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剑宗竟靠老婆上位》 第1章 壹 两日前,叶焱救了个少女。 殊不知他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叶焱放下蒲扇,抄起石桌上的抹布,把小火炉上的药壶拿起,往早已准备好的碗中倒入熬好的药汁。 小药壶经过长年的煎熬,周身早已看不出花纹,依旧可辨得出是上等的紫砂壶器。 这小药壶可是叶焱最钟爱的药壶,若不是遇到急迫之事,他可不轻易拿出来。 他端着药进屋,屋子是个二居室,入门便是堂厅,中间摆放着个方桌,两个方凳,左右两侧。墙上挂着悬壶济世四字草书木匾。 抽出腰带上的蒲扇,摇扇轻扇。这药不能太烫,太烫不便入口。又不能太凉,凉了药性变弱。如何适合,只需手点药汁,即温热便可。 亦或是他过于专注扇凉,竟未发现内室躺着的少女已醒,这是少女第一次醒来。 少女卧榻侧目,双眼微眯,顿感天旋地转,全身无力,魂和体似分了,踮不着地,摇摇欲坠。 她望着厅堂的身影,想看清那人是谁,面容却拢了好几层纱,辨不清。只见那人站起身,拿出一把匕首。若不是那银光,她或许也辨不出。 当她想再细看时,一口浊气上来,只觉喉腔灼热,烧得五脏六腑成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竟再次昏睡过去。 此时叶焱也顿感不妙,扯出备好的白布,在手腕上绕了几绕,快步进入内室。 见少女双目紧闭,和之前无异。他伸手往鼻间探息,气息尚存,他悬着的心也稍放。 可气弱且热,他即刻探手抚额,一热一冷。他心一惊,她又病起。起身把药端来,坐塌扶身,抱她入怀,以便喂药。 少女唇齿紧闭,不见松解之势。他只能弃匙,以口渡之,方可送药。 这法子,用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他把少女捡回家医治,便用这法子喂食。 片刻,碗中药汁见底。他执起少女手腕,脉搏复缓,也无一热一冷之症。心也才真正落了地。 少女之病一日会发作数次,反复无常,无可料知。因而他片刻不敢远离,时刻旁身照看。药汤也需时刻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望着少女的睡颜,脸上的伤口经过这些天治疗,早已愈合,只留下浅浅的疤痕,再敷几日膏药,便可痊愈。 他凝望少女,望着望着,便入了迷。话说,他是怎样把少女捡回来,这就说来话长。 在叶焱把她捡回之前的一天,下了整整一日的鹅毛大雪,老人说:“六月飘雪,不祥之兆。” 也只隔一夜,大雪便消融殆尽,像是没发生过。他因此被耽搁了一日,天未亮便上山采药。 每进夏季,小儿难免积食,积久成疳,疳积散用的快。好几味常用药材随之消耗快些。 他掘起一根黄芪,抛掷背筐,继续往前探寻,忽见远处长着株灵芝。这里许久未出现过灵芝,今日见着,不免心喜,想必昨日那场祸雪应是瑞雪。 他欲过去要采下,灵芝旁落叶堆微隆。他心许是只小鹿,这片山林鲜少人到访,常年绿荫蔽日,有小鹿在此地憩息也不足为奇。 他本不想打扰,采摘灵芝后离去,可偏偏奇心异起。拨开落叶,惊觉躺着的不是小鹿,而是个女子。 只见她蜷缩身子,衣裳破烂,伤口在肌肤上交错,有深有浅,触目惊心。其胸前伤势尤为严重,血早已把薄裳染红,又经一夜,凝结成块。她全身冰冷,肌肤白如雪,不见血色,若不是还尚存的轻微气息,与死人无异。 叶焱拿走附在少女脸上的落叶,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脸。他身心一震,情愫暗生。他却未能察觉,只当是医者仁心,不忍见如此年轻女子命丧于此。 他想救她。 他把她带回家中治疗,起初他以见死扶伤的初心游说自己救女子的行为。 在不分日夜的照顾下,他明白,他承认,他兴许是对着女子一见钟情了。情根深种,越陷越深,他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他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承蒙村民关爱,吃百家饭长大,而灵根朽木,无缘修仙之路。幸得赤脚神医赏识,拜入门下,服侍左右,跟随学医。后赤脚神医云游四方,叶焱欲报父老乡亲米粒之恩,便留在渔女村当了名赤脚郎中。不知觉年纪已到二十有一,因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未婚娶。今遇见心上人,只怕少女嫌他出身卑微,嫌家贫。 他望着少女睡颜,盼着少女醒来,又愁她就此离开。思至此,幽叹,只愿上天怜惜他这个可怜人。 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少女身体愈渐好转,却迟迟不见醒来。其实不然,少女转醒之时,叶焱错巧不在身旁,而她每每醒来也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又昏睡过去,使得叶焱从不知少女早已醒来。 那日,少女转醒,侧目看着守在身边的男子。男子支肘梦眠,红发束起,虽着粗衣麻布,但样貌俊俏,可谓是衣装靠人了。 少女望着他些许时候,心想原来他长这副模样。那日初醒遥望一眼,他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梦中,只是不见模样,今日看清,算是揭了谜。 她轻轻侧身,不料惊醒梦中人。两人四目相对,叶焱先是一震,后喜上心头,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少女看着他关切甚倍,她的内心竟是无动于衷,讷讷点头,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叶焱一怔,转口问道:“你记不得了?”少女茫然,叶焱证实猜测,少女伤势之重于两处,一处胸前,一处脑后,想必是脑后受伤所导致失魂症。 叶焱随口而出:“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妻子。这里是我们的家。”说得情深意切,半无掺假之意。 少女又问:“我为何记不得,那我叫什么名字?” “小意。”叶焱脱口而出,“你叫小意。” “小意……”少女喃道,又听他说:“你记不起事,是脑袋的伤所使。等伤口好了,兴许能记起。这些日子切忌多虑多想,避免耽误治疗。” 他看似安慰叮嘱,实则私心希望少女记不起旧事。其次由此拖些时日,今日骗她为妻,若他日记起,他俩早已生米煮成熟饭,行了周公之礼。加之他对她百般呵护,贴心照顾,将来她要怪他,想必也不会拂了那些情谊。有幸他俩生了娃娃,那定是不可分离。至此暗自心花怒放,多了些盼头。 但他不善说谎,也不知此番话语是否可行。只见少女莞尔一笑,似信以为真。叶焱心定,又道:“近些天,你只吃汤水之物,想必也饿了,我先去做些吃食来,你在这好生休息,等我回来。”少女应道,叶焱起身离去。 待他走远后,少女掩嘴而笑,她只不过想探探他的为人,竟没想到他骗她为妻。若不是他谎话拙劣,或许她会信多几分。虽她丧失记忆,但也明晰她对他情谊尚浅。她未拆穿他的拙计,只不过是伤病未愈,需他照顾。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仙方,竟会缓她之症。如今先缓几日,待身子爽利,再走也未迟。 一日,小意把玩草编蟋蟀,桌上还有鸟儿、花儿,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尽是叶焱怕她闷,编给她玩的玩意。 她身体渐好,便爱下榻走动。坐凳玩蟀,望见院中摇扇煎药的叶焱,近来,他时刻守候,巴不得目之所及皆为她,就连夜里也是同榻共枕。并非她意,他又以本是夫妻何分床而睡,使之不好推脱,怕他以此起疑,节外生枝。而同榻而卧数次,并未见他谋不轨之事,也便随了他意。 虽知他为人不良,相处又见他本性敦厚,待她极好,与此前哄骗她为妻大相径庭,令她犯愁,竟一时间摸不着头绪。思至此,她身渐疲乏,起身回室,卧坐而息。 院中叶焱哪知她那七巧玲珑心,只顾煎熬好药汁端予她服下。银匕破腕,滴血入碗。他端药快步走进内室,却不知她望他刚踏入,便背身侧卧,假意梦眠。他轻声呼唤,却不见她醒来。 并非她有意为之,实则那药难以入口。那药好是好,可黢黑发臭,入口又苦又腥,回回要捻鼻闭眼方可入喉。现她觉身子已好,想必不需喝那磨人的玩意,至此便越发抗拒。 叶焱心知她性子又起,轻声哄道:“你乖乖把这药喝了,我给你两个陈皮山楂丸送服可好。”小意不为所动。 他又道:“你那几个玩意玩了些天,可玩腻了?稍会我再编几只给你耍耍可好。”她佁然不动。 他叹道:“你昨日不是嫌闷,想去村里走走,若你喝了这药,我便陪你去村里走走,可好。” “话真?”她起身侧目,半信半疑。“当真。”得到承诺,她方可接过碗,一饮而尽,覆碗口于下,以示。 叶焱掏出油纸包,递上两个甜丸让她含服,缓她口中之苦。 忽闻“叶大哥,叶大哥。”未见其人,便闻其声。门前风起,只见一姑娘踏门而入,过堂入室,小脸扑红,如一颗小樱桃,嘴里囔叫:“叶大哥,叶大哥。喜事,喜事。” “什么喜事?”叶焱问道,“慢点说。” 荷花乐道:“李家哥哥。李家哥哥被青山派招入门下啦!李家哥哥要成为修士了!” “真的?真是件喜事。”叶焱喜道,想到李家小弟年十二终幸拜入仙宗门下,学习修仙门术。而他天生地残,无缘修仙之路,难免苦涩,又道:“明日我下山,给他送去些人参。” “只不知这青山派是哪门仙派,未曾听说。” 荷花听此,摇头只道:“我也不知,我只听他们说他们师祖曾拜入鹤山宗门下,后学成自立门派。” “鹤山宗,十二仙宗之一。开山祖师是云鹤仙人,仙人养鹤喜鹤,此乃鹤山宗名由。继九百年前云鹤仙人驾鹤仙去,仙宗已传十九代。其第七代掌门观鹤仙人执位时,曾使之十二仙宗之首。现第十九代掌门应是丹震子。” 荷花闻声望去,才觉床榻卧坐一女子,似九天玄女下凡尘,她傻愣道:“你是谁?” 小意笑而不答,叶焱先行开口回道:“她是我的妻子,叫做小意。你可叫她……”叶焱回望小意,才道:“叶大嫂。” 荷花听觉不妥,但未解何处不妥。又见那女子招手示她上前,让她坐在塌边,问道:“那青山派来了几个人。” “两人。”荷花如实回答。 “那两人身着何种样式衣服?” 荷花细想道:“和普通道服没什么不同。” 她又问道:“他俩身上可带着笛子?” 荷花摇头道:“笛子并未见着,但有一人带着两根拐子。” 小意了然,摊手递上一颗甜丸,“乖孩子,这是奖励你的,拿去吃吧。” 荷花识得手中物是陈皮山楂丸子,每每她生病服药,娘亲便会从叶大哥拿些糖丸让她送服,亦许是苦后得甜,对这甜丸记忆尤深。今得甜丸,只觉眼前这女子不仅人好,心也好。 叶焱在旁见两人融乐,心中尽是疑惑。待荷花走后,他问道:“你为何对鹤山宗如此了解。” 小意见他神色紧张,道:“我也不知,只不过听到鹤山宗这三个字,脑子里便浮现出这些事来。” “那、那你还有记起其他事来!”他又道。 “并无,除了鹤山宗,并未记起其他事。”她说的并无虚假,她确未记起往事。 叶焱听此心稍放,却听她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叶焱急问。 “瞧你急的。”小意打趣道:“我猜,两个青山派修士有古怪。” “何解?” “虽青山派早已立门别派,但也与鹤山宗一脉相承,鹤山宗云鹤仙人除以鹤为友外,还有就是擅于笛,传闻笛声悠悠,双鹤起舞。因而鹤山宗弟子从师常携笛于身,渐而成宗门门规。” 叶焱听闻,点头称是。 “但又因青山派是另作他派,未必保留鹤山宗门规,但另派却对外提及鹤山宗以光门派。真是稀奇。” 叶焱听至此,越觉怪异,恐李家小弟被不轨之人所骗,道:“明日我们去李家小弟家中看看便知,若真有不妙之处,也好搭手帮忙。” 小意定定看他,又道:“你真担心那李家小弟被骗?” “当然,我曾受李伯父伯母斗米之恩,早已当李家小弟为弟弟,他若受骗,我岂能不为他讨回公道。” 小意见他义正言辞,心中不免泛酸,他怕别人受骗,却骗起她来,心里又把他贬低了些,只想着身子赶紧好起来,走罢。 思此转念,心有不忿,化为一计,便道:“明日我不去了。” 叶焱忙道:“是怎么了吗?” “乏了。” “是又病起了?”随即探手而去,被拂开,只听她道:“若是病起,你可留下来陪我?” 这话使他陷入两难,面露难色,她便道:“我衣服旧了。” 叶焱了然,“明天,我带你选几匹布做些衣裳,可好。” 小意见他识趣上道,也便颔首应之。 第2章 贰 次日,两人便早早出发。渔女村就在翠叶峰山山脚,李家在村子东南隅。 两人来至李家门外,宅子阴气沉沉,不似有喜事。叶焱敲门唤声,应门而来的是李大娘。“来了,来了。”李大娘印堂发黑,眼下乌青,无精打采的样子,见到来人是叶焱,稍稍有些精神,“叶郎中来啦,进来坐,进来坐。” 叶焱见着她的疲态,关心问道:“您近来可好。” “还好,就是干啥都没啥劲,不知是不是中了暑气。正想着找你抓几副消暑茶喝喝。”她说着,抹去额上冷汗,“你怎么有空过来。” “听说弟弟拜入青山派门下,今日前来祝贺。” “你有心了。”李大娘笑道,“李墨那孩子还未醒呢?我现在把他叫醒。” 叶焱惊觉怪异,李家弟弟向来乖巧懂事、勤奋好学,不曾日上三竿还没醒,不及多虑,便听小意道: “你可觉得这里怪异?” “此话怎讲?” 小意摇头,她方才在李家门外,看到李家大宅阴云飘浮,果不然进屋,便见顶梁笼瘴,瘴气丝丝涌动,绕梁而行,想必屋内有邪祟入侵。她欲告之叶焱此事,可有碍于李家主人在场,她必不能多言。待李大娘离开,她才道:“我看见这屋子……” “啊!” 厢房传来惊声,是李大娘。尖叫声过后,无声。两人对视,顿觉不妙,前后闻声而去。 两人先是见李大娘愕然站在厢房内,已是失了魂,她目视数步之内的床榻上。床幔垂放,幔布溅血,里有怪异作响。叶焱恐李墨遭遇不测,越身快步向前,掀开幔帘。 只见李墨脸色发青躺在榻上,全身抽搐,七窍血流不止,想必幔帘血迹应是喷血而溅。他欲触及,却被李墨避开,甚出手伤他。叶焱反手扣住李墨手腕,只觉他手腕冰冷刺痛,急唤道:“李墨,醒醒,醒醒。”李墨双目紧闭,似听不见,欲起身挣脱,十二岁孩童怎敌叶焱气力。忽一口腥血吐出,溅在叶焱布衣。 叶焱无暇顾及自己,伸手探额,冰寒刺骨。窥其双目,乌黑无白,血泪带黑。顺额下至颈肩,手指越发疼痛。于此停留,探至后颈下半指,指尖似千针扎刺。只见颈背有一枚铜币大小的黑印,咒印渗入皮肉蔓延至后背。叶焱随即扯开背后衣布,背后血脉尽显,筋骨虬突。果不其然是巫咒之术。 此时李墨猛起挣扎,口中血流不止,背上血肉鼓动,叶焱喊道:“大娘,快去准备热水,干净的布,金创药和酒来。”李大娘被此厉声惊醒,还未及悲哭,便打水取物。 叶焱抽出一枚银针刺入心穴,稳住心脉,免受血涌而脉裂。后又往百汇、神庭共扎两针,封神识护神志。针灸时需心无旁骛,却使李墨有机可乘,奋起挣扎。致神庭一针迟迟未下。小意见此上前帮忙。 叶焱欲阻,虽李墨尚是孩童,却力大不弱女子,又被邪祟上身,恐会误伤于她。 小意道:“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随即协力控之。 不料邪祟封闭李墨五感,控制他的身体,又因受到束缚压迫,顿时力大无穷。而叶焱顾及李墨,不敢使蛮力。两人竟合力无法将其压制。 叶焱只唤道:“醒醒,李墨,醒醒。别被邪祟控制,我们是来帮你的。” 李墨双眼猛开,黑目突出,面露狰狞,骨骼扭动,口里黑血泄流,发出“啊啊啊……”的声响,是摄魂之兆。 小意见叶焱连连唤喊,李墨不曾应答。见此情况不妙,她俯身于他耳边呢喃。 李墨似听到般,停止挣扎。叶焱方才施其一针,李墨渐血止合眼。 正逢李大娘取物回来,叶焱拿起一壶烈酒抹于咒印上,又掏出银匕,嘱咐道:“劳烦小意、李大娘按住李墨,误让他挣脱。” 又对李墨慰道:“李墨,等会我为你刮骨剔肉,除去咒印,若有疼痛,你忍一会。” 即刀入皮肉,匕刃发黑。剜其一块血肉,剜肉深至颈骨。见内已是腐肉脓血,需剔肉除之。过半盏茶,叶焱方其抽出白布同金创药包扎伤口。 经剜肉剔骨之苦,李墨身中咒术除去一半,背部怪异之状也消失殆尽,可身上乌青之气尚在。 叶焱起身净手,又将两碗茶水置于桌上,接取出一把匕首,破腕滴血于碗中茶水,一碗递于李大娘,一碗喂于李墨。 这血茶有解毒治病奇效,李墨服下,脸色由青转红,也无先前腥浊之气。而李大娘亦是,一扫疲态,精神抖擞。 见两人恢复正常,叶焱便交代李大娘换药照顾事宜。“金创药前三日需一日一换,后需三日一换。今日被褥衣物需全部换洗,免邪祟入侵。”李大娘点头应之,又询些细节。叶焱也尽数告之。后才清理粘着衣上的血渍。 叶焱换了身衣物回到堂厅,见小意忖思入迷,未觉他来,他问道:“你在想什么,想得怎么入神。” 小意应是抬眸,打量他一番,“你这是……” “哦,这是大娘拿给我穿的,大叔的衣服。我穿好像大了点。”李大叔身材臃胖,松垮的衣服穿在叶焱身上略显滑稽。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叶焱就势坐在她的身旁。 小意似欲言又止,随后将桌上裹布打开,内是一块腐肉。是叶焱从李墨颈后腕下血肉。血肉落地便腐化,小意便先用白布将其包裹。虽已腐烂发黑,可那铜圆咒记清晰可辨。 “这是你挖出来的,我把它捡起包裹好。这是童子咒。”小意道。 “童子咒?” “没错,童子咒也称为三日夺命咒。顾名思义被咒者三日内会被摄魂而死,且死状尤为惨烈,是江湖十大邪咒之一。” 小意细细说道童子咒来历,目观叶焱神色,叶焱似对童子咒并无了解,小意接着说道:“此咒邪毒在于两点,一是夺人之命于无形。被咒者当日并不会发觉被下咒,直至第二日,咒术才真正发动。而到了第三日,已经无力回天了。” “咒术发动为四阶段,一阶段,“五感被封,魂魄被锢”,这时被咒者与睡着时无异,因很难被发现中咒。二阶段,“七窍流血,肉骨腐烂”。被咒者外则吐血不止,内则从咒印之处开始腐烂,直至五脏六腑,骨肉尽数腐烂溶化。三阶段,“摄魂”。灵魂被下咒者摄之。四阶段,“化为人衣”,在第三日,被咒者魂魄被摄,身体腐化,只剩下一层皮衣。” 叶焱听此猜测李墨应是在发动二阶段,不免心恐,又庆幸早些发现,保住李墨性命,又问道:“你说此术邪毒有两点,那另一点又是?” “二是被咒者只能是十二岁以下的男童。” 后小意又将其童子咒的施咒之术一一告知。叶焱幡然:“如你所说,童子咒施咒需童子一丝血为引,能做到取血,必是能近身之人。除李大娘外,便是那两青山派修士。” 修仙之士拜师修道,需持帖子前往。仙宗以帖为信,方可招其入门下。因仙宗不同,拜师帖也不同,其以血为记为最广。 “我想的和你一样。但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究竟事实是如何,得那孩子醒来才可知。”小意深知叶焱的想法,又道:“如今你我对那两修士了解甚少,贸然行动定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先静待不动,待那孩子醒来从长计议也不迟。” 叶焱知此事不可冲动,思此又奇,道:“你怎会知道童子咒之事?” 小意答:“我也不知,当我看到这咒印,只觉熟悉,应是在哪看到过,细想起来是一本书。” “书?什么书?” 她回想,记忆翻涌,不觉呢喃:“万卷阁,地璇残卷。”片刻,回神道:“大概是儿时在书阁里看的书。” 叶焱听罢,又在心里默念一番,暗叹她博学多知,是自己所不能及。 “为何如此问我,难道你不知何为童子咒?”她反问,却亦知晓答案。只是讶于叶焱除咒法子,法子虽简单粗暴但效果极佳,想必有高人指点,便道:“你怎知割肉剔骨可以解咒。” 叶焱知了,便笑道:“你方才想出神,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小意不作答,似默认。 他又道:“这是师父教我的。”言语尽是自豪,又道:“师父他说,咒术借于物,除物即可破咒。咒附于体肤,割肉剔骨亦可破除。” 小意笑道:“那你师父还和你说过什么?” 他娓娓道:“师父说过咒术分为两种,除了借物施咒外,还有一种,便是精神意念。此咒法以“精气神”为主,加以“口”“眼”“手”辅助。此咒颇为难解,师父,师父他说……” “若遇到施其咒者,应予回避,切勿正面硬刚。” 师父深知叶焱为人侠义心肠,遇到不平之事必会拔刀相助。可懂此咒法之人并非等闲之辈,大抵也是修仙之士。叶焱一介凡夫俗子,应是回避即好。 “想必你师父曾和你说过。”小意道。 叶焱心中一惊,叹她料事如神,只能讷讷点头。 “但,”小意忽话锋一转,笑道:“你师父可曾和你说过,纯阳血,不可外露。” 说罢,抓起叶焱手腕,只见白布圈圈绕腕,她道:“为何要这样做。” 仅是割肉剔骨不足以将此咒破除,咒印附于体肤可除,咒法深入五脏六腑难除。虽保住性命,可邪祟入身,命脉已损,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活着。 但见李墨服下茶血后,脸色红润,亦无青黑,是咒法已除,再假以修养时日便可痊愈。这种种,归功于纯阳血。 “纯阳血的奇效,想必你比谁都了解。”她道,“可你知,若纯阳血一旦暴露,定会招来他人觊觎,甚、招来杀身之祸。” 天地间拥有纯阳血之人极少数,其辟邪化煞,治病延寿,增长修为的奇效,为人魔妖三界所争夺,将其圈养成血奴,助己修炼。 叶焱听此,正色道:“村子里的人淳朴善良,定不会出卖我。”他对此深信不疑。 她又道:“你可知这样做会折你自己的阳寿。” 折阳寿换阳血,因而纯阳血之人多为童子命。 “你不必担心,我命硬的很。何况我受村里人养育之恩,他们有难我岂能不帮。而且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我该做的。” 小意听此,不觉摇头,心中叹道:不知说他善良,亦是说他愚笨。 却又松了口气,转念一想:也正是这怀有感恩之心,侠义心肠,叶焱才是叶焱,若没了这些,叶焱就不是叶焱了。 思至此,还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 若不是方才见他滴血入茶,她定不可料到他是纯阳血,也不可料到他有意隐瞒,使她多日不曾发觉,只道药汤的神奇,竟能治她病症。殊不知是他以血养之。现细想,她应早发现此事,那日初醒,便应当发觉,只是她竟把此事当梦境了。 她问道:“为何对我如此好。” 被揭穿心事,叶焱自然不可狡辩,便反握她的双手,柔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爱你,护你,敬你,对你好,当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是你的夫君,你有困难,我来解决,你不开心,我带来开心。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携手渡过,不离不弃。” 他说得情深意切,情意绵绵,发自肺腑。若旁人听到,大抵会惊羡世间竟有如此用情至深之人。 可这丝丝情话,句句承诺,入了她的耳,竟泛不起丝毫涟漪。就连那点点温热亦成了烫手芋头。 她只得莞尔一笑,不作回答。 可这一笑,倒是让叶焱心花怒放,心想小意终于接纳自己 第3章 叁 经此一事,天色已晚。李大娘本想留他俩住宿,被叶焱推却。李大娘又提议留下吃完饭再走,原意推却,耐不住李大娘盛情款待,也就留下吃了便饭。后两人相步至村里的六福客栈,留宿一晚。 六福客栈与其他客栈无二异,夜已深,只留下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店门两侧,照得人面桃花红。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倚在柜台上打着算盘,旁边坐着个打盹的店小二。老板见着二人,尤见叶焱,便热情招呼,“叶郎中。” “庆叔。”叶焱唤道。 两人又寒暄一番,被问起从哪来,叶焱只道拜访了李大娘家,掩去了李墨的事。 庆叔这才瞧见叶焱身旁小意,“这是?” “她是,”被问起,叶焱脸稍红,摸了鼻子,“我的妻子,小意。”又与小意道:“这位是庆叔。” 小意不失礼貌道:“庆叔。” 听到此话,庆叔笑意渐收,才仔细打量小意一番,又往叶焱瞧去,似有话要讲。 小意见状,只道:“夫君,我有些累了。” 未等叶焱答话,庆叔敲了敲店小二,“去,给小意姑娘带路。” 店小二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学徒,被庆叔敲醒后,揉着眼睛接过客房钥匙,“是是是。”又对着小意道,“跟我来罢。” “我先上去等你。”话毕,小意便随店小二离去,留下两人。 店小二低头看着手中客房门牌,余光偷瞄小意,却不料被小意发觉,正好四目相对,霎时红了脸,但小意不以为意。 此刻,窄狭廊道忽现两人,正面朝他们走来。两人身姿欣长,着普通道服,道骨仙风,是修仙之人。 四人迎面相径,应是陌路人。 接踵而过,小意察觉到一抹异香,冷冷飘飘,似有若无。 当她缓神回头,廊道哪还有两人踪迹。 两人来去无痕,异香却落心中,定睛回神,她已坐在房中,桌上杯中茶水已冷。她思来想去,还是去一探究竟。 刚起身,恰逢叶焱推门而来。她奇道:“你怎么来了?”她知庆叔是明了人,必会安排两间客房。 又观他听此话后,脸色微变,亦是隐瞒,又道:“我等你许久了。” “真的?”叶焱容颜转喜,一扫先前之愁苦。 小意定神,想必庆叔和这傻楞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但她此时顾不上他,心中尽是异香之事,只想随了他意,好让她脱身,一探究竟。她便道:“夜深了,你也赶紧洗漱,便休息吧。” 小意平躺于榻,闭目养神,可身侧之人躁动不安,迟迟不入睡。 她方睁眼,只见叶焱侧目痴痴盯着她看。她问:“何事?” 过会,他才缓声道:“我能牵着你的手吗?” “为何?”她道。虽未拒绝,亦未答应。 只觉叶焱身躯微颤,是难过。到底还是庆叔,竟让叶焱受惊。 她心中叹息,算到底竟是她心软,抚上他的手。 叶焱因庆叔先前一番话,本是惊怕愁苦,而小意不冷不热,如是一盆冷水浇上心头,只怕是愁闷又增添一分。 只当是一抹温软闯入焉火的心,他那是一阵欢喜,倒是将其握住,深怕她后悔,喜道:“握住了,就不可分开了。” 她只道:“不早了,赶紧睡吧。” 叶焱应是欢喜过了头,未察觉她话中意味,应下便入眠。他向来好入睡,不出半盏茶,气息平缓,是睡着。 小意轻抽出手,一个翻身轻越,便越过叶焱落了地。她轻声慢步,闭门时望了眼床榻,无异样,方可离去。 她轻跃脚踏上墙梁,便上了屋檐。 六福客栈以四座两层阁楼围作四方布阵,中形为井。以两长阁楼为前后,以前天后地,两短阁楼为左右,是东西两厢。四楼互不相通。 两道士现于天字号阁楼,应是住宿于前阁,正是小意脚下。客房不多,她少费时间已寻到。 她掀开青瓦,露出微缝,屋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她俯身窥探,只见屋内两人交谈谋事。她听其半会,尽是些论道学法,无她所想知事。 且说来也奇,她于此地良久,却迟迟未再出现那抹异香。不禁让她怀疑,是自个错觉。又停此地半会,无所获。 欲就此作罢,却听其谈论咒法。 一人说道童子咒,她心想,莫非这童子咒与他俩有关。 “溪风,我们出来亦有半年之久,这童子咒也施二三十回,你说哪回失手过。可偏偏就这回,竟然被破解,你说怪不怪。” “这哪奇怪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童子咒又不是无破解之术。师父不是说了吗?清心咒便可破。”被叫溪风道士道。 “嘿,这清心咒说的好听,我倒是没见过除师父外有人练成。” “也是,这清心咒,需内力深厚之人才可练成,练成后便可百毒不侵,百病不入。可惜,普天之下,能练成此法,十个也有余。”溪风又道,“所以师父才让我们回到这个村子,找出破解童子咒之人,若能把他收入麾下,必可振兴我青山派。” “呵,也倒是师父如此重视,我倒不信这穷乡僻壤的,有如此之人,只怕是误打误撞把咒给破了罢了。” “燕山,你忘记师父的教导了,要常怀谦卑之心,好学之心,多学多听,终能修成大道。” 燕山听见溪风搬出师父那一套教导,只觉耳朵发痒,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聒噪。” 小意在上头,将其话一字不漏听去,暗道这两人原来就是那俩青山派道士,故地重游,是来找寻破咒之人。思此事是否告之叶焱,又听道。 “你说,师父让我们找这么多童子下咒,摄魂,是要做什么?难道是……”燕山奇道。 溪风却道:“师父让我们做此事,自有他所用,我们尽管听从嘱咐,将其事办稳妥,其余之事少些打听。” 童子,下咒,摄魂。多不是正派所为。小意便有了定数。若是正派门宗,欲收叶焱入门下,对叶焱算是一桩美事。只怕这青山派修的是歪门邪道之术。叶焱只会鄙夷不屑。 又看此两人是有备而来,想必不会空手而归。倒是叶焱,知道此事,定会插手。与其碰面,定是打斗。若是两人强硬,以她与叶焱修为,是不敌两道士的。 思此,便先不将此事告之叶焱,静观其变。 又见两人已打坐修炼,不再交谈。小意欲知之事也了解不少,便起身离开。 虽说她来时悄然,去时也悄然。但还是少许有了些动静,惊动屋下两人。 燕山瞬时睁眼,朝檐上望去,只见檐上何时多了条细缝,喝道:“谁,谁在上面。” 话未落地,他已开窗望去,四下寂寥无人,哪还有那人身影。欲越窗而追,却被一旁打坐溪风所阻。 “不必去了,看样子,那人应是在这潜伏着许久了。能在这窥探许久,不被我俩发现,怕是修为道行高于我俩。那人已经走远,现在追去也只会扑了空。还不如明早,去向店家打听打听有用。回来打坐养神,明日还有要紧之事,勿被此事伤了精神。” 溪风一席话,亦有理。燕山也不愈加追寻,回去继续打坐养神。 长夜漫漫,小意已是回塌养神,先是夜探稍费了些力气,病未痊愈,今倒塌便睡。未能发现,枕边末脚,沾湿一片。 鸡鸣破晓,小意转醒。 “你醒了。” 听此声,是从侧旁传来。侧目而视,叶焱正望她,含情脉脉,情意绵绵。看他样子,醒来有些时候了。 这倒是令小意些许发怵,莫不是昨晚夜探两道士之事,被他所察觉。此念头稍纵即逝,她来去时间不长,应是难以察觉。 思此,又侧目看去,叶焱情意未减,反倒渐增,惹起缱绻。再添她心怵,欲起身。 却听道:“还早,不睡会么?” 两人虽隔两掌之距,此话近如耳边呢喃,颇似耳鬓厮磨,催增逃离之心,动作欲加之快。 不料叶焱伸手揽住,竟让她卷入他怀中,裹挟于双臂。 “多陪我会,好吗?”他轻声慢言,多有乞求之意。纵使她百般挣扎,也得缴械而弃。稍作服软,竟添叶焱士气,倒使他得寸进尺。 罢了,她心道,就随他这一次罢。 又听他续续道:“你……你昨天喊我夫君,这这、这是……”心跳如鼓,话如断线。 “什么?”话虽如此,她心已有定数。只觉叶焱周身红氲至烫,胸膛锣鼓交加,她便问道:“你不欢喜?”话落,难掩失落之意,稍作挣扎,却被抱得无法动弹,她又道:“你不喜,那我以后不说便可。” “不不不!”叶焱矢口否认,“我、我是欢喜的,很是欢喜。”又忙道:“你……你以后便喊我夫君可,不,你就喊我夫君,要喊我夫君。”到后愈发坚定。 她暗道:真是个傻子。那句“夫君”不过是打消庆叔疑虑。疑虑消除可否尚未知晓,反倒是被这傻子听去,记挂在心上。 而后他又道:“可以吗?以后便喊我夫君。”话锋急转,亦似讨封。 她心生一计,思量道:“我倒是觉得叶焱喊得顺口些。”话音未落,只道“叶焱”两字,便觉周遭冷了些许,静了几分,并未见他双臂松懈。 片刻,他口吐一字“嗯”。 她头枕于他怀,黯然偷笑,又加稍等时候,方才细细喊一声:“夫君。” 虽声如蚊蚋,却被尽数听去。那头枕胸膛又奏起乐来,热闹非凡,甚是有趣。 后叶焱又诉说丝丝情话,此时她无心听去,应是这点点温热致使她安眠,亦或是她贪图这点依赖,贪这点温情,好似,好似…… 她又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