,他伸出手接住了我,避免了我与地面的碰撞。 可是我不会道谢的。 第20章 月亮之子(四) 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铺天盖地的雪鹅绒般纷纷扬扬落下来。 我躺在房间里虚弱得无法站起来。那个找到我的老头叫阿布·思邓布利多,他坐在我的床边,告诉我由于我之前使用的魔法消耗了我大量的体力,必须静养一段日子。 “你错了开学典礼,也没法马上入学,孩子。为此我和校长不得不商量让你参加下一届的入学仪式。” 我告诉他关于菲尔德家族抵制巫师的事。 邓布利多沉吟道,“我和你的父亲谈过,他对于我的出现感到十分吃惊。很抱歉我又将你送回了这里,因为巫师界仍旧没有出台关于在麻瓜界未成年巫师的保护法案,所以你的父亲只能作为你唯一的监护人。他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母亲当年害死了一名神父,为了平息当地修道院和政府的愤怒,他不得不将你的母亲囚禁,并阻止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可是,他也将我关了起来!我差点死在里面,如果…..如果我没有发现那些布卷,如果我没有发现母亲留下的咒语……” 我从床上挣扎地坐起来,“你应该带走我,不然我还会被关起来。” “不要激动,孩子。我会承诺会将你带走,不过不会是现在,而是下一次的学校入学仪式之前。你的父亲,他之所以将你囚禁起来,是因为他不愿意让我们找到你,他不希望你步入你母亲的后尘,麻瓜对于巫师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嗯,我想或许他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女孩子那样成长。”邓布利多慢悠悠地说着。 “是他告诉你的?” “如果你愿意见见他,我相信他会很乐意亲口告诉你。” “不……”我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我不想见他。” “菲尔德先生怕是对巫师存在偏见,也许说通他让你去霍格沃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保证,我会让他同意的。但是…...你怎么看呢,安娜。或许你有自己想法?” “如果我去了那里…….我可以不回来吗。”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在另一个世界,你会见到和你拥有相同天赋的孩子,你们一起长大。所有人都为自己身为巫师而感到骄傲。”邓布利多笑眯眯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还会来看我,教授。” “你需要我的时候,孩子。” 我没有看到过贝尔特,新女仆是一个年纪更大的女人,她大多数不怎么和我说话,我的食物和药都是她送来的,她不像贝尔特那样聒噪,但也没有什么情绪。 就像邓布利多说的那样,我的身体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没有力气站起来。 下雪天的时候,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布满了雪花的窗户。在那些雪花菱角交错的空隙间,能看到月亮模糊的靓影。 在扑簌的雪花落下声中,我似乎听到有什么在敲击窗户的声音。 “外面是什么,艾丽。”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一点急促。 女仆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什么也没有,安娜小姐。” 三月份的时候,邓布利多又来了,他给我带了几本有关魔法史的书籍。 “或许你会想要出去走一走,外面的天气好极了。”他在胡子上扎了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可笑又可爱。 我躺在床上对他耸肩,示意他我站不起来。 邓布利多惊讶地看着我,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噢,我想是时候试一试了。”他掏出魔杖,对着我念出一个我听不懂的词,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身体从床上飘浮了起来,我的身体不受我控制地慢慢地倾斜,直到脚跟落地。 “这是一个简单的漂浮咒 ,以后你会学到得更多。”邓布利多伸出胳膊,示意我放上。 我挽住他的胳膊,他是一个高大的老人,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腰部上面一点点。 “可怜的孩子,你可不能就这样出门。”邓布利多对着衣架迅速念了咒语,那件蓝色的斗篷眨眼间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过去一个寒冷的冬天,三月的庄园格外地温情蜜意。我和邓布利多在一条两边栽了女贞树的小路上走着,女贞树正开花,还有犬蔷薇轻盈的树莓,耸立在荆棘丛中。 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草地,露出了远山的轮廓。远远可以望见一些低矮的屋顶,那是庄农住的地方,还有水边的花园,院落,墙壁和钟楼。 我的眼皮半开半闭着,既有一些兴趣盎然又有一点疲倦。 “我每天都从窗户里看到这样的风景,即使走近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从窗户里看到的,就像镶嵌在画框里的油画,有一些事物如果亲自感受一下,会有不同的收获。”邓布利多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只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蝴蝶。 “噢,它死了。”我脸上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你能救活它吗,你是巫师。” “难道你现在觉得我无所不能?”邓布利多打趣道,他将那只蝴蝶放在我的手心,“你也是巫师,不如你来试试。” “可是我不会咒语。” “很久以前的巫师是没有魔杖,咒语也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魔力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天赋,它可以以任何的形式出现,比如激烈的情绪……比如强烈的意愿。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先相信自己的力量。” 我低头看着手心那只有着黑蓝色纹路的蝴蝶,闭上眼睛想象着它翩然展翅的样子,一阵微风拂过手心,我睁开眼睛,惊喜地看到那只蝴蝶离开了我的手心,在我头顶扇动着翅膀,就像一朵花落下的一瓣花瓣,翩跹而自由。 “我成功了!”我高兴地扯住了邓布利多的袖子。 邓布利多注视着那只蝴蝶,没有说话。 可是很快,令我失望的是,那只蝴蝶只是挣扎地扇动了几下翅膀,很快被抽离了生命的力量,摇摇晃晃地跌落了下来,重新落在原来的地方。 我怅然地看着那只蝴蝶,“难道我失败了?” “你可以认为是你的魔法给了它短暂的生命,也可以认为只是一阵风的作用。生命是一场奇妙而庄重的经历,没有人可以改变死亡,即便是巫师也无能为力。”邓布利多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突然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男人五官深邃,带着柔情和冷酷的意味。 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别怕,安娜。你的父亲已经向我承诺过他不再伤害你。” “那是交易!”我说道,“我知道,因为你答应他会带我离开这里。可是我的母亲,却因此付出了生命。” “你难道不想和他谈谈?也许你的父亲也很后悔。” 我拉紧了邓布利多的手,“我不知道,我曾经很爱他,但是他欺骗了我。我不知道还要不要相信他。” 男人也只是远远地站着,并没有走近,他穿着褶子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马甲,脸上蓄了胡子,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他盯着我,神色复杂,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怨恨、怜爱、悲痛。 那些复杂的情绪很快被掩饰在他的眼底,他没有长久驻留,转身离开了。 “我们走吧,教授。”我偏过脸,拉着邓布利多的手,向着男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过也许他也早知道,我是一个骗子。” 我曾经毁了埃莱娜,并把所有的所错推到另一个男孩子身上。 也许他是清楚的。 九月份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那年的金雀丛又如火如荼地开了花。我提着行李站在庄园的门口,没有人送行。一个老人凭空出现在栅栏外,他穿着白色的袍子,带着兜帽,长长的胡子会一根绳子系着。 “好久不见,安娜。”他笑眯眯地说着,我靠近他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甜食味,“你准备好了吗。”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们走吧,教授。” “我要带走你的方式会令你有一点难受,很多人第一次不习惯,不过次数多了就适应了。”邓布利多一脸轻松地说着。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是什么?” “我们称之为‘移形换影’。” 正当我握上邓布利多的手时,身后突然出现了很大的动静。 “安娜!”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看到坐着轮椅出来的少女。她的样子依旧没有改变,柔软的金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盖住她的脚踝,衣服边上衬着三朵红色的绒球蔷薇。她美丽的眼泪噙着泪水,就像清晨叶尖沾染的露珠一样剔透。 “我要走了,埃莱娜。也许我的离开会让你的病情恢复得更快。”我的口气有一些僵硬。 “不,安娜,你不知道……”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说什么,见我要离开的样子,她撑着轮椅,艰难地想要站起来,“不要走!安娜。”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对着邓布利多说道,“我们走吧。” 离开之前,我看到了埃莱娜从轮椅上站起来想要追过来,但是很快她便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 我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泪水,感到厌烦又疑惑。 “我等你回来,安娜。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埃莱娜扑在地上抽泣着,最后伴随着她的喊声,我感到周围的场景都被揉碎扭曲在眼前,一阵排山倒海的晕眩感袭击而来。 第21章 去往霍格沃茨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从一个空间猛然挤压而出,我双脚踉跄地落在地上,身体重心不稳地摇晃了一下。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拉回了平衡。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邓布利多教授。 我还没来得及抱怨这种转移方式让我感到有些恶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惊讶得微张了嘴巴。脚下是一条铺展开来的鹅卵石路,两边是密密麻麻、紧凑排列的低矮屋子。仔细一瞧,还会发现那些屋子之间隐藏着更多狭窄的商店。 周围是来往的人群,拥挤而喧闹。他们穿着简单却从未见过的单色长袍,袍尾几乎要贴着地面。有些人还戴着尖顶帽,看起来仿佛风一吹就会被掀翻。 美丽的少女们穿着紫红色的魔法袍子,袍子领口处缀着一排璎珞,走过花店门口时,我亲眼看见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突然像爆炸似的绽放开花瓣,在花桶里跳跃了几下,似乎还能听到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我激动地拉住邓布利多的手,想到我的母亲也曾在这里生活过,似乎能从每个角落感受到魔法本身所散发出的低沉、隐晦的特质。 “他们可真穷。”我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那些歪歪扭扭、矮小的建筑,简单朴素的衣着,哪一样都比不上伦敦繁华大街上来往的、小拇指卷着名贵香水的人士所拥有的生活质量。 “看上去是的。”邓布利多歪了一下脑袋,微笑着说,“但能让你目不转睛,对吗?” 他说得对极了,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视线都被牢牢吸引。石墙上贴着的报纸,画面里的人会突然龇牙咧嘴地笑,惊吓了路过的人。 脚下被踢飞的石头突然在半空中变成一只刺猬,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满足地趴着。有长相奇怪的老人拿下帽子坐在路边发呆,几只小鸟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筑巢。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金子有一天不会突然都变成石头。”邓布利多说道,“但是快乐是不会变成那硬邦邦的玩意的。” 中途路过冷饮店,邓布利多买了一支冰淇淋递到我手里。“不要担心它会融化,除非你在哭。”他笑着说道。看别人吃“情绪冰淇淋”比自己尝更有趣,我亲眼看见一个男孩子一边抽泣一边绝望地看着满手融化的冰淇淋,哭得更厉害了。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我的推车里多了一只白色的猫头鹰、几本厚重的课本以及一个坩埚。我换上了定制的长袍,袍子的口袋里放着在奥利凡德魔杖店买来的魔杖。这样的焕然一新让我与周围融入了一体,我不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新奇感让我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突然想起过去的一年里,我躺在床上度过了那段闲置而灰色的时光,只能看着窗外的风景以缓慢而微不可查的速度变换着。 当那些和我同岁的巫师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成长之旅时,我却拖着虚弱的身体,在风景最灿烂的时节无法站起身来。 那一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毫无意义的一段时光。 想到这里,我的步伐不禁停滞了许多。邓布利多注意到了我的踌躇,他一向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老人。他停下脚步,神情慈祥地问道:“怎么了,安娜?”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们要去哪儿?”他微弯了腰,笑眯眯地说道。 “我曾经听你说过,霍格沃茨的所有学生都要坐列车去往城堡。”我说道,“但是……作为补偿,我没有其它的选择吗?” “你不喜欢坐火车吗,安娜?”邓布利多问道。 “我不想离开您独自坐上火车,那样会让我觉得很无助。和我同龄的巫师已经学会了基本的咒语,而我却还什么都不会。”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长期的接触让我对这个老人产生了某种依赖。 我一想起火车那漫长的路程和陌生巫师的目光就感到毛骨悚然。如果询问起年龄,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过去一年我所处的境况呢? “我有点害怕,我……不想被质疑。”我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邓布利多沉吟了一会儿,他掏出胸口的古老怀表扫了一眼,“很遗憾,安娜,这个时间列车已经出发了,我想我们是赶不上了。” 我脸上绽开了笑容,欣喜地抱住了邓布利多的腰,抬起脑袋对老人说:“谢谢你,教授。” 我以为邓布利多会用“幻影移形”将我便捷地送到霍格沃茨,然而他告诉我,霍格沃茨是禁止使用“幻影移形”的。他神秘地一笑,“跟我来,安娜。这种方式会让你好受得多,我发誓。” 邓布利多带着我走进一家写着“吉格斯药房”字样的小店。这家魔药素材药店是一个堆满了各式各样东西的地方。刚一进去,就可以看见地上排着一桶桶粘稠物,靠墙的是各式各样的一罐罐粉末、药草,成捆的羽毛、尖牙和利爪悬挂在天花板上。整个药房非常难闻,闻起来就像臭鸡蛋和烂蔬菜的混合气味。 在那些成捆的药材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戴着眼镜的老头弓着背,手里拿着一个小秤。看到我和邓布利多时,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噢,我看看是谁……邓布利多?您已经很久没有光临我的小店了,恐怕只有在想要使用飞路网时才想起我这小人物吧。” 邓布利多并不介意他的阴阳怪气,他自然地四处走动,时不时低头嗅嗅魔药。“我的好伙计,这批魔药似乎是新品种。” “这是自然,前阵子一个从阿法莫佳岛回来的探险家将它们寄放在我这里卖。你不要看着它们干巴巴的成堆放在这里,它们本身是一种高大的食人雏菊。这样的材料无论扔在哪个坩埚里——我拿我的脑袋打赌,效果会增强数十倍。我得天天亲自盯着它们,才能防止被变形虫叼走。” “噢,老兄,吉格斯,那你一定有不少提成吧。” 那干瘪老头“哼”了一声,“我敢肯定地说,没有什么比探险家更吝啬的人了。他们知道我一定无法拒绝这样来之不易的东西。” “是啊,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邓布利多阻止了他没完没了的抱怨,“我今天还要带着学生参加开学典礼,恐怕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倒是很愿意以后有空再来听你说说那个探险家的经历。” 那老头怏怏地闭上了嘴,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我倒是头一次看到你亲自送学生去霍格沃茨,据我所知,新生不都是要坐火车吗?啊,对了,你一向对女孩子特别容易心软,哈哈。” “这你就别管了,老兄。我有我的原因。”邓布利多倒也不客气,往里屋走去,“不过你有一点倒猜得没错,我确实是来借用壁炉的。在我们离开后,你得帮我个忙。” 我们走进狭小的壁炉,显得有些拥挤。我一直在担心壁炉里的灰会不会弄脏我的新袍子。邓布利多抓起一把粉末,告诉我在洒下后马上念出“霍格沃茨校长助理办公室”。 不得不说,如果巫师们能选择宽敞明亮的地方作为运输通道,也许会更好。 邓布利多先我一步念完咒语,随着一阵气流从身边散开,眨眼间他就消失在了我身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跟着念出了地名。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换成了另一个地方。这比“幻影移形”确实要温和许多。 “你最好赶紧出来。”邓布利多站在壁炉外面,他不知什么时候泡好了茶,手里拿着飘着热气的杯子。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以免你的其它东西砸到你的脑袋上。”他平静地说道。 “……” 随着我的后脚刚迈出壁炉,“哗啦”一声,一堆物品随后降落在壁炉里,就像被丢弃在脏角落里的废弃品。 “看来吉格斯的动作很快。”邓布利多喝了一口茶水,他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你要来一杯吗?” “我要放很多很多的蜂蜜。”我将埋在灰里的笼子提出来,可怜的小猫头鹰吓得瑟瑟发抖,我抚摸着它的爪子试图平息它的惊恐。 细长腿的桌子上有许多精致的银器,旋转着喷射雾气。我将笨重的书籍都堆放在了桌子上。 霍格沃茨的新生的所有物品都会统一放在列车的一节车厢里,自动派送到每个人的宿舍。因为我拒绝坐火车,所以只能自己扛着所有的物品直到到达宿舍。 这时,我想起了刚才吉格斯低声嘀咕关于邓布利多特别关照女学生的话。于是我再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这位通情达理的校长助理。 邓布利多挑了一边眉毛,“不必担心,安娜,我想一位绅士很乐意帮助你。”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样,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你瞧,他来了。”邓布利多将一杯热茶水递到我手里,“另外,记住,你得替我保密我的办公室连了飞路网这件事。”他朝我眨眨眼。 第22章 布拉克家的苔丝 敲门只是象征性的,外面的人似乎已经等得极度不耐烦。门刚打开,他便径直闯了进来。 “尊敬的邓布利多教授,您派猫头鹰传信时,恰好打扰了我与一位女士品茶的兴致。不过我倒也没有怨言,就是想告诉您,那位女士气得把猫头鹰的羽毛都给拔了。”少年说着话迈步入内,看似礼貌的举止下,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张狂。 他有着一头罕见的铂金色头发,半长的发丝整齐束在脑后,五官犹如精心雕琢一般。再仔细瞧,便能看到他校袍领口处用金丝绣着的字母简写,这我再熟悉不过,是彰显家族荣耀的常见方式。 少年的抱怨并未引起邓布利多的在意,邓布利多依旧笑容满面地说道:“哦?我忘了说,我用的是校长的猫头鹰。我想他肯定会写信向你父亲好好感谢,感谢你对猫头鹰的这番‘特殊关照’。” “……” 我分明看到那少年眼角抽了一下,“……那么教授,您找我有何事?我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这位菲尔德小姐是一年级新生,她错过了开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你只需帮她把所有行李搬到宿舍。我想这对你来说会是一次愉快的经历,毕竟这一位也是可爱的女士,不是吗,阿布拉克萨斯。” 被叫做阿布拉克萨斯的少年低头看着满桌的物品,沉默良久。 想来这位少爷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邓布利多教授,不过他到底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他把一只胳膊背在身后,侧身朝我,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对我说:“跟我来,菲尔德小姐。” 我受宠若惊,赶忙跟上。 不得不说,这位先生不仅长相英俊,腿还很长,只是他步子迈得太快,我跟得十分吃力。我们身后,行李箱、书本,还有一个笼子飘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跟着。 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停下,若有所思地转身看着我,“……你被分到哪个学院了?” “我还没分院呢,先生。” “……” 我这才反应过来,宿舍是按学院分配的,于是好心提议:“我们要回去吗?” “没必要。”铂金色头发的少年立刻拒绝,稍作思考后,他掏出魔杖,对着我的行李念起一串我听不懂的咒语。行李周身泛起淡蓝色荧光,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阿布拉克萨斯满意地把魔杖放回校袍口袋,“我把它们暂时存放在级长宿舍,也就是我的宿舍。” 他顿了顿,接着说,“等你分院结束,我再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我向他表达了感谢。 “等等,级长——请允许我先这么称呼您,能告诉我举办开学典礼的礼堂在哪儿吗?” 刚要转身离开的阿布拉克萨斯停下了脚步,面露难色,大概是因为他还做不到把人直接传送过去。 不过我相信,听到“级长”这个称呼时,他还是感受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欢迎来到霍格沃茨,可爱的女士。”他握住我的手,微微弯腰,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吻,“ 能否告知你的芳名?” “安娜·菲尔德。” “噢,真是个美丽的名字。”他微微一笑。 但我猜,他在意的或许并非名字美不美。 阿布拉克萨斯把胸口的手帕叠好,掏出手杖抵在上面。手帕两端轻轻扇动了一下,毫无征兆地,它竟像一只被唤醒的飞鹤,优雅地飘在了半空中。 “这是我的……宠物。”他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突发奇想的作品,“你可以叫它奥斯卡……罗伯特……莎丽,喜欢怎么叫都行。” 这位少爷的小把戏还挺讨女孩子喜欢,我满心欢喜地伸手想去摸摸这只“飞鹤”,他却冷冷开口:“既然你这么喜欢它,不如让它带你去礼堂?” “什么……?”我的手指僵在半空,缓缓放下。转过头,只见他一脸漫不经心,还带着些烦躁。 好在他没有把情绪完全表露出来,只是懒洋洋地说:“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尽责的级长,压力大,任务又多。我已经按邓布利多教授的要求安置好了你的行李。要是你被分到斯莱特林,我很乐意告诉你需要遵守的规则,当然,这得等分院之后。” 他眼神示意那只飞鹤,“很可爱,不是吗?我相信你会更喜欢它的,菲尔德小姐。” 看着眼前少年的笑容,我仿佛看到了萨利的影子。他比萨利更英俊,更有礼貌,言行也更克制,但对于那些社交规则,他们同样谙熟于心。或许是我的名字,又或许是我身上的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对于不在乎的人和事,他一点耐心都不愿多给。在菲尔德庄园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上流社会人士的这种做派。 不管心里有多恼怒、多无奈,我还是礼貌地谢过了阿布拉克萨斯,然后跟着那只悬浮在空中的手帕,一步步走下楼梯。 我走进礼堂时,分院仪式已经开始了,许多一年级新生正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走上台。“飞鹤”在我进礼堂时,轻轻落在我的肩膀上,随后魔力消失,一动不动了。我把它叠好放进口袋,朝新生队伍走去。 礼堂很大,四周墙壁上,明晃晃的蜡烛悠悠浮动,上方是仿若真实的虚幻夜空,穿着校袍的学生们分坐在四张长桌旁。 我穿过长桌间的过道,不少人好奇地把目光投向我。 在这些目光里,我似乎捕捉到一道特别的,带着灼热感的注视。可当我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又分辨不出这异样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嘿,迟到小姐,你可真幸运,躲过了那顶破帽子的歌。”第二张长桌上,一个男生转过身,嬉笑着对我说。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快步走到新生队伍末尾时,我看到一个新生被叫到名字,女孩忐忑地走上台。台子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上面放着一顶破旧不堪的帽子。帽子戴到女孩头上时,原本挤在一起的五官竟张开了。 “格兰芬多!”帽子扯着嗓子喊道。一张长桌上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女孩欢快地摘下帽子跑下台,在欢呼声中,红着脸坐下。 看着那张被掌声包围的脸庞,我暗自想着,要是我被分到某个学院,不管掌声多热烈,我都不能表现得太高兴。 邓布利多没跟我过多介绍过这四个学院。因此我对它们并不了解。 和其他新生不同,我没坐霍格沃茨列车,所以也没提前交到朋友。我看到几个女孩子紧紧握着手,互相打气。 噢,真是感人的友谊。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新生们一个个跑上台,又在掌声中跑下台。不管是失落还是高兴,他们都只能接受这无法更改的分院结果。 站在我前面的男生被叫到名字,跑上台去。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女孩的背影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周身散发的气质,和埃莱娜太像了,一头柔顺的金发,像上好的绸缎般泛着光泽。她微微侧过脸,脸部柔和的线条,像极了埃莱娜。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埃莱娜,几乎喘不过气。 “苔丝·布拉克。”有人念出了名字。我看着那个金发少女对旁边的女孩微微一笑,镇定地走上台。 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我的脑海里只剩那个午后的场景:窗外的光晕轻柔地洒在细脚桌上,女孩坐在轮椅上,捂着脸低声抽泣,尘埃在光晕中飞舞,温柔地落在她的肩头。 美好的、悲伤的埃莱娜。 此刻,就好像埃莱娜重新站了起来,又回到了我的世界。 她有一双湛蓝的眼睛,柔软的金发,眉眼间总是含着温柔的笑意。 “斯莱特林!”帽子响亮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最边上的长桌传来热烈的掌声。 叫苔丝的女孩激动地捂住嘴,小跑着下了台。 我还没回过神,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安娜·菲尔德!” 此时的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与复杂情绪中,分院仪式也难以激起我预想中的期待与兴奋。 负责分院的教授把帽子戴到我的头上。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听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分院的时候还走神,你可真是第一个。” 抱歉咯。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算了算了,谁叫我这么宽宏大量。”帽子自顾自地说着,“咦……”它似乎很是惊讶。 “怎么了?” “你虽没有纯正的血统,倒有些斯莱特林的特质,野心、精明、决心。” “那就斯莱特林吧。” “不……你和斯莱特林匹配的,是性格里偏阴暗的部分。但要是去拉文克劳,你的野心会变成积极的上进心,精明能让你把课余生活安排得更丰富,决心会让你成绩更出色。” “那在斯莱特林呢?” “那些特质可能会伤害到你。” “那……”就在我要做决定的时候,苔丝的背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她就像梦里虚幻又真实的幻影。 拉文克劳这几个字在我舌尖转了一圈,又被我咽了回去。 “斯莱特林。”我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 第23章 新的朋友 我缓缓放下帽子,走下台阶,头顶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宛如一簇簇盛开的小花。最靠边的长桌上,整齐的掌声随之响起。我望向斯莱特林的长桌,只见那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庞下,藏着的是试探、质疑与犹豫。 有几个斯莱特林的学生礼貌地向我点头示意,却无人邀请我入座。 我的目光落在金发的苔丝身上,她正笑意盈盈地和身旁的人交谈着。当我从她身边经过时,苔丝下意识地抬起头,与我目光交汇,可仅仅一瞬,她便移开了视线。 我神情有些恍惚,继续向前走去。快到桌尾时,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你可以考虑在这儿坐下,那边坐的都是纯血家族的学生,他们绝不可能邀请你坐到他们身边。” 我停下脚步,发现身旁坐着一个男孩子。他留着一头浅褐色的头发,坐姿端正,腰杆挺得笔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他手下的面包被切得方方正正,每一片上面都按照一定比例涂抹着不同的水果酱。他看似在专注地处理手中的食物,实则微微侧过脸,在和我搭话。 “那么,是你在邀请我坐下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迅速抬头瞥了我一眼,旋即又低下头,继续切割面包,仿佛这是一项无比重要的工程,“幸好你长得不算让我失望。” “先生?”我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我看来,你长得相当漂亮。虽然有些人觉得,只有金发女孩才最引人注目,但我觉得你这样也很不错。” “谢谢。”我的心情稍稍好转,赶忙在他身旁坐下,“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菲尔德。” “我叫伯特莱姆·里格。” “你好,伯特莱姆。”我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方,看着他一丝不苟地用小刀将水果酱涂抹在吐司上。 “你好,安娜。我从未听说过‘菲尔德’这个姓氏,我猜你应该是麻瓜出身。不过分院帽很少会把纯麻瓜出身的学生分到斯莱特林,这么说来,你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巫师。” “我母亲是巫师,父亲虽是麻瓜,但他是个了不起的商人。”我思索片刻后说道,“至少他结识了很多贵族,还和他们交往甚密。” “噢,”伯特莱姆放下刀叉,将脑袋转向我,一脸严肃地说,“所以你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吗?” “……没错。”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嗯”,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年前,自己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的场景。 “你应该知道,巫师抵触麻瓜,哪怕是有权势的麻瓜。你刚才路过的那些人,他们的家族大多是纯血家族,早在进入霍格沃茨之前,就已经把彼此的身世摸得一清二楚。对于你这样半巫师血统的新生,他们可不愿让你靠近。” “那又怎样。”我说道,“我不在乎他们。” 伯特莱姆转过头,与我对视,“那你是为了什么?我相信分院帽肯定给了你别的选择。”透过镜片,我看到他绿色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因为我想接近一个人。”我迎着他的目光,“与其说是接近,不如说是想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嗯……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他想了想,耸了耸肩,然后拿起叠得高高的吐司,往嘴里塞了一口,朝我竖起大拇指,“祝你成功。” 我想,他或许是误会了什么。 但此时我口干舌燥,便放弃了解释,随手捧起面前的杯子。感受到杯子的重量,我才发现里面残留着液体,低头一看,白色瓷盘上也有用过餐的痕迹。 “之前有人坐在这里?” “是的。不过他不是一年级新生,是个二年级学长。” “他回来的时候,不会介意我占了他的位置吗?” “他刚好有事离开了。”伯特莱姆凑近我,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过他,在列车上,那些二年级的纯血贵族聊起过他,他们都瞧不起他,所以在餐桌上把他赶到一年级这边,而且不止今天……可你知道吗,就在去年一整个学年,他成绩名列年级第一。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人轻视。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没有优渥家世,却取得了比任何纯血学生都要优异的成绩,难免遭人嫉恨。”伯特莱姆一说完,立刻重新坐直身体,专注于切割手中的食物,“可我不这么觉得。” “你崇拜他?”我托着腮,调侃道,“可别告诉我,你是故意坐在他旁边的。” “你可以保留你的看法。”伯特莱姆说道,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情,“轻视他的人总有一天会后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才是真正属于斯莱特林的人。” 我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伯特莱姆抬手推了推眼镜,“他的名字叫……” 我竖起耳朵,正准备仔细听,一阵如浪潮般的掌声铺天盖地地涌来,淹没了他的声音。原来是校长刚刚致辞完毕,身边的学生都在热烈鼓掌。 我伸手捂住一只耳朵,抓住伯特莱姆的胳膊,“你说他叫什么?” “他的名字……”伯特莱姆用沾着蓝莓酱的小刀,在方正的面包片上勾出了字母。 汤姆·里德尔。 那个名字,像密密麻麻的细针,猛地刺进我的眼睛,我的大脑瞬间一片轰鸣。 周围的掌声,如同在海绵里无力回荡,唯有那几个字组成的读音,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碰撞。头顶通亮的光芒,让我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 “汤姆·里德尔?”我的手掌按住了伯特莱姆的小刀,“……长什么样子?是黑发的吗?高高瘦瘦和竹竿一样?” 伯特莱姆被我的举动惊得愣住了,“你…..你最好把手挪开一下。” 我移开手,焦急地看着他,“汤姆·里德尔,是我说的那样吗?!” 伯特莱姆抿着嘴,神情严肃,“我不知道你是否认识他,但你的形容有些……” 我仿佛根本没听见伯特莱姆的话,一个肯定的声音在胸腔里缓缓形成。 一定就是他。 世界上叫汤姆的人有很多,姓里德尔的也不少。 汤姆·里德尔并非独一无二。 但那个会蛇语,曾让一朵枯萎的花在手心凭空绽放的男孩子。 只有一个。 他刚才就坐在我现在这个位置,看着我走上台,戴上帽子。 他肯定看到我了。 伯特莱姆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的脚趾紧紧蜷缩着,“你坐在他旁边,难道没听他提过要去哪儿吗?” “我不知道。”伯特莱姆说道,“还有,你的手弄脏了我的小刀,我没法继续用餐了……” 身边的伯特莱姆不停地抱怨着,说我打断了他完美的晚餐节奏。我却一直紧紧盯着礼堂大门,眼睛一眨也不眨。然而,令我失望的是,记忆中那个男孩子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分院典礼结束,伯特莱姆才停止对那件事的念叨。 我们走出礼堂,跟着队伍来到城堡的地下室,在一道空荡荡、湿漉漉的石墙前停下脚步。 “血珀,记住,这是进入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口令。”高年级级长对我们叮嘱道,他的语气比同为级长的阿布拉克萨斯亲切多了。 石墙裂开一道缝隙,这道缝隙越来越大,石墙后面是一条狭窄、低矮的通道,通道通向地下室,那里有一间位于湖底的半透明休息室。 “左边的门后是男生宿舍,后边是女生宿舍,房间已经分配好了,房门上都标注了每个人的姓名。按照今年新生的人数,两人一间,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环境”女级长是个黑发女人,皮肤略显黝黑,“大家的东西都已经送到各自宿舍了。”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意味深长,“包括你的,菲尔德小姐。” 后来我才知道,是这位女级长按照阿布拉克萨斯的吩咐,亲自把我的行李送到了宿舍。 “你怎么不说话了,安娜。”伯特莱姆用手肘轻轻推了推我,“我们就要分开了。” “哦,”我回过神来,“晚安,伯特莱姆。” “……” 我回到宿舍,看到床上堆满了行李。隔壁床的女孩子似乎会些简单魔法,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物品。见我还在亲自动手,我能感觉到她的不屑与轻视-----她一声不吭地用被子蒙住脑袋,背对着我躺下,还轻轻哼了一声。 我仍然想着分院仪式上的事,一个主意在我的脑海中悄然形成。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斯莱特林长桌上依旧没有看到汤姆的身影。长桌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学生。 一声轻咳在我身旁响起,我知道是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早上好。”我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菲尔德女士早上好。”伯特莱姆习惯性地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在我身旁坐下。看来他对我昨晚的告别不太满意。 “你会一些简单的魔法吗,伯特莱姆?”我眨眨眼,装作没看见他僵硬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种魔法。”他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拭了一下桌面,才放心地把手放上去。 “比如让一些东西动弹不得……但又不至于致死……或者弄晕也可以。”我看了看四周,凑近他耳边说道。 伯特莱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得先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是某种宠物。” 伯特莱姆转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微微仰起下巴,稍作思考,“我想你说的应该是石化咒。但那是二年级的咒语。” “是吗。”我的声音里满是失望,“看来没办法了。” “菲尔德女士------”身边的伯特莱姆提高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二年级的咒语。” 喜欢的能留言~ =3= 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新的朋友 第24章 重逢 一) 当天夜晚,我和伯特莱姆蹲在城堡附近的草丛里。四周静谧,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伯特莱姆的脸上写满了烦躁与困惑,小声嘟囔着:“今天一整天,你在课上都不停地跟我讲这件事。可我实在不觉得,在大多数学生自习的时候,跑到这儿来潜伏是个明智之举。依我看,最后我们保准会被舍监逮个正着……” “住嘴,伯特莱姆。要是你害怕,我不拦着你离开。”我压低声音说道,“但我会看不起你,毕竟你答应过要帮我。” 伯特莱姆听了,悻悻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补充道:“我可没答应要躲在这草丛里。” “我说了,住嘴。”我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他。 寒风瑟瑟,我们在草丛中瑟缩了许久。 伯特莱姆又开口了:“恕我直言,我真的很好奇,你那草莓糕点放在草丛里当诱饵的究竟是要干什么。据我所知,没有什么动物爱吃草莓糕点,对我来说可能更有吸引力。”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要是喜欢,改天我专门做给你吃。”我敷衍地回应着。 “这不是你从礼堂晚餐偷拿过来的吗?”伯特莱姆惊讶地提高了音量。我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 “嘘,它来了。记住你的咒语就行。”我把声音压得极低。 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动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生物在草地上匍匐爬行,发出粗糙的摩擦声。我看准时机,猛地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那条蛇的七寸。 “快!伯特莱姆!”我焦急地嘶吼。 “……通通石化。”一道蓝光从男孩颤抖的魔杖中射出,我手里的蛇扭动了一下身子,咒语擦身而过。 我咬着牙,拼尽全力抓着这条不安分的家伙。要是让它挣脱了,后果不堪设想。“再来,伯特莱姆,我撑不了多久了!这次你一定要命中目标!你的聪明劲儿都哪儿去了!” 又一道蓝光从魔杖中掠出,灼热的温度在我手心炸开,我痛得惊叫一声,松开了手。 手中的蛇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僵硬的碰撞声。 伯特莱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是毒蛇!毒蛇!安娜!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他害怕得发抖,大声质问道。 我弯腰捡起僵硬的蛇,它身上布满暗蓝色和浅褐色的斑纹,此刻还保持着张嘴嘶吼的狰狞模样,尖锐的牙齿上凝固着毒液。 “好久不见,纳吉尼。你的习性还是一点没变。”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怎能忘记,当年在菲尔德庄园的屋子里,我用香甜的食物一次次成功收买了它和汤姆。我相信,在霍格沃茨,这家伙肯定还保留着从前的习性,就爱四处觅食。但霍格沃茨监管严格,肯定没什么能满足它口腹之欲的东西。因此它一定馋坏了。 我把石化的纳吉尼放进猫头鹰笼子里。白色的小猫头鹰先是惊恐地缩在笼子一角,不敢靠近,后来见那东西一动不动,胆子便慢慢大了起来,一点点靠近,最后还时不时把爪子伸进纳吉尼的血盆大口里。 “那是什么!”同宿舍的斯莱特林女孩满脸嫌弃,指着笼子里石化的纳吉尼问道。 “这是我叔叔寄给我的艺术品。”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道。 “你叔叔的品味可真奇特。”她坐在床上,一手梳理着长发,一手翻开腿上的课本。 第二天早上,伯特莱姆没有等我一起上课,我猜他是真生气了。 魔药课上,两人一组进行实验。我看到他用一本厚厚的书占住了身边的空位,摆明了不想让我坐下。我扁了扁嘴,刚想走近他,这家伙推了推眼镜,头也不抬地说:“站住!” 我环顾四周,确定他是在跟我说话。 “伯特莱姆!”我试图缓和气氛,“你昨天可真勇敢!”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这么温和地夸赞他。男孩子强忍着没心软,继续干着手头的活。 我瞧见他把那根树藤切得像土豆丝一样精细整齐。“……这对我没用,安娜。我才不会被你假意的赞美迷惑。尤其是当我觉得这是一场满是谎言和背叛的闹剧。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反应快,咱俩都得完蛋。”他压低声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伯特莱姆,你听我说。”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一点,见他没阻拦,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那条蛇……它不会伤害我们的。虽然我没法跟你解释原因,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伯特莱姆铁了心不理我,我一急,冲上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刀,扔到了一边。 “你…..”他脸上还带着惊讶的神情,我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扶住他的脸,用力把他的脸转向我。用力过猛,差点把他鼻梁上的眼镜给甩下去。 “对不起,伯特莱姆!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了!”我诚恳地说道。 他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最终还是妥协了,抬眸与我对视:“仅此一次,安娜,下不为例。” 随后整堂课,他都在苦口婆心地教导我,说我做事太鲁莽,不跟他好好商量。当他念叨到第九十九次“不能再有下一次”时,下课铃终于响了,他的话很快被一群下课学生的欢呼声淹没。 晚自修结束后,我回到宿舍,却发现宿舍里的猫头鹰笼子被打开了,里面石化的纳吉尼和那只白色小猫头鹰都不见了。 笼子周围布满斑斑血迹和掉落的白色羽毛。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想,纳吉尼肯定不会放过那只曾把爪子伸进它嘴里的猫头鹰。 第25章 重逢(二) 寻找汤姆远比我想象中艰难,他很少和同年级的学生打成一片。 有一回,我向一位坐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二年级学生打听汤姆·里德尔的下落,他回过头,指了指沙发一角,说道:“他刚刚还坐在这儿看书呢。” 还有一次,我前往汤姆常去的图书馆寻觅他的身影,只见靠窗的位置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二手书,羽毛笔随意地搁在一旁,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书页被吹得翻动起来,可汤姆却不见踪影。 “虽说我不知道你为啥找汤姆,但或许你可以问问她。”一位二年级的斯莱特林在我请他喝了一杯英式花茶后,慵懒地指了指走廊里一个靠在墙边的红头发女孩,“她可是出了名爱跟踪人的讨厌鬼。” 女孩一头乱蓬蓬的长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从校徽能看出她是拉文克劳学院的学生。她似乎正为某事发愁,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当我询问她是否知道汤姆的去向时,女孩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汤姆·里德尔在哪儿,他很特别,总是独来独往。”似乎鲜有人主动和她搭话,她显得有些激动,“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们斯莱特林的人最讨厌了。”她犹豫着扭过头,手指不停地绕着一缕头发。 于是我告诉她,要是她肯帮忙,我就护着她,不让斯莱特林低年级的学生欺负她。 红发女孩哀怨地瞪大双眼:“噢,说实话,我不信你能保护我……不过,我还是会告诉你里德尔先生在哪儿,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些自私又没礼貌的斯莱特林……” 我耐着性子听完她的抱怨,女孩终于肯带我去找汤姆。 “这个时候,他大多在男生公共盥洗室。”她脸上略带羞涩,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就看见他朝这边去了。”红发女孩指了指入口。 “你看到其他男生进去了吗?” 红发女孩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这会儿很少有人去那儿。” 男生公共盥洗室门口没有口令画像。 “我进去瞧瞧,你在门口帮我望风,要是有人进来,就喊我的名字,我叫安娜。”我握了握女孩的手。 红发女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要进去?这里可是男生盥洗室!” “这可是堵人的绝佳地点,不是吗?”我狡黠地冲她一笑。 盥洗室的地板湿漉漉的,四周墙壁上挂着大镜子,粗短的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线,借着镜子的反射,照亮了整个盥洗室。 越往里走,潮湿的雾气越浓重,沾湿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脖子上。 浴池边,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转身。水花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汤姆·里德尔?是你吗?”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就像墙上跳跃的火焰,灼热、不安,又带着一丝兴奋。 墙上的灯光将眼前男孩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那人似乎很是惊讶,匆忙裹上浴巾,水珠顺着锁骨滑落,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像刚从湖底爬出来的水妖。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安娜。” 记忆汹涌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冬天,雨幕里男孩全身湿透,薄薄的雾气笼罩着他苍白的脸颊,透着森然寒意。即便那个湿润的吻,也冷得让人浑身发颤。 此刻,见到汤姆的瞬间,那些回忆渐渐清晰起来,连同那个季节的寒意,一同蔓延在心里。 “有人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就来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孩。 我故意向前逼近一步,汤姆警觉地后退,后背几乎贴上潮湿的瓷砖墙。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汤姆。以前你看起来可矮了。” “……” “你是不是在分院仪式那天看到我了,为什么后来躲着我?” “你确定要在这里叙旧?这里是男生盥洗室。”汤姆忍不住说道。 “我都进来了,汤姆,不然怎么堵住你。” 汤姆轻笑一声,突然反客为主靠近我。 在雾气缭绕的浴池边,黑发男孩带着湿润气息的靠近,让我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在这空旷的盥洗室里,显得缥缈而不真实:“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安娜?” 我想,汤姆或许还在为过上好日子而庆幸时,绝没想到会再次碰上他曾经讨厌的人,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想必是个不小的打击。 这么想着,我的笑容愈发明显:“这儿?你是说盥洗室,还是霍格沃茨,汤姆?要是盥洗室,那我告诉你,是一个老爱跟踪你的女孩带我来的;至于霍格沃茨……那就说来话长了。” 我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你走后的两年,发生了很多事。埃莱娜生病了,我照顾了她很久。” 我绝不可能让汤姆知晓过去两年我所遭遇的那些不堪。 尽管在那之后,我的骄傲已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此刻见到汤姆,想到过去一年里,他衣着整齐地穿梭在霍格沃茨的走廊,褪去破旧衣衫后愈发迷人,而我却躲在暗无天日的石室里,那段往事便更加难以启齿。 汤姆静静地凝视了我许久:“安娜,我很惊讶你会进斯莱特林,和我一样。” 他这话瞬间让我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我抬头望向比我略高一点的男孩,“……我和你不一样,汤姆,至少我不会和蛇交谈,我的朋友也不是蛇。” 一提到纳吉尼,汤姆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为什么要石化纳吉尼?” 我的脸瞬间僵住,随即怒气冲冲地质问:“我的猫头鹰……是不是被纳吉尼叼走了?” “没有我的命令,纳纳不会随便捕食,她说是你和你的朋友石化了她。” 听到“捕食”二字,我的脸色一沉,伸手抓住汤姆的胳膊:“那条该死的蛇吞了我的猫头鹰?”一想到那只可怜的白色小猫头鹰瑟瑟发抖的模样,我的眼眶几乎泛起泪花,“那天晚上……我做了草莓蛋糕,纳吉尼突然出现,我的朋友吓了一跳,对它施了石化咒,但我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汤姆,你不知道我看见纳吉尼出现时有多震惊……谁能想到,后来纳吉尼把我的猫头鹰叼走了。” 汤姆面无表情地扭过头,说道:“纳纳把它藏起来了,我不知道藏哪儿了。” 哼,这家伙肯定在说谎。 想到这儿,我气愤地伸出手,抵住他的胸口,猛地把他往后推去。 “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讨人厌,汤姆!” 男孩显然没料到我会动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然而,这也无法阻止他掉进浴池的命运。 我站在浴池边缘,看着池子里溅起的水花,双手叉腰蹲了下来,低头看着汤姆湿漉漉地从水中冒出头,脸上露出笑容:“真是不好意思,汤姆。又让你泡了一次澡。池水里很舒服,不是吗?” 这时,我听见盥洗室门口传来嬉笑打闹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我在心里暗暗埋怨那个负责望风的红发女孩,居然不提醒我就跑了。 就在我表情阴晴不定时,汤姆抬起头看向我,他的表情让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我想要站起身,赶紧逃离这里。 突然,一双手紧紧拽住我的脚踝,那种感觉就像脚踝被蛇粗壮的身躯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这下可糟了。 这是我跌入水中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嬉笑打闹声清晰而响亮地在盥洗室里回荡,有男孩在吹口哨:“哟,汤姆,你一个人在这儿呢。” 然而,水很快淹没了我的眼睛、耳朵,一切都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沉闷而模糊。 “我有个老朋友特意来这里见我呢。”我听见汤姆在和那些男孩说,“你们要不要见见她?” 一双手环住我的腰,用力把我从水中托起。可天晓得,此时我宁愿就这么待在水下。 于是,我闭着气,奋力挣扎着,死死抠住浴池大理石壁的缝隙反抗着。 汤姆虽然瘦,但是力气挺大的,他一点点地掰开了我的手指。 “哗啦”一声,我被猛地托出水面,大口喘息着。 黑发男孩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窝,湿漉漉的发梢扫过我的脖子。黏湿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我的肩膀上。 我听见他用一种亲昵的语气在我耳边说, “很高兴又遇到你,安娜。” 我想,我从汤姆的声音里听出了幸灾乐祸。 第26章 重逢(三) 在我脑袋钻出水面的那一刻,那些男孩子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他们停止了嬉笑,迟疑地慢慢凑近,其中一个犹豫着问道,“汤姆……那是谁?你和谁在一起?梅林在上!她一定是个女孩子!” 就在他的视线即将落在我的脸上时,我用胳膊挑起池水,猛地泼向岸上的男孩子们。 男孩子们一边咒骂一边闭眼躲避着,我敏捷地爬上岸,抢过其中一个手中的浴巾裹住自己的脑袋,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你们好,我是汤姆·里德尔的女朋友。”我慢慢往出口退了几步,然后用缓慢的语调大声地说道,“我叫奥罗拉·艾弗里。” 奥罗拉是整个年级里最有名的丑女孩,她的脸上长满了麻子,最大的爱好是将大蒜和黄油拌在面包上一起吃。 我一说完,不等那几个男孩子的反应,转头就往外跑。 就在踏出盥洗室出口的前一刻,我还听见里面的汤姆用低缓的语气说着,“她不是奥罗拉,她叫安娜·菲尔德,斯莱特林一年级新生。” 我将浴巾丢在地上,咬牙切齿地一路往宿舍跑去。中途碰到了正从图书馆回来的伯特莱姆。他的书本被我撞落在地,眼镜也显些被我撞掉。 “你这是做什么,安娜。”伯特莱姆扶了扶眼镜,黑着脸挡住我的去路,“你的校服都湿了?”他的眼中闪过惊讶,“下课后你跑到哪里去了?” “噢,抱歉。”我对自己施了清理一新,“刚才有一点小意外。” 想起在男生盥洗室汤姆说出我的名字的事,我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明天会传出什么?斯莱特林新生夜闯男生浴室"?还是里德尔的秘密约会? 伯特莱姆并没有主意到我阴郁的神情,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课本,拍了拍封面的灰尘,“你应该学着打理自己。” 我耸耸肩,我可不觉得我在形象上有任何不妥。我反倒觉得巫师们跟不上时代潮流,在麻瓜世界,那些刻板的着装和打扮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我回宿舍了。”伯特莱姆说道,“我的提议是,以后不要在走廊里飞奔,这个学院很多学生脾气并不好,尤其是一些纯血家族的。” “你似乎很了解他们嘛,伯特莱姆。”我随口说道,“哪天有空可以让我详细地了解一下,我可是很好奇呢。” 褐发男孩子突然直视我,眼镜片底下的眸子闪烁着光辉,“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巫师纯血的论文,既然你对此感兴趣,我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 “……”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墙上的钟摆左右晃动,指针慢慢地推移,头顶玻璃罩外面的粼粼水光在墙上晃动。 自习的学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也有在沙发上低声絮语的情侣也回到各自的宿舍。我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旁边坐着的伯特莱姆不断地掏出手帕来擦汗。他低头奋笔疾书,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发出沙沙的书写声,伯特莱姆的字很端正。并且一丝不苟。 他放下羽毛笔,将羊皮纸竖起来,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家族字母和人物代号,形成了复杂的关系网。 “布莱克家族。”伯特莱姆说道,“是一个最为古老的纯血家族,他们家族出了不少有很高天赋的巫师,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就是前任霍格沃茨校长,不过他并没有给大家留下很好的印象,我在图书馆的校史资料中看到过他的介绍,他在担任校长期间因为偏袒斯莱特林学院,所以引起了其它学院的不满 。布莱克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反对血统的不纯净。” 伯特莱姆讲得兴致勃勃,我看着羊皮纸上那复杂的关系,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就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其中一个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伸出手指着那个名为“苔丝·布拉克”的名字,“她是谁?” 伯特莱姆扫过苔丝的名字,他略一思考,说道,“布拉克家族是新兴的纯血家族,《德意志魔法史简介》中提到,他们的祖先是德国血统,一九一四年受到麻瓜世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影响,布拉克家族迁到了英国,并与英国不少纯血统家族都有联姻往来。苔丝布拉克是布拉克家族唯一的继承者,她的祖母是马尔福家族的成员。” 我很惊讶伯特莱姆能把每一本书上的内容都记得清清楚楚,并能准确清晰地讲述出来。我想起上魔咒学课的时候,有一次教授刻意刁难他,问起书本某一页的内容,他都能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那你知道……苔丝都和哪些人往来吗?”我问道。 伯特莱姆并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他说道,“根据我的观察,布拉克小姐一般和阿尔法德·布莱克以及马尔福先生他们走得比较近。” 我“嗯”了一声,没有再询问关于苔丝的事。 “那么你呢,伯特莱姆。你从未和我提起有关你的家族。” 伯特莱姆低头想了一下,他将羊皮纸表面整平整,将它叠好,“你真的想知道?” 我朝他点了点头,“你并未将你的家族写入其中,难道你不是纯血家族?” 我还记得分院第一天,这个做事一板一眼的男孩子邀请我在他旁边坐下,并且提醒我要小心谨慎来自纯血家族的学生。 伯特莱姆十指相对放在桌面上,出乎我的意料,他说道,“不,我们家也是……是古老的纯血家族,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 这可让我有一些吃惊。 但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伯特莱姆的用物,就可以发现他的羽毛笔上刻着细小的金丝纹路,类似于家族字母。他的课本是崭新的,并不是从二手书商店购买的。魔杖的手柄处有特殊的装饰和BL缩写。我记得十岁那年我进去菲尔特庄园,身上所有的物件都是埃莱娜私人定制的产物,上面绣着的名字缩写表明着主人特有的占有权。 “是吗。但我觉得你并不怎么和那些人来往。”我说道。 伯特莱姆轻咳一声,说道,“我的家……并不是那么得显眼,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靠着遗留下来的薄弱财富支撑着整个家。” 他的表情显得很自然,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伤感。 “很高兴认识你,伯特莱姆里格先生。”我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其实一直都没有来得及感谢你在分院的时候帮助了我,我想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 伯特莱姆愣了一下,然后他也伸出手和我握在一起,“这没有什么,即使不是你,换成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新生,我都会这么做的。” 告别了伯特莱姆,我回到宿舍。隔壁床的女孩子早已经睡了,在伯特莱姆的羊皮纸上我也曾看到过她的名字,也是一个纯血家庭,姐姐是正式的继承人,相比之下她在人群中就显得格外不起眼。也许正因为如此,平日里她大多数都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我想起了在我还是菲尔德庄园的时候,埃莱娜就是那最亮丽的光线挡在我的面前,作为私生子的我,在最一开始连完整的名字都无法拥有。直到后来埃莱娜受了伤,我以为从此能够走到众人面前,然而在之后的两年里我并未受到太大的重视,直到父亲回来的那天,一封信又让我的人生跌入黑暗。 我将被子盖过脑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羊皮纸,对着魔杖低声念了“荧 光闪烁”,将魔杖抵在纸上细细认清每一个名字。 过了很久,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隔壁床不知为何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原来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睡着,也许是怕我听见,她咬着被子低声呜咽。 我轻手轻脚地熄灭了灯,将羊皮纸放在胸口平躺着。 黑暗中我睁大着眼睛,听着耳边小心翼翼的哭泣声。 大概谁都不会甘心过那样的日子。 我在心里自言自语。 第27章 游走的心思(一) 霍格沃茨上空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只有在傍晚的时候,遥远的地方才会呈现出淡紫色、蓝色的天空比基里瑰丽、深远,飘过一团团浓云,整个色调显得生气盎然。 有时候我托着腮听着无趣的魔法史,会折一只纸青蛙丢下窗户。它们往往不会直接掉落在地,而是被城堡墙上缠绕的藤蔓接住,随着它们一起往阴暗潮湿的地方攀岩。 从窗户向外看去,到了秋天的时候,这里给人压倒一切的印象是,一切植物都在毫无控制地、蓬蓬勃勃地生长着,尤其是一种叫魔鬼桉的树尤其高大挺拔,树叶在深远的、令人目眩的蓝天下摆动着,就像浮动的暗流。 这个时候菲尔德庄园的金雀花丛应当早就枯萎了一大半吧,也许此刻坐在庄园的屋子里向下望去,除了耷拉的树叶和仍旧生长着的野花,其它的应该什么也看不到了。就在这短短的过去几个月,我觉得那些在菲尔德的时光都离我渐渐远去了。 我记不清了,也许庄园还种了别的花,也许也是在十月份,我记得扶桑和招摇的鸡冠花,还有一种叫做倒挂金钟的花是常见的。它们究竟长在几月份我倒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十岁那年我来到庄园的时候,它们正如火如荼地开放。到了现在,从窗户中望出去,就再也瞧不见有那么浓烈色彩的花了。 从前我还是布伦达的时候,破旧的屋子里一年四季永远会放着一束金雀花,就算是屋外面白雪皑皑,那束花也能开得热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它是唯一能永恒开放的花朵。 直到我在菲尔德庄园经历过一个冬天也后,才发现它们也是有死亡的那一刻。我想,那个喜欢金雀花的女人,是用魔法苦苦将最后一丝记忆维持,当我的父亲认为她冷酷而决绝的时候,她躲在破败的屋子里,用她的方式来温暖那无法忍受严冬的脆弱而美丽的花朵。 但那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我就这么想着,在魔咒课上走了神。魔咒学教授很快就注意到了我。我在菲尔德庄园学过一些拉丁语和德语,生僻的发音对我来说并不难。 在我成功地让他的胡子慢悠悠地飘浮起来的时候,教授脸色难堪地让我坐下并嘱咐我好好听课。 “骄傲自满可是摧毁成就的最大因素。”他这么总结道。 我不喜欢魔咒课,这就像我曾经在修道院听着神父捧着圣经念叨一样无趣,伯特莱姆很喜欢,他还会研究细微发音的不同对魔法精确度的影响。 他不喜欢变形课,因为魔法需要想象力。变形课上,教授要求我们将石头变成一只甲虫,伯特莱姆用魔杖指着小石头,指尖石头在桌上迅速旋转,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它依旧是石头,只不过长出了一对触角。伯特莱姆严肃地向我解释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甲虫长什么样。 我不以为然地朝他挑了眉毛,用魔杖指着小石头低声喊了咒语,坚硬的石壁上绽放出一片片柔软的花瓣,我将它变成了一朵黄色的金雀花,把它别在发间,然后朝着惊愕伯特莱姆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做声。 霍格沃茨唯一的体育项目----魁地奇,我倒是很乐意接受它的,这倒不是说我有多么热爱这个项目,而是因为大多苍白羸弱的斯莱特林学生在这个运动方面是弱项。 魁地奇课教授是一个退役的优秀的找球手,曾经是英国魁地奇龙卷风队的成员。他叫泊桑,个子不高,只有五英尺左右。他对每一个学生都很严格。在上课的时候绝对不放过想要侥幸逃过练习的学生。 在我们能勉强骑着扫把在三十多英尺的半空中飘荡的时候,他就组织我们来了一场小的竞技。 那是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两个学院的学生围成一圈听从指示。 “注意了!注意了!不要只把它当成普通的训练,要当做一场真正的比赛来提升你们的平衡能力和反应力的练习!”泊桑教授右手捧着一个黑色铁制,直径十英寸的球,“这是游走球!但不是比赛时专门用的那种,它会更加温和,速度也比真正的游走球要慢。但这并不表情你们就可以放松警惕,要知道你的脑袋可不是能吃得消它的硬度。” 我瞥见对面的格兰芬多学生开始蠢蠢欲动。 “游走球会自己飞来窜去,它会想方设法把球员从扫帚上打落,你们的任务就是自己不被“游走球”打中,同时将它击向对方球员或者-------别处,它会自己找寻下一个目标。现在队伍分成两队,为了公平起见,男女生分开各一对,分别在两个场地练习……”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嗖”地一声,几个格兰芬多的女生骑着扫把从我的耳边划过。斯莱特林的女生们凑在一起嘲笑玩她们之后,也慢慢地跟了上去。 我是最后一个飞上去的,那个时候游走球已经被放了出来,和金色飞贼的灵巧不用,游走球看起来笨重而凶猛,谁都不想让自己被它砸到。 当它被闭着眼睛大声尖叫的女生用短木杖击飞后,绕着城堡的塔尖游玩似得飞了一圈,而后以更猛烈的趋势迎头向着女生的队伍砸去。不远处男生的队伍打得如火如荼,两个学院之间的较量力度可不比正式的比赛要弱,只听见一声惨叫,一个斯莱特林的男生被游走球从扫把上击落下来,教授迅速地对他甩去了漂浮咒,他在格兰芬多男生的欢呼声中缓缓落地。 游走球并不能对我造成很大的威胁,除去我本身能轻松躲过它的攻击以外,我本身就不具备成为重要目标之一。 格兰芬多的女生们喜欢将球击给在扫把上摇摇欲坠的斯莱特林女生,那些平日里只喜欢静静坐着和茶,看似有良好教养的女孩,比如安吉丽娜·莱斯兰奇,我的寝室里那个女孩子的姐姐。 还比如苔丝·布拉克。 苔丝虽然不擅长于魁地奇,但是她能够及时地甩出咒语来化解危机,比如一个混淆咒就让游走球朝着反方向飞去。 我在她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几个月前的分院仪式上,她美丽的发丝和柔软的微笑,她的一切都像是在轻纱中一样飘渺朦胧,让我仿佛看到了埃莱娜的身影。可是当我看着苔丝冷静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刻意的攻击,碧蓝色的眼眸仿佛是倒印在清澈的蓝色湖水中的冰山,平静而潋滟。 她和埃莱娜是不同的。 我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它让我感觉到了一丝茫然。 苔丝又像是去掉了懦弱的埃莱娜。 究竟害怕什么我也说不上。那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眼前这个优雅柔美的女孩子与未来的食死徒联系在一起,但即使是作为食死徒,苔丝也是优雅而柔美的。 可即使如此,过于密集的攻击依旧让她变得有一些吃力。 我看到苔丝轻轻地在下嘴唇上留下淡淡的牙齿痕迹,她挥动着手中的短木棒,手臂向后方挥舞,发丝在风中紧紧地纠缠着脸庞,她屈肘用力朝着向她脑袋飞奔而去的游走球用力一击。 我并没听见沉闷的敲击声,游走球擦过短木棒的顶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朝着我飞来。 我吃了一惊,连忙握紧了手中的短木棒,下意识地想抬起胳膊。但在这个时候,我抬起头,看见了同样正直视着我的苔丝,她深蓝的眸子里也涌动着惊讶,她大抵也是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失手并让游走球朝着队友直奔而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我就这么怔怔地与她对视,直到“嗖”地一声,游走球朝着我的肩膀处飞来,我才慌忙收回目光同时抬起手臂想要阻止它------ 手中的短木棒从手中脱落,我皱着眉头吃痛地扶住肩膀,从扫把上跌落了下来。 在我摔下来的一瞬间,我看见了苔丝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浮动着迷惘,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像极了埃莱娜。 我唇角带上了一丝尴尬的笑意,但同时肩膀上的疼痛又让我的表情变得扭曲。 两道漂浮咒朝着我射来,一道是泊桑教授的,另一道是苔丝的。我不知道击中我的是哪道,只觉得身体变得轻空而飘荡,就像雨后洗刷过的晴空上飘浮的云朵,我曾经在河边洗着脏衣服的时候见过那样干净的天空,云朵又像掉落进了河水里,在粼粼波光里顺着流水的方向流淌。 我面朝着天空仰躺着慢慢往下沉,觉得自己就是那掉入水中的云朵,顺着一股力量渐渐远去。 在我往下掉落的时候,头上的金雀花从发间离开,它擦过我的额头,在我的额头上方慢悠悠地展开花瓣,一片片地脱落,被风很快地吹散开来。 我伸手想要抓住一片,一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稳稳地托住放在地上。 “你没事吧?”泊桑教授关切的表情在上方出现。我动了动肩膀,顿时龇牙咧嘴。 这时几个女生都降落了,斯莱特林女生将我围成一圈,我不知道她们是看热闹还是同情我,然后她们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缝隙,苔丝就从她们之间走出来,她走到我的身边蹲下。她掏出手帕,犹豫了一下,还是替我擦去了脸上的灰尘。 “抱歉……”她这么说道,眼里带着探究。 我想她大概不知道如何称呼我。 魁地奇教授半蹲在地上,用魔杖抵着我的肩膀施了几个咒语,一阵暖意在我的肩膀处弥漫开来,“我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你需要去医疗翼那里看看伤得如何。”他扶着我站起来,对着周围的学生说道,“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结束,大家请让一让……” 他的个子不高,扶着我的时候稍显吃力。一个男孩子站了出来,并大声地提议让他陪同我去。 “你叫什么名字?” “伯特莱姆。” 泊桑教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伯特莱姆扶起我另一边的时候,他差点没有站稳脚步,泊桑教授调侃道, “小心,小伙子,可千万不要把她另一只肩膀弄坏了。” 伯特莱姆并没有把那笑话当成一回事,我正想感谢他的帮助,没想到他低头在我耳边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差点让我岔气的话。 “…偷偷跑进男生盥洗室偷看汤姆·里德尔洗澡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吗,安娜?” 第28章 游走的心思(二) “没有这回事,伯特莱姆。”我矢口否认,对着伯特莱姆咬耳朵,“你哪里听来的?” 伯特莱姆说道,“昨天我第一次被邀请参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小型聚会,汤姆·里德尔也在那里,有人说起这件事来嘲笑他,我就听见了你的名字……当然还人提到奥罗拉……” “这很简单,是奥罗拉干的。”我忍着肩膀的疼痛对着伯特莱姆镇定地说道,“你要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汤姆·里德尔。而且,这明显就是一个刻意被制造出来的传言。” 如果面前这个人是汤姆,那么他就会说,“你又在撒谎,安娜。” 但是伯特莱姆不一样,他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泊桑教授和伯特莱姆扶着我来到医疗翼,校医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据说她的年龄大概和学校的历史差不多久远,她最喜欢冷着一张脸,手法娴熟地处理各种伤口。 她递给我一瓶绿色的药水让我喝下。 “梅特夫人,你可以考虑改善一下魔药的味道。”我想了想说道,“也许那样会让你狠狠地赚一笔。” 梅特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改善味道?为什么要改善?难道这对于你们这些淘气鬼来说不是很好的教训之一吗?” 我还想争辩什么的时候,她托着我的肩膀和手肘部分互相用力一推,我尖叫一声,整个人虚脱般地躺在床上。 梅特夫人嘱咐我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便转身离开了。 我想抬手擦去额头上冷汗的力气也没有,仰躺着直直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窗外飘进来的风将我额头上的汗珠吹干,后脑勺枕着柔软的枕头。 我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阵花香。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金发的女孩子端坐在床边的长腿凳上,她并着膝盖,双手放在大腿上,一手握着一束鲜花,一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窗外落日已经降得很低,她的身上还带着阳光余留的暖意。 见我醒来了,苔丝转头朝我微微一笑,“安娜,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我这么称呼你……我叫苔丝·布拉克,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苔丝。” 我躺在床上朝她勉强地笑了笑,“你好,苔丝。” 苔丝将花束插在我床头的玻璃花瓶上,“感觉怎么样?安娜。”她将一缕头发拨弄到耳后,脸上带着少许局促的神情。当我以为她会脱口而出道歉的时候,却见她抬起头望向我,说道,“魁地奇真是一个冒险的游戏阿。” “何尝不是呢。”我耸了耸肩-----如果我的肩膀恢复得不错的话,我想我会这么做的,“看看泊桑教授就知道了。”泊桑教授当初退役就是因为受了严重的后背肌肉撕裂伤。 苔丝关切地问道,“梅特夫人有说过你什么时候能痊愈吗?” “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说道,“大概三天后我就可以重新去上课了,哪怕又是魁地奇。” 苔丝松了一口气。 我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很香的花。谢谢你,苔丝,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 “不用客气,安娜,本来我很担心你,但现在我安心了。”金发女孩子抿嘴微微一笑,然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头捧起怀表看了一眼,说道,“很抱歉,安娜。我必须要去上课了。” 离开前,苔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走到我的床边,一手撑着床沿,腰部微微弯曲,她放低了声音,似乎在与我低声细语,又带着些许轻松俏皮的口气,“安娜。下一个周末你有空吗。” 我愣一下,飞快地说道,“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吗?” “下一个周末,我和几个好朋友会开一个小聚会,我希望你也能来。”苔丝朝我眨了眨眼睛,“那里都是我的好朋友,像这样的聚会,都是大家闲暇的时候才会碰面,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 她耳后的发丝又从脸庞滑落下来,几根细细的头发随风飘起,几乎要蹭到我的额头。 “当然,”我说道,“我很高兴我能被邀请。” ” 苔丝离开后,我用手肘撑着床,使劲让自己坐起来一些。这动作费了我很大的力气,等到我坐起来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苔丝带着笑意的话语仿佛还响在耳边。 “地点是在地下室的公共活动室左拐第一个房间,一幅画的对面,口令是绿龙眼。” 我想要仰起脑袋,将头搁在床头的栏杆上,直到喉咙里发出模糊的笑。可是我没有这么做,只要我轻轻一颤抖,肩膀就会疼得厉害。也许愉悦的心情可以减少一些痛楚。 床旁的长脚椅还静静放在那里,窗户就在我的脑袋上面一点。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只有余晖透过 窗户穿过椅子靠背上的镂空装饰,在地上打出斑驳的光晕。 风就像浪潮一般一阵一阵地吹来,床边的玻璃瓶“啪“地一声被吹倒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我侧过脸,伸出手将那束花取过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它不像是在城堡附近的草地里摘来的,它倒像是蔷薇科,花瓣开得很热烈,鲜红欲滴。我用一只手扯下一片花瓣,它柔软得就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 当我想扯下第三片的时候,“撕拉”一声,飘动的窗帘被什么东西撞得鼓起来,那东西从窗帘里挣扎出来,掉落在我的床上。 那是一团白色的生物,等到它转了几个圈,伸出了爪子和脑袋,我才发现它就是我那只被纳吉尼抓走的小猫头鹰。 “鲍比!”我惊喜地叫道,并想伸出一只手来拥抱它。 白色小猫头鹰“呶呶”地朝我叫了几声,并没有接近我,而是踩着脚丫子后退几步,歪着头脑又朝我叫了几声。 “鲍比飞来!”我严肃地朝它念了一个咒语,这是我以前和它经常玩的游戏,每次我这么念的时候,白色小猫头鹰总会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它已经不记得自己叫鲍比了。”一个声音响起,它就在我的脑袋上方,就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我一看清那个从窗户里爬下来的男孩子,便迅速黑了脸。 汤姆·里德尔,他额头前的刘海被微风刮起,他身上穿着灰色毛衣,里面是一件单薄的衬衫,脖子处整齐地打着领带。 就像两年前的冬天,男孩子为了吃甜点,从窗户里爬进我的房间。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连一双完整的鞋也没有。 “你应该改掉这个习惯了,汤姆。”我摆正表情,“我可不会像以前那么欢迎你。” 汤姆站着没动,他转头脑袋,看向鲍比,那只小猫头鹰兴奋地叫了两声,扑扇着翅膀跃到了汤姆的肩膀。我吃了一惊,“你对它做了什么,汤姆!” 汤姆伸出手指挠了挠小猫头鹰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它和纳吉尼相处得很愉快。”汤姆说道,“大概是比和你要愉快。” 我笑了笑,“这是自然嘛,谁不会好好对待食物。纳吉尼会耐心地等到它变得更肥硕,那样吞起来才会格外美味。” 面对我的嘲讽,汤姆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苔丝坐过的椅子上,以及床上蔷薇花束。 “有人来过了吗?” “有人来过了。”我得意洋洋的说道,“但是你不会知道是谁的,或许你猜都猜不到------而且我不会告诉你。” “苔丝·布拉克。”汤姆抬了抬眼皮。 “……”我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 “是她,安娜。”汤姆望向我的眼睛,他的眼里带着笑意,“那捧花束上的丝带上就有她的名字。 啊,这该死的贵族遗留的习惯。哪怕是再小的赠品都要做上标志。 我弯了弯眼睛,“你认识苔丝·布拉克吗,汤姆。我只是觉得即使和你说了她,你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布拉克这个姓氏。”汤姆抚摸着小猫头鹰,说道,“一个从德国来的纯血巫师家庭,依靠着联姻和从商来扩大在英国的势力。只不过,安娜。”他顿了一下,说道,“你要知道,跟他们混在一起可不舒服。” 我的笑容终于支撑不住,干瘪了下来,我怒气冲冲地说道,“难道你要阻拦我交朋友的自由吗,汤姆。还是你觉得,连我这次的受伤都是别有用心。” “难道不是吗,安娜。”汤姆盯着我眼睛。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但只是片刻,我“哼”了一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能像一个朋友为我考虑的话,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我听桃金娘说了,苔丝打出的游走球打中了你的肩膀。” “你相信桃金娘的话?她当时并不在。” “因为我相信你,安娜。”汤姆说道,他眼神看得我浑身难受,“如果是你,就会有那样的打算。” 我想或许我应该尖叫着来怒斥汤姆,或者大哭一声来表述自己的委屈。可是当时我只是下意识地松懈全部的力气,直挺的腰部软了一下来,靠在床头。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气愤,但更多的还是带着心思被一览无遗的羞愤感。 “布拉克会是一个好朋友。”我又扯下一片蔷薇花瓣,低着头说道,“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期望了。你不知道,汤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会和我原来的世界如此相似,它们都是如此不公平。” 汤姆将小猫头鹰捧在怀里,他抚顺它的羽毛,慢悠悠地说着,“为什么不依靠自己的力量,安娜。”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最好不要后悔。” “我才不这么觉得。”我抬了抬下巴,“你会为你这句话后悔的,汤姆。” 汤姆并没有将猫头鹰还给我,如果不是因为我肩膀发疼,也许我会冲上去好好和他较量。 但是事实是,直到他带着小猫头鹰从窗户离开,我也没能阻止他。我脑中浮现了盥洗室的事和伯特莱姆的话,气得将花束砸向窗户,同时冲着外面喊,“不要来找我了,汤姆,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原因坏了我的好事。”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第29章 来自苔丝的邀请 在梅特夫人的照顾下,我的肩膀恢复了大半,到了一周以后,她就面无表情地嘱咐我可以回去了。 “建议你先去洗个澡,小姑娘。”梅特夫人面无表情地这么说道。 出医疗翼的第二天,我就找上了伯特莱姆。他在图书馆端正地坐着,手中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刷刷地写个不停。看到我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伯特莱姆马上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安娜。但是我不会答应的。”他继续用另一只手奋笔疾书。 我黑着一张脸,用力掰开他捂着耳朵的手,“你不能逃避现实,伯特莱姆,如果你是我的朋友的话。” 伯特莱姆死死地与我作抗争,终于他白皙的脸涨得微微发红,“我已经帮你补好笔记了,安娜,但是如果是剩余的好几英尺的论文,我想我无能为力。” 我泄气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在我养病的几天里,霍格沃茨的教授非常不客气地布置了大篇幅的论文。我确实打算找我忠实的朋友伯特莱姆来帮忙。 “你不应该欺骗教授,安娜。”伯特莱姆推了推眼镜,严肃地对我进行教导,“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而有独具特色的,如果是我帮助你,那么教授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还是坚持认为伯特莱姆是因为不愿意帮忙而找的借口。 “你再也不能吃到我做的蛋糕了,里格先生。”我用手指在羊皮纸上画圈圈,以格外平静的语气说道。 伯特莱姆就是这样固执地坚持自己想法的人。于是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动手补上我的作业,并祈祷能在周末之前将它完成,以免影响到周末的聚会。我不打算告诉伯特莱姆这件事,我依旧记得他曾经提醒我不要与那些人作伴。我认为他不会理解这件事,因为他并不明白我的过去。 而且因为论文的事,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一起自习了。 有的时候我看见他就坐在我附近埋头切着魔药材料,他身边的同伴-------据说是和他来自一个地方的斯莱特林女孩子,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我装作在忙活着手里的事,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伯特莱姆,企图观察到他蛛丝马迹中表露出的怒气,或者悔恨,或者痛心疾首。但令我失望的是,伯特莱姆还是一如既往地一丝不苟、刻板地做事。似乎换了一个搭档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于是我因为隐瞒他参加聚会而产生的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 终于到了那一天,我心里反复念着苔丝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入口处。 那是在地下室的公共活动室左拐,一幅画的对面。我报出了口令,同时迅速地对自己使了一个“清理一新”。墙上慢慢地出现一道门,随着门的打开,里面隐隐地传出了讨论声和嬉笑声。 里面看着很宽敞,装饰和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有些类似,但更加华丽,上空悬浮着蓝色的水晶吊灯,底下是材质华丽的沙发和靠椅,靠墙处还有劈啪作响的壁炉。房间里大约有十多个学生,从低年级到高年级不等,大部分我并不认识,但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永远都是一张忧郁脸的阿尔法德·布莱克,正一言不发地将用魔法在半空中将一块块咖啡用的冰糖堆砌起来。 一个黑发的女生注意到我的出现,她用手肘碰了碰她身边正在与别人交谈的苔丝,捂着嘴对她说了几句。苔丝回过头看向我,她今天很美丽,虽然在一个十一岁女孩子身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太大的魅力,她的美丽全都来自她身上的细节部分。她依旧穿着校服袍子,胸口处别了一枚水晶胸针,她微卷的头发全都盘在了后脑勺,多出的几缕垂在脸庞,头发上戴着钻石发夹。 “安娜。”苔丝笑着朝我走来,“我一直在等你来。” 我也朝她笑了笑,我不会告诉她自己为了赶上今天的聚会,熬了几天的夜补教授们布置的论文。 “你今天真美丽。”我赞叹道。 “真的吗。”苔丝伸手挑了发梢,朝我眨眨眼睛,“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安娜。外面一定很冷吧,我们到壁炉那里坐坐吧,我都迫不及待地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了。”苔丝向我伸出手来,她的指尖泛着温润的光泽,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慢慢将手递了过去。 这一刻是我期待已久的,这样的期待并不是建立在纯粹的友谊上,而是一种目的的达成所带来的兴奋感,就像在危险处奋力攀爬的过程中,双脚踩到了平稳而坚固的部分。 但是就在我的指尖碰到苔丝的手心那一刻,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我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缩回了手。 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的脸蛋就像细细雕琢过的雕像一样精致,他的头发是少见的铂金色,半长的头发顺着侧脸的弧度,时不时地触碰在肩头。校服斗篷就像瀑布一样地笔直顺着他修长的身躯垂下。他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将周围所有的目光都粘附在他的身上。 阿布拉克萨·马尔福。 我想起开学典礼之前,这个傲慢的少年曾经用一个简单的魔法来打发我,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和表情依旧能够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足够令我咬牙切齿的。 “布拉克小姐,很抱歉我来迟了。”他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抱歉的神情,他大步走到苔丝面前。苔丝愣了一下,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噢,马尔福先生……” 苔丝似乎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阿布拉克萨斯自然地拉起苔丝那双依旧抬在半空中的手,就在这之前,这只手还准备迎接我,此刻却被握在了铂金发色少年的手中,他弯下腰低头行云流水般地在那只手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苔丝。” 那句生日快乐仿佛一个白光在我的脑袋中炸开。阿布拉克萨斯将一条镶着蓝宝石的手链带在苔丝的手腕上。这个时候很多人围了过来,纷纷赞叹手链的美丽和做工细致。 这个时候我才想到,苔丝今天的精心打扮是别有目的的,如果我再仔细观察房间里的桌上和沙发上,就会注意到那些散乱着的礼盒包装。 今天是苔丝的生日。然而她在并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邀请了我。 我暗自觉得早点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决定,这个时候,苔丝笑吟吟地谢过了阿布拉克萨斯,她走到我的身边,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安娜·菲尔德,她也是斯莱特林 的一年级新生。” 苔丝并没有加上“我的朋友”。仿佛我只是个普通的外来者。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菲尔德这个姓氏,你该不会是带了一个泥巴种过来吧?”一个留着卷发的少年随口接道,他周边的同伴非常配合地笑了起来,他们互相击了掌。 “闭嘴,布兰德,这话可真是太失礼,你觉得泥巴种会被分入我们学院吗?” 苔丝说道。 叫布兰德的少年见自己被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指责,讪讪地扭过了头,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阿,你难道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吗?”另个女生眼尖地注意到我空落落的双手,“还是你忘记了今天是苔丝的生日?” “是啊,我倒是很好奇,菲尔德小姐,你这么空手而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那个叫布兰德的又凑上去说了一句。 “够了,不要提什么礼物的事了……”苔丝无奈地说道。 “苔丝,我们都在为你高兴呢,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难道你想让别人来破坏美好的气氛吗?”她身边的黑发女孩开口。 就连阿布拉克萨斯都将不冷不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肩膀处传来了隐隐的阵痛,那痛觉就像是从骨头深处传来的,穿透过层层的肌肉和筋膜,突突地跳动在皮肤的最表面。 在这没有人说话的短短几秒里,我将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苔丝,然而苔丝也只是微笑地注视着我,她似乎并不急着为我辩解。时间在我的身边缓慢延长,我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但这些他们都看不到。很多年后再回忆起这个时候,我依旧记得自己茫然无措的心情,那种心情带着被隔阂的沉重感与不被认同感。这就是斯莱特林,没有简单的友好,也没有轻易的原谅。 “生日快乐,苔丝。”我将手伸进校袍口袋里,重重地捏了捏口袋里的那个东西,以及其僵硬的姿势将它取出,这样的一个过程似乎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肩膀处的疼痛似乎又强烈几分,它几乎蔓延到了我的手腕出,令我再也没法使出力气,我将握着的手放在苔丝的面前,伸展了手指。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苔丝,希望你会喜欢。”我朝着苔丝微笑,声音干巴巴的,暗地里在尽力遏止正不断地颤动的手指。 在我的手掌中心,一枚漂亮的胸针,中间带着银铜色的纽扣样式的环片,两边是紫蓝色的扣带,层层叠叠的米色和紫红色的丝绸带交错在环片周围。 曾经被我送给汤姆,又从父亲手里拿回的骑士胸针。那是属于胜利者的东西。 现在它冰冷地躺在我的手心,很快它就要属于别人。 我相信苔丝会喜欢它的,这样古老而代表着荣耀的东西,与被贵族们厌倦了的闪闪发光的钻石不同,它所散发的骄傲的气质,让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它、征服它。何况它本身就是价值不菲。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在一个失落的城堡里发现的古物。如果不是因为处于这样尴尬的时候,我是万分不情愿将它拿出来的。更不要说,在那枚胸针上曾经附着一段令我难忘的过往。 苔丝睁大了眼睛,她双手交握,她美丽的眼睛中闪耀着惊喜的亮光。 “我很高兴,安娜,它真漂亮……”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阿布拉克萨斯开口说道,“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阿布拉克萨斯修长的手指拿起胸针,看了一眼,语气缓慢地说道,“战利品。”他挑高了尾音,手指磨砂着胸针底部凹凸不平的数字,“注定是要忠于不同主人。”他看向我,带着深不达眼底的笑意,“很好的礼物,菲尔德小姐。” “谢谢。”我迅速地说道,心脏跳得很快。 苔丝收到我的礼物后,这才一脸抱歉地拉住我的手 ,“我很感动,安娜,我没有想到你会记住我的生日,我没有和你说这件事,就是怕你会在意礼物的事。” “这个礼物是我很早之前就托我的父亲准备着,真高兴你会喜欢。” “我很喜欢。”她朝我温柔地笑了,“其实今天并不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生日聚会,我们偶尔也会这么聚在一起,讨论一些事,我相信你也会感兴趣,比如……”她神秘地一笑,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 “嘿,苔丝,她是谁?”那个从头到尾都沉浸在自己世界堆砌冰糖的阿尔法德·布莱克诧异地看着我们,“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 “她叫安娜·菲尔德。”苔丝说道,“我的新朋友。” 就在不久前,我可能差点被赶出去,而现在,在阿尔法德惊讶的眼眸里,我看到了我的嘴角微微弯起。 第30章 来自苔丝的邀请(二) 阿尔法德是不会把我当成朋友的,当苔丝向他介绍我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在我的身上从头大量到尾,然后兴趣缺缺地转回脑袋继续捣鼓着手中的东西。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阿尔法德,不得不承认,阿尔法德长着典型的布莱克式英俊的面孔,他有一头浓密卷曲的头发,深邃的五官,他与生俱来的忧郁的气质更增添了他的神秘感。但是他似乎对周围一切事物都缺乏兴趣,后来我才知道,阿尔法德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自认为找不到比他更美丽的生物。 “不要在意他的反应,安娜。”苔丝在我耳边低声说,“他经常痴迷于一些奇怪的事情,甚至连约会都会忘记,这就是为什么他至今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苔丝拉着我在阿尔法德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她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在周围的人都看向她的时候,将合掌的双手贴在脸侧,带上调皮的语气说道,“各位先生们,很感谢你们在这里与我一同度过十一岁的生日,但我依旧觉得,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谈论上次的问题,毕竟谁都还没有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既然我们的队伍中加入了一个新的同伴,那么为何不让她一起出一出主意呢。”那个叫布兰德的少年抱臂坐在壁炉边的高脚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我还以为这是你准备带给我们的惊喜呢,苔丝。” “布兰德!”苔丝拔高了声音,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我只是单纯地想让安娜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她并不知道我们所要讨论的事。” “这我可不同意。”布兰德将脸绷得紧紧的,“那只是你的朋友,苔丝。你甚至都没有事先询问过我们是否同意一个混血巫师的加入。如果她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的话-----我认为在她面前并不适合讨论我们的事。” 苔丝微微张了嘴,她毕竟只是一个一年级女孩子,在面对高大的少年的质问时,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气氛有些紧张,面对周围落在我身上各式各样的眼神,我都差点觉得,壁炉里的火苗要舔舐到我的脸上,令我的脸庞火辣辣地疼痛。 混血混血,这该死又落后的魔法世界。 苔丝想了想,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侧过脸看向在一旁悠闲地把玩手中魔杖的阿布拉克萨斯,“我认为安娜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马尔福学长觉得呢。” 阿布拉克萨斯微抬了下巴,他半长的头发像是丝绸一样柔滑地垂直肩膀,“布兰德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应该随便接受一个外来的人,我不知道为何布拉克小姐会带她过来,但是,”阿布拉克萨斯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说道,“如果这个人可以证明他的实力,如果他能够给我们一个需要他并肩作战的理由,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可是她是一个混血巫师。”布兰德少年说道,“如果和她待在一起,我可会觉得浑身发痒。”说完他笑了起来。 “布兰德。”阿布拉克萨斯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上个星期你在魔药课上被那名来自麻瓜世界的巫师打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浑身发痒。” 周围响起了窃窃的笑声,我看见就连阿尔法德都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 布兰德恼怒地红了脸,他就像吞了一口癞蛤蟆似的,鼓着脸说不出话。 “或许我可以帮上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在四周,“但是…..”我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说道,“但是我必须先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苔丝捏了捏我的手背,“安娜,你知道斯拉霍格恩教授组织的私人聚会的事吗。” 我点点头,这并不是秘密,斯拉霍格恩教授会在魔药课上注意到优秀的学生,他创办了“鼻涕虫俱乐部”,在那里他和他的爱徒们会定期聚集在一起。 “教授的俱乐部成员聚集了来自各个学院的学生,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开始拒绝接受纯血家族,就连马尔福先生都不被邀请加入。你无法相信上一周教授居然邀请了一个麻瓜加入到他的俱乐部中!”苔丝说道,“这很奇怪不是吗。过去他可是特别享受与在魔法世界有相当地位的家族靠近,并且从中得利。他之所以成为院长也与其有一定的关系,但是现在他似乎想要摆脱这样的关系,并建立自己的队伍……” “这不可能,他是斯莱特林的院长。”我很惊讶于苔丝的想法,但是当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学生都若有所思,“你们是在怀疑教授?” “安娜,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苔丝的口气淡淡的,“但是,斯拉霍格恩教授他------并不是纯血。” 我的手僵硬了一下,“这就是你们怀疑的理由?” “你不会理解的,菲尔德小姐。”阿布拉克萨斯将手中画着花纹的茶杯放在桌上,“纯血的势力在斯莱特林学院岌岌可危,我们纯血家族在魔法界尽可能地做出巨大影响,也正是因为纯血在巫师中占有的比例并不乐观,同样在霍格沃茨,如果我们当初所支持的对象并不能给予我们相同的信任,那么也许霍格沃茨董事会将考虑换一个院长。毕竟,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斯拉霍格恩教授那张巧言令色的嘴。” “没错,安娜。即使是斯莱特林的成员,也难免排除敌视纯血的可能性。我们并不排斥非纯血的巫师,只是在寻找那些可疑的会威胁到我们的力量。何况,教育本身就是很好的洗脑方式……”苔丝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阿布拉克萨斯看了她一眼,苔丝收回了话,“我的意思是,斯拉霍格恩不像从前那样能够被我们所相信了。” “那么那你们有什么打算”我直视阿布拉克萨斯。 “我们一直希望得到斯拉霍格恩的真实想法,但是他不会将他的想法在我们面前流露出来,我想,也许他只愿意与他鼻涕虫俱乐部里的爱徒们诉说。”阿布拉克萨斯用手帕细细揩着指尖。 “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个成员来询问。” “不,既然是他的爱徒,那么一定也是对他有着极度的信任,我曾经也问过一名俱乐部成员,我甚至抛出巨大的利益来诱惑他,但是他不为所动,这很令人失望不是吗。在霍格沃茨不比在外面,至少我们还不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一些不被允许的手段。” 看着阿布拉克萨斯那张俊美的脸上展露出的笑容,我感到背脊处蔓延攀爬上来一丝冷意。 “我也不是鼻涕虫俱乐部成员,马尔福先生。” 我说出口之后,阿布拉克萨斯并没有回话,他单手撑着脸,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壁炉里的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破碎声。这样的安静让我感到了不安,于是我转头看向苔丝。缺见她的眼神格外地明亮,那火苗映在她蓝色的眸子里,就是那些灯眼鱼在深海中游动。 “安娜……”苔丝温暖的手握着我的手指,“你再仔细想一想……” “什么?” “里格先生。斯莱特林一年级里唯一一个被邀请的俱乐部成员。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苔丝握着我的手,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震撼。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晃过很多的画面,我甚至分不清苔丝邀请我来的目的是否一开始就是被预计好的。还有在布兰德敌视我的时候,她站出来维护我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这一切并不像是精心策划出来。或许是她将那束写着名字的花放在我的床头开始?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她就注意到我和伯特莱姆经常一起出入课堂的时候开始? 我的脑袋里很乱,我甚至以为自己会气急败坏地甩开苔丝,告诉她自己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然后大步地离开这里。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却还是坐在沙发上,苔丝握着我的手也没有被我挣脱。 四周还是那样地安静,桌上的英伦花茶冒着袅袅的热气。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容易屈服,然而当我说出话来的时候,声音却好像打在海绵上一样无力。 “你难道不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吗,菲尔德小姐,在斯莱特林,野心、上进心,才能够让你朝着更美好的生活前进。”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轻易地就占据了我的大脑,“我们纯血,也需要不一样的力量加入队伍。你并不只是在帮助我们,而是与我们一同分享荣耀,和我们成为并肩作战的朋友。” “安娜。这件事并不难做到,对吗。”苔丝将她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我微笑。jk 第31章 友好的谎言(一) 十一月份的魁地奇学院杯冠军争夺赛是在一场暴雨中进行的。天空像是被撕裂了,大雨噼里啪啦从空中打下。昏暗阴沉的天空下,从远处吹来的风把雨幕吹向一侧倾斜。即使如此,也没能够阻止看台上如火如荼地为自己学院呐喊的学生。不知道是哪个追球手成功地将球投入门柱框子,一阵欢呼声排山倒海地响起在场地。 我将斗篷的帽子罩在头上,挤过看台上秘密麻麻的人群,找到了伯特莱姆坐着的地方。他是唯一一个撑着伞安静地看比赛的人,那把黑色的大伞挡住了不少人的视线,于是有学生故意往他身上撞去或者从他身边挤过去。然而他依旧紧紧地握着伞柄,注视着场地上的比赛状况。 我小步跑过去,钻进了他的伞里,在男孩子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摘下兜帽。 “真是鬼天气啊。”我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他微笑,“你说,这比赛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安娜。”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 伯特莱姆大概是没能想到我会主动来找他。 “比赛进行地怎么样了?”我装出一副正紧看比赛的模样。眼前呐喊助威不断晃动的身影让我根本看不清场地上的状况,雨中只有看到模糊的身影在半空中飞窜。 伯特莱姆想了想说,“刚才拉文克劳的追球手进了一个鬼飞球,目前得分是一百六十分,领先了我们六十分。这次我们的守门员是替补,原来的守门员受到大雨的干扰,没有看清楚球飞来的方向,因此受伤被暂时换下了。”他说话的时候,眉宇间带上了一点失落。 “没有想到你也会喜欢魁地奇,伯特莱姆。”我对他说道,“我以为你就喜欢做一些安安静静的事。” “是的。”伯特莱姆没有否认,“如果不是因为年龄限制,我也想加入魁地奇队伍。” “加入魁奇地队伍?”我不客气地笑了,如果眼前的男孩子能够更强壮一点,或者更加高大一点,也许我也不会这么明显地取笑他。可是伯特莱姆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他一头浅褐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加柔弱,仿佛一阵大风就会把他吹没了似的,“参加比赛的时候,无论多么大的太阳或者暴雨,都不可以打伞的哦,伯特莱姆。” 见我露出嘲笑的态度,伯特莱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只是觉得,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做合适的事。”他停顿了一下,“比如,下雨天就不应该白白被淋雨。尤其是这一行为与比赛的状况毫无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指着周围呐喊助威的学生,“如果他们都打着伞,像你一样这么安静地看比赛,球员们又怎么会被鼓舞士气?” “比赛是需要冷静的头脑和准确的判断力。”伯特莱姆硬邦邦地说着,“至少我可不认为这些疯狂的干扰举动会带来什么好处。” 观众席上传来了一阵唏嘘声,原来是斯莱特林学院又丢了一个球。 就在看见伯特莱姆的前一刻我还一直在忖思着如何恳求他答应那件事,但现在看着他紧绷着的严肃的面容,我伸出手,握住了伞柄的上方,“你猜,如果你丢掉雨伞,比赛情况会不会扭转?” “什么…..?”伯特莱姆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雨伞,随手往远处一丢。一阵风吹来卷着伞东倒西歪地朝着空中飘去,就像卷着一片落叶一般轻松。很快那伞就在视野里只剩下一个黑色的点。就在伞离开我们的头顶那一刻,雨水从脑袋上倾泻而下。 “安娜,你……”伯特莱姆眼眸中夹杂着少有的恼怒。他的头发很快就被打湿了,湿润了头发贴在额前,大颗大颗的雨水从发梢垂下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镜片沾染上了雨水变得朦朦胧胧的。 “伯特莱姆你就是个胆小鬼!”我继续嘲笑道,“淋点雨有什么可怕的,还非要找那么多借口!” 男孩子摘下眼镜,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他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他极力忍住了愤怒,只是转过了头,继续观看场地上的比赛。 他这样的反应更加令我感到不安。这个时候我才想到了我来找他的用意,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肘碰了碰他,“……别装了,伯特莱姆,你没有戴眼镜怎么看得见。” 伯特莱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不过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状态。 于是我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魁地奇手。” 虽然这个话说出来毫无诚意,伯特莱姆终于回过头来看我,“你今天来找我是有别的事,对吗,安娜。” 我对伯特莱姆的话吃了一惊,我磕磕绊绊地说道,“啊,其实……我是想来给你道歉的……”这个时候我脑子转的飞快,同时尽量让自己配合出羞愧的神色。 “道歉?” “是的……上次那个事确实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想要偷懒,不应该责怪你不帮我写论文……我很快就后悔了,之后也努力把所有落下的论文都补齐了。” 见伯特莱姆没有说话,我偷偷瞅了他一眼,继续低垂着眼睑说道,“我是怕你还在生气,伯特莱姆,所以想趁着机会来找你道歉。” 伯特莱姆沉默了一会儿,雨水汇聚在一起沿着他的下巴不断地滴落在鞋子上,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即使周围是铺天盖地的疯狂的呐喊声,简短的沉默使我感觉世界依旧是如此安静。直到伯特莱姆开口说话,“我没有生气,安娜。”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我……以前就说过,你是我的朋友。” “谢谢。”我低声说道。伯特莱姆真诚的表情让我的心情很忐忑,然而我踌躇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开口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个时候一阵浪潮般的欢呼声从耳边响起,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以及敲鼓声。我皱了皱眉眉头想要伸手捂住耳朵的时候,一双手比我更快一步地捂住了我的耳朵。 周围的吵闹声都被隔绝在了外面,那些声音都像是撞击在海绵上,只有打在手的雨水发出的噼啪声才是最真实的,以及从手的那端,浅褐色头发的男孩子带着笑意说话时传来的震动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你猜发生了什么,”伯特莱姆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兴奋,“ 斯莱特林队找到了金色飞球,最后领先了三十分赢得了比赛,也许你说的没错,丢掉雨伞可以让比赛扭转。” 我勉强地对他笑了笑。 “对了,你刚才对我说什么?”他放下手,问道,“我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我们回去再说吧。” 我和伯特莱姆一同走在去往宿舍的路上,我们的衣服全都打湿了,即使如此伯特莱姆还是表现出少有的兴致勃勃。到了公共休息室,我们要各自分开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伯特莱姆……”我说道,“我想起来上次你和我提过,你是鼻涕虫俱乐部的成员对吗。” 伯特莱姆“嗯”了一声,“那是斯拉霍格恩教授举办的聚会。” “你知道的,我的魔药成绩一向不好,听说在那个俱乐部里可以学到很多有关魔药方面的知识…….” “教授对于俱乐部的成员挑选要求一向很苛刻……”伯特莱姆为难地说道,“也许,我可以帮助你提高成绩。” “好啦好啦,伯特莱姆,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是我更想自己学到一些东西。”我说道,“我有一个主意,下一次俱乐部的聚会让我代替你去如何?” 伯特莱姆飞快地拒绝了,“这可不行。”他重新戴上了眼镜,“教授不会允许这样的事。”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隐瞒过去,比如你还记得复方汤剂吗,我可以变成你的样子,这样就不会有人阻止我了。” “安娜……”伯特莱姆习惯性地扶了扶他的金丝边眼镜,“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并不支持你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复方汤剂的药效过早地失效了,你变回自己的样子该怎么办。虽然斯拉霍格恩教授大多时候看起来很和善,但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果然在我的意料之内,伯特莱姆并不同意我这么做。 “这是欺骗,安娜。”他又恢复了让我讨厌的说教语气,“如果你想学好魔药学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但是你不能依靠着侥幸和捷径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忍着一胸口的怒气和伯特莱姆道了别,那个晚上我坐在床上,隔壁床的女孩子熟睡着,嘴里不时地发出磨牙的声音。 --------你难道不想得到更多的东西吗。 阿布拉克萨斯的话仿佛又浮现在耳边,这也是我唯一一个能够走近那个上流圈子的机会。可是我又如何才能够说服固执的伯特莱姆呢。 我想起就在早上我路过走廊,苔丝捧着书走过我的身边的时候,她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心,然后对我微微一笑,仿佛我们是亲密的朋友一样。现在有很多人都认为苔丝与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就连隔壁床的女孩子都在打听我们的事。 安娜菲尔德的名字在一年级女生中慢慢地流传开来,有些人甚至猜测我也是个纯血巫师,有时候在礼堂用餐的时候,甚至会有女生邀请我在她们身边坐下。 而现在伯特莱姆的拒绝让我大失所望。 我将被子往脑袋上一罩,心里却慢慢形成了一个想法。 第32章 友好的谎言(二) 第二天清晨,我抱着书走在去往魔药课教室的路上,走廊前方传来了混乱的声音,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坩埚落在地上发出的碰撞声。零零散散地围着一些看热闹的学生。 我好奇地走过去,拨开了人群。 是布兰德。他站在教室门口,脚底下是被踩得脏兮兮的课本,还有一些珍稀的魔药材料。那些东西显然都不是他的,而是属于被他推倒在地上的黑发男孩。 我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汤姆了,伯特莱姆也没有和我提起他。但是我没有想到汤姆会如此狼狈。他的额头上有一块淤青,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头发,校服袍子的袖口处到肩膀有明显的布料裂痕,显然布兰德深谙霍格沃茨的规则,既然学生之间禁止魔法攻击,那么只有武力攻击才不会容易烙下把柄。 汤姆的书原本就是二手书,现在那些书页全都散开了,线头冒了出来,让人一眼就看出了曾经被细心修补过的痕迹。 布兰德眼尖地注意到了,他用脚尖将书挪向汤姆的方向,“你不是乞丐吗,汤姆,这些还给你。”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话布兰德这副样子真是令人讨厌极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汤姆,我知道汤姆在斯莱特林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利,可是他一向低调,对谁都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即使那副样子是装出来的,却极大地满足了斯莱特林学生的虚荣心,所以没有多少人会故意为难他。现在看着汤姆这副狼狈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被放进了一只虫子,挠得又痒又难受。 我觉得只有我才能为难汤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悄悄地问身边的一个斯莱特林女生。 “刚才上课的时候,斯拉霍格恩教授用一小瓶迷情剂作为奖励,汤姆首先完成了任务,布兰德早就看汤姆不顺眼了,所以……”女生说到一半耸了耸肩,“就变成这样了。”她就像在说着英国的天气一般,口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大多人和她样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想法。 我想了就在前几天的聚会上,阿布拉克萨斯讽刺布兰德在魔药课上败给了一个麻瓜的事,我不知道所谓的麻瓜指的是不是汤姆,就目前来看汤姆成了很好的出气对象。 “嘿,我说,你在斯拉霍格恩教授面前不是一向很行的吗,怎么现在和孬种一样?” 布兰德就像是一只嚣张的绿猴子,他似乎想要使劲地羞辱汤姆,汤姆的沉默却更加使得他恼火。布兰德弯下腰来一把揪住了汤姆的领子与他对视,“今天那奖励原本是属于我的,如果你想好好在这里待下去,以后不要这么爱炫耀自己的本领,知道吗?” 从我这个角度看不清汤姆的神情,但我清晰地看到了汤姆扬了扬嘴角,那细微的弧度透着隐约的嘲笑和不屑。 他张开嘴只吐出了一个词。 “失败者。”他说得很为缓慢,却让周围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于是有人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几乎可以看到布兰德的怒气要从鼻孔里冲出来,他将他的脸贴向汤姆的脸,他那宽大的鼻子几乎要挨着汤姆的脸,带着自以为是的压迫感逼近汤姆,压低了声音,“你以为----你以为周围这么多人在,我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吗,要知道------” 就在我以为他会将他的拳头揍向汤姆的时候,布兰德突然脸色一变,他放开了汤姆,脸色苍白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布兰德反应过来,他涨红了脸,“你以为你是谁!”他说着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话,“不许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拔高了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我的心里产生了小小的疑问。汤姆对布兰德做了什么? 当我看向汤姆的时候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的背部挺直而又瘦削,看起来有一丝可怜。 布兰德见自己一瞬间的失态已经丧失了面子,他狠狠地踩了几脚地上的课本,大步离开了。有几个人匆忙跟在他身后离去。 汤姆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收拾地上的东西,直到人群散开,我才慢慢地走到汤姆面前蹲下。他的视线触及到了我的皮鞋,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是我,但是男孩子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喂,汤姆。”我故意用脚踩住了汤姆正准备伸手触碰的那本书,笑嘻嘻地对他说,“我来帮你收拾怎么样。” 这个时候汤姆抬起了头,他那双黑得浓郁的眸子闪过一丝阴沉,像是汹涌而来的黑色乌云,阴暗,冰冷,以及还未完全退去的翻涌的怒意,就好像令人置身于地狱一般压抑和森冷。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缩回了脚。 我终于明白了布兰德为什么会落荒而逃。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汤姆这样的眼神,即使只是一个二年级的男孩子,却有这样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眼神。 “汤……汤姆。”话说出口我差点想咬断自己的结巴的舌头。我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你不必这么看我,又不是我把你推倒在地的。”我这么说着越发觉得委屈。 汤姆垂下眼睛,继续手上的动作,“你总是不安好心,安娜。” “哈?”我装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难道是责怪我刚才没有帮助你吗,我才一年级呢,汤姆,除了马尔福可没有人敢惹布兰德。” “我不是这个意思。”汤姆冷冰冰说道,“我只是想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可以离开了。” 我当然不会按照汤姆的意思马上离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我掏出手帕,身体微微前倾,将手帕轻轻地贴在眼前男孩子的额头,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水和灰尘。触及到他额前乌青的伤口时,我略微重重地按了按。 “痛吗,汤姆。”我装作心痛地说道。 好像是被坩埚砸出来的痕迹呢。我若有所思。 汤姆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地拍开了我的手。 我悻悻地收回手帕,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汤姆,即使你受伤了,也没有来帮助你,更没有人来保护你。”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汤姆说道。 “是啊是啊,你总是这么说,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我说道,“你应该交一些有用的朋友,分院帽把你分在斯莱特林,是为了让你有机会走进上流的生活……”我想了想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好朋友是苔丝·布拉克,她还说二年级的时候要和我一起去霍格莫德村。”还有马尔福,不过我不打算说出来,这就像一个埋藏的秘密,只有慢慢地发酵才会有更多的惊喜可言。 “好朋友?”汤姆口气缓慢地说道。 我被他的语气弄得不舒服,“你不要用这副口气说话,是啊,即使是互相利用怎么样呢,至少我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你这样,即使成绩优秀照样被这里的人瞧不起。上次你警告我我会为自己是行为感到后悔,那么现在呢,你又没有没有后悔?” 我盯着汤姆,企图在他的表情上看到沮丧的深情。然而我却看到了汤姆带着笑意的神情,那笑容让我的背部蔓延上一丝冰冷。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安娜。” =3= 欢迎留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友好的谎言(二) 第33章 友好的谎言(三) 一切才刚刚开始。 好几天的我脑袋里都是汤姆的这句话。我琢磨着汤姆大抵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然也不会那么阴阳怪气地说出这句话。我想他唯一没说出的话应该是“等着瞧吧,安娜。”这么想着我又变得莫名气愤,握着羽毛笔的手一个用力,在羊皮纸上划出“撕拉”一声尖锐的声音。 我开始后悔当时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立即反驳,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就转身跑了。 晚上我邀请伯特莱姆和我一起去公共休息室自修,他表示他要去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聚会。 “当然,除非你不想吃到我新制作的蜂蜜蛋糕。”我这么对他说道,“你可以吃完后再去,那也来得及。” 和他本人看上去给人刻板的印象不同,伯特莱姆喜欢甜得发腻的东西,但是他的家里人从来不给他寄来甜食,原因是因为他从小因为喜爱甜食烂光了牙齿。果然,听完我的话,伯特莱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来一杯浓浓的南瓜汁就更好了。” 公共休息室的人很少,伯特莱姆早早地就到了,他装作认真地在看书,当我将蛋糕和南瓜汁推到他旁边的时候,我眼尖地注意到他吸了吸鼻子。 “不要客气,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想要端起南瓜汁的时候,我用手轻推他的胳膊肘,“你不想先尝一尝蛋糕的味道吗,比起这个南瓜汁,蛋糕可是花费了我更多的心思呢。” 伯特莱姆“唔”了一声,他拿起蛋糕咬了一口,“还行吧。”他口齿不清地咀嚼着,“很明显安娜你在制作的过程中过于心急,想要用更多的调料来掩盖烘烤的不足,如果能松软一点就更好了。”即使表达着不满,他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嗯,为了让味道更浑厚,我加了一些猫头鹰的粪便当做烘烤原料。”我用平淡的口吻说着。 伯特莱姆猛地呛咳起来,他的脸蛋上浮起了红晕。我连忙递上南瓜汁,他抓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直到平静下来,他才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一定在开玩笑,安娜。” 我朝他弯了弯眼睛,“你觉得呢,伯特莱姆,你可以再仔细地回味一下就知道了。” 之后伯特莱姆再也不敢碰蛋糕,我想也许他从此会对甜食产生阴影。 但是产生阴影的不仅仅是甜食。 还有南瓜汁。 不过目前他是不会预料到的。 周围很安静,我却完全难以静下心来将书中的文字看进去。直到肩膀一沉,我的手一颤抖,手中的羽毛笔从桌上滚落在地上。 伯特莱姆的脑袋正搁在我的肩膀上。 我推了推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伯特莱姆没有丝毫反应。 我松了一口气,把他沉重的脑袋放在桌上,伯特莱姆软绵绵地趴在那里,毫无知觉。 南瓜汁里放了带有麻醉作用的乌头草,乌头草的味道很浓,只要轻轻一嗅就能被闻出来。为了不让伯特莱姆怀疑,我特意制作了味道浓厚的蛋糕,以及加入猫头鹰的粪便来冲淡乌头草的味道。伯特莱姆是在呛咳的时候饮用了南瓜汁,慌忙之中更加不会注意到特殊的味道。 我掏出口袋里的一小瓶魔药,那是马尔福先生给我的复方汤剂。早在这之前我就偷偷从伯特莱姆的衣服上找到头发交给过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先生表示会给予我一点帮助。 我对着一块小石头施了变形咒,变出和伯特莱姆一模一样的眼镜。 “抱歉了,伯特莱姆。”我对着昏睡的褐发男孩子小声地说着。 复方汤剂难喝极了,直到走出男生盥洗室,我的喉咙里还在咕噜咕噜地直冒泡。 “晚上好,里格。”走廊里也有不少女生和我打招呼,我试图给予她们一个温柔的微笑,然而我的表情似乎吓到了她们,女生惊讶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按照伯特莱姆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理会这些搭讪的。于是我轻咳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目不斜视地大步从她们身边走过。 苔丝给我的纸条里写着鼻涕虫俱乐部的地址,我一进门就看见好脾气的斯拉格霍恩教授不停关照着他的客人们。他穿着天鹅绒的衣服,金纽扣、头顶的地中海、一大把金银并存的长胡子,他庞大的身躯好像可以占据半面桌子似的。 斯拉格霍恩教授一看见我,就热情地朝我招手。 “还在那里发什么呆,伯特莱姆,你想让这里所有人都饿着肚子等你吗。” 聚会上很热闹,正中央有一张很宽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听说斯拉格霍恩教授就是非常喜欢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下进行学术交流。又或许比起魔药,他对食物更感兴趣。 “嘿,矮子,你知道你迟到了吗。”一个刺猬头的男孩子用叉子戳了戳盘子对我说道。 我想要反驳什么的时候,斯拉格霍恩阻止了我。 “好啦,吉普,你闭上嘴,这是我的聚会,别把它弄砸了。”斯拉格霍恩笑着对那个刺猬头男孩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可以开始了。”他挥了挥魔杖,餐巾轻飘飘地一条接着一条飘到了每个人的面前,“我依旧希望这是一次愉快的聚会,不要像上次-------尤其是你,杰克,不要再弄坏我的手风琴。”他假装严肃地说了一句,然后重新挂起微笑,“女士们先生们,这次我特意托人带来了一些鹌鹑,这玩意儿对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高油脂可对我的消化系统有害处,所以我自己带了晚饭,你们可怜的教授只能啃着萝卜看着你们,对了,贝尔奇,你要来点萝卜吗?” 他自己说完先是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鼻涕虫俱乐部的成员大多我是不认识的,除了坐在我对面的汤姆。汤姆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原先我一直忐忑着怕他发现自己不对劲的地方,后来发现他根本是眼皮都懒得抬起看我一眼。 一个男孩子说起他叔叔拿了梅林勋章的事,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参与话题。 “啊,我知道他,他是个很出色的巫师,很年轻的时候就在森林里一个人与巨怪战斗过。他的梅林勋章绝对受之无愧,你现在还有见到你叔叔吗。” 那个男孩子骄傲地说上个暑假他们还一起吃饭,他还拿到了他叔叔的签名。 与我想象中不同,餐桌上斯拉格霍恩教授并没有提太多关于魔药学的内容,他拿出他最新从各种地方搜刮来的食物与大家分享,其中包括一种甜食——菠萝蜜饯。 我用叉子轻轻碰了盘子里的菠萝蜜饯,毫无胃口。 这个时候斯拉格霍恩教授讲起了他和一个好友打了赌,赢回一瓶迷情剂的事。 “你们知道现在一小瓶迷情剂在市面上要多少个加隆吗。”斯拉格霍恩教授腆着肚子说道,“迷情剂在商店贩卖的时候是以特制的滴管来衡量容量,往往几滴就值好多个银西可。现在依旧有很多年轻人趋之若鹜,想要去试一试迷恋的滋味。但现在我的这瓶魔药已经不属于我了,而是属于优秀的里德尔先生。虽然只有一小管——很难说能发挥到什么程度的作用。” 他的话音刚落,有口哨声吹起。斯拉格霍恩教授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笑眯眯地问道,“汤姆,你能告诉我,你准备对谁使用这个爱情魔法?”他对着汤姆挤了挤眼,“我代表这里所有人对着梅林发誓,出了鼻涕虫俱乐部,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我也抬起了脑袋看向汤姆,企图看出点什么端倪。 大部分人都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汤姆却不紧不慢地放下餐具,说道,“我不打算使用它。” 这可真令人感到失望。周围的学生发出了唏嘘声。 我可不相信他的鬼话,汤姆一定有打着迷情剂的主意,不然他为什么要扫布兰德的面子自找苦吃。 “难道不是桃金娘吗?”那个叫吉普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说道,“大家都知道的事,眼镜比啤酒瓶还厚的姑娘,不是常常跟踪你吗,汤姆。” “噢?真的有这回事?”就连斯拉格霍恩教授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大家都在兴奋地讨论着桃金娘的事,汤姆并没有说什么,直到最后他才微微一笑,说道,“我不会对别人使用迷情剂,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不打算使用它。” 吉普见汤姆从头到尾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态度,他悻悻地闭上了嘴,“那还不如把它给我呢……”他小声地嘀咕着。 眼见着这个话题就要被教授巧妙地转移,我重重地将小刀搁在盘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叮”的一声响。 “难道不是……安娜·菲尔德吗?” 我迅速地脱口而出,脸上强装着镇定,心脏却仿佛要在下一秒蹦出身体。 汤姆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我装作自然地往最里塞了一个菠萝蜜饯,那甜腻的滋味差点让我恶心得想吐,“……安娜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似乎认识。”我自作聪明地补充了一句。 鼻涕虫俱乐部并没有多少人认识我,他们疑惑地在私底下讨论着安娜是谁。 有一瞬间在汤姆的注视下,我差点产生复方汤剂药效已经消失了的错觉,我学着伯特莱姆的习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才让我稍稍安下心来。 “我以为你会对她感兴趣,里德尔学长。”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第34章 友好的谎言(四) 柔和的灯光洒在对面男孩子的眼皮上,他扯了扯嘴角,幽深的眼睛注视着我,“你为什么这么问?”他平静地说道,“或许你对她更感兴趣,对吗?” “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我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但我们只是朋友。” “你真的觉得她是你的好朋友吗,里格先生,也许你需要更加仔细地想一想她是否适合被你信任。”汤姆避开了我的问题,反而转过话锋来反问我。 “这是什么意思”我隐忍着怒气说道。 汤姆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他这样的态度令我火冒三丈,我的胳膊肘部抵在桌面上,装作自然地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黑咖啡,试图将满胸腔的怒气压下,然后将杯子搁回桌上,压着下巴点了点头,“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学长,但是安娜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应该好好地去了解她之后再去决定她是什么样的人。” “……好好了解?”我清晰地看到了汤姆隐忍笑意的神情。 “也许吧,但是无论如何……”汤姆靠在长脚椅的柔软的靠背上,一只胳膊放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他说道,“我也并没有想过对她使用迷情剂,从来没有过一丝这样的念头。里格先生。”他慢慢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我和桃金娘一样在他心里对他并无吸引力?我开始后悔自作聪明地以伯特莱姆的样子问出这个问题,即使一开始仅仅是出于好奇心,到现在尴尬而又羞愤的心情,几乎令我坐如针毡。 “只是开个玩笑,里德尔学长。”我接上一句。 很显然我们是无法再聊下去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将目标转向我坐在我身边的长发女孩子,她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却对着摆在不远处的熏咸肉目不转睛。 我掏出魔杖对着盘子低声念动咒语,一小片熏咸肉飞到了身边女孩子的餐盘中。 她惊呼一声,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长脚凳在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柏莎?”斯拉格霍恩教授停下了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关切地询问道。 “没,没什么,教授…….”叫柏莎的女孩子低声说完,慢慢地坐了回去。 我得意地推了推眼镜,动作优雅地用餐,却依旧能感受到身边的女孩子试探的目光。 果然,没过多久,她开始主动找我。 “你好。”她看起来有些局促。 我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想着也许我能够从她身上打听到关于这个聚会的事。为了不让汤姆听到我们的对话,我特意坐得离她更近一点。 “想不想玩些有趣的游戏?”我冲她挑了半边眉毛。 女孩子微红了脸,眼神中却带着隐隐的兴奋,“那是什么?” 我装作刻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用胳膊肘抵着桌面,微微撑起上半身,贴近柏莎的耳根,暧昧地说道,“就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游戏,就我们俩,别人谁都不能参与其中。”一说完我立刻坐回原味,就像没事似的。只有柏莎还愣在原地,半晌她点了点头。 我先站了起来,走到离餐桌有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坐下,随后柏莎也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我旁边坐下。她离开的时候,斯拉格霍恩教授正举着酒杯惬意地小口抿着。 身边的沙发凹陷下去了几分,身边的女孩子似乎觉得坐得离我太近,局促地想要起身拉开距离的时候,我伸手将她的肩膀按了下去,同时对她微笑,“这样挺好的。” 柏莎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了下来,她伸手将脸庞的头发拨到耳朵后边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慌,但是发烫的耳根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更红了,柏莎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微侧了脑袋问我,“你说的是什么?” 我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玩意儿向上抛去,在它落下来的时候“啪”地一声一把抓住拍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金加隆?”柏莎疑惑地问道。 “是的,我来抛加隆,你来猜它落在我手心是哪一面,猜对了的话,我来回答你一个问题,猜错了呢,你来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样也算能让我们对彼此增进了解,怎么样?” 看柏莎的神情,显然这与她想象中的有趣的游戏有所不同,她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啊,当然……当然可以试一试。” “那开始吧!”我抛了硬币,埋在手心,抬了抬下巴示意柏莎回答,她随口说道,“巫师人像面。” 我展开双手,金灿灿的金属面上浮动着一只展翅的喷火龙。 “很遗憾,”我笑眯眯地说道,“那么我先来问,你加入了鼻涕虫俱乐部多久了?” “七个月。”柏莎说道,“不算寒假的话。” “好吧,那么继续。”我再次抛了硬币,柏莎紧紧地盯着我的手心,“唔,我可以感受到…….巫师人像面!” “哈,抱歉。”我打开手掌,掌心的金加隆依旧是喷火龙朝上的那面。 柏莎微涨红了脸,“噢。” “俱乐部之前也是像这样地聚在一起吗?你知道,我一直很想学一些新的魔药知识,我可不希望让脑袋光顾着被那些鹌鹑肉塞得满满哪的。” 柏莎想了想说,“也不全是这样,教授也会和我们说课本之外的知识,大多都和古老而且神秘的咒语有关系,我想……也许你对那方面也会有兴趣的。” 我点点头,余光注意到女孩子似乎表现得有点不耐烦可,她并不热衷于这类的问题,脚上的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触碰着。 于是接下来的一次,她轻松地赢了。 “我投降,你随便问吧。”我举了举双手,无奈地耸肩。 女孩子想了想说道,“刚刚你为什么做那样的事,因为……因为……以前你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过话。” 此刻我早已忘记我随手扔给她的是什么食物,我想也许是我的随手一个动作让她产生了错觉,于是我露出一个友好并且绅士的内容,后者参照了记忆里萨利对我微笑时耸动的肌肉群,“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帮助一个漂亮迷人的女士?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我不知道这样的调侃是否合适,因为我在柏莎的脸上看到了失望和喜悦交杂的复杂的情绪。但此刻她的反应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接下来,即便是耐心地回答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大多时间都是我在对她提问。 在那些零碎的回答中,我可以得到一些结论,那就是第一,鼻涕虫俱乐部根本就不是什么阴谋重重的地下队伍,它只是一个粗糙的,相对自由的派对。大多数都是斯拉格霍恩教授吹牛以及夸张的叙述为主要风格,主要的主题内容就是艺术和食物,说白了就是满桌子的食物和配乐,偶尔他自己也会拉上几首锯齿似的小提琴音乐,当然,斯拉格霍恩教授学识广泛,他从不拒绝任何一位成员关于魔法知识的询问,这只是少数情况。第二,至于为什么马尔福以及几位学校董事会的子女没有被邀请,我想……可以参照第一条。 聚会结束后,斯拉格霍恩教授喊住了我,我声称今晚过得很愉快并希望能再拿一些菠萝蜜饯带回去。 “我很高兴你能喜欢那东西,伯特莱姆。”斯拉格霍恩教授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自认为喜欢甜食的巫师往往在魔法方面有着非常高的天赋。” 我捧着一小袋的菠萝蜜饯礼貌地谢过了斯拉格霍恩教授,他嘱咐我早点回去休息。走出门的时候,我立刻加快了脚步。聚会比我想象中的时间要待得长,我感觉自己的身上药效开始要渐渐退去,至少之前路过大厅墙上的镜子时,发觉“我”的头发比来的时候要变得深了一点,伯特莱姆头发是浅色,我的反而是深褐色的,想到这里我心里变得有点急躁,而且我可不能保证中途不让我初显端倪的鼻子融化掉。 然而就在路过拐角处,我走得太急,一头撞在了前面的人背后。 那是正不紧不慢地走着的黑发男孩子,身上的黑色袍子几乎都共同要与周围的阴影融成一块,他瘦削的后背撞得我的鼻子疼得几乎要让我留下眼泪。他也似乎很疼,和我用手捂着轻揉着不同,他僵直了后背部,一只手扶在墙上的凹凸不平出,手指紧紧地贴着粗糙的墙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大抵是脖子上冒出的冷汗打湿了发梢,一根根贴在脖颈处。 如果是平时,我会愤怒地责怪他一番,但是想着自己随时有变回来的危险,我只是给了汤姆一个愤怒的眼神,捂着鼻子想要匆忙赶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触感,从身后传来的,与其说是某种尖锐的东西抵着我的后背,倒不如说是带着魔法的威胁。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里格先生。”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语气,那是一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和漠然浑然一体的口气,它来自此刻正拿着魔杖指着我的汤姆。 第35章 汤姆里德尔的秘密 冷色调的走廊,墙壁上的灯忽明忽暗,两个身影对峙般地投射到墙面,我感觉气氛有点紧张,暗自想着是不是哪里漏出马脚被汤姆眼尖地注意到了。然后当我转过身来的时候,黑发男孩子已经不着痕迹地收回了魔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当着我的面慢悠悠地将魔杖放进口袋。 “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我保持着自然的笑容,“里德尔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改天再谈?”天知道这样被拖延下去会发生什么,表面上装出放松的样子的我实则已经心急如焚。 汤姆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动摇,“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只是刚才看到你和柏莎似乎谈论得很尽兴……”他故意放慢了语速,“我们谈话时最好是旁边没有别人。” 原本打算糊弄一下汤姆转身就跑的我,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出于好奇心,脚牢牢地黏在了地上,即使理智告诉我要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对于汤姆和伯特莱姆之间的秘密让我实在是无法挪动半分。 “好吧。”我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焦躁,汤姆也许是听出来了,他故意放慢了语速,“上次的鼻涕虫聚会上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的脑中警铃直响,像这种反问说不定就是汤姆这家伙在故意试探我。 “让我再考虑几天。”我煞有其事地看着他说道,“这种事毕竟不能一般的事,我还是希望能够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我自认为这种模棱两可的答复可以减轻汤姆的怀疑,但是出乎我的意料,汤姆似乎并没有怀疑我,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一直很欣赏你,伯特莱姆,”汤姆很自然地改了称呼,“所以如果我们合作,我相信斯拉格霍恩教授一定会松口的。” 松口?什么松口?难道斯拉格霍恩教授真的有什么秘密吗?难道我从柏莎那里打听来的事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吗? 我按捺住兴奋又略微忐忑的心情平静地说道,“你需要我的帮助,汤姆,可是我并不认为教授会接受我提出的要求。” “是他需要我们。”汤姆光华灼人的脸上带着自信,“他远比我们要想得要不安定,他创建鼻涕虫俱乐部,也许正是要找到能被他信任,又具有超越一般人能力的巫师,来继承他满腹却不能够在这里展现出来的古老魔法。” 疑惑从我的心底浮现上来,我的脑袋跟不上他说话的节奏,只好略微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为什么不自己……” 汤姆接过话,“我去问过他。”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只是他似乎还在犹豫中,我想他还需要再多一个人来说服他,让他相信他所拥有的其实是被封尘着的华美的宝藏,你不是一直对那神秘而古老的魔法感兴趣吗,伯特莱姆,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就在图书馆看到你查找类似的书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表示不置可否。说到底这大抵是汤姆想要伯特莱姆和他一起说服斯拉格霍恩教授传授什么古老的魔法。 这对话的内容顿时让我失去了兴致,唯一有收获的便是原来汤姆找过伯特莱姆,依照伯特莱姆对汤姆的崇拜的态度,如果此刻他站在这里,一定会答应的吧,不过……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立刻答应汤姆而是要考虑一下呢……难道汤姆的意见中有让伯特莱姆忌讳的地方? 我陷入了短暂的思考,并没有注意到男孩子趁着我走神,慢慢地靠近我,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漂亮的脸蛋已经近在咫尺。 两个男孩子靠得如此之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我想开口提醒他时,汤姆先我一步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制止了我,他凑到我的耳边,脸的一侧几乎要贴着我的脸,他清浅的呼吸声在此时格外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就这样地沉默了片刻,我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汤姆也慢悠悠地放开了我。他有如实质的眼神盯紧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睛,像水波上濯濯溢光的平面。 我很想翻一个白眼,但出于对伯特莱姆形象的尊重,我克制住了自己。 男孩子后退了几步站稳,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他说道。 如果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淑女,也许我会扶着额头晕过去吧,无论是因为这亲密的举动还是因为这轻佻的话语。 我僵硬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我开始思索着从前我们亲密地并肩睡在一张床上,并为此感到悔恨。 复方汤剂可以改变容貌,但是改变不了身上原本所存在的特质。或许汤姆已经怀疑到我的身份了。不过就算认出我又怎么样呢。他也没有理由去管我的事。我相信他也不愿意自找麻烦。 “你是一个聪明的斯莱特林,”我意有所指地说道,“所以……..晚安,里德尔先生。” “……晚安。” 我丢下汤姆头急急忙忙地离去,因为他有意的拖延害得药效退去更多,我不知道此刻我的外貌发生了什么变化,等到我跨进盥洗室的时候,我发现除了头发上发生的变化,基本都还没有明显改变。 于是我松了一口气,顺手将一袋蜜饯冲进了下水道。等到我恢复原样跑回公共休息室的时候,那里的学生差不多都离开了,只有伯特莱姆依旧靠在那里熟睡着。 我在他身边坐下,将剩余的南瓜汁清空,然后直到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才使劲推了推他。 浅褐色头发的男孩子“唔”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我睡着了?”他一脸惊讶,低头看了一下怀表, “梅林啊,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你太累了,伯特莱姆。”我合上书说道,“我喊了你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伯特莱姆难得得面带愧疚说道,“对不起,安娜,本来说好和你一起自修……..” “没关系,只不过听你之前说今晚有聚会,早知如此,我也不应该拉你过来自修,这样斯拉格霍恩教授那里你也不会耽搁了。” 我也一脸抱歉地说道。 伯特莱姆沉默了,“不去也没关系。”半晌他说道。 我看着伯特莱姆心里想他似乎在回避汤姆提出的建议。 不过既然正如汤姆所说的,他对古老的魔法感兴趣,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这是他和汤姆的事。 我对自己说道。 回宿舍的时候,马尔福先生的猫头鹰早早地等在那里了,它和它的主人一样,身上瞧不出丝毫温柔的影子,犀利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就像马尔福在一边监视我一样,害的我心生不安,只好当夜执笔写下了信息让它送过去,信中我没有提起斯拉格霍恩教授和汤姆之间关于古老魔法的事,我认为那信息对那傲慢的马尔福学长来说无足轻重。 我没有收到他的回信,那少爷大概是连简单的“嗯”都懒得回复,后来我私底下问起苔丝这件事,她捧着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 “你做的挺好的。”她抬头朝我展颜一笑,“只不过那样的结果并不合马尔福学长的心意,但与你本人无关。” “不合心意?” “是啊。”苔丝合上书,弯腰整理了一下衣摆的褶皱,“他不是很喜欢斯拉格霍恩教授,包括他的父亲,他们一家似乎都并不喜欢斯拉格霍恩教授担任院长,认为他只是一个靠嘴上功夫来拉拢学生的过气的老师。所以如果真如马尔福学长所怀疑的,教授在谋划什么,那么马尔福家就可以提出替换一个院长的提议。” 苔丝似乎为自己过多的认知感到些许得意,这代表着她家和马尔福家有着的亲密的往来。她微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挺喜欢斯拉格霍恩教授的,他不严厉,也很宽容。但还真是有一些过气。” 我不知道所谓的“过气”是什么,是不是对于纯血来说,其余被他们所淘汰的非纯血,就是过气。我没有问,苔丝低头继续翻书,我想她此刻大抵正用余光瞄着我。我挺直了胸,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沮丧和失落。 正当我还为混入苔丝身后的小群体费心时,伯特莱姆已经提早进入了备考的状态。随着霍格沃茨地面上堆积的大片枯黄叶子叠得越来越厚,凛冽地风吹走了每一只在塔尖惬意七喜的猫头鹰,冬天爬山了周围的每一寸墙壁,霍格沃茨迎来了假期。 我剧透一点,安娜会在二年级有一个男朋友,但是不是阿汤哥… 猜猜是谁吧!猜对我就双更!!(好吧我本来就有这打算)=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汤姆里德尔的秘密 第36章 霍格沃茨的圣诞节 城堡外面飘着鹅毛般的雪。脚下踩着的触感是松松软软的,像踩在棉絮上。一路上我裹紧了围巾。半空中飘着鹅毛般的雪。脚下踩着的触感是松松软软的,像踩在棉絮上。 寒假我没有回到菲尔德庄园,当初邓布利多带我离开庄园的时候,他就向那个男人承诺过不轻易把我送回去。 之前我送伯特莱姆去列车车站的时候,他问起我回家的事。我告诉他我准备坐下一班的列车回去。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吧,安娜。”伯特莱姆摘下眼镜,抖掉镜片上的雪花,重新戴上眼镜,转头一脸正经地对我说道,“我们可以互相写信交流一下成绩。” “……” “开玩笑的,”难得的,伯特莱姆笑了, “我只是想着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可以交换礼物。” “谢谢你,伯特莱姆,不过我可不想让你的猫头鹰的脸贴在我家窗户上,那样我家的仆人会吓得半死。何况,我的猫头鹰很早之前就丢了。”我一想到自己的小猫头鹰“叛变”,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伯特莱姆也没有在意,他朝我挥了挥手,提着行李走上了列车。 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往车站走去的汤姆,男孩子一个人走着,身上是黑色的校袍,熟悉的黑发黑眸,淡色的唇,浓密的睫羽上落着细小的雪花,好看而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脸因为寒冷而略显苍白,周围的白皑皑的雪在他脸上映衬出隐隐的光泽。 他的行李很小,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带回去。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汤姆抬头朝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 想起上次伪装伯特莱姆事,我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而后想到他和伯特莱姆之前隐藏的秘密以及抢走我猫头鹰的事,我顿时觉得心里多了底气,立刻直视他的眼睛,冲着他挑衅似地抬了抬下巴。 “祝你在孤儿院玩得愉快,汤姆。” 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大声说道。 周围的几个学生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汤姆,他们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汤姆的眼神中立刻带上了鄙夷和嘲笑。 汤姆像是没看到听的,提着行李继续朝前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他偏头对我说,“谢谢你的祝福,安娜。” 听不出什么情绪。 与平日里的热闹景象不同,霍格沃茨大部分的学生都离开了,路上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基本上看不到人影。半空中落下的雪花在脖子上纠缠不休。冷得我直打哆嗦。 礼堂四周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圣诞树,不知道是谁砍下拖过来的,树上没有任何装饰,显得有些凄凉。宽敞的礼堂里只有当中一条长桌上堆着食物,我进去的时候,只有零散的几个留校的学生坐在那里小声交谈。 我在圣诞树跟前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吃着刚烘烤出来的饼干。不知是否被饼干的香味所诱因,一只灰色的松鼠突然钻了出来,蹦跶在我的身边,它摇摆着厚重的大尾巴,露出宽大的门牙,圆圆的珍珠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我没有理会它,在那炽热的目光注视下自顾自地将所有的饼干都吃得一干二净。 那只松鼠不满地朝我“吱吱”地叫了几声。突然“嗖”地一声,灵活地跃上我的肩膀,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我的一侧脸,跳到了我的脑袋上。 我伸手想要把它拽下来,它敏捷地闪过,爪子还将我的头发拽得一团糟。 正在我愤怒地与松鼠进行几个回合的战斗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请问,请问有没有看见比格斯。” 那是一个大家伙,我转过头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腰部,他也穿着霍格沃茨的校服,只是那袍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似乎将他整个人勒住似的,使得他看起来十分不自在。虽然他的块头很大,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稚嫩的气息。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差点撞翻一棵圣诞树。 “什么?”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高大的男孩子腼腆地笑了笑,他指了指我脑袋上的松鼠,“我终于找到它了,原来它躲到这里去了。” “……”看来比格斯是这只松鼠的名字。我倒认为混球这个名字更适合它。 高个子男孩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发霉的狗食饼干,我只觉得脑袋上一轻,那只松鼠蹦到了男孩的手心,舔着饼干。男孩将松鼠连着饼干往口袋里一塞。一脸抱歉地朝我说道,“多亏你刚才照顾它,我很担心它跑出去,外面这么冷,比格斯会受不了的。它从小就在温暖的地方长大。” “不客气。”我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没好气地说道。 高个子男孩子却并不打算马上离开,我只感觉长椅的另一边一沉,他很自然地坐下,高大的身躯靠在椅背上,我很担心椅子下一秒会化为齑粉。 “我叫鲁伯海格,格兰芬多三年级学生。”他偏了偏脑袋,“很高兴认识你。比格斯刚才一定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吧,它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它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特别喜欢给别人制造困扰。但是它很善良,并不是什么凶恶的动物。” 我对一只松鼠提不起兴趣,只好打断他的话,“我叫安娜菲尔德,斯莱特林一年级学生。” 海格听到“斯莱特林”的时候,眼里闪过短暂的惊慌,他突然变得异常沉默。 “我不喜欢斯莱特林。”半晌他闷闷地说道。 这样的话我曾经在桃金娘的嘴里听过,但是还是第一次从其他人口里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不过……你并没有对比格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所以我不讨厌你。”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上次有一个斯莱特林学院的家伙差点要将比格斯的尾巴剪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海格是混血半巨人,原本霍格沃茨的校董集体反对他入学,是邓布利多教授的一再坚持,校长才松了口同意让他入学,前提是一旦海格给学校里造成混乱和麻烦,他就会被退学。这也是为什么就算他被斯莱特林乃至他自己学院的学生嘲笑和戏弄,他都一声不吭。 “我们学院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思考了一下,想要为自己的学院辩解,却又说不出什么理由,“不过我认为在学校里养着奇奇怪怪的宠物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海格的脸上有些沮丧和泄气,“嗯,虽然比格斯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不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它不属于这里,等到冬天过去,我就把它送回去……” 海格又絮絮叨叨地在我旁边讲了很多话,他告诉我他偷偷地在城堡里养过很多动物,“……我捡到阿拉戈克的时候,它还只有指甲盖大小,因为饥饿和寒冷躲在树叶里瑟瑟发抖。” “阿拉戈克是什么?” “一只蜘蛛……”他犹犹豫豫地看了我一眼,“它很漂亮,腿上的毛事深棕色的,它还有有八只明亮的眼睛……” 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你还养着它吗?” 海格点点头毛茸茸的脑袋,“它现在还小,也不肯离开我,等到它稍微大一点,能够自己有能力捕捉到食物的时候,我就打算让它自力更生。” “没有人发现它们吗?你养的那些动物。” “我一个人住着,就在城堡附近的一个小木屋里,我自己盖的,学校的宿舍太小了,何况也没有人愿意和我住在一起……”他的声音降低了几分,“不过这也挺不错的,那木屋离得树林很近,我有空的时候就会在那附近走走,捡几只动物养着,反正也没有人会来我那里。” 我有些同情海格,但我也很讨厌那只松鼠和蜘蛛,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打了一个哈欠。 海格停下了絮叨,他偷偷看了我一眼,低头摆弄着衣服边缘,那里冒出了几根线头,“你肯定累了,早点回宿舍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托着庞大又笨重的身躯离开之前,我喊住了他。 “海格,很高兴能听你讲这些。”我笑了笑,对他说道,“原本我还在想怎么一个人度过无聊的夜晚,很幸运能碰到你。当然啦,那只可恶的松鼠除外。” 海格听完似乎很高兴,他脸上堆着有些憨厚的笑容,朝我摆了摆手。 之后好几天我都没有在礼堂遇到海格,我想他大概是躲在他的小木屋里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取暖。 直到圣诞节那天。 霍格沃茨的礼堂被刻意得打扮得很漂亮。即使没有多少人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装扮,礼堂似乎依旧被谁兴致勃勃地装饰了一番。圣诞树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之前空落落的树上点缀着彩灯,还挂着可爱的魔法星星挂件,一闪一闪的。礼堂的屋顶上被施了魔法,片片雪花从上面落下来,像是真的从外面飘进来一样,只不过半空中就消失了。 我看见一个大个子家伙正托着一棵树进来,几个留校的学生立刻兴奋地冲上去,“嘿,海格!真有你的!”他们一起将冷杉树安置好,将一些彩灯绕上去。 我将围巾绕在自己脖子上,只露出眼睛和一小部分脸,站在一边看着,没有打算上去帮忙。那里都是格兰芬多的学生。 “安娜!”海格注意到了我,他高兴地朝我用力挥了挥手。 我在原地哈着气,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海格大步走了过来,中途他不小心踩烂了一个小凳子。 “我就知道你会来。”海格说道,“今天我们都说要高高兴兴地过一个圣诞节。你来和我们一起吗?” 我摇摇头,“我就坐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海格脸上略微有些失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展现出兴奋,“对了,我有一个圣诞礼物要给你。” 我倒是有些吃惊。海格“嘿嘿”地笑了两声,他的手伸进口袋里,用力地掏着什么东西,接着他拿出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存钱罐。 “不是,不是这个……”他的脸微微泛红,再接着掏出几块发霉的饼干,丢在一边,“噢,我想应该是在另一边。”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亮着微光的东西。 那是一小块魔法冰晶,被雕刻成了麋鹿的样子,麋鹿的两只角上面被打了细微的洞,一条细细的绳子穿过。它就像一个天然发光的链子。 “我在树林附近的一棵树上发现的,这是奥西罗松鼠的粪便遗落在树上融进雪里变成的冰晶,每年的冬天总能在松树上找到几个,我以前都把它们收集起来。这是我昨天找到的最漂亮的一个,于是我就把它做成了这个样子。” 奥西罗松鼠的粪便带有荧光粉的成分。 “真漂亮,谢谢你,海格。”第一次有男孩子送我礼物,而不是为了通过我接近其他人,我想到萨利的蛇,比起它,这个礼物实在是太纯粹了。 有学生招呼海格去帮助,他朝我挤了挤眼睛,“等等我,我忙好了就过来。” 我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几个男孩子和海格一边装饰着圣诞树一边玩闹,有男生猛地推了海格的肚子一把,他自己却摔得四仰八叉,惹得旁边的人一阵嘲笑。 等到装饰得差不多的时候,海格又气喘呼呼地跑了回来。他在我旁边坐下,见我一声不吭地抬头看着礼堂上飘落在半空中就消失的雪花。他擦了擦鼻子,也安静地坐在旁边。 “它们是真实的吗?”我指着屋顶飘下的雪花好奇地问道。 “是魔法。”海格说道,“是邓布利多教授的魔法。” “你似乎很喜欢邓布利多教授。” “嗯,”海格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他很照顾我。” “你每年的寒假都住在学校里吗?”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见过我的妈妈,爸爸他也不希望我回去。” 像是被触发了类似的情感,我的心里一滞,问道,“为什么不希望你回去……?” “……我的妈妈是巨人,爸爸是巫师。妈妈死去后,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我,也许是因为我有巨人血统,以前他就对我说过,‘认识你的母亲简直就像一个荒谬的意外’。他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有过这样的事。不过我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你呢,安娜。你怎么留在这里。” “我是一个混血巫师,我的父亲是麻瓜,母亲也很早就去世了。我还有一个美丽的姐姐,她很善良,也有受人喜爱。我想我大概是不想回去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而且对他们来说,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我感受到了海格的目光变得有点同情,这让我浑身有些不自在。 一阵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这个时候圣诞树下吵吵闹闹的几个学生吹了一声口哨,他们开始整齐地唱起了圣诞歌。 我和海格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起了圣诞歌,再仰头看向屋顶上飘下来的雪花,仿佛那附带着的寒冷都随着它们缓缓落下,沉沉地降落在鼻尖,看得久了,那些雪花又像是倒流回去,朝着屋顶纷纷逃离而去,像是春天院子里随着风朝着天空飘去的风信子。连那天幕都像是真的,发着幽暗而深蓝的光芒。 明明知道落下的不是真正的雪花,我的鼻尖依旧冻得僵硬,这个时候我又开始想念夏天里,温暖的阳光和桌子上的小花瓶里插着的月季,然而每当我想到这个画面的时候,总是会有浓浓的黑夜扑面而来,阳光一点点战栗着消失在黑夜里。 那样不安的心情,即使在优美的歌声中,依旧变得更加沉重。 我默默地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明年的冬天,无论是和谁也好,只要是不会到菲尔德庄园,只要能够依着壁炉里发着暗红色的光,坐在高背沙发椅上,手捧着能够驱散寒冷的热茶,不要再像是被抛弃似得留在霍格沃茨。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我都愿意。 圣诞歌唱完的时候,海格推了推我的手臂,“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明年圣诞节的事。” “我也是。”海格咧嘴一笑,“我想着明年圣诞节能和今年一样,虽然没有丰盛的食物,但能够和朋友们一起度过像这样快乐的节日。而不是一个人躲在木屋里对着蜘蛛唱圣诞歌。” 听完海格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尴尬地笑了几声。 “但愿吧。” 我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安娜和海格不会有暧昧哦,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霍格沃茨的圣诞节 第37章 消失的蛋糕 我对短暂的寒假并没有多少眷恋,甚至期盼它伴随的寒冷能够早早过去。海格邀请我去他的小屋里坐坐,又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他的房间很乱,我微笑着拒绝了。 他看起来有点失望,又似乎是习惯了。 “你不是第一个拒绝。”他耸耸肩。 我很同情海格,也不排斥他,甚至心底里有一点喜欢他。就像喜欢一个朋友那样。我认为他就像伦敦的小巷子里住着的一种人,他们往往热情,善良,憨厚。情愿用沾满泥垢的双手来点燃油灯,抓起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和黑咖啡,也不愿意弯腰去拾起剧院门口路过的贵族丢下叮当作响的硬币。因为他们有坚守的原则。海格也是这样的,他固执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哪怕就连他自己本身就容易被视为威胁,他也认为他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可怕的动物都是无辜并且无害的。 啊,说白了,在我看来,海格是一个另类,只不过他是一个善良的另类。 即使这么想着,我还是高高兴兴地将他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挂在脖子上。 等到城堡外面的枯草堆上开始零星地冒出绿色的嫩芽,微风变得更加和煦温柔。如果说这里的那些枯败的植物坚韧不拔,恢复力强的话,倒不如说不这样的话就别无出路。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却也总有一部分树木则再也不能新生了,只留下灰暗和焦黑。几年之后,朽解的残骨剩髓就象易逝的露水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逐渐被掩盖在尘土和来往的脚印下面。 伯特莱姆似乎长高了一点,和学院里其他的高年级男生相比,他依旧是个矮个子。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他依旧会参加,刚开始我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他会发现从前我冒充的事,后来渐渐地,我也不再担心,伯特莱姆似乎浑然不知他被顶替的事。他把注意力放在魁地骑上,他喜欢魁地奇,这项激烈的运动和他看起来安静的外表可不太符合,更重要的事他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天赋,自从他因为恐高差点晕过去后,我嘲笑了他几句,伯特莱姆板着脸没理我了好几天。 苔丝私底下和我保持联系,说不上有多么密切,偶尔她在课上会给我一个微笑的眼神,或者是她的猫头鹰会带着一些新奇的礼物飞入我的宿舍里。就在我以为能够自然而然地加入到那个所谓的“小团体”时,整整一学期我都没有收到他们聚会的邀请,有时候我假装不经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苔丝总能巧妙的避过。直到暑假来临之前,我终于忍耐不住询问我没有被邀请的事。 “你指的是……?”苔丝疑惑地望着我。苔丝的优雅像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她在刻意伪装的时候,“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安娜。”她眉眼透露着为难。 “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朋友。” “正是如此,”苔丝理所当然地接过话说道,“难道你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吗?” “我很久没有见到‘我们的’朋友了,苔丝。”我努力让自己的话显得不那么带有讽刺的意味。 苔丝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她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眼神。 “上一次的事,完全是你自愿的,安娜。”苔丝这么说道,“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事实上我们已经把你看做一个可信任的朋友。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呢。” 听到这样的话,我就像被一只苍蝇噎得要死过去似的,她的语气令我感到震惊,它让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滑稽和愤怒的心情在我的缓缓起伏的胸腔里翻涌而起。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甚至面露感激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是我误会了。” 那隐藏在平静神情之下暗涌的委屈和不甘,使得我久久不能平静。只是很快地,我还来不及哀伤时,各种繁杂的论文书写和严格的考试接踵而至,伯特莱姆很惊讶我会如此全身心投入到课业复习中。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只不过是想要转移失望的情绪。 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很可能我会在我的学生生涯中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然而,在我的灵魂深处,我一直期待着发生什么事。就像沉了船的水手,遥望着天边的朦胧雾色,希望看到一张白帆。我不知道我期待的是什么机会,也不知道什么风会把机会吹来,把我带去什么海岸,更不知道来的小船是三层甲板的大船,船上装载得满到舷窗的,究竟是好运,还是别的。 一年级结束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人送请帖来,也没有收到苔丝的邀请。这种失望随着暑假的开始,重新孤单而又漫长的假期,失望和烦闷充溢了胸口,就像被困在学校里无处可去的可怜虫,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暑假过去一半的时候,一个午后,我从外面赶回宿舍,惊讶地发现放在桌上的蛋糕不翼而飞,只留下细微的残渣。我为别人偷吃了我烘烤出来的蛋糕而感到气愤,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我在故意在蛋糕里混入了能使人昏迷的成分,这才抓住了真凶。 我抱臂冷冷地注视着那条瘫痪在桌上的粗大的蛇,掏出魔杖对着它挥了几下,纳吉尼被我打了一个结挂在墙壁上。 很快地,当晚,它的主人就主动找上门了。 我原本是不相信汤姆还留在霍格沃茨,我以为他的上次一样被赶回孤儿院,只是将纳吉尼留在了这里。当我打开宿舍的门,发现黑发男孩子黑着脸站在门口时,我还是忍不住地吃了一惊。 “欢迎你来这里,汤姆。”我说道,“几天前这里就来了一个贪吃的小偷,昨天我刚巧抓到它,我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纳吉尼,毕竟长得相似得蛇多得去了,你说是不,何况我也不相信你会指使纳吉尼做这种丢脸的事,于是我就将它炖了一锅汤……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那真的是纳吉尼?”说到这里,我夸张地捂住了嘴。 汤姆听到我说“炖汤”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情绪波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平日明丽夺目的五官因为难得的倦意显出些许柔和清淡。 “纳纳她……”汤姆说道,“她是趁我在图书馆查找书籍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的,我想她可能是饿了……总之很抱歉,我是来接她回去的,以后不会让她做这种事了。” 真是令人惊讶,汤姆会主动道歉,我倒是怀疑他脑子被巨怪踢了一脚。 “她就在里面。”我侧过身示意汤姆进去,“不过一时半活儿没法快活地投入到你的怀抱,你得自己把它从墙壁上掰下来。等到药效过去了,我保证她会恢复到活蹦乱跳的样子。” 汤姆看着被打成结挂在墙壁上的蛇,久久地没有说话。我偷偷地瞥见他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你这么诚心地道歉,我还会真以为是你指使她这么干的呢,汤姆,”我幸灾乐祸地说道,“说到底,这种事你们从前也没有少干,不是吗。我指的是,你们是同伙儿的那段日子。” 汤姆没有回答我的话,他把纳吉尼从墙上捧下来,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你得感谢它的食物不是你,安娜。”汤姆看着我说,“它变得比以前有礼貌多了。” “噢,我当然不相信它没有打过我的主意。不过在菲尔德庄园的时候,你承诺过让它不再攻击我。” “没错,但谁说我不会改变主意?” “……” 我看着比几年前更加粗壮狰狞的纳吉尼,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会在霍格沃茨,汤姆,我记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待在伦敦孤儿院才对。” 我在床上坐下,晃动着双腿。 “我不会回去了。”汤姆抱着比他手臂还粗的蛇说道,“我向学校申请了七年的假期留校。” 我可以想象他回去会遭到如何的待遇,一个阴沉的男孩子,在哪里都会被视为定时炸弹一般的异类。何况汤姆从前一定干过不少坏事。 即便如此,我还是装作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留在这里,难道孤儿院不是你的‘家’吗。” “安娜,”出乎我的意料,汤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躲在这里,难道菲尔德庄园不是你的家吗。” “……” 我由于烦闷而产生的愤恨想要转移到汤姆头上,结果反而加重了愤怒,这种徒劳无益的努力,更加加重了我灰心失望。 汤姆离开后,我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沙漏扔在地上。那是苔丝送我的礼物之一,就像是安抚受了伤的动物一样,我几乎可以想象她那从容的,却又带着怜悯的口气。 更可气的是,即使沙漏被我重重地砸在地上,它依旧毫发无损。 我以为这样的令人沮丧的日子会一直下去的时候,在茫茫雾气环绕的大海中,我真的看到了远远升起的白帆。 第38章 霍格莫德之行 二年级的时候,等到阴沉沉的天气好不容易转晴,伯特莱姆提出去霍格莫德巫师小镇看看,在那之前我一直等待着苔丝的回信,一年级的时候她许诺过我会和我一起去,然而等到身边的同时二年级的学生差不多都过去那里,苔丝依旧没有理会我,我彻底失望下来,答应了和伯特莱姆一同前去。 村庄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终点站,狭小昏暗的站台建在一个大湖的旁边。沿湖伸出一条通向霍格沃茨城堡的路,另一边相反的方向则通往霍格莫德村。那个时候村庄还是可以为二年级及以上的霍格沃茨学生开放,也不需要监护人的签名,直到很多年以后,那里出现了尖叫棚,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学校才改变了政策。不过那是后话了。 我和伯特莱姆沿着校门外的大草坡,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通往霍格莫德的小路,相比较我的兴趣缺缺,伯特莱姆还是表现出相当大的兴趣,他一进村庄就被文人居书店迷住了,站在玻璃落地窗外久久不肯挪动步伐。 “你喜欢就进去看看嘛,”我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好几个月钱我就注意到你在存钱,难道不是打算买你感兴趣的东西吗?” 伯特莱姆迟疑了一下,“我已经有很多书了,并不打算买了。” 我们逛到一家茶馆门口,上面是夸张的花体“帕笛芙夫人茶馆”,玻璃门上是会晃动的甜品图样,奇怪的是,即使知道那诱人的蛋糕只是图片,我依旧能闻到它散发出来的香味。伯特莱姆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对甜品的**,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我们应该休息一下。”他严肃地提议道。 随着推门进去碰到的铃铛发出“叮当”脆响,我瞥见伯特莱姆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店里面简直就像一个梦幻的少女世界,茶馆驻足的人并不多,里面雾气腾腾的,摆着几个小圆桌,边缘挂着夸张的粉红色的蕾丝花边,小圆桌上空的金色小天使也收拢着翅膀,一动不动。我想这个魔法大概会在情人节的时候才启动。 我和伯特莱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一个身上穿着粉色裙子的女人前来询问我们要喝点什么,她看起来胖胖的,头后面梳着光亮的黑发髻。我想她应该就是帕笛芙夫人。 “日安,孩子们!”帕笛芙夫人笑眯眯地说道,“你们想要喝点什么?” 伯特莱姆捧起菜单,望着满目的甜腻系列,他的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一点。 “只有女孩子才喜欢这种花哨的甜食。”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我不忘趁机取笑他。 比如纳吉尼。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伯特莱姆用勺子挑去蛋糕上头用来装饰的蝴蝶结,“……没有人规定甜食是属于女孩子的,”他说道,“我翻阅过《魔法历史遗迹》,这个村庄在1612年之前是妖精叛变事件发生的总部,叛变失败之后,巫师们发现这里遗留下很多用花酿造的酒和花瓣制作的蛋糕,那都是擅长厨艺的妖精们留下的食物。据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蛋糕烹饪的技巧就传遍了魔法世界,虽然那时麻瓜们也擅长于用小麦和面粉来制作面包和蛋糕,可是巫师们比他们更早地掌握了运用魔法植物和天然的露珠来制作出更美味的蛋糕。所以甜食不仅是战利品,更是传承下来的一种伟大的文化。” “你说的很有道理,伯特莱姆,”我点点头,“但是依旧只有女孩子才喜欢这种花哨的甜食。” “……” “叮当”,门被人推开了,茶馆里走进了两个人。 一头略带卷曲的深褐色的头发的男孩子走了进来,他长得很英俊,我想起来他是三年级的阿尔法德布莱克,在苔丝的生日聚会上我曾看到过他,他不怎么喜欢加入到讨论中,我却忘不了他的侧脸------布莱克式漂亮的脸庞透着古典美。 这次阿尔法德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子,她似乎也是苔丝身后的小团体中的一员。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拧着好看的眉毛,美丽的脸庞阴云密布。 相比之下,阿尔法德显得放松多了,他的目光落在桌边的蕾丝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这是手工编制的蕾丝,多么有意思啊,你说呢,温特?” 大约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这俗气的蕾丝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那个叫温特的女孩子的表情更古怪了。 他们在我附近的一张小圆桌上坐下,很快地,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阿尔法德优雅地用餐的对象却是花里胡哨打着蝴蝶结的蛋糕,这让叫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无法忍受。 “噢!梅林的胡子,我真该怀疑你的品味,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这样花哨的蛋糕吧!”见男孩子无动于衷,温特继续说道,“还有两周前你就答应和我一起来这里,结果每一次你都忘了,阿尔法德,每一次约会你不是忘记,就是迟到,你们家族的家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女孩子一直在不满地抱怨。 我想要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只能隐隐地听到些许话语。 “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像马尔福学长一样优秀?”叫温特的女孩子看起来几乎要崩溃,“每个人都笑我,包括苔丝布拉克,她甚至隐晦地告诉我你对我并不怎么感兴趣,如果你能够像马尔福学长一样温柔礼貌地对待女孩子该有多好!” 之后他们似乎产生了争论,我听不大清楚,不知道阿尔法德说了什么,女孩子将一壶茶水泼到阿尔法德的脸上,她伤心欲绝地跑了出去,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阿尔法德擦拭去脸上的茶水,对自己施了一个清理一新,继续拿起刀叉品尝起桌上的蛋糕。看起来根本没有被女朋友甩了的凄惨的样子。 相反,他看起来很高兴。 从帕笛芙夫人茶馆出来,我和伯特莱姆在蜂蜜公爵糖果店买了一些巧克力,夹心是会翻滚的草莓浆液。伯特莱姆还买了一些蜂蜜糖。之后我们又一起去了村庄的唯一一家书店,在书店里我瞥见熟悉的身影在玻璃窗前晃过。趁着伯特莱姆在认真地挑选书的时候,我跑了出去,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开。 阿尔法德走得很慢,我一路紧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段路后,他似乎有些累了,在巴斯特鲜花店对面的木制长椅上坐了下来,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晒太阳,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他卷曲的睫毛在阳光照射下像极了珍稀动物的皮毛。 我在他的身边坐下,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敢打赌他根本就没有想起我是谁,就像第一次见到我那样,兴趣缺缺地瞧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 对面的花店门口摆满了花。茉莉花,石竹花,水仙花,晚香玉。中间一定或多或少摆了一些带水的绿叶和荆芥,海绿。一个老妇人在弯着腰打理着它们。 这是一个美丽的午后,古老的房子,灰色的石墙的的裂缝在太阳的照射下成了耀眼的波纹,一群黑色的飞鸟围着三叶窗眼的阁楼盘旋翱翔。不知是哪里的店铺在叫卖,也不知道是哪个街头的巫师用纸卷起了一束一束的蝴蝶花。 我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我说了一句话。 “阿尔法德布莱克,我做你女朋友吧。” 身边阿尔法德用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我。 “你在和我说话吗?” 我点头,“我叫安娜菲尔德,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苔丝的好朋友,去年她的生日聚会上我见到过你。” 他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间茫然,就像茫茫的雾气散开在眼睛里。他的目光落在我胸前斯莱特林的院徽上,依旧对我没有什么印象,大抵是觉得无关重要,他放弃了回忆,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记得你刚刚似乎也在帕笛芙夫人茶馆。” “布莱克先生,”我说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我并没有在开玩笑,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你喜欢我?”阿尔法德用一只手撑住了脸,靠在长椅的手把上,他的校袍里的衬衫领子有一点松,风有点大,吹得能看见他领口和颈之间白瓷般的皮肤。 “可是我对你并不敢兴趣。”他说道。 “这是当然,先生。”我微笑着说道,“我很早就听苔丝说过,喜欢你的女孩子多得去了,即使是安分老实的赫奇帕奇女生,也曾有在情人节向你殷勤地送上礼物。”我像是陷入了回忆似的说道,“我刚进霍格沃茨的那会儿并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这里的谁,直到那次我看到了你,布莱克先生,就像圣诞节之夜的钟声敲响回荡在铺天盖地的雪地之上,我的脑子里蹦出这样的诗‘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容颜,在你没的园地挖下深的战壕’。可是啊我直到你不会在意我,即使我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你,你当时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就像你刚刚那样。不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你英俊的面容就再也无法从我的梦里散去。”我深情并茂地说着,“刚才我在帕笛芙夫人茶馆里看到你,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的眼睛,你就这么近地出现在我的身边。所以请允许我向你表达对你的爱慕,不然我怕我从此会死在悔恨的熊熊烈火中。” 我的脑子里不断地蹦出语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也配和得更加真诚。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许它应该是突然而来,光彩夺目,好像从天而降的暴风骤雨,横扫人心,但那时它在我心里绝不是这样的,我的心灵像是投入了万丈深渊,又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奋力挣扎。 我曾经听苔丝说过阿尔法德布莱克,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他就像神话里的那喀索斯一样,他最爱的人是自己,认为身边的任何人都无法与他比较,他的眼里看不到别人的美丽。所以当我对他说着近乎称颂的话时,果然看到他的眼睛慢慢变亮。 “即使你说这些,也没法让我同意你做我的女朋友。”他略带为难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刚刚被温特甩了,女孩子的心思太捉摸不透了。”他的话语里带着烦闷,“我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你会答应我的,布莱克先生,因为我和她们不一样。” “是吗,哪里不一样呢?”阿尔法德好奇地问道。 “我会一直崇拜着你,但我不会打扰你的任何兴趣,你喜欢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去做。你可以在约会上迟到,或者干脆不来。你甚至可以约会其他你感兴趣的女孩子。当然,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及时地出现在你的身边。”我放慢了语速,让我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你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去约会或者想尽法子摆脱别的女孩子,布莱克先生。如果哪一天你不再需要我了……” 我差点要哽咽起来,“我就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不会让你为难。” 阿尔法德认真地思考着我的提议,他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你长得并不让我感到满意,但是至少你很明白自己的立场。”他想了想说道,“而且你的想法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我叫安娜菲尔德。”我耐心地说道,向着他的位置靠近,轻轻地握住男孩子温凉的指尖。他的身上还带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茶气息。 我突然很期待苔丝知道这件事的表情。 =3= =3= 对这只阿尔法德有印象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霍格莫德之行 第39章 礼堂早餐 Chapter 37 阿尔法德也许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布莱克就够了。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将脑袋全部遮住,我的心脏跳得很快,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闷热的被窝里。说不清那是因为兴奋还是忐忑。 如果阿尔法德又反悔了怎么办呢。在霍格莫德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接受了我,但谁能确定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对我来说,那时的阿尔法德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成功的话,他将带着我走进我所期许的世界,如果说在菲尔德庄园,我的身份让我终究无法像埃莱娜那样得到关注与拥有得天独厚的自身优势,那么在霍格沃茨,在这个终究可以依靠野心和努力得到利益的学院,我认为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来补偿我充满着遗憾与低落的十一年,让我有机会能带着骄傲回到菲尔德庄园,站在埃莱娜面前对她微笑。 清晨我精神不振地坐在斯莱特林长桌上用早餐,对面的伯特莱姆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他将瓷盘里的干面包切割得整整齐齐。 “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霍格莫德的书店,中途你离开去哪里了,我等了好久你才回来。” 他说道。 “我在鲜花店门口晒了一会儿太阳。”我心不在焉地说道,“书店里的味道潮湿又阴冷,差点让我身上发霉。”。 确实是这样没错。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伯特莱姆我遇到了阿尔法德。 伯特莱姆并没有怀疑我,相反他开始和我讨论起他在书店里发现的有趣的书。比如《了不起的魁地奇》,但他兴致勃勃地和我讲述魁地奇历史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忘记你有恐高症了吗,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沉默了一小会儿。 “我可以做一个魁地奇理论研究者。”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样斯拉格霍恩教授会气得头发都掉光的,”我说道,“他手下的魔药学天才去研究魁地奇。” 我以为这样的话会打消伯特莱姆可笑的念头,没想到他深思了片刻,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做一个魔药学教授兼职魁地奇理论研究者。” 我给了他一个敷衍的笑容。 这时我看到苔丝也来了,她的身边跟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布兰登·莱斯特兰奇,我听说这位莱斯特兰奇学长一直对她有所暗示他的爱慕之心,只是苔丝依旧是含糊其辞,有人说那是因为苔丝并不看好单纯依靠公共运输业发家致富的莱斯特兰奇家族。 苔丝在我的斜对面坐了下来,她抬头朝我礼貌性地微微一笑,我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她身边的莱斯特兰奇热情地给她端了一杯热牛奶。苔丝对他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收回对苔丝的注意,低下头一看,发现盘子里的煎鸡蛋已经被我的叉子破坏得不成样子。 这真是一个热闹的清晨,除了苔丝和莱斯特兰奇,阿布拉克萨斯也来了,他个子高挑,一身校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更加修长飘逸,胸口银绿色的级长徽章泛着冷色光。很快他的到来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包括其它学院的女生。阿布拉克萨斯在布兰登·莱斯特兰奇的身边坐下,他微微偏过头似乎交代了什么,布兰登·莱斯特兰奇的脸色顿时显得有点难堪,纵使如此他还是心平气和地用起了早餐。 不仅如此,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礼堂门口走了进来,深褐色头发的男孩子像是没睡醒似的,下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懒洋洋的,很快地一个女孩子走过去和他打了一下招呼,阿尔法德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女孩子捂着嘴推了他一把,小步地跑开了。这一推让阿尔法德清醒了不少,他莫名其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做什么,他漂亮的眼睛看了一圈周围,迷茫地歪了一下脑袋,双手插在口袋里准备离开。 我偷偷地掏出魔杖对着盘子里的山楂果子低声念了咒语,那颗果子沿着桌面飞速地匍匐前进,横七歪八地绕过桌上的盘子,从桌面上一跃而起弹中了阿尔法德的后脑勺。 阿尔法德也没有恼怒,他用纤细的手指轻揉了一下后脑勺,转过了身,似乎在认真地思考是谁干的好事。 然后他的目光像是在海平面上轻轻沾水略过的海鸟一般分别落在他熟悉的伙伴阿布拉克萨斯和苔丝身上,再然后他看到了我。 我冲着他露出一个羞涩又带着期许的笑容。 苔丝看见阿尔法德走近,她用手帕轻擦了嘴角,单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微笑想要和他说什么,阿尔法德就像没看见似地从她身边走过,苔丝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她像是习惯了他的行为,轻轻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 阿尔法德走到我的身边,微微弯下腰,很是自然地在我耳边说道,“你今天第一节上什么课,亲爱的?” 对面正在喝牛奶的伯特莱姆被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我怀疑阿尔法德之所以这样称呼我是因为他又忘记了我的名字。 感谢梅林,他至少没有忘记我的长相。 “草药学。”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同时我看着苔丝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心里就像一股股清泉涌出一样清新甜美。 “这样,”阿尔法德点了点头,柔顺的深褐色头发在脖颈处打了一个圈,他看起来更高兴了,“我记得草药学是要去温室上课,看来我们不能同路了……很遗憾,我原本打算送你去教室。” “没关系,阿尔法德,”我柔柔地说道,“我可以先送你去上课,然后我再去温室。” “……” 阿尔法德想不出反驳的话,他朝我伸出了手,就像一个标准的绅士那样,在这方面他还是做得得心应手,我将手递过去,借着他的力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对面的伯特莱姆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手中的小刀与瓷盘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他慌忙想要拾起小刀的时候还差点打翻了手边的番茄酱。 “我们课上见,伯特莱姆。”我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却带着兴奋愉悦,“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的话……我想我会好好解释的。” “安娜……”伯特莱姆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他的视线落在我和阿尔法德牵着的手上,眼睛闪了闪,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有什么比这个清晨更让我感到心情舒畅了,我刻意忽视了苔丝灼人的目光,挺着胸往前走着,路过阿布拉克萨斯对面的时候,我看到他抬起头给了我一个淡淡的眼神,他灰色的眼珠蕴着微不可查的嘲讽。 然后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仿佛那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举动。 “那个果子是你扔的吗,安妮。”走出礼堂的时候,阿尔法德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是我,”下意识地否认了,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虚心,于是我并不计较阿尔法德记错我名字,反而用一副真诚而又疑惑的表情说道,“什么果子?有人对你做了什么无礼的事吗!?” 阿尔法德“唔”一声,也没有再计较这个问题。 “对了,”他说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舞会的事。” “是圣诞舞会吗?”我听说过舞会的事,圣诞舞会并不是每一年都举行,只有在四个学院的级长达成统一后,由学生会主席向学校提出申请并通过后才可以举办。去年一个拉文克劳学院的男级长遭到了女友的分手而拒绝通过舞会的提议,于是那一年的圣诞节舞会便泡汤了。除此之外,参与圣诞节舞会还有年龄限制。 “你知道的,这个舞会只有三年级或者以上的学生才能参加,所以我没有邀请你。” “我能理解。”我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所以呢?” “四年级的罗拉好几天前就问我愿不愿意成为她的舞伴,她提出的时间比你成为我的女朋友要更早一点,我不太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温特也问过我这件事,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当然如果她脾气能好一点,我也还是愿意给她这个机会。所以无论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成为我的舞伴,希望你不要太介意。”他大抵是怕伤害到我,补充了一句,“毕竟…..你才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吗。” 我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注视他,“没关系的,阿尔法德,就像我之前说的,你有你自己的打算,哪怕是你和别的女孩子约会,我都不会去干涉你的决定。” 阿尔法德表现得很抱歉,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理所当然,大概是处于礼节般的人道主义关怀,男孩子想说点什么安慰我,于是伸出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很可爱的…..安妮。” “……” 第40章 伯特莱姆的秘密 我和阿尔法德来到他上课的教室附近,有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抱着手臂在门口站着,看见阿尔法德的身影,她朝着他招了招手。 “嘿,布莱克,你又找了一个替补的可怜虫?”那女生嘴巴里嚼着泡泡糖,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说道,她的眼睛几乎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哦,这次的品味似乎有点奇怪,原来你喜欢年龄更小一点的……?”她嘴里发出了怪笑声,“这么一想,我可真是同情你,看来你真的别无选择了,布莱克。 我对她有印象,曾经在苔丝的生日聚会上,我就曾见到她的身影。 面对嘲讽,阿尔法德脸上居然真的露出了类似忧郁的神情。 我歪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将我介绍给他朋友的打算,我微笑着对女生说道,“你好,我叫安娜。” 那女生扫了我一眼,鼓起腮帮讲嘴巴里的泡泡糖随地吐在草地上,转身走进了教室。 “倒是你,阿尔法德,你再不进去,我可不能保证布拉德不会把你摆放在窗口养着的露珠粒喂他的猫头鹰。” 阿尔法德终于看起来变得有一点愤怒,不过我坚信那不是因为作为女朋友的我受到了忽视,而是他供养的露珠粒受到了侵犯,他急匆匆地进了温室。甚至我那哀怨的眼神都无法被阿尔法德察觉到。 我回到了自己的教室,伯特莱姆身边的座位依旧是空的,我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正在埋头写字的他被吓了一大跳,羽毛笔从手中滑落。 我晃了晃魔杖,一个简单的漂浮咒让它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谢谢。”伯特莱姆犹豫着闷声说着。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舔了舔嘴唇说道,“不过也许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笨蛋,安娜。”伯特莱姆低声说道,“我的眼睛所看到的,它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在生气吗?” “生气?不,我只是感觉到莫名其妙。”伯特莱姆合上书,认真地看着我说道,“从前我以为你很需要帮助,所以在分院仪式上我邀请你在我身边坐下,并且我以为,我们的想法……至少在看待某些方面的想法是一致的,但是现在,我根本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了,安娜。” 面对伯特莱姆严肃的神情,我之前所准备好的借口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不理解我的想法?” “是的,”伯特莱姆点点头说道,“你不应该去接近他们,比如苔丝布拉克小姐,还有现在的阿尔法德布莱克,他们和你不一样,安娜……他们……” “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有一股莫名升腾的怒气在我的胸口回荡。 好像我所经历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归根于那个“不一样”,而我一直在做的,便是摆脱这比诅咒更可怕的事情。 “安娜,”我看到伯特莱姆发出了类似叹气的声音,“我的意思是......你会是一个更加优秀的斯莱特林。” 这可真是可笑,大概是除了伯特莱姆,没有人会更加认为我会是一个斯莱特林,相反,像苔丝和阿布拉克萨斯,通常才会被认为是斯莱特林的典范。而我所有的努力,正是为了朝着成为一个真正的斯莱特林这样的目标努力。但现在我的好朋友却认为我比他们更加地优秀。 “我有点不明白。”我说道,“但是我很高兴你这么认为,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急切地想要把他心中的想法告诉我,却又无法将它们很好地组织起来。 半晌,他冷静了下来,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说道,“......安娜,你喜欢阿尔法德?”伯特莱姆的表情似乎在告诉我,没有比喜欢上阿尔法德更诡异的事情了。 “也许女孩子的品味都差不多......”不等我回答,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你和她们都一样。” “他很英俊,还是一个绅士。”我总结了一下,似乎也在努力安慰自己。想起了早上阿尔法德那些“绅士”的行为,我的表情变得有些愤恨。 也许是我的神情转变得有一些奇怪,伯特莱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时候恰好上课了,教授的出现及时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中途伯特莱姆塞给了我一个纸条。 这可真是难得的事情,要知道伯特莱姆从来不会在上课的时候在教授眼皮底下做无关的事。看向伯特莱姆的时候,男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讲台上的教授,做着小动作的时候紧张得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我展开了纸条,上面写着端正的字。 “我很抱歉,我不该质疑你和布莱克先生交往的事。” 我和阿尔法德交往,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伯特莱姆我真实的想法。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想法,就像他永远也不会知晓我的过去。 我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 “没关系。”我微笑着朝伯特莱姆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当我理直气壮地接受对方的道歉,并且怀有小心思地自认为把秘密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伯特莱姆也正因为隐藏着一个秘密,所以才会更加加深了他内心的歉意。 知道他的事情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自习,我借用了伯特莱姆的笔记本,在翻看的时候,一张纸条平稳地躺在那里,上面是令我熟悉的花体。 “里格先生: 很高兴能够收到你的来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旧天文台会是一个适合学术谈论的地方。” 署名为汤姆里德尔。 我有一瞬间的晕眩,身边的伯特莱姆专注于书写论文,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兴许他自己也忘记了随手放置的字条,我一声不吭地翻了页,顺手用胳膊肘压平夹着纸条的位置。 我突然想起了我喝下复方汤剂的时候,汤姆里德尔对我所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那时候我只在意马尔福给我的任务,并没有细细地去探究这件事。 对于伯特莱姆,如果只是简单的学术讨论,我是不会怀疑半分,但是如果汤姆也参与其中,那么肯定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我所感兴趣的是,在我费尽心思接近苔丝身后的小团体时,汤姆又在努力地做什么挣扎?我是不会相信他会乖乖地仅在成绩上取得优异那么简单。 汤姆不是一个乖孩子,这是我还在菲尔德庄园的时候就明白的事。 我合上笔记本,将它推到伯特莱姆身边。 “你看完了?”伯特莱姆问道。 “我累了。”我伸了一个懒腰,揉揉眼睛,“我得回宿舍了,晚安,伯特莱姆。” “晚安,安娜。” 我不知道他和汤姆约定的时候是哪天。 但无论如何,我打算跟踪伯特莱姆去旧天文台,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第41章 伯特莱姆的秘密(二) 伯特莱姆一点也不适合撒谎。尤其是当他告诉我他今晚要去参加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时,他重复着将黄油一层一层涂抹在面包上的动作,眼镜不断地从鼻梁下滑下以至于他又不得不腾出另一只手去扶眼镜。 “是吗,可是我记得这周你已经参加过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聚会了。”我装作不经意地提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为难可怜的男孩子,只是一想到伯特莱姆那副努力去掩盖的举动,不经让我感到了我们友情的岌岌可危性。 波特莱姆看了一眼礼堂的天花板,“我想你可能记错了,上一次并不是参加什么聚会,而是教授单独找我谈话。” “你似乎很热衷于参加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伯特莱姆,要知道我听说有几名斯莱特林的成员拒绝再参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聚会,原因是他们认为那是在‘既无趣又毫无益处地消磨时光’。”不等波特莱姆反驳,我放下刀叉,侧过脸对他眨了眨眼睛,“不过你也不必急着去解释,还是说是因为……那个拉文克劳的女孩子?” “什么?”伯特莱姆微张了嘴,“你在说谁?” 这个时候我的脸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难道从来都毫无感觉吗?你每天在这里用餐,从来没有注意到一个女孩子经常故意从你身边路过,并且在上课的时候总是用炽热的目光注视着你吗?” 那个叫柏莎的女孩子,也就是当初我伪装成伯特莱姆,在鼻涕虫俱乐部聚会上遇到的那个和我一同玩硬币游戏的女孩子,总是暗中关注着伯特莱姆,甚至在我捕捉到她目光的时候,她会像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收回了目光快步离开。 “你是说有人在监视我?”身边的男孩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一脸震惊地总结道。 “里格先生,”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看来是我误会了,或许你热衷于参加聚会的缘由只是单纯地喜爱菠萝蜜饯。” 伯特莱姆没有再和我讨论“那个拉文克劳女孩”的事,因为一整天他都看起来心事重重。 下课的时候伯特莱姆和我分道扬镳,等到他的身影一消失在拐角处,我的步伐迈过一个弧度,转身迅速跟了上去。为了不让他注意到我,我特意把书举高挡住自己的脸,事实上伯特莱姆根本没有怀疑过什么,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穿过阳光倾泄的走廊,迈上旋转楼梯,这时有嬉笑着的学生从楼上涌来,他们不小心撞到了正往上走的我,做了一个请求原谅的手势后,转身跑了。等到我好不容易挣脱开人流,在一条被一面巨大的墙壁围绕的过道里,伯特莱姆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往两边延伸开各自是封死的墙,根本没有其它道路。 我伸出手触摸粗糙的墙壁,心里不免疑惑。 这时我想到了纸条上提到过“旧天文台”,旧天文台的历史大概和这座城堡差不多久远,它位于城堡的最高处,城堡上空的云层汇聚最为薄弱的地方,因为此处面朝着的恰好是山与山之间的空隙处,每年风从远处吹来时可以毫无阻挡地吹走云层,于是也成了观望星空最佳的位置。然而就在前年,一场飓风来袭破坏了天文台,于是学校就在城堡的另一处重新建立新的天文台,旧天文台也逐渐被人遗忘。 然而旧天文台并不在这层楼塔里,那么伯特莱姆是故意把她引到这里的吗? 我很快否定了,伯特莱姆不会刻意地去回避问题,而且他根本就不会怀疑我在跟踪他,如此说来,这里一定还有别的通道,能够更快地到达旧天文台。 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只好原路返回,绕着另一条更长更麻烦的过道走到旧天文台。旧天文台教室外面是一扇矮小的木质门,上面挂着一个大锁,锁孔已经生锈了,我伸手推了推,结果铺头盖脸地落下一头灰。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动过了。看来伯特莱姆和汤姆也不在这里。 我看到伯特莱姆和汤姆的时候,是在去往斯莱特林的过道上,两个人不知从何处回,正并肩走着,身影打在周围的墙壁上,汤姆的身影更为修长,伯特莱姆则是笔直地挺直了背部。 这个时候周围几乎没有多少人,我慢慢地葱身后接近他们,试图听到一些他们的谈话。事实上我并不害怕被他们发现,尤其是被伯特莱姆发现,他一定会为隐瞒着我去见汤姆而愧疚吧。我这么想着,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教授那时喝多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把紧口风,并未给我明确的答案,”这是汤姆的声音,“他同我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弗里曼·阿尔弗雷德’,后来我发现,伯特莱姆,他是你的外祖父。”我听到汤姆的声音恰当地在此时停止了。 “没错,不过他……” “他的名声并不好,对吗,”汤姆继续说道,“即便是娶了你的外祖母,他依旧过着奢靡并且荒唐的日子……一个新魔咒的创造往往是及其深奥并危险的过程……梅林却出人意料地将这样的天赋赋予你的外祖父身上,也许他没有在巫师界拥有良好的名誉,弗里曼·阿尔弗雷德这个名字却在学校图书馆的**中随处可见。”说道“**”一词的时候,汤姆故意放慢了语调。 我跟在他们后面,离的有点远,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的话。 没有想到伯特莱姆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家族史,只是伯特莱姆本人从未和我提起过这样的事。 我听见伯特莱姆沉默了半晌,艰难地说道,“是的,我的外祖父也曾经因此闯下了极大的祸端。” “而我现在要明确地知道一件事。”可以看见汤姆模糊的身影微微地向前倾,他不急不缓地说道,“一八八二年七月二十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这是一个久远的日子…….”伯特莱姆说道,他似乎并不愿意提及。 正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几乎要忽视脚边缓慢蠕动的生物。 梅林在上,当我发现一条粗壮的生物慢慢缠绕上我的脚踝时,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幸好我及时认出了是汤姆收养的那条可恶的蛇姑娘,我想她大概是趁着无聊四处逡巡,顺便帮忙把风,恰好嗅出了有别人存在的味道。它紧紧地缠绕着我的脚踝,阻止我前进。 “滚开。”我对它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纳吉尼将它日渐增粗的身躯压在我的小腿上,悠闲地闭着眼睛小憩。 眼看着汤姆和伯特莱姆两个人的身影要消失在拐角处,我抽出魔杖作势想要攻击纳吉尼,这蛇姑娘张开嘴巴用它那冰冷的小舌舔了一下我的脚踝。 我弯下腰和它米粒大的瞳孔对视了半晌,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它的脑袋把它一把拎了起来。 “来我那儿,我请你吃草莓蛋糕怎么样,纳吉尼?”我朝她的脑袋微笑。 我把纳吉尼带回寝室,并告知它不要乱跑。纳吉尼一口一口吞着蛋糕,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从它悠闲摇晃的脑袋上可以看出它的心情是不错的。相信汤姆很少拿美味的食物来供养这只蛇,尤其是在霍格沃茨,它不仅只能吃素,还不能被这里的其它人发现,只能装作一只普通的野蛇到处窜。 第二天我将它藏在宽大的校袍里,并不时地往袖口塞食物。纳吉尼白天嗜睡,晚上好动,所以一整个白天它都乖乖地待着不动。倒是伯特莱姆一直好奇我的一只手臂总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你可以帮我切一下树根吗,安娜。”魔药课上,他一边处理水蛭一边对我说道。 自从昨天听到汤姆和他的些许对话之后,我看伯特莱姆的眼神就变了,毕竟这样一个看似普通老实刻板的男孩子,可是有着与一些黑魔法禁术挂钩的阴暗背景啊。 “嗯,当然可以。”我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正想伸手操作时,纳吉尼似乎苏醒了,正懒洋洋地从我的怀里朝着袖子处蠕动。 我生怕在它在我切树根的时候从袖子里滑出来,只好生硬地用一只手操作着。伯特莱姆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的左手怎么了?” “没什么,昨天睡觉的时候压着胳膊了,直到现在还肌肉酸痛。”我镇定地说道。 于是伯特莱姆好心地说让他来处理。 下课后伯特莱姆选择了图书馆,我带着纳吉尼匆匆走在走廊上,有着一头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子正捧着书与我迎面走来,与平时不同的是,苔丝不再只是简单地对我点点头就与我擦肩而过,这次她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 “我听说布莱克先生在和你交往?”她笑吟吟地说道,“真是难以置信,他会找一个低年级的女朋友。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也面露微笑,“我听说,那个高年级的马特每天都坚持给你送早餐,他似乎对你特别关注?” 马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是一名高大强壮,但是经常惹麻烦赫奇帕奇学院的学生,他的爱好是亲手制作食物与别人分享,但是那些味道令人难以下咽,所以没有比得到他的关注更糟糕的事了。 果然听到马特的名字,苔丝的脸色难看了不少,她大概是回忆起那些“爱心早餐”的味道了吧。 苔丝打量了我一番,说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安娜。”她的脸上仍旧带着和善的笑容,仿佛在和亲昵的朋友交谈,“我能理解你的心境,毕竟作为一个从麻瓜世界来到霍格沃茨,又无所依靠的女孩子,会想点其它办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刚想张嘴反驳,苔丝迅速打断了我的话,“……是因为我没有再邀请你去参加聚会,所以你才去接近阿尔法德德对吗,安娜,不过我想你可能误会我了,我还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只是……”她遗憾地说道,“之前马尔福学长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在聚会在见到你,所以我一直都没有邀请你。” “无所谓。”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尊重马尔福学长的选择。” “那么作为朋友,我给你一些建议吧,与阿尔法德交往的女孩子通常不会超过一个月,不过就算他很喜欢你,那又能怎么样呢,布莱克的家族的家教一向严格,你们迟早会分开的。” “我喜欢的是阿尔法德,又不是喜欢他的一堆亲戚,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干扰?”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仿佛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似的。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苔丝将肩膀上的长发撩到身后,“但是你觉得阿尔发德会怎么想呢?” “如果阿尔法德先生肯坚守我们的关系,那么他也应该来勇敢地应对所有的阻碍,如果他不能,那么他就是一个懦夫,也就够成我离开他的唯一理由。”我说道。 苔丝换上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相比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生会厚脸皮地和她谈论自己忠贞又美好的爱情观,何况在她眼里,对方还是一个明摆着别有所图的人。 “啊……这可真是……”她就像被蛤蜊给噎住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但也只是瞬间,她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抬手轻柔地将自己刘海拨整齐,那笑容却似乎不是对着我的,而是朝着我的身后,“布莱克先生,你怎么认为呢?” 我也没有想到阿尔法德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少年浓密但细而修长的双眉稍隐藏于斜刘海下,睫毛乌黑浓密。身上略微宽大的校袍似乎并没有掩盖少年娇好的身体曲线,他穿了一双黑色的长皮靴,将原本修长纤瘦的腿部线条拉得更柔和。 我顿时相信了苔丝的那些话是想说给我身后英俊的少年听,让他明白我绝对是在不怀好意地接近他。在我转头看见阿尔法德的那一刻,我迅速回头看了苔丝一眼,金发女孩子朝我微耸了肩膀。 阿尔法德脸上摆出疑惑的神色,“……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不过苔丝你和安娜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可以去问安娜呀。”苔丝的语气里带着无奈 ,“我最怕的就是说出的话引人误会,何况安娜是你的女朋友,你找她问清楚不是更好。” “可是……” 阿尔法德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已经误会你了,苔丝。” 我清晰地看到苔丝瞪了他一眼。 如果说苔丝这样的行为让我足以火冒三丈,阿尔法德这副不靠谱的样子更令我气不打一出来。这时躲在袖子里的纳吉尼似乎苏醒了,想要不安分地扭动身躯,我担心被苔丝和阿尔法德看出什么端倪,只好装作生气了似的转头跑开。 身后传来苔丝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安娜说喜欢你的,不过现在她大概是心虚了吧……” 纳吉尼越来越不安分,它似乎想要试图出来溜达,我原本以为它是饿了,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地眼前闪过,我才明白,是纳吉尼嗅到了汤姆的味道才会反应剧烈。 我加快步伐跟在汤姆身后,只见他大步穿过人群,走进一间位置偏僻的教室,迅速转身将门掩上。 “走吧,纳吉尼,去看看你的主人在做什么。” 我还没有来得及进入教室,纳吉尼“嗖”得从我袖子里溜出来撞门而入。它灵活地在地上蠕动着,像撒娇似地缠上汤姆的胳膊。 黑发男孩子站在桌子前面,跟前摆着几个坩埚,以及铺满了桌面的材料,那些似乎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坩埚里的液体还在冒着烟。 “纳吉尼。”他说着抚摸了母蛇的脑袋。 然后他注意到了我, “安娜?”汤姆的表情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他的嘴角带出一个弧度,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善意,甚至带着抵触的神色。 汤姆越是这样抵触,我越想要接近他, “你在做什么,汤姆?”我笑着朝他走去。 慢慢走近男孩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情况似乎并不好,脸色比往日要更加苍白,映衬得他黑色的眼珠和发色更加幽黑而锐利,额头上布着细密的汗珠,两颊晕着些许病态的红色,使得他看起来僵硬又清冷。 第42章 教室里的遇见 在他跟前的桌上,除了摆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坩埚,零散的材料之外,还有一本显得格外陈旧得书本。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摊在桌上的那本书又麻绳将书页连接成,似乎是几经磨损,几片书页不知被谁撕去了一大半,近看内容时,发现是一种我不熟悉的咒语领域,就连单词保留着古老字符的模样。 “三滴……蟾蜍血液,逆时针搅拌两圈……”,我歪着头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单词,汤姆挥了魔杖,书页“哗啦啦”地翻过了好几页至完全合上,我只能瞪着破旧的书面和上面模糊不清的书名。 “这是什么?”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汤姆问道。 “禁/书。”汤姆抬了抬眼皮,他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麻利地将乌头切成细小的碎片。 “……”我当然已经怀疑汤姆在接触禁/书,从我偷听他和博特莱姆的对话中知道他在研究一种古老的魔法。然而我没有想到汤姆居然丝毫不去掩饰地坦白了。 “禁/书?”我装出吃惊的样子,“禁/书区一直是被禁止借阅的,汤姆,你怎么可以------” 也许我的语调过于夸张,汤姆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不必如此吃惊,安娜,我有斯拉格霍恩教授签名的借阅条,而且我的年龄也符合这本书的阅读年龄范围。” “原来是这样。”我讪讪地笑了一下,拉过一张椅子在他桌边坐下,“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去研究**,而且……”我扫了一眼他疲倦的面庞,“看起来你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汤姆没有说话,他将坩埚里的液体轻轻搅拌着,他鼻尖上的一滴汗水滴落在里面,溅起了蓝绿色的一簇小火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巴不得捏着鼻子离得这着恶心的液体远远的,只不过我不甘心就这么简单地离开,在我的心底依旧坚信着汤姆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是当我听了他和伯特莱姆模糊不清的对话后,就像是多了一只手在我的心里挠着痒。 汤姆并没有理会我,除了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和那条趴在坩埚边的母蛇“嘶嘶”地交流起来。 “我听纳吉尼说,你跟踪了我?”纳吉尼打完小报告,慢悠悠地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跳跃的火焰映照着汤姆阴晴不定的面容。 “跟踪?”我早料到纳吉尼会告诉汤姆这件事,所以我格外镇定地说道,“我只是恰好看见你们走在一起,而作为伯特莱姆的朋友,我觉得我有责任去关心他。我很担心他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加重了“麻烦”这个词,“说实话,我听到了你们讨论关于伯特莱姆家族的一段历史,那似乎也是**里记载过的内容。我想你是在利用我的好朋友对吗,汤姆,你为了研究你感兴趣的一些危险的魔法,利用了一直对你心生崇拜的伯特莱姆。” “你的好朋友?我以为你们已经绝交了,在你和斯莱特林那个公认的傻瓜蛋交往以后。”汤姆似乎在微笑,但又似乎不是,他的表情很正经,哪怕在说出“傻瓜蛋”这个词的时候。 “……”虽说有时候我也并不十分认可阿尔法德所做的事,然而当一个外人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男朋友的智商时,仿佛连同我也一起受到了嘲弄。我感到脸上微微发热,咬紧了牙齿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布、莱、克先生呢,汤姆。据我所知,阿尔法德还是挺受女生青睐的。” “至于你说我利用伯特莱姆的事,你难道就不觉得,比起你,伯特莱姆也许是更信任我-----”汤姆放慢了语速,却低头做自己的事,“不然为何他不愿意告诉你我和他在讨论的事,你也不必要来试探我的意图,或许就连你自己也不了解你所谓的好朋友感兴趣的是什么,所以与其说你是在担心他,不如说你仅仅是在满足你自己的偷窥欲。” 我的脸慢慢涨红,看着汤姆用修长的手指将一些灰白的东西碾碎撒入坩埚,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反驳。看汤姆的样子好像疲惫不堪,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和我唇枪舌战的精力。 我翻了一个白眼,“如果他和斯莱特林任何一个男孩在一起讨论什么,我不会有意见,但是汤姆,我怎么会放心让你去接近他呢,我想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能了解你……”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汤姆突然脸色一沉,他皱了皱眉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坩埚看去,就在前一刻还保持着澄清液体的药水,就如同搅动着的混泥土一样缓慢蠕动,表面上咕哝咕哝冒出了一个接连一个的气泡,热气往天花板上冲去,整个坩埚连带着底下的架子都在颤抖着。 在我惊恐的目光下,汤姆镇定地将搁在桌上的书本收拾好,“好像制作失败了,所以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安娜。” 我后退了一步,不出意外的话那坩埚会爆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是禁忌魔法也难说有其危险的副作用,尤其是在制作的过程中。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二话不说当然是转身要跑,身后那人抓住了我的胳膊,不用回头我都能想象到汤姆的表情。 “你不好奇我到底在研究什么?” “马上阻止它!”我隐忍地回过头,说道,“还有,不要抓着我的胳膊!” “我想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汤姆的表情让我想到了美丽的食人花,不动声色地吸引动物成为它的食物。就在他那漂亮的面容之下,也许隐藏着任性和残忍,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在坩埚裂成碎片,里面的汤汁四处飞溅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有人握着我的肩膀朝我压来,我的后脑勺磕在地板上,撞得我疼得龇牙。坩埚并没有我想象中引起严重的爆炸,只是在破裂后弥漫出很浓的烟雾。 我咳嗽了几声,短暂的晕眩过后,发现男孩子趴在我的身上,正眯着眼打量着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这样的行为看似是在保护我,然而我的脑袋还残留着撞击后的晕眩,我不得不怀疑他只是拿我做人垫子而已。 “那本禁/书可真教了你不少好事,里德尔先生。”我冷冷地开口,“你什么时候热衷于如此危险的魔法。” 近距离可以看到汤姆的瞳仁比一般人黑许多,显得他的眼睛格外地乌黑幽深。 “你以为是什么?”汤姆语调没什么变化,“你看到有一本书摆在我的面前,就相信我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我不知道。”我表情一僵,“或者你愿意告诉我?” “只不过是普通的治疗疥疮的药水而已,我尝试着将它改良,这样我就可以在铺子里收到更多的定金,我想大概是因为没有在适当的时间放入豪猪刺,引起了一些反应。” “治疗疥疮药水需要你去参考**吗。”我没好气地说道。 汤姆低下脑袋,我听到他轻笑的声音,汤姆握着我胳膊的手显得冰冷,然而喷薄到我颈边的气息却炙热得像烧红的烙铁,冷与热,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禁/书?”他挑了眉毛说道,“那只不过是一本普通的魔药书,大部分是由拉丁文组成,其中掺杂一些古日耳曼语。如果你有好好上魔法历史课程的话,你就会明白在十八世纪,泽西岛上的巫师们热衷于用拉丁文书写。” “……”我努力遏制住愤恨的情绪,“真是有意思啊,汤姆。” 所以之前的一切,我只不过是站在一旁目睹了汤姆改良治疗疥疮的药水,并差点因为改良失败而受伤? 正当我还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时,汤姆垂下眼睑,盯着我的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安娜。” “什么?”我不耐烦地说道,顺道推了推他。我确实不太习惯和汤姆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与害羞无关,而是认为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的所有心思都会一览无遗。 “在菲尔德庄园的时候,你曾经要求我吻你。” 他长而卷的睫毛几乎要触碰到我的鼻尖,他的表情有些苍白,说话的时候秀丽的下颌往下压了压。听着汤姆不紧不慢的语气时,我感到后背上的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 “那只不过是我和你开的玩笑……而且以前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我恹恹地偏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那时候我们还小,不是吗,汤姆。” 以前在菲德尔庄园,我曾幼稚地认为最可怜的人是汤姆,后来才发现最可怜的应该是自己。也做出的一些天真的举动,包括希望在汤姆身上得到的注意力胜过他对埃莱娜的。希望能让埃莱娜失落,我以为这样埃莱娜就不会是完美的了。我虽然明白这一点,但并不代表我将永远耿耿于怀,我会将它深深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而且不会允许谁随随便便地将它唤醒。 “我不会忘记。”汤姆松开了我的胳膊,起身打理了自己的衣服,他低头注视着我,“包括我为什么会离开那里。”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一声不吭地扶着他递来的手站了起来,短暂的晕眩感让我一时有些站不住脚,然而此时汤姆收回了手,我只好扶住了桌子的一角。 “……我不会后悔。”我直视着男孩子,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总之嘛,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赶你走,汤姆。” 我回来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呢^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教室里的遇见 第43章 来自阿尔法德的邀请 我对于汤姆和伯特莱姆之间的事情仍旧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我很难相信一个在魔药方面有着极好天赋的人会犯让坩埚爆炸这种低级错误,又或许汤姆想要掩盖一些事情。 “你最近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早上在伯特莱姆和我一起去往教室的路上,他指着我怀里的书说道,“今天是变形课,你拿了魔药学的课本。”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书,无奈地干笑。 伯特莱姆的话提醒了我,我似乎把过多的思考精力都投入到汤姆身上,就算汤姆真的在研究一些神秘的黑魔法又如何,正如他所说的,他很可能是得到了斯拉霍格恩教授的允许。 如果学校知道他养着一条毒蛇的事,倒是很可能会考虑把他赶出霍格沃茨,然而这对于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若有所思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伯特莱姆正想在我旁边坐下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抢先他一步,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阿尔法德?”我吃惊地喊了一声。 少年微笑着抬起下颌对着伯特莱姆彬彬有礼地点了一下头,“我想你不介意我和我的女朋友说几句话吧?” 伯特莱姆惊讶地站在一边,好半天他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另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用后脑勺直直地对着我和阿尔法德。 “我介意。”我看了被“赶走”的伯特莱姆一眼,“你不应该现在过来,这里快要上课了。” 阿尔法德像是不敢置信我说的话似的,漂亮的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扫了几遍,“安娜,可是你要知道我有空闲的时间并不多,而且要找到你不容易,我是向好多人打听后才知道你在这里上课。” “你可以在晚上的时候去公共休息室找我,你知道我每天都在那里自习,而且好几次我都看见你和不同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 “原来你看到我了,”少年晃了晃他那张英俊的脸庞,“那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和我打招呼?” “……”我想瞪他一眼,但比起这个,我更想把他赶出教室。 “我并不想在上课的时候和你讨论这件事。”我感到脸上微笑的肌肉变得僵硬。 “……”阿尔法德揉了揉鼻子,“总之嘛……我相信你会喜欢这个消息的,安娜。”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身边有不少学生好奇地朝我们看来,阿尔法德笑眯眯地冲他们招了招手。 “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安娜,我想邀请你-----”阿尔法德弯腰凑近我的耳边说道,“今年寒假去我姑姑的庄园度假。” 恰好这时候变形课程的教授晃悠悠地腆着肚子进来了,他的手上握着一根缠绕着荆棘花的手杖,大拇指上有一枚硕大的琥珀戒指。 我摆弄着手中的羽毛笔,心跳一下子加快很多,只是表面上强装镇定地对着阿尔法德说道,“你邀请我?这样合适吗?” 阿尔法德用一只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抬眼,“我姑姑在拜伯里有一处庄园,她邀请我今年寒假去那里度假,还提议让我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除了阿布拉克萨斯家里有事去不了,其他的几个朋友们都表示愿意接受邀请。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但是有那么多人在,她哪里会顾得上打听你的事呢。” 也许是阿尔法德嘀咕声有些大,教授不满地朝着我们这里扫了一眼,并用他的手杖在地板上“笃笃”地敲了两声。 “请不要失去你们最基本的风度,女士们先生们,保持安静!” ”他怎么还在这里教书。”阿尔法德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当初他教我们魔咒的时候,就经常扬言说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布兰德变出一只乌鸫飞到他的脑袋上不肯下来。” “……” “不过布兰德不是故意的,他原来打算是让乌鸫啄光他的胡子。” “……” 我小声地说道,“你刚才说邀请朋友们去拜伯里庄园,包括苔丝·布拉克吗?” 阿尔法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讲台上的教授,“安娜你看,奥克洛教授大拇指上的那个琥珀戒指,据说里面是一只上千年的吸血绿蚊,我们以前打赌那家伙到底还是不是活着……” “……阿尔法德,我会考虑一下。” “嗯?你说什么?”阿尔法德偏过脑袋。 “去你姑姑庄园的事,我会考虑一下。” “你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阿尔法德略显遗憾。 “我很高兴你能够考虑到我,但是,请给我一些时间,也许我还需要更多的准备。” 我低头佯装严肃地翻开课本,发现自己带错了书之后,只好尴尬地合上,然后正襟危坐,盯着讲台上的教授,压低了声音说道,“总之,这几天我会给你回复的。” “哦……当然没问题。”阿尔法德纳闷地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会很快答应,这和布拉德说的不一样。” “……” 接下来到了变形术练习时间,教授走到阿尔法德身边,我想他大概很早就盯上我们了。果然他要求阿尔法德把一根火柴变成银针。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他一挥魔杖,就将粗糙的火柴变为反着青光的银针,针上还刻着华丽的雕刻。 这样细腻的手法并不被教授看好。 “嗯哼,一根针过于华丽只会让它显得浮夸而让人怀疑它的实用价值。”他一挥魔杖把它变回了火柴,踱步走到了别处。 “我所见过的针都是这样的,”阿尔法德一脸无辜地对我说道,“至少我们家的都是长这样的。” 和阿尔法德分别之后的晚上,我坐在窗边开始写信,信中我表示非常荣幸能够被邀请去拜伯里小镇度假,很高兴能够阿尔法德一同前往。 我将羽毛笔搁在一边,托着腮看着桌边的油灯,脑子里浮现的是上个寒假,我和海格坐在礼堂大厅里,我们仰头看着魔法变出来的雪从屋顶上纷纷扬扬落下。那些雪花就像落在我生命中的那些无法驱逐的寒冷。 那时的我和海格是因为不被人需要而留守在学校里。 虽然我很喜欢海格,但我不希望和他一样成为那样可怜的人。 第44章 回程的列车 阿尔法德邀请我去拜伯里度假的事情,我没有和伯特莱姆说,伯特莱姆甚至还在期末考结束后邀请我去他家。 “我的母亲会做各种各样的派和甜品,我觉得你会喜欢。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让小精灵做饭,他虽然很冒失但是非常擅长于厨艺。”伯特莱姆说道。 他起来心情不错,我知道他这次一定考得不错。 我看着伯特莱姆真诚的表情,微笑着说道,“谢谢,伯特莱姆,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到时候会提前写信给你。” 我提着行李,穿过站台上重重的人群,终于看见了阿尔法德高挑的身影。他的身边还站着我曾经见过的莱斯特兰奇先生和几个他的朋友,苔丝那一头醒目的金发让她在那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显眼。 我拨开人群想要走过去,一个人突然匆匆从前面走过将我的行李撞落在地,我不得不弯下腰去拾起它。 “……你确定要带她去?阿尔法德,你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品味。”老大远就能听到布兰德怒气冲冲的声音,“你能想象你姑姑知道这件事情,会如何火冒三丈吗?至少我可不想因为她一个人坏了全部人的兴致。” “她不讨厌混血巫师。”阿尔法德说道,“她只是特别讨厌麻瓜,但是安娜不是麻瓜。” “苔丝,你说呢?你支持让安娜和我们同去吗?” “我说了有什么用,布莱克先生会听取我的意见吗?”苔丝的声音显得冷冰冰的,她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 阿尔法德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不会。” “这不是要让你回答我,布莱克先生。” 布兰登·莱斯特兰奇第一个发现我的身影,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阿尔法德,“嘿,你的女朋友来了。” 阿尔法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冲我招了招手,“来这儿,安娜,列车快要出发了。” 苔丝和布兰德像是躲避瘟疫似的兀自转身先走上列车,阿尔法德在前面走着,示意我跟上。 “他们很讨厌我,”我开口说道,“即使这样你也要带着我?” “唔,这没有什么,我不觉得他们也有多喜欢我。”阿尔法德满不在乎地说着将我的行李搬上列车,然后他朝我伸出了手,“上来吧,安娜。” 我就着他的手跨上列车,“谢谢。” 列车发出长长的一声汽笛鸣叫声。 列车包厢里坐满了人,苔丝坐在窗边,一只手撑着下巴,脸撇向窗外,只能看见她耳边垂落的发丝在轻轻地摇晃。还有几个朋友倒是热情地招呼阿尔法德坐下。 我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来,布兰登·莱斯特兰奇倒是友好地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布兰德则像是看到了臭烘烘的苍蝇似地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中途我打开列车包厢的门,走到过道上试图透透气。 列车缓缓地行驶着,轰隆隆地擦着铁轨越过山脉,从窗外看出去,是一片宁静的湖水,像是远方一汪明亮清澈的眼眸。 “你的家乡在哪里,安娜。”身后有人问道,我回过头看,见是阿尔法德站在那里,他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有些无聊。 “伦敦。”我说道。 “伦敦?我没有去过那里,我小的时候倒是去过几个巫师小镇,也听说过伦敦,听说那里有大批的麻瓜,我父亲曾经说那里的天空颜色就像烟灰,河水就像墨汁一样黑。”阿尔法德将手差劲风衣口袋里,靠在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没有生过病吗?” “我几乎不生病,但是我不喜欢那里。” “我的家在科茨沃尔德,我也不喜欢那里。”阿尔法德说道,“因为我的家人都住在那里附近,它让人觉得不自由。” 我愣了一下,偏过头去看阿尔法德,少年冲我露出洁白的牙齿,深邃的眼睛表面浮着一层温柔的光亮,“希望你能喜欢拜伯里,安娜。我敢打赌,那里会比伦敦好上几百倍。” 这时候门被拉开了,一个脑袋钻了出来,“阿尔法德!布兰德正在大发脾气,说你是不是把他的发油拿来擦皮鞋了!” 阿尔法德歪了一下脑袋地说道,“那本来就是一瓶鞋油,难道布兰德不认识上面的字吗?”他边说着边回到了包厢。 包厢里面闹哄哄的,布兰德似乎想要把整节列车给炸掉------如果他能够在校外使用魔法的话。 我揉了揉额头,并不打算参与到里面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渐渐地平静下来,列车又发出一声长长的鸣笛,示意即将到站。 然而我的手还未触碰到包厢的门,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紧紧地捂住我的嘴巴,我的胳膊也被握住使劲地往另一个方向拽着。 这个时候过道上没有其他扔,我“呜呜”地尖叫声,还试图用脚去踢阿尔法德所在的列车包厢的门,身后那人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一个使劲将我拉开老远。 正当我奋力挣扎时,一个冰冷的,黏糊糊的东西从我的袖子里钻了进去。 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想我知道身后那人是谁了。 我老老实实地跟着汤姆走进另一个包厢,纳吉尼正用那冰冷的牙齿贴着我的皮肤血管上,我相信它这次真的是蠢蠢欲动。 “汤姆,”我瞪着黑发男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汤姆盯着我没有说话,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略带苍白,那精致的脸庞如同阴暗中绽放的白色蔷薇,远远还能瞧见他如珍稀动物皮毛一般浓密的睫毛,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然而在我还未碰到把手的时候,纳吉尼阴冷的“嘶嘶”声从我的袖子出飘了出来,似乎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 “……” 于是我和汤姆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 列车速度明显地变得缓慢,还能听到远处车站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外面响起了阿尔法德喊着我名字的声音。我的眼睛一亮,这时汤姆迅速地扑上来捂住了我张了一半的嘴,他的身手敏捷极了,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将我的脑袋一起抵在了门上,撞得我头晕眼花。另一只手禁锢住我的胳膊,然后将整个人将我压在门板上令我几乎动弹不得。 我“呜呜”地叫着,希望这么点微弱的声音能引起外面阿尔法德的注意。 “奇怪,安娜跑哪里去了?”阿尔法德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还没找到吗?”这时莱斯特兰奇先生的声音。 “也许她跳窗跑走了,哈哈。”这是令人讨厌的布兰德的声音。 “嘿,阿尔法德,我看到你姑姑的身影了,她来接咱们了!我们快下去!” 外面又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阿尔法德就站在我身后这扇门的外面,他的风衣擦着门发出“簌簌”的摩擦声,脚上的靴子在地上踩踏出沉稳厚重的声响。 阿尔法德叫着我的名字,他没在这里停留多久,便走远了。 我失望地垂下眼睑。 我和汤姆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维持了很长时间,直到列车上的人几乎都已经下车了,他才放开了我。 “你是知道我要去度假的事,故意来破坏我的好事对吗?”我瞪圆了眼睛,有一种想要掐住汤姆脖子的冲动。 就在不久前我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够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结果因为眼前的男孩子这一切都化为云烟。 “安娜,你得和我去一个地方。”汤姆伸出了手臂,嘴里发出“嘶嘶”声,纳吉尼从我的袖子里慢悠悠地爬出,绕上汤姆的胳膊。 “去哪里?”我松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 “伦敦。” “伦敦”这个词,在我心里可不止阿尔法德所说的“烟灰一样的天空,墨汁一样的河水”那么简单,它更多的是特有的迷离的色彩和痛苦的回忆杂糅在一起,就像风筝另一头,可以牵动着我的五味陈杂的心情。 我的嘴里发出不屑的笑声,“为什么要去那里?你阻止我去拜伯里度假就是为了带我去伦敦?我不明白,汤姆,你明明也应该讨厌那里才对。” 汤姆眼带深意,他扯了扯嘴角,“那里有一些在过去被忽视的秘密,有我的,也有埃莱娜的,这样的话,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安娜。” 第45章 冬日之行(一) 这是一个阴霾密布、空气清冷的冬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战机从空中划过留下的烟雾还是雾气,现下已四散铺成一大片浓密、停止的气团,眼看着有细细的雨滴落下,又隐约夹杂着粒粒雪珠。 我对麻瓜世界的战争有所耳闻,但是我不清楚现在的伦敦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但气氛明显不一样了,人们走在街上,表情凝重,也有人互相调笑,但更多的是保持静默。 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场景从眼前渐渐掠过,伦敦在我印象里已经大不同了,儿时脏乱的巷子和坑坑洼洼的街道已经消失,连马车也不多见了,更多的是一辆辆光亮奢华的汽车从街上开过,虽然暂时受战争的影响,但是伦敦更像是沉湎于过去时光十色的生活中,就算是人烟稀少的街头,商店依旧开着大门,随时欢迎路过的客人。雨越下越大,天空中开始飘雪,我关上了车窗,开始朝着身边的男孩子抱怨。 “这么冷的天……最好你能拿出些让我大吃一惊的事,不然……你知道我有很多办法为难你的,汤姆。”我瞪了他一眼。 黑发男孩子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似的,“等会儿到了那边,你先按我说的进去,我在外面等你。” 他这样的口气可真让人不舒服。我皱了眉头,“别忘了,我可是放弃了去拜伯里度假胜地享受假期,来到这里帮你解决问题。” 听我说完这句话,我清晰地看见汤姆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耐烦,但是很快,他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这只是一场交易,安娜,关于埃莱娜的那个秘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如果你帮我的话,我会如实告诉你一切。” “何况,我不认为你放弃去一个并不欢迎你的地方是有多么遗憾。”末了他补充道。 沃尔孤儿院。 我站在门口,再次来到这里,心情很复杂。 孤儿院的大门已经更换过,大抵是这几年大方赞助的绅士不多,它的表面黑色油漆脱落得很厉害却没有及时修补,大门前面堆满着无人打理的枯黄的树叶,有薄薄的一层雪覆盖在上面。 我深吸一口气,来到孤儿院门前,按响了电铃,却迟迟都没有人过来开门。 “该死的。”我抬腿想冲着铁门狠踢一脚,这时一个灰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我硬生生地缩回了未踢出的那一腿。 那人愈走愈近,她的脸色就像是从灰色的河水中浮出水面般地阴沉、潮湿,眉眼间浮动着焦躁的意味,似乎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会十分警觉,立刻用尖锐的目光直直地想要看穿对方。 我就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手上不禁浮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对科尔太太依旧是有印象的,只是现在的她比起以前更加地苍老,长年在这样一个固定而压抑的空间里工作,让我想起那不断在半空中盘旋的秃鹰。待她走近了,我努力扯起一个微笑,“你好,科尔太太,我是安娜菲尔德,我曾经在父亲和姐姐的陪伴下来过这里。” 好在她对于我并不是毫无印象,听到“菲尔德”这个姓氏的时候,她紧绷的表情有所放松,眼皮也松弛下来。 “你好,菲尔德小姐,不知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她说着,不禁地打量着我的装束。我穿着灰蓝色的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好在如今已不流行那些繁复的裙子,虽然说不上时髦,但也不至于让她瞧出破绽。我离开菲尔德家去霍格沃茨的事,事关我父亲的名誉,他是绝对对外保密的,而且作为曾经孤儿院的赞助者之一,科尔太太想必也不会把他的女儿拒之门外。 “科尔太太,汤姆里德尔来过这里吗?” 一听到汤姆的名字,科尔太太的神色就立刻变得警觉,“不,他很久没来过了。” “科尔太太,”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家里最近出了一桩事,我父亲希望我来这里调查一下那位的信息。” 科尔太太紧盯着我,“……你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我的意思是,菲德尔先生他为什么不亲自到这边,毕竟我不认为你的年龄已经可以随便查看档案资料。” “最近我父母忙于处理战争物资的事情,我们家最近和一家食品厂合作,专门给战场的军队提供罐头食品,实在是难以抽出空,而且我姐姐埃莱娜她……腿脚不方便。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亲自帮忙解决。”我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钱币放在她的手里,“只是查看一下相关信息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吗。” 科尔太太轻轻抛了两下钱币,一下子来了精神,“能够帮助菲尔德先生解决问题,我乐意之极,但我能否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调查汤姆里德尔。” “是偷窃!科尔太太。”我装作为难地揉了一下额头,“你也知道,他曾经有一段日子在我们家待过,那时候大家都对他很信任,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个可恶的贼。” “这点我一点也不意外。”科尔太太愤愤地说道。 “后来他被我们赶出来,并且重新送回了孤儿院,我父亲,我母亲,我们家人都没有报警,也不和他计较那些不堪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啊,科尔太太,你说他怎么如此恩将仇报,就在前几天,他出现在我们家门口,说是学校里放假。” “是的,他被人接走后,假期也曾经来过这里,但是他有什么脸面去你们家。” “我们看他变得似乎体面了,又有学校可上-----虽然他对他的学校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是我们都觉得他应该是得到好心人的救济。我的姐姐埃莱娜,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她重新接纳了他,看他饥肠辘辘饿得不行,好心请他进屋。” “唔,我不得不说,这不是个理智的决定。” “是的,他很快就恢复本性。”不知为何,一讲起汤姆的事情,即使是编撰的,我依旧可以滔滔不绝,“第二天他离开后,我们发现家里少了很多贵重的东西,我父亲很生气,他希望能够追踪到他,然后亲手把他送到警察那里。” “他并不在这里。”科尔太太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我保证,如果让我发现那小兔崽子的身影,我一定会及时报告菲尔德先生。” 我遗憾地摇摇头,“不不,太迟了,科尔太太,我想他狡猾得很,肯定逃到别的地方了。所以我父亲想要从他的资料里找到一些讯息,然后交给私家侦探,兴许能有所收获呢。”我又掏出几个先令,塞到科尔太太手里,“如果顺利,我会考虑说服我父亲,让他再来一趟这里…….我相信他一定会对这里伸以援手的。” 科尔太太带着我一层一层走上楼层,在一个黑色的门前停住。 “所有的孤儿们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她微弯下腰,倾斜着肩膀,掏出钥匙就着锁孔打开了门,“汤姆里德尔的也在这里,不过你不是第一个查找他资料的人。” 我愣一下,“还有谁看过?” “哦,上帝,这我可不能说,无论你给我多少好处。”她僵硬地笑了笑。 或许是那人用了更多的钱让她闭紧嘴巴。 档案室不大,一个一个柜子紧紧地挨着,昏暗的光线下,尘埃浮动,每个柜子上面都盖着一层厚厚的灰。 “汤姆里德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这里。”她嘟囔着,踩上一张凳子,打开柜子翻找,“1922,1923……啊,就是这里,1926年的最后一天!多么不吉利的一个日子啊!”她拿出一个牛皮袋,晃着胖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走下凳子。 “就是这个没错了。”她把牛皮袋递到我的手里。 我点了点头,打开牛袋子掏出资料。 与其说是资料,不如是就是三张薄薄的纸,第一张写着汤姆的名字和出生日期,还有一段简单的对汤姆的外貌描述。 男孩儿,重4磅,偏瘦,黑发,皮肤苍白,并非足月出生。 第二张纸是对出生当天情形的描述,也只有寥寥几个字。说是一个女人在当天晚上产下婴儿后,将男婴托付给孤儿院照顾,然后就不幸去世了。右下角是记录者的签名,然后是刻着孤儿院名字的黑色章印。 “他叫汤姆里德尔,我可怜孩子,要拜托你们了。” 里面还刻意记录了一句女人口述的话,似乎是要因此证实女儿是自愿将孩子托给孤儿院收留。 最后一张是政府相关人员经查阅后的确认文件,汤姆的资料很快就看完了。 “没有其它的了吗?”我有点为难地说道,“这内容也太少了吧,至少能让我知道他和他的母亲是从哪里来的吧?兴许他逃到老家了也说不定呢。” “噢,我想你有所不知,如果那个女人能多留下点讯息,哪怕是一个远房亲戚的住所,我早就让人把他带离这里------如果他还有其他家人的话。”科尔太太冷冷地说道,“谁会愿意留下那个惹事精呢?” “那么,当时他的母亲有没有留下遗物呢?”我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科尔太太沉默了一瞬,她微笑,“没有,她是个破落的穷鬼,我想她能够勉强走到这里生下孩子已经很是艰难了,总之我们当时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子儿都没有。” 她非常肯定地说道。 走出孤儿院,在孤儿院与街道的拐角处,我没有发现汤姆的身影。 就在我四处张望找寻他的身影时,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 黑发男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他抓着我的胳膊,有些粗暴地把我拉到了墙边。 “你问出了什么?”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秀气挺拔的鼻尖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似乎泄露了紧张的情绪,但是当我看向他的眼眸时,只看到一片沉寂而幽深。 我十分不满汤姆对待我的态度,于是我甩开了他的手,有些吃痛地揉揉手臂。汤姆平日里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一动手力气却不小。 “你先告诉我埃莱娜的事。”我想了想,朝他神秘地一笑,“然后你的那些秘密,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安娜。”汤姆说道,“你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我全都看到了!关于你留存孤儿院的资料。”我朝他大声说道,“包括你出生那天的事。” 暴风雨天,狼狈而痛苦的女人,苍白的男婴……. “那你得告诉我。”眼前的汤姆显得十分有恃无恐,男孩子弯起唇角,微微靠近我,我听见他冰冷的嗓音在耳旁响起,“很多事都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我会蛇佬腔,你没有觉得奇怪吗?难道你就没有好奇过这点?为什么只有我拥有这样的能力?生我的人一定不会只是个普通巫师,所以我想……你也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吗,安娜。”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丢下阿尔法德来到这里,真正想要探究的是谁的秘密? 很快我回过神来,推开汤姆,清了清嗓音,“告诉你也没什么。实际上,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并不多,1926年的最后一天,你母亲在孤儿院生下来你。” “我知道。”汤姆说道,并无任何情绪。这样的事情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其他的孩子当做嘲笑他的笑料了。 “…….然后你母亲把你托付给孤儿院。就是这么多。甚至没有丝毫关于你母亲的资料,如果就如你所说是个那么特别的人,那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来找你吧。”我嘲讽道。 “孤儿院一定有所隐瞒,记录造假不是一件难事。”汤姆说道。 “也许吧。”我眨了眨眼睛,“不过我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到真正的答案。” 出山了出山了~ 大家还记得此坑不 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冬日之行(一) 第46章 冬日之行(二) 我告诉汤姆,我在他的档案资料页上注意到了右下角记录人的名字。如果能够找到那个人当面交谈,也许可以得到更多关于他出生的那天的信息。 “他现在在哪里?”汤姆问道。 “她叫梅丽莎劳伦,曾经也是孤儿院的管事之一。她在你出生后的第二年就离开孤儿院了,科尔太太称她并不清楚辞职后的她去哪儿了,不过她说自己曾经碰到过梅丽莎的侄子,据她侄子所说,劳伦太太应该是住在里士曼小镇的一条商铺街上。但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兴许梅丽太太已经搬走了。”我低头用皮鞋蹭了蹭地上的冻雪说道,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找到了那里,也不一定有结果。” “也许她还在那里。”汤姆说道。 “你怎么确定?”我冷哼了一声,“现在麻瓜世界正处于战争时期,谁知道她会躲到哪里去。” “你说的那个梅丽太太,我对他有印象。她曾经给孤儿院写过信,就在我待在那里的最后一年。信是我亲手取过来交给科尔太太的,我虽然只是看过一眼,但是对于来信地址我仍旧还有印象。”汤姆抿了抿嘴,说道,“里曼士小镇的威尔街……”他皱了皱眉,“具体的门牌号我记不清了,当时我对这封信并不怎么上心。” 我对汤姆良好的记忆力感到吃惊,时隔多年居然还能记住微不足道的细节。 “正因为现在处于战争混乱时期,她才不会轻易搬离它处。据我所知,虽然现在很多城市受到了炮火的轰炸,但是伦敦以及周边城镇目前还是相对比较安全。”汤姆继续说道。 “可是你知道怎么去里曼士小镇吗?”我问道。 汤姆在附近打听了去往里士曼小镇的路线,男孩子跑回来的时候显得很是兴奋,即使他尽量压抑着那份跃跃欲试,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好,“这儿的人说,里士曼小镇离这儿不远,我们现在搭乘巴士出发的话,可以在天黑前赶到那里。” 汤姆里德尔在期待着什么。 我很疑惑。难道是他盼望自己能找到有钱的亲戚然后收留他吗。 假如他的家人真的能像他所期盼的那样有用,汤姆如今也不会需要依靠着蛛丝马迹艰难找寻,究其原因,如果不是因为举家都不幸去世,大概是把汤姆当成烫手山芋才对。 去往小城镇的巴士不多,幸运的是我和汤姆赶上了最后一班车。一路上我望着窗外掠影,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驶出伦敦中心城市之后,道路逐渐变得更加宽阔,嘈杂的人声也逐渐变淡了,一个路标直直地竖在那里,上面写着熟悉的地名。我对这条路仍保留着一定印象,我知道这条路可以通往菲尔德庄园。曾经那里留给我美好的、短暂的幻想,如今回想起来沉淀下来的心情愤怒也不是留恋,而是一种深深的被遗忘的寂寞。 我在霍格沃茨定期会收到菲尔德庄园寄来的生活费。但是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如今英国密布战争阴云,菲尔德庄园是否有受到影响呢,现在伦敦内外已经不流行住在大宅了,很多有钱的商人或者贵族也更加喜爱搬进位于城市中心高级的住所里,埃莱娜他们是不是也搬到别处了吗? 我的脑袋乱哄哄的,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去看一下,只是远远地看一下也好。至于汤姆所说的关于埃莱娜的秘密,如果我亲自去问她,说不定也能从埃莱娜那里得知。我想起在我去往霍格沃茨的那天,埃莱娜坐着轮椅屋里追出来的场景,她也许有很多话想要对我倾诉。如果我回去一趟,他们会不会尊重、理解我现在的生活,埃莱娜会不会挽留我呢。 可是我曾经又是多么怨恨那里的生活啊!现在的我又怎么会怀念那里的日子,甚至有了一丝回去看看的念头呢! 幸好此时巴士在一个十字路口拐向了往另一个不同的方向,朝着离菲尔德庄园地方相反的方向驶去,令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来到里曼士小镇的时候,乌云已经聚拢压得低低的,巴士没有直接能够达到威尔街,我和汤姆不得不徒步行走一大段路程。天色渐渐暗下来,石头块的路面上积着一层泥浆,上面还有混合着雪和黑色的脚印。黑沉沉的雾气笼罩了街道。沿着学多曲曲拐拐的小道,我和汤姆来到了威尔街附近。小路旁边的屋墙上,有几盏灯昏黄地亮着,寂无声息,空空荡荡,只有稀稀落落的酒馆还开着门。 夜晚变得更加寒冷、潮湿。我忍不住把大衣扣子扣好,领子竖起来包在耳朵上,遮住面孔的下半部分。汤姆穿的比我更少,他的黑色大衣很薄,脖子处甚至没有围巾。我刚想问他冷不冷,这时候旁边有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踉跄着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惊得差点尖叫起来。 “我不走了。”我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满地说道,“我累得一点路都走不了了。”刚说完这话,我就感觉自己的胃饿得难受,此时如果有一小片面包和温牛奶放在我的面前,该是多么令人感到满足。 汤姆停下了脚步,他转头与我对视,此时我才发现他几乎也是冻坏了,嘴唇冻得发青,原本白皙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声不吭地忍受下来的。 “先找一家店吃点东西吧。”汤姆说道。 我们进了一家写着“约克”的店,那是离得最近的旅馆,这家旅馆很陈旧,有扶梯通向二楼,最顶上一根粗梁横顶在顶棚正中,一楼是酒馆的布置,炉前的高背长凳上坐着一些穿着长罩衫的农家汉子,他们在那里喝着酒,抽着烟,看着我和汤姆进来了,有人不禁戏谑道,“嘿,我说两个小鬼,哪儿出来的回哪儿,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这儿乱糟糟的,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烟草味,看上去不像个正经的旅馆。 店长名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脑袋上却毛发无存,他倚靠在靠墙的桌子上,看着我们进来了,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精光,然后他抱了手臂说道,“我想你们此时大概需要点吃的,然后是一间带有暖炉的屋子。”他摸了摸下巴,“我不管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因为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是一样-------能够付得起钱就行,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吧。” 汤姆点了点头,他将一枚先令放在旁边的桌上,“这么多够了吗,先生。” 店长洋洋地走过去,把钱币拿起来凑近瞧了瞧,然后把它收回口袋里,顺手拿起桌上的煤油灯,“你们打算住几晚?” “就一个晚上,先生。”汤姆礼貌地说道。 “住一个晚上?是要往伦敦去吗?” “不,我们是从伦敦来到这里的,为了找一个人,不知道你是否有听说过她。” “哦?你说来听听。”店员说道。 他旁边的一个喝酒的农夫叼着烟斗,朝着汤姆挤眉弄眼,“撬开他的嘴可不容易,你可得注意了,小心被敲诈。” 店长装没听见那人说的话,“嘿,小鬼,说来听听,我要是知道什么肯定会告诉你。” “一个女人,名字叫梅丽莎劳伦。” “ 光有名字可是不行的,她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汤姆一说完,四周的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克里特,他要找一个女人,哦,可怜的孩子,难道是从小被人抛弃在沟里?”有人无心地笑道。 我立刻紧张地看向汤姆,他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叫克里特的店长动了动肩膀,伸了一个懒腰,“我和女人来往不多,也没听说过一个叫杜丽莎的人,不过,小子,如果你想要找一个固定居住在这里的人,我建议你明天去这条街最大的酒馆里,找一个名叫‘乔治’的人打听一下,也许他会收取一点小费,但是也许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汤姆略微思索一下,点了点头。 “好了,两个可怜的小鬼,你们两个跟我上来,我让人给你们弄点吃的。”店长从桌上拿起一盏煤油灯,冲我们招手。 他带着我们走上二楼,楼梯像是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吱呀声响,我生怕自己踩漏了一个倒栽葱摔下去,连忙伸手拉住了走在前面的汤姆的衣袖。店员把我们带进二楼的一间低矮的房间,打开门,里面暗黑一片,他把煤油灯挂在墙上,我们立刻看清楚了里面的样子,两三把破椅子,一张床和一个冒着烟的壁炉。店员走后,一个女人端着餐盘跟着走进来,里面是两根烤得发焦的香肠,两片涂着黄油的面包以及一些冷肉。 “就只有这么多吗?”看着这些简陋的食物,我不免大失所望。 女人冷冷地说道,“世道不同了,过去也许我也可以给你十三只上好的牡蛎,现在到处在打战,可没法给你弄来好东西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用叉子叉起一根香肠凑到鼻尖处闻了闻,犹豫着咬了一口,然后把叉子丢在盘子上,磕碰出清脆的声响。 第47章 冬日之行(三) “太难吃了!”我厌恶地把盘子推到一边,瞬间没了胃口,“我敢说他们就是瞧不起我们,把我们当做乞讨的家伙打发呢!” 汤姆吃得很利索,他往嘴里塞了一片吐司,然后把冷肉留给了饥肠辘辘的纳吉尼。这条粗壮的蛇缠绕在男孩子的腰上,津津有味地吃着主人递过去的食物。 “这没什么,我们明天就离开了,现在至少比冻死在外面强。”汤姆说道。 “可怜的纳吉尼,跟着你的主人一定饿坏了吧。”我满心怨气,看着纳吉尼冷嘲热讽道,“你本该是一条多么威武雄壮的蛇,为什么要跟着汤姆呢,要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也不知道纳吉尼是否听懂了我的话,她突然抬起脑袋张开嘴巴示威性地朝我嘶吼,那尖锐的毒牙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冷肉残渣。我猛地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勺子朝她的脑袋狠狠丢过去。纳吉尼十分灵活地躲闪过去,她似乎被激怒了,大抵是又想起来曾经被我石化过的事情,她目露凶光地朝我蹿了过来,只是一瞬间就缠住我的腿部让我动弹不得。我企图挣脱,结果纳吉尼缠得更紧了,如果汤姆不在身边,我毫不怀疑她会立刻绞断我的双腿。此刻这条毒蛇沿着我的上半身缓缓攀沿而上,像是在慢慢地炫耀她自己的能力。 “你最好一口咬死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容易。”我大声说道,“一个巫师死在麻瓜的旅馆里意味着什么?楼下很多人都看到我和汤姆一起进来,然后无论是伦敦的警察还是魔法部都会通缉汤姆,等汤姆被抓起来后,哈,你就自由了不是吗?” 纳吉尼抗议性地嘶吼两声,汤姆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错了,安娜,如果纳吉尼想要杀一个人,她会连同目击者一起处理干净。”说完汤姆开始用蛇语和纳吉尼对话,他微微歪着脑袋,脸上熔融有层晕光,柔软微卷的乌黑头发下是一双沉沉的目光,眼底似乎流淌着幽暗诡谲的意味,冷酷的唇角略微上扬发出咝咝的吐气声响,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一阵凉气贴着肌肤表面而过,明明听着怪不舒服的,我却无法挪开目光,直到觉到紧绷的身体一轻,纳吉尼松开了我迅速溜到旁边去,我才回过神来。 这短暂而不愉快的插曲没能让我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我既气恼无法制服纳吉尼,又后悔自己在汤姆说蛇语的时候轻易被吸引目光,于是一声不吭地走到壁炉旁边拨弄着木材,试图让火生的更旺一些,大多木材都是劣质果木,而且发霉严重难以被点燃,我花了很长时间捣鼓壁炉,最后只有少许花楸能够被点燃,但这对要达到取暖效果是远远不够的,浓烟越冒越大却不见有多少火光。我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立刻用一盆水浇灭了壁炉。 汤姆没有注意我的动向,他似乎睡着了,微蜷缩着身体躺着,安静的环境里能听见他规律而清浅的呼吸声。我皱眉头,对汤姆提早霸占了唯一的床举动表示不满。 “汤姆!”我喊了一声。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警惕地注视了四周查看是否有纳吉尼的身影,然后蹑手蹑脚爬上床躺下来。 这张床不大,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为了节约空间,我不得不和汤姆一样侧过身子躺着。没有壁炉取暖,我冻得身体僵冷,难以入眠,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腿脚酸胀发软,床铺大约是很久未经清洗,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在这阴冷潮湿的天气里,就连意志力也渐渐变得不堪一击,我恍惚中开始想念从前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在菲尔德庄园的时候,每一个冬天都过得温暖如春,柔软温暖的鹅绒被,跳跃着火光的壁炉,喝一口就让人全身发暖的热茶…… 想起曾经有一个雪天的夜晚,我邀请汤姆进屋避寒,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和他挤在一张破旧的床上,冷得睡不着觉。 对面的汤姆没有察觉我的心情变化,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熟睡,精致苍白的脸庞平静冷漠,衣领的褶皱在他光洁的脖子和下巴处印下阴影,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冻得僵硬的两只手贴在他的脖子上。 温热的触觉在指尖和手掌处蔓延开来,我满足地深呼了一口气。汤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对上男孩子的眼神,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尴尬地开口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觉得太冷了,那壁炉根本派不上用场!”像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话,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汤姆的显得有点疲惫,他坐起身来,揉着眼睛说道,“忍受一下,毕竟现在我们无处可去。” 听到汤姆说出“无处可去”的词语,它似乎直直地戳进了我内心深处,令我不禁悲从中来。是啊,我能去哪里,难道我真的要禁不住诱惑跑回菲尔德庄园吗,即使我回去也不会得到任何理解,那里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当初收留我只是那个男人履行责任、密布内心歉意的一个方式。而更早前那个称为我“阿布”的女人,作为我的母亲,也曾给了我一段平和静谧的时光,到最后却亲手想要将我的生命抹杀。 所以他们并不爱你,安娜。我对自己说道。 一股酸涩感在我的胸口蔓延开来,在这个潮湿、寒冷的环境下,不光是意志力志力变得脆弱,就连情感也变得纤细而柔软,抽丝剥茧般在胸腔处拉扯出一阵阵莫名的悲伤和失落。 我茫然地坐在床上,默默地掉下了几滴眼泪。我几乎没有在汤姆面前哭泣过,甚至从心底渴望能够得到温柔的安慰,可是汤姆的眼神中只是划过一丝诧异,却没有任何动作。 我抬起眼,看着男孩子淡漠的表情和质疑的眼神,他的无动于衷像是在我的情绪上点燃了一把怒火,原本的悲伤更是化为滚烫的怒意烧得我的脸颊变得通红。 我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上身前倾靠近男孩子,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并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去。但是他没有地方可退了,这张小床的空间少得可怜,再后面就是水泥墙。汤姆的后背紧贴着墙壁,他只好偏过脸说道 ,看上去有些恼怒,“你干什么,安娜。” 我微微起身,并凑近了汤姆的脸。我们两个人靠的很近,彼此之前的睫毛几乎可以碰触到对方的脸,一瞬间,空气变得微妙而尴尬。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很讨厌你,汤姆。”我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手指紧紧地嵌进胳膊里面。 “你说过很多次了。”他看着我说道。 是啊,为什么我明明从很久前就开始讨厌汤姆,可是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接近他,甚至帮助他找寻家人呢。我慢慢地贴近他的脸,就在他眨眼的一瞬间,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冰冷的嘴唇,如同蜻蜓点水。 黑发男孩瘦削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乌黑如玛瑙眼珠里涌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然后我迅速放开了他。 “但是我没有和你说,其实我讨厌的人可多了,比起他们,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汤姆。”我半真半假地说着这样的话,并朝他露出一个善意而温和的微笑。 汤姆并没有认真考虑我的话,而是不慌不忙地接道,“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我愣了一下,那只是我随口说的,于是我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很多人,比如苔丝布拉德,她家境好,长得也很漂亮,但是那又怎么样,我知道她的很多篇论文都是别人帮她完成的,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她有一门成绩甚至拿了不及格,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漂亮的花瓶。还有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我还没见过他不用下巴看人的时候,他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处处刁难我。还有阿尔法德布莱克,我最讨厌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话说出口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着这么多不满。 “我记得你和布莱克先生在交往,就在上午你还正打算和他一起去他姑妈家度假。”汤姆指出来。 “是啊。”我咕哝道,微微红了脸,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好的理由去解释。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汤姆已经重新躺了下了,一只胳膊枕着脑袋,面朝着墙壁侧身而躺。 “汤姆。”我伸手推了推他的后背,“我不喜欢阿尔法德,他也不喜欢我。我只是他拒绝其它女孩子烦扰的一个挡箭牌。” 只是汤姆没有回答,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我。 我也默默地躺下来,蜷缩着身体靠近汤姆的后背,感受到身前那个瘦削的躯体传来的温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安娜的日常调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冬日之行(三) 第48章 属于过往的秘密 这个小城镇很热闹,第一缕阳光照在威尔街上,也唤醒了这个大街上的居民,人们开始忙碌起来,白色的钱庄大门开了一条缝隙,红色的是啤酒作坊,此时有不少熬夜的醉汉打着哈欠走出来,还有理发店、咖啡店和煎鱼店林立。在街的尽头一角,有几间大房子,凡是木头全部漆刷成绿色,上面架着几个“酒桶”和金枪鱼的装饰牌。其中一家占地面积很大,将身边几个小店都挤在一边,门前有块招牌,上面写着“乔治酒馆”的字,我和汤姆推门走进去。 刚一进去我和汤姆被酒馆伙计拦了下来,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后,他让我们稍等片刻,转身去喊店主人过来。酒馆店主是位高个儿先生,吸着黄色围巾,穿了条土色的紧身裤和一双翻口高筒马靴。 “是要打听什么人吗?”他用银牙签剔着牙说道,“无论我能不能回答,都要先收三个便士。” “万一你故意不说呢?”我对他的提议表达了质疑。 “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外地人吧。只要是住在这儿的没有是我不认识的。这个城镇的人只要成年了,都会隔三差五地来我这里晃荡几下。”他懒洋洋地用大拇指就指了指酒柜,“凭我这边酿的酒最鲜美。哪怕是最克制的小伙子,也会在这儿喝得连家都回不来,信不信由你,只要我老乔治能知道什么,就一定告诉你。” “你知道梅丽莎·劳伦这个人吗?”我问道。 “三个便士。”店主人那双贼光闪闪的眼睛紧盯着汤姆。 汤姆往他手心放了三枚硬币,他低头拨了几下硬币,开口说道,“梅丽莎·劳伦,噢,我对她再熟悉不过了。我不清楚她住在哪里,不过她是这儿的常客。” “我们要在这里等她吗?”汤姆问道。 “不,你们可以去南威尔街靠近井水口的地方找她,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会在那边洗衣服。最近她接了很多清洗的活儿,很少有空来这里了。”老乔治说道。 我和汤姆走出了酒馆,按照酒馆主人的说法来到了南威尔街。 石头铺满的道路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影子,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裹着白色的头巾,蹲在靠近井水边的地上用木棍敲打着衣服。 她看起来很是疲惫,皮肤很粗糙,脸上的眉毛差不多掉得精光。她似乎在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手中的洗衣棍上。 “你好,请问你是梅丽莎·劳伦太太吗?”汤姆问道。 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来,浑浊的灰眼珠不停地上下打量我们. “十几年前你是不是在伦敦沃尔孤儿院工作过?”我走近了她,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杜松子酒气。 她没有说话,但是在听到“沃尔孤儿院”的时候背部明显得一颤,我能听见她鼻腔里发出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了,像是从胸口深处挤压而出在鼻孔出发出噗嗤的声音。她抬起眼睛有些神经质地在我和汤姆之间来回转动,眼皮因为宿醉更呈现出肿胀之感,令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我感觉到了她在抵触。 她在抵触什么?她是在汤姆出生的第二天主动辞职离开孤儿院的,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她的离开与汤姆有关? 汤姆走近她一步说道,“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得告诉我,1926年12月31日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一个女人的死和一个婴儿的出生,是你负责的对吗?” 梅丽太太猛地紧盯向汤姆,此时她睁大了眼睛,我甚至可以看到眼白处布满了血丝。然而她也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看了汤姆一阵,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让我以为她是一个哑巴,又或者她是故意不开口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气急败坏地说道,“除非你干了什么亏心事!” 梅丽莎太太根本不搭理我的话,对我们的话语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抡起那根长出了黑色霉菌的洗衣棍扛在肩头,把地上还未冲洗的衣服抱起来圈在胳膊下,起身就走。 我和汤姆互相对视一眼,不依不挠地跟在后面。 此时是冬日的正午,风迎面吹来凌冽的气息,脚下街道上密布的白色鹅卵石泛着刺眼的白色,我和汤姆跟在梅丽莎太太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她知道我们跟在身后,却没有回过头,兀自端着装着满满衣物的厚重的木桶往前走着。 走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时,几个穿着棕色马甲的少年推搡着从她身边挤过,其中几个人故意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叫了一声“臭烘烘的疯婆子”嘻笑着跑了。梅丽莎太太抱着木桶的微胖的身体被猛地推动不由地晃动了一下,木桶里的洗衣棍滑了出来,木棍卷着衣服滚落在地,梅丽莎太太不由地弯下腰想要捡起,一只野猫从她的□□突然窜出,扑向她的脸部。 我和汤姆听见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尖叫声。只看见梅丽莎太太粗重的身体重重地向后仰去,在聚积着臭水沟的地面上轰然倒下。 “梅丽太太?”汤姆首先反应过来跑了过去,“您没事吧?”他想要扶她起来,伸出的手却僵硬在空气中。 “怎么了?”我也走了过去,眼前的场景让我惊呆了。装衣服的木桶翻倒在地上,衣服全都洒在地上,梅丽太太颓然倒在地上,两眼圆瞪,面色苍白,牙关紧咬,脸部肌肤不断抽搐,四肢直挺,脖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朝后仰着。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是......中了魔法吗?” “不像是。”汤姆说道,“他们叫她疯婆子,也许她平时也常有这样不正常的反应。” 梅丽太太发作得愈发严重了,她的眼睛往上翻着,嘴边开始冒出粉红色的血沫。她开始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吐沫涌动声。 汤姆立即在她的身边蹲下,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塞进梅丽太太的嘴巴撑开。 “你的手指会被她咬断的!”看到汤姆这样的行为,我愣住了,既而冲他大喊。 “不然她会咬断自己的舌头,安娜,你找一快布料给我塞进去,越快越好!”汤姆说道。 布料?我眼疾手快地随手扯过一件从木桶里翻洒出的臭烘烘脏衣物,就着汤姆掰开她的上下两排牙齿间的缝隙塞了进去。 梅丽莎太太继续在地上狰狞抽搐了一阵子。 “好了。她暂时没有危险了。”汤姆利索地处理完一切说道。 几分钟后,梅丽太太她不再抽搐。汤姆将她嘴里的布料拿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你有没有觉得好一些,梅丽太太?” 汤姆扶着她坐起来。 “没什么,”梅丽太太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嗓音嘶哑地说道,“我总是容易激动,脆弱得很,这没什么……就像我突然被魔鬼附身了一样,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时刻不是吗,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行为,不过那都不是刻意的……”她喃喃自语道。 汤姆将地上的物品重新整理好,他的手指上赫然印着粉红的牙印。 不知道他是否故意显露出自己的伤口,总之梅丽太太是注意到了。她的喉咙动了动,从耳根一直涨红到脖子。 “需要我们帮你叫医生吗,梅丽莎太太。”汤姆关切地说道, “噢,不……不用了谢谢。”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现在感觉很好。” 我们扶着梅丽莎太太来到她的住处,那是一个很小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一张餐桌,以及靠角落位置摆放着一张铁架子床,上面铺着边角已发黑的床。床底下堆满了几乎要溢出床边缘的酒瓶子。 可以看出辞职后的梅丽莎太太过得并不怎么好,这也许和她终日酗酒的不了习惯有关。 梅丽莎太太在一张桌子边坐下,伸出颤巍巍的手在口袋里胡乱摸索了一会儿,掏出只年久失色的铁皮鼻烟盒,抖出一小撮粉末在手掌上,深吸了一口。 “这玩意儿比医生更管用。”梅丽莎太太说道,“所以我从来不需要医生.......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绝对不是因为我生病,而是命运,是上帝的旨意……我不会反抗,我甚至巴不得早些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上帝......” 汤姆很好地掩饰过一闪而逝的不耐烦,他淡淡地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们是来找我的对吗,如果你要是想问我什么事儿,你得从头说一遍,刚刚被搅合了一下,现在我又迷糊了。”她终于松动了口。 “13年前,您接待了一个女人,她生下了一个男孩然后很快死去,她就是我的母亲,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自己的家人,但是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告诉我他们是谁,他们在哪儿。所以梅丽莎太太,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如实告诉我好吗?”汤姆垂下了长而密的眼睫毛,这样他看起来单薄而可怜,“因为那是关于我母亲的经历。” 梅丽莎眼神迷茫地看向汤姆,渐渐聚焦了眼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上帝啊,难道……你是那个男孩,我猜的对吗……你居然还活着!”,她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我犯下了罪恶,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祈求上帝的宽恕。不敢对任何人说起。” “那就说出真相,太太,在曾经的那个男孩面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上帝一定会听到你虔诚的忏悔。”我恨不得抓住老妇人的肩膀。 梅丽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记得,因为那个夜晚,很多个暴雨天的晚上我都难以入眠。” 她的喉咙有些颤抖,“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关于这个我一点也不会撒谎,因为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流□□人的名字。那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天气太冷了,大伙儿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来,捂着大肚子像是要生了,可这忙坏了大家,但是没有人愿意起身去帮助她.......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女人的到来,只会给孤儿院增添更多的麻烦。 后来是我去帮助她,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好心,噢,时至今日我依旧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愧疚,那天我是和他们打赌输了,因此被派出照顾那个女人,她痛得尖叫起来,一边哭一边求我救救她。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那温水给她擦擦汗,看着她无比痛苦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医生赶来了,那个女的淋了雨,体质很差,生下孩子的时候已经是花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开始喘不上气,我知道她要死了。 她自己也明白。因此她很伤心,尤其是舍不得她的孩子,她想要抱抱她的孩子,一个.....瘦弱的,苍白的,早产男孩......” “可是被我阻止了,她正生着重病,万一传染给孩子怎么办?她就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因为饥饿而哭闹,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她挣扎着坐起来写了一封信,要求我把这封信送到指定地点。” “信里写了什么?”汤姆慢慢地说道,他的表情虽然试图露出一种悲伤和哀戚,但是他黑色的眼珠却很浮着一层淡漠,令他看起来似乎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是求助信,写给自己家人的,希望能够把孩子领养回去。当时我就在想啊,大概是一个和男人私奔后又被抛弃的傻姑娘吧。我当时非常同情她,觉得她很可怜.....可是后来,后来我没有把信送出去。” “为什么?” 汤姆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梅丽莎太太宽厚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她握着杯子的手无意识地轻微抖动起来, “……因为那个吊坠,我把信烧了。” 下一章阿尔法德会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属于过往的秘密 第49章 对角巷的偶遇(一) “烧了?”我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同情地看了一眼汤姆。 可想而知,如果这封信没有被毁,汤姆原本可能会拥有一段不同的人生。 “对,”梅丽莎太太颤颤地低声说道,“一切都是我的失职,那天晚上我把信件和吊坠锁在我房间的抽屉里,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那时候孤儿院的管家,而那个女人死去的遗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发誓,除了我之外不可能知道吊坠和信件的存在,可是第二天,我打开抽屉,里面的吊坠失踪了------而抽屉的锁却是完好无损。我害怕极了,我哪里赔得起这么一个贵重的东西,我那时想着反正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于是我就把信件烧了,以孤儿院的名义重新写了一封,把里面关于吊坠的内容去掉,按照女人留下的地址寄了过去。后来……后来没过多久,我就辞了那里的工作来到了这里,上帝啊,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那个吊坠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它很漂亮,金色链子,中间是一颗黄宝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宝石……”她浑浊的眼球定定地看着汤姆,“你就是那个孩子对吗,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会找到这里来,难道你的家人没有去找你……” “你还记得我母亲的名字吗,”汤姆迅速打断了她的絮叨,“还有,那封信的寄送地址。” 梅丽莎太太结结巴巴地说道,“时间过去太久了,地址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个女人有一个奇怪的姓氏……让我印象很深刻,我记得,那个女人说她叫,冈特……啊!是的,冈特。” 如果我们能在校外使用魔法,我想汤姆一定很想给这个迷糊的女人一个摄神取念。我们走出梅丽莎太太的小屋,迈步在小镇上蜿蜒曲折的小道上。 “那个女人可能在撒谎,”我幸灾乐祸地说道,“你母亲的族人如果知道你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把你一直仍在孤儿院那种地方呢。我猜她一定是自己私吞了挂坠,然后根本没有把信寄出去。” “就算是她私吞了挂坠,也一定很多年前就把它当掉来维持生计,所以能肯定的是,我母亲的挂坠一定已经流失在外了。”汤姆若有所思,“梅丽莎太太说得没错,冈特这个姓氏确实不多见,对于麻瓜是如此,如果要在巫师范围内查找这个姓氏所在的家族,一定不难。” 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踢飞脚边的一颗石子,没好气地看了汤姆一眼,“现在你满意了吧?我是不是要祝贺你,很快就要见到你的族人了?那我呢?跟着你跑到这儿,我又有什么好处?” 男孩子停下了脚步,他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我的眼睛,“你还在介意?除非你选择回家,不然你真的以为布莱克家族会让你踏进他们的客厅?” 被说心中痛处,我的眼神开始闪躲,“总比跟你这个可怜虫混要好得多!” 何况我还有忠诚的朋友伯特莱姆,他可不是个势利眼的家伙。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中这让我稍稍有了底气。 “如果阿尔法德布莱克有心找你,他绝不会把你扔在车站独自离去。”汤姆在我前面走着, “大家都知道,阿尔法德的姑姑家在有名的度假胜地拜伯里,只要你过去一打听,就能轻易找到他们的住处。对了,他有一个混血女朋友的这件事,你猜他们家人知不知道?” 阿,多么恶毒的汤姆。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多么想捡起地上石头朝他扔去。 但是现在还不行,我忍住了愤怒的情绪,大步赶上汤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埃莱娜的秘密了吧。” 汤姆突然转过身,他个子比我高一点点,从近处看他的脸,黑发男孩英俊得像宗教油画里的天使。 “这是干什么?”我瞪着他。 “我不知道她的秘密是什么,” 我听到男孩子平静地说道,“但我知道她有话想对你说,她一直在等你回家,她想亲自对你说出她的秘密。”说完,他后退了一步,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我为自己就这么天真愚蠢地被汤姆利用了而感到气愤,但听完汤姆的话,我的内心又是百感交集。 埃莱娜在等我回去吗?她难道不应该生我的气吗?既然她想要找我谈谈,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难道她不好奇我去哪儿了吗?还有我的父亲,除了每个学期固定给我寄生活费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带回,哪怕只是一封询问是否安好的信件。他们是不是已经打算将我遗忘? 而发生在庄园的曾经,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我心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昏黄色的光,模糊而又让人感到悲伤。 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低落,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连对汤姆发脾气的力气也荡然无存。 我们最后决定回到霍格沃茨,因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霍格沃茨在寒假,有往返于学校和对角巷的特快班次,方面留校生出门采购生活及学习用品。但是班次很少,距离我们最近能坐上的班次也要等上一周以后。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找到一个地方落脚。 我和汤姆在位于对角巷的一家破旧的旅馆了住了几天,那家小旅馆外观看上去像是用几十块破破烂烂的木板搭起来,仿佛被雷劈过似的。走进去后发现空间豁然开朗,楼房有六层楼高,但没有一处是有空隙的,被各式各样的魔法物品填充着,从墙角延伸到天花板的橱柜中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玻璃罐,我看到一只瘸腿的猫头鹰在上面艰难挪动着身躯。 虽然里面看着阴暗恐怖,但是住上一个星期只需要一个银西可,而且,对于那些交不出住宿费的客人来说,还有一种更好的还债方式,那就被猫头鹰啄去一只眼睛------这就是大厅那些密密麻麻玻璃罐里放置的“东西”的由来。 冬日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是不是地会飘落零零星星的雪,而后漫天飞舞,洋洋洒洒,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就会发现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雪景虽然能让人心旷神怡,但是看久了,眼睛也会变得很不舒服,所以我趴在窗户边上吹了一会儿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后,就老老实实地躲回房间了。 等到好不容易天气晴朗,我和汤姆打算去一趟对角巷,购买一些新学期的学习教材和生活用品。 对角巷十分热闹,由于是周末的关系,街上来往的人很多,热闹非凡,地上遗留的积雪已经被踩得变色,即使是寒冷的天气也影响不了此刻在商店里不停穿梭的巫师们的热情。 汤姆去购置了很多二手书,还买了羽毛笔和羊皮纸。我看不上那些二手东西,即使眼下我的境遇比汤姆好不了多少,但我不至于学着他做出这种有辱尊严的举动。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丢下汤姆,独自走在对角巷的街上。 在对角巷的尽头,一家装扮得十分惹眼的奢侈品店吸引了我的注意。店门口的橱窗里,展示着一件华美的礼服裙子,蓬松的裙身,心形领,卡肩式肩带,配上浓重而神秘的墨绿色彩,瞬间就抓住了我的眼球。要是在菲尔特庄园,我只要撒个娇,就可以拥有它,但是现在,我只能强迫自己的眼睛从它上面移开...... “阿尔法德,你看那件裙子怎么样?” “恐怕它配不上你的美丽,艾琳。”少年很识相地接话,脱口而出流利的话语,却没有丝毫语气波动。 “讨厌,阿尔法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腔滑调啦!”少女语气中的掩藏不住的欣喜。 这酸掉牙的对话,熟悉的声音引起了我的主意。 从玻璃窗的反光里,可以看到两个身影正靠近走来。娇美可爱的少女娇嗔着轻轻推了一下娇嗔着推了一把身旁的人,“你真的觉得我很好看?” 英俊的布莱克少年一脸发懵地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推我?” “.……” 如此不解风情的少年,大概只有布莱克家的阿尔法德了吧。 我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而不失礼貌。但我深知多日来的风尘仆仆让我的模样看起来一定略显狼狈。 少年深褐色的头发柔软微卷,俊美的五官在稀薄的阳光下让人挪不开眼睛,长款深色的风衣配上黑色的靴子,更衬托出他的身躯修长,他原本只是随意地抬了一下眼皮,发现了我的存在后,他愣了一下,走到我跟前问道,“安娜?你怎么在这里?” 我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被汤姆“挟持”一事。 “之前在列车上......刚好家里有点事,我......”我正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但眼前的少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这样啊,”阿尔法德打断了我的话,他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回去,为此还被布兰德那家伙嘲笑了好一会儿。” “她是谁?”叫艾琳的少女见自己被撇下,一脸不情愿地跟了上来,她挽住了阿尔法德的手臂摇晃了几下,“说好陪我逛街的呢,怎么和别人说上话了呢。” “嗯,给你介绍一下,她是我女朋友,安娜…….”大抵是记不清我的姓氏,阿尔法德说道,“你就叫她安娜吧。” “哈?女朋友?你从来没有提过这事啊。”女孩子涨红了脸,她用立即尖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你也没有问过我。”阿尔法德一脸无辜,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 艾琳瞪了他一眼,但固有的修养让她仍旧保持着风度,她微微一笑,努力不让漂亮的脸蛋变得扭曲,“这也没什么,反正你们布莱克天生就是多情,只要你不介意,我可以等着当你下一任女朋友呀。”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艾琳,我感觉你有点吵呢。”阿尔法德居然认真地思考起她的建议。 眼看着两个女孩子的脸色同时变得铁青,少年眨了眨眼睛,他微微低下头,用温和的语气对其中一个女孩说道,“你还是先回我姑妈那里吧,艾琳,我还有点事和安娜说。” 艾琳离开之前,我清楚地看到她翻了一个不雅白眼。 大家好久不见=v=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对角巷的偶遇(一) 第50章 对角巷的偶遇(二) “有什么事吗。”我说道。 阿尔法德说道,“帮我一个忙,安娜。” 我疑惑地看向他。 “苏珊娜的猫头鹰病了。”阳光透过对角巷的屋檐,在阿尔法德俊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分明的光影,他说道,“她难过得要命,听说连饭都吃不下。我想送她点什么,但不知道挑什么好。” “谁是苏珊娜。” “我小时候的朋友,我们两家住得近。”他耸耸肩,“姑妈说她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或许送个礼物能让她好受点?” “哦……是你从小一起长大朋友,那你为什么不亲自给她挑礼物?”我望向英俊的褐发少年。 “太麻烦了。”阿尔法德双手插兜,显得慵懒散漫,“我也不懂女孩子想要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却似乎有些没心没肺的少年,尽管我从未见过那个叫苏珊娜的女孩,心中竟莫名涌起一丝同情。 但转念一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呢?在菲尔德庄园,父亲特意为埃莱娜准备的徽章,还有那条我费尽心思从萨利那里要来的蛇,我从未收到过一份特意为我挑选的礼物。至少,苏珊娜还有这样一个会为她费心的朋友呢。 “不。”我反驳道,眨眨眼睛笑着说“阿尔法德,你只是从来没认真想过她喜欢什么。” 阿尔法德一愣,他低下那俊美的下颌,与我四目相对,像在思考一个难以理解的魔咒。 “如果礼物不是你挑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女孩子很敏锐的,尤其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耐心解释,“所以如果你愿意花上一点时间和心思,为你的好朋友挑选安慰的礼物。你一定能找到最令她满意的礼物。” 阿尔法德若有所思地朝我走近一步,他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松味,“你说的很有道理,安娜。但是这里有什么店适合买礼物呢?” “这是对角巷,当然什么都有。”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可有些店的东西怪吓人的。”他皱眉,“姑妈上次在这儿买了个会咬人的怀表。” 我余光扫过街角,有些担心某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汤姆买书应该会挺快的吧,我们说好要在某个地方汇合。但这会儿他可能会在这附近四处闲逛。 于是我的语气变得有些敷衍,“真不行,让你的小精灵帮你挑一份贵重的。” “你刚才不还说亲自挑选的心意最重要?”阿尔法德歪头看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有些尴尬地躲开他的眼神,看来阿尔法德真的听进了了我随后胡诌的建议。 “你好像在这方面懂的很多,你能陪我一起去看看吗,我对这里不太熟。”阿尔法德环顾四周,好像如果我丢下他,真的即将会迷路于此。 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热心为布莱克少爷服务,但此时我想到了汤姆,他就像个定时炸弹,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我不太想被阿尔法德撞上我和汤姆在一起,两个人多日来四处流浪、无家可归,落魄而又凄惨。 至于为何如此抗拒,我一时难以琢磨自己的复杂心思。也许是不愿让那个永远光鲜的布莱克少爷看见我和汤姆像流浪猫般互相依偎取暖的窘迫,又或许是在维护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于是我犹豫了,想了想说道,“我现在不太方便。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阿尔法德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他,少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安娜,你和我说,你会为我做任何事。” “我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你得把我的事放在头一位,这是你说的,如果你的想法变了,也许你并不适合成为我的女朋友。” 少年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是被风吹散的鸦羽。 他的表情难得的,有那么一丝认真。 我的嘴角往下撇了撇,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在意挑礼物这种事,说实在的,以往我也没多少敷衍他。但是显然此时他不打算让我随口将这件事打发过去,而且我还不能让阿尔法德生气。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对他微笑,“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比你的事更重要。” 如果在这个地方继续纠缠下去,倒真可能会被汤姆撞见。 我后退一步,示意他跟上,“来,我带你去一家特别棒的商店。” 我带着阿尔法德的袖口穿过熙攘的人群,在一家挂着金色铃铛的魔法礼品店前停下脚步。店门口的水晶风铃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映照在阿尔法德略显困惑的脸上。 “就是这里了,”我踮起脚尖,透过橱窗望进去,“整个对角巷最棒的礼品店。” 阿尔法德微微蹙眉,打量着店内拥挤的场景——孩子们追逐着漂浮的泡泡,情侣们依偎在展示柜前,还有三五成群的巫师正为某个会变色的茶壶争论不休。他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一群炸尾螺在跳华尔兹。 “你确定要进去?”他往后退了半步,浅褐色的眼睛里写满抗拒,“这些人简直像被施了黏着咒。” 看着布莱克少爷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让我想起菲尔德庄园里那些被精心照料的孔雀,总是高傲地避开所有喧闹。 “因为好东西都值得等待。”我故意提高音量,引得几个路人侧目,“想想看,苏珊娜收到礼物时会有多开心!” 阿尔法德的表情松动了一瞬。 我抓住这个机会,在他背后猛地一推—— “看!那个会唱歌的水晶球!”我指着店铺深处,同时灵活地后退,“天哪,那一定是限量款!” 阿尔法德像只被扔进狼群的金色皮毛的嗅嗅,被迫被人流裹挟着前进。他回头寻找我的身影时,我早已退到安全距离,假装被一群兴奋的人群挡住了去路。 “安娜?”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张。 “我马上过来!”我踮起脚尖挥手,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当最后一位胖巫师彻底挡住了阿尔法德的身影,我弯着腰,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 养尊处优的布莱克少爷被狼狈地丢在狭小拥挤的店铺。 “也不算过分吧,”我抚平衣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比起你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那件事。”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仿佛这样就能甩掉心底那点不安。渐渐地快速跑了起来,长袍下摆在石板路上翻飞。 远远地,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黑发男孩站在那里,如同一滴浓墨晕染在羊皮纸上,与熙攘的对角巷格格不入。 我悄悄勾起嘴角,放轻了脚步。他专注地翻看着手中的二手书,丝毫没有察觉我的靠近。就在距离他几步时,我突然加速狠狠撞向他的肩膀。 “哗啦——” 泛黄的书页在空中散开,惊起屋檐上一群渡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街边翻倒的黄油啤酒桶,在石板路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汤姆转过身,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郁。他抿紧的薄唇让我想起那年冬天结冰的湖面。 “汤姆,等很久了吧?”我故意用夸张的语气问道,手指不安分地卷着发尾。 “你去哪儿了?”他说道。 “碰到个麻烦的家伙,”我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不过已经甩掉了。” 汤姆弯腰捡起书,那是一本《高级魔药制作》,原本就陈旧的书籍封面沾染了地上的泥渍显得更加沧桑了。 我看着汤姆的后背想着,汤姆是在生气吗,还是在用沉默表达不满? “刚才跑太快了,”我热心低上前,蹲下身帮他捡起最后一本书,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手背,“别生气呀,我请你吃顿好的。” 说这话时,我的目光落在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筋上——那里跳动的节奏,总是比他的表情诚实得多。 我想吃一顿丰盛的食物,但前提是我得先拿到钱。我粗略算了算日子,应该到了菲尔德家汇钱的时候了。 古灵阁的青铜大门在朦胧的晨雾中若隐若现,妖精守卫的皮肤泛着如同青苔般的冷冽光泽。我走上台阶上湿滑的苔藓,第七块石板缺了一角,却被寄生植物巧妙地掩藏起来——这个发现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埃莱娜,她总是能用那枚珍珠胸针,巧妙地遮住仆人裙摆上的破洞。 我会短暂地怀念那个所谓的“家”。我需要菲尔德家寄来的钱,这能让我眼下的困境得到很大的缓解。我可以用这些钱买新学期的书籍和用具,还能美美地饱餐一顿。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我甚至可以搬到更舒适、更暖和的旅馆去住。 这就是我和汤姆的不同,我虽然暂时回不了家,但我是有家可归的,只是我不愿意回去,而不像汤姆那样被彻底抛弃。 “安娜·菲尔德,第708号金库。”我的声音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荡。 坐在高高的柜台后的妖精,缓缓抬起那眼皮,露出了一双泛着蜥蜴般黄色光泽的眼睛,那眼神里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冷漠与精明:“没有新入账记录,菲尔德小姐。”账簿翻动时,带起的气流涌进我的领口,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能是什么原因延误了吧。从麻瓜世界往这边汇钱,流程上确实比较繁琐,您再帮我仔细看看?”我尽力保持镇定说道。 “等等。”妖精皱了一下眉头,那原本就狭长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怎么了?”我惊喜地问道,“是查到什么了吗?” 精灵那声音尖细得像冰锥:“遗憾地告知您,708号金库已被冻结,目前无法使用。” “这是什么意思?”我大脑一片空白,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在说什么?” “我看看,这是您的监护人授意的,由代办人执行,我这里有签署的完整文件,时间大约就在一周前。至于原因嘛,您该去问您的监护人本人。”妖精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不可能,我没有收到任何相关信息!”我急切地反驳道。 “抱歉,我们只是按照流程办事,并负责告知您本人。”妖精的声音机械响起。 为什么父亲要冻结我在古灵阁的账户? 这不公平,曾经我遭受了那么多不幸,他明明应该接纳我作为巫师的存在。 现在没有了经济来源,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 “请……再帮我查一查,原本冻结的金库里还有钱吗。”我扔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 妖精推了推眼镜,那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抱歉,里面的钱都被清空了,目前也无法再往里面汇钱。” “被清空?” “恐怕也是您的监护人做的。”妖精说道。 “那我可以贷款吗,我急需用钱。”我咬牙切齿道。 “那需要您拿到监护人的签名。”妖精的回答彻底击碎了我的希望。 又是监护人?!这简直荒唐!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每天都来古灵阁,希望能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妖精对我的纠缠也很不耐烦,它坐在柜台后,不停地拨动着算盘,“菲尔德小姐,你就算每天来,我也没法给你变出金库,你懂吗?我们都得严格按照流程走账!”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厌烦。 最后一次被赶出出古灵阁时,室外的雾气已经凝成冰晶粘在我的睫毛上。 我数着口袋里仅剩的钱币,心中一片茫然。这意味着,菲尔德家停止了对我的供给。 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某个冬天,那个被我深深遗忘的冬天——母亲用冻裂的手指数着偷来的面包屑,而我裹着破旧的斗篷,在结霜的玻璃上画着十字。 我茫然地站在街头。 现在我该怎么办。回去恳求父亲,质问他为何突然停止给我汇钱,甚至冻结了账户。 他还是在记恨我的巫师身份吗。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次被囚禁在地窖里的恐怖场景,那无尽的黑暗、那令人绝望的痛苦,我绝不愿再次经历。 母亲的离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警示,若无法逃脱,便只有死路一条。若不够强大,同样难逃厄运。邓布利多或许能救我一次,但未必能救我第二次。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裸露在外的脚踝被冻得生疼。我该向谁求助呢,谁会愿意伸出援手……伯特莱姆?他似乎自己也过得捉襟见肘。阿尔法德、苔丝?他们根本不值得信任,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我恍恍惚惚地走了很久,一直走出了对角巷,来到了郊外。寒风凛冽,手指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后来,天空飘起了雪花,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只好转身往回走。 在对角巷某个的拐角处,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似乎在和一个人低声交谈,随后那人便匆匆离去。 14岁的男孩身形如未出鞘的匕首,黑袍裹着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单薄。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正准备离开。 我悄悄地靠近他,我的鞋子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我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脖子,将冻僵的手贴在了他的颈间。那温暖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喟叹。 回来啦~会不定期更新,争取今年完结!谢谢大家支持[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对角巷的偶遇(二) 第51章 黑市交易计划 黑发男孩因这突如其来的冰凉而微微一颤,但他并没有避开。他比我高出一些,我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环住他的脖子。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我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只是一个路人。”汤姆淡淡地回答,语气中透露出几分不以为意。 “骗人,我明明看见你好像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我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安娜·菲尔德,我以为你把自己走丢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我走了很远的路,可能是想你了,汤姆,所以就回来了。”我脸不红气不喘说道。 当然汤姆冷淡的反应让我懊悔得想要跺脚。 “……”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世界都变得很安静,只有细小的雪花静静地落在我们的头发上。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 “汤姆。”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坦白一切,“我……我没有钱了。”我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尴尬和羞愧。 “菲尔德家的小姐也会没有钱吗?”汤姆语气平淡,以为我在耍花样。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抽回了手,耸耸肩。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古灵阁的精灵告诉我,我的账户被冻结了,那个男人突然停止给我寄钱,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了。”我说道。 汤姆转过身,我的身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那里倒映着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孩:发梢沾着灰尘,裙摆的裂口处露出沾满雪花的棉袜。 “那你手头还剩多少?”冷风灌进他的鼻子,黑发男孩轻轻咳了一声。 我从口袋里掏出干瘪的钱袋,有些赌气地将它砸在地上:“不知道,大概就是——掉在地上也没人要捡的程度吧。” 钱袋掉落地上,口子松开,几枚钱币滚落了出来。 汤姆弯腰拾钱的姿势优雅得如同在捡拾珍珠。当他苍白的指尖擦过我冻红的脚踝时,我忽然想起了阿尔法德胸前那枚镶着绿宝石的领针——此刻它应该正别在他的衣领上,耀眼夺目。 “十枚铜纳特。”汤姆直起身时,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刚好够买两杯黄油啤酒。你不是说要请我吃一顿吗?” 或许是因为我现在也沦落到了和他差不多的境遇,我的心态好了许多,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和他一起喝着黄油啤酒。 然而,只是一个晚上,我就把身边的钱花光了,穷得叮当响。 夜晚,我们蜷缩在那家旅馆漏雨的阁楼里,我背靠汤姆身侧,雨水顺着房梁的霉斑滴落,在他的《尖端黑魔法解密》书页上晕开如血渍般的墨痕。 他挥动魔杖点燃了一根蜡烛,摇曳的火光中,翻动书页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正在研究的东西。”他说道,“这几天,我在这家旅馆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汤姆告诉我,前几天旅店的老板在抱怨,一些物品被损坏了:“我主动帮他查看,那是一面镜子,看起来很普通。但我在修补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些东西的不同寻常,就找了个借口带回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后来我发现这是伪装成普通双面镜的取物匣。而且我发现,这个旅馆总有陌生人会来取走一些东西,并且给老板留下一笔钱。” “什么意思?”我用仅有不多的常识猜测道,“是走私——?” 这对我来说是个极为陌生的词。 “我倒觉得那只是黑市交易。经过黑魔法改造后的东西,能获得巨额的利润。至于它们最终的去向,我不太清楚。”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地说道:“那又怎么样呢?” 我其实并不关心这些事,眼下我最需要做的,是给邓布利多写一封信,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代替我和那个男人联系。我想着,也许邓布利多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娜,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他说道。 “什么机会?”我无精打采地说道。 壁炉暖黄火光给汤姆的轮廓镀了层毛边,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泛着白光。 他翻动《尖端黑魔法解密》的手指顿住:“想不想赚笔快钱,安娜?” 我愣了一下。 有一种错觉,也许汤姆已经敏锐察觉到了我求助于他人的心思,而他正在用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往他的方向拉拽,就像黑湖深处的水藻一样,不动声色缠上身躯却最终让人无法挣脱。 但当时的我也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如果我们也掌握了这样的技术,就能获得一笔可观的报酬。这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吗?”他的眼中摇曳着跃跃欲试。 他掀开壁炉前的一块地板,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数十枚金加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你哪来的这些钱。”我惊呼。 据我所知,汤姆身为孤儿,求学期间的大部分费用都依赖于霍格沃茨基金会的慷慨资助。他本应没有这些积蓄,这些金加隆的来历着实令人费解。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算用这些钱,做一些事。”他柔软的额发随着动作轻轻扫过眉骨,使人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突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你要——通过黑魔法物品来做黑市交易?” “没人知道那是黑魔法物品,”汤姆说道,“只是一些比较特殊新奇的小玩意罢了。有钱人需要这些来打发无聊的生活,或者满足达官贵人特殊的心理需求——魔法部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闲事。” 我盯着他警觉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打算的?” 汤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是习惯做好准备而已。” “不过,里德尔。”我毫不留情嘲笑,“你以为你就凭着这几本**,就能赚翻啦?” “安娜·菲尔德,我比你想的更早就接触到了黑魔法。何况,很多事——不试试怎么知道。”面对我的质疑,汤姆平静地说道。 我突然意识到,汤姆曾长期泡在图书馆研究**,以及他也曾和伯特莱姆打听家族秘术的事。也许……汤姆从来就不是什么可怜的孤儿。他是丛林中最危险的捕食者,留着后手的那种。 金加隆在我手心留下深深的压痕。也许那一刻,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悄悄死去了死去了——那个还奢望着菲尔德家会接纳我的天真女孩,那个以为靠讨好就能获得爱的笨蛋。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用手撑住了下巴,困倦却还是尽力撑着眼皮。 我们靠得很近,近到我能看见汤姆喉结旁的淡痣随吞咽动作起伏,像落在白净雪地上的一根轻飘的黑色羽毛。 “我需要你的帮助。”汤姆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来做我的联络人,好吗,安娜。” 蜡烛燃烧殆尽,熄灭后的黑暗笼罩而来。 青色的荧光从魔杖尖端闪烁开来。 当汤姆用魔杖点亮光时,我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野心,比古灵阁最深处的金库还要灼目。 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种感觉——被汤姆需要的感觉。 煤油灯在汤姆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有了令人不安的成熟气质。我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与魔鬼做交易,但即使来一万次,我也不会回头。毕竟在很久以前,在菲尔德庄园,我们就已经成为了紧密不可分的“共犯”。 20世纪40年代的伦敦,麻瓜的战争像一头饥渴的野兽啃噬着整座城市。硝烟与雾霾交织的街道上,贫穷在滋生罪恶,而罪恶又孕育着更黑暗的**。魔法部那些官僚们正忙着应付国际巫师联合会的质询,法律执行司的漏洞比破釜酒吧的地板缝还要多。 汤姆的计划并不复杂,甚至还在摸索阶段——我负责采购和回收魔法零件,汤姆则负责将它们改造成更特别的“东西”。翻倒巷的黑市是我们的目标,而博金-博克古董店,则是我们的第一步尝试。 汤姆通过旅馆的老板搭上了博金先生,那枚被遗弃在旅店角落的黑魔法双面镜,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形,却在汤姆手中恢复了它原本的能力。 冬日的翻倒巷比往常更加阴冷。雨水顺着破旧的屋檐滴落,在石板路上积成浑浊的水洼。我的靴子踩进去时,泥水溅到裤脚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我裹紧了黑色斗篷,以免引起这里的人注意。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阴影里突然伸出的枯瘦手掌吓得差点跳起来。一个佝偻的老女巫咧着缺牙的嘴冲我笑,手指间夹着一串干瘪的蟾蜍眼珠。“新鲜货,亲爱的,”她嘶嘶地说,“能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我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去见博金博克。博金-博克古董店的门面比我想象的更不起眼,橱窗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清里面陈列的东西。推门进去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仿佛踏入了某个被遗忘的墓穴。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各式诡异的物件静静陈列:被诅咒的银器泛着病态的光泽,一副染血的扑克牌诡异地自行翻动着,残缺的黑魔法书籍在架子上微微震颤。最令人不适的是墙上悬挂的那些……东西。 我根本不敢细看它们是否真的只是装饰。 “欢迎光临小店——这位女士。”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我猛地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人。 博金先生正弯腰打量着我,他穿着一身磨损的黑色长袍,他的眼睛像秃鹫般锐利,指甲缝里嵌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我是……咳,蒂娜·艾特罗,”我拉低了兜帽,避开他的视线,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担却没有隐藏汤姆的姓名,“我受里德尔先生的委托,带了两样东西给你看看。” 我没有浪费时间寒暄,从内袋里取出汤姆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包驱逐粉和一副火焰手套。过去一周里,汤姆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这两样东西上。为了测试驱逐粉的效果,我偷偷在纳吉尼身上洒了一点,结果那条可怜的蛇一靠近我们就会鳞片脱落流血。汤姆发现后,苍白着脸给纳吉尼疗伤,整整三天没和我说话。 博金先生接过物品,将它们放在橡木柜台上细细端详。他先试了火焰手套,苍白的指尖在皮革表面摩挲着,突然,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小瓶厉火,直接倒在手套上。火焰腾起的瞬间我下意识后退,但那副手套完好无损,连一丝焦痕都没留下。 “即使把古灵阁的金库熔成汤,戴着它的人也能毫发无伤呢。”我故作镇定地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个老练的商人。 博金先生喉咙里发出嘎嘎的干笑,像是什么锈蚀的机械在运转,“是好东西,”他评价道,转而检查那包驱逐粉,“你开个价?” “火焰手套20加隆,”我说道,“驱逐粉是附赠品。” “哦,我喜欢你来这儿的勇气,小姑娘,你年纪并不大,”他眯起眼睛,“但你的开价方式可不行。”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柜台边缘,“要知道,光有天赋可不够。你们还需要有眼光的顾客,否则这些……”他轻轻敲了敲手套,“就只是昂贵的废品。” 博金博克提到上个月有个德国买家愿意出8个加隆买类似的防护手套,他吹嘘,“那位的做工比这个还好呢。” 我暗示对角巷的普瑞姆珀内尔女士对我们的产品很感兴趣,当然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最终,我们以10加隆成交,外加他答应会将一批陈旧破损的物品改良单子交给给汤姆。 他和旁人不同,不会因为我的年纪而随意打发我,虽然他开的价很苛刻。但他会鼓励我——倒不如说是鼓励背后的汤姆,发挥极致潜力,满足不同客人稀奇古怪的需求。 “年轻人,你得明白——”他有一次压低声音对我说,“真正的财富不在于金子,而在于秘密。” “秘密?”我疑惑道。 他笑了,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感觉。 “没人不喜欢秘密。”他拉长了尾音,眼神意味深长。 没错,安娜只想搞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黑市交易计划 第52章 重返霍格茨沃(一) 魔法物品也是有自己的生命力,承载着原主记忆,像一本被无数人翻阅过的旧书,纸页间夹着前主人留下的痕迹——指纹、咒语、情绪,甚至秘密。它们几经转手,沾染了多为巫师的经历,于是变得愈发厚重。 高高在上的权贵们,衣冠楚楚的微笑下藏着比翻倒巷更肮脏的**,窥探,掌控,渴望把别人的弱点攥在手里。博金博克暗示我们可以往这方面领域研究,以满足那些尊贵客人。 积雪消融时,纳吉尼的伤终于痊愈了。汤姆的黑魔法物品计划进展并不快,但足以让我们搬出那间漏雨的阁楼,勉强住进一间有壁炉的宽敞的房间。 期间我给邓布利多教授写信求助,询问他是否知晓我的家人不再给我提供经济支持的事。 等待回信的日子里,我采购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月长石粉末、龙血结晶、怀表零件……它们被倒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汤姆埋头于那本破旧的黑魔法书,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调配着浓郁的汁水。 窗户漏风,冷空气裹着潮湿的霉味钻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起初我还用手帮他压着,后来胳膊酸了,目光便落在纳吉尼身上——那条蛇正懒洋洋地蜷在汤姆膝头,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我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捏住它的尾巴,一把按在书页上。 “……”汤姆抬头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纳吉尼猛地一挣,鳞片擦过纸面,发出沙沙的抗议声。我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油蛋糕,在它面前晃了晃。蛇信子立刻嘶嘶地探出,几乎要碰到糖霜。 “不行,你太胖了,纳吉尼。”汤姆头也不抬地说,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不能再吃甜食了。” 纳吉尼顿时蔫了,脑袋耷拉下来,却仍不甘心地凑近蛋糕嗅了嗅,最后悻悻地缩回汤姆怀里。 “为什么蛇也要保持好身材?”我挑眉,“它平时吃那些蚯蚓老鼠难道就不长胖?” 说着,我故意捏起蛋糕,慢动作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美味的夸张表情。纳吉尼的金色竖瞳骤然收缩,信子急促地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我忍不住笑出声。汤姆终于从药剂中抬起头:“笑什么?” “我在一条蛇脸上看到了好多表情诶,嫉妒、愤怒、委屈……”我歪头打量纳吉尼,“咦,它真的只是条普通毒蛇吗?” “它不是普通的毒蛇。”汤姆说道。 “我是说——”我靠近纳吉尼,近到能闻到鳞片上的冷腥味,“有没有可能,它是某个阿尼玛格斯?故意伪装成这样,就为了黏着你?” 纳吉尼突然昂起头,毒牙寒光一闪。我吓得往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 “被我说中了?”我惊魂未定地摸了摸鼻子,但趁着汤姆在旁边,依旧挑衅地冲它做鬼脸,“哼,是不是要气炸了?” 汤姆一把扣住纳吉尼的脑袋,阻止它扑向我。蛇尾愤怒地拍打着桌面,我笑得更得意了。 就在和纳吉尼闹腾的间隙里,汤姆继续将目光落回那本黑魔法书上。 如今我能很自如地出入翻倒巷,也不再惧怕翻倒巷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黑巫师们,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不过是一群被生活逼到角落的可怜虫而已。 博金-博克店里依旧弥漫着那股陈年的霉味,混杂着某种我说不上来的气息。我推门而入时,博金先生从一堆发霉的账簿中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动一丝精光。 “艾特罗小姐,”博金先生用他那锈铁摩擦般的嗓音拖长了调子,“今天又带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今天只是来看看,”我将手指划过陈列柜上积满灰尘的物件,“汤姆最近在研究新配方,需要些灵感吧。” 我们的交易量并不大。汤姆能改良的黑魔法物品有限,而博金先生的出价永远吝啬得令人发指。但他对汤姆的“天赋”始终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 “翻倒巷的黑魔法物品交易不太景气,”博金先生这样“安慰”,“多少巫师在这里耗一辈子都混不出名堂。”他摩挲着一枚镶嵌银石的领针,压低声音,“但我很看好里德尔先生。” “为什么?”我问道。 “巫师制作的物品多少会带有制作者的魔法印记,”他眯起浑浊的眼睛,“简单来说,里德尔先生的作品……黑魔法的纯度很高。”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品味某种珍馐,“那种纯粹的黑魔法波动,就像没有被稀释的龙血……灼热……危险。”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喉间发出沙哑的笑声:“如果他愿意,或许能成为非常强大的黑巫师。” 以我对汤姆的了解,这并不令人意外——汤姆在学校就展现出了这种特质。他能把自己每一面都打磨得无可挑剔,只要他愿意,总能展现出最恰到好处的模样。 我摆弄着一截泛黄的手指骨——它被做成了一支羽毛笔,笔尖还残留着黑色的污渍。 “这儿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好东西吗?”我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骨头在指间转了个圈,“看来生意确实差得很,博克先生没少犯愁吧?” 博金先生发出一声干笑,露出几颗黄牙,“现在世道艰难,”他嘟囔着,“但要说我这儿没出过好东西……”他的目光突然飘向角落的一个玻璃罩,声音变得神秘起来,“你瞧着那儿,那里曾经放着真正的珍宝。”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展示罩,四周凸起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符文,中央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椭圆形的凹槽。 “这里什么也没有呀。”我说道。 “已经被人瞧上,买走了。” “那——这里原来放着什么?” “哼,刚才不是还瞧不起我的店?”博金先生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头发,“我敢说,那东西,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痴迷,仿佛陷入了某种恍惚状态。 “博金先生,说了半天,那到底是什呀?” “一个挂坠,”他如梦呓般低语,“纯金的链子,中间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宝石...我敢打赌,它一定来自某个显赫的纯血家族……” 挂坠。 我手中动作一顿,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又快又重,像是要撞破胸腔。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是指,你是怎么得到那个挂坠?这东西应该不容易弄到手吧……”我用指尖描画着柜台上的木纹,装作不经意地打听道。 “十四年前的事了,我之所以记得那个时间,是因为那段日子我的店铺差点要关门,”他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一个流浪汉贱卖给我的。开价低得可怜,好像等不急要出手……”他突然怪笑一声,“那家伙看起来只剩一口气,还抱怨说自从偷了这玩意儿后运气倒霉透了……” 某些记忆又重新涌入我的脑海——幽暗的孤儿院,清冷的小镇,梅丽莎夫人颤抖的嘴唇,她讲述那个被偷走的挂坠——汤姆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潮湿的霉味、煤油灯摇曳的光影、老人沙哑的嗓音,所有细节都如此鲜活。 真的只是巧合吗。 “它.……那个挂坠,现在在哪?”我问道。 博金先生的表情变得讳莫如深,“几年前被一位高贵的夫人买走了,”他含糊其辞,“她说这挂坠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出了很高的价,噢,好东西总是得留给识货的人。” “那位夫人是谁?”我追问。 “商业机密,小姑娘。”博金先生狡猾地眨眨眼,突然又恢复了那副精明的商人嘴脸,“不过如果你真感兴趣……”他意有所指地搓了搓手指。 我装作失望地撇撇嘴。 关于那个吊坠的事,博金博克就像一只紧闭的河蚌,再也没露出半点破绽。我试过各种方法——假装不经意地提起,用旁敲侧击,甚至故意在他面前摆弄类似的吊坠链子。可那个狡猾的老狐狸总是能轻巧地避开话题,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恼火的精明。 他的嘴巴比阿兹卡班的铁栅栏还要严实。每次我试图撬开一点缝隙,他就会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假笑,枯瘦的手指不停地搓动着,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在这里,每个秘密都有它的价码,而我显然付不起。 离开博金博克店铺的时候,我心情很是复杂,又有一些隐约的兴奋。 这个世界有无数个挂坠,但是和梅丽莎夫人所描述的如此相近——华美却古怪的魔法挂坠,纯金链子,椭圆形的黄宝石,以及神秘失踪的时间点……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打算将它告知汤姆——无论它是不是汤姆要找的那个。 博金先生说那挂坠可能来自一个显赫的家族。如果真是这样,汤姆就能够顺着信息的顺藤摸瓜找回他的家人。 哪怕那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也不能将这个信息告知汤姆。 我走在翻倒巷潮湿的街道上,对着雾蒙蒙的月亮伸出手心。 我打算亲手埋葬的一个秘密。 远处传来夜鹰凄厉的啼叫,那声音穿透浓雾,与渡鸦的哀鸣交织在一起,最后消失在黑漆漆的河面上。 转过街角,我看见汤姆站在煤气灯下等着我。昏黄的灯光描摹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乌黑的发丝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他修长的身影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那阴影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博克先生对你的作品很满意,”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走向他。 “他还说了什么?”汤姆问道。 “接下来,你可以研究一下关于记忆痕迹的魔法。”我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呼吸间感受到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 当我们并肩而行时,两个人的影子在雨中交融,最终合二为一。 我和汤姆,是相似的两个人,被世界抛弃的“月亮之子”。 对于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拥有残缺的爱这才是最牢固的羁绊。 ——————————————— 几日后,猫头鹰将那封盖着霍格沃茨火漆印的信件送到了我手中。羊皮纸上的字迹老练温和。 “亲爱的菲尔德小姐 得知你的境遇,我深感遗憾。很抱歉告知你,我也无法联系上菲尔德先生。如今麻瓜世界因战争陷入混乱,我想他一定有什么隐情。不过,霍格沃茨可以提供一定的助学金,帮助你度过难关......” 助学金。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这意味着我和汤姆一样,成了需要靠学校施舍才能继续学业的可怜虫。 我突然想起菲尔德庄园里那些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午后,那些我以为永远都不会结束的优渥日子,好像幻觉一样遥远。 初春的国王十字站台比冬天更加潮湿,我提着行李,抱着一摞二手书站在人群里,那些书上还留着前任主人的涂鸦。身边站着的汤姆穿着校服长袍,乌黑发亮的头发柔顺地贴在他的额前和颈后,露出白皙的脖子。 这里的热闹让我不适——习惯了翻倒巷的死寂后,这些欢声笑语听起来刺耳极了。一年级新生们抱着猫头鹰笼子跑来跑去,他们的父母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不远处,马尔福一家像皇室般被众人让出一条路。 晨光穿透站台的蒸汽,为那个金发少年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铂金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在颈后束成优雅的短辫。当他迈步时,黑色长袍下摆翻涌如鸦羽,周围的新生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阿尔法德来了。”身旁的汤姆突然低声说。 我下意识往汤姆身后躲去。眉眼英俊的布莱克少年依旧带着那副对全世界都兴趣缺缺的表情走来,他的跟班们像群忠实的猎犬跟在身后。 汤姆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的举动有些诡异。 “你怎么躲起来了,布莱克的女朋友。”汤姆说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声地比了个威胁的手势。幸运的是,阿尔法德的目光从未往这个方向停留——在他眼里,我们这些人大概和站台上的柱子没什么区别。 我松了一口气。 “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安娜?”汤姆不依不饶说道。 欢迎留言[粉心]收藏! 安娜要继续开始校园生活啦[可怜]会比较虐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重返霍格茨沃(一) 第53章 重返霍格沃茨(二) “你可真会多管闲事呢,汤姆。”我反击道。 话音未落,站台上一抹耀眼的金色闯入视线。苔丝·布拉德如往常般被众星捧月地簇拥着走来,明亮的光线为她卷曲的头发镀上一层蜂蜜般的光泽。 即使穿着统一的校袍,她走路的姿态也像在参加上流社会的花园茶会——下巴微扬,肩膀舒展,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节拍上。 如今我的境遇不比从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迫切地需要依靠我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一切。 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野猫怎么会挑剔食物的来源,尊严不过是还没饿够的人才会在乎的奢侈品。 哪怕苔丝打心底里看不起我,那又如何呢。说到底,我也只是利用了她达到自己的目的。从地窖里拼命爬出来的布伦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我调整好表情,心里有了一个决定,我不动声色地凑近汤姆。 小拇指轻轻勾上他的手指。汤姆身形微顿,下颌朝我的方向偏去,宽大的校袍袖口完美遮掩了我们之间的小动作。 “这段时间我们配合得很默契,”我的声音软软的,“你总是能想到好的办法,汤姆。作为同伴,我真的很高兴。” 蒸汽列车的汽笛声划破上空。 “但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将手指突然抽离,“所以,先再见啦——汤姆。” 没等他回应,我已经提起行李转身快步走向苔丝那群人。熙攘的站台,烟雾四散的蒸汽,我不知道汤姆是否还在看着我。 原来把一个人抛下,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我转身走向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生,脚步越来越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心虚。 “好久不见呀。”我朝苔丝打了招呼,颇有自来熟的意思。 苔丝转过头,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成礼貌的疏离。她朝我点了点头。 她身边的女伴们像警惕的孔雀般打量着我这个闯入者。 苔丝并没有着急和我搭话,她依旧在和她们谈论着旧话题。 一个红发女生正夸张地比划着说自己参加了最时髦的时装秀,她渐渐地成为了话题中心。 一旁的苔丝涂着珍珠色指甲油的手指无聊地卷着发梢,嘴角的微笑像幅凝固的油画。 “布拉德小姐,”我提高声线,恰到好处地打断无聊的谈话,“你身上的香水......”我故意深吸一口气,“是女巫香水铺最新款的''第36次日落''吗?” 空气突然安静。苔丝卷发梢的手指顿住了。 瞬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苔丝身上,她立即用手扇了扇脖子,“是吗,我自己都没有太注意到……” “好像是的,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苔丝,你是不是瞒着我们用了好东西呀。”另一个女孩打趣道。 “是杜松子与橡木苔的前调吧?还有月露花……”我向前半步,让所有人都能听见,“没错了!这是女巫香水铺最新的款式,这款英国限量版我整整提前半年预定,连夜排队抢都没能买到呢。” 女孩子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有人凑近苔丝颈间轻嗅,随即发出羡慕的叹息。 苔丝微笑道,“是的呢,虽然是限量款,这款香水的调香师玛琳菲森女士恰好是我母亲的好友,所以特意为我准备了一份直接由家养小精灵送到庄园里,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去央求我母亲给你们带一些分装瓶。” 话题瞬间从时装转向稀有香水,再跳到布拉德夫人与著名调香师的友谊。 苔丝被簇拥在中心,像突然被点亮的水晶吊灯,连发丝都闪着得意的光。 当列车员吹响最后哨音时,苔丝状似无意地碰了碰我的行李箱。 “安娜,”她终于叫了我的名字,“我的包厢恰好还有个靠窗的空位。” …… 火车沿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平稳疾驰,包间里略显逼仄,除了我和苔丝,还有几个女孩。其中一位金发女孩格外惹眼,我之前从未见过她。她那头柔软的卷发,笑起来眉眼弯弯,淡蓝色眼眸仿若清晨澄澈的晴空,一条白色发带将头发松松束在脑后,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 我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好久,直到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珊娜·沃林顿。” 苏珊娜。听到这个名字,那个有着深褐色卷发的少年瞬间浮现在我脑海,我想起他为青梅竹马挑选礼物时满脸愁容的模样。 “我是安娜·菲尔德。”我回过神,赶忙回应。 苏珊娜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我的名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我回以微笑:“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伸手向她示意。 我看见她手腕上系着一条蕾丝带,轻盈又优雅。 苏珊娜伸手,轻轻与我相握:“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这时,一个女孩突然插话:“苏珊娜,你最近心情好点没,听说寒假里你家猫头鹰死了。” 苏珊娜神色一黯,眼睑低垂,轻声说:“嗯,杰瑞是误食了毒鼠,我给杰瑞办了个简单的葬礼。愿梅林保佑它在另一个世界安息。只能怪我没当好它的主人。 ” “太可惜了。听说那猫头鹰是你妈妈送的礼物,你肯定特别难过。”女孩赶忙安慰道。 提到母亲,苏珊娜眼眶微微泛红:“那是妈妈去世前留给我的最后礼物,都怪我没照顾好它。” “别这么自责,这是意外,你也不想的。”另一个女孩也跟着劝慰。 “我本该多留点神的。”苏珊娜声音轻轻的,满是自责,像极了清晨林间怯生生的鸟鸣,稍有动静就会惊飞。 苔丝也关切地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和凯瑟琳去德国度假了,都没来得及去探望你。” 苏珊娜嘴角上扬,点点头说:“我好多了,谢谢你们关心。阿尔法德来看过我,还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呀?”有女孩开始起哄,“我们都知道,你和阿尔法德一起长大,他是不是对你的事会特别上心?” 苏珊娜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脚边的铁笼上,里面是一只白褐相间花纹的猫头鹰,“他说,这是在对角巷特意为我挑选的。” 我心里有些惊讶。阿尔法德比我想象的要更用心,他没有随意在拥挤的商店挑选礼物,而是真正地考虑到了女孩的需求。 心底突然泛起一丝异样的刺痛,像是被荆棘丛中最细小的刺扎了一下。 但那是不对的。就像一个没吃到糖的孩子在闹脾气。但真相是,明明是我建议阿尔法德要真心对待朋友。 “收到这样的礼物,你会不会很开心?”我忍不住问道。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或许在某个瞬间,我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了她的位置——想象着被人如此用心对待会是怎样的感受。 “嗯?”她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 “你一定很喜欢这份礼物吧。”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原本是母亲送的最心爱的猫头鹰,现在它不在了……这时候再没有什么比一只新伙伴更能安慰到人了。” 苏珊娜嘴角含笑,用力点了点头:“是啊,阿尔法德送我猫头鹰的时候,我没想到,他原来是很温柔的人呢。” “对了,说起来——”苔丝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安娜,阿尔法德他......” “谁要尝尝这个吗?!”我提高声调,从包里掏出加了司康饼,加了保温咒的金色光晕在糕点表面流转,“这是今早现烤的!” 精致点心立刻吸引了女孩们的注意。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她们的谈话声渐渐在我耳边变得模糊。我微笑着,目光却不由地转向列车窗外。 田野在阳光下如同起伏的绿色丝绸,偶尔掠过的羊群像散落的珍珠。窗户也映照出我模糊的倒影。 我似乎看到了自己微笑有些僵硬。我想到了苏珊娜的微笑,它是那么自然,毫无伪装。她应该和埃莱娜一样,拥有发自内心的善解人意,和与生俱来的修养礼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嫉妒——不是嫉妒苏珊娜收到礼物,而是嫉妒她能够如此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好意,能够为一只猫头鹰的礼物感到纯粹的快乐。 “安娜?”苔丝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在听吗?” “噢,抱歉……”我恍过神来,“我只是在想,沃林顿小姐的猫头鹰真漂亮。” ……… 新的学期,我变得更加忙碌了,为了重新在苔丝的小团体站稳脚跟,我不得不经常围着她打转——替她抄写如尼文笔记,在魔药课前收集稀有的瞌睡豆,甚至熬夜帮她整理魔法史论文的框架。 这些付出换来了与她在魁地奇课上组队的机会,以及偶尔用餐时礼貌的邀请。 斯莱特林的一些女生们看我的眼神变了。曾经用下巴看我的室友,现在会在晨间梳妆时多带一份发胶给我。她们的目光像探测咒般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有对我的好奇、羡慕和探究。 对于我真正的朋友——伯特莱姆,每当他那双清澈的灰眼睛望过来,我会匆忙移开视线。他不清楚我的糟糕境遇,但我知道只要开口,这个善良的男孩一定会倾囊相助,但正是这份纯粹的友谊让我无法启齿。 至于汤姆,没人再提起那个寒假,以及在返校日我丢下他的事。我们依然会在废弃的盥洗室附近交换新的物品订单,在图书馆传递纸条。 利益比感情牢固得多,这点我们心知肚明。 “安娜,你的羽毛笔要摩擦出火花了。”魔法史课上,伯特莱姆惊恐地看着我同时誊写两份笔记,忍不住提醒。 羊皮纸在急速书写下发出沙沙声,我的手腕很酸痛。这半个月来的“用功”,甚至让向来名列前茅的伯特莱姆产生了危机感,一度以为我要超越他拿到奖学金。 下课铃一响,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甚至没来得及回应伯特莱姆的呼唤。苔丝要的《中世纪魔法器械大全》必须在午休前借到,否则她明天魔咒课的展示就—— “安娜!” 一股力道突然拽住我的手臂。我踉跄着撞进一片墨绿色的海洋——哦,那不是海洋,羊毛质感,那是斯莱特林学院围巾。 我抬头时,阿尔法德·布莱克卷曲的褐发正垂落在我额前,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与把我拉回上一次在对角巷遇到他的记忆片段。 “我找了你好久。”他说道,身后跟着的来斯特兰奇露出玩味的表情。 路过的女生们假装整理袍角,实则偷偷打量阿尔法德。 “啊,你说巧不巧!我也正准备找你。”我条件反射般说着,大脑飞速运转。 我反应很倒是令阿尔法德比较满意。 阿尔法德将我拉到廊柱边,压低声音,“上次在对角巷的事,我后来好不容易从那店铺里挤出来,却没找到你,你是不是……丢下我跑了。” 我惊讶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布莱克先生。” “?” 我舌尖飞转,像念咒语一般迅速编纂好话术,“那天我人有些不舒服,你还记得吗,那天的太阳很大,那家店人又多,热得像个火炉,我突然肚子剧痛,就急着去找厕所……啊,对了,泊桑教授找我有事,十万火急的那种,我先去找她…….” 说着我脚底抹油,作势就要开溜,却被一把拽回。 “真的吗,安娜。”阿尔法德不仅喊对了我的名字,语气还有出乎意料地严肃,“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对上他的目光。 有一瞬间我感到了心虚,但我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不会骗你,阿尔法德。” 我说道,“那天确实是意外,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乐意帮助你解决任何事情。” 阿尔法德眼睛里闪过犹豫。 “我发誓,”见他有所怀疑,我举起三根手指,“如果我说谎,天天都中鼻涕虫咒。” 话说出口,我有一些忐忑,这样幼稚的誓言,是不是太容易被看穿了? 这位漂亮得如同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布莱克少年,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安娜,这个誓言真的太恶毒了。 “.…..” 第54章 温室劳作和意外 阿尔法德松开手,“晚上来温室一趟,我遇到了点麻烦事……” “发生什么事了?”我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耐起性子问。 “我被罚了一周温室劳作。” “怎么会如此呢,布莱克少爷。”我敷衍道。 “都是那个布兰德,”他不满地说道,“那个倒霉家伙在草药课上给我递辣椒水,骗我说是往曼德拉草根部放营养水,一定能让它变得特别强壮,让教授另眼相看。”阿尔法德说道,“结果我差点被发狂的曼德拉草咬一口,还害得我被罚一周的温室劳作。”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莱斯特兰奇,他正百无聊赖地抛接着一颗粪蛋,显然阿尔法德也不指望这位“挚友”能帮上什么忙。 “我可不能在这门课上出岔子,”阿尔法德有些烦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魔杖,“比尔利教授这次发了挺大的火。最近我得老实点,家里人盯我盯得很紧。” 阿尔法德表面上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实际上已经默认我会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你现在也明白了,安娜,就是这么一回事,晚上在三号温室,记得把坏死的纈草处理掉!” 眼看他就要被那群狐朋狗友簇拥着离开,我急忙拽住他的袖口:“我保证会去——但你也必须到场!” “什么?”阿尔法德似乎有些意外,“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呢。” “你太信任我了,布莱克学长,我才二年级,很多草药学知识还不太明白,需要一个特别优秀的学长指导我,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适合的人选。”我苦恼地说道。 我压根就不打算一个人对付那些会喷脓液的毒疖子和腐烂的植物根茎。 阿尔法德转回身,他倒似乎挺受用我的吹捧,少年眼睛有些闪闪发光,“……啊,你说的没错呢,安娜,”他扯低了脖子上的围巾,“虽然我不清楚你如何知道我在草药学方面的天赋,这项活确实并不简单,有些纈草很顽固,需要特殊处理手法,晚上我会抽空去指导你的。” “太好啦!阿尔法德,你真是善解人意!晚上三号温室,我们不见不散!”我笑着说道。 *** 我赶到温室的时候,没想到阿尔法德比我更早就到了。他背对着门口,魔杖尖端亮着微弱的光芒,正弯腰好奇地查看荧光藤蔓。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落,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校袍下的肩膀线条流畅,深褐色在颈后微微卷曲,看起来似一幅古典油画。 桌上有一排曼德拉草,其中有一盆曼德拉草,颜色是不正常的深红色,看起来蔫蔫的。 我走到桌前,低头观察着拿盆曼德拉草,“所以,这就是那株倒霉蛋?” 阿尔法德见我来了,一边跨步走来一边抱怨道,“布兰登那个白痴,他让我给这株可怜的家伙浇了整整一壶辣椒水。” 我看着曼德拉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阿尔法德耸耸肩,“所以说,上课找对好搭档很重要。” 我们在需要处理的纈草前并肩蹲下,眼前的一排纈草看起来确实不太健康,原本应该饱满的根茎部上出现了几块难看的褐色坏死组织。 “那我们开始吧,”我戴上龙皮手套,“你看看能不能固定住它的枝条和叶子,学长,我来处理深处坏死的疖子。” 阿尔法德负责用悬浮咒固定住纈草不断扭动的枝条,我小心翼翼地用银质小刀切除深处坏死的疖子组织。 一时间温室有些安静,潮湿温暖的空气混合着复杂的植物气息——薄荷的清凉、曼德拉草的土腥、还有咬人甘蓝特有的辛辣。 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给周围都镀上了一层银蓝色的光晕。 “嘿,你知道吗,”阿尔法德突然开口,饶有兴致地说道,“布莱克老宅也有温室里,我小时候在那里种过米布米宝,纈草,雏菊……太多了,有些我都忘了。对了,如果用肉桂磨成的粉做肥料,夏天的纈草会同时开出三种颜色的花。” 我有一瞬间感到惊讶:“你会种草药植物?” 但我一想,这位布莱克少爷当时可能只是三分钟热度,兴致来去都快。 “嗯,”阿尔法德的声音却罕见地柔和下来,“我母亲很喜欢温室,她最喜欢米布米宝,它们像仙人掌,胖胖的很可爱,生命力又强得惊人。” “是克拉布夫人吗?”我随口一问。 “不是,她是我的继母,我父亲娶的第二个妻子。”他略微皱了眉。 噢,这事我倒没听过。 “我还记得,”阿尔法德又突然说道,“纈草的叶子有缓解紧张,镇定的作用,如果和瞌睡豆的汁液混合喝下,再糟糕心情也能变好。” “是这学期新学的内容吗?” 我对阿尔法德的脑袋能装下草药学这件事,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是在我小的时候,我母亲得了一种病......她生病的时候,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睡不着觉,还会抓自己头发,”阿尔法德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我父亲一出去她就会发疯,大声咒骂,但更多时候,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不敢出声,就怕打扰到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唔……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有时候会拿东西砸我。” 手上的银色刀子在疖子上打滑了一下。这还是阿尔法德第一次和我主动提起他的家人。原本我对布莱克家族的了解仅限于伯特莱姆对我口述解释。 我想了想,说道,“既然生病了,应该会好好看看吧。” “后来治疗师给她开了药,”他继续说,声音像在自言自语,“我看过配方,记得很清楚,是纈草和瞌睡豆,还有一点点香锦葵。” “你那时候多大?” “大概**岁吧。” 阿尔法德专注地维持着悬浮咒,“以前她在宅子的时候,我生病了,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就更别提照顾我了......我记得我睡在很大的床上,由五个仆人看着,喝点药水,病慢慢也好了。但我挺不明白的,父亲会骂她疯子,甚至不让她吃药,说很丢布莱克家的脸。” 他继续说道,“当时我有了自己的主意,为了让她开心一些,不那么痛苦,我就在温室偷偷自己种了些纈草和瞌睡豆——那老头从来不管我这些。我去了我家书房,翻看了一些草药学和试剂书籍,把它们试着做成混合汁液,偷偷加在牛奶里让仆人端给她喝。” 阿尔法德似乎沉浸在那段回忆里,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眼睛隐晦地闪烁着,多了几分孩子气,“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脾气很好地多说了三句话,还摸了摸我的头发呢。” “后来呢?” “后来她病得很重了,”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吃再多药也没用了,被关到圣芒戈特殊监护室,我再也没见过她。” 他微微歪了一下脑袋,恢复了一贯的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很快我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我那继母对温室花花草草也不感兴趣,我也不在温室再种那些没用东西了。” 阿尔法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不会忘记,他在说到母亲时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底下涌出的灼热的温泉。 也许是阿尔法德难得对我敞开心扉,又或许是他的经历和我有些许重叠之处,令我都不免同情他起来。 可是他的母亲还活着。至少,我觉得他比我还要幸运一些。 “阿尔法德,”我仿佛急切想要知道某个答案,“那——你,你会想去见她吗?” 阿尔法德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我,因为这走神的举动,漂浮咒短暂地失效,长时间承受刀子宰割的纈草解脱了束缚,剧烈抖动起来。 我迅速抽回手,阿尔法德却比我慢一拍,纈草叶子表面尖锐的刺猛地扎进它的手心。 “梅林的胡子!”我一把抓住阿尔法德的手腕,“别动,它在流血!" 阿尔法德蹲坐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扶住额头,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我………”他的声音有些飘,“看见血……有点头晕……“”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想想,这里有什么可以用呢。啊,这里一定有白鲜,对了,可以止血的白鲜!”我站起身搜寻药草,白鲜是一种大面积种植的寻常草药,在温室找到它并不费多少功夫。 当我将白鲜浆糊捣好时,阿尔法德却嫌弃地吸了吸鼻子:“不行,这东西太恶心了,我绝对不会让它沾到我的手,绝对不会——” “先闭嘴如何呢,布莱克学长,”我故意吓唬他,“你要是在这里晕死过去,我可扛不动你。然后你会慢慢流干血,最后尸体就会被这里的毒牙天竺葵一口一口吃掉。” “……” “好吧,或许你宁愿让我来给它一个并不熟练的恢复咒。” 阿尔法德最终还是不情愿地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优美,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可就是这双手,小时候曾经为了一个笑容,在脏兮兮的泥土里种下各种草药。 白鲜泥浆接触伤口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不忘叮嘱我, “安娜,你记得涂得好看一些。”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对我粗鲁的涂药动作的不满,把黑乎乎的,黏糊糊的“泥巴”涂满了整个手。 白鲜的效果挺不错的,至少阿尔法德脸上的血色又回来了一些,还能继续抱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信任伙伴搭档。 不过也许他可以因为手掌的受伤,可以免受接下来的几天温室劳作。 就在我给阿尔法德处理好伤口时,窗户突然传来轻轻叩响以及翅膀扑哧声。我们同时转头,看见我的小猫头鹰站在温室窗台上,爪子上绑着一封信件。 “这是谁的猫头鹰?”阿尔法德惊讶地说道,“长得这么奇怪......它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打开窗户,小猫头鹰飞进温室,落在我的臂弯里。阿尔法德用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 我迅速从猫头鹰腿上取下信笺,瞥见“博金博克”的署名后,连忙将它塞进袍子,“没什么,就是家人的信。” *** 回到宿舍时,隔壁床的女孩已经睡熟。我悄悄展开信件,果然是博金先生寄来的。信中提到,有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客人想要定制一件黑魔法物品——将魔法融入香水,使用者只需将其轻抹在目标手腕或颈侧,就能留下无形的魔法烙印。 期限三个月。 当我看到报酬金额时,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位客人的慷慨程度令人咋舌,我知道,这对我和汤姆而言意味着什么——一个难得可贵的机会。 在这之前,我们接手的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物件,或是简单的修复工作。而这次,羊皮纸上那个烫金的数字让我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但这份丰厚酬金的背后,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博金先生的来信说得很明白——他并未将赌注全压在我们身上。在他眼中,两个霍格沃茨的学生恐怕难以驾驭如此高阶的黑魔法制品。 那封委托信函,此刻想必也正躺在其他几位“专业人士”的桌上。 第二天早餐时,我将订单信息折成纸青蛙,路过长桌不经意地传递给汤姆。 几天后,汤姆回信约我在宵禁后去废弃的盥洗室见面。 我和汤姆在学校里见面次数不多,再加上彼此都很忙碌,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并不会轻易见面。 之所以约在旧盥洗室,这学期校方决定替换老化的铜制管道后,这个位于西塔楼底层的盥洗室就被处于无人使用的废弃状态。 我进入盥洗室时,里面光线很暗看不清,只有滴水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地面有些渗漏的积水,倒映着走廊上零星的光线,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身影。 “是谁在那儿?”我警惕地问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魔杖。 第55章 神秘的委托(一) “是我。”声音从盥洗室深处传来,比平时略微沙哑。 我举起魔杖:“荧光闪烁。” 冷白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倚靠在斑驳洗手台边的身影。 汤姆·里德尔站在那里,黑色校袍松散地批在肩上,衬得他的身形比平日更加瘦削。破碎的镜面将他的身影分割成数个碎片。 “最新的委托进行得如何了?”我向里面走了几步,靴子踩在潮湿的瓷砖上发出滑腻声响。 汤姆咳了几声,“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可不同寻常。对于汤姆来说,很少有什么事会让他如此犯难。 “安娜,我不知道委托的客人是什么身份,”他的声音很低,“但要完成这个黑魔法制品,需要一种非常古老的仪式魔法......我翻遍了**区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详细记载。”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仪式?” “魔咒书上提到过,”他举起一本厚重的书本,“这种仪式穿插在某个咒语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除此之外没有延伸任何信息。” 汤姆念了咒语,那本厚重的书籍腾空而起,向我飞来。我连忙接住,皮革封面上积攒的灰尘呛得我打了个喷嚏。 书页自动翻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最后停在一页泛黄的羊皮纸上。 《高级魔咒学·卷三》,542页。 复苏咒。Vitaem Redintegro。主要用于唤醒因魔法昏迷、休克或濒临死亡的个体,能短暂刺激生命体征(如心跳、呼吸)恢复。对黑魔法造成的“灵魂离体”状态(如摄魂怪之吻的初期)有一定抑制作用,但无法逆转完全死亡。 下面还有非常不起眼的一行字:若配合血缚仪式,可强化效果,但伴随极高风险。施咒者灵魂的可能会与受术者产生“共鸣标记”。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版本是很多年前就被弃用的旧版本,我拿最新版本的书比较过,关于仪式的内容已经没了。”汤姆说道,“而这个仪式,是要完成这次委托非常重要的一个步骤。我查遍了相关书籍,都没有再找到关于此项魔法仪式。我甚至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旁敲侧击过,但他表示并不知晓。” “那怎么办?”我的语气有些着急起来。 “安娜……”汤姆突然停住了声音,我听见他的喘息声,声音透露着虚弱。 “你怎么了?”我举起魔杖往他的方向照去。 当光晕打在他的脸上,汤姆不自然地侧过脸,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额头上有冷汗,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低垂着眼睑倚靠在洗脸台边,像一幅被雨水打湿的炭笔画。 “你是……生病了吗?”这个猜测让我感到一阵违和。汤姆·里德尔在我心中一直是那种风吹雨打都不会倒下的存在,就像禁林里那些带刺的植物,越是恶劣的环境反而生长得越旺盛。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可能是巡查的舍监。我连忙熄灭了魔杖的光亮。盥洗室又陷入黑暗中。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汤姆没有说话,我摸索着走近他。 “汤姆。”,我的手指先是碰到了冰冷的瓷砖,接着是湿漉漉的大理石台面,最后——终于触到了他的手。 男孩修长的手指潮湿而柔软,指尖触碰到了细密的汗珠。像是在结冰的湖面下触摸到窜逃的游鱼,触感冰冷,又带着若有似无的温热。 他没有挣脱,但也没有回握。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维持着古怪的接触。 “呀,你出了好多汗......”我故意把声调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调侃的意味,“是因为最近接触了黑魔法变得虚弱了吗?你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厉害嘛。” 其实我心里大概也能猜到,涉及黑魔法的物品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多次接触中说不定对汤姆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这几天做了一些实验,可能遭到了一定程度的魔法反噬,所以——你离我这么近,不怕自己也会受影响吗?”汤姆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我一听这话,像是触了电一样,迅速甩开他的手,往后连跳了好几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种事你应该早点说,汤姆·里德尔。”我忍不住抱怨。 他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却还是偏了脸,声音带上了某种赌气,“我从来没强迫你靠近我。” “那现在有什么打算?就像你说的,查不到某种魔法仪式,线索也断了。我们只能放弃了吗?”我立即把话题转回正事上。 “我还是想赌一把,这是个机会,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汤姆声音平静说道。 “那你最好能撑住,如果你倒下了,我们的生意就泡汤了。” 我回应着,同时心里很清楚汤姆的境遇,就算他生病了,也绝对没办法向学校医务室求助,不然他研究危险黑魔法的事可就全暴露了。 对于这点,汤姆倒是好像满不在乎:“我只是不太适应一些黑魔法。这不是问题,我会慢慢克服,说实话,黑魔法比我想的还要更迷人。” 我张了张嘴,本想劝他多休息一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我和汤姆不过是合作关系,确实没必要过多关心他的身体。 “所以,你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是需要我做什么?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进度出了问题?”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安娜,如果想要解决目前的困境,需要涉及到一个人。就看你愿不愿意——”汤姆突然放缓了语调,“利用你最好的朋友——里格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呢。伯特莱姆难道知道这个仪式?”我满心疑惑。 “是他的外祖父。弗里曼·阿尔弗雷德。也就是第一版魔咒学的作者。据我所知,他是一个魔咒研究狂热分子,一个痴迷于将黑魔法与正统魔咒融合的疯子,他参与了一些书籍的撰写——后来很多都被列为**。他做了很多危险的实验,后来被欧洲巫师协会联名抵制。但既然这是他写的仪式,那么他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汤姆耐心地解释着,虽然身体虚弱,但是每一个吐字都清晰有力。 听到这儿,我似乎明白了汤姆的意思。 “早在很久前我就有找伯特莱姆约到旧天文台,打听过他外祖父关于仪式魔法方面的事情,伯特莱姆对这个事情讳莫如深,并不愿意透露一个字。”汤姆继续说着。 关于这点我倒是有一些记忆,当时跟踪伯特莱姆的时候,撞上两个人在旧天文台见面。 大概是实在体力不支,有时汤姆不得不停下喘息一小会儿,然后又接着慢慢讲述。也许是沾染了黑魔法的缘故,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倒是莫名让人惊心动魄。 可他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明明现在这个地方光线昏暗、视线模糊不清。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今晚特别不一样。 感官好像被无限放大。我听到了水龙头一滴一滴的落水声,清脆又有节奏;听到了自己的鞋跟渗透进地面积蓄的水沟里,发出细微的声音;甚至都能感受到黑发少年因为发烧而变得灼热的呼吸,融入潮湿的空气。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了菲尔德庄园,那个下着雨的日子,他离开的时候低头亲我的场景。 于是我的心尖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搔过,泛起难以言喻的痒意。 “可是,”我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虽然伯特莱姆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也是试过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呢。” “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安娜,你一定会有办法。至于真正做出选择,面对那位慷慨的客人,你其实心里早就做好打算了。对吗。”汤姆好像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汤姆直白地提醒我,如果我需要吐真剂,他可以想办法帮我搞来一瓶。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愿意这样对待伯特莱姆,不仅是因为吐真剂禁止对未成年人使用的规定,也许更是因为伯特莱姆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我们的友谊还是和最初那样纯粹。 为了套出伯特莱姆的话,我先是精心准备了伯特莱姆最喜欢的糖浆馅饼和冰镇南瓜汁,把装满点心的纸盒推到他面前,并告诉他这是特意为他亲手制作的。变形课上,我大声惊叹他把茶壶变成乌龟的技艺,并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起身用力鼓掌。 我甚至开始研究起了魁地奇——尽管我对这项运动毫无兴趣。在图书馆泡了整整三个晚上后,我抱着一大摞资料在斯莱特林休息室拦住了他。 “伯特莱姆!看我找到了什么!”我气喘吁吁地拉着伯特莱姆坐下,把一叠羊皮纸塞给他,“这是近十年来的学院杯魁地奇训练攻略,我特意按位置分类整理好了。还有这个,”我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从上一届学院杯优秀找球手的费尔曼学长那里要来的私人笔记,上面记录了他所有的训练秘诀!” 伯特莱姆接过资料的手都在发抖,镜片后的目光闪烁,“安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下周就是找球手选拔赛了,这些简直......帮上大忙了。我该如何感谢你,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别说这些,”我拍拍他肩膀,“我们是好朋友啊!伯特莱姆,不用这么客气。” “我要怎么感谢你呢,安娜。” 我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我最近在研究古老的魔咒,刚好翻阅到一本出版魔咒学,你才怎么着,我发现——作者弗里曼·阿尔弗雷德简直是一个天才!要是我们的教材用他写的这版,期末的考试也就不会这么伤脑筋了。” 伯特莱姆表情有些不自然,“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外祖父,安娜,他的声誉并不好。” 我敏锐地捕捉到伯特莱姆表情的变化,立刻调整策略,压低声音道:“噢……抱歉,我并不知道他是你外祖父。只是......我在书上看到他的魔咒理论描述实在太精妙了,特别是关于魔法仪式和魔咒融合的那部分......” 伯特莱姆推了推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灰眼睛闪烁不定。他犹豫地开口:“其实外祖父确实是个天才。小时候,他经常在书房里给我展示各种奇妙的魔法。不需要魔杖,只要轻轻一挥手——那些古籍就会自动从书架上飞下来,在他身边排成整齐的队列。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的父母就不让我再接近他了。”他突然噤声。 我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蛙,试着安慰他:“尝尝?”他接过巧克力却没有立即拆开,而是在手心反复摩挲着包装纸。 “安娜,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我有些紧张起来,表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学术热情:“我最近对魔咒学特别着迷,前些日子,前些日子在《魔法理论》杂志上读到一篇论文,引用了你外祖父关于魔法共振的研究。那篇论文探讨的是通过特定仪式增强魔法效果,还提到了血缚仪式。”我故意停顿,观察他的反应,“但图书馆的资料太有限了,你一定知道哪里能找到更完整的资料,对吗?” 伯特莱姆说道,“那些.....那些都是很危险的知识。我的外祖父晚年就是因为研究这些被家族驱逐。” “知识本身没有好坏呢,就像阿尼马格斯咒,也融入了魔法仪式。很多人也都接纳了这样的咒语。” “阿尼马格斯至少经过几个世纪验证,而且直到今天,如果巫师在变形中如果失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也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外祖父的很多研究......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可控。” “可是,我......”我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我们改天再谈论这个吧!”伯特莱姆急促地站起身耳,他将巧克力蛙塞回我手中,“还有这个。”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叠精心整理的魁地奇攻略轻轻放在我膝头。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些,安娜。”他的声音轻轻的,“很抱歉我无法用你想要的信息作为回报.....至于找球手选拔赛,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第56章 神秘的委托(二) 自从那次谈话后,伯特莱姆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我。魔药课上,当我习惯性地走向他旁边的空位时,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 这种刻意的疏远让我有些低落。现在不仅委托任务停滞,就连最好的朋友也不与我说话了。 学院杯斯莱特林队魁地奇选拔赛那天,我躲在看台最角落的位置。伯特莱姆穿着崭新的找球手制服,在阳光下像一只笨拙却努力的翠鸟。 三次错失金色飞贼后,斯莱特林的队长毫不留情地把他刷了下来。我以为他会消沉一阵,但很快,整个霍格沃茨都被一个消息点燃了——英格兰魁地奇明星罗德里·普伦顿要来担任学院杯的裁判嘉宾。 “梅林的胡子!他可是罗德里!”食堂里,一个五年级的男生激动得把南瓜汁打翻在长袍上。 “听说现在最快的抓飞贼记录还是保留着他的!我打赌现在国际魁地奇联盟的找球手们还在做噩梦梦到那个记录!” “我叔叔说罗德里退役时,魔法部不得不特制了一个防贼咒加持的展示柜来存放他的飞贼——!” 更令人兴奋的是,罗德里这周末会在霍格莫德的“人居”书店举办自传售卖会。当我告诉伯特莱姆这个消息时,他正在图书馆擦拭眼镜。镜片啪嗒一声掉在《魁地奇溯源》的书页上,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灰眼睛亮得像是被施了荧光闪烁。 “我们一起去吧,伯特莱姆,我也想去瞧瞧这位大明星。”我主动对伯特莱姆发起了邀请。 签售会当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副望远镜——据说是为了更好地看清罗德里每一个表情。 文人居书店门口早已排起长龙。罗德里·普伦顿比想象中矮小,但结实得像颗游走球。他火红的头发在阳光下像团燃烧的火焰,说话时总喜欢挥舞手臂。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每个购买我自传的读者都会获得一个游走球仿制品,”书店老板高声宣布,“打开书的时候,如果飞出的球是银色是普通版,但如果你的飞球是金色的——”他故意拖长声调,“就能获得普伦顿先生的亲笔签名!”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售卖会开始了,队伍缓慢移动着,快要轮到我们的时候,伯特莱姆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把望远镜攥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 “安娜,”他说道,“我现在紧张得都没法控制心跳了。” “心跳本来就没法控制呢,”我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我们到了书店老板跟前,罗德里·普伦顿也在旁边,冲着我们呲牙。 “你们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吗?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相当于是你们的学长。” “普伦顿学长!”我说道,“很荣幸能见到您!” “祝你们好运。”他笑着回应。 伯特莱姆几乎是抖着手递出钱币。那本烫金封面的自传被捧在他怀里,像个易碎的宝贝。 我们走出书店。 “数到三,我们一起打开。”他深吸一口气,睫毛在镜片后快速扇动,“一、二——” 银色的游走球从书页间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伯特莱姆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没关系,”我笨拙地拍拍他的背,“他不是还要来当学校当裁判吗?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 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呼打断了我的话。一个圆脸的一年级生高举着金色飞贼,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喜悦。周围的不少人纷纷涌过去,围在他身边羡慕不已。有些人甚至扬言出大价钱与他交换。 “十个加隆!我出十个加隆买你的球!” 旁边一个男生立刻加价:“十五个!外加一本《魁地奇战术大全》珍藏版!” 那个小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后退了两步,“这不可能,”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神异常坚定,“算你们把我塞进树洞里,我也不会交换的!” 离开书店时,我们都有些沉默。伯特莱姆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张望。阳光穿过他的镜片,在脸颊上投下两个晃动的光斑。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路边灌木丛里突然闪过一道金光。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感觉拿东西有些眼熟—— “伯特莱姆,等我一下!”我跑过去,蹲下身,拨开沾满露水的叶片——一个金色飞贼正蜷缩在枝桠间,透明的翅膀微微颤动。 啊,有一个小东西从豪华礼盒里逃出来了。 这可真是送上门来的礼物呢。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伸手握拳的瞬间,它“嗖”地窜了出去。 我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没有理会伯特莱姆的呼喊声,立即撒腿跟上。 在霍格莫德的街道里,我一边跑一边拿出魔杖,甩出的漂浮咒全都扑了空,这个小东西仿佛成精了,能预判我的每个动作,在行人头顶灵巧地穿梭,我像个失控的找球手,差点撞翻三个拎着蜂蜜公爵购物袋的学生。 再次找到金球的时候是在喷泉边,那金球突然悬停在水面上方,似乎在悠闲地欣赏风景。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瞅准时机,猛地扑过去——“哗啦!”冰冷的泉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袍子。 飞贼得意地在水柱间穿梭,翅膀上的金粉洒落成星星点点的光斑。 我怎么好像在一个金球上看到了戏弄。 “你这讨厌鬼,给我站住!”我打了个喷嚏,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 可金球完全不理睬我的愤怒,轻快地向前飞去,时不时还故意放慢速度,等我快要抓住时又嗖地加速。 我摔了至少三个跟头。膝盖擦破了皮,手掌火辣辣地疼。 中途,金球竟然一头扎进了飞马茶馆,茶馆门口的风铃因为我莽撞的闯入发出急促的声响,正在享用下午茶的绅士淑女们齐刷刷转过头。 “抱歉!借过!”我气喘吁吁地冲上螺旋楼梯,木制台阶在我脚下发出了粗暴的声音。 二楼窗边,那个金球正惬意地沐浴在阳光里,翅膀悠闲地扇动。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在最后一步猛地扑去—— “嗡!” 一阵风擦过我的脸颊,金球灵巧地躲开。我的膝盖狠狠撞上窗台,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飞贼在空中划了个V的曲线,好像在庆祝把我耍的团团转。 “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金色飞贼吗,你只是一个仿制品。”我歪着身子站起来,冲着它喊。 喊完我又觉得自己好傻,和一个魔法球较劲什么。 后来,它绕过三把扫帚酒吧后院。我脚追得太急,打翻了鸡笼,被几只愤怒的鸡追着啄了胳膊。它停在倒扣的啤酒桶上时,我念咒语想抓住它,差点被啤酒桶砸到脚,真是倒霉透顶。 最后我追着它跑到了郊外,瘫坐在稻草堆里,脚踝已经肿得像颗膨胀的萝卜。 这个狡猾的小东西,简直比真正的金色飞贼还要难对付。 “我投降……”我喘着气说,“我实在跑不动了。” 那仿制品见我没跟上,慢慢煽动翅膀,停靠在一个木凳子边上。 “抱歉,也许我不该骂你是仿制品,”我有气无力道,“你既然选择逃出来,你一定是与众不同的飞球,你也想要自由对吗......” 那金球上下跳跃了一下。 “我追着你跑,只想把你送给我的一个好朋友。他呢,这几天有些闷闷不乐,我想他今天特别需要一点好运。”我继续说道。 飞贼歪了歪身子,像是在思考。阳光穿过它的翅膀,在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朝着它张开手掌,“你愿意帮我吗。” 那金色飞贼似乎有些听懂了,煽动翅膀地落到了我身边,它轻盈地落在我摊开的掌心,金属表面还带着阳光的温度。然后它像是睡着了一般,倚靠着我的手心躺下,一动也不动。 当我一瘸一拐地回到书店门口时,伯特莱姆的表情震惊万分,他的嘴巴张得老大。 此刻在他眼中,我的头发如同被狂风肆虐过乱糟糟的,湿漉漉的校服袍子贴在身上,上面星星点点地黏附着灰黑的尘土,可能还能闻到一点点刺鼻鸡粪气味。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娜,你看起来像是和人打了一架!”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还有,你的脚怎么——” “数到三。”我把脏兮兮的手藏在背后。 “为什么?” “你照做就是了!快点!伯特莱姆!”我催促他。 伯特莱姆困惑地推了推眼镜,但还是闭上了眼睛:“一...二...三!” 我将手伸在伯特莱姆面前,在他睁开眼的时候,金色飞球落入他的视线,将他的眼睛衬得格外明亮。 那金色飞贼从我掌心腾空而起,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晕。它绕着伯特莱姆飞了三圈,最后停在他脖子上的望远镜,像个骄傲的小王冠。 当我们回到文人居书店时,签售台前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散落的金色彩带在微风中打着旋儿。那位魁地奇明星早已离去。 “真可惜。”我轻声叹息,看着橱窗里罗德里·普伦顿的海报正在被店员缓缓卷起。 但是伯特莱姆说他会好好珍藏那个来路不明的“小东西”。 回程时,阳光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的脚在追逐中扭伤,于是伯特莱姆提出背着我回去。 我趴在他并不宽阔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肩胛骨的形状。 春天的风裹挟着新草的气息拂过脸颊,伯特莱姆走得很稳,偶尔踩到小石子时会稍稍踉跄,但很快又调整好步伐。 这个午后温暖得不可思议。我歪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路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嫩黄的蒲公英、淡紫的二月兰,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蓝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记忆中那些寒冷的冬天忽然变得遥远起来,那些蜷缩在菲尔德庄园房间里呵气成冰的日子,那些无人问津的圣诞节…… 小径两旁的蓝铃花开得正盛,像一串串倒挂的小铃铛。伯特莱姆的脚步声惊起几只藏在花丛中的蝴蝶。 “其实……”他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我也不是非要那个签名不可。能见到罗德里本人,已经……” “伯特莱姆,”我打断他,声音因为困倦而含糊不清,“……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些,只是这样而已。” 青草的气息和伯特莱姆身上淡淡皂香味道混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 这是真的,也许在最初发现那个金色飞贼的瞬间,我的确闪过一个精于算计的念头——如果能用这个稀罕物讨好伯特莱姆,或许就能换取那些被魔法秘密。 但在追逐那个小东西的过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想法:一定要为伯特莱姆抓住它。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真正想抓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飞贼或秘密,而是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本身。这是作为布伦达最真实的想法。 我看不见伯特莱姆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脊背似乎僵直了一瞬。他的呼吸声平稳而温暖,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节奏——伯特莱姆的脚步放慢了些。“我知道的,安娜。”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汤哥表示,为什么安娜对着别人就是阳光开朗小甜心,对着他就是阴暗爬行加霸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神秘的委托(二) 第57章 混乱的情人节(一) “来,把这个喝了。”霍格沃茨医疗室内,梅特夫人挥舞魔杖施展完愈合咒后,将一管泛着诡异绿光的药剂递到我面前。 我的眼角微不可察的抽动——这药剂恐怕比扭伤的脚踝更令人痛苦。 “扭伤不是很严重,但需要三天休息才能彻底痊愈,亲爱的。”梅特夫人看着我强忍恶心将药剂一饮而尽,满意地收起水晶瓶,“今天你必须至少卧床休息一整天,否则愈合咒会失效。”她故意加重了“必须”这个词的发音。 想起拿让人呕吐的药水,我连忙保证自己会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待一天。 喝下药水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见伯特莱姆正坐在床边,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魔法书,他低头专注地看着书页。 听到我的动静,伯特莱姆抬起头:“你醒啦,安娜。” 我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伯特莱姆合上书,放在一旁,说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看见你睡得很沉,我就没打扰你。” “这是魔药课和魔法史的课堂笔记,我抄了两份给你,我知道你还要替……别人准备一份。”他将笔记放在我床头,。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伯特莱姆顿了顿,接着说,“安娜,昨天晚上,我……给我的外祖父写了信。” 我吃了一惊,撑起身子,惊讶地看向他:“什么?” 伯特莱姆摇摇头,神情复杂,“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之所以我不愿意和你谈论我外祖父的事,是因为我一直……在回避对他感情。” 我有些惋惜地说:“我以为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讨厌他。” 伯特莱姆微微摇头,陷入了回忆:“从小外祖父就对我很好,会教我一些独特的魔法。他的魔法知识渊博又新奇,有很多那些书上没有的魔法技巧,是他让我对魔咒学有了更深的兴趣。只是后来,他的实验失败了,事件暴露后,他遭到了很多人的抵制和唾骂。我的父母也因此讨厌他,和他断绝了关系。那个时候,明明我应该相信他,和他站在一起,可我却……”他的声音渐渐低落。 我轻声问:“所以其实你很爱他,对吗,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说道:“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我以后会是家族里最有天赋的巫师。可惜,我直到现在,也不肯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那天你提起他的事,也许我会一直回避着这个事实。” 我有些愧疚地说:“不过,我对那天的事很抱歉……也许我不该强迫你去联系他。” 这个时候我暗自握紧了拳头,我怀疑也许汤姆有很多种办法查到信息,却故意把难题甩给我,挑拨我和朋友之间的情谊。 伯特莱姆摇摇头:“和你没关系,是我太懦弱了,不敢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的外祖父知道我也这么想他,一定会很失望吧。” 我坐起身子,想要拍拍他的肩膀,肿胀的脚踝痛得我龇牙咧嘴:“……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我认为,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伯特莱姆抬起头:“是的,我想了好几天,决定写信给他。我在信里解释了很多年对他的误解,表达了我内心的愧疚。” “你还是很勇敢呢,伯特莱姆。” 伯特莱姆笑了笑:“我的外祖父现在住在苏格兰高地的一个很隐蔽的村庄,也许暑假我可以去看他,我真的很期待能再次和他相遇。” “真为你高兴,伯特莱姆,你终于诚实地面对自己。”我由衷地说道。 伯特莱姆接着告诉我,他在写信时也询问了外祖父关于仪式魔法方面的问题。 这个意外收获是我没有想到的。 实际上,汤姆的折纸飞鹤早已催促了我几次,我正烦恼着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我觉得我一直没有为你做什么,我能帮你打听这件事——如果你还需要的话。”伯特莱姆真诚地说。 我惊喜地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又赶紧按住受伤的脚踝:“啊,真是太令人开心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听到你肯帮我,我特别激动……” “我不确定他是否还保留着过去的资料,毕竟,已经过去好久了。我的外祖父可能已经放弃他的研究了。”伯特莱姆说道。 等到我的脚完全恢复已经过去一个星期。特莱姆满脸兴奋地跑到我面前,挥舞着手中的一封信:“安娜,我的外祖父回信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看到信的时候,我真的非常开心。他在信里说,很高兴我还挂念着他,他非常理解我和我的家人当初对他做的事,如果我不介意的话,放假我可以去他那里坐坐。” 此外,弗里曼?阿尔弗雷德还寄来了一本笔记。笔记的纸张有些泛黄,看起来年代久远,页面凌乱,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伯特莱姆把手册递给我,说道:“我的外祖父在信中告诉我,这是他多年前的研究,包括一些魔法仪式的融入和尝试。他很高兴我想要了解他的研究内容,并为此感到自豪。” “新事物的探索是有风险的,没有万无一失的成功,外祖父这么说,从这个方面讲,我也并不认为我的外祖父是失败的。”伯特莱姆把手册放在我的手中说,“不过,安娜,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一定做到。”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伯特莱姆神情严肃地说:“我外祖父的相关研究,可能会涉及到危险的后果,所以,你得保证,不去真正尝试到真正的实践中,只是用于理论上的研究。” “我答应你 —— ”我说道。 这个承诺在我心头沉甸甸的——但我想着,毕竟真正要研究的是汤姆。等这一切结束,我会立刻把笔记归还,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 当我把笔记交给汤姆时,汤姆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汤姆的手指抚摸过泛黄的笔记封面,声音带着迷惑不解,“以伯特莱姆的性格……不用吐真剂,你是怎么拿到的?” “真心换真心。”我故意拖长声调,脸上带着一丝得意,“这种事,汤姆你恐怕是很难理解的。” “......” …… 不知道霍格沃茨迎来了什么日子,一日早晨,我惊讶地发现一向沉默寡言的室友正在精心打扮。她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戴上桃心发卡,那唇彩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礼堂里更是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甜腻的氛围。成群的学生结对而坐,不时传来羞涩的嬉笑声。 空中飘荡着心形的魔法卡片,卡片上闪烁着金色的魔法符文,在空中飞舞时发出悦耳的铃声,落在某个学生的手中。 我正专心致志地往面包上涂抹黄油,忽然身旁的长椅发出轻微的声音。一个修长的身影坐下,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阿尔法德深褐色的卷发垂在肩头,手指间一枚加隆正在灵活地翻转。他英俊的面容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色,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早啊,安娜。”他说道。 我暗自叹了口气。阿尔法德每次主动找上门,准没什么好事。 我打起精神笑着说,“今天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吗?” 阿尔法德用银叉挑剔地戳了戳盘中的食物,“这团东西是被巨怪踩过的龙粪吗?” “是菜肉烘饼。”我无奈地纠正道。 他意兴阑珊地推开餐盘,突然正色道:“今天你得跟紧我一整天,安娜。” 我疑惑地问:“什么?” 阿尔法德用眼神示意我看四周。这时我才注意到礼堂里不同寻常的景象:各学院的学生们成双成对,举止亲密。空中飞舞的红色卡片,高级香水咒让整个礼堂弥漫着玫瑰、檀香和某种神奇动物麝香混合的馥郁气息。不远处,一个赫奇帕奇男生正用魔杖将差点撞到女伴脸上的粉色烟火变成一只翩翩起舞的纸鹤。 一个猜测浮上我的心头:“今天是……情人节?” 阿尔法德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仿佛即将踏入战场,他点了点头:“去年情人节,拉文克劳的维奥莱特往我的南瓜汁里扔了至少三颗爱情魔药。因为过量饮用,害我在厕所里对着马桶唱了一整天的情歌。” “……” 我竟开始有些同情阿尔法德了。 原来又到了我这个“挡箭牌女友”上岗的时候了。 “没有问题,阿尔法德,我一定努力让你过上清净的一天。”我信心满满保证道。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阿尔法德将手臂搁在桌上,颇为认真严肃地评价,“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可是我今天有课,下午还有一节黑魔法防御课,上课的时候没法一直跟在你身边吧。”我无奈地摊手。 阿尔法德苦恼地歪了一下脑袋,深褐色卷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好吧,那下课后来找我。最后一节课在西塔三楼。”他压低声音补充道,“但你最好快些,我可不想被一些疯狂的女生堵在走廊。” “我答应你,课程一结束,我就立即去找你。”我说道,声音清脆,像个尽职的女朋友。 “走吧,我们该去上课了。”阿尔法德站起身,出于礼仪教养,他自然而然地向我伸出手。我正要将手搭上去时,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汤姆·里德尔。 他身边紧挨着塞尔温家的千金,我认出她也是苔丝小团体中的一员,似乎她是主动找的汤姆,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手几乎要碰到对方的手。 汤姆修长的脖颈线条没入校袍领口,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阿尔法德背对着我走在前头,修长的腿迈出优雅的步伐,袍角轻轻扬起,带着清冽气息,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背。 和汤姆擦身而过时,在阿尔法德看不见的地方,我鬼使神差地将手指划过他的后背——既像恶作剧的撩拨,又像无声的警告。 在即将收回手的瞬间,汤姆也刚好微微抬头,我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黑发男孩微抬了漂亮的下颌,微小的光亮在他黑玉般的眼眸中闪动。他身边的女孩似乎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相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那眼神中有着无法言喻的意味,藏着只有我们才懂的暗语——那是共同保守秘密的默契,是经历过那些不堪往事的微妙联结。 “安娜,”阿尔法德疑惑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你跟上了吗。” 当我眨动眼睫错开这危险的凝视,快步跟上阿尔法德时,汤姆也已经恢复成温文尔雅的优等生模样,和女孩礼貌交谈。 好像刚才那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只是幻觉般的一瞬间。 …… 阿尔法德没能等到我下课去找他。黑魔法防御课前,他就躲进了我的教室。 伯特莱姆抱着课本正要在我身边坐下,看到阿尔法德时明显僵住了。 伯特莱姆的视线在我和阿尔法德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 我对他做了个抱歉的口型,他摆摆手走向后排。 “我受不了了。”阿尔法德像一阵风似的在我身边坐下,少年像是从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有着布莱克式的精致深邃面容,深褐色的卷发垂落至肩头,给他增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引得教室的女生纷纷窃窃私语,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阿尔法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引起的骚动,他抱怨道,“你绝对想象不到占卜课有多么难以让人忍受。” 我想了想说道,“听说瓦布拉教授的预言很是准的。” “才不是这么一回事……”阿尔法德一脸不高兴,“瓦布拉教授准是盯上我了。我和莱斯特兰奇只是把水晶球互相抛着玩了一会儿,她就一脸阴沉地走过来,非要解读我的水晶球,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把水晶球当鬼飞球抛?” “那水晶球就是骗人的玩意儿,”阿尔法德抱臂说道,“上课后,瓦布拉教授就站在我身边,盯着什么也没有反应的水晶球,睁大眼睛,神神叨叨地对我说什么,‘爱情被迷雾缠绕……什么黑月吞噬金星之时,分辨真实与幻影的界限,拨开迷雾才能看清想要什么……’我打赌她就是故意地在胡说八道!” “只是一些占卜话术而已呢。”我敷衍道。 “关键是,她在最后还摇头叹气,来了一句''当心捧着玫瑰却不知花蕊里藏着毒刺,沦为成为爱情的傻瓜!’,让我顿时成为了全班的笑柄!”阿尔法德忿忿说道,“布兰登现在一看见我,就怪声怪气地喊我是——‘爱情的傻瓜’。” 我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也许她看到的是莱斯特兰奇先生的未来,你们不是互抛了水晶球吗。”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安娜……”阿尔法德正要说什么,教室门突然被一阵风吹开。黑魔法防御课的沃特森教授大步走进教室,他穿着黑天鹅绒长袍,扣子扣到脖颈,脸拉得老长。 “上周有人质疑为何要学习''驱逐狐媚子''这种''小儿科''咒语。”沃特森教授魔杖轻敲,一块刻满如尼文的石板在空中展开,幻化成“1842年苏格兰麻瓜村庄失踪事件”的魔法投影。 “那么,谁能告诉我,若黑巫师将狐媚子群施咒后投入麻瓜水井,会发生什么?” 教室里鸦雀无声。沃特森教授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最终锁定在阿尔法德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声音变得阴沉,“布莱克先生现在应该在上三年级课程?还是说,你认为我的这门课程需要重修?” 阿尔法德正托着腮发呆,我赶紧用手肘捅了捅他。 “嗯?怎么了?”他茫然地眨眼。 “教授在问你话。”我小声提醒。 阿尔法德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我是来陪我的女朋友上课,教授。” 这句话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教室里顿时响起低低的抽气声,后排传来几声没憋住的笑声。我感觉脸颊烧了起来。 沃特森教授慢慢勾起嘴角,眼神落在我的头顶,那笑容让我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多么感人。”他轻声说,“既然布莱克先生对我的课如此热情,不如来做菲尔特小姐的练习搭档。” 他猛地掀开讲台上的红丝绒布,露出数十个嘶嘶作响的玻璃罐。每只罐子里都关着三只巴掌大的漆黑甲虫,它们甲壳上的倒钩正渗出紫黑色黏液,腐蚀得玻璃内壁直冒青烟。 “亚马逊巨漆虫。”沃特森教授愉快地宣布,“它们的临死反击会喷射腐蚀性脓液。今天的目标是每人用击退咒解决三只——当然,杀死一只就算及格。”他的目光锁住我和阿尔法德,“不过你们二位要合作完成。菲尔特小姐负责施咒,布莱克先生负责……确保没有一只漏网之虫。如果失败,菲尔特小姐的课堂成绩就不太妙了。” 我瞪大眼睛看向阿尔法德,少年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担心,我们肯定能拿满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混乱的情人节(一) 第58章 混乱的情人节(二) 沃特森教授冰冷的视线又一次扫过我,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敌意让我脊背发凉。我不由得转向身侧的阿尔法德,他正专注地盯着讲台,侧脸在昏暗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分明,眼睛里闪烁着近乎天真的自信。 “别担心,”他仿佛察觉到我的不安,歪过头来压低声音,“不过是几只巨漆虫。我六岁就会对付它们了。” 就在这时玻璃罩被一致掀开。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统统石化!” “盔甲护身!” 此起彼伏的咒语声与巨漆虫尖锐的嘶鸣混杂在一起。一个赫奇帕奇学生成功石化了一只巨漆虫,兴奋地挥舞着拳头;而他邻桌的女生则狼狈地扑倒在地,险险躲过一道墨绿色的毒液。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阿尔法德轻快地说,目光落在我们桌上那几只相对安静的巨漆虫上。它们只是不安地躁动着,甲壳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我深吸一口气,魔杖稳稳指向其中一只:“也许一个简单的石化咒——” 阿尔法德抢先一步跨到我面前,魔杖挥出:“火焰熊熊!”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然而预期的火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炸开的粉色光芒,将整个课桌笼罩在诡异的桃色光晕中。 “阿尔法德,你确定你念的咒语是——”我话音未落,一朵艳红的烟花已在半空炸响。 粉色的丝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伴随着一个女孩矫揉造作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我是安吉丽娜,心只属布莱先生~ 你像飞贼掠过,夺走我整颗心跳~ 在我心中的赛场,你早就是冠军~ 请别忘了我的名字,安—吉—丽—娜~” 刹那间,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 “梅林的胡子啊!”有人笑得喘不过气。 我和阿尔法德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受到惊吓的巨漆虫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从桌上弹起,直冲我们扑来。 “小心!”我一把拽住阿尔法德的袍子,将他狠狠扯向一旁。一只巨漆虫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径直扑向后面一个满脸雀斑的拉文克劳男生。 “噢不!”男生惊恐地后退,却被椅子绊倒在地。另一个学生举起魔杖想要施咒—— “别动手!”我提醒道,“你想让他的脸被腐蚀出一个洞来吗?” 那道偏离的咒语击中了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无数碎片如雨点般落下。整个教室彻底陷入了混乱:甜腻的求爱歌声仍在不知疲倦地循环,粉色彩带不断从魔杖顶端喷涌而出,巨漆虫在教室里横冲直撞,学生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我对着迎面扑来的一只巨漆虫挥出石化咒,也顾不上查看是否命中,就拉着阿尔法德躲进了最近的桌底。 “布莱克,”我深吸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魔杖......”阿尔法德困惑地说道,“被人动了手脚,可是我明明没有让魔杖离身——” “今天有谁碰过你的魔杖?” “我不知道.”少年耸耸肩道,“早餐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我还用它念了飞来咒。你知道的,遇到这种日子我总会特别小心。” “刚才听见那歌里的名字,好像是……安吉丽娜。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阿尔法德说道,“我不可能记住每一个想要引起我注意的女生。” 这话也没错,毕竟他连我名字都记不住。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他的领口正在冒烟——巨漆虫的黏液正在腐蚀他的袍子。 “阿尔法德。”我故意压低声音。 “什么?”他疑惑地转头。 “你冒烟了。” “什么!”他猛地抬头,后脑勺狠狠撞上桌底,发出一声闷响。“哪里?我烧起来了吗?” “没事了。”我强忍着笑意,替他熄灭小簇火苗,“只是你的袍子遭了殃。看来今天布莱克先生真是祸不单行。” 最终黑魔法防御课在一片狼藉中结束。我们直到下课都不敢吱声,生怕受到沃特森教授凌厉的眼神洗礼。 路过沃特森教授时,他正在低头登记分数,面无表情地宣布了那个意料之中的消息:我拿下了课堂最低分。 “菲尔德小姐,创下了你本人本学期最低分记录。希望这能让你记住,选择搭档时需要更加谨慎。” 沃特斯教授语气冰冷。 阿尔法德被留在了教室。我站在教室门口边,明知偷听不礼貌,却还是忍不住侧身向内望去。昏暗的教室里,烛光在沃特森教授严肃的脸上跳动,他正对着阿尔法德说着什么,能感受到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看不清阿尔法德的神情,当他终于走出教室时,脸色有稍许委屈。大概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受一顿教训。 “你认识沃特森教授?”我轻声问道。 阿尔法德扯了扯嘴角,“准确地说,他是我堂叔。也是我小时候的魔法启蒙老师。” 我顿时明白了教授对我那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想必在他眼中,我就是那个带坏他宝贝侄子的不学无术的女孩。 “安娜,”阿尔法德突然停下脚步,“我替你问过了……关于你课堂成绩的事,我询问是否给你一个好一点的分数,但他拒绝了。这老家伙一向固执,这次更是大发脾气,把我在学校之前惹的事都揪出来,还说今晚就要给我父亲写信……” 我惊讶地望着他。没想到这位布莱克少爷竟会为我的成绩说情,我还以为他更在意被巨漆虫烧出洞的昂贵袍子。 “没关系的。”我挤出一个体贴的微笑,“谁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倒是你,会被你父亲责怪吗?” “那是小事。”阿尔法德偏过头,露出白皙的牙齿笑了笑,“我想他早就习惯了。” “所以,你会生气吗,安娜?”他冷不丁问道。 我感到略微惊讶,对上少年英俊的侧脸。什么时候布莱克也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但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只是随口一问。 “其实我——”我刚开口,几个女生突然嬉笑着挤到我们中间,准确地说,是挤到了阿尔法德身边。 她们红着脸将包装精致的礼物和信件塞进他怀里,又用犀利的眼神瞪了我一眼,这才嬉笑着跑开。 阿尔法德像被烫到般,转手就把所有东西都塞给了我。 “看来你还是这么受欢迎。”我抱着一堆礼物,酸溜溜地说。 “你觉得这是好事?”他压低声音,“被女生纠缠、东西被动手脚、收到莫名其妙的礼物……这种麻烦事,我宁愿一辈子不要遇上。有一回就够我受的了。” 阿尔法德迈开长腿走得很快,我抱着一堆礼物有些跟不上。 “下一节课你在哪上?”他转头问道。 “西塔楼教室的魔药课……不过还有些时间。” 暮色渐浓,我们沿着城堡外的长廊缓缓而行。斜阳将我俩的身影投在石地上,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随着我们的步伐轻轻摇曳。 我蹲下身子,把一路收到的满怀的礼物全都倒在石椅上,好奇地翻看着:“你真的不看看她们写的信吗?还有这些礼物……瞧,是手工饼干和巧克力,看起来花了不少心思。不尝尝看吗? “你可以留下你喜欢的。”阿尔法德漫不经心地说,“那些信最好处理掉,你明白我的意思——烧掉最彻底。当然,嫌麻烦的话直接扔掉也行。” 我拈起一封信,火漆印章泛着细腻的光泽,丝带系成的蝴蝶结精巧别致,信封上还隐约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真不看一眼?” “写的都是类似的话,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拆信时还经常有些花里胡哨的魔法,总吓我一跳。” 想到黑魔法防御课上的表白歌声,我沉默了。 “你不该感到高兴吗?毕竟在这里这么受欢迎。” 我实话,我内心还是很羡慕阿尔法德,他生来就拥有尊贵的血统,看似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却始终被无数目光追逐着——有仰慕,有嫉妒,但至少,他从不缺少关注。 就像苔丝,也像埃莱娜。 阿尔法德倚在长廊的柱子上,斑驳的藤影落在他肩头,少年微微侧过脸,认真思考着:“你是这么想的?我该觉得高兴?” “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受欢迎是件好事呢。” “如果只是喜欢''布莱克''呢。” “什么?” “在我们家族,一直强调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布莱克''。所以在我们名字前面,最重要的是这个姓氏。大家看到的也只是''布莱克'',喜欢的也是''布莱克''。”少年的表情与往常无异,眼中却闪烁着困惑, “不然,那些从没和我说过话,没接触过我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喜欢我?安娜,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阿尔法德无意中展露的敏锐让我心虚不已。 想起在霍格莫德的那个午后,我就是这样别有用心地接近他。 还是说他早就已经习惯被刻意接近。只是有时候他并不在乎。 “也许并不是……每个人会都因为你是布莱克喜欢你。总会有人是真心的。” 阿尔法德疑惑地看向我。 “什么意思?” 我用平缓的声音掩饰底气不足,走近他身边,手指慢慢靠近他的手。迟钝的阿尔法德没有躲闪,我将自己的手像收拢翅膀的鸟儿般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阿尔法德,我知道成为''布莱克''要面对太多真假难辨的言语。但是,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只要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对你,那就足够了,难道不是吗。” 我抬眸悄悄观察着阿尔法德的神情,生怕他早已看穿我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少年纤长的睫毛在夕阳下镀着一层浅金,眼神情绪难以分辨。 一个身影恰在此时停在我们面前。 苔丝抱着一摞厚重的魔法书站在那里,金色的发尾像精心编织的绸缎,随着她优雅的颈部动作微微起伏。 “阿尔法德,原来你在这里。”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当她的目光转向我时,脸上立即浮现出得体的微笑:“又见面了,安娜。” 我像被烫到般迅速将手从阿尔法德的手背上收回。 “真巧啊,苔丝。”我报以同样完美的笑容。 “自从你从占卜课突然消失后,布兰德找了你整整一节课。”苔丝重新看向阿尔法德,语气难掩责备,“你不该这么任性。我们费尽心思才在教授面前替你遮掩过去。” 阿尔法德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指责,“你说的有道理,苔丝,但那并不是一时冲动。” “......” “所以你到底去了哪里?”苔丝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我,“和安娜一起去上课了?还有,你的袍子领口怎么烧了个洞?还有你的头发……噢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像是刚从巨怪窝里爬出来。” “我和安娜一起去上课,然后发生了一些意外。”阿尔法德说道,用他一贯的懒于解释的调子,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所以你打算整天都这样躲着?”苔丝微微蹙起眉毛,“你得跟我回去上课。” 阿尔法德懒散地靠在廊柱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以为是我想管你闲事吗!布莱克先生。”苔丝几乎要维持不住她的体面,“是苏珊娜一直在找你,我只是帮朋友转达话语。” 苏珊娜——这个名字掠过我的记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手腕系着蕾丝飘带,有着湖蓝色眼眸的金发少女。她是那样温柔优雅,是阿尔法德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听到苏珊娜的名字,阿尔法德的眼神明显动摇了。苔丝适时地补充道,苏珊娜看起来忧心忡忡,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需要我帮忙吗,阿尔法德?”我适时插话,脸上扬起无懈可击笑容,“还是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阿尔法德从倚靠的柱子上支起了身子。 “安娜,”阿尔法德微微倾身,低头对我说,“等你下课后,我再来找你。” 他没有多做解释,仿佛笃定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欣然接受。 “好呀。”我微笑回应。“那我下课后也在这里等你。” 望着他与苔丝并肩离去的修长背影,我脸上的笑容如被施了消失咒般瞬间褪去。 一种难以名状的烦闷在心底蔓延。就像个随手可弃的工具,不需要时便被轻易搁置。 我面无表情地抱起书本,转身走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长廊的阴影渐渐吞没我的身影,如同吞没一个无足轻重的约定。 回来啦[害羞][粉心][粉心]久等了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混乱的情人节(二) 第59章 混乱的情人节(三) 魔药课的教室里弥漫着独特的草药与矿石气息,我在伯特莱姆身旁坐下,重重地将手中的书砸在桌上。 “你,你怎么一个人......你在生气吗。” 伯特莱姆说道。 “怎么会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生气吗。” 伯莱姆张了张嘴,却在触及我眼神的瞬间把话咽了回去。 他瞥见我桌上那本边角磨损的《中级魔药制作》,封皮上用墨水标注的二手价格还隐约可见。 “你换了二手书?”他轻声问道。 “啊,亲爱的孩子们,请把你们珍贵的注意力暂时交给我——”讲台上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整理了一下绣着金线的墨绿色天鹅绒马甲,圆鼓鼓的肚子随着他踱步的动作轻轻晃动,“让我们把课本翻到八十三页,对,就是印着那壶冒着心形蒸汽的坩埚插图的那页。今天我们要制作的缓和剂……有谁能告诉我,这块石头是什么?” “月长石,教授。”伯特莱姆抽空举了个手回答问题,随后立即低声对我说,“你这个版本的教材已经过时了,关键步骤都被修改过。” 看到有人接他话茬,斯拉格霍恩教授开心地翘胡子,“没错,月长石,是缓和剂最重要的成分。下面我们就来试试这颗石头发挥的效果……” 我翻开的那页上有个墨水渍,正好遮住了缓和剂的半个配方。 我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那摊墨水渍,“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上新书的。” 伯特莱姆将他的书推到我身边,“我们一起用吧。” 接下来的制作过程异常安静。他熟练地切着姜根,我将月长石一点点研磨,我们在恰当的时机将材料依次倒入坩埚。当药液开始泛起细密的气泡时,伯特莱姆轻声开口:“要不要把我的书借你用?我家里还有本新版……” “为什么?”我满不在乎说道,“二手书凑合能用,又不是每页都这么糟糕。” “遗漏信息很危险。”伯特莱姆说道,“魔药学的每一个步骤都很严谨,去年就有人因为看错剂量脸上被炸伤。” “我会见机行事的,伯特莱姆,我不是笨蛋。” “安娜,你不是说自己从来不用二手物品吗,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也许你可以和我说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伯特莱姆嘀咕道。 我看着坩埚里的液体逐渐冒泡变灰白色,“还没到那时候吧......” “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搅拌着汤汁,“只是觉得以前自己花销太大了,想要控制一下开销,不用担心太多啦。” 伯特莱姆欲言又止,随之抿了抿嘴角,不再说什么。 他也许不会明白。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崭新的书本或长袍,而是一个能彻底重新开始的人生。 下课钟声敲响后,我在约定地点等了半小时,阿尔法德始终没有出现。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褪成深沉的蓝灰色。 公共休息室的壁炉噼啪作响,我坐在在靠窗的扶手椅上,羽毛笔在魔法史论文上沙沙移动。窗外偶尔传来嬉笑声,几对情侣在挂满彩灯的槲寄生下接吻。我盯着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南瓜汁,气泡一个个破裂。 伯特莱姆抱着几卷羊皮纸在我对面坐下,袍角还沾着晚露湿气。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沉浸在课业中,只有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 就在整理魔药课笔记时,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笔尖在“生死水”的配方上微微一顿——今天一整天,似乎都没有遇见汤姆。 除了早餐时瞥见他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后来就再没见过他的身影。难道他们真的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这个念头像黏在袍角的苍耳一样纠缠不休。 倒不是说我对汤姆存着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我们合作的魔法物品交货在即,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陪女生逛城堡? 我猛地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伯特莱姆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羽毛笔在论文上划出一道墨痕:“出什么事了?” “我要去找一个人。”我匆匆收拾书本,朝伯特莱姆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很快就会回来。” 城堡的走廊已经点起夜间的烛火,我在石墙间快步穿行。虽然不知道汤姆具体在哪里,但他的宠物粘人精纳吉尼一定知道。像往常一样,我准备了它最爱的柠檬雪宝,悄悄放在它常藏身的那处草丛石洞里——自从它疯狂发胖后,汤姆就严格限制了它的甜食。 果然,没过多久,那条银鳞粗壮小蛇就窸窸窣窣地钻了出来。就在它即将触到糖果的瞬间,我用魔杖轻轻抵住它的七寸:“好姑娘,带我去找汤姆。” 它愤怒地扭动着身子,我立刻掏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这些都是阿尔法德今天收到的情人节礼物。“只要你带路,这些都是你的。”我晃了晃盒子,“我那儿还有更多,堆起来比你的石窝还高。” 纳吉尼的竖瞳在糖果和我的魔杖间来回游移,显然陷入了艰难的抉择。 “我和汤姆是合作伙伴,你忘了吗?”我压低声音,“我们一起去过孤儿院,一起合作完成了很多单生意。早就该互相信任了,对不对?" 最终,它不情不愿地开始引路。我跟着纳吉尼穿过城堡后的草坪,半人高的草丛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细碎的草叶不时刮过我的长袍。越靠近禁林,月光就越发清冷。 纳吉尼在一棵橡树下突然停住,仰起头发出嘶嘶声。我顺着它示意的方向望去,在粗壮的枝桠间,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好家伙,居然躲到树上去了。 “汤姆——是你吗——”我在树下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呼唤。 树上的身影毫无反应,只有夜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纳吉尼趁机溜进草丛,身影月光下一闪而逝。 我脱下长袍系在腰间,拍了拍粗糙的树干。好在小时候爬树的技巧还没生疏,我借着树皮的凸起缓缓向上攀爬。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我强忍着不往下看,终于够到了那根粗壮的枝干。 当我在他身旁坐下时,汤姆甚至没有抬头。月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羽毛笔在摊开的羊皮纸上轻轻移动,仿佛在绘制什么精密的图表。夜风拂起他额前的黑发,整个人仿佛与这棵古树融为一体, “你怎么躲这里了?我还以为你去约会了。”我故意让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你特意来找我吗。”汤姆头也不抬说道。 我清了清嗓子,“当然不是——我路上遇见了纳吉尼,她带我来的。”我面不改色地出卖了那条贪吃的小蛇,又故作轻松地补充,“我也很好奇,你放着热闹的礼堂不待,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去了。” “我在看月亮。” “嗯哼?” “我在研究月相变化对魔法的影响。”他终于多解释了一句,却依然没有抬头, “今晚是这个月最圆最亮的月亮,你能看见它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空中的某种韵律,手中的羽毛笔依旧专注地描摹。 我顺着他的目光仰起头。树上的视野与地面截然不同。这棵树虽不算高,却是整片草甸上唯一的制高点。旷野的风毫无阻碍地掠过树梢,将我的发丝吹得纷乱。 天幕是沉郁的灰蓝色,那轮满月大得惊人,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凝视着大地。月光所及之处,草叶都蒙上了诡异的银辉,仿佛整个时空都被某种无形的魔法扭曲了。 这场景看得我心里发毛,不禁抓住了汤姆的手。 “你会觉得很漂亮?这月亮和我们平时看到的也没有什么不同吧,需要爬这么高看吗。” “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同一个物体,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汤姆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知道月长石吗。” “制作缓和剂里的一昧材料?” “是的,但是不同的月长石,对药剂的作用影响不同。比如月盈之时研磨的月长石的效果最好。我看过《天体魔法溯源》,里面提到月相变化会直接影响魔法的能量流动,这也是为什么满月会对狼人有那么大的刺激。” “所以呢。” “也许时空从来不是静止的容器,它们就像流动的河水。月亮也是,它是变化而流动的,能成为仪式魔效果的重要条件——不仅要选择正确的时间,更要找到最合适的空间节点。站在霍格沃茨塔楼、禁林附近,或是这棵树上,它呈现的魔力场域都各不相同。” 黑发男孩忽然转头看向我,漆黑的眼瞳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像两颗被魔法点亮的黑曜石。 我想要抽回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翻转手腕,修长的手指轻易地扣住我的指缝,手指交缠的触感让我微微一怔。 “你会喜欢这样的魔法吗?安娜,不只存在那些咒语,它更像地底的暗流,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着它独自编织的法则,奇妙的是,这些法则来自于自然之中,在那之前,无人在意这些改变。” 我轻轻挣脱了一下,汤姆没有松手,看来这个发现确实让他很兴奋。 “嗯,这是了不起的发现,汤姆。” 我顺着他的意思附和道。这没什么,如果是为了两个人的共同利益,偶尔恭维一下汤姆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这意味着,那尊贵客人要的东西快要完成了对吗,汤姆。 ”我笑眯眯地说道。 汤姆不动声色地抽回了他的手,语气中带着冷淡,还有微不可察的赌气,“你果然只是在乎钱。” 不然呢?谁想过只能靠着助学金和二手书本过日子呀,如果被苔丝发现我沦落到用二手课本,怕是要立刻将我一脚踢出她高贵优雅的社交圈。 “我在乎的东西可多了。”我努力为自己辩解,“我的家人,我的好朋友,我的经济状况,当然……”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还有你,汤姆。你是我最重要的同伴。” 汤姆似乎对我这些话充耳不闻。 一阵尴尬的寂静中,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这才想起因为阿尔法德的失约,我连晚餐都没吃。我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盒甜品——一包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棉花糖。虽然包装精致,但想到阿尔法德那些狂热的爱慕者,我不由得担心其中是否掺了别的东西。 犹豫片刻,我有了注意,将糖果递了过去:“尝尝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甜品。”我努力让笑容像手中的棉花糖一样甜美。 “如果是你亲手做的,”汤姆头也不抬,“里面可能会加了奇怪的东西。”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故作受伤地眨眨眼,“我们现在可是盟友,一根线上的......蚂蚱。连纳吉尼都最爱吃我准备的点心。” 说着,我将棉花糖凑近他的唇边。 汤姆微微一怔,随即侧脸避开:“安娜·菲尔德。” 他连名带姓的呼唤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怎么了?” 汤姆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糖果,声音平静:“这里面掺了东西,我能闻到曼陀罗和芸香的味道,虽然很淡,可能是欢欣剂,或者……是和迷情剂类似的东西。”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扇风,试图掩饰心虚,“你一定是太敏感了。” “那么,”黑发男孩的指尖挑起系在盒上的缎带,上面烫金的名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你什么时候改名叫艾莉丝·布朗?” “好吧,这是阿尔法德收到的礼物。”我讪讪地收回手,“是他转手塞给我的。” 同时我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尝试,否则真要闹出笑话。 正当我准备将棉花糖收回盒中,看着黑发男孩专注绘图的侧脸,一个危险的念头突然浮现。 就像多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透过氤氲的水汽望着观察那个瘦削的男孩被赶回孤儿院时的反应;又像在菲尔德庄园的无数个日夜,我总忍不住试探我们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线。像是在悬崖边踮起脚尖,既恐惧坠落,又渴望知晓深渊究竟有多深。 我将那颗棉花糖重新托在掌心,递到他面前,展开手指:“汤姆,你愿意试试看吗?看看这些掺了爱情魔药的糖果,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在他下意识拒绝之前,我抢先他一步开口:“毕竟我们两个都清楚,即使做出多么亲密的行为,亲吻过多少次,一起度过多少个夜晚——也不会真的爱上对方。” 月光透过交错的枝桠,在我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所以哪怕吃下这颗糖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对吗,汤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混乱的情人节(三) 第60章 加入巫师牌俱乐部(一) 我的目光紧紧锁在那颗棉花糖上,几乎要在它表面灼出两个洞来。我满心只想看着汤姆将它咽下。 “不用了,”汤姆不自然地避过,“我不能确定里面到底是什么。” “怎么会呢?”我语调轻快,拿起糖果端详,“这不过是颗糖果,即使加了爱情魔法又能怎么样呢。” “也许里面是腹泻粉,或者更糟的东西。”汤姆说道,“你永远不知道那些头脑发热的女孩会做出什么。”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耍你吧?” “你会为了满足好奇心不惜一切。” 汤姆说道。 见他依然无动于衷,我笑眯眯地将棉花糖抵到他唇边。汤姆不得不向后避去,树上的空间限制了他的退路。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定吃下棉花糖。 就在僵持之际,他突然身子前倾,伸手捏住我的双颊,力道不重,却恰到好处地让我的嘴唇嘟成一个可笑的“0”形状。 “既然这么好奇,” 黑发男孩说道,“不如你自己尝尝。” 说着,他顺势夺过我手里的糖果,要将那颗棉花糖往我嘴里塞。 羞恼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我死死瞪着他,想骂几句又张不了口,像只被激怒的猫,连发梢都仿佛要竖立起来。 眼看那颗糖就要触碰到我的嘴巴,我几乎忘了自己还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开始猛烈地挣扎扭动,树枝随之摇晃。 就在这时,汤姆似乎忍受不了我的挣扎,突然放开了我。这突如其来的撤力让我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去,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抓挠,试图寻找支撑。而汤姆却趁势向侧边一躲,完美避开了我失控的手臂。 “噢不——”惊呼脱口而出。 汤姆竟真的没有伸手扶我。在即将失控掉下树之前,情急之下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尖深深陷入他的黑袍,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一同拽下—— 树木并不算太高,但在坠落的那几秒里,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旋转,连月亮也好像在夜空中翻了个跟头。 一阵风呼啸着刮过脸庞。 我重重落地,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身下的少年用他的身躯为我缓冲了大部分冲击。 那些月相图纸如受惊的鸟群四散飘落,每一张都浸透了月光,变得透明而脆弱。它们缓缓覆盖在我们身上,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我跌坐在汤姆的身上,袍子沾满了草屑与露水,汤姆一动不动地躺着,紧闭的眼睫在微微颤动。 漫长的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只有风吹过草叶的簌簌声作伴。 当我撑起身子时,故意让手肘在他胸口处用力按了按,果然听见他压抑的抽气声。 “哎呀,真是抱歉,”我装作刚刚发现他的存在,语气里带着夸张的惊讶,“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怎么说呢,我只想拉着汤姆一起遭殃,但确实没想到他成为“垫背”。 月光下,汤姆的脸上沾着几根枯草,黑发也有些凌乱。我拍了拍汤姆的肩膀,顺手将手上的灰尘抹在他光洁的脸蛋上。 “没什么,汤姆,你的脸上沾了灰,”我语气关切地说,“我只是帮你擦干净。” 或许是真的摔疼了,汤姆始终一言不发,他轻咳了几声,揉了揉眼睛。 看着他这副样子,如果此时有人路过看到这景象,汤姆顺势将受伤的责任全推给我怎么办?还是趁早溜了好。 “我突然想起来,”见汤姆来不及反应,我匆忙撑起身子,拍了拍袍子上的草屑,“我的魔药课论文还没写完。今天还被罚了三页黑魔法防御术心得,我得赶紧去自习室了,那么汤姆,我们下次再——" “安娜。” “干什么?”我下意识地回过头。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轻柔地握住我的手腕。你永远猜不透这个男孩下一步要做什么——是报复,还是别的什么。 一股坚定而克制力量将我向下拉去。我本可以挣脱,但某种说不清的好奇让我顺从了这个力道。 或者说,我想知道,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孩,究竟想做什么。 我刚转过身,下一秒,后颈被稳稳托住,身体不由地向前倾去。 汤姆用胳膊撑起上身,仰起的下颌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缓缓靠近的时候,动作里带着罕见的犹豫和温柔。 他的唇在距离很近的地方停住。 我跪坐在他身前,像中了束缚咒,连指尖都僵了。 他额前的黑发随着夜风轻扫过我的鼻梁,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但汤姆轻易制住了我的动作,这时我才惊觉,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孤儿院瘦弱的男孩。 他没有吻上来。这种若即若离比直接的亲吻更让人难堪。 “今天是情人节。”他抬眼看我,清浅的呼吸拂过我的唇瓣,“我们要接吻吗?” 我看着汤姆精致的眉眼。月光如此清晰地勾勒出男孩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还有那总是紧抿的薄唇。 “不需要借助加了料的糖果,”男孩的嗓音低沉,视线落在我的眼睛,“我们随时可以接吻。” 夜风掠过我们相贴的衣袖,带来一阵战栗。 月光浸染下的夜晚,流动着暧昧的氛围,令我不禁想要亲吻上去。 那游走在阴影里的蛇,你习惯了它冰冷的鳞片擦过肌肤的触感,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危险的亲近。当你以为它终于收起毒牙,忍不住想要捧起它亲吻时,它却会猛地给你一口——那毒液会顺着血脉蔓延,让你在甜蜜的幻觉中慢慢窒息。 “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我清醒了一些,有些不自然地想要往后挪,却被他扣在后颈的手掌牢牢握住。 “你一向不是这么想的吗。”汤姆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那不一样。”我反驳,“你可不要以为我总想着亲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不是这样的,这次我只是想拿你当糖果试验品。你知道吗,我就想看看你这家伙碰上爱情魔药,会有什么反应。” “那之前——” “之前什么?发生了什么?你不会把那些陈年旧事还放在心上吧,汤姆,我可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确实主动亲过汤姆两次,对汤姆也有过非常感兴趣的时候,可是那又怎么样,但只要我咬死不认,就没人能撬开我的嘴。 “所以,你指的是什么——”我歪头看向他。 黑发男孩松开了我,他将手搭在支起的腿上,看着我的眼神阴恻恻的,“……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挑了挑眉。 “没有什么,”汤姆说道,“你压着我的图纸了。” “……” 我快步走在回城堡的小径上,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微微发烫的唇瓣。这太奇怪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里却像是被施了灼热咒,隐隐发烫。 也许我确实在期待什么。 如果当时我闭上眼,任由那个未完成的吻继续下去,此刻的月光下会是怎样的场景?也许他会在触碰的瞬间露出得逞的笑,嘲笑我是不是犯傻,就像我之前那样对他。 又或者,他是真心实意的表露。 我猛地摇头。 这只是错觉,我只是喜欢这种被关注,被在意的感觉,我渴望得到一个人全神贯注的眼神。 这种感觉太过诱人。 和汤姆,或者说,和谁都并没有关系。 我加快了脚步,企图把这些扰人的心思抛在脑后。 ……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烦恼——我的钱快要见底了。 我联系不上父亲,霍格沃茨那点微薄的助学金,连购买必要的魔药材料都捉襟见肘。 而苔丝频繁地向我递来橄榄枝。她热情洋溢地拉我参与她主办的魔法美容沙龙——一个号称只邀请“特定人群”的私人聚会。沙龙每周会举办一次,每个人会轮流推荐当季最受欢迎的魔法美容产品,大家购买并且分享使用感受。这意味着,我需要拿出一部分钱用于购买这些昂贵的魔法产品。 我强撑着笑容接过她递来的烫金海报,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个月的开销。海报上,著名调香师玛琳菲森正在推介她的新品“记忆之泉”。 “今天由我推荐的这款香水融合了东方秘境的特级龙涎香,蒸馏的忘忧草精华,”苔丝用她最擅长的咏叹调向众人介绍,“最珍贵的是其中融入一缕纯净来自调香师本人的欢乐记忆,带来奇妙的共感体验。这是我母亲的好友特别为我们沙龙提供的,很多地方都买不到呢。” 她亲切地挽住一名拉文克劳女生的手臂,对着包围着她的女孩子们:“下次聚会前,我会让家养小精灵为大家统一采购。真期待看到你们使用后的变化呢。” 那语气亲昵得仿佛大家是相识多年的挚友。 她可能从调香师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我这么想着。却还是跟着众人点头微笑。 聚会结束后,苔丝状似不经意地靠近我,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听说苏珊娜最近和阿尔法德走得很近。我瞧见他们上周末一起去了霍格莫德村。” 我不认为她纯粹是出于好意——大概是因为我加入了沙龙,而苏珊娜拒绝了她的邀请。 “安娜,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她故作关切地压低声音,“阿尔法德对苏珊娜确实不太一样。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种情分和一般的朋友不能比。” 见我只是沉默不语,她又补充道:“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该主动问问阿尔法德的想法。毕竟,”她刻意停顿,“你才是他承认的女友,不是吗?” “感谢你的建议,苔丝。”我感激地说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用客气。”苔丝又将一叠厚厚的羊皮纸塞进我怀里,朝我眨了眨眼睛:“亲爱的安娜,这些魔药学实践记录就拜托你了,你知道的,我最近实在抽不开身。对了,上次你模仿我的字迹还差那么点意思——''g''的尾巴要再翘高一些,记得这次要更像一点。” ***** 我意识到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阿尔法德。 这些天来,我们就像两枚对不上的齿轮。我们不同年级,没有在一起上课;当我匆匆赶到礼堂,他总是前脚刚走不久;而斯莱特林休息室也常常看不见他的身影。 所以,过去阿尔法德都是怎么找到我的? 直到这天,我特意对照着他的课表,在魁地奇球场边守候。看着天空中那个骑着扫帚的身影——我从未想过阿尔法德会选择魁地奇这样充满野性的运动。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一个身影漂亮的俯冲,轻盈地降落在我面前。墨绿色的飞行服紧贴着少年挺拔的身形,微卷的深褐色发梢挂着晶莹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金光。阿尔法德刚摘下护具,立刻有几个女生围上前去,递上毛巾和装着水的杯子。 他没有喝水,只是拿过毛巾在脸上象征性地擦了擦,然后把毛巾叠好归还。 我趁机挤过人群,将准备好的蜂蜜水递到他面前。他看见我时眼神掠过一丝惊讶。 “喝点水,阿尔法德。” 他接过杯子,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我们并肩走在通往城堡的小径上。当他靠近我身边时,那股混合着青草气息和少年体温的热意扑面而来,让人感到陌生又心动。 “安娜,”他喝了一大口,喉结轻轻滚动,“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找到苔丝打听了你的课程。”我打量着他被汗水勾勒的肩线,“没想到你会选修魁地奇。我记得你说过,在天上飞会弄乱你精心打理的发型。” 阿尔法德似乎被戳中心事,“噢,魁地奇!那门课是我家人强行给我加的,他们认为‘布莱克’需要展现足够的男子气概。” 他无奈地扯了扯衣领,“还不止这个呢。天文课也是他们强行安排的——我们家族在18世纪出过一位著名的天文学女先知,自从她准确预言了1762年的蓝月和1800年的肮脏雷暴能让魔力大涨后,布莱克家就迷上了用天文星辰命名,用来纪念她……”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我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和我分享这些。”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晚上要一起自习吗?”我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我的魔法史论文还需要你的建议。记得上次你说过,要教我如何分析妖精叛乱背后的经济诱因……” 少年犹豫了片刻,“今晚恐怕不行,巫师牌俱乐部有活动。” “巫师牌?你什么时候对那种活动感兴趣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向来最反感这类社交活动。以前每次有人邀约,他总会懒洋洋地抱怨“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打牌上,还不如回宿舍多睡几个钟头。” 阿尔法德耸了耸肩,“都是布兰德非要拖我去。那家伙现在对巫师牌着了魔,上周我们打赌——”他压低声音,“赌斯拉格霍恩教授每次下课前会不会把蘸了药水的手指塞进嘴里。结果我输了,代价就是得陪他去打一轮巫师牌。” “嘿!阿尔法德!” 一个留着黄色寸头的少年从另一头兴冲冲地跑来,熟稔地用手肘顶了顶阿尔法德的胳膊:“真难得在这里逮着你——晚上俱乐部见,你总算愿意来参加牌局了!” 少年瞥见站在一旁的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哟!这不是你小女友吗?”他促狭地朝阿尔法德挤眼睛,“布莱克,你可不能见色忘友,到时候为了自己的约会就放我们鸽子!” 阿尔法德没好气地把他推开:“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克莱夫!” 那个叫克莱夫的寸头少年朝我俏皮地眨眨眼,一边倒退着跑远一边朝阿尔法德比划:“我可都看见啦!你要是敢玩失踪——”他故意拉长语调,“我就告诉所有人,你被小女友拐跑啦!” 少年脚步声渐远,留下片刻的寂静。 “所以,”阿尔法德转回身,神情自若得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你来找我,是想找我一起自习吗?” 看着他轻松坦然的神情,我意识到——他完全不记得一周前情人节那天的约定,但我只是抿了抿唇,将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停下了脚步,“我只是想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既然你晚上有约,那我就自己去自习室啦。” “安娜,”阿尔法德忽然叫我,“要不要一起来?”少年的视线里盛着最纯粹的专注,他认真地说道,“说真的,如果你在场,我想那些枯燥的卡牌游戏会变得有趣得多。” 第61章 加入巫师牌俱乐部(二) 我对巫师牌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霍格沃茨风靡许久的娱乐和博弈项目。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有听过不少学生在讨论它的玩法和技巧。 阿尔法德带着我来到一幅描绘着羚羊安睡的油画前。随着他清晰念出口令挠“挠梨子的痒痒”,画中的羚羊惊醒般仰头叫唤了一声,随即撒开蹄子奔向远山,原本的位置缓缓滑开一扇暗门。 兴奋的惊呼声和卡牌爆裂的噼啪声就几乎要穿透门板。内部空间远比外观宽敞数倍,显然被施了精妙的空间伸展咒。七八张圆桌错落分布,大多围满了兴致勃勃的学生。 施了魔法卡牌如金色飞贼般掠过,险些擦过我的脸。角落里,几个一年级新生正笨拙地练习基础牌组,偶尔的小型爆炸把他们炸得满脸烟灰,却依然乐此不疲。远处几张桌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从人墙缝隙间能窥见有微光不时闪烁,伴随着阵阵惊呼。 我觉得也许我是喜欢这里的,这里不像鼻涕虫俱乐部,只对名门望族开放。也不像苔丝的沙龙聚会那样惺惺作态。 这里大多是陌生面孔。不分学院,年级差异也变得无关紧要。 阿尔法德显然不太适应这样喧闹的环境。这位身形高挑、气质矜贵的斯莱特林少年站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兴致缺缺的表情和游离的目光,都在暗示他随时可能转身走人。 “不许跑,阿尔法德。”我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臂,“你把我带过来,可别打算自己先溜。” 阿尔法德讶异地扭头看我:“?我刚才有说话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嘿,布莱克,我在这儿!” 布兰德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朝着阿尔法德招手示意过去。 “阿尔法德!你真的来了!”下午见过的黄毛寸头少年灵活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拦下了我们,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转,最后停在我身上:“这位迷人可爱的女士!你也一起来了!” “我叫安娜·菲尔德。” “克莱夫·约翰,很荣幸认识你。欢迎来到巫师牌俱乐部!”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说真的,女孩子在这里就像‘匈牙利树蜂龙’牌一样稀有。但愿你能成为全场唯一幸运女神!” “如果这里能再宽敞一些,多添置几张像公共休息室里那样舒适的龙皮沙发,再提供像样的散叶茶,”阿尔法德环顾四周后认真提出建议,“也许会更吸引人。” 克莱夫挥动魔杖,两张扑克牌飘了过来,克莱夫告诉我们,新来的成员需要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才能参与俱乐部活动。 我打量着克莱夫,从他胸前闪耀的拉文克劳院徽到他一头淡黄色寸头,这个热情的男生并不让,说实话,我觉得他可比布兰德让人顺眼多了。 “克莱夫,你是俱乐部组织者吗?”我好奇地问。 “我哪有这个本事。”克莱夫把双手不自觉地插进袍子口袋里,“就是经常来这儿凑个热闹。不过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至今没有人知道是谁创办了这个俱乐部,但听说是某个年段的学生,我想应该也是某位巫师牌狂热爱好者吧。” “跟我来,我给你们留了位置。”克莱夫带示意我们跟着走。 中途,我的目光被墙上巨大的一块铜制板吸引,上面刻着不断跳动的姓名与数字,随着数字变化,名字的排列被不断替换、更新。我也看到克莱夫的名字,恰好在中间位置。 “这是什么?” “巫师牌积分榜!” 克莱夫热心地解释,“它能记录每一个参与者的记录,还记得你们刚才写上名字的扑克牌吗,那意味着你们接下来的每一局都将刷新个人积分。到了月底,积分最高的人能成为榜首,获得俱乐部奖励,每学年结束前,积分累计最高的家伙还能获得‘噼啪爆炸王’称号。” “就算登上榜首,那又怎么样?”我故作不经意说道。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金加隆。我敢保证,绝对是一笔可观的奖励。”克莱夫说道。 听到金加隆,我的眼皮难以自制地颤动了一下。 “不过比起这个,''噼啪爆炸牌王''的称号才是真风光。不仅能竞争新学年的俱乐部社长,还能获得在霍格莫德周末优先使用巫师牌训练包间的权利。看到那面荣誉墙了吗?只有每学期的冠军才能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头像和徽章。对了,布兰德那家伙也想要把自己的头像挂上去,不过一直有个劲敌和他争夺位置......”克莱夫兴奋地介绍着。 我努力抑制住某种要冒头的兴奋感,“是呢,‘噼啪爆炸牌王’听起来特别了不起。阿尔法德,你想要试试吗。” 布莱克少年没有直接回我的话,而是微微弯腰,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你不能尽相信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傻。” “……我能听见你说的,布莱克先生。”克莱夫笑容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无论阿尔法德是什么想法,我都是要试一试的。 “你会玩巫师牌吗,阿尔法德?” “小时候玩过几次吧。每次有家庭聚会的时候,几个堂兄弟和朋友都会缠着我玩这个。” “那……你能给我讲解一下规则吗。” …… 我托着腮,看阿尔法德修长的手指在牌桌上游走。虽然他对这个游戏兴致缺缺,讲解时却也出乎意料地格外细致耐心,纸牌带着各色魔法光泽在桌面上流转。 “红桃皇后”的脸颊丰润得快要溢出牌面,“毒角巨蜥”的长舌几乎要卷走角落的数字,还有那口“魔药坩埚”牌,里面翻腾的泡泡仿佛随时要炸开。 渐渐地,我眼前浮现出奇异的幻觉——那些诡谲的图案似乎挣脱了纸牌的束缚,在空气中跳跃、奔跑、扭曲变形。 连同阿尔法德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模糊遥远。 我想起来,我对纸牌游戏并不陌生。 很多年前,久到那些记忆都被蒙上一层昏黄光晕。 那时我还叫布伦达,穿梭游走在昏暗的小酒馆与地下赌场之间。油腻的煤气灯在头顶摇晃,空气中弥漫着麦芽酒与汗液气味,我会殷切地为客人们送上黑啤酒与硬面包,期盼着哪位老爷赢钱后心情大好时,随手抛来几枚铜币。 我熟悉纸牌特有的气味——崭新的牌组拆封时那股清冽的油墨香,被无数双手摩挲过后沾染的烟草与啤酒的混杂气息。那些粗壮的手指总是沾着油渍,指缝间夹着的廉价烟头升起青烟,让整个空间的嗅觉都变得模糊而暧昧。 那些在牌桌间游走的老千,他们看似随意的试探,那些藏在笑容下的狡诈,都被我默默收进眼底。 熟悉是种奇妙的感受。它让你即使身处最不堪的境遇,也能找到一种扭曲的安心。在那片混杂着欢呼与咒骂、碰杯与争执的环境里,没有人会多留意一个瘦小的女孩。我像一尾鱼滑入浑浊的水中,在各色人群的缝隙间奔跑穿梭,竟有一种安全感。 于是当我第一次接触巫师牌时,竟毫不费力地理解了它的规则。 这种魔法卡牌与麻瓜的桥牌规则有几分相似,却又带魔法特性。当特定的牌组合在一起时,会触发意想不到的魔法反应——比如“月光兽”与“银丝草”同时打出,就会在桌面上绽放一片短暂的亮光,让对手的下张牌延迟一回合。 克莱夫先前提到的“匈牙利树蜂龙”是珍贵的稀有牌。当它被召唤到牌桌上时,会喷吐魔法火焰的虚影,随机烧毁对手场上的两张牌。 而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爆炸牌”——如果不幸抽到,它会真的在手中发出一声闷响后炸开,会让抽牌者的脸蛋被熏黑——可能是让回合直接告负。 因此,运气与策略同样重要。 布兰德也参与了我们的游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布兰德。他身形微胖,生得人高马大,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投下一小片阴影。这家伙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打量地上石子般的、毫不掩饰的轻视。 这眼神让我瞬间忆起上一学年——就在霍格沃茨走廊上,他曾将汤姆推搡在地,脸上也是挂着类似戏谑的神情。 我看了一眼阿尔法德。他随意把玩着卡牌,仿佛输赢都与他无关。只有克莱夫在努力维持着牌桌的和谐,时不时用眼神或轻咳给我暗示。 第一局,我是新手,没有冒然叫牌。布兰德和克莱夫组成攻方,我和阿尔法德作为守方。他们很快就赢下了大半墩数。我和阿尔法德——这队“被拉来凑数的可怜搭档”——输得一败涂地。 不远处墙上的巫师牌积分榜适时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布兰德和克莱夫的名字各自向上跃升了一格。 看着布兰德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我好像明白了——他拉阿尔法德来这里,可能是想找个稳输的搭档,好让自己轻松赚取积分。 然而,当我接连赢下第三墩时,布兰德脸上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感消失了。他慢慢坐直了原本慵懒陷在椅子里的身体,眉头微蹙,第一次正眼打量我这个他一直忽略的对手。 接下来的牌局,我暗自推算着每一步。当我打出最后一张牌,以微弱的优势反败为胜时,我感觉周围变得安静了。 然后,我听见了那声悦耳的“叮”。我转过头看见积分榜底部,一个全新的名字闪烁着银光出现——安娜·菲尔德。 “新手的运气往往都很不错,但后面最好不要输的哭鼻子哟。”布兰德试图找回他那漫不经心的姿态,将我的胜利归结为偶然。 但这偶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接连上演了三次。 当我的名字第三次向上攀升,布兰德的脸色微微涨红了,他有些烦躁地将牌丢在桌上,目光转向他的盟友:“克莱夫!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放水?” 克莱夫闻言,立刻举起双手,脸上写满了无辜与冤屈:“梅林最肥的三角裤在上!我要是放水,就让我新写好的魔药论文被皮皮鬼偷走!” 阿尔法德虽然对牌局不太上心,也不禁感到吃惊,“原来你还留有这么一手,安娜。” 我露出一个羞涩又得体的微笑,“布兰德先生说的对,可能是我新手运气持久一些吧。还有,这得感谢你,布莱克先生,你作为队友,除去看错了几次牌以及记错了卡牌魔法效果之外,可真是帮了我大、忙。”我将最后一个词咬的很重。 “......”阿尔法德可能觉得我的笑容太过甜腻,又似乎读懂了我的话里有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是过往经历赐予我的天赋。 布兰德与克莱夫的心思,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暴露出的细节——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喉间不经意的滑动,指尖无意识抚过鼻翼……与我记忆中那些赌场里擅长伪装的面孔相比,他们的想法和小动作,纯净得近乎透明。 我几乎不费力,就能将他们的心思看穿。 “叮——”我的排名每一次跃升,都让布兰德的面色僵硬一分。他看着自己名字在榜上像一颗被扎破了翅膀的游走球,止不住下坠的势头。 最后,布兰德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进沙发里,抄起手边的南瓜汁就要猛灌一口。结果杯沿磕在门牙上,疼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了沙皮狗。 克莱夫惊叹道,“你真是第一次来?菲尔德小姐,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像您这么厉害的女牌手啦。” 我用一只手掩住嘴角,“真是不好意思呢,不知不觉就赢了这么多局。希望今天没有影响到你们积分排名。” 克莱夫接话:“您完全不必道歉,菲尔德小姐。这里向来是靠实力说话。在座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小心眼,在背地里偷偷记恨——” 话音未落,正在喝南瓜汁的布兰德突然被呛得满脸通红。 “布兰德,南瓜汁从你鼻孔里喷出来了。”阿尔法德指出。 …… 活动结束时,几乎到了宵禁时间。我和阿尔法德沿着城堡长廊快步走着回宿舍,为了避开巡夜的舍监,我们抄了小路,交谈时也把声音压得极低。 在要各自分开的地方,阿尔法德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以后还会去吗?”阿尔法德说道,“你看上去很喜欢今天的活动。” 我轻声回应,“我想是的,我应该会经常去。” “为什么?就为了那个……噼里啪啦的称号?” “是噼啪爆炸牌王。”我纠正道,“大概是因为,看到布兰德那副落败的样子格外令人愉悦吧,而且我好像发现了属于自己擅长的事。” 更重要的是,我必须得到那份只有榜首才能获得的丰厚奖励。它也许可以缓和我目前的困境。 “布兰德是个傲慢鬼,他可不好对付。”阿尔法德提醒道,“下次,你或许该找个更好一些的对手。” “你也这么评价他吗,你们经常在一起上课,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他双臂交叠,身体向后倚靠靠在墙上:“和谁是朋友都不重要,生在布莱克家就要适应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 他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总之,我可不愿意再去了。下次,你就要独自应战了,霍格沃茨巫师牌俱乐部的女战神。” “阿尔法德。”离开前,我对他说道,“还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加入巫师牌俱乐部。” 夜风从窗户缝隙中吹来,带来黑湖的水汽与古老藤蔓的清冷气息,我笑着说,“那里真的很棒。” 第62章 加入巫师牌俱乐部(三) 我很快就在巫师牌俱乐部混得如鱼得水。即便遇到比布兰德更难缠的对手,在输掉几局摸清套路后,总能迅速反击,连赢数局。 那些绘着魔法生物与咒语图案的卡牌在我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而我只需在恰当的时机将它们派出,最大发挥它们的作用。 伯特莱姆对我沉迷巫师牌感到惊奇,在他看来这和研究沼泽跳跳蛙一样不着调。有次我在魔药课上偷偷研究牌阵,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幸亏伯特莱姆不动声色地挥动魔杖让《中级魔药制作》翻开一页,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摊开的卡牌。 为了感谢他的掩护,我时常送他些新出的魁地奇明星卡——都是从俱乐部赢来的战利品。当他收到那张会动的罗德里·普罗顿的限量卡时,这个向来严肃的男孩竟难得地眼睛发亮。自那以后,他不仅会在魔药课搭档时帮我留意教授的动向,甚至偶尔还会主动问起我今晚不去俱乐部试试新战术。 当我在积分榜上的名次一路攀升,眼看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要登顶时,却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 那天我照常坐在牌桌前,看了眼手牌便信心满满地喊出十墩。 “这样的牌型,打进攻方可能不太合适呢。”一个轻柔的嗓音从身后轻轻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女孩儿正站在我身后。她微微俯身看着我的牌局,金色的卷发垂在肩头,见我回头便直起身来,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苏珊娜·沃林顿。 当我的目光掠过她的肩膀,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深褐发色少年。 我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阿尔法德。 我不由得愣住了。 我记得阿尔法德明明说过不会再来。 苔丝那些“善意”的提醒顿时浮上心头:布莱克家和沃林顿家是世交,阿尔法德和苏珊娜从小就要好。 所以如果是苏珊娜,可以轻易让阿尔法德改变主意是吗。 熟悉的烦躁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像沼泽地里不断冒泡的浊气。 “谢谢你的建议,沃林顿小姐。”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和友好,“不过我对牌局有自己的打算。” “你要是见过安娜打牌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阿尔法德插话,语气里带着少有的赞许,“她出牌几乎不用思考,就像天生就懂得该怎么打。” “你说得对,菲尔德小姐。”苏珊娜微笑着回应,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我很期待你的出手。” 虽然他们的出现短暂地扰乱了我的心绪,但我还是努力拿下了这一局。 “我明白打牌时被人打断有多影响思路,”苏珊娜语气真诚地说,“真的很抱歉,刚刚我不该插话。其实你最初的判断是对的,这样的牌型作为进攻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与苔丝截然不同,苏珊娜的善良和单纯似乎与生俱来,不带一丝伪装。那些苔丝需要费尽心机才能维系的人际关系,在苏珊娜这里根本无需刻意经营——因为她从不在意这些东西。 面对这样的她,你很难真的生气,反而会在她纯净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心思狭隘,因此不由自惭形秽。 我将巫师牌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向苏珊娜伸出手:“沃林顿小姐似乎对巫师牌也很感兴趣?” 说话时,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阿尔法德。苏珊娜却抢先一步握住我的手:“叫我苏珊娜就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她俏皮地眨眨眼,“我确实很久没碰巫师牌了。在家里总被念叨不能玩这个,手都痒了呢。” 她转向阿尔法德,露出撒娇般恳求的笑容:“我想和安娜来一局。你不会向我爸爸告密吧?” “我才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阿尔法德说道,“不过你确定要......” “你也一起来嘛。”苏珊娜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下,“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这个的。你还记得吗,我们俩联手打败了的你堂兄弟们。” 阿尔法德虽然面露无奈,却还是顺从地坐下了。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和苏珊娜成了我的对手。另一位男生自告奋勇地加入,作为我的队友。周围渐渐聚拢了不少围观的学生。 好吧。我在心底暗暗想着:看我怎么把你们打的片甲不留。 四十八张巫师牌自动在空中急速飞旋,发出嗡嗡的轻响,洗牌过后落入每个人手中。我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牌——牌面相当不错,这让我稍稍安心。 我毫不犹豫地将墩数叫到最高,苏珊娜微笑着摇头表示不跟。 开局进行得很顺利。阿尔法德和苏珊娜似乎手气不佳,接连垫掉不少牌。我轻松赢下前几墩,但渐渐地,局面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苏珊娜的打法很不寻常——遇到大牌时她果断出大牌应对,牌面小时就干脆垫牌,虽然这样做看起来像是新手。可随着牌局深入,她开始巧妙地运用功能牌创造机会,甚至在第五墩时以微弱的优势赢下一局。 观战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看似温婉的对手。虽然丢掉一墩,但还有机会。 然而苏珊娜越战越勇,接连拿下好几墩,直到关键的最后一局。 轮到阿尔法德先出牌,然后是我的队友出了一张大牌面,苏珊娜出一张将牌。 我心跳不禁加快——手里正握着能克制的杀将牌,这一墩赢定了,整局胜利就在眼前—— 可当我将牌按在桌面上时,迎接我的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一阵刺耳的爆炸声。 手中的卡牌突然炸开,浓黑的烟雾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呛得我连连咳嗽。我这才反应过来——触发了爆炸机制。可是为什么? 周围传来了笑声。 这是我第一次触发爆炸,我捂着鼻子,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比这更惨的事,巫师牌随机发生爆炸后,相当于直接清空墩数,这意味着我输了。 一块手帕递到我面前。带着某种花的清香。 是苏珊娜。 “你还好吗,安娜。”苏珊娜语气关切。 我没有接过手帕,反而急切地拿起手中的牌查看,原本应该是黑巫师将牌,此时变为一个炸尾螺牌,冒着屡屡黑烟。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我不该看错了呀。” “因为混淆咒牌吧。” 阿尔法德说道,“安娜,你可能忘记了,苏珊娜还留着最后一张功能牌。” “是这样的。”苏珊娜对着阿尔法德点点头,“真的很险呢,以安娜的观察力,在她眼皮底下藏好功能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叮”的声音,那是胜利者获取积分,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我回过头,看见积分榜上出现了一个我从未看到过的名字,却悬在高处,那恰好比我高一格的位置——苏珊娜·沃林顿。 原来,克莱夫提到过布兰德有一个强劲的对手,指的就是苏珊娜。 “我好久没来了,超过一个月没来的选手名字会消失在上面。”苏珊娜惊奇说道,“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排这么前面。” “很奇怪吗,毕竟你8岁的时候就拿过少儿组巫师牌冠军。”阿尔法德说道。 “你也不差呀,阿尔法德,我记得你当时是一分之差输给我。” 他们的话听着很刺耳。 我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心情。阿尔法德的突然出现让我不快,但更让我懊恼的是,我竟对苏珊娜的实力一无所知。在他们面前,我就像个自以为是的滑稽角色,上演了一出蹩脚戏。 这些出身显赫的纯血巫师家族,生来就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最好的资源,最专业的指导,最优秀的家庭教师。而我好不容易发现了自己擅长的事物,他们却连这片小小的天地也要占据上风。 多么讽刺的是,我从前所处的那个世界也是如此。 我的指尖触到脸颊,沾满了爆炸留下的灰烬。我现在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应该很是狼狈不堪。 可我还得强撑着笑意。显得自己并不在意一次输局。 “我得先回去了,”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我有点累了,而且……我还要赶论文呢,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吧。” 苏珊娜似乎很开心,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能一起痛快玩巫师牌的女生了。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我真是太高兴了——今天果然该来看看的,对吧,阿尔法德?你早就该把安娜介绍给我认识了。” “是啊,阿尔法德。”我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说,“这都是你的错。” “?”阿尔法德漂亮的脸蛋一脸错愕。 我几乎是逃出了巫师牌俱乐部,心头像是被一块达石头压着,沉得喘不过气,我甚至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我在城堡的楼梯间大步走着,从一个旋转楼梯冲上另一个,从不少并肩行走的学生中间穿过,惊得他们慌忙躲闪开。 我几乎辨别不清方向,有两次上错了楼梯,这让我更加焦躁。直到在走廊拐角,我结结实实地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安娜?” 汤姆见是我,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 男孩身形修长单薄,皮肤略显苍白,乌黑的头发覆盖额前,半掩着沉沉的眼眸。 “你要去哪?”他淡淡地说道。 我急促地喘息着,一时说不出话。 “你的脸……”他微微皱眉,“怎么这么脏?你哭过了?” 这句话像踩中了我的痛处。我猛地抬头逼近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哭?我怎么会哭?!”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仔细看看,我哪里像哭过的样子?这种事也值得我哭吗!” 黑发男孩稍稍后仰:“发生什么了?” “遇见了一个笨蛋和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姐,”我没好气地说,“最后发现我才是最大的傻瓜。”我盯着他白皙的脸蛋,“告诉我,如果你输给了他们,在所有人面前出尽洋相,你会怎么做?” 汤姆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我的脸颊,我偏过脸,他只是轻轻一碰触便离开。 汤姆垂眸看着指尖的灰迹,声音平静:“我会把这些灰,原封不动地还到他们脸上。” “是吗。”我看向汤姆,“说的容易而已。” 我发现自己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刚才发生的事。实际上巫师牌爆炸的事并不少见。甚至在阿尔法德和苏珊娜眼里,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场胜利。我的生气突然就变得更可笑了。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有点闷闷的:“没什么,只是在玩巫师牌的时候输了。” “你最近迷上那个了?”汤姆说道,“我以为你很忙。” “我当然很忙,但我更需要钱,那俱乐部能够提供奖励金。” “安娜。”汤姆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我们要做的东西,就快完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加入巫师牌俱乐部(三) 第63章 告别与新的开始(一) “什么叫‘快要’完成?那不就是还没完成。”我抬起下巴,试图在气势上压过汤姆,“所以你觉得现在说这个,能安慰到我?” “我没有想安慰你。”汤姆平静道。 “……”我扭头呼出一口气,重新转回来盯着他,“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没能按时完成客人要的东西?前期那些最难搞的资料,可都是我帮你弄到手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只做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是故意偷懒,还是背地里在忙别的事?” “你确实做了很多。”汤姆承认道,“但是,我在最后一步遇到了棘手的麻烦。” “什么麻烦?”我脱口而出——我身上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才叫麻烦。 “我们换个地方说。”汤姆看了一眼周围,示意道。 我们来到一个更为隐蔽的角落,在独眼女巫雕像附近。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我压低声音。 “你知道,这种给客人的东西,必须经过实验才能验证效果,何况还是身份尊贵的客人。” “所以呢?” “安娜。”汤姆似乎是无意识地贴近,影子渐渐笼罩住我,“要解决这个问题,我需要你……” 他的状态和往常不太一样,我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开学过去了两个月,他似乎又长高了些,现在我平视时只能看见他的下巴、滚动的喉结,还有那段苍白的脖颈。他的皮肤带着某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白皙,薄得像上好的瓷器,隐约可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这个年纪的男生,长得都这么快吗?我不禁有些走神。 “你在听吗?”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什么?”我猛地回神,“你刚才说……需要我?什么意思?” “我后面还说了些话。”汤姆声音里竟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走神呢。”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被他的靠近逼得不由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冷的石墙,凹凸不平的墙面硌得生疼。 实在没心情和他周旋,我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靠这么近干什么?这里本来就没人会经过。” 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 汤姆顺从地退后半步,与我拉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知道,这件魔法制品是为一位尊贵的客人定制的。博克先生特意交代过你,必须确保‘那位客人’完美的使用体验,才可能有后续合作。”他顿了顿,“因此我不可能把未经验证的半成品直接交给客人。”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汤姆没有立即回答。他再次靠近,阴影再度笼罩下来,我本能地抬手,却被他轻轻握住手腕。他的动作看似温柔,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当他俯身靠近时,我们的影子在墙上交叠,形成一个暧昧的拥抱。 以往我并不排斥与他的肢体接触,但自从那个情人节他问我“要不要接吻”之后,每一次触碰都让我格外敏感。此刻他再度逼近,我感觉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汤姆身上总萦绕着我熟悉的冷香,像是被揉碎在雪夜的月桂。在菲尔德庄园,那些穷人身上总是散发着污浊的气味,只有汤姆是不同的。 没等我反应,后颈突然传来温凉的触感——他的指腹正轻轻划过我的皮肤。 “把调制的药水涂在这里。”汤姆声线平稳,“念动咒语,魔法效果会持续一天。这样我就能验证制品的实际效果。” 我们靠得太近了。 当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时,他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那停留在后颈的指尖,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度,让我不禁怀疑——汤姆是不是故意的? “你的意思是,要在我身上做印记?”我仰头看他。 “是的。” “这印记有什么作用?” “还记得客人的需求吗。” “嗯,”我回想道,“他想要一种魔法烙印,但表述得很模糊。我猜他大概是想要某种控制手段。” “控制有很多方式,束缚术,甚至吐真剂。但这位客人显然不满足于这些外在的控制。” “那是什么意思?” “我推测,”汤姆压低声音,像夜风拂过正在编织的蛛网,“一个隐晦的魔法印记或许能起到感知的作用。就像博克先生说的,地位越尊贵的人,越在乎秘密。所以窥探秘密,本身就是一种控制。” 与汤姆对视的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过无论汤姆是如何解读客人的需求,只要有人能愿意出钱买下他的东西就好。 “所以你要拿我做实验——用来测试效果。” 汤姆松开我,适时地拉开距离,又恢复了往常那股冷漠的样子。 “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我冲他笑了笑,“你都说了这是窥探秘密,我怎么会同意让你给我做魔法印记?而且,我怎么确定它只会持续一天?” “那么,也许可以找我们熟悉的人试试?比如里格先生……” “不行。”我立即否决。 “我保证,药水和咒语的效果最多持续一天。” “除了伯特莱姆,其他人都可以。”我脸上写满了抗拒,“或者说,你怎么不拿自己试试?” 汤姆看着我,抿着嘴没有说话。 “这事没得谈,你可别把主意打我身上,”我说道,“如果你被我发现偷偷在我或者伯特莱姆身上做手脚……” 我们明显谈崩了。在这事上已经无话可说,而且让本就心烦意乱的我更加烦躁。 我后退了几步,瞪了他一眼,不等他回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剩汤姆独自留在原地。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但是一想到他打得好算盘,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汤姆居然想拿我做实验。 由于我不肯妥协,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合作就此陷入停滞。我甚至好几天都见不到汤姆。 大约过了一周后,苔丝再次召集大家参与她举办的那浮夸的沙龙活动。这次她推荐了一款能让发丝焕发珍珠光泽的魔发剂。 我本来打定主意不再参与这类昂贵物品的购买。苔丝却在活动结束后脚步轻巧地来到我身旁。“安娜,”她说道,“最近听到一些有趣的传闻呢。” “什么传闻?”我问道。 “有人说……曾在助学金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她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像惊雷般在我耳畔炸开,“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还继续来这里参加活动,会不会太勉强自己了?” 我在她浅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瞬间僵硬的表情——那强自镇定的面具下,是努力掩饰的惊慌。 “怎、怎么可能。”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收紧,“我的父亲可是贵族。他在我的古灵阁金库里留下了一大笔钱,我怎么可能需要助学金?” “我也这么觉得,”苔丝弯起漂亮的眼睛,“一定是有人看错了。毕竟,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怎么可能每期都买得起沙龙推荐品呢?你能一直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购买这些,从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回以体面的微笑,“只是因为真心喜欢大家交换感受,享受与大家相处的时光。” 可当我转身离开时,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狂跳的心口。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真相被揭穿,我在斯莱特林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这些时日苦心经营的地位、好不容易得来的尊重,都会在瞬间崩塌。到时候,“骗子”“穷鬼”的标签会像诅咒般跟着我。 这种挥之不去的焦虑在雨天变得格外尖锐。我撑着伞穿过霍格沃茨小道,水珠在伞面上奏出焦躁的节奏。我知道这种天气汤姆一定在图书馆靠窗的那个老位置。 果然,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透进来的天光将他侧脸的轮廓柔化,下颌线与朦胧的光影融在一起。 我轻轻叩了叩他面前的桌面,对他做了个“出去谈谈”的手势。 我们并肩站在城堡二楼的塔楼里,望着底下撑伞匆匆走过的学生。乌鸦在雨幕中穿梭,发出刺耳的啼鸣。远方的森林被乌云笼罩,草地也在滂沱大雨中模糊了形迹。 这种天气真是糟糕。 “我可以答应你之前说的事,”我开门见山,“不过,如果客人购买了这份魔法制品,我要七分收成。” “没问题。”汤姆手里还捧着刚从图书馆取来的书,校袍一丝不苟,头发乌黑,俨然一副模范生的模样——只是那几缕垂落额前的发丝带着湿意,软软贴在他的额头。 他答应得那样干脆,反倒显得我斤斤计较。 我一时间语塞。 ……早知道该要八成的。我暗自懊恼。 “那……接下来怎么做?”我问。 “明天同一时间,在这里等我。”汤姆说道。 “你说过,效果只持续一天。如果你敢额外动什么手脚——”我压低声音,“我就把你研究黑魔法的事全部捅给校长。你的**区借阅记录,还有之前做的那些古怪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据。” 黑发男孩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你笑什么?” 他瞬间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回答的滴水不漏,“没什么。安娜,你放心,我对窥探别人没有兴趣。” 这话说得可真妙。不就等于说,他对我——压根没兴趣吗。 他甚至也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好像我真的只是一件试验品。 我扁了扁嘴,可所有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却寻不出一句得体又能维护尊严的反击。 在转身离开之前,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对他说:“我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从一开始就是合作,现在也一样。博克先生提过,这一行的竞争者不少——所以汤姆,你最好把你的作品做得完美无缺,让那位‘尊贵的客人’满意。” “我知道怎么卖个好价钱。”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么,明天见,安娜。” 第二天,我们如约在塔楼见面。汤姆站到我身后,我撩起后脑勺的头发,感到他冰凉的指尖在我颈后轻轻一碰——那滴药水像清晨的露珠,带着一丝凉意渗入皮肤,转瞬不见。 我甚至都看不见此时汤姆的表情。他该不会偷着乐吧。 “说起来,”我忍不住评价,“如果真想在人身上留印记,这种方式是不是太明显了?我建议你下次可以做成香水,或者别的形式,能够悄声无息地动手脚。” “你的建议很不错。不过,如果是出于亲密的关系,或许可以在睡梦中完成这种事。” “.......” “好了吗?”我有些急躁地动了动身子,被汤姆一只手按住肩膀。 “等一下,还需要这个。”我听见他低低地念动了咒语,但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音节古怪声色,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咒语。 我猜应该是就是他研究了许久的仪式魔咒。 颈后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流,随即所有感觉都消失了。 “完成了。”汤姆松开我,“祝愿你能拥有愉快的一天,安娜。” 我该怎样形容被烙下魔法印记的感觉?后来在宿舍,我曾对着镜子竭力扭头,想看清颈后究竟留下了什么——却什么也看不见。在隐藏痕迹这方面,汤姆做得无可挑剔。 这一天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在枯燥的魔法史课程上,由于这一学期给苔丝写了不少论文,我连“妖精叛乱中的坩埚税争议”这种冷门细节都倒背如流。当教授提到“1192年的妖精条约”,我流畅地补充了条约中关于金属铸造权的附注,为斯莱特林赢得了加分。身旁的伯特莱姆扶了扶眼镜,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真实的羡慕:“说真的,安娜,代写论文这种好差事,到底上哪儿才能接到?” 放学后,我照例在魁地奇球训练场湿漉漉的看台边等待阿尔法德下课。凉风裹挟着草叶与泥土的气息,天空中仍有队员骑着扫帚穿梭飞驰。 当阿尔法德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汗水,我自然地递上毛巾与水瓶。随后,我们坐在湖边的山毛榉树下,面对着他刚从猫头鹰脚上解下的沉重包裹——里面是布莱克夫人寄来的二十枚领结扣,每一枚都闪烁着银光,雕刻着繁复的家族纹章,在午后稀薄的阳光下耀眼得令人晃眼。 可阿尔法德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看这个,”他拈起一枚镶嵌着黑玛瑙的银扣,“设计得太夸张了,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还有那个,”他指向另一枚边缘锐利的款式,“这个是不是能当凶器了!”他开始讲述那些被迫穿着正式礼服的往事,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听得昏昏欲睡,却仍强打精神建议:“既然都不喜欢,那就扔掉好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我还将一叠墨迹新干的羊皮纸交给苔丝。在苔丝满意的眼神里,我特意告诉她,我注意了‘g’和‘y’的尾笔,应该会更接近她平时的书写习惯。 等到一切都完成时,已经是傍晚了。天空已被晚霞浸染成深紫。远处的禁林轮廓模糊,霍格沃茨的塔楼尖顶在暮色中剪出沉静的影子。 我正沿着城堡外的小径快步走着,一只小猫却缠上了我。我心烦意乱地试图避开,那小东西却锲而不舍地绕着我的脚踝,甚至试图往我膝盖上跳。 “走开,”我叹了口气,试图摆脱它的纠缠,“我什么吃的也没有。” 这时,一个身影在我身旁停下。少年屈膝蹲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小截烤肠,递到那只猫面前。小猫立刻“咪咪”叫着,尾巴高高翘起,用柔软的舌头讨好地舔舐着他的手指。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汤姆?”我语带讥讽。 汤姆站起身,身形清瘦颀长。我的视线只能触及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与喉结。 我抱紧双臂,将头扭向一旁。 汤姆说道,“你越是表现得讨厌,它反而越想靠近你。” “那我干脆一脚把它踢飞好了。”我故意恶声恶气地说。 “安娜,”黑发的男孩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迟疑,他向前一步靠近我,“你今天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他轻声问道。 什么意思? 我困惑地望向他。 “你是指那个印记吗?”我问,“没什么感觉。” 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对劲,大概就是在某些时候若,或是湖畔或树下时,会有一种被凝视的错觉,而当看向四周的时候,却有什么也没有,只有风穿过叶隙的簌簌声。 “我说——什么感觉都没有——有什么问题吗?”我扯着嗓子。 “嗯。”汤姆微微垂下头,但那姿态绝非沮丧。 他的状态确实不同往常。很难确切地说清是哪里—— 那双乌黑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在翻涌,像湖底纠缠的水草,又像月下起伏的草浪。那其中闪烁着细微的喜悦,以及兴奋感。 他的眼睛很黑,却不像夜空,更像伦敦街角那积着雨水的深潭,幽暗、冰冷,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气。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最近真的太奇怪了。 “出什么事了。一切还顺利吗?”我警惕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汤姆的目光落回我脸上,声音很轻,“只是我觉得,也许……我成功了。” 一阵风恰在此时拂过,如同无形的手轻抚过我的额头,又在我后颈印下一个冰凉的吻。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和你不一样,”汤姆抿了抿嘴,我甚至捕捉到他微微发红的耳廓,“我今天感受到了很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正常,却给我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迫感觉,悄然裹挟而来,如同被冰凉的水草缠住了脚踝。 如果再深究下去,恐怕会触及一些我刻意想回避的东西——某种更深的感知和探索。 此刻,我只想将我们的关系牢牢限定在简单的交易与合作之内。而且,我有把握今天没有什么把柄可以留下。 “那很好啊,汤姆。”我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你做的很好,一切都很顺利,这对我们是好事。” “你不想知道我……” “不重要。”我打断了他,“我在意结果。如果你确定这一切都奏效,也许我们可以尽快把那东西交给博克先生了。” 汤姆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不急,安娜。”他声音里带着某种新的考量,“或许,我们可以和博克先生……重新谈谈价格。” 再过1-2章,汤哥要长大了,解锁阴湿少年版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告别与新的开始(一) 第64章 告别与新的开始(二) 汤姆竟提出要抬高价格。 “这太冒险了,”我忍不住反驳,“我们连稳定的客人都没有,临时改变价格只会把生意弄砸。” 汤姆却显得很冷静,“我猜,以博克先生的为人,恐怕早就在原价里扣下了不少油水。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们也没见他急着催货,这说明什么?市面上能合那位客人口味的东西,恐怕并没有出现。” “你有多少把握?万一搞砸了,我们可能连一个铜纳特都赚不到……” “真正的好东西,总会等到识货的人。”汤姆说道,“我们不能永远做些小打小闹的物品。那点可怜的金加隆,你不是一直觉得不够用吗?不如把价报高一点,赌上一把。” 汤姆的话不无道理。博克先生总因为我们年纪轻而压价,即便我谎称汤姆已经从学校毕业,他也照样把价格压得极低——天知道他转手卖出去时翻了多少倍。 我尝试着写了一封信,试探性地向博克先生提出调整价格,将报价提高到原来的三倍,并附上一个条件:客人可以试用一周,满意后再决定是否购买。 大约一周后,博克的回信到了。他语气不善地指责我们临时改价,絮絮叨叨地强调自己多年来自己的店铺“价格如一、信誉至上”。但随后,他又话锋一转,圆滑地表示,出于对里德尔先生才华的欣赏,他愿意“破例一次”。 我将汤姆调制的药水仔细封进一枚水滴状的玻璃瓶,附上使用咒语,最后把包裹系在了我的猫头鹰腿上。 在等待客人反馈的日子里,我几乎没怎么见到汤姆。好像我们的交情也就止步于商讨交易的事项。 期末考试被安排在六月初,比往年提前了将近半个月,我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复习中。临近考试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就连一向忙于社交的苔丝也捧起了课本,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把作业丢给我。 理论课对我来说不算太难,真正让我头疼的是黑魔法防御术和变形术的实践操作。伯特莱姆告诉我,不必太纠结于咒语的发音,更重要的是调动对魔力的感知与理解,咒语本身只是一种引导。 他的建议让我有所感悟。在之后的练习中,我不再紧绷着逐字纠正发音,反而更能感受到魔力的流动,甚至能完成一些更高难度的变形术。为了弥补实践上的短板,我常常跟着伯特莱姆一起练习。 “变成蝴蝶!”我再次挥动魔杖。这次,伯特莱姆那根深蓝色的羽毛笔终于晃晃悠悠地从桌子那头飞了过来,虽然路线还有些歪斜,但总算稳稳落进了我手里。 “有进步!”伯特莱姆从一本厚厚的课本里抬起头,露出一个鼓励的笑,“看,我就说感觉比发音更重要。你刚才那个‘f’音其实还是有点飘,但感觉到了,魔法就成了。” “可我还是没法像你那样,把它变成一只完整的蝴蝶。”我有些气馁地看着那根羽毛笔,“每次翅膀都像是皱巴巴的羊皮纸。” 和去年的入门课不同,奥克洛教授对二年级生的变形术掌握能力非常严格,对细节挑剔到了非常恐怖的地步。任何一点有违常理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银针的针眼不够圆润、陶瓷茶杯透出木头的纹理,甚至变出的白鼬叫声像猫,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扣分。 “细节决定成败,先生们,女士们。”他总是一边扣分,一边这样强调。 “那是因为你总在最后关头犹豫。”伯特莱姆拿起自己的魔杖,轻松一点,他那根羽毛笔便在空中舒展成一只银蓝色翅膀的凤蝶,优雅地落在我的肩头,“要相信你自己。变形术最怕的不是咒语念不准,而是心里对自己有所怀疑。” 伯特莱姆的变化真大啊。还记得一年级时,他对着那根怎么也拗不过来的火柴愁眉苦脸,对需要如此天马行空想象力的变形术简直一窍不通。而现在,他不仅能够如此轻松完成变形,甚至已经开始指导我了。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成了我们最常待的练习场,我们常常占据靠窗的那张龙皮沙发,把课本、羊皮纸和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摊满一桌。 在那些备考的紧张日子里,这样的插曲成了难得的调剂。伯特莱姆的各类用品——从羽毛笔、墨水瓶到他那把精致的黄铜天平——都在我孜孜不倦的练习下遭了殃,变得“面目全非”。他的尺子曾被我变成一条软趴趴的橡皮糖,羽毛笔一度长出了腿在桌上乱跑,直到他忍无可忍地宣布:“停下!这是我最后一支能正常写字的笔了!” 即便如此,他下一次还是会带着他那包容的微笑和一堆“备用”羽毛笔,准时出现在公共休息室里。 复活节到来时,尽管大家都期盼着这两周的假期,却也迎来了一大堆假期作业——毕竟考试就在眼前。假期短暂,加上考试压力,不少同学选择留校。伯特莱姆也难得没有回家,他说家里的藏书远不如霍格沃茨图书馆齐全。我们约定互相督促复习,斯莱特林休息室在假期里空了不少,这让我们有了更多练习的空间。我们还打了个赌:谁在复习中犯的错更多,就得愿赌服输,去喝校医务室为疲劳学生特供的那款“营养液”——那味道,据说堪比淤泥拌蟾蜍汁。 复活节期间,我竟然收到了阿尔法德寄来的彩蛋和糖果。 拆开包裹,里面是套娃似的包装纸,一层又一层,剥到最后,糖果只剩拇指大小。有几颗做成精致的游走球模样,金灿灿的糖壳在休息室的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味道复杂得让人皱眉——很难说这和比比怪味豆相比,哪个更考验人的味蕾。 伯特莱姆推过来一个散发着奶香的小纸盒,“尝尝这个吧。” 纸盒里整齐排列着自家制的牛奶太妃糖和黄油奶酪饼干,每一块都烤得恰到好处,边缘泛着温暖的金黄色。比起阿尔法德那些华而不实的糖果,这些朴实的点心更让人喜欢。 “你应该多吃点,安娜。”伯特莱姆又往我这边推了推纸盒,语气温和却坚定,“你还需要再长高一些。” “?”我嘴巴里喊着一颗硕大的太妃糖,鼓着腮帮子,语气不满地含糊说道,“我很矮吗?” 伯特莱姆一丝不苟地叠好母亲寄来的信纸:“身高可以增加你的气势。想想瓦布拉教授——她只要站在那儿,不用说话就能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 这个说法让我很不服气。虽然身边的男生确实都比我高——阿尔法德修长的身影在走廊里总是很显眼,汤姆也像抽条的柳枝般飞快长高——可他们是男生啊。更何况我明明在努力成长:头发比以前更有光泽,袍子的袖口又短了一截,就连脸颊上那几个恼人的小斑点,也在苔丝推荐的魔法美容产品帮助下淡去了不少,这些细微的变化难道他都没有注意到吗? 虽然嘴上不服气,但伯特莱姆的话还是悄悄影响了我。第二天早晨在大礼堂,当伯特莱姆看见我面前摆着的五个空牛奶杯时,他惊讶得连勺里的燕麦粥都忘了送进嘴里。 就在某个清晨,一只陌生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落在果酱盘旁,丢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博克先生的回信和一个鼓鼓的龙皮钱袋。 博克先生在羊皮纸上写道,那位素来挑剔的客人对我们的作品“很满意”,不仅爽快地接受了三倍报价,还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愿,只是提出了进一步魔法延长时效的建议。 我立刻抽出羽毛笔,在回信的羊皮纸上写下:“这是毋庸置疑的,尊敬的博克先生。请转告客人,我们的里德尔先生已在致力于此方面的改良,新的突破值得期待。” 将回信寄出后,我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我已经开始盘算:等所有钱都拿到,下学期的全新课本、那些价格不菲的魔药材料,还有为了融入苔丝那个小圈子而不得不应付的沙龙聚会开销,就全都有着落了。 当天晚上,我将属于汤姆的那份利润仔仔细细清点好,生怕多给了他一个加隆。我用厚实的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系在了纳吉尼冰凉的身子上。纳吉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随即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贴着城堡冰冷的石墙,为汤姆捎去这份消息。 好事似乎总爱接踵而至。除了这笔关键的交易顺利完成,我在巫师牌俱乐部的积分也一路飙升冲进了前三。我会有意识地将卡牌背面记载的著名魔法事件与魔法史课程联系起来——比如“发明坩埚的老巫师”对应《中世纪魔法器具发展》,“怪人尤里克”的传记补充了《著名巫师生平研究》的空白。这种方式,让我在打牌同时不会落下课业。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只来过一次的苏珊娜,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与她再对一局。 六月带着潮湿的热浪悄然降临,连城堡的石墙都沁着薄薄的水汽。考试月就在这样焦灼的气氛中拉开了序幕——第一门是魔咒学。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到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还有头顶魔法沙漏细碎的流淌声。每张试卷都被施了防作弊咒,有个拉文克劳学生想偷看邻座的答案,羽毛笔立刻在纸上画起了歪歪扭扭的螺旋。我在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前写完最后一道题,长长舒了口气。 “比想象中简单。”交卷后伯特莱姆在门廊下等我,晨光在他浅褐色的发梢跳跃,“特别是快乐咒的论述题,我们上周不是刚练习过吗?” 得益于前段日子和伯特莱姆的刻苦训练,我的魔咒学和变形术实践考试都相当顺利。变形术的考题是将一只白鼬变成梳妆台——排在我前面的学生变出的梳妆台居然长着尾巴,还在考场里跳起了踢踏舞,奥洛克教授皱着眉头在记分板上打了个低分。 轮到我的时候,白鼬在魔杖轻点下逐渐伸展、定型,最后变成一座带着珍珠母贝装饰的梳妆台。连奥洛克教授都难得地点头说了句:“比例很不错。” 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黑魔法防御术的考核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沃特森教授似乎特别关注我,他全程站在我身侧,锐利的目光让我的手心微微出汗。好在长期的练习形成了肌肉记忆,盔甲护身、统统石化、咒立停三个防御咒语接连使出,总算以表面的镇定掩盖了内心的紧张。 所有考试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和伯特莱姆便迫不及待地溜去了霍格莫德村。因荣获本学期“噼啪爆炸牌王”的称号,我在三把扫帚酒吧二楼拥有了一间俱乐部特供的私人包间。推开厚重的橡木门,里面是与楼下喧闹隔绝的天地:天花板上是无数张微缩的巫师牌在穹顶缓缓旋转,不时变换着排列组合,靠窗那组墨绿色绒布沙发会根据来客的体型自动调整弧度;墙角立着的饮料台不时闪烁着微光,我们的杯子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满溢状态——这是每学期巫师牌排行榜榜首才能享用的殊荣。 “这个地方可是太神奇了!”伯特莱姆似乎很喜欢这种安静的地方。 “敬我们好不容易熬过的考试!”我夸张地举起黄油啤酒,泡沫差点溅到袍子上。 伯特莱姆的耳尖微微发红,跟着举起杯子:“安娜,要不是靠你这间包间,我们这会儿还得在蜂蜜公爵和人挤来挤去呢。不过……拿下巫师牌榜首应该不容易吧。” “这都没什么。”我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伯特莱姆的夸赞让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尽情享受就好。要知道,最后那场比赛,我和拉文克劳那个五年级生巫师牌对决时,我用的那套复合咒语组合才叫精彩……” ******* 学年终的晚宴总是带着某种不真实的美。大礼堂被装点得格外辉煌,四条代表学院的彩带——金红的格兰芬多、蓝铜的拉文克劳、黄黑的赫奇帕奇与银绿的斯莱特林——交织成绚丽的穹顶。空气中浮动着烤牛肉与南瓜馅饼的暖香,而当迪佩特校长宣布学院杯再次归属斯莱特林时,掌声如潮水般涌起。 这已是斯莱特林学院连续第三年夺冠,长桌上的斯莱特林学生们显得从容而平静,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教授席上,邓布利多教授望着欢腾,的学生们,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斯拉格霍恩教授满面红光,圆润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扣杯沿,嘴巴不自觉地哼着小调。 “——也为你们即将到来的假期欢呼吧!”校长的结束语引来了更热烈的欢呼,几乎要掀翻施了魔法的穹顶。 我低头怔怔地望着盘中丰盛的食物。 刀叉迟迟未动,映出我略显平静的面容。又一年过去了。转眼间,这已是我在霍格沃茨的第二个年头。 霍格沃茨确实给了我归属感,但我知道那只是短暂的体验。我一直在努力让生活步入“正轨”,却始终不敢忘记真相——我必须为看不见的明天继续谋划,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坠回从前那种境地。我知道,只要一个疏忽,那些刻意逃避的阴影——失联的家人、捉襟见肘的窘迫、黑暗中的交易——就会把我打回原形。 正出神时,有人靠近我,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问:“安娜,假期有什么打算?” 我抬起头,阿尔法德不知何时已来到身旁。而这时,我瞥见不远处几个女生投来的不善目光。 而阿尔法德似乎也只关心他的假期。即使在考试月最紧张的时候,他也不止一次向我提过,他们家计划去某个地中海沿岸度假胜地。 “我要回家了。”我轻声答道。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这是否算一句谎言。 阿尔法德似乎信了,他后面又低头说了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与欢呼淹没。 “嗯,好啊。”我其实什么也没听清,只是习惯性地点点头。 点头总不会错的。 他露出标志性的明朗笑容,皓齿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那就说定了。” 我也弯起嘴角,再次点头。 是否听见,又有什么重要呢。 反正我对于他而言,大概也不过是闲暇时的一点消遣、忙碌时的一个帮手罢了,替他挡掉那些他不愿面对的麻烦。 烛光依旧温暖,晚宴仍在喧嚣中继续。我弯起嘴角,露出笑容,加入身旁学生们热烈的讨论——关于刚刚揭晓的学院杯归属,关于即将开始的漫长假期,关于对角巷新出的商品。 …… 假期的前一周,期末成绩如期公布。 我还算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伯特莱姆的成绩单漂亮得令人侧目,可他却说,自己远远比不上那位学长—— 我想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假期的前夜,我没有出席晚宴。 流感击倒了我,我发了高烧,也因此错过了典礼。 伯特莱姆来看我,带来了晚宴上分发的奶酪土豆馅饼和滋滋蜜蜂糖,也带来了关于典礼的全部细节。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场面:取得年级第一名的汤姆,分数以一种极大的优势甩开第二名一大截,魔法史、魔咒学、黑魔法防御术,甚至连最苛刻的教授都给出了满分。 伯特莱姆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 我闭上眼,闹钟几乎能清晰地浮现那个画面。 冗长的学院礼堂里,迪佩特校长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字。 当提及那令人惊叹的天赋与成绩时,台下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那个黑发男孩就坐在斯莱特林的长桌旁,因这突如其来的当众赞扬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惊讶,在所有人目光的汇聚下站起身来。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而他英俊的脸上,却只带着沉静而恰到好处的谦逊。 汤姆这家伙,表面上装得镇定自若,心里怕是早就得意得不得了吧。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见那一幕,否则定要在心底偷偷笑话他这番做作的姿态。 谁能想到,这位斯莱特林优等生,当年在菲尔德庄园的回廊里,不过是个穿着不合身旧衣服、沉默寡言的可怜虫,最后还不是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我这样想着,原本就堵着的鼻子更是塞得透不过气,脑壳也很疼。 医务室对我已经不是陌生的地方了。 梅特夫人——一位慈祥但观念颇为古旧的女巫,似乎对“流感”这种现代医学概念很是陌生。她坚持认定是某种调皮而阴湿的精怪钻进了我的身体。于是,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给我连续灌下了好几瓶味道古怪的魔药。那些药剂颜色诡异,入口的滋味更是难以形容,像是把腐烂的曼德拉草和苦涩的回忆一同熬煮后的产物。 很难说这些药到底有没有用。但我的高烧似乎退去了一些,但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地陷在床榻里。唯一确定的是,我变得比以前更爱睡了。 清醒与梦境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时间在药力的作用下粘稠地流淌。 而梦境,总是一片雪地。大雪无声地落着。 …… 我在无边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刺骨的寒冷从脚底直窜心脏。 赤脚踩在深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的轻响,留下一个个脚印,又被新的风雪掩埋。 视野的尽头,那座熟悉的、曾在记忆中象征着“家”的菲尔德庄园正在熊熊燃烧。白色的轮廓在赤红的火焰中融化,崩塌,滚滚浓烟染脏了苍白的天空。 里面还有人在沉睡。女仆、埃莱娜、还有那个冷酷的男人,他们都还在里面。 我睁大眼睛看着,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正紧握着一根冰冷的魔杖。 仿佛这一切,都是我亲手施下的咒语。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贯穿全身。 …… 我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心跳的很快。 我猛地掀开被子,双脚触到冰凉的地面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窗帘镀上一层薄金。城堡外静得出奇,走廊里奔跑的脚步声、赶着上课的嬉笑声、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动静——全都消失了。 “感觉好点了吗?”梅特夫人撩开床边的帘子,探进头来。她脸上带着惯有的关切。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的声音还带着刚从睡梦中挣脱的沙哑,以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怯懦。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她走到床边,“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亲爱的。你睡了整整一天!” 她伸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烧退了些。学校已经开始放假了,一大清早,第一批学生就已经坐上霍格沃茨特快离开了。” “这里还挺好的。”我小声嘟囔。 “说什么傻话!”梅特一边利落地收起床头柜上那些空掉的魔药瓶,瓶子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边摇头,“大部分学生这时候都该在家里享受假期了。你要是恢复得够快,兴许还能赶上明天早上去伦敦的列车。”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差点忘了,这是里格先生临走前给你留的东西。” 我接过纸包,里面是几颗味道浓郁的太妃糖。连伯特莱姆都已经回家了吗。 我回想起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雪地、燃烧的庄园、手中的魔杖。那份寒意依然如影随形。还有那种悲伤与绝望,仿佛不是来自梦境。 我感受着窗外宁静的阳光,那光芒温暖却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停顿了片刻,我才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补充道,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做一个不得不做的决定: “也许......我也该回家看看。” 第65章 告别与新的开始(三) 回菲尔德庄园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霍格沃茨今年明令禁止学生暑假留校,更重要的是,我必须亲自回来——我确实弄清楚为什么我和菲尔德家失去了联系,以及我需要一笔钱。 离开霍格沃茨前,我去了纳吉尼常常躲藏的那个石洞里,纳吉尼不知道跑哪儿了,也许汤姆把它带走了,我往哪里堆了好多甜食,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它帮了我不少忙。 来到伦敦后,通往庄园的路途比预想中艰难。麻瓜的战争似乎仍在持续,伦敦的公共交通几乎瘫痪。我挤在一辆摇摇晃晃的电车里,车厢里弥漫着汗水和尘土的气味。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电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身边一位体态丰腴的太太失声痛苦,人群像潮水般涌向车门。周围一切都乱糟糟额。我提起沉重的皮箱,踉踉跄跄地跟着下车。 街道上弥漫着硝烟和焦糊的气味,不远处一栋被炸毁的房屋还在冒着黑烟。一只猫敏捷地跳过瓦砾堆,它的项圈上还系着半截牵绳。路边停着一辆被遗弃的轿车,车顶上落满了砖石粉尘。 菲尔德庄园坐落在偏远的郊外。我在车站附近转了很久,才在一条小巷里找到还在运营的马车驿站。马厩里只剩下三匹瘦马。车夫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他眯着眼打量了我:“现在那条路可不太平,上周还有德国人的哑弹落在附近。” 他报出一个夸张的数字。 “这个价钱太不合理了。”我说。 “小姐,现在汽油配给制,马饲料也涨价了。这价钱,还是看在我今天有心情给你跑一趟远门的份上。” 他慢条斯理地用布擦拭着马鞍,“去那种偏僻地方,光是来回就要大半天。再说现在路上不太平,冒着风险呢。” “再便宜些。”我伸出手,摊开掌心,“我只有这些了。” 车夫瞥了眼我掌心的硬币,嗤笑一声:“连半镑都不到?小姐,现在一袋燕麦都要三先令。”他作势要收起缰绳,“要不您还是去乘火车吧——如果还有班次的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牙接受了这个价格。 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慢慢走着。路边的田野里杂草长得很高,几间农舍的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我靠在车厢上打瞌睡,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我们行驶在一条林间小路上,两边的白桦树在暮色里拉出长长的影子。有些树被战火燎黑了树皮,但大部分还好好地立着。四周很安静,只听得见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还有马偶尔打响鼻。 马车突然猛地一顿,停了下来。我差点要被甩飞出去,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扶手。 “怎么回事,你不知道突然停车很危险吗?!”我探出头问。 车夫已经跳下车,整个身子钻进马车底下检查着车轮。 “车轴断了。”他上半身探出来,拍拍手上的灰,“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这怎么行?你已经收了我的钱,必须把我送到目的地。”我有些着急。 他歪着头打量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小姐,要不这样,您再加点修理费,我这就去附近找人帮忙修车。要是修得快,说不定还能在天黑前把您送到。” “这太过分了!我已经付了远超平时的价钱。你居然还想要收我钱。” “那就没办法了。”他耸耸肩,“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人接应,修车可能要花上不少时间。”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 “我是不会再给你钱的,做梦吧你。” “嘿,穷鬼小姐,”他把我的行李丢到我脚边,“那就祝你好运吧。”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干脆一把提起皮箱,扭头迈着大步离开。 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这是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土路,鞋跟都会陷进松软的泥土里。皮箱的金属搭扣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动了,随着步伐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不知走了多久,脚踝酸痛得厉害,手掌也被行李箱的提手勒出深红的印记,火辣辣地疼。 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暮色从树林深处弥漫开来,给荒芜的田野蒙上一层灰蓝的薄纱。抬起头的时候,交错的枯枝将天空切割成无数碎片,几只寒鸦停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越靠近菲尔德庄园,我的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这里。那个名义上是我父亲的男人向来厌恶巫师,他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把我关起来? 埃莱娜现在怎么样了?她的腿有恢复吗。 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为什么这两年没人给我写信?如果是埃莱娜出远门,一定会有很多人担心吧。 我的心里不免变得有些酸涩起来。 站在庄园门口的时候,暮色渐浓,庄园的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浮现。它像一艘搁浅的巨轮,沉默地矗立在荒原之上。夕照的余晖为屋顶镀上暗红,几扇窗户反射着最后的天光,像垂死者半睁的眼睛。 仿佛和梦中那般熊熊燃烧的样子重合了。 可实际上它完好无损地立在暮色里。 我来注意到铁门上的锁链已经生锈,但门柱上却挂着一个生锈的挂着蛛网的风铃。我突然意识到整座庄园最不寻常之处:太安静了。没有仆人的走动声,没有厨房的炊烟,甚至连看门狗的吠叫都听不见。 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了树上的几只乌鸦。 “有人吗?”我喊道,“有人在吗……” 只有风声掠过荒芜的庭院,卷起几片枯叶。 这时我才想起之前自己一路走来,田埂上看不到一个身影。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战争大家都躲起来了,现在才后知后觉——这里早已荒芜。 埃莱娜最喜欢的那片玫瑰园,如今只剩枯枝在风中颤抖。她过去总是戴着宽边草帽,提着洒水壶在花丛间穿梭,哼着法语小调。可眼前的花园杂草丛生,连小径都被野草吞没。 喷水池早已干涸,池底躺着几只小鸟和青蛙的干瘪尸体,在龟裂的瓷砖上保持着最后的姿势。 “埃莱娜!”我似乎有一些不死心,又喊了几声,声音在空荡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爸爸!贝尔特!”贝尔特是我刚来这里时女仆的名字。 可是没有人回应,也没有出来能够展开双臂,给我一个拥抱,告诉我很高兴看到我终于回来。 从花园的荒芜程度来看,他们离开应该有些时日了。杂草已经长到齐膝高,藤蔓爬满了西侧的廊柱。所以这就是两年来音讯全无的真相。也许他们搬去了菲尔德家在约克郡的别院,或是更远的苏格兰庄园。这个家族从来都不止这一处宅邸。 可对我而言,只有这里,才是全部“家”的记忆的开始。 我推开沉重而华丽的大门,走进昏暗的大厅。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光束中飞舞。我摸索到壁柜旁,找到一盏煤油灯。添油的时候,手指沾满了灰尘,灯芯点燃的瞬间,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扩散开来。 名贵的羊毛地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每走一步都会扬起厚厚的尘雾。头顶琉璃水晶灯也变得黯淡,再也映不出往日的璀璨。还记得最后一次家宴,这盏灯如何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得发亮——男人严肃的侧脸,埃莱娜腼腆的微笑,还有烛光在红酒中荡漾的碎影。 如今所有家具都罩着白布,在昏暗中像一群沉默的幽灵。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快速跑上楼,推开埃莱娜房间虚掩的房门。 “埃莱娜!你在吗?” 虽然我知道没有回应,还是不死心地叫了几声。 房间里一切都很整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靠窗摆放的白色钢琴上,琴谱还摊开着。尘雾照在琴键上,我几乎能看见那个总是穿着白色繁复裙子的女孩坐在琴凳上,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间游走,把所有的心事都化作流淌的音符。 我走近钢琴,拿起琴谱。发黄的纸页上画满了各种小动物——奔跑的兔子,跳跃的小鹿,还有笨拙的獾。其中一页画着一只展翅的云雀,翅膀张得很大很大。 也许埃莱娜也向往着像这些小动物一样,能自由自在地奔跑。 想起最后那次见面,她急切地想对我说什么,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却重重摔在地上。 可是她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为什么她也不曾给我写信?是被父亲禁止了吗?以她受宠爱的程度,只要撒个娇,那个男人就会同意吧。 她和我还是不一样的,无论是伤病,还是战争,她并没有被家人抛弃,他们会带走她,真正被遗忘被丢下的是我。 我好像应该愤恨,可奇怪的是,心里只有一片荒芜般的平静。 没关系,我对自己说。 明天再想办法吧,总会有办法的。 就像十岁那年,我的头被按进浑浊的臭水沟,以为自己真的会被淹死在那里;十一岁那年,被锁在地下室,在黑暗中以为永远也看不见外面的阳光。 后来总会有办法的。 我直直地躺在她的床上,鹅绒很柔软,似乎还保留着主人淡淡的清香,让人的情感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想就这么躺着,我望着天花板上垂下的蕾丝帐幔,那些细密的花纹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我蜷缩着身子,沉沉睡去。 从睡梦中惊醒时,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久到几乎产生了幻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女仆来敲门,埃莱娜也会因为我占了她的床而气得双颊通红。 我的肚子饿得发疼,浑身都没力气,强撑着爬起来,凭着记忆,我摸索到庄园地下的仓库。厚重的木门被铁锁牢牢锁住——看来是为了防流民。要是在霍格沃茨,用个开锁咒就能解决。我使劲拉了拉门把,又泄愤地踢了两脚。 我在厨房逛了一圈,里找到了几个发了芽的土豆,闻了一下,嫌弃地它们丢到角落。土豆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了角落,那里搁着一把斧头。 这可是不错的发现。 我吃力地抡起斧头,一下下砸向铁锁。斧头很沉,震得虎口发麻,有次差点脱手砸到自己的脚。但最后还是成功了,锁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仓库里果然储备充足。我取了些风干的腊肠、青豆和保存完好的果干,腊肠咸得发苦,但我还是就着冷水全都咽了下去。 勉强填饱了肚子,我又重新回到埃莱娜的房间,我试图给她留一封信。可刚写了几句,满腔的委屈和怨气就涌上心头,最后只能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外面的世道乱糟糟的。这里至少能遮风挡雨,不会饿死。但在夜里总睡不踏实,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受惊般绷紧脊背,直到确认只是风吹动窗户的声音,才能稍稍松一口气。 白天我会披上那件旧斗篷在院子里转悠。附近有一棵苹果树结了不少果子,我熟练地爬上树干摘苹果,跳下去的时候总会故意踩爆地上那些腐烂的果子,听着发出“噗嗤”的声响。经过埃莱娜最爱的玫瑰园时,得提着衣服小心绕行——那些疯长的荆棘像固执的手指,总想拽住过路人的衣角。 无聊的时候,我就往干涸的水池里扔小石子,试着打中池子中央那个天使雕像的脑袋。 夜晚的宅子格外难熬,没有热水,没有人说话,只有冷冰冰的房间和漫长的黑暗。 我偶尔会坐在台阶上,托腮望着铁栅栏出神,想着也许哪天能听见马车的声音——埃莱娜他们会回来的吧?这么大的庄园,总不会真的就这样扔着不管。 就在我以为这个暑假就要在捡苹果、砸石子的重复中结束时,某个清晨,一只雪鸮突然扑棱着翅膀落在窗台上。我认出那是伯特莱姆的猫头鹰,雪白的羽毛上有一片突兀的黑斑像是泼上了墨水。我确实把菲尔德庄园的地址告诉过他,但没想到他真的会给我写信。 我解下它脚上的信卷。 “亲爱的安娜: 这个暑假你过得如何?我简直等不及要和你分享这里的趣事。我现在在外公的林间小屋,这里简直是个宝库!满墙都是会自己翻页的魔法书,茶壶会追着人倒出好喝的茶。昨天我还发现了一个古老的窥镜,它对着外公养的那些蒲绒绒狂转不止。 不过这里也有点小麻烦——花园里住着一窝特别麻烦的地精,经常把外公的帽子和我的眼镜藏起来。昨天它们甚至试图偷走我的魔杖!幸好外公教了我一个有趣的小咒语,现在它们见到我就会打喷嚏。 说到外公,当我提起你时,他很高兴我交了一个朋友,还翻出了一本他自己制作的会唱歌的魔法图谱说要给你看。所以……你愿意来我们这儿做客吗?这里也许比不上霍格沃茨,但至少比一个人过暑假要有趣得多。 期待你的回信! 伯特莱姆·里格 及:记得多带些袜子,这里的地精对袜子特别痴迷。” 我捧着信纸,脸颊因兴奋微微发烫。转身跑上楼梯时,木质台阶发出欢快的吱呀声。在埃莱娜的书桌前,我迫不及待地摊开信纸,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又蘸。 “亲爱的伯特莱姆: 收到你的邀请,我特别高兴。我非常愿意去你外公家做客。只是......我家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战乱,家人都离开了,我找不到他们。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太妙。” 我继续写道:“这座麻瓜宅子里没有壁炉,也没有飞路粉。外面的交通基本瘫痪,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出行去找你。” 把回信系在猫头鹰腿上后将信寄出后,接下来的几天,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我依旧每天在庄园里游荡,有时会趴在窗台上,心不在焉地往楼下水池扔石子。那个天使雕像的脑袋已经被我砸中三次,左翅膀上也布满了石子留下的白点。 就在我再次扔出一颗石子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哎唷!”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闯入了流民,赶紧躲到窗帘后面,只敢露出半张脸偷偷张望。 “安娜……是你吗?”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伯特莱姆!我惊喜地只穿着袜子就跑下楼,连鞋子都忘了穿。 伯特莱姆站在院子里,身边站着一位留着络腮胡的老人。老人身材高瘦,面相和善,灰色的眼睛像笼罩着晨雾的湖水。 “哦豁,我就说这屋子有人吧!” “安娜!你真的在这里!”伯特莱姆惊喜地说道。 我冲上前紧紧抱住伯特莱姆。 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地说个不停,却没想到在拥抱的瞬间,先是毫无预兆地流下了眼泪。 第66章 告别与新的开始(四) 我突如其来的眼泪把伯特莱姆的肩膀浸湿了一小块。他先是僵了一下,然后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 “嘿……没事了,安娜。”他声音有点窘迫,但很真诚,“你的家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他们不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赶紧松开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位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老人。 他身上套着一件墨绿色厚呢马甲,边缘已被磨得发白,露出底下深色的线头。下身穿一条吊带裤,沾着些许泥点。脚上是一双木底皮鞋。 老人显得很亲切,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温和的理解,这让我好受了不少。 “这是我外祖父,之前和你提过。”伯特莱姆介绍道。 面对伯特莱姆的外祖父,我倒不免觉得有些心虚。 “欢迎你,孩子。”阿尔弗雷德先生声音洪亮,“里格也在信里提过你。看来你一个人度过了不少艰难的时日。来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等我一下!”我急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从床底下拖出我那略显陈旧的皮箱。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门口时,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目光急切地扫过花园,直到看见那对祖孙依然站在院子里,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阿尔弗雷德先生笑着看着我,伸出那双瘦削但稳健的手,让我紧紧搭上,“准备好了吗?抓紧了,里格,你也过来。” 下一秒,我感到仿佛有一个钩子在我肚脐眼后面猛地一拉,双脚离地,一阵令人眩晕的旋转和色彩斑斓的模糊之后,我们三人踉跄着出现在一个充满阳光和草木清香的地方。 我扶着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稳住有些发软的腿,惊讶地打量着四周。我们正站在一片林间空地上,眼前是一座看起来歪歪扭扭、仿佛是从大树里自然生长出来的小屋。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胃口大开的炖菜香气。 “幻影显形总是有点难受,对吧?”伯特莱姆同情地说,他自己的脸色也有点发绿,“好像永远也无法适应。” “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体还没我这个老家伙利索。”他故意板起脸,却又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猜猜怎么着?时间掐得刚刚好!出门前我把炖锅塞进了魔法炉,这会儿回去,热乎乎的晚餐正好能上桌!” 推开那扇仿佛用整块树皮做成的门,屋内的景象更让我目不暇接。一个铜制的大茶壶正自己在炉子上气呼呼的,壶嘴喷出小小的蒸汽云朵。墙边的书架看起来像是用巨大的蘑菇改造的,上面塞满了厚薄不一、有些还在微微蠕动的书籍。最神奇的是天花板,上面漂浮着许多水晶球,里面发着柔和光芒,像被捕捉的星星。 “那些是月亮鼻涕虫的荧光黏液,”伯特莱姆注意到我的目光,解释道,“用来照明,比煤油灯亮多了,最重要的是,还不会冒黑烟。”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阿尔弗雷德先生正在控制一个会自己扭动身子的铜茶壶,听到动静,他弯着布满皱纹的眼角。 “哦嗬!”他放下茶壶,茶壶不满地喷了他一脸蒸汽,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看来有人的肚子在敲锣打鼓了。这是大事,你们赶紧都坐下,我这就把炖锅先生请过来。" 晚餐简单却美味得浓稠的蔬菜炖肉汤盛在厚厚的陶碗里,旁边放着烤得外皮焦脆、内里松软的面包,还有一大盘我从未见过的紫色水果。我几乎是狼吞虎咽,温暖的汤汁下肚。 “慢点吃,孩子,”阿尔弗雷德先生说,“厨房里还有很多。” 和前些日子吃的风干的食物相比,这里的东西可太美味了。我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味蕾都在在大声唱歌。 “这些是魔法的作用吗?”我好奇地问。 老人摇摇头,“是新鲜食材的作用。魔法能让食物更快成熟,但真正的好味道,需要时间和耐心。” 我在这座神奇的林间小屋里安顿下来。阿尔弗雷德先生为我收拾出了一间舒适的小房间,房间虽然不大,但每天都会有阳光透过圆形的窗户洒进来。最让我开心的是,伯特莱姆的房间就在隔壁,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墙,晚上还能听见他练习魔咒时嘀嘀咕咕的声音。 住下的第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奇怪的喧闹声吵醒了。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楼下敲锣打鼓,还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尖细叫声。 伯特莱姆已经起来了,他告诉我,这是小屋周围的“麻烦精”——地精来闹了。 “你看,它们简直无法无天。”伯特莱姆指着花园里几个正把刚长出来的胡萝卜苗当标枪互相投掷的小生物气愤地说。那些地精大约到我们膝盖高,皮肤是土褐色,长着尖尖的长鼻子和骨碌碌转的小眼睛,看起来既滑稽又讨厌。 “该你出手,伯特莱姆,你知道该怎么做。”阿尔弗雷德老先生说道。 伯特莱姆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一些不好意思。 “好吧。”伯特莱姆深吸一口气,像运动员热身那样活动了一下手腕,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双脚分开,双手像风车一样旋转,然后猛地指向那群地精,大喊:“喷嚏纷纷!” 一股无形的力量掠过,那几个地精突然停止了打闹,开始接二连三地打起响亮的喷嚏。 “阿嚏!” “阿——嚏!”它们被自己的喷嚏震得东倒西歪,最后晕头转向地跳出了栅栏消失不见。 我忍不住笑起来。“太厉害了!这是什么咒语?” “我外公教的,‘无害恶作剧咒语’的一种,还不会被魔法部追踪的那种,”伯特莱姆得意地说,“对地精特别有效。它们讨厌打喷嚏。不过得小心……”他话音未落,一个躲在树后没被咒语波及的地精,敏捷地窜过来,抓起伯特莱姆刚才放在地上的水杯,一溜烟跑没影了。 “嘿!我的杯子!”伯特莱姆懊恼地叫道。 “看来它们也在学习,”阿尔弗雷德先生对伯特莱姆先前的显摆嗤之以鼻,“学会声东击西了。与地精斗智斗勇,是住在这里的日常功课。”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伯特莱姆在这里过得很充实。我学会了给会自己唱歌的魔法图谱翻页,它喜欢古老的摇篮曲,帮忙安抚喜欢追着人倒茶的茶壶——需要在它暴躁前轻轻敲三下壶盖。我还跟着伯特莱姆认识了许多林间的魔法植物,比如月光下会发出银光的银叶草,蕨类的叶片呈优雅的羽毛状,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蓝光的含羞蕨,它们能感知到周围生命的情绪变化,当它们感受到善意时,就会完全舒展开叶片。 我会给屋外的植物浇水,比如需要固定拍打才能保持活力的疙瘩藤,或是为晚上的照明收集月亮鼻涕虫的荧光黏液。 伯特莱姆不太喜欢出门。他总之在书房里泡着。可能是在书房里读着《千种神奇草药与蕈类》的新篇章,或是照看一锅正炖着的魔药。 一天下午,我坐在阿尔弗雷德先生旁边编毛线,老先生神秘兮兮地问我。 “安娜,想不想去找点‘零花钱’?” “零花钱?” “是嗅嗅!”他朝我俏皮地眨眨眼,“你知道那种对亮晶晶的东西毫无抵抗力的小家伙吧?它们的巢穴里经常能找到人类丢失的金币、珠宝什么的。我昨天路过附近发现了有嗅嗅出没,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记得叫上伯特莱姆一起。” “您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这件事。” “听着,在我们这里,从嗅嗅那‘''寻宝’是每个小巫师的必修课,只是伯特莱姆那小子成天就知道待在屋子里看书,怪无趣的。” 我把这事和伯特莱姆说了,他果然并不是很感兴趣。但经不过我的纠缠和说服,还是同意了。 我们准备了一个帆布小包,伯特莱姆还特意从仓库找来了几片闪亮的玻璃碎片和一枚旧银币作为诱饵。临走时,他往口袋里塞了一卷看起来像是蜘蛛网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特制的束缚网,”他推了推眼镜说道,“可以对付这种小偷小摸的家伙,不会伤到它们。” 我们蹑手蹑脚地溜进屋后的森林,伯特莱姆一边走一边低声给我讲解:“嗅嗅最喜欢住在老树根下面的洞里,或者岩石缝隙里。它们胆子特别小,但是一看到亮晶晶的东西,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知道的可真多!” “那当然,我很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 我们在林子里转悠了快一个小时,扒开了无数个树洞,检查了每一处岩石缝隙,连嗅嗅的影子都没见到。我的热情渐渐消退,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下。 “也许它们今天都不出门了?”我泄气地说。 就在这时,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我们俩立刻屏住呼吸,伯特莱姆轻轻拨开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叶子——果然!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动物正背对着我们,用它那长长的鼻子在泥土里翻找着什么。突然,它从土里叼出一枚亮闪闪的扣子,熟练地塞进了肚皮上的小口袋里。 “就是它。”伯特莱姆动了动嘴巴,用气声说。 嗅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它那双小黑豆似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我们,但当伯特莱姆拿出玻璃碎片在阳光下晃动时,它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 “慢慢来......”伯特莱姆小声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碎片往前递。 嗅嗅犹豫地向前挪了几步,长鼻子不停地抽动着。就在它伸出爪子要抓住碎片的瞬间,我猛地扑了过去——可是嗅嗅反应更快,嗖地一下就钻进了旁边的地洞,只留下那块孤零零的玻璃碎片。 “可恶,”我懊恼地捶着地面,“就差那么一点!” 伯特莱姆叹了口气:“我们太着急了。应该更耐心些。” “你说得对。”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们换个战术。来,把你的银币给我。" 他递给我那枚准备好的银币,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新计划。 于是,我假装在树下打盹,手心里放着那枚闪闪发亮的银币。伯特莱姆则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手里紧紧握着那张特制的束缚网。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我昏昏欲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脖子后面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身旁的草丛再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眯着眼睛,从眼缝里看到那只嗅嗅正小心翼翼地靠近。它每走几步就停下来东张西望,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向前。我的心跳得飞快,但还是努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嗅嗅终于来到了我的手边,它那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了碰银币,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就在它伸出爪子要拿走银币的瞬间,伯特莱姆猛地从灌木丛后跳出来,一张大网准确无误地罩住了嗅嗅! “成功了!”我们兴奋地击掌庆祝。 伯特莱姆小心地把嗅嗅倒提起来,轻轻摇晃。果然,哗啦啦地从嗅嗅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大堆东西:几枚扣子、一个亮片、甚至还有一副假牙! “这不是玛丽夫人的假牙吗?”伯特莱姆捡起那副假牙,哭笑不得,“上周她还到处找呢!”我们又翻找了一下其他物品,除了些亮闪闪的瓶盖和糖纸,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只被网住的嗅嗅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发出细小的哀鸣。 “看来我们发不了财了。”我有些失望地说。 伯特莱姆耸耸肩:“至少我们帮玛丽夫人找回了假牙。” 他小心地解开束缚网,嗅嗅一获得自由就飞快地钻回地洞,连那些“宝贝"都顾不上拿了。 我们坐在树下,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突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虽然没找到金币,”我喘着气说,“但是挺有趣的,对吧?” 伯特莱姆点点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舒适。 远处传来老人呼唤我们吃饭的声音,我们相视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起朝着小屋的方向跑去。 林间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在这里玩的心野了,这会儿哪儿都去不了觉得有一些无聊,抱住膝盖坐在台阶上,将下巴磕在膝盖上。 阿尔弗雷德先生坐在我身边的摇椅上抽着烟斗。伯特莱姆坐在他另一边看书。 雨声淅沥,衬得小屋格外宁静。 老人在门口看了看天,说:“卜鸟们该难受了。” “卜鸟是什么?”我好奇问道。 “是一种蓝灰色的魔法鸟,” 阿尔弗雷德先生吐出一个烟圈,“长得有点像麻瓜世界里的秃鹫,但性情温顺得多。它们的叫声预示着下雨,可偏偏自己最讨厌被雨水打湿羽毛。” 伯特莱姆从书里抬起头,补充道:“书上说,它们天生不会搭窝,总是借宿在巫师的屋檐下。有些巫师嫌它们的叫声太凄凉,会故意驱赶它们。” 我想象着那种从未见过的鸟儿在雨中无处躲藏的样子,不禁有一些动容。 “它们会飞来这儿吗。” “不好说,如果没有合适的落脚地方,它们不一定会来。” “我们去给它们搭个临时的小雨棚吧?就在这附近的树上。”我提议。 阿尔弗雷德先生非常赞同我的想法,鼓励我们立即行动起来。 我和伯特莱姆找来一些大的叶子和柔韧的藤蔓,冒着雨在附近几棵树的枝桠间,笨手笨脚地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小的遮雨棚。 天色愈发暗沉,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越来越响。我们坐在树下等了一会儿,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林间传来一阵陌生的鸣叫——那声音不似寻常鸟雀的啁啾,带着几分沙哑。 我抬头望去,只见几个蓝灰色的身影掠过雨幕,像几片被风吹散的云朵,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是卜鸟!”我忍不住站起身。 它们用力抖了抖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水珠四溅,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微光。随后它们紧紧依偎在一起,蓬松的羽毛彼此交叠。我听见它们发出舒服柔的“咕噜”声,让我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伯特莱姆,你知道吗?”我小声说,目光仍停留在那些小鸟身上,“我好像有点羡慕它们。” 伯特莱姆正拧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袖,闻言诧异地抬起头:“羡慕它们?为什么?它们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 “可是你看,”我指着雨棚下依偎在一起的卜鸟,“它们虽然不会搭窝,却会互相取暖。下雨了,就一起挤在叶片下;天冷了,就靠在一起。” 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树叶飘然落在我们之间的水洼里。我用故作轻松的语气继续说:“到这种下雨天,我就只能一个人坐在家门廊的台阶上数雨滴。菲尔德那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找不着。” 伯特莱姆灰色的眸子闪了闪,忽然站起身走向工具棚。“你等等。”他说着翻找出一捆剩余的藤蔓和几片最大的蜂斗菜叶子。 “你要做什么?”我好奇地问。 只见他熟练地将藤蔓弯成伞骨的形状,把叶子层层叠叠地固定在上面。做完后,他走近我,将这把简陋的“伞”举过我的头顶。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叶面上,奏出轻快的节奏。 “卜鸟只能依靠别人提供的地方躲雨,”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但你不是,安娜。你是自由的。”他板着脸,似乎不太习惯说这些话,耳根微微发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你看,就算只有这些树叶和藤蔓,我们也能做出挡雨的东西。我是说......总会有办法的。” 伯特莱姆好像是在笨拙地安慰我。 虽然他说得磕磕绊绊,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关心。这让我忽然有些惭愧——我总是不自觉地沉浸在往日的委屈里,怨恨家人没有给我应有的关心和爱护。把自己放在不幸的受害者的位置,这样好像就有了不去努力的借口。 可谁没有难熬的时光呢?如果我总是活在过去,也许就永远无法向前看,获取自己想要的真正的幸福。 想到这里,我似乎感觉自己振作起来了一些。前些日子一直笼罩在心中的阴霾也淡去了一些。 我接过了伯特莱姆手中的“伞”,笑着说,“谢谢你的伞,虽然做的很丑……不过,你说的对,伯特莱姆。我才不是卜鸟,我们一点也不像,我也不像它们那样可怜。我可以自己飞去想去的地方,而不仅仅是受困于雨天。” …… 天气好一些的时候,阿尔弗里曼老先生决定带我们去附近的巫师集市采购。他递给我和伯特莱姆一个小钱袋,里面有几枚叮当作响的钱币。 “唔,虽然也不多,但给你们零用也够了,孩子们,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集市热闹非凡,挤满了穿着各式长袍的巫师和女巫。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奇怪的味道——燃烧的香料、草药、还有某种甜甜的糖果味。摊位上有卖会自动搅拌的坩埚、形状各异的魔杖、装在笼子里扑闪着翅膀的奇怪生物,还有堆成小山的各式糖果。 我和伯特莱姆在一个堆满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旧货摊前挪不动步。摊主是个戴着一只眼罩的老巫师,他正用魔杖指挥几个小扫帚自动清理商品上的灰尘。 “快看这个!”我拿起一面小巧的镜子。它的边框镶嵌着珍珠母贝,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泽。当我朝镜子里望去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影像被柔化了——黑眼圈不见了,头发也显得更有光泽,脸上也多了粉色的腮红。 “这镜子会施美容咒呢。”摊主笑眯眯地说,“虽然不会说话,但能让你看见自己最美的样子。” 我拿着镜子左照右照,简直爱不释手。镜中的我气色红润,眼神明亮,我毫不犹豫地用零花钱买下了它。 伯特莱姆则在糖果摊前买了一包魔法棉花糖。那棉花糖在纸袋里自己轻轻飘浮着,像一朵朵小云彩。 我们坐在集市边的长椅上分享这包神奇的棉花糖。每吃下一口,就会从嘴里吐出一个对应颜色的泡泡——粉色的草莓味泡泡会飘到半空中炸开,撒下细小的闪光;蓝色的蓝莓味泡泡则会像肥皂泡一样轻盈地飞舞。 伯特莱姆鼓起腮帮子,努力吹出一个巨大的绿色泡泡,那是青苹果味的。泡泡晃晃悠悠地飘起来,最后“噗”地一声轻轻炸开,留下淡淡的果香。 我试着吃了一块紫色的葡萄味棉花糖,结果吐出的泡泡特别多,一个个小泡泡像串葡萄似的连在一起,把我们俩都逗笑了。 我们俩就像两只金鱼一样,在温暖的午后,坐在路边不断地吐着泡泡。 可是那天回家的路上,阿尔弗里曼老先生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他紧抿着嘴唇,眉头深锁,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往事。当我们兴高采烈地讲述集市上的见闻时,他只是勉强笑了笑,眼神却飘向远方,显然没有听进去。 后来在厨房帮忙时,伯特莱姆悄悄告诉我实情:“外祖父在集市上遇见了从前在欧洲巫师协会的同僚。当年他因为一次黑魔法实验失控,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不仅被协会除名,还被家族驱逐......虽然现在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排斥他,但依然不愿真正接纳他。” 我回想起伯特莱姆曾经说过的话,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与当年那个痴迷黑魔法、被称为“疯子”的巫师联系在一起。现在的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就像个隐居乡间的寻常老人。 深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惊醒,其间还夹杂着重物落地的闷响。我赤着脚走出房间,循着声音来到阿尔弗里曼老先生的房门外。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拉住了我的胳膊。 回头一看,是穿着睡衣的伯特莱姆。月光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冷静。 “别进去。”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和诡异。 “可是你外公他......” “这是他自己必须面对的过去,谁都帮不了。”伯特莱姆的语气异常平静,却透着深深的疲惫,“当年他沉迷黑魔法实验,连家人重病都无暇顾及,后来实验失控还伤及无辜......这些往事总会不时地折磨他。”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无奈与悲伤。 “真的不用去看看吗?我是说,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这不是第一次了。”伯特莱姆轻轻摇头,转身示意我离开,“听我的,走吧。” 我迟疑地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跟着他回到了走廊。 然而第二天清晨,阿尔弗里曼老先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哼着轻快的小调为我们准备丰盛的早餐。他笑眯眯地把煎蛋和培根分到我们的盘子里,还特意在我面前放了一小罐自制的蓝莓酱。 看着他和蔼的笑容,我既感到困惑,又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被过往的事情困扰的不止我一个人。这个发现让我在难过之余,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段过去,会让一位老人仍要承受如此沉重的悔恨与痛苦。 但是后来,阿尔弗里曼老先生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时间过得很快,在一年一度的“地精保龄球大赛”欢快的喧闹声中,这个充满快乐的夏天即将画上句点。 我伯特莱姆帮玛丽夫人从嗅嗅身上找回了她那副宝贝假牙,这位热心的老太太说什么都要邀请我们参加这场热闹的活动。看来这是附近巫师们每年夏末的传统保留节目。 规则再简单不过:先用昏迷咒轻轻放倒几只总在菜园里捣乱的地精——然后把它们当作保龄球,朝着远处用堆放的南瓜滚过去。撞倒的南瓜越多,得分就越高。 比赛在欢声笑语中拉开序幕。被施了咒的地精们蜷成各种滑稽的姿势,有的像毛球般圆滚滚,有的四肢摊开像只海星。伯特莱姆被推着第一个上场,结果用力过猛,那只可怜的地精直接飞越了整个南瓜阵,“扑通”一声栽进了远处的灌木丛,逗得全场哈哈大笑。 轮到我的时候,我有点紧张。学着别人的样子,我瞄准南瓜阵,用力将手里那只晕乎乎的地精推了出去。它歪歪扭扭地向前滚去,居然撞倒了五个南瓜! “太帅啦,安娜!”伯特莱姆非常开心地为我鼓掌。 我挺直了腰杆,对着他得意地微笑。 空气中飘来新翻泥土的清香,玛丽夫人爽朗的笑声与巫师孩童们的嬉闹交织。 那些菲尔德庄园的空寂和冰冷,流浪的寒冷冬日,和捉襟见肘生活,似乎已经变成模糊不清,遥远而陌生的事情了。 第67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一) 站台的蒸汽还没完全散去,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缓缓挪动着。伯特莱姆把行李箱塞进车厢,拍了拍沾上灰尘的长袍。 “总算赶上了。”他长舒一口气,在我对面的皮革座椅坐下,椅子发出熟悉的吱呀声。 我瞥见他已经从包里掏出《毒菌大全与常用解毒剂》在读,顿时有一种无形的危机感,不满地说道,“喂,怎么才刚上车,你就开始用功了?" “这不能叫用功,”他头也不抬地说,“顶多算是类似于打发时间。” “......” 我把脸转向车窗,看着窗外掠过的草原。车轮与轨道规律的撞击声像在打着节拍,让我不禁又回想起这个暑假的点滴。 正当我出神时,车厢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三个一年级生怯生生地挤在门口,怀里都抱着各自的宠物。 “请、请问这里还有空位吗?”站在最前面的女孩小声问道。 我注意到站在最后面的小男孩,他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圆脸胖鸡护在怀里,那只鸡正发出满足的“咕咕”声。 “当然。”我往里挪了挪,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安置宠物。 当孩子们开始交换巧克力蛙画片时,伯特莱姆合上书,压低声音:“你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是不是还在惦记家里的事?” 列车正巧经过一片如镜的湖面,阳光在水面上碎成千万片跳跃的银箔。 “不只是这个。”我无意识地揉着袍子的褶皱,看着对面那个一年级生拆开巧克力蛙包装,青蛙一下子蹦到了他的膝盖上,惹得孩子们一阵惊呼。 “还有选修课的事,”我叹了口气,“邓布利多教授在上学年就说过,这学期就要确定选修方向,可能影响到未来的就业方向......” 对于未来的事,我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哦,说到这个!”伯特莱姆突然坐直身子,“我打听到三年级可以开始选修古代如尼文和算术占卜了,你会选哪门?” 这两门无论哪个都感觉让我眼前一黑。 伯特莱姆识趣地没再追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尝尝,出门前带的黄油曲奇,加了提神醒脑的月露花汁。” 曲奇的甜香在车厢里弥漫开来。那个胖鸡的一年级男孩偷偷咽了下口水,我掰了半块递过去,他耳尖通红地小声道谢:“我叫詹姆斯,文森特·肯尼。很高兴认识你们。” “你好呀,文森特。”我随口打发。 男孩抱紧了怀里的胖鸡,好奇地问:“霍格沃茨是什么样的学校?那里的课程很难吗?” “比起上课,还有更多让人头疼的事呢。”我故意压低声音,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比如总在半夜吵得人睡不着觉的蝇虫,还有喜欢跟踪人的皮皮鬼……” 男孩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和另外两个小伙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担忧。 伯特莱姆看不下去,插话道:“别听她瞎说。只要认真完成作业,遵守校规,就不会有太多麻烦。”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而且学校的布丁特别好吃,每周四都有巧克力慕斯。” 文森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怀里的胖鸡也跟着“咕”了一声。 “你们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吗?”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怯生生地问,“我妈妈说那个学院的巫师都特别厉害。” “那是自然了。”我挺直腰板,故意用傲慢的语气说,“只有倒霉蛋才会被分到其他学院。要知道,这连续三年的学院杯——就是年终评分最高的那个荣誉,可都是我们斯莱特林学院的。要是被分到别的学院嘛……”我故意顿了顿,瞥了眼孩子们紧张的小脸,“可能就得加倍努力,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连巧克力蛙都没空拆啦。” 伯特莱姆在对面拼命朝我使眼色,但我假装没看见。三个一年级生听得目瞪口呆,抱着宠物笼子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 “不过……”我话锋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其他学院的休息室也挺有意思。比如赫奇帕奇的休息室里会举行烤饼干的活动,拉文克劳的塔楼能看见星空……我猜那些学院里一定也有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发生。” 伯特莱姆这才松了口气,接过话头:“是的,最重要的是,四个学院都有各自的优点。等你们到了学校就明白了。” 文森特小声对同伴说:“我觉得我可能更适合赫奇帕奇……‘咕咕’最喜欢烤饼干啦。” 我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只是因为有好吃的东西? 车厢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这时推着零食车的售货员经过窗口,伯特莱姆买了好几包巧克力蛙分给孩子们,他们兴奋地拆着包装,谈论着对未来的憧憬。 伯特莱姆转过头来,悄悄对我说:“知道吗?我一年级的时候也特别害怕去学校。” “你也会害怕上学?”我有些意外,毕竟他现在可是各科教授眼中的模范生。 他点点头,“是呀,其实我担心自己掌握不好麻烦,但后来发现,无论学的怎么样,至少食堂的南瓜馅饼永远管够。”他笑了笑。 窗外泼洒开的阳光。那个收到曲奇的男孩正把自己收集到的巧克力蛙画片摊在膝盖上排列,他的同伴们发出羡慕的惊叹。 “对了,伯特莱姆,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什么?” “其实……”我慢悠悠地开口,“阿尔弗雷德先生今早在我们出门前,偷偷在我行李箱里塞了本《中世纪黑魔法造物》。” 伯特莱姆瞪大眼睛:“那本绝版书?他连我都不让碰!” 看着他夸张的受伤表情,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列车在霍格沃茨站缓缓停稳,蒸汽与夜色交织成朦胧的帷幕。我和伯特莱姆随着人流走下站台,与那几个一年级生道别后,登上马车。马车沿着熟悉的小路前行,城堡的灯火在夜色中愈来愈近。 就在我们徒步走向礼堂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安娜·菲尔德。”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生站在空旷地面处。他穿着斯莱特林的院袍,看上去严肃而阴沉。 “我是斯莱特林级长,阿拉斯泰尔。”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也许你还不认识我。邓布利多教授有事找你,请随我来一趟。” “开学典礼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吗?教授不应该已经在礼堂……” “事关紧要。”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若不是急事,我也不会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想到邓布利多平时对我很是照顾,我眼睛闪了闪——难道是之前拜托他寻找家人的事有了消息? 我让伯特莱姆先去礼堂,并告诉他自己随后就到。 跟着这位级长走在熟悉的石廊上,我渐渐察觉到不对劲。我们并没有走向城堡主楼,反而沿着一条偏僻的侧廊越走越远。墙上的火把越来越稀疏,月光透过彩窗投下诡谲的影子。 “级长,”我停下脚步,“恕我直言,这似乎不是通往校长室的路。” “很快就到了。”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教授在另一个地方等你。” “不对,阿拉斯泰尔,你说你是级长,但是我从来不记得这件事。” “这没什么,我是今年新上任的。” 他的声音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有一些迟疑,视线扫向他胸前,果然看见了级长徽章。 随着光线越来越暗,一种不安感在我心中蔓延。当我们转入一条通道时,我终于再次停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如果你不告诉我......” 前方的身影突然顿住。他背对着我,发出一声刺耳而诡异的尖啸,那声音完全不似人类。我心头警铃大作,转身就要逃跑—— 一道咒语击中我的后背,剧烈的刺痛让我瞬间僵直。我踉跄着扶住墙壁稳住身子,艰难地转过身:“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阿拉斯泰尔猛地冲过来掐住我的脖颈,将我重重按在石墙上。窒息感瞬间袭来,我徒劳地抓挠着他的手臂,眼前开始泛起金星。在模糊的视线中,我拼命伸手探向袍袋里的魔杖—— 可当我试图念出咒语时,被扼住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魔杖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绝望的挣扎中,我抬起视线,恰好对上他的双眼——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是......什么怪物? 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整个人向后掀飞。我顺着墙壁滑落,捂着喉咙大口喘息。 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阿拉斯泰尔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不远处,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他胸前的级长徽章冒起了黑烟,化为了散沙。 他根本不是所谓的级长。 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向后踉跄了两步,随即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心里仍怦怦直跳,生怕那个人会再次追上来。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袭击我?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级长。不,更不对劲的是他当时的状态——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完全无神。 我必须立刻把这件事报告给校长。 一路上几乎不见人影,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我一路奔到礼堂门前的石阶,占卜学教授瓦布拉女士正站在门口,负责引导迟到的学生入场。她见我一身狼狈地跑来,连忙伸手扶住我摇晃的身子。 “发生什么事了,孩子,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有人袭击我!”疼痛让我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里还有着未干的泪水,“就在西塔楼附近……叫阿拉斯泰尔!我并不认识他,但是他掐住我的脖子,像是要杀了我……” “慢慢说……你是说,有人想杀你?” “是的,教授。请您务必转告校长。我担心……不只是我,可能还会有别人遭遇同样的事。” 瓦布拉教授轻轻抱住了我,温暖的手一下下抚过我的后背。“没事了,我在这儿,这里很安全。如果真如你所说,这绝不是小事。霍格沃茨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你是怎么挣脱的?” 我稍稍退开,让她看我颈间的红痕。“我也不知道……当时他死死掐着我,后来却突然整个人腾空飞起,摔在了地上。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我的反击产生了作用。” 看到我脖子上的痕迹,瓦布拉教授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菲尔德小姐,这件事必须严肃调查。我会立刻派人去询问那名学生。不过现在,你或许该先去医疗翼做个检查。” 又是医疗翼? 开学第一天就进医疗翼,恐怕庞弗雷夫人要把我训个没完。 尽管我一再强调伤势不重,但教授还是坚持要带我去一趟医疗翼。 我一声不吭地跟在瓦布拉教授身后,我们沿着与礼堂相反的方向走去。瓦布拉教授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殷切叮嘱:“最近千万不要独自乱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说这很可能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袭击,如果经过核实是真实的事情,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那名学生。每走几步,她还会转过身来,确认我没有趁机溜走。 我渐渐有些走神,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应对庞弗雷夫人的唠叨。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灰蓝色的天光涂抹在石墙与地面上。角落里不知谁的蟾蜍溜了出来,从我脚边一跃而过。晚风从远方低低吹来,掀起我的袍角。 我看见瓦布拉教授伸手按住帽子,生怕它被风吹走。 迎面走来一群人。他们排成两三列,像一群移动的黑羽乌鸦,整齐划一。队伍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又像是成群的小老鼠。 是从黑湖方向过来的一年级新生。 暮色朦胧,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隐约望见队伍最前方有个戴着兜帽的少年,穿着校服黑袍,正领着队伍朝城堡走来。 就在他们经过我们身旁的瞬间—— 城堡里的蜡烛突然齐刷刷亮起。温暖的光晕透过窗棂,恰好洒在那个他们身上。 和少年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阵细小的风,如同衣料上轻柔的褶皱,拂过我的面庞,也撩起了他额前的发丝。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脑海里仿佛闪过很多个手牵着手共度过的无比亲密的时光。 当少年带着嬉笑打闹的一年级新生们从我身旁经过,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的背影,唤了一声。 “汤姆·里德尔?” 我喊得声音不大,几乎要被风吹散在暮色里。 队伍最前方那个高挑的少年却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侧过身,抬手摘下兜帽,朝我望来。 已经很久没见了,他的模样和身型都发生了变化——这大概是这个年纪男孩特有的成长速度。就像在暑假里某个清晨醒来,我发现伯特莱姆的衣袖短了一截,他拿着刀叉时露出的手腕线条已然清晰有力。 汤姆·里德尔的变化也是如此惊人,几乎让我移不开视线,又差点认不出他来。 他身形高挑而舒展,像一株还未完全长成,却已具备某种凌厉风骨的白杨。带队站在一年级生旁边的时候,非常显眼。 头发是墨水一般的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软,却又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头发遮在额前,更衬得肤色是一种冷感的白。 他的脸庞已褪去了圆润的轮廓,下颌线条清晰利落,微微绷紧的时候淡漠疏离。 而嘴唇却像被水浸过的花瓣,湿润中带着一丝易碎的柔软。 风也让我的心跳快了几分。 我竟觉得有一些惊喜。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几乎断了联系。这似乎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在需要彼此的时候才会相见,平日里却像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即便我们曾一同在冬日的寒风中奔跑,共同见证过死亡的降临,那又如何? 我们的底色太过相似,都清楚地知道,没有目的的相处终究毫无意义。 而我偏偏喜欢这样的关系。即便长久不见,我们依然是最熟悉彼此的人。这点从来不会变。 在霍格沃茨城堡外面,我们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彼此。 “里德尔学长,霍格沃茨是一个怎么样的学校呀!”一个学生兴奋地问道。 黑发少年先转开了视线。 汤姆又继续说了下去,语气耐心温和:“霍格沃茨是个不被形式束缚、自由而丰富的地方,在这里,努力与成绩才是真正的语言,希望你们也能在这里享受一切。” “但是,”他话顿了顿,似乎意有所指,“这并不代表这里是永远安全的——没有地方是如此,因此请务必时刻保持警惕,不要让有些冒充者……有可乘之机。” 第68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二) 我坐在医疗翼的床上,梅特夫人查看我的脖子上的痕迹。瓦布拉教授忧心忡忡地在一旁看着我,不过她并没有告诉梅特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话语谨慎而含糊,避开了“怪物”、“袭击”等关键的字眼,只是说要要把这件事上报给迪佩特校长。 而我似乎并不在意之前的事,满脑子只有刚才遇见汤姆的场景。 汤姆里德尔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他刚才的话是在暗示我遇见的那个人是冒充的? 某种奇异兴奋感的念头击中了我——所以,当我遭受袭击的时候,汤姆其实也在现场?那时我意识模糊,袭击我的男生突然就腾空飞起……我一直以为是我在情急之下,不知怎么爆发的魔力救了自己。 难道……是有人出手了? 可是看他刚才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的样子。袍子看起来一丝不苟,哪里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各种猜测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我气呼呼地,不自觉地鼓起了腮帮子。 “别动!”梅特夫人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拿着一瓶冒着紫色烟雾的药水,用棉签蘸取,毫不留情地抹在我的伤处。 “嘶——”一股尖锐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哇哇大叫起来,“痛!夫人,轻点!” “痛吗?”梅特夫人手下不停,“疼痛也许是好事,至少能让你记住教训,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夫人,您都说了,是‘好了伤疤’,”我吸着气,试图用贫嘴转移注意力,“那伤疤都没了,肯定就会忘了疼嘛。是您的治疗技术太高超了,每次都会让我好得特别快,想记住疼都难。” “好了,不要说这种漂亮话。”梅特夫人终于涂好了药,直起身收拾着药瓶,瞪了我一眼,“我的技术虽然好,但希望你也能让我省点事,少来几次医疗翼,知道了吗?尤其是晚上,别再到处乱跑。” 我乖巧地点点头,心里想着,有些事恐怕不是“不乱跑”就能避免的。 我不知道那天的袭击事故最后是如何处理的。大概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迪佩特校长并没有对外公布任何细节。后来这件事在明面上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没有在校园里掀起任何波澜。连我最好的朋友伯特莱姆对我的这番遭遇也一无所知。为了不让他那容易过度担忧的性格焦虑,我只是把经过轻描淡一笔带过。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平息,在此之后,霍格沃茨接连有好几个学生受到了攻击。 下一个受害者是斯莱特林的五年级生,被发现在一条挂满古老铠甲的回廊里昏迷不醒,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脸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唤醒。紧接着,拉文克劳的姐妹花在公共休息室落地镜边复习功课后,双双陷入了同样的沉睡。 就连我的同寝室女孩子,也在某个清晨被发现晕厥在梳妆台前。 大家私下里议论,有几种传言在学校里传播开。一种是说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囚犯正躲藏在学校里,有可能是藏在画像中,夜里才会出来游荡。另一种更具体、也更古老的传言——关于斯莱特林密室的传说被大家提起,并且赋予了新的、令人恐惧的意义。 比起追查袭击事件的真相,大伙儿似乎更乐意谈论这些真假难辨的校园怪谈。 就连魔法史课上,有胆大的学生直接举手提问:“宾斯教授,关于斯莱特林的密室里藏着个怪物,传说是不是真的,它真的存在吗?” 宾斯教授会从讲义中抬起头,用他那幽灵特有的、恍惚的眼神看着提问者,慢悠悠地回答:“密室?啊,是的,那就是个传说,萨拉查·斯莱特林与其他三位创始人确实存在分歧……但是显然,如果真有什么密室和怪物,是绝不可能在我们这么多教授的眼皮子底下藏住的,明白吗?” 他飘着透明的身子,脸上看上去笃定而自信。 学校的处理方式,在日益严重的袭击面前,显得有些被动和无力。学校似乎只是采取了更加严格的管理措施。他们暂时关闭了所有的学生俱乐部和沙龙活动,并且大幅提前了宵禁时间。夜晚的霍格沃茨走廊,变得更加空旷和寂静,只有巡夜教授提灯晃动的身影。 然而,比起那些飘忽不定的传言,我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了汤姆·里德尔身上。 是的,他变得更加惹眼了。走廊上总能看见他被低年级学生团团围住,耐心解答着功课难题;而当他与高年级学生讨论复杂的魔法原理时,周围总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专注的圈子。 与阿尔法德那种大部分时间被女生们爱慕的目光和争风吃醋的议论所包围不同,汤姆在男生中间,似乎也建立了一种奇异的信任感和威望。 他表现出了一种近乎完美的耐心和吸引力——尽管我内心深处,总是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他的本性,还是另一种无懈可击的伪装。 有一次,我在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见到了汤姆。 黑发少年坐在石砌壁炉旁边的沙发上,正在与身边几名名高年级生交谈。 他的姿态放松却不显散漫。他在听别人说话时,展现出全然的专注。 那一幕仿佛自带某种吸引力,让人的目光很难轻易从他身上移开。 “安娜,你在看什么?”身边有人问我。 我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阿尔法德在一起,他正侧头看着我。 “我?”我迅速移开视线,故作轻松地指向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张崭新的挂毯,“我在看那个。这个羊毛毯的质地和纹路真是有意思,似乎带了一点波斯风格?我们休息室是什么时候换上的?以前没注意过。”我的话语流畅得像在背诵,但眼睛的余光,却依然不受控制地飘向壁炉边的那个身影。 “不对。”阿尔法德声音笃定,“你明明是在看别的。我喊了你的名字三遍,你都没反应。” 我对他的敏锐感到诧异,转头对上阿尔法德的目光,依然嘴硬:“我能看什么?这里除了黑乎乎的湖水和几张旧沙发,还有什么值得看的?大概是我今天有点累了吧,你知道,教授要求我们写那篇关于泡泡豆荚的长篇报告。” “不止这一件事,”阿尔法德说道,“上学期期末,你答应我会给我写信,但是整个暑假,我一封信都没收到。” 我有一瞬间发愣,看着阿尔法德略显审视意味的眼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起来在学院杯典礼的时候,阿尔法德确实低头在我耳边说了什么,而当时我正分心想着别的事,再加上掌声淹没了他的话,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我并不认为这种小事值得布莱克少爷惦记。 “噢,抱歉。”我脱口而出,“后来我家里遇到了一些事,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写信。不过,”我顿了顿,扬起笑容,“我听苔丝说,这个暑假你和苏珊娜一起去度假了,你们玩的开心吗。” “从小到大每年都是这样过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换个地方消磨而已。”阿尔法德说,“如果你感兴趣,今年圣诞节我也可以带你一起……” “我的荣幸。”我面上笑着,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烦躁——或许是因为这些轻许的承诺从来不当真,“不过离圣诞节还早呢,阿尔法德。” *** 面对持续有学生遭遇袭击的危机,学院各级长们聚在一起商讨对策。其中,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提出的方案最为引人注目,也最终得到了迪佩特校长的肯定。他提议,组建一支特殊的学生队伍,有意向的、战斗力较强的巫师也可以自愿加入。这支队伍的主要任务,便是在教授巡夜之外的时间,自发组织巡逻,保护低年级学生,并及时发现和报告可疑情况。 很快,由学生自发的巡逻队就建立起来。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能在学校的走廊、偏僻的转角看到一些佩戴着特殊徽章的学生巡逻队的身影。他们三五成群,神情严肃地走过昏暗的走廊。不得不说,这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低年级学生惶惶不安的情绪,带来了一些心理上的安全感。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作为提议者和核心组织者,其声望更是水涨船高。 在第三温室给巴波块茎挤脓液时,我与草药学特拉弗斯教授聊起了最近的袭击事件。她是个温和善良的女巫,但提到最近发生的事,她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霍格沃茨好像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更像是外来的,我很难说是什么,我最近在种一些藤蔓,它们的果实能够缓和这些受到袭击的孩子们的症状。” 我提起那个传闻,和宾斯教授不同的事,她似乎颇为相信密室的传说。 “哦,亲爱的,如果你要说那个事,”她一边小心地修剪着曼德拉草的叶片,一边压低声音说,“我个人相信,当年那个传说,很可能是真的。你知道,萨拉查·斯莱特林……他离开的原因,史料记载得很清楚。他是个意志极其坚定,甚至可以说……复仇心很强的人。如果他真的留下了什么,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为了试图找到自己被袭击的事件是否与密室有关,我去借阅了《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在最近的事情发生这之前,这只是一本枯燥、厚重、充满事实罗列的教科书。大家只会在必要时才会去翻找特定章节。 书中记载着萨拉查·斯莱特林与其他三位创始人意见不合,认为学校只应招收纯血统学生,并因此离开了学校。提到他留下了一个秘密的密室,只有他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开启,并用来“净化”学校,但作者也认为只是一个不靠谱的传说而已。 读到这儿,我不禁想起自己遇袭的经历,却又觉得哪里说不通——最近的受害者里明明有斯莱特林的纯血巫师。 这感觉更像有人在故意搅浑水,把视线引向错误的方向。 看来这本书提供的线索,与眼前的袭击案并无直接关联。 但书中关于斯莱特林的另一段描述引起了我的注意: “……曾隐晦推测,萨拉查·斯莱特林能理解爬行类生物的声音,曾有人见过他与蛇对话,这被归结为某种古老的魔法亲和力……” 与蛇对话。 我的脊背有些发凉。 而我认识的人里,还有一个能做到类似的事——汤姆·里德尔。 我意识到一件被我长期忽略的事实。 自从来到魔法世界,我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以人形与蛇交谈。无论是书上还是魔法课程中,都从未提及这样的魔法。 可汤姆不一样。他在很小的时候,甚至在来到霍格沃茨之前,就拥有了这种能力,仿佛是天生的。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虽然不确定,又忍不住去联想,也许他和那位大人物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但这个想法很快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汤姆——这个在英国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这个来自麻瓜孤儿院的男孩,怎么可能与那位伟大的巫师有关联? …… 然而一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像爬进脑子的黏腻的鼻涕虫,让我好几天夜里都瞪大眼睛想着这件事,甩也甩不掉。 我为什么要管汤姆的事? 脑子里这么想着,事实却是——我决定去图书馆试试运气——或许那些堆积如山的书堆里,会藏着什么被我遗漏的线索。我一连翻了好几本厚重的书,却连半点相关的记载都没找到。看来,寻常书架上是找不到答案了。我想着也许**区会有我想要的信息。 为了拿到解约**的批条,我特意找到了宾斯教授,并告诉他自己对魔法史极为感兴趣,需要深入了解魔法史某段晦涩时期。 鉴于我上学期在魔法史科目上取得的优异成绩,加上平时替苔丝写作业练就的扎实功底和课堂上的出色发言——宾斯教授松口同意了我的请求。不过,他附加了一个条件:借阅完后,需要交一份十二英寸的报告。 我咬咬牙,笑着保证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图书馆的**区,这里弥漫着一股羊皮纸与旧书特有的霉味,光线昏沉,只有几盏悬浮的魔法灯在远处幽幽亮着。 书架间藏满了隐秘而古老的典籍,一本接一本地翻阅,大多毫无用处。直到那本《纯血统能力解密》引起了我的注意。 书中提到,斯莱特林和他的后裔拥有与蛇对话的能力——这种天赋被称为“蛇佬腔”,被视为一种极为罕见、几乎只能通过血脉传承的魔法。 “‘蛇佬腔’是一种血脉相关的能力,几乎无法通过后天学习获得。它被明确记载为萨拉查·斯莱特林及其血统的著名特征。尽管历史上曾有另一个著名的蛇佬腔家族,但那一支早已断绝。” 也就是说,蛇佬腔的传人很可能就是斯莱特林的后裔。 这个发现虽不意外,却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记忆回到那个冬日,我和汤姆流浪到里曼士小镇,遇到了在孤儿院工作过的劳伦夫人,她提起曾有个流□□子在沃尔孤儿院生下孩子后便去世,留下一个挂坠盒——后来被人偷走,不知所踪。而博克先生也曾隐约提过一件“极为贵重的挂坠”,推测来自某个显赫的家族。 那或许,正是汤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我轻轻靠向身后的书架,震惊的同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将线索一一串联。 如此看来,汤姆的家人必定遭遇了某种变故,才未能去寻找他;又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那时老妇人还曾提过他母亲的名字,说那是个有点古怪的姓氏。可记忆变得有一些模糊,我竟一时想不起来。 叫什么…… 到底是什么…… 我微微侧过脸,目光不经意间落向书架深处。那本《古老魔法家族谱系》静静立着,烫金的标题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像是无声的暗示。 那本书的封皮是深黑色的,岁月在书脊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我轻轻翻开,内页的字体极小,如蚂蚁般密密排列,记录着无数巫师家族的兴衰。 从斯莱特林家族开始追溯。谱系显示,斯莱特林的直系姓氏早已断绝,但他的血脉通过女儿流传下来,与某些古老家族联姻,散落成无数拥有稀薄血脉的远房后裔。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分支中再未出现过“蛇佬腔”的记载。 不对。 我察觉到不对劲。 这一页的书页上残留着微弱的魔法气息——有人对这一页动过手脚。 我抽出魔杖,轻声念出:“恢复如初。” 书页仿佛感知到了读者的念头,突然哗啦啦地来回翻动起来,带起的气流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气流慢慢平静下来,原本记载斯莱特林后裔的那一页上,赫然浮现出几个墨迹:冈特家族。 “冈特……” 我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姓氏。 “那个女人的姓氏很奇怪……我记得她叫,叫‘冈特’。”劳伦夫人的话在耳边清晰起来。 我的指尖缓缓滑向页面底端,在那里,我看到了原本没有显示出来的冈特家族最后成员们的名字。 …… 从图书馆出来的那一刻,仿佛从一个幽暗的洞穴重返地面。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一阵眩晕,几乎分不清方向。 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激动、兴奋,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 我要去找汤姆·里德尔。 那本书被施了混淆咒,一定是汤姆的动的手脚。 是啊,我能想到去查证,汤姆怎么可能不比我更早想到这点?他早就发现了,并且精心掩盖了这个秘密。 若不是我对他的魔法气息格外熟悉,恐怕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原本还暗自得意,以为瞒住了吊坠的事。没想到汤姆竟是斯莱特林家族一脉。 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家族的荣耀,也许是更是致命的危险。 我快步走在走廊上,险些撞上几个路过的学生。 所以,这就是他这学期改变风格的原因吗?因为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开始笼络人心,还是说,他在打别的主意? 我来到城堡外的草坪上。 几个男生正用变形术将落叶变成金色飞贼,无数金灿灿的光点在秋日阳光下盘旋飞舞,映得整片草地流光溢彩。 就在这片绚烂光影中,我看见了汤姆·里德尔。 暮色为他乌黑的发丝镀上一层暖金,挺拔的身姿在喧闹中自成一片沉静。 他微微仰头望着空中纷飞的金色光点,随后优雅地抬起手——一个“飞贼”恰好落入他掌心,金光渐褪,在他修长的指间变回一片枯黄的落叶。 我大步冲过去,拨开嬉笑的人群,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他转过头来,对于我的出现,却并不意外。 “汤姆,你跟我来一下。” 周围几个男生发出暧昧的口哨声。 我凶巴巴地一把拉住汤姆的手腕,将他拽到附近的小山坡。那里视野开阔,没有什么人,也不容易让人躲藏——正适合一场不容打扰的谈话。 汤姆任由我拉着,他的步伐从容,仿佛只是陪我散步。 站定后,他轻轻抽回手,动作自然地将袍袖上褶皱抚平。 “你找我吗。”黑发少年说道。 他的语气和态度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若是仔细分辨,也许能听出比平时更轻柔的尾音。 “你最近过得相当风光啊。”我扬起下巴,让嘲讽的语气恰到好处,“暑假去哪了?回你那亲爱的孤儿院,还是终于去找你传说中的家人了?” “我去过一趟孤儿院,后来又去了别处。”他说道。 “所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紧紧追问。 汤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微笑,“一位普通的老先生家。他收留了我一段时间,我帮他处理了些麻烦事。” “哦?”我心里冷笑他避重就轻的说辞。 “你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对吗?”汤姆说道。 风有点大。吹起了我的袍子,袍摆与他的轻轻相触,纠缠一瞬又分开。 然而汤姆让我感觉又熟悉又陌生。不仅仅是他的外貌和个头变化——他更高了,肩膀也更宽,黑发在风中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纹丝不乱。也许还有别的,一种沉淀下来的、内敛而危险的气质。 我们都在彼此不知道的地方,做着自己认为重要的事。 我想了想,说道,“你知道你母亲的事吗……上次那位孤儿院出来的劳伦夫人提过她的姓氏,你有印象吗。” “嗯,冈特。怎么了。”他应答得很快,几乎没有迟疑。 “......你后来有什么发现吗,你不觉得这个姓氏非常特别吗......” “《古老魔法家族谱系》,”汤姆说道,语调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也看了那本书,对吗。” “......”面对汤姆的直接让我一时语塞,不过我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是的,我本来想要调查学校的袭击事件,没想到顺藤摸瓜,让我发现了你身上的一个秘密......你是蛇老腔,而且你很可能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后人。” “按照书上描述的话,确实是这样。”汤姆说道,“但是真相如何,还是得去弄明白。” 我抱臂质问,“所以你很早就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调查了身世,但是却没有告诉我,居然还骗我陪你去孤儿院.....” “这是在我们去过孤儿院之后,我才发现冈特这个姓氏和斯莱特林相关。”他纠正道。 “汤姆,”我走近他,近到能看清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细密阴影,“你怎么想的?你认为这对你意味着什么。你高兴吗,你将有机会找到家人。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事?” 汤姆微微侧脸看向远处,风吹起了他的袍子领口,眸子里映着远处暗沉的森林,“如果你问我什么感觉,也许就像在这里,望向远处那样,想要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又清楚地知道其中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我不以为意地撇嘴:“得了吧,冈特先生,斯莱特林的野心家,你恐怕还是高兴坏了吧。不然怎么解释,你突然要融入人群,试图让自己变得受欢迎。” “你可以那么想。”汤姆说道,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我的指控轻轻拨开。“那件事,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那你害怕吗。汤姆,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很难说,你会面对的是质疑还是别的。大家都知道萨拉查·斯莱特林是一个极端分子,他的后代很难说会受到欢迎还是......”我试图不放过汤姆每一个表情细节,但是即便如此,汤姆仍旧还是很平静,脸上像是覆盖着一层毫无破绽的面具,“......或者说,还有别人也知道这件事?” “安娜,”汤姆叫了我的名字,“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调查清楚。” 这件事似乎一时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汤姆所说的“调查”是什么意思。 “好吧,那我们说说最近发生的事件,开学我遭遇袭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现场,还出手帮我了?” 我抬头紧紧盯着他,不给他任何闪躲的机会,“我都听出来了,你当时提到了‘冒充者’,你早就知道,是有人冒充级长袭击我,对不对?” 黑发少年没有立即回答。他向前迈了半步,瞬间拉近的距离让我有一些不自然。 他抬起手,并未触碰我,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我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拂到肩膀后面。然而,那微凉的指尖却不经意间掠过我的后颈,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头发乱了,菲尔德小姐。”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在风里,那双黑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某种复杂情绪。 少年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耳边,用一种近乎催眠的、轻柔而危险的语调低语: “忘记那天的事吧,今晚要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