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从入门到拜堂》 第1章 相遇 一九九六年是个寒冬! 冬日里三九天就是一个字“冷”!冻得人下巴都要掉了。 这个天晚上要是在外边冻上一宿,那肯定是比冰棍还要硬上几分。 陈小禾抱着臂膀双手不停地上下搓着胳膊,以求能让风一打就透了的棉衣暖和点。 他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约摸着在外边至少也得两个点了,吃过饭天刚刚擦黑,二婶发现家里的小牛少了一头,便忙吆喝着陈小禾出去找,并大声的叱喝他:“找不到就别回来”。 陈小禾被冻得直打哆嗦,也没敢就这么一个人回家,在二叔家的这几年,他尽可能的听话、懂事、有活就抢着干。 可毕竟也才是个13岁的孩子,能干的重活是有限的,因此没少遭二婶的白眼。 他在村东头的地里晃悠了半天,依旧是没有发现小牛的踪影,双脚用力的踢着脚下的秸秆,心里有些着急了!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进村的路又光又滑,从这种路面上走车,十分考验司机的技术。 陈小禾眼瞅着一辆白色面包车驶过,接着后面的一辆小卡车便打着滑偏离了路线,后轮陷进路边的雪壳子中出不去了。 卡车的副驾上下来一个少年,他先是走到后车轮凹陷处,用脚狠劲的踹了几下轮胎,司机给着油发动。 嗡! 嗡嗡嗡! 大雪面子飞到了少年的腿上,后轮依旧纹丝不动,司机也打开车门下来查看。 司机:“啥情况?” 少年:“陷进去了呗,啥情况。” 司机掏出手机准备联系前车的人,就听见少年说“先别打了,你上车我在后边推一下试试。” 司机听从的上了车,少年双手放在后车厢上,用力的推着,一下一下车在嗡嗡的响着,少年使出全身力气,车胎终于有点松动迹象,就要爬出雪壳子了。 由于一路赶车没能吃饭,少年力有不支,车胎立马又要滑落回去,嘴上叫骂一句,准备停下让司机打电话摇人,这活他一个人还真不行! 正当他要松手之际,陈小禾已经从地里跑了过来。 这几年的生活让陈小禾锻炼出不符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有的力气,于是有了他的帮忙,两个人齐心合力,终于把车胎推了出去。 “诶,小孩儿,挺有劲儿啊!” 陈小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上挂着笑:“还行,一般吧。” 少年看了眼手表,然后说道:“这都快七点了,这么晚你怎么自己在外边,不怕冻着啊!” 陈小禾摸摸头:“家里的小牛丢了,我出来找找。” 少年:“这死冷寒天的让你个小孩出来找,你家大人呢?” 陈小禾:“我十三了,不是小孩儿了!” 少年:“才十三,不是小孩儿是啥,小屁孩子!” 说完少年便走到驾驶舱,敲了敲玻璃对着司机说:“你直接开走吧,我跟那小孩走过去!” 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看了眼陈小禾,然后对着少年说:“野子,要不还是上车吧,让那小孩也上来,你俩挤一挤能坐开。” 秦野:“不用了,就几步路了,坐了一下午的车,我正好溜达溜达。” 司机听秦野这么说,便不再坚持,摇上了车窗开车而去。 秦野:“诶,小孩儿,你叫啥啊?” “陈小禾” 禾苗的禾,陈小禾紧跟着补上一句,生怕被秦野误会是荷花的荷。 但是哪个禾都无所谓,秦野眼下都不关心。 秦野:“牛在哪丢的啊?我跟你找找吧!” 陈小禾:“我也不知道!” 秦野无奈的笑了几声说道:“你不知道在哪丢了,你就这么瞎找啊?你不得找到后半夜去,冻你个好歹!” 陈小禾:“我才不是瞎找,这片地和这边林子都是平时放牛的地方”,说着他用手指着林子和地给秦野看。 “我刚才准备去林子里看看,正好看到你们的车了就先过来帮你们。” 秦野:“行吧,小孩儿,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没有瞎找!” 陈小禾对于总是被叫小孩儿有些许不满,但是面上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声说:“你又不比我大多少,我要是小孩儿,你也是小孩。” 哈哈- 秦野被他这幅不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给逗笑了,“你哥哥我十六了,过完年十七,再转过年十八就是成年人了,你说谁是小孩?” 陈小禾:“那不是还有两年吗?” 秦野:“好了不逗你了,走去那林子看看有没有你家的牛,快点找到,你好赶紧回家!” 哞--- 哞--- 陈小禾学着牛叫声。 秦野:“你知道你们村的村长家怎么走吗?” 陈小禾“当然知道,不过你问这个干啥?” “你们是要去村长家吗?” 对啊,秦野回道“我们是来唱二人转的。” 陈小禾:“二人转,为啥来我们这唱二人转。” 此刻的陈小禾还不知道,几天后他的命运与二人转从此紧密相连。 秦野:“你们村长家儿子结婚你不知道吗?” 陈小禾默默地说道:“我不知道。”说完便又接着哞了起来。 秦野放慢了脚步,耳边听着鞋子踩在雪地上吱嘎的声音,伴着陈小禾哞哞的声音,此刻他觉得“前面的这个小孩,好像有点点怪!” 哞--- 哞--- 陈小禾:“是小白花!” 听到牛叫声的陈小禾激动的寻声跑去,双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 秦野跟着快步走了过去,也看见了小孩儿口中的小白花。 小牛看到陈小禾过来很是开心,一直绕着他,用自己还没长出牛角的头蹭着陈小禾。 陈小禾伸手摸摸牛头,心下提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也绽出了笑容。 秦野:“找到了就抓紧回家吧!” 嗯,陈小禾点点头。 两人一牛就这样一起踏上了进村的路,月亮也爬出来了,银白色的月光伴着雪地,夜晚的黑在此刻退却。 村长家就在进村的第三家,院落很大,五间大瓦房锃亮十分。 陈小禾打远就看见了那辆小卡车,正停在村长家院门口。 陈小禾正在犹豫要怎么开口和秦野道别,却见秦野头也不抬的走了过去,他连忙出声道:“别走了,村长家到了。” 秦野:“小孩儿,哥哥我鼻子上边这俩眼珠子不是瞎的,这么大的车我能看不见吗?” 陈小禾:“那你还接着走?” “嘿,我说你这小孩儿!” 秦野不耐烦的解释道:“我不是寻思这黑灯瞎火的想给你送家去嘛。” 陈小禾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后说道:“不麻烦了,我也快到了,就前边在走两家就到了。” 秦野顺着陈小禾手指的位置看过去,然后点点头:“行吧,那我就不送你了。” 秦野:“明天白天我们唱戏,你过来看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人看自己的戏,话说的却一点也不委婉,有些强硬的语气。 陈小禾不太有把握明天自己能得空,便没有应声。 秦野:“猪八戒拱地”听过没? 陈小禾摇摇头, “那你一定得过来啊,明天我唱这出戏,你哥哥我第一次上台唱这出戏,让你看看哥的风采!” 少年人脸上的自信与从容,让陈小禾很是仰慕,那一身傲气此刻感染了他,“好,我一定过来听你唱”。 少年挥手道别,转身进了村长家的院落。 汪汪~汪汪汪~ 陈小禾听到秦野啷当了几声,“我艹,吓我一跳”,紧接着房门打开的声音,大约有几个人一起来迎接还在被突然的狗叫声吓到而骂骂咧咧的秦野。 陈小禾边走边乐,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今晚的他很开心。 进了院子,他把小牛赶进了牛棚,小牛看见了牛妈妈,撅搭几步就过去吃起来奶来了。 陈小禾关上了牛棚的门,拍拍身上的雪花,刚才在路上走着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 窗户透着屋子的灯光,里面还没睡觉,陈小禾在门口又跺跺脚,以防把雪带进屋子。 墙上新帖的白瓷砖泛着青光,映得水泥地面格外干净,二叔已经在炕上躺下,小虎儿在一旁玩着小汽车,抬头看了眼进屋的陈小禾,就当是没有看见一般不做声只顾低头玩着手中的玩具。 二婶! 陈小禾轻轻的叫了一声。 二婶停下手里的毛衣签子,这才抬头看他,语气轻谩道:“找回来啦?”。 陈小禾:“嗯,找回来了。” 二婶:“那行吧,都这么晚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活呢!” 陈小禾有些贪恋屋子明亮的暖意,但却没有过多停留,开门走出屋回到了自己的小仓房。 小仓房以前是仓房,但是早年二叔二婶刚成家时曾在这里当做新房住过一年,不过二叔二婶后来去打工,空了两年,房子没人住便有些破落了。 父母去世那年他只有八岁,和奶奶从明亮的大屋一同搬到了仓房,与之搬进大屋的是一家三口的二叔二婶和他们年幼的儿子。 奶奶前年也走了,现在这屋子只有他一个人住,白天的时间他总是不停地干活,只有夜晚在这小屋里的时间才是他的。 噼啪-- 陈小禾是被炮竹声惊醒的,天还没完全亮,公鸡还没有打鸣。 他穿上衣服下地推开门,冷风直吹面门让他忍不住的打起了哆嗦,下了半夜的雪早已停了。 噼里啪啦-- 鞭炮声喇叭声络绎不绝,村长家门前的车一辆又一辆的驶走,这是去接亲了。 东北冬天农村的婚宴一般是天未亮就去接亲,在自家办喜事,再请个二人转班子乐上个两天,也成了闲暇时农村人的娱乐。 他不记得上一次看二人转是在几岁了,只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父亲把他放在脖颈上听得入迷。 陈小禾关上门,又上炕钻进了被窝,他没有把衣服脱下去,等下鸡叫了他就要去院子里弄干草喂牛,每天雷打不动不论下多大的雪,人可以饿着但牛不行。 吃过早饭陈小禾忙拾着碗筷,小虎子坐在炕头叫嚷着:“去看新娘子哦” 二婶对着镜子开始描眉画目,二叔早上起吃饭就不在,大约是去村长家帮忙去了。 “小禾” 二婶叫他,陈小禾从外屋进来。 “院子干草不多了,白天你就把牛都赶出去放吧。” 二婶轻描淡写的说道,陈小禾试探的询问道:“明天开始放行吗?二婶,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 陈小禾的小算盘打的明白,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但是今天他也想去听一听二人转,到时候他就在人群外,二婶就不能看见他了。 “咋了,发高烧?” 二婶凌厉的目光射向他,陈小禾不擅撒谎,此刻更不敢违逆二婶的话。 “那我一会儿收拾完就去。”陈小禾撂下这句话,就去外屋收拾去了。 二婶刁钻的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一天天净整事儿,也不看看谁供你吃供你穿。” 下过雪的地里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上,大雪覆盖下是收拾庄稼后残留的秸秆叶子,牛群在雪地上艰难的觅食。 陈小禾听得村子里传来的鼓乐声,他知道二人转开演了,“猪八戒拱地”他是听不到了,有些落寞的小少年踢着脚下的雪,止不住的抻着头望向村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遇 第2章 出逃 天边还剩一抹冻僵的橘红,像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炭火。 陈小禾把牛群都赶进牛棚,在风中站了一天的脚已经要冻得没了知觉。 进了大屋,二叔抱着小虎儿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二婶手上依旧不停地在织毛衣,看见陈小禾进屋说:“才回来呀!” 陈小禾:“嗯 ,回来了。” 二婶:“都数清楚了吗,五头牛可别又再丢了。” 陈小禾略低着头:“都赶进牛棚了,一头不少。” 二叔在一旁开腔道:“孩子回来就行了。饭菜在碗柜呢,我们刚吃完还没咋凉,吃饭去吧。” 陈小禾便转身去了外屋,二婶瞪着二叔,嗔他帮腔。 二叔:“差不多行了。” 二婶白了一眼二叔,又自顾的忙着手上的活计。 吃过饭陈小禾便要回仓房了,刚打开门就听见了音乐声,随即关上门,脚下步子加了快。 刚走到村长家门口,就看见卡车车板搭出的简易舞台上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唱着歌曲,你一句我一句的甜甜蜜蜜。 陈小禾有一点失落,围着看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年轻人以及和自己一般大的在台下听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后脑勺。 陈小禾捂着后脑回头查看,只见秦野手中攥着一把玉米粒子,正作势要继续打他,见他回头便收了手。 “小孩儿,说话不算数啊你!” 陈小禾自知理亏,心虚地说道:“哥,你咋在这!” 秦野嘴角噙着坏笑,手中的玉米粒子一粒一粒的朝陈小禾招呼去,“我不在这儿我在那?” 秦野声声质问:“倒是你,你去哪儿了?” 陈小禾抱头逃窜,口中忙解释道:“我去放牛了,真没空过来。” 秦野听他话这才停止了手上的恶作剧,丢了手中余下的玉米粒,从上衣黑色的大棉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糖丢给了陈小禾。 陈小禾眼疾手快,一个不落的全接住了,脸上的笑容很明媚,口中不停的:“谢谢哥。” “甜吗?” “我特意给你留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秦野今天白日唱完戏后,便在人群里寻摸着人,看了几遍都没能找到人。 就拽住一个和陈小禾差不多大的孩子问人家:“看没看见陈小禾在哪?” 那孩子听他问陈小禾有些惊讶,没顾上回他,秦野又出声问“看没看见?” “他在后山放牛呢。” 秦野用了两块糖,和那小孩子做了简单的交易,将陈小禾的家世问了个大概。 此刻看着吃糖的陈小禾,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自己虽说也没了爹没了妈,但好说还有师父疼着自己,这些年师父待他真如亲儿子一般,旁人见了都得说上一句好。 “甜,真的很甜。” 陈小禾在心里默默地回应,这两年也只有在过年他才有机会分得几块糖。 秦野:“小孩儿,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啊? 陈小禾不知道秦野怎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云里雾里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秦野看着有些发蒙的陈小禾,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陈小禾痛的皱紧了眉头。 秦野:“榆木脑袋,就知道吃!”他将师父骂自己的话送给了陈小禾。 陈小禾:“哥,她们在台上唱歌,你咋不唱呢?” 秦野嗤之以鼻,有些不屑的说道:“哥将来是角儿是腕儿,是唱正戏的,才不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小禾不太理解,他觉得唱歌是唱,唱正戏也是唱啊,能有什么区别? 秦野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他也没有再多问。 “那你们明天还唱不?”虽说明天也不能听,但是陈小禾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唱一天。 “不唱了,今晚热闹一晚,明早就走了。” “啊,明早就走啊。” 陈小禾有些失落,感觉嘴里的糖有些不甜了。 秦野在一旁开口道:“你天天放牛有意思吗?” 陈小禾摇摇头,没意思,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冬天放假只要有空,家里那几头牛的活就都是他的。 “你想不想跟我们走,去市里。” 秦野此刻眼睛放着光,若是叫旁人看到定会误会他是那拐孩子的。 陈小禾的大脑对突然而来的邀约做不出反应,只能呆呆的消化着秦野的话。 “去市里干啥?” “我家在这里,陈小禾自问自答道。”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陈小禾先出声打破了僵局:“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秦野应道:“好 ,你回家吧。” 陈小禾欲言又止,他想跟人道声再见,但又怕尴尬,只能一声不吭的往回走。 秦野看着小孩儿渐行渐远,伸出手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他这是犯什么浑,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人跟自己走啊。 真是吃饭时不该喝那几杯高粱液,害的他现在脑袋跟着发昏,出说的话都不经大脑。 回到家陈小禾看见院子里的小虎儿,便忙走过去。 “小虎儿,你怎么在外边?” “快进屋去,外边多冷啊,”陈小禾拉着小虎儿的手,带着人就进屋子。 小虎儿:“我想找你玩儿”。 陈小禾在心里告诉自己,这里是他的家,小虎儿是他的弟弟。 于是跪在外屋地上被小虎儿当做大马骑的陈小禾没有丝毫怨言,做哥哥的陪着弟弟玩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驾! 驾驾! 快点快点! 小虎儿嘴上不停地催促着,陈小禾不得不加速。 就在两人转弯的时候,小虎伸出手要去够在水缸上面的杯子,陈小禾双眼都在前方的地上自是看不到的。 当小虎儿一头撞在水缸上时,陈小禾慌乱的起身去抱起小虎。 呜呜-- 小虎儿张嘴大声的嚎哭起来,二叔二婶急匆匆的从里屋出来。 二婶一把将哭泣的小虎儿抱过来,看着孩子额头上有些发红,二婶怒从心来。 她抄起灶台边上的烧火棍便抽在了陈小禾的身上,陈小禾躲闪不及,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 二叔在一旁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都这么大了,弟弟跟你玩一会儿都看不住。” 二婶不解气又要举起棍子,陈小禾这下急忙的躲开了,二婶一下就急了,放下孩子起身追打过来,口中还不停地说:“这些年养你还养出个白眼狼,你弟弟那么小你不能好好照看他吗?” 陈小禾终究是个孩子躲闪不急,口袋中还未吃的几颗糖也掉了出来。 二婶见状嗓门更高了:“你还敢偷糖,你真是不学好啊你,举起棍子又照着陈小禾打去。” “糖不是我偷的,陈小禾语气坚定的说道,并未躲闪,因此身上又挨了好几棍。” 二婶怎可能听他的解释,只是自顾的说:“我兜里拿回来那几颗糖我说咋都不见了呢,原来都在你这啊。” “糖不是我偷的,陈小禾依旧倔强的说着”。 二叔抱着还在啜泣中的小虎儿,拽了拽二婶的衣角:“行了,行了,邻院都能听着。” 二婶这才放下了棍子,看着陈小禾说,快点出去,别再这屋待着,看你就不烦别人。 陈小禾一瘸一拐的走回仓房,眼中的泪始终没有落下,身上的痛一阵一阵的传来,他摸着黑躺在冰冷的炕上,这一刻任由泪水肆意。 “我没有偷糖,我不是小偷!” 陈小禾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窗外的月光很亮,但是亮的他有些心慌。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今日不知怎的他却有种难言语的情绪窝在心口挥之不去,心酸酸的让他直想哭。 他从炕上坐了起来,挪着还疼着的腿到炕梢的柜子旁。 陈小禾打开柜门在最底层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唇红齿白的小孩儿笑的一脸灿烂,他伸出手摸了摸照片上眉眼弯弯一双慈目的女人。 “妈妈” 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照片上,陈小禾急忙用袖口去擦,生怕将照片给弄坏了。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月光,眼神从迷茫到慢慢坚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陈小禾擦了擦脸上的泪,在柜子里找出一个包,胡乱的装了两件衣服,又仔细的将照片用手绢包好,放在包裹里。 下地穿上鞋,打开房门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住了五年的屋子,深深的在心里烙印一番。 关上门,陈小禾背着包,头也不回的奔向明亮的夜色。 进了腊月,一天比一天冷! 四海剧团的班主关文山此刻正和村长寒暄道别,老一辈的艺人讲究礼数要周到。 秦野百无聊赖的靠着卡车门,手里依旧攥着一把玉米粒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丢着。 吴大勇扯了扯卡车上的绳子,一个个箱子都是剧团的宝贝,可是都丢不得,确保绳子没有松动,他上了卡车的驾驶室。 等了一会儿,眼见班主已经上了车,头车都开出去了,秦野还是没有上车的意思。 吴大勇按了声喇叭,机动车刺耳的喇叭声吓得秦野打了一个激灵,几个吃的圆润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属光秃的树上。 秦野缓过劲儿丢了手里玉米,拉开车门大步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如同来时进村一样,他和喇叭匠吴大勇两人坐卡车压车。 吴大勇:“野子,没睡醒啊咋的?咋这么无精打采呢?” 秦野用手杵着头闷声的说:“嗯,头疼。” 吴大勇听他这么一说,忙用手心去摸他的额头。 “别是晚上给你睡冻着了吧!” 秦野侧着头避开了伸过来的手,咳了一声轻轻嗓子:“没事,你开吧,我眯一会儿就好了!” 吴大勇心里纳闷:“这孩子平时撒野撂欢的没个正形,今天这不知咋了这么蔫吧呢,可别真是给冻感冒了,这回去班主可有的心疼了。” 陈小禾是被冻醒的,昨天夜里他爬上卡车把自己蜷缩进一个还算宽敞的箱子里。 箱子都是戏班的行头躺在身下倒还不算冷的不行,但是车跑了起来,在公路上寒风呼啸着,陈小禾不停的打着喷嚏。 他不敢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那里,只是昨晚想起了秦野的那句“跟我们去市里”,他就鬼使神差的上了人家的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出逃 第3章 护短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停在了东岗服务区。 秦野没等车停稳就跳下了车,直奔卫生间而去,吴大勇在后边停车嘴上不停的唠叨着:“我说你慢点。” 陈小禾冻得实在受不住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等着车停下后,终于是推开了箱子。 从商店里出来的赵金凤和孙小军,两人正甜蜜蜜的牵着手往剧团的面包车走。 俩人是一副架,四海小剧团的骨干,正戏唱的好,也能放下身段迎合一些人的喜好去唱点流行歌曲什么的,因此一直人气不错。 今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天气一直雾气蒙蒙,赵金凤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卡车上多出来的陈小禾,忙拽住孙小军的袖子。 “你看,车厢里是不是有人?” 孙小军顺着赵金凤的话看向车箱,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还真有个大活人啊。 孙小军人高马大的撒开赵金凤的手,就直奔卡车,直接将陈小禾给摁住了。 赵金凤急忙跑上前一看:“哟,哪来的小孩儿啊?” “小军,你别那么扭着他胳膊,在给整吊膀了” 孙小军带着陈小禾一起跳下了车厢。 赵金凤:“小孩儿,你在哪来的啊?上我们车干啥?” 陈小禾低头不吭声。 孙小军:“嘿,小崽子还挺硬气,你这是扒车知道不?再不说话就给你送派出所去。” 赵金凤拍了下孙小军的胳膊说道:“你别吓唬他!” 面包车里剧团的几个人这时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小军,这谁家孩子?” “哎,小孩儿你啥时候上来的啊?” 赵金凤敲了敲吴大勇车窗,原本靠着车座闭目养神的吴大勇不得不摇下车窗一探究竟。 “咋了,金凤?” 赵金凤:“大勇哥,你快下来看看,车上这是谁家孩子。” 吴大勇满脸疑惑:“孩子?什么孩子?” 赵金凤:“哎呀,你下来看看。” 吴大勇一头雾水的下了车,看清了众人中间的陈小禾。 吴大勇:“哎,你不是那个小孩嘛。” 身旁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忙接着话,“哪个呀,你认识啊?” 不等吴大勇说清楚,就听见秦野嘹亮的嗓门瞬间响起。 “陈小禾” “你啥时候来的?” 秦野跟着师父从卫生间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陈小禾背着包低着头一声不吭。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陈小禾终于抬起了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我.....” 秦野一把将人拉在身后,转头就对着师父说:“师父,他是跟我来的。” 陈小禾抬起头看着秦野,此刻他仿佛如一株巨大的松树,一瞬间将风雪挡住了。 关文山沉着脸不言语,众人也就没有再继续围着。 孙小军给赵金凤使了个眼神,赵金凤便拉住一脸好奇的赵小琴:“走,回车上去。” 小姑娘一看师父变了脸,心下知道还是走开的好,便跟着赵金凤一同回了面包车。 关文山走近前,一把推开了秦野。 “孩子,你家是富荣村的吧,要我给你买一张车票你回去,要是不敢一个人坐车,我给进门村长打电话,叫你家大人来接你回家。” 秦野一听要把人送回去就要炸毛,没好气儿的说道:“回什么家啊回家?” 关文山一个瞪眼,秦野嚣张的气焰就低了几分。 “孩子,我们是唱二人转的,家也不在这,离你们富荣有点远,这小子跟你忽悠啥的你别当真,你还是听话回家吧。” “谁忽悠他了?” 秦野在一旁听得火大,“他那家都不是家,你老让他回去干啥,他好不容易出来。” 一瞬间那心酸酸的情绪再次涌上陈小禾的心头,他不知道秦野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家事,但此刻他充满着感激的目光看着秦野,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关文山冲着秦野嚷了句闭嘴,然后又对着陈小禾说:“孩子,我不知道你在家受了什么委屈,但你这样背着家里人偷着跑出来肯定是不行的。” “你家里万一找你着急了,报了警呢?” 陈小禾:“不会的,他们不会找我的,他们一直觉得我是个累赘!” 孙小军:“瞧你这孩子说的,父母哪能觉得孩子是累赘呢,肯定跟你爸妈生气了偷着跑出来了吧。” 关文山:“小军,给村长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人吧。” 陈小禾一听急上心头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双膝一屈就要跪下去。 秦野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陈小禾:“关师父,让我跟你们走吧。” “我父母早都不在了,富荣村早就没有我的家了!” 陈小禾此刻声泪俱下,像是要把多年的辛酸委屈全都发泄出去。 上午日头很足,服务区的车也陆续的多了起来,他们这边的声音,引得一旁几辆车的人纷纷侧目。 关文山看着眼前哭得不成样子的陈小禾只得松口:“外边冷,先上车吧。” 秦野忙将人拽上车,接过来吴大勇递过来的毛毯,严严实实的盖住了陈小禾冻的早已发麻的双腿。 秦野:“你啥时候上的车呀?咋没跟我说呢?” 阿嚏! 陈小禾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瓮声瓮气的说:“我怕不让我跟着。” 秦野:“笨呢,不信你哥我呀!” “不是” 秦野不忍再继续打趣他“行吧行吧” 窗外的景色是从白雪覆盖的公路转到高矮不一的楼房,这些都是陈小禾没有见过的。 卡车穿过一条老街,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剧场门口。 四海剧场的那有一点发灰的牌匾首先进入了下了车的陈小禾的视线中。 秦野看着人站在那不动,手上提着车厢里的行头,边往里走边对着陈小禾说:“呆子,别看了,进来。” 陈小禾背着自己的小包,跟在秦野的身后,第一次踏进了四海剧场。 众人下了车,乱哄哄一通将车上的东西全都搬了进来。 到了下午一切收拾妥当,关云山在饭店叫了几个菜,小剧场的人一起吃了顿饭。 陈小禾坐在了秦野和赵金凤中间,赵金凤是个待人很和善的人,总是时不时的给陈小禾夹菜。 “你吃啊 ,别不好意思,吃饱了才最重要,知道不!” 席间关云山没有说太多话,只是一盅接着一盅的喝着小烧酒,大家各自吃着。 秦野的筷子也忙的飞起,一边给自己夹菜又一边顾着身旁的陈小禾。 待大家酒足饭饱了,关云山这才出了声:“这次下乡各位都辛苦了,尤其是小军金凤你们俩,我替四海谢谢大家的配合。” 孙小军:“班主,你这说的哪里话,跟我们还客气,大家都是跑江湖卖艺,跟着您吃个稳妥饭,我们心里都有数。” 和陈金凤一起的那个女孩也出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其他剧场可没有师父这里您的待遇好,我们心里都有数的。” 关云山:“那就老规矩,吃完饭,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宿舍的回宿舍,大家别误了明晚五点剧场开演就行。” “哦,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女孩激动的心溢于言表。 关云山把视线移到陈小禾的身上,接着又开口说道:“孩子,我们这群人呢都是唱二人转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关云山:“剧场呢从来都不养闲人,你若是实在不想回家,想要在这待着那就需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陈小禾忙不迭的说:“我能干活,劈柴挑水生活做饭,洗衣喂猪我都能干。” 在饭前秦野那个不着调的孩子就把陈小禾的事情全都托盘而出,少年坚定的语气,一口气不停的说着自己能做的事情,关云山还是妥协了。 关云山:“那我们要说好了,若是你家里来人找你回去,那你就可就要回去,不能继续在我这待了。” “若是真没人来找你回去,那你想留在这,就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陈小禾听了连连点头,秦野在一旁咧着嘴笑出声,然后开始指着饭桌上的众人,一一的介绍给陈小禾认识。 原来那个很爱笑的女孩是秦野的师姐周小琴,只比秦野大了一岁,早拜师了几年便成了他的师姐。但因比他 那个卡车司机是吹喇叭的,其他人也都是各怀绝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早起窗外又是白花花的一片,陈小禾第一次在陌生的环境睡觉,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承想这一夜睡得安稳。 他起床的时候,秦野已经不在床上了,关云山作夜在秦野的小屋里支起来一个单人床,陈小禾就这样和秦野成了室友。 穿好衣服推开门,剧场内都没有见到秦野的身影。 陈小禾隐约的听到了外边的声音,他穿过剧场来到了外边。 一出门就瞧见了站在梯子上的秦野,此刻正在往剧场牌匾外挂着灯笼。 关云山在地上扶着梯子,嘴上一直在念叨着“歪了歪了!” 陈小禾走过去用手扶住梯子两边:“关师父我来吧!” 秦野站在上边也催着师父进屋,关文山松开扶住梯子的手,背再身后进了屋。 秦野:“扶稳了啊,要是把我给摔着了你可得负责!” 陈小禾突然生出了一点坏心思,手上轻轻用力晃了晃梯子。 哎哎哎! 秦野忙蹲下抓紧梯子,恶作剧成功,陈小禾乐的弯了腰。 秦野:“你这孩子,说你你还上瘾了!” 两人终于将灯笼一左一右挂好了,秦野正商量着一会儿上街带陈小禾去吃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嗡的振了起来。 秦野喂了一声,对方说了一句,电话就挂断了。 陈小禾看着秦野的神色大变,急忙问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野:“军哥出事了!” 第4章 哭唱 冷风卷进来,如同冰冷的刀锋,割进脖颈里。 陈小禾跟着秦野、关云山一同跑进了医院的抢救室外,走廊内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味,这让陈小禾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想起了父母。 赵金凤两眼呆滞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秦野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赵金凤抬头,两眼已经红肿! 啪!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着歉意:我们尽力了! 啊啊啊! 赵金凤的哭嚎声瞬间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关云山跟着医生去处理后续,留下秦野和陈小禾陪着赵金凤。 腊月十三,年关将近。 四海小剧场没有如往年一般,抢着年前的热闹多唱几场。 三天前在同一张饭桌上,关云山和大家交代着事情,三天后,同样的时间、地点,人却少了两个。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陈小禾坐在秦野的身旁,上一次是头一次见大家,都没能认全,这两天的时间,他记住了每一个人。 坐在秦野另一边的是他的小师姐,这两天哭的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 关师父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左边的喇叭匠兼司机吴大勇,另一边是拉弦的老张,依次分别是鼓手小涛哥以及后勤彩芹姨。 小剧场不大,算上陈小禾也才十个人,如今少了两个,更显落寞。 关云山:“小军的后事完事了,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今年呢,就这样吧,不唱了,大家都早点回去过年吧。” 吴大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关师父,话不多说了,大家都理解,我们就撤了,等过了初五就回。” 陈小禾看着窗子上的窗花,他不喜欢送别,看着大家离开这让他有点心慌! 不等众人散去,秦野拽着他逃了出来。 推开小剧场沉甸甸、蒙着厚厚冰霜的木门,一股尖利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像无数冰冷的针尖扎在陈小禾的脸颊上。 外边又下起了雪,陈小禾跟着秦野上了一辆老旧的公交车,车厢内的空气都是冷的。 过了两站地两人下了车,秦野带着他七拐八拐的走到一片平房区。 陈小禾记得这里,那天在医院他们把哭的要晕厥的赵金凤送回来这,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这里是她和孙小军的家。 秦野正准备敲门,里面突然想起了赵金凤的声音。 “五啊更啊里呀金鸡叫啊” “思想起郎君啊,你咋就不回家呀” …… “风摆动啊竹帘响啊” “好像是我的那个郎君在说话呀” 秦野听的转过了身,低下了头,陈小禾听的心口跟着痛,眼中满含泪水。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可还是没能挡住眼泪流下来。 赵金凤的唱声逐渐停了,接着便是更为凄惨的哭声,他的爱人如同她唱词里的郎君一般,一去不返,留下她一个人。 秦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师父提前交给他,让他送过来的。 他把信封掖进门里,带着陈小禾走出了小院。 “哥,我们不进去看看吗?” 秦野:“不了,金凤姐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 陈小禾有些不懂,他知道赵金凤此刻一定无比难过,他想进去陪陪她,有个人陪着总是要好一些,就像当初父母走了有奶奶陪着他,可是奶奶走的时候没有人陪着他,他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两人到大街上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中午太阳出来了,但依旧感受不到一丝暖意,陈小禾时常觉得,他们这里冬天的太阳是假太阳。 两个人没有回小剧场,秦野带着他去了江边,江水早已冻的结实,有人在江面上玩了起来。 秦野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他们一起下了江面,陈小禾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条古老的江水。 “啊!” 秦野冲着远处大喊了一声,喊完之后:“你要不要来一嗓子。” 陈小禾犹豫着,开不了嗓。 “小时候心烦,或者跟师父生气,我就总跑过来嚎一嗓子,嚎完了,心里的烦闷也就出去了。” 秦野看着他:“试试,特管用!” 陈小禾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在秦野的一再撺掇下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嗓! 啊啊啊! 连日来憋在心里的郁结,仿佛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秦野看着陈小禾一张小脸被冻的通红,长长的睫毛上也结了霜,就好像开了花一样! “小孩儿,嗓子不错呀” “哥,金凤姐唱的是什么?”陈小禾想起那个悲伤的调子,心中又是一阵酸痛。 “金鸡五更” 秦野接着说道:“二人转的一个小帽”。 陈小禾:“金凤姐唱的真好听。” 秦野看着眼前的小孩仿佛沉浸在曲调中,于是开口说道:“想学吗?” 陈小禾老毛病一般,又发了蒙! “学什么?” 秦野很有耐心的再次说:“学二人转。” 陈小禾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唱二人转的都不正经”。 秦野没有在说什么,两人回了剧场。 一进屋就看见关文山端坐在台子下方的椅子上,在他边上多了一男一女。 那男的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女的感觉小一点看着刚二十出头。 关文山吧嗒着烟袋锅子,看着俩人进了屋:“回来去吃饭吧,芹姨给你们留了饭。” 秦野挑了个位置坐下来,陈小禾也跟着坐了下去,关文山看俩人没有想走的意思,又吧嗒了一口烟,没有再出声。 那女的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脆亮却不刺耳:“关叔,我们两口子是从南边来的,早就听说您这的场子是咱这一片儿最讲究的地界儿!这不,听说您这缺人手,紧赶慢赶,就想来您这棵大树底下学学真本事,讨口饭吃。 她说话间,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搭档。 那男的立刻心领神会,把肩上的包袱“哐当”一声放在关文山脚边利落地解开。 “关老板,您老法眼给瞧瞧!咱不是那空手套白狼的主儿!家伙事儿都带着呢,正经玩意儿!” 他抖开一件缀着亮片的红绿戏服,又拿出两块竹板和一柄唢呐,“《西厢》《蓝桥》《包公赔情》,文的武的,悲的喜的,大套小帽,您点啥咱有啥! 我媳妇儿这嗓子,亮堂!我这板儿,利索!包管把场子给您热乎得跟炕头似的!” 那女的适时地接话,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嗔怪和骄傲:“关叔,您别听他瞎吹,他就是个人来疯,上了台跟那窜天猴儿似的收不住! “不过咱两口子搭伙唱了七八年,台下咋捧场,台上咋逗,咋接话不落地,咋兜住场子不凉,这火候儿,咱心里有数。” 您场子里要是缺对儿能“压得住轴、救得了场”,您就点个头,让我俩试试水儿!保证不叫您坐蜡! 她这话说得软中带硬,既捧了场子,又亮明了实力和诉求。 秦野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这对能说会道的小夫妻。 关文山慢悠悠地放下了烟袋:我这也不是很着急,不过呢,你俩既然有心投奔过来,那就算我们都有点缘分,别的不说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咱这也不唱了,你俩有地住吗? “关叔,跟您说实话吧,我们俩也是第一次来这,还没找地住呢。” 那女的依旧是满脸笑意,嘴上不好意思的说着,声音透亮极了。 关文山:“要不这样吧,你俩要是真想留我这,只要你俩不嫌就现在我这凑合下,等年后你俩试试” “可以的话你俩是继续住我这或是像其他人出去自己找房子住看你们自己” 男的接话道:“哪能嫌呢关叔,那我们两口子就按您说的安排。” 陈小禾跟着秦野带着两人去了他们边上空着的一间屋子,里面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秦野语气不耐的说:“东西有点乱,你们自己收拾一下吧,晚上吃饭再叫你们。” “小兄弟,怎么称呼呀?” 秦野冷着一张脸:“叫我秦野就行。” “那边上这位呢?”女人接着问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小禾语气和善的回道:“叫我陈小禾就好。” 男人在一旁出声道:“那感谢两位小兄弟了!我叫孙大鹏,叫我鹏哥就行,叫她玲姐就行。” 秦野头也不回了走了出去,陈小禾一边回头说,:“不用客气,鹏哥,玲姐,”一边加快脚步追着秦野。 “哥,你烦他们吗?” 进了俩人的房间后,陈小禾忍不住的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秦野语气不善:“谁跟你说我烦他们了?” 陈小禾伸出手指了指秦野的脸,没有作声。 哈哈! 秦野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揉搓着陈小禾的脑袋瓜子,陈小禾躲闪不及,只能任由蹂躏。 看着陈小禾鸡窝一般的头发,秦野满意地放了手:“小孩,学会察言观色了啊你!” 陈小禾不满的用手梳理头发,你的脸都成冰山了,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你为什么烦他们啊?” 陈小禾依旧问到,秦野回他:“也不是烦她们,就是觉得着落哥刚走,心里有点不得劲儿!” 陈小禾也一样,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是他也很难过。 “哥,我要是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陈小禾话锋一转,秦野玩味的看着他:“学啥呀?” “学二人转!” 陈小禾语气坚定如同在村里的那个晚上,这是他下定决心的样子。 “二人转,哥,我想学二人转!” “哦,想学了呀!” 秦野像是小孩子得到了一个新玩具一样,脸上笑容灿烂无比。 “那叫声师哥听听?” 第5章 宽慰 红梅饭馆的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窗花,陈小禾跟着秦野进了这家剧场边上的小饭店。 一掀开门口那厚重的棉布帘子,混杂着不同菜品的香气扑鼻而来。 “哥,咱来这干啥呀?” 秦野坐坐在椅子上,长腿一申勾着餐桌下另外一把椅子,椅子腿和水泥板地面摩擦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引得边上的食客侧目。 “坐坐坐” 秦野嘴上催促着陈小禾快点坐下,陈小禾刚坐下,哪成想秦野脚下一勾,椅子和餐桌夹住了陈小禾,让他动弹不得。 哈哈哈! 秦野笑声爽朗,“让我看看你咋坐?” 陈小禾用力撑开了椅子距离,迈出一只腿后坐了下去,并回了秦野一个略带挑衅的目光。 “行啊,小屁孩子。” 秦野猛的伸出手一把握紧了陈小禾的右手,让他被动的掰起了手腕子秦野一个用力,陈小禾手上随即脱了力,右手被秦野重重地压在了餐桌上。 秦野很满意的收回了手,“一天天的老问那没屁的话,带你来饭店不吃饭还能干啥!” 陈小禾揉了揉手腕表示:“万一来干活呢!” “你还学会抬杠了!” 秦野说着就要伸手去打陈小禾的脑袋,正巧饭店老板娘拿着菜单过来,一把抓住了秦野的手。 “干啥呢,看你一进屋就没个正形,哪有你这么老逗人家的。” 红梅饭馆老板娘沈红梅年过三十面容姣好,待客也热情,店里平日就她和老公两人忙活。 “红梅姐,几天不见你又漂亮了!” 秦野面上堆着笑,手却不老实,还是趁机薅了一把陈小禾的头发。 沈红梅一巴掌招呼在秦野的后背上“就你小子会说行了吧,随即又看向陈小禾问道:“这谁家孩子啊?长得可真好看,这大眼睛毛嘟嘟的哈! “你们新来的小学徒吗?关师父不是说他不收徒弟了嘛!” 一连串的发问,秦野一一作答:“我家的,对,好看,是 ,他说了不算。” 沈红梅嘁了一声笑道:“关师父自己说了不算难到你说的算呀?” 秦野自信的回道:“当然了”。 沈红梅没在继续接他的话茬,“看看菜单,今天吃啥?” 秦野:“老样子,再来两瓶啤酒吧!” 陈小禾忙出声道:“你要一瓶吧,我不喝酒!” 沈红梅:“一瓶也没有,给你俩来两瓶常温饮料吧。” 秦野笑嘻嘻的说:“好嘞,都听红梅姐的!” 菜陆续的端上来,秦野不停的给陈小禾夹菜“快尝尝,威哥做的溜肉段是一绝,老好吃了!” 陈小禾一口溜肉段,一口酸菜五花肉,一口尖椒干豆腐再接上一口地三鲜,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秦野在对面看着陈小禾吃的尽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开口喊到:“红梅姐,再来两碗大米饭!” 嗝儿! 陈小禾吃的有些撑住,这才想起来一开始要问的话:“哥,咱今天为啥来饭店吃呀!” 秦野到了满满一杯饮料递给了陈小禾,又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不是说要学二人转吗?干了这杯酒,不对干了这杯饮料,我就答应了!” “啊,真的!” 陈小禾一听同意两个字,急忙干了杯里的饮料,生怕对面的秦野反悔! “不过刚才红梅姐不是说了吗,关师父他不打算再收徒弟了!” “你听谁的?” 秦野霸气的回应他,“我说收就收”随即又换了笑脸,“来叫声师哥听听?” 陈小禾悠悠的不开口,倒不是他不好意思,而是觉得自己这么叫人家,名不正言不顺的。 二人吃过饭后,天已擦黑,两个人慢悠悠的在街面上走。 “哥,你是几岁开始学的二人转啊?” “我呀,你师哥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生下来嗓子就比别人亮堂,话都说不全呢就能开口唱了!” 秦野一脸认真,陈小禾觉得他没说假话。 两个人回到剧场正好赶上吃饭,孙彩芹看他俩一进来就说:“去哪玩了你俩,我正找你们呢,菜刚出锅,都饿了吧,快点去小食堂吃饭! 陈小禾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肚子,他觉得自己再吃肯定就要吐了! 秦野:“不了,芹姨,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俩。” 走进后院,秦野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看见关文山站在食堂门口:“到饭点也不知道回来,让大家一起等着你们。” 秦野停下脚步,给陈小禾递了个眼神,走,吃饭去! 小食堂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大厨房,只有一张大圆桌子,将吧的能坐下十个人,小剧场有演出的时候,大家会在这吃个饭,但大多时候都是出去吃,平时也就关文山师徒俩人和芹姨。 几人都进来后,韩玲在厨房也把菜都端上了桌,脸上带着笑“回来正好,快点坐下吃饭吧,今天关师父炖的红烧肉呢!” 韩玲是个自来熟,热情的招呼大家落座。 陈小禾拿起筷子,迟迟不肯将饭粒送进嘴里,关文山在一旁咽下一口菜然后说:“怎么了?小禾,吃不下吗?” 陈小禾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米饭,秦野在一边一把将他的筷子夺走,放在桌面上。 “嘿嘿嘿,师父!” “我俩刚吃过了,回来时候路过红梅姐那,我一想小禾来了好几天了,还没带人好好吃一顿饭呢!” “吃过了,不早说,行了,没什么事你俩就回屋吧”。 秦野看看陈小禾,陈小禾看看他,俩人谁也没动。 关文山抬眸看了看两个人心道:“俩人肯定是有事憋着呢。” 秦野眼睛一亮,还未张嘴笑容就堆满了全脸,极尽谄媚。 “师父,小禾他想拜师!” 陈小禾心如捣蒜,把头恨不得埋进面前的饭碗里,不敢看关文山。 拜师? 关文山语气生硬:“拜什么师?” 秦野:“师父,你别这么严肃嘛!” 关文山:“小禾,你抬头!” 陈小禾抬起头看着关文山的眼睛,那是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大多时候他都是慈善的看着陈小禾,有关切有怜悯,现在却是一派严肃。 “小禾,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不要随便听他撺掇,说完斜了一眼秦野。” 秦野作出双手投降的姿势“这可别怪我啊,是他自己要学的,我可没撺掇他。” 关文山眼睛一横哼了一声“你敢说没有,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哎呀 师父,吃饭呢,你不吃别人还吃呢!” 秦野一脸嫌弃样,“我就是提了一嘴,是他自己主动说想学的,你可怪不着我,不信你问他”。 陈小禾看着关文山,目光坚定且诚恳:“关师父,是我自己想学的,您收下我吧,我肯定用心学!” 关文山语重心长的说:“孩子,这行不是说用不用心学的问题,你现在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懂,将来有机会学个其他手艺吃口饭不难,别进这一行了。” 陈小禾:“关师父,我喜欢二人转,您让我学吧”。 秦野在一旁跟着帮腔:“就是啊,小孩儿可喜欢了呢,就让他学呗,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再多一个也不费事。” 关文山放下了筷子,对着秦野说:“他可以走的路有很多,没有必要非来唱二人转。” 陈小禾站了起来看着关文山说道:“关师父,我年纪小但我不是不懂事,我是真心想学的,我肯定听您的话,不让您生气”。 关文山示意陈小禾坐下,嘴上依旧是拒绝的话:“你不想回富荣村,这里你可以先住着,过了年再回去,你还要继续上学读书,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秦野一听蹭的站起身“回什么回!” “他那二叔二婶要是对他好,他还用跟着咱们嘛!” 孙彩芹在一旁轻拽秦野的衣角:“小野,别这么和你师父说话,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韩玲也跟陈小禾低语:“小禾,你还能上学这多好呀,别学二人转了。” 你坐下! 关文山低声嚇道:“这些年惯着你,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秦野还要再说,关文山直接道:“行了,不许再说了,不想吃饭就回屋。” 秦野气冲冲的踢开椅子,一把拉住陈小禾的胳膊,拽着人离开了小食堂。 孙大鹏和韩玲俩人面面相觑,安静的吃着饭,孙彩芹去厨房到了一杯水递给关文山,“喝口水,消消气!” “小孩子,一时新鲜想学着唱两句,过几天可能看到更新鲜的就忘了,吃饭吧,别生气了!” 两人进了房间,陈小禾脱下外套,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哥,关师父不想收我,是不是讨厌我!” 秦野两腿一伸半瘫在小沙发上,“他要是讨厌你,压根就不会同意让你跟着来。” “老头今天不知怎么了,抽什么疯!” 秦野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之前还不肯收我呢,还不是收了。” 陈小禾担忧的说道:“关师父说年后让我回去,哥,我不想回去。” 秦野坐起来看着陈小禾皱成苦瓜一般的小脸,笑着说道:“小屁孩儿,放宽心,有你师哥我在呢,肯定不让你回去。” 陈小禾依旧担忧,眉头紧锁:“哥,那关师父还能收我吗?” “能,肯定能”。 “老头心软,到时候咱们再一起跟他说。” 秦野信心满满的说:“就算他不收你,不是还有我呢嘛!” 说罢就站了起来,手一抬脚下一蹬,仿佛手上拿起来扇子,看着陈小禾孔雀开屏一般的模样。 轻唱道:“张廷秀未从说话深打一躬,口尊声王府小姐你要细听啊!” 第6章 关切 窗外月光洒落一地,前半夜又下了一场雪,今年的雪好像格外的多。 陈小禾半夜睡不着,扒着窗帘看向窗外,可能是下过雪的原因,月光很亮但是没有一颗星星闪耀。 他有些不确定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自己身处一个梦里,明早一醒来就又回到了富荣村那个孤冷的仓房里。 秦野睁开眼就看见陈小禾呆坐在床边,两眼欲穿的看着窗外,这场景仿佛很久之前他见过,在哪里呢? 睡眼惺忪的秦野迷迷糊糊地想,哦,他想起来了,以前他的妈妈也经常夜里不睡觉,坐在窗前这样望,一坐就是半宿,半宿不睡觉。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的记忆都模糊了。 秦野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陈小禾,他鸟悄的坐起来下了床,轻声的靠近陈小禾。 嘿,干啥呢! 啊! 秦野突然的声音吓了陈小禾一大跳,“哥,你咋醒了?” 秦野打着哈欠说道:“还不是都赖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那演王二姐思夫呢?” 陈小禾一脸苦闷的说:“我睡不着。” 秦野嘴角嗞了一声,“小小年纪玩什么失眠。” “睡不着?” “那就是没累着你”,秦野一屁股坐在陈小禾旁边,“你是不知道,我刚学戏那会儿,老头是咋虐待我的啊,天天早上不让我睡好觉,天没亮就让我出去练嗓,大冬天冻得我哆哆嗦嗦的。” 秦野一副不知道珍惜的眼神看着陈小禾:“趁现在能睡还不抓紧多睡会儿,等以后他收了你,也得天天那么练你。” “关师父这么严厉吗?” “别的事都还好说,学戏这方面那是老严厉了,真的一点不骗你。”说着秦野伸出三个手指做出发誓的样。 陈小禾依旧没有睡意,眼睛瞪得亮晶晶的,秦野拽着他的被子,给自己围了个圈。 “哥,你在哪练嗓子啊?” 秦野坐在那接着打了个哈欠:“去外面呗,还得是人少的地方,要不然这大半夜的,人还以为杀猪呢。” 陈小禾两眼放光,摇着秦野的胳膊,“哥,那你带我去呗,我想去练。” 啊? 现在? 陈小禾:“对,就现在。” 秦野一听立马倒在了陈小禾的床上,“你可饶了我吧,我这好不容易熬过去,我还想在多睡一会儿呢!” 陈小禾拽着被子试图将人拽起来,但是身高体重多方面的悬殊过大,他徒劳无功。 “哥,你不是说你也能教我吗?” “你要说话算话啊!” 秦野睡死一般的在床上一动不动,陈小禾越拽被子他的呼声越响。 陈小禾嘴上不停地念着,“哥,你还说让我放宽心呢,你得说到做到啊!” 哥! “哎呀,好了好了!” 秦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会磨人了,哥哥哥的哥个没完,他抬手看了下手表的时间,才四点钟天亮还早着呢。” “陈小禾又拽着秦野的睡衣袖子,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秦野无法只好答应,“行吧,现在去就现在去!” 两人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踏着月色出了门。 关文山早上从不睡早觉,多年养成的习惯,起床后来到院里站在寒风中,来上一烟袋锅子,整个人神清气爽。 小剧场是他多年的心血,早些年跟人跑江湖卖艺,攒下了点辛苦钱,买了这栋二层小楼开了个小剧场,小楼后面是几排平房,住了几十户人,这几年一直有传要拆了建楼的传言,但终究是没能建起来。 往日里他站在楼下抽烟,正好可以瞧见秦野二楼的房间,每天都是窗帘紧闭,不是出活的时候,准要睡到日上三竿才可。 今日却不同以往,关文山瞧见那窗帘规整的拉开了。 关文山在台阶上敲了敲烟袋锅子里灰烬,然后回身上了楼。 他站在房门外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双手一推房门开了。 只见房间里两张单人床上空空如也,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心中已经猜出个七八分了。 凌晨的江边风很大,刮在人脸上就像被刀刮了一样。 “哥,风太大了,我喊不动了。” 秦野带着陈小禾,俩人走了大半个时辰,走到江边。 他又故意让陈小禾对着风喊,笑嘻嘻的说道:“这才到哪啊,接着喊起来。” 陈小禾低头摆了摆手,身上厚重的棉服让他想要蹲下身体都有些费劲。 “哥,你以前也是这么喊得吗?” 陈小禾气喘吁吁的抬头问,“这么喊下去感觉我的嗓子好不舒服。” 秦野;“没有啊,我没像你这么喊。” “谁家练嗓这么对着风喊啊,我可没听说过。” 啊? 陈小禾一脸震惊“那你为啥让我这么喊啊?” 秦野一副奸计得逞的样:“我让你喊没错,但没说要在大风里喊啊,是你自己非要现在来的啊,今天这么大风,你非要来!” 哈? 陈小禾:“那我嗓子不会喊坏了吧?” 秦野伸手将蹲着的陈小禾拽了起来,“没事儿啊,最多就是哑上个一天,明天肯定就好了。” 陈小禾! 秦野看着面前矮了自己不少的小孩儿,“你确定以及肯定你自己真的要学二人转吗?” 陈小禾亦是满脸认真的答道:“我确定,我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里跟你跟关师父学二人转。” 秦野点点头,像是反复确认事情的真实性,最终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走吧,回去。” 秦野继续嬉皮笑脸的说:“回去的早说不定还能吃到昨天的红烧肉呢,我没跟你说,师父做饭老香了!” 陈小禾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到饥肠辘辘,连忙出声道:“那快走吧,我都饿了。” 俩人回到剧场,正赶上几人在吃早饭,秦野坐在了关文山的身旁,仿佛是昨晚的言语冲突都没发生过一样。 陈小禾则是内心忐忑,很是羡慕秦野的坦荡,关文山看了眼两人,没有作声,孙采芹一脸笑意的招呼着两人吃饭。 韩玲和孙大鹏两口子没有过来吃,饭桌上就这四个人,气氛有些安静,但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早已缓和不似昨晚。 秦野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陈小禾的碗里,“快尝尝,昨晚上都没吃到。” 关文山眼一抬就对上了秦野笑眯眯的双眼,这孩子长了一副笑眼,无论他生多大的气,看见这双眼睛怒意都能消减几分。 陈小禾看着关文山的样子,感觉是消了气的,但他依旧不敢主动提起拜师的事情。 关文山:“一大早不在屋,干啥去了你俩?” 秦野立马接话道:“小禾说想练练嗓子,这不非要大早上就出去喊。” 胡闹! 关文山一脸严肃“这大风天喊一肚子风,能练啥?是不是又是你自己想去玩了,非要拽着人家。”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 秦野怪声怪气的说:“我可是比那窦娥还冤枉啊,陈小禾你自己说。” 陈小禾言语干脆:“关师父,是我求他带我去的,我想试着练练嗓子。” 关文山:“这么大风的天以后别去练,练不好再伤了嗓子。” 说完后撂下了筷子,“你俩慢慢吃吧。” 关文山走后,秦野凑近陈小禾:“看吧,我就说老头心软着呢,这不都开始怕你把嗓子练坏了。” 陈小禾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内心有颗小种子开始埋进了土。 芹姨倒了一杯热水端给陈小禾,陈小禾忙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嗓子是吃饭的家伙儿,可不能给伤着了啊!” 看着芹姨关切的目光,陈小禾嘴角的笑直抵眉梢。 吃过饭后两人到了剧场的后台,里面有一个小的练功房,之前戏班下乡的一些行头的箱子,也在这个练功房里放着。 陈小禾站在练功房的地板中央,四面带着点污渍的白墙,仿佛是在诉说着它的年岁。 秦野随意的打开了一个箱子,在里面翻找一通,左看右看都是服装,便又盒上了箱子。 紧接着又打开了边上另外一个箱子,这把没有错,他从里面掏出来两把扇子,两个手绢。 陈小禾! 接着! 说着就把一个手绢丢给了陈小禾,然后嘴角一扬对着陈小禾说道:“看好了哦!”。 只见秦野手指一伸,绛红绸面的手绢忽地一抖,旋开满月似的圆。 秦野手腕暗催力道,那手绢便活过来,沿虎口窜上半空后,又稳稳的落回。 陈小禾看的目瞪口呆,眼神中充满了惊奇,他没有想到那小小的手绢,在秦野的手里可以那么的灵活。 秦野忽将手绢往后一抛,那手绢像长了眼,从他左肩翻过,打着旋儿落回右手,反手又是一抖,这回手绢擦着他的后颈飞过,却被他低头一接,正正咬在齿间。 陈小禾啪啪啪的鼓掌,脸上充满惊奇。 “哥,你太厉害了!” 陈小禾发自内心的说,“你这手绢练得太牛了!” 看着小孩儿满眼钦佩的目光,秦野得意极了,“想学吗?” 陈小禾拼命的点头,他可太想学了。 “过来” 陈小禾拿着手绢,站在秦野身旁,试图用单指将手绢转起来,手绢在他的手上慢悠悠的晃了两圈,最后彻底的停摆。 秦野五指张开,手绢平铺在掌心。 “看准了,”他手腕一抖,手绢刷地旋成圆面,食指在绢心一顶,手绢便飞转起来,边缘金线划出晃眼的光圈。 陈小禾咬着嘴唇,拇指和食指捏住绢角,猛地往上一甩,手绢歪歪斜斜飞出去,“啪”地糊在了墙上。 秦野帮他捡了起来,又递给了他:“手腕要用力,不能手指在那硬转。” 说着就抓着陈小禾的手腕带了两圈,“这样,感觉到没?” 第7章 取经 陈小禾似懂又非懂的,手绢在他的手指上就好像那霜打茄子一样,挺不起来,但一到了秦野的手上,立马欢呼跳跃。 秦野:“刚开始,急不来,这东西都是要熟能生巧的。” 陈小禾:“哥,你一开始也是转不起来吗?” 秦野哈哈一笑:“你师哥我天资聪颖,这手绢比我儿子都听话,往我手指上这么一站自个就能转。” “你别他在那胡咧咧!” 关文山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俩人回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口,不知是看了多久。 陈小禾:“关师父,我会努力练习的。” 关文山点了一下头,进了练功房,对着陈小禾说:“手腕子要活,劲儿得用匀,不能用蛮力。” 陈小禾又试着转了一下,手腕轻轻用力,手绢慢慢的转起了弧度,虽然没有转成满圆,但转了两圈了没有再直接停下。 陈小禾惊喜的发现,随着手腕子的发力,手绢一点点的弧度拉满,这让他止不住的扬起了嘴角。 秦野在一旁欢呼道:“不错不错,继续保持住。” 陈小禾被他这么一说注意力一下转移,手腕失了力,手绢顿时掉了下去。 “哎 ,你这小孩儿,不经夸呢!” 秦野嘴上虽然抱怨,但满脸骄傲的对着关文山说道:“咋样?师父。” 关文山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交代了两人一句“他要出门”,便离开了练功房。 俩人在练功房里待了一小上午,成果还是比较另人满意的,主要是秦野。 陈小禾可以单指转手绢半分钟不掉,他知道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想要练成秦野那样的水平,是要靠时间日积月累的,现在他充满了干劲儿。 吃过晚饭后,陈小禾本想着再去练功房练习的,可秦野却叫住他:“走,出门。” “咱去哪啊?” 陈小禾跟着人出了门,这才想起来问。 秦野拽着陈小禾:“到了你就知道了!” 公交车驾驶在市里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转弯后晃悠悠的突然一个急刹,陈小禾没站稳差点摔倒,秦野直接拽着他的领子将人薅了起来。 “长发大剧院站到了,请您在后门下车。” “啪” 车厢后门打开,车上的人下了一半,陈小禾和秦野跟着人群一起下了车。 “哥,咱们是要看二人转吗?” “聪明,不愧是我师弟。” 秦野:“我倒要来长发看看,凭啥它就能这么火呢?” 陈小禾:“哥,你这是不是就叫“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唱的,对吗?” “哎呀,你个孩子,知道的还不少呢!” “哥,你别老孩子孩子叫我成吗?” 陈小禾终于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但效果可能不大理想,秦野仍是我行我素的张口小孩儿,闭口那孩子的。 秦野去售票口排队买票,陈小禾就在剧院门口看着眼前的建筑。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辉煌阔派的楼房,金雕碧瓦的屋顶,他看着和电视上的皇宫差不多呢。 秦野买完了票走过来,“一个最后排散座卖的还这么贵,真他娘的会赚钱。” 陈小禾接过门票看着上面票价15元,直接惊呼:“这么贵!” 秦野一脸找到同盟者的神态:“是吧,你也觉得贵对吧,走,咱进去看看,看这15块钱能演啥样。” 俩人进了场,里面人声鼎沸的闹哄哄一片,剧院几乎满员,就连最后一排都是满登登的,可见长发大剧院的火爆程度。 锣鼓敲响,首先上来一对男女,不是今晚的角,先是唱了一个小帽:“小拜年”。 秦野:“女的嗓子还行,男的差点。” 陈小禾不懂,他觉得两个人在台上边唱边扭的,又好看又好听。 接下来便是个单口,台上演员说着,秦野在下边吐槽着:“又不是听相声,自己在那叭叭叭的说个没完。” 整场演出看的陈小禾欢乐无比,散场后陈小禾屁颠屁颠的跟着人往出走,全然没看见秦野板着的一张脸。 坐了将近四个小时,陈小禾伸了个懒腰等着秦野走过来。 “哥,你困了吗?” 秦野:“没困”。 “哥,最后这个小品真好玩,笑的我肚子都疼了,我看你都没咋笑呢?” “嗯,没笑”,秦野脸上依旧是没有挂上笑容,这和往日的他相差甚远。 陈小禾认为秦野不高兴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主动说一些有的没的。 “哥,中间那一副架唱的戏好听。” “对,那两个人是大剧院的腕儿,唱的自然好”秦野回道。 “哥,那这出戏叫啥呀?” “大西厢” “哥,你为啥不高兴啊?”陈小禾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秦野。 秦野则是一脸疑惑“啊,我哪有不高兴?” 嗐!这事儿闹得,让你误会了。 秦野抓了抓陈小禾的头发说道:“你师哥我没有不高兴,我是在想事情。” 陈小禾听他这么说,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又接着问道:“那你在想啥事情啊?” 秦野:“小禾,你觉得今晚的戏好看吗?” 陈小禾:“挺好看的啊,有唱戏,有歌舞,有小品,哦,还有一段杂耍呢,不过那时候你去上厕所了,你没看到。” 秦野:“可这是二人转,整场下来他们就只唱了那一出正戏。” 陈小禾思索了一下“哥,其他人看的也都很开心啊。” 陈小禾的话像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秦野悠悠的开口:“是啊,其他人都看得开心,说明他们都喜欢这种形式下的二人转,所以长发这么火。” 俩人在站点等了半天,终于是挤上了末班车。 陈小禾看着秦野,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秦野看出小孩儿的心思道:“别瞎想,我不是因为你,今天过来听戏就是想了解下看看人家是怎么个唱法,别给自己加戏哦,跟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陈小禾嘿嘿一笑,心结解开。 俩人回到家,剧场一楼已经关了灯。 关文山的房间也熄了灯,两个人轻手轻脚的上楼,生怕弄出点动静吵醒了睡着的人。 刚一上二楼走廊,没走两步,“啪”的一声,走廊的灯开了。 关文山在走廊尽头,站在窗户旁看着俩人,“这么晚回来,又上哪去了?” 秦野捂着心口,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他一跳,陈小禾晃了晃他的手臂,“哥,你轻点。” 刚才太紧张,秦野一下子捏住了身旁陈小禾的手,紧张之下用力太过,陈小禾的手被捏疼了。 秦野:“老头儿,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走廊装僵尸啊,吓我一跳!” 关文山一脸怒意但没有发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晚上的不回家还怪上别人,快点回屋睡觉”。 两个人在关文山的注视下,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陈小禾突然地来了一句“哥,明早不刮风的话,咱还去江边吗?” 秦野躺在床上:“要去你自己去,大早上的别叫我,我要睡觉。” “那好吧” 陈小禾轻声道:“可是哥,我不认识路。” 秦野转过身头冲外看着陈小禾,“不许叫我听到没?” “哦 ,听到了!” 陈小禾转过身,头朝着墙面睡,留给秦野一个背影。 秦野:“明早去练功。” 陈小禾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儿,身子立马转过来看着秦野。 “哥,真的?” 秦野困意上涌眼神有些迷离,声音飘忽的回应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小禾还要在问“哥,我们明天先练啥啊?” 秦野:“睡觉,再问就不去了。” 陈小禾忙噤了声,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时不时的侧头看一眼秦野,直至入梦。 --- 正月初五,四海剧场迎来了1997年的第一场演出。 小剧场的观众,大多数都是老观众了,今年四海换了“腕儿”,关文山破天荒的搞起了宣传。 陈小禾此刻正在剧场门口的水牌上,写着今晚要表演的节目。 今晚一共三出戏,先登台的就是秦野和他的师姐周小琴,俩人再次搭档唱“猪八戒拱地”。 第二出戏是关文山和芹姨,俩人唱的一出是:“马前泼水”。 这第三出戏,也是今晚最重要的一出,孙大鹏和韩玲俩人唱的是:“回杯记”。 三出正戏,时间满满当当。 陈小禾的字迹工整,比之从前秦野瞎写乱画的字强出许多,水牌往门口一放,就让人赏心悦目。 “张廷秀金榜得中头一名啊--” 陈小禾边走变哼哼,过年这段时间,他和秦野没少去其他剧场去听戏,有几出戏的词,他都快要记住了。 “回苏州我公馆设在十里长亭啊--” “哟,小禾,这么快就能唱了!” 说话的是喇叭匠吴大勇,他刚从车里下来,手上抱住一个长方形的箱子。 陈小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还没在外人跟前唱过呢,刚刚也不过是看没人,自己哼哼了两句。 吴大勇上了台阶,陈小禾就式帮他去开门,然后说道:“大勇哥,你能别说出去吗?” 吴大勇:“害羞了呀!” “你这唱的还怪好听的,不用害羞,大大方方的唱呗。” 陈小禾不接他的话,看着他手里的箱子,开口问:“大勇哥,你这是拿的啥呀?” 吴大勇:“这不,你小涛哥嘛,非要弄个电子琴,说这玩意伴奏好用!” 陈小禾没见过这东西,有些好奇,跟着吴大勇一起去了后台。 陈小禾刚一进去,就被秦野薅住了衣领。 “就让你写个水牌,你磨磨唧唧这么半天才回来!” 陈小禾看着秦野脸上那两坨鲜艳的红色腮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取经 第8章 自恋 秦野为了今晚的戏上了妆,白色油彩涂满了面部,搭配着两坨腮红,又喜庆又滑稽。 秦野:“笑什么笑?” 陈小禾直起身,右手捂住了嘴巴,以防再次笑出声,秦野走进里间,拉开化妆镜前的凳子上坐下。 陈小禾凑到跟前,他环视了一圈,孙大鹏韩玲夫妻二人由于戏份靠后,还没进来上妆。 吴大勇和彭小涛两个人在那边捅咕着二手淘来的电子琴。 “这玩意你会弹吗?”吴大勇疑惑的问着彭晓涛。 彭晓涛就比秦野大三岁,年轻人正是追赶潮流的时候。 “大勇哥,你光靠胡琴和喇叭唱唱戏还行,你要是想整点流行音乐啥的,还是得有这玩意儿才行。” 陈小禾:“小琴姐呢,我咋没看到她?” 秦野:“谁知道呢,可能魂儿被勾走了吧!”俩人刚说完,周小琴就开门进来了。 “说我啥坏话了,秦野。” 秦野看着周小琴花枝招展的,嘴角笑容从昨天回来就没下去过。 “我说有人的魂儿被勾走了!” 周小琴佯装怒意,伸手就要去打秦野。 秦野手快一把将陈小禾拽住挡在了俩人中间,周小琴打不到人,“你个大小伙子,好意思躲人家孩子身后。” 秦野在陈小禾身后来回晃动,周小琴就是打不到。 陈小禾:“你俩别闹了,一会儿关师父就要来了。” 切! “我才不怕老头呢”,周小琴嘴上说着不怕,但还是乖乖的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她坐在镜子前,自顾的给自己上起了妆,口中开始哼唱,“日出东来呀,又转东--” 陈小禾站在一旁,神情专注的看着周小琴手上的动作。 周小琴在镜子里也看到了陈小禾,然后说道:“小禾,你的眉毛真好看,不像我的还要画”。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给你那么好看的眼睛连眉毛也给你配套。” 周小琴越看镜子中的自己,越觉得难看,双手托腮一副气恼的样子。 陈小禾出声道:“小琴姐,你的也好看呀,你看你长得多白呀”。 周小琴听陈小禾这么说,脸上立马笑容灿烂,“是吧,我也觉得我长得不赖,还挺好看的。” 秦野在一旁哈哈哈的笑,“自恋。” 周小琴斜了一眼秦野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天的能照八百遍镜子,我看他才自恋呢!” 秦野立马凑过来,挤在两个人中间照着镜子说道:“我这么帅,还不允许我多看自己几眼啊。 “对不对,陈小禾?” 陈小禾不说话只是笑,秦野看着他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手中握着扇子,就要往陈小禾的头上敲。 陈小禾连忙后退闪躲,秦野便得寸进尺追着人要说法:“说啊,师哥帅不帅?” “帅不帅?” 陈小禾点了点头,秦野这才满意的退了身,坐在凳子上,长腿一支,手中的扇面“刷”的一声打开,“啪”的一声再合上。 “刷”一声,扇面再次打开,秦野和周小琴两人在台上亮了相。 两个人年轻俊美,往台上一站就让人心生欢喜。 陈小禾这是第一次正式看秦野在舞台上的样子,虽然平日里这人就自信爆了棚,但在台上这一站,可真是熠熠生辉。 陈小禾觉得舞台上的两个人,都在发着光,尤其是唱到精彩处时,台下观众的掌声响起,他开始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同样站在台上,收获观众的掌声。 一出戏唱完,两人下了台,关文山和芹姨接棒,秦野刚到后台,陈小禾就递过来一杯温水,并说道:“哥,你唱的真好!” “秦野接过水杯,得意的说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哥我是谁?” 陈小禾突然一脸认真道:“哥,你是谁?” “我是我呗,我还能是谁!” 秦野抱着臂膀看着陈小禾,开口道:“我发现你这孩子跟我是越混越熟了,都敢拿你师哥我开涮了。” 陈小禾绷着嘴角,不敢笑出声:“不敢,哥 ”! 秦野:“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呢!” 俩人说着,就看见孙大鹏和韩玲两个人着急忙慌的进了后台,一看就是匆忙赶路刚到这。 秦野语气淡淡的说道:“哟,二位来了,再晚一会儿今天可要散场了!” 韩玲一副笑脸解释道:“家里有事耽搁了点时间,这不紧赶慢紧的终于赶回来了。” 陈小禾到了两杯温水端给他们,孙大鹏接过来杯子并说了声:“谢谢弟弟。” 秦野:“陈小禾,过来,我肩膀疼给我捏一捏。” 陈小禾走过去,一脸关心,“哥,我看看!” 秦野:“看什么看,就轻轻捏一捏就行。” 哦-- 陈小禾轻轻的开始捏,眼尾余光扫到孙大鹏和韩玲两个人开始上妆,换行头。 半个小时后-- 关文山和芹姨下了台,终于轮到了这两位剧场的新人登台,今晚是个一揭分晓的时候。 “我闷坐绣楼眼望京城啊~哎哎哎呀!” 韩玲胡胡腔一开嗓,亮的清透,脆的利落,板胡的弦音都似被这透亮劲儿衬得更鲜活,听着就浑身敞亮。 台下不断响起叫好的声音,两人在台上唱的就更卖力。 关文山在侧幕看了半天,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陈小禾也在旁边听得入迷,他看着台上的二人,眼神接的快,连呼吸都像跟着一个拍子走,一台戏拆不开的两半,少了谁都不对味,配合的那叫一个默契十足,“一副架”自此在陈小禾的心中初具形象。 晚上九点,戏散场。 陈小禾拿着扫把依次的扫着每个座位,瓜子皮、果皮、水瓶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其他人也都在各自收拾着,卸妆的卸妆,挪东西的挪东西。 孙彩芹:大伙儿忙完都过来食堂,我和关师父给大家包了点饺子,晚上大家趁热吃一口。 有饺子吃喽! 周小琴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小姑娘,一听吃饺子,立马跟着孙彩芹就往小食堂走去。 秦野跟着陈小禾一起收拾,两人也很快就收拾完毕。 小食堂里,关文山举起一个杯子,什么都没说直接喝了,一杯下肚后,关文山又到了一杯,然后对着韩玲和孙大鹏说道:“二位是有真本事的,” 我关文山别的不敢说,但是守信义这一块没的,你俩安心在我这唱,有事儿就吱声。 孙大鹏站起了身,同样端起了酒杯,“承蒙关师父关照,不嫌我们。” 韩玲也跟着站起来端着杯子,“关师父,您放心,只要您这小剧场在,我俩就会在这唱。” 韩玲刚放下杯子就看见秦野站了起来,只见他端着酒杯朝两人走来。 “鹏哥,玲姐,我敬你你俩一杯。” 孙大鹏的酒杯空了,又急忙到了一杯,和秦野碰杯。 秦野:“弟弟年纪小,之前不太懂事,鹏哥你别介意,以后咱就一家人了。” 说完话,秦野也不等孙大鹏直接一口闷了,酒气直冲年轻人的脸蛋,瞬间秦野的脸就红了。 孙大鹏:“弟弟有心了,以后就是哥们儿”,说着拍了拍秦野的肩膀。 之后几天的时间,孙大鹏和韩玲两个人,一连唱了三场,四海剧场一时间观众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白天没事的时候,其他人要么回家了,要不就是补觉或者是出门逛街。 陈小禾却忙得热火朝天,每天他都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明明白白。 晚上有演出的时候,他就跟着在后来端茶递个水,白天依旧在练功房里不停的练习着。 正月十三,今晚没有演出。 陈小禾依旧驻守练功房,现在手绢、扇子他都能耍的出一点花样了。 秦野看着陈小禾转着手绢,看着他的身段直摇头:“光会转手绢不行啊,你这身体太僵硬了,你扭起来。” 陈小禾扭了几下,逗得秦野一阵大笑,“你这步子不行,脚下太浮了,还有你得腰胯用力,不是光靠腿。” 秦野想到一处挑着一处的错,陈小禾全身都是问题了。 “哥,我应该先从哪儿练?” 陈小禾被说的有些晕头,变不自觉的开始依赖秦野,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知道,但秦野可能不是一个好师父,之前目前不是。 秦野将手中的扇子一把扔了出去,随后盘腿大坐在地上。 他冲着陈小禾扬了两下下巴,陈小禾会意,也跟着走过来坐在了地上,“哥,有啥新指示?” 秦野一拍腿,说道:“咱这回可以先学唱,你来开开嗓。” 陈小禾在心里叨叨“怕是你不会教怎么扭吧”,当然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毕竟面前这位主可是有脾气的。 昨天晚上非要自己上手做锅包肉,把厨房弄的乌烟瘴气,最后搞出来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但还不让他说个不字,他就知道这人,自信又狂妄。 “哥,你想教我唱啥呀?” 陈小禾双眼望着秦野,只见用手拍腿打着拍子,口中开始唱道:“正月也是里儿呀,正月初三四儿啊……” 秦野唱了一句后,拍子没停下接着重复打,对着陈小禾说道:“来,唱一句试试”。 “正月也是里儿呀,正月初三四儿啊……” 陈小禾的嗓音是真清透,甜丝丝的却不带一点腻味,细听又亮堂,甜得真切,亮得清爽。 关文山恰好在走廊路过,听到了陈小禾的唱腔后变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开始细听起来。 秦野接着又唱:“ 我们两个人抱着孩子儿,去串门儿”。 陈小禾跟上:“我们两个人抱着孩子儿,去串门儿! 第9章 拜师 关文山在门后一直听着,恰巧孙彩芹也走了过来。 在听到了陈小禾的嗓音后,她拽住了关文山的衣服袖子“开口道:“老关,你听,小禾这嗓子多亮堂啊!” 关文山点点头,“嗯,这孩子天赋条件是不错。” 两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房间内的二人,看两人不唱了,孙彩芹在门口出声道:“别管我们,你俩接着唱,唱吧!” 关文山没有说话,径直的朝前走去,留下孙彩芹在后面:“老关,你再听一会儿啊!” 秦野一个响指拉回了陈小禾的视线,“甭管他们,咱唱咱的!” 陈小禾没了心思,再唱时嗓子明显比之前发紧了。 秦野:“不用心了啊?” 陈小禾:“哥,关师父还是不打算收我为徒!” 秦野听着,伸出手拍拍陈小禾的胳膊:“好饭不怕晚嘛!” “什么好饭呀?” 周小琴甩着辫子,迈着欢快的脚步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一个染着一头黄毛的年轻男人。 陈小禾立马站起身:“小琴姐,你回来了。” 秦野则依旧坐在地上,眼睛在那黄毛身上下扫视。 周小琴带着人和陈小禾说:“小禾,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王廷俊”。 王廷俊上前和陈小禾打招呼,秦野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懊恼、他气愤。 周小琴没比他大多少,虽是叫一声师姐,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将人当妹妹看。 结果,这人回家两天突然带回个男朋友,这让他感觉到了“自家那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被一头猪给拱了”。 陈小禾用手捏了下秦野的肩膀,这人才站起来。 周小琴:“干嘛?又摆谱?” 秦野眼珠子一斜,看着两人:“哟,这什么时候还交上了男朋友啊?你家大人知道吗?” 周小琴轻“哼”了一声,“姐姐我满十八岁了,恋爱自由”。 秦野怪声怪气的模仿着周小琴:“恋爱自由”! 周小琴没有理会他,对着身边的王廷俊说道:“这就是我那混世魔王的师弟,秦野。” 王廷俊虽然染着黄毛,但身上气质却是斯斯文文的,他伸出手去和秦野握手。 秦野:“哟,这什么仪式,还握手啊?” 周小琴白了他一眼,拽着男朋友就走“别搭理他,走,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陈小禾看着秦野,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小琴姐找到男朋友你不开心吗?” 秦野:“开心?你看那黄毛那样儿,阴森的一张脸,我能开心吗?” 陈小禾嘴角勾起,无声的笑意蔓延全身,接着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小琴姐呢?看她交了男朋友不开心了”。 我? 秦野哈哈两声,“陈小禾你那小脑袋瓜想什么呢?” “你都不知道,她一天天有多烦人,”说着说着秦野摇摇头,随即又换了一副担忧的模样:“我就是担心,她再让人给骗了!” 陈小禾:“小琴姐又不傻,她自己选的肯定是她很喜欢的人。” “算了,我都是瞎操心,哎,秦野双手一摊,开口甩出长腔:“都不让我省心,这可如何是好呀……” 陈小禾被他这幅样子给逗笑了,也开始学着他的样子双手一摊:“如何是好呀!” 周小琴带着男朋友敲开了师父的门,她父亲和关文山是旧友,小姑娘儿从小就喜欢听二人转,大了几岁后变吵着嚷着非要学二人转,周父无法只好拜托老友,这才让关文山收了徒。 看着小姑娘儿一年年长大,到如今都领着男朋友回来了,关文山不得不感慨着岁月当真匆匆啊! “师父,廷俊他也会唱二人转的,之前一直在省城的剧院了,这次跟我过来就是想和我在咱这唱!” 周小琴轻声慢语的将心中的诉求说出来,说完后她看着师父,想要等到满意的答案。 关文山开口道:“你俩唱一副架的话,那你师弟咋办呢?” 周小琴:“师父,我们也可以再找啊,廷俊他那边就有认识的,过几天可以让人来试试。” 关文山看着面前的小情侣,开口道:“你父母知道你俩关系吗?” 周小琴一听师父的问话,有些害羞低下头娇羞的回答道:“知道的,我爸说等到秋天就给我俩订婚。” 关文山这才放下心,既然老周夫妻那边点了头,那他这个做师父的到时就坐等喝喜酒吧。 随即说道:“行吧,你俩就先唱着吧。” 得了师父的应允,周小琴开心的和师父道别,然后牵着男朋友的手走了出去。 关文山坐在椅子上思忖良久,脑海中一个想法逐渐清晰了起来。 正月十五雪打灯! 热闹的戏散场后,小剧团显得无比安静,室内明亮的灯光,映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寒冬依旧在继续。 下戏后,众人都没有离去,而是齐刷刷的都坐在了餐桌前,看着关文山。 关文山坐在主位上,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道:“这么晚了还留着大家不走,是想让大家帮忙做个见证。” 秦野听他这话,眼眸瞬间明亮起来,他看了眼关文山,又看了眼陈小禾,他知道老头儿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关文山接着就开口说道:“大家都知道,小禾这段时间一直在勤学苦练,孩子呢是诚心实意的想留在咱们这想学二人转。” “我关文山,曾经有过话,不再收徒,但今天我就要破了这个例,亲自来打我自己这张老脸,也要收下这个徒弟。” 秦野喜上眉梢,用手捅咕着陈小禾:“你看,我就说吧,老头肯定心软!” 陈小禾呆呆的,一件事期待了太久,突然来到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茫然不知所措。 关文山一脸慈祥的对着陈小禾说:“小禾,你要是真心实意想要拜我为师,那就给师父点个豆儿,算是全了这个拜师礼。 陈小禾一听有些发蒙,“点豆?这是啥意思?” 秦野在一旁如火烧眉毛一样,看陈小禾没有反应,低头凑近对他说道:“点豆就是磕头,这是要让你现场拜师,还不快点。” 陈小禾经他这么一说才明白,于是乎,他跪地对着关文山结结实实的连磕三个头,开口叫了一声,“师父”。 关文山抬手示意陈小禾起身,秦野在一旁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陈小禾站起身,手心攥着的都是汗,在他以为拜师无望之际,没想到师父竟然同意了。 他面上难掩喜色,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在裤子上擦拭手心的汗。 关文山:“小禾,以后你要用心学习,用心传承,不能也不许你丢了咱四海的脸。” 陈小禾点头如捣蒜,此刻关文山说的话,在他心中就如同圣旨一样,这一刻他那颗居无定所的心,才算在此安了家,开始落地生根。 直到躺在了床上,陈小禾的笑容扔没有褪去,他趴在床上双手撑着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秦野:“还傻乐呢啊?” “差不多可以啦,收收嘴角,要不明早回不去了。”秦野在自己床上手里一边摆弄着随身听一边打趣的说道。 陈小禾回过头看着秦野手里摆弄的东西,然后问道:“哥,你在弄啥?” 秦野摘下耳机缠在随身听上,接着起身下了床,一双大长腿两步并一步的到了陈小禾的床边。 秦野:“起来起来,别趴着了!” 陈小禾从床上爬起,随即问道:“哥,咋了?” 秦野一脚迈上了床,和陈小禾面对面的坐着,“还叫哥,都拜完师了,该叫什么心理有数吧?” 说着双手向后撑去,一脸玩味的看着面前的人。 哥… 嗯?叫什么? 师哥…… 陈小禾叫的干脆,虽说叫哥已经有段时间了,突然改口有些不习惯,但是他内心很欢喜,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喊他师哥,就像拜师时候周小琴让他改后一般。 “咔嗒”一声。 秦野按下播放键,将一头耳机塞进了陈小禾的耳朵中,另一头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一啊更啊里呀~啊~月牙没出来呀啊~ 貂蝉美女呀~啊~走下楼来呀~ 陈小禾眼神一亮,嘴角咧开笑意,带着抑制不住的轻快劲儿说道:“师哥,是月牙五更!” “可以啊,都会抢答了!” 秦野伸出手揉搓着陈小禾新剪的寸头,掌心贴上去揉动,能感受到发丝根部短短的、密密的茬子,带着点温热的实在感,蹭得他掌心微微发痒。 陈小禾低头看着秦野手中的家伙,以前在村里也看到过有人拿过这种东西,但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师哥,它是怎么唱出来的?” 陈小禾抬头疑惑的问道,“咔嗒”再一声,秦野取出的磁带,拿起来给陈小禾看。 看着眼前小小的东西,陈小禾实在是好奇:“声音都在这里面吗?” 秦野点点头,然后说道:“以后你也可以把你的声音录进去。” 陈小禾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一般说道:“我的也可以吗?” 秦野换个姿势盘腿大坐,开口道:“当然可以,以后咱俩唱出名了,一起录进去!” 陈小禾幻想了一下,嘴角笑容灿烂,他看着秦野说:“那说好了师哥,到时候咱俩一起录。” “我还能再听一会儿吗?” 陈小禾想把这出“月牙五更”这出小帽的词都记住,他现在疯狂的想记住听到的所有唱词。 秦野摘下了耳机,递给陈小禾,然后教他摁住开关播放后,就下了床,打着哈欠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陈小禾欣喜的把玩着手里的随身听,丝毫没有睡意,听了一遍又一遍。 “小孩儿,我问你。” 嗯? 陈小禾对上侧躺着的秦野视线,在他的瞳孔中他看见了自己。 “咱俩唱一副架呀?” “好啊,陈小禾想也没想的回道,”秦野见他注意力都被随身听吸引着,变不再接话茬,翻过身睡觉去了。 良久之后,陈小禾关上了随身听,躺下后他侧身看着早已入睡的秦野, 口中说道:“我也想和师哥一副架。” 第10章 上装 秦野双腿已经要迈不动步了,陈小禾却在他前面几步路远的距离又蹦又跳,秦野双手扶着膝盖身子半蹲着,气喘嘘嘘的。 陈小禾:“师哥,你快点,还有两条街咱就到了”。 秦野不语,秦野只是一味地摆手表示抗议,“我饿了,小禾,咱回家吃饭吧。” 陈小禾走到秦野跟前,“师哥,咱不是说好了每天早起跑步的吗?” 秦野抗议道:“那咱俩也没说每天早上跑两个小时啊,我饿得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回到剧场后,秦野一进房间外套都顾不上脱下来,便一头倒在了床上。 陈小禾:“师哥,把衣服脱下来睡,外套直接躺床上有灰。” 秦野不管,秦野只想多躺一会儿! 陈小禾连拖带拽的,秦野可算是起来了,两人去了小食堂的,早饭时间早已过去,不过好在孙彩芹给他们留了早饭。 陈小禾一口一口的喝着粥,旁边的秦野已经几口一个狼吞虎咽的造了两个大包子。 咽下一大口后,秦野开口说道:“今天师父肯定得给你上课,你多吃点要不该没有力气了。” 陈小禾:“那师哥你也多吃点!” 秦野则一副看戏的表情,说道:“我吃完就回去补觉了,你自己去练功房。” 陈小禾想让秦野跟着一起去,但是秦野表示:“绝对不可能。” 秦野吃的有点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陈小禾在厨房忙碌的身形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关文山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小食堂的门口,对着秦野说道:“一会儿和小禾一起去练功房,不许直接回屋。” 秦野一脸崩溃:“啊?为啥?” 关文山:“哪有那么多为啥,让你来就来,哪儿来那么多为啥?” 陈小禾一边洗着碗,一边偷笑道:“师哥和师父的画风还是如此一致啊。” 练功房里-- 陈小禾开始了他正式拜师后的第一堂课,关文山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扇子规律的打着拍子。 “咱们二人转这戏曲是“秧歌打底,莲花落镶边”,旧社会那暂啊,叫“蹦蹦戏。” 关文山开始给陈小禾说起“二人转”的过去历史,这些陈小禾从来没有听过,今天也算是增加了见识。 关文山:“二人转的腔调极为丰富,俗话说“九腔十八调”,但是你不要就以为咱们只有这些腔调,那就大错特错了,不同腔调对应不同的戏。” 陈小禾点点头, 关文山又继续说道:“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二人转艺人,“说唱做舞”这四功一样都不能落下。” “师父?什么是说唱做舞?” 陈小禾不解的问道,唱他知道,肯定就是唱戏了,其他三个他并不是十分的清晰。 秦野在一旁接话道:“唱就是要你的唱功,说就是说口,这个更考验临场的发挥,做就是做功,表情,身段等要贴合你的角色,最后就是舞,就是你最近练得手绢儿、扇子、秧歌步这些。” 秦野说完,陈小禾大致就懂了,关文山则是满意的神情看着秦野道:“小子,还行,没把师父说过话忘在脑后。” 秦野嘿嘿一笑道:“哪能啊师父,这您交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忘”。 马屁拍的正好,关文山神情更加愉悦了! “师父,男人可以唱上装吗?” 陈小禾突然发问,关文山定住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陈小禾略微低了头,但回答的却是掷地有声:我想和师哥唱“一副架”! 秦野星眸一闪,他没想到陈小禾也会这么想。 关文山:“扮上装的男艺人除了自身天赋条件好以外,要吃的苦,以及世俗的眼光可比你唱下装要困难许多。” 陈小禾没有丝毫迟疑:“师父,我不怕吃苦!” 关文山:“不是说你不怕吃苦就成,以后可能你都在别人的恶言蜚语中生活。” 陈小禾看着师父关切的眼睛,无比坚定的回答道:“师父,我不怕的!” 关文山看着面前的孩子,从雪夜扒车到如今虽然才不到两个月的接触,但他发觉陈小禾的内心很强大,也许他真的顾虑太多了。 “以陈小禾极有天赋的嗓音,和清秀柔和的五官,倘若身型再练练,往后不说大红大火,但是吃这口饭是不成问题的。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关文山松了口。 “那师父我先不登台了!” 秦野认真的跟师父说:“这样我全心的跟着小禾,陪他练。” 胡闹! 怎么能不唱了,关文山板着一张脸对秦野说道:“小禾能上台也得练一段时间,你不能总不上台。” “那我怎么上,别人都是一副架,我总不能一直单出头吧!” 这样吧,关文山考虑了一圈后说:“你除了陪小禾练功外,也备着,万一谁要感个冒发个烧,唱不了你得能顶上。” 秦野:“那行,听师父你的!” 陈小禾嘴角微抿,眼珠子亮晶晶的,秦野长手一伸,将人半揽进怀里说道:“你小子,这下如意了吧。” 陈小禾嘿嘿嘿的低着头笑! “好了,秦野别跟他闹了。” 关文山发了话,秦野才放开人,手却依旧不老实照着陈小禾的头发一顿乱揉。 关文山:“以后就是师兄弟了,你俩都没有亲兄弟姐妹,一定要珍惜这段师兄弟情谊,尤其是你,说着就用手中的扇字敲了敲秦野的胳膊,然后说道:“别老欺负人家,收收你的脾气!” 秦野无语问天,最近这段时间他可是大大的良民,再没行过什么欺男霸女之事啊! 陈小禾:“师父你放心,师哥要是欺负我,我就告诉你!” “嘿,你这孩子,你跟谁一伙儿的!” 哈哈哈— 陈小禾笑的爽朗,浑身充满了少年人的特有的朝气,让关文山颇为感慨,无端的想起了自己年少学戏的时光。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 陈小禾听师父这么一说,立马坐的端正,整个后背板的笔直。 关文山:小禾,秦野你们俩要记住,“艺是根,德是本”即便台下只有一个观众听咱们唱,开唱了就要唱完,“戏比天大”。 “师父,我记住了!” 陈小禾在心里默默念了念“戏比天大”! 关文山:“小禾,你的嗓子有天赋,但再好的天赋条件,不练习都是没用的。” “唱戏先练气,气短了唱就会跟不上,从明天起每天早上你都要早起练呼吸,还有秦野你也跟上。 啊? “我也跟着啊?”秦野叫嚷着表示抗议。 关文山:“为什么不跟着?你刚才不还说跟着小禾练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忘了!” 秦野:“我说可以陪他练唱,又不是练习嗓子,况且我之前又不是没有练过,何必在重新练呢?” 关文山看着秦野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随即开口道:“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观众知道”。 “你要是不想唱功滑落,那你就别去练,到时候唱不好下不来台,别怪做师父的我没提前提醒你!” 秦野哼哼唧唧的道:“可是我起不来呀!” 关文山一笑说道:“那好办!” “小禾,你每天起床了就叫他,他要是不起来你就给他被子上泼凉水!” 哇! “老头没必要这么狠吧,我可是你亲徒弟啊!”秦野在一旁哀嚎。 陈小禾笑嘻嘻的应道:“是,师父!,徒弟保证完成任务。” 关文山:“小禾,你要唱上装那要学的就更多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身段,你要模仿女演员的动作神态,眼神要传情,身段要灵动柔和,不能一板一眼,翘个兰花指手指头僵硬的不行,那样人家一看你这上装就不专业。 关文山说着就右手一挽,给陈小禾展示了下男演员翘的兰花指,“看,师父这手法就是错误示范”。 陈小禾看的仔细,自己也跟着开始翘了个兰花指,但想要达到女性的灵活程度,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 关文山:“日常多看,多模仿!” 秦野在一旁接话道:“你直接看韩玲姐和周小琴,咱身边有现成的。” 关文山又说道:“但是不能一味的模仿,最终要把看到的学到的,形成你自己的。” 陈小禾点头,在心中一一的记下。 师父再给你一句话,这是咱们艺人多年传下来的心得你要记住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 凌晨五点,陈小禾关掉了刚叫了一声的闹钟,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穿上衣服,他看了看还在睡梦里的秦野,转身关上了门,一个人朝着练功房走去。 左腿架在把杆上,脚尖绷直,右腿扎成弓步,陈小禾咬住嘴唇,手拼命够脚尖,大腿筋扯得生疼。 吱—— 突然,门开了。 陈小禾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 秦野睡眼朦胧,口中怨道:“不是昨天刚在师父那立下军令状吗?说肯定能叫我的? “怎么睡一觉就把我忘脑后去了?” 陈小禾忍着疼,说道:“我想让你再睡一会儿,等六点了再叫你去练嗓的!” 秦野走到他跟前,看着陈小禾忽地半蹲下身子敲他左膝盖:“绷直了”! 陈小禾双手扶膝,上身缓慢下压,大腿后侧肌肉猛然抽紧,像有钢丝在皮肉里绞,手指死死掐住裤缝。 秦野看着陈小禾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口中说道:“坚持五分钟!” 练功第一步,腿要是压不好,动作肯定就做不到位! 陈小禾咬紧牙关,他告诉自己今天疼明天疼,后天练好一点就不会这么疼了,他一定要坚持住。 秦野在边上往杆上悠哉的一靠,打个哈欠后,一转身把腿一抬也压了起来,口中轻松地唱道。 三月里来是清明(哎嗨哟)~ 姐妹二人去踏青(啊)~ 第11章 野台 早春细雨迷蒙,东北的小城终于度过了漫长的冬日,迎来了早春。 陈小禾坐在江岸边,手上拿着在路边柳树上掰下来的一小截树枝,拿在手中当做扇子,手上不停的换着一个又一个兰花指姿势。 秦野坐在他的身旁,双手托着腮,半闭着眼睛,显然是还是瞌睡状态。 江水缓缓流淌,柳树枝叶随风轻轻摆动,陈小禾纤细的手腕,不断地摆弄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大约过了半刻钟,天边最后一抹暗色彻底消失不见,陈小禾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活动下手腕。 秦野头不抬眼不睁的开口:“到点儿了吗?” 陈小禾看了看远处的钟楼,“还没呢,师哥!,还差十三分钟才到点。 “那行吧,那你再练一会儿,我再坐一会儿。” 陈小禾走到秦野的跟前,他上前拽住了秦野的胳膊晃了晃:“师哥,你看那边!” 秦野只好睁开眼睛,顺着陈小禾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野台班子。 “什么是野台班子?” 陈小禾发问道,眼睛依旧一直看着那边,“只见一个老头,看样子比他师父要大出来很多,坐在倒扣的塑料板凳上,手中的二胡吱呀的拉着,渐成曲调。” “野台班子就是咱二人转流动演出的小剧团”,秦野站了起来,口中打着哈欠明显没有睡好。 “师父当年就是这么唱的,没有固定的演出地点和时间,风餐露宿的,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辛苦。” 陈小禾想了一下,居无定所那是挺苦的。 走,看看去! 陈小禾跟着秦野的步子,来到了所谓草台班子的近前,说是班子其实总共就四个人,一个吹喇叭的一个刚才他看见的拉弦的老大爷,剩下两个就是唱上装和下装的一男一女。 春天江边早上的人不少,江岸边有个公园,环境不错很多老人都喜欢早晨到这里来遛遛弯,因此也经常有各种野台班子在这里卖唱。 只见那一男一女,约莫都五十岁上下的年级,看着和他师父差不了太多。 陆陆续续的围上了有二十来号人,拉弦的大爷停下了动作,佝偻着腰闭着眼睛不看任何。 陈小禾觉得他身上有种武林高手的感觉一样,就和他前几日看的武侠电影里隐世高手,藏匿与市野民间。 下装:“老少爷们儿醒醒神儿,咱这玩意儿比茶叶好使,听完保管您一天都不带困得!” 人群里开始有叫好的声音,零星的几个掌声。 上装:“困了咋整?三哥您给大伙儿唱个“十八摸”提提神?” 人群顿时一阵哄笑,几个穿着一身工地服装的男人又往前挤了挤。 陈小禾纳闷的问:“师哥,大家为啥笑啊?十八摸很搞笑吗?” 秦野转头盯着陈小禾,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孩子求知的眼神,随即开口说道:“嗯,挺考验功力的,等你以后练好了,唱给师哥听!” 陈小禾点点头,“嗯,师哥,唱词多不多,有空的话你叫我呗?” 秦野低着头嘴角闪过一丝笑,心道自己太龌龊了,对着一个孩子开这种玩笑。 两人低头说话之际,那拉弦的大爷琴弦一抖,上装就收起了漫不经心的随意笑态,接着说道:“我们四个哥兄弟儿,今天头一次来到贵宝地,妹妹我呀,和我的哥哥给大家唱上一段儿,这行话说“二人转,南边靠浪,北边靠唱”,我们兄妹啊打南边过来的。” 下装:“哎,妹妹说的是,我们打南边过来的。” 上装:“我们兄妹今天就献献丑,先给大伙儿唱一段儿“杨八姐游春”,稍后妹妹我啊,再给大伙扭上一段,让大家感受下,南边是怎么浪的!” 下装:“对,让我妹妹给大家伙来一段儿,保证是男的看了眼发直,女的看的眼睛也发直,心想:这一定得学会了,回家晚上扭去。好不好?” 人群里爆发了掌声,那上装趁机把放在拉弦的脚边的空空的收钱匣子摆在了人群边上。 唢呐一声响,弦声起-- 两人换上了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上装在前,下装在后,俩人都是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拿着手绢,演出正式开始。 上装:“正月里来是新春~” “青草芽儿往上升” 女人的嗓子尖,胡胡腔头板唱的高,秦野兀自的鼓了一下掌。 陈小禾虽然腔调听得不是很熟练,但也能明显的感受到上装的嗓音好。 上装:“天凭上日月人凭心,八姐我凭的是武艺精。” --- 随着两人开唱,人越来越多,秦野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俩人走回去至少还要半个时辰,今天再不回去吃饭,师父就要骂了。 他看着陈小禾听得认真,而那下装边唱边拿起钱匣子开始朝着人群走来,已经又几个老人开始掏出钱票子,先做好了准备。 秦野知道这是这些老观众对演员的肯定,他也掏出了五块钱直接塞进钱匣子后,便拽着陈小禾直接挤出人群。 陈小禾听得依依不舍,口中不断地念叨:“师哥,她一会儿还要扭呢,我还没看过呢?” 秦野:“你也不看看几点?师父昨天咋交代的忘了? 陈小禾一扭头看向钟楼,时针已经接近七了,忙不迭的:“不好,我们要迟了,快点跑吧师哥。”说完便反拽着秦野的袖子跑了起来。 俩人气喘吁吁的终于赶在七点钟之前进了食堂的门,关文山坐在椅子上看着俩人。 秦野长舒了一口气,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坐在椅子上端起水杯,咕咚咕咚的直接一口闷陈小禾则是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缓着气。 回来了? 关文山平淡的说着,但是陈小禾却感受到了三个字中含着浓烈的杀意。 最近这段时间,他和秦野总是早上在外边一浪一上午,关文山昨天发了火:“指责两人玩物丧志,心都飞在外边了,眼里没有戏。最后下了通牒,今天务必七点前赶回来吃饭,否则以后就甭想在吃剧团的一顿饭了。” “民以食为天”,因此,今天两人都看着时间就怕错过了回家的时间。 陈小禾想对师父说但是又不敢,因为理亏,事实确实是他们两个这段日子,将近一个月在家吃早饭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最近秦野和他在江边开完嗓后,秦野经常带着他乱转,各种胡同,废弃的老教堂,等等。 俩人饿了就在路边吃个馄饨包子之类的,反正秦野的零花钱总是用不完的。 秦野率先开了口:“师父,您还没吃呢哈?” 关文山没有理会秦野,直接冲着陈小禾问道:“今天嗓子练的如何?” 陈小禾老实回到到:“师父,还可以,气会比之前长了一点。” “长了一点是多少?十秒?二十妙?”关文山再问。 陈小禾这几日确实玩性大开,看着师父严厉的眼神,他有些心虚的不敢回答。 “哟,都回来了,吃饭吧!”芹姨从厨房里出来,解救了陈小禾。 关文山语气轻缓了不少:“吃饭吧,最近天气好早上去外边溜达溜达挺好,但不能忘了回来练习的时间。” “陈小禾一边嗦着面,一边点头回应着师父。” “师父,我们今天在江边看见唱二人转的了,师哥说是野台班子。” 秦野:“听口音是南边的演员,表演方式也挺有那个味儿的,挺浪的。” 关文山:“哦,那你们俩最近可以多去去,多看看人家是怎么唱的,虽说野台班子不正规的,但人家唱的可都不虚,都是有真功夫在身,要不吃不了民间这碗饭。!” “小禾,关文山说着突然叫了一声他,陈小禾忙抬头看着师父。” “师父,怎么了?” 关文山细心的告诉他:“小禾,你要特意留意下,他们的唱腔还有身段。” “去观察他们的上装什么样的神态,说话方式以及从头到脚没一步的动作这些你都可以去学习运用。 陈小禾牢牢的记好师父说的话,在心里计划着明天再去看一看。 “对了,师父我看大勇哥把卡车停在前头了,咋最近要下乡吗?” 关文山:“嗯,这段时间剧场的上座也不是很好,正好有个朋友介绍,说有个白事是“喜丧”,老太太生前最喜欢听二人转,于是主家想请个班子过去唱两天! 秦野一听立马激动的问:“师父,咱这次去哪啊?” 关文山抬眼瞧他:“你这么激动干啥?” 秦野:“这好久都没出去过了,在家圈着几个月了,闷得慌!” 关文山:“你还闷的慌,你哪天不给你自己找点新鲜事?” 陈小禾笑而不语,师父说的没错,昨天晚上师哥还神秘兮兮的跟他说:“他发现了了个好东西,让他跟着过去看看,结果到了一看才发现,是两只小黄皮子打架,他看的有滋有味!” 关文山:“这次去的地方不远,就是下边的镇子,你这次去给我消停点,老老实实的跟着剧团。” 陈小禾心道:“上一次剧团外出演出,自己就顺势跟了来,不知道这一次又回遇见啥。” “师父,那咱们都唱哪几出戏啊?” 陈小禾关心的问着师父,他更想看的还是戏,毕竟上一回,他没有听到,这一次不光能听到了,而且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去,他想想就很开心。 “让他们自己定吧,明天早上走,晚上开唱”,关文山在大家选戏上没有太多干涉,只要三副架不撞,不拆台就都行。 第12章 对棚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齐聚戏班门口,吴大勇跟彭小涛正往卡车上搬着箱子,眼睛时不时瞟一眼面包车里的周小琴和他的男朋友王廷俊。 “嘿!看着点道。” 吴大勇和彭小涛一起抬了件箱子,里面放着乐队的家伙事儿有些重量,彭小涛一分心,吴大勇差点崴了脚。 “别惦记了,名花有主了!” 彭小涛神色黯然收回了视线,一声不吭的搬着箱子。 面包车门半开着,周小琴和男友在车上吃着早饭,一看见陈小禾开门出来,就招手对着他喊道:“小禾,快过来。” 陈小禾背着装了他和秦野洗漱用品的小包,刚推开门就瞧见了师姐周小琴对着她招手“小禾,快点过来,有你喜欢吃的馅饼。” 陈小禾接过周小琴递过来的袋子,打开一看香气扑鼻,还热乎儿的、烙的金黄的馅饼。 “谢谢师姐!”陈小禾眉开眼笑的道谢,就听见王廷俊在一旁开腔打趣道:“我去买的,怎么只谢她?” “那也谢谢你,俊哥!” 陈小禾礼貌周到的又道了声谢,周小琴笑嘻嘻的对他说:“你先吃,别直接给秦野,要不都给你吃没了!” 大家都收拾的差不多完事了,秦野才慢悠悠的走出来,吴大勇摁了声喇叭“滴”秦野漫不经心的朝着卡车走去。 路过面包车的时候,副驾驶的关文山探出头对着秦野说道:“快走几步,每次都让大家这么等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陈小禾将手伸出车窗,对着秦野喊道:“师哥,快点。” 秦野快走几步上了车,仍旧是坐在副驾驶上,好在卡车的架势座位宽敞,陈小禾就夹在中间也不影响吴大勇开车。 秦野看着陈小禾坐在那里突然说道:“等明年满十八了,我第一时间就去考个驾照。” “师哥,馅饼!师姐买的。” 陈小禾像献宝一般,举着袋子给秦野看,秦野一把抓了过去,打开一看居然是馅饼。 “陈小禾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知道你师哥我快要饿抽了。” 前头的面包车已经开走了,吴大勇也发动了车,转过头对着陈小禾说道:“扶稳了啊,小禾!” 车子一个转弯,陈小禾差点没栽进秦野的怀里,秦野嘴里嚼着馅饼,手上一个用力扶住了陈小禾的身体。 吃了两个馅饼后,袋子里还剩两个,秦野要递给陈小禾。 “师哥,我吃了,你都吃掉吧!” 陈小禾知道师哥的饭量比较大,若是早上吃不饱师哥会很难受,容易发脾气。 “你不吃?那我扔了啊!” 说着秦野就要将袋子丢到车窗外,陈小禾急忙叫停,从秦野手里接过了还热乎的馅饼袋子。 吴大勇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这俩孩子的动静,趁机插话道:“你俩要是都不想吃给我得了,我这早上你嫂子就给我煮了一碗面,我这吃的还有点不将吧。” “得了吧勇哥,你这咋说也是垫吧了,这傻小子肯定啥也没吃,在这跟我充大头呢!” 陈小禾听秦野这么说,原来师哥早已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低头咬了一大口馅饼,真的很好吃啊! 看着陈小禾吃的香,秦野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春天的路比冬天的路要好走的多,不到两个小时车就开到了镇上,等陈小禾他们停车下来时,师父他们一行人早已进了屋。 吴大勇停好车后跟着秦野说道:“这主家还不错啊,事先把戏台子都搭好了,那咱们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倒腾卡车上东西了”;陈小禾顺着吴大勇的视线望去,在白刷刷的灵棚左侧已经搭好了一个简易的戏台子。 “我看未必这么好心!” 秦野留下这么句话后,对着陈小禾道:“走,进屋!” 陈小禾屁颠屁颠的跟在师哥后面,吴大勇看着戏台子琢磨这秦野的话,未能得出什么结果,便转身跟着进了屋。 一进了屋人傻了眼,原来屋里不止他们一伙儿戏班子。 吴大勇凑近秦野低声道:“看来这主家是打算唱对棚啊!” 陈小禾耳朵灵敏,小脑袋瓜也凑过去问道:“师哥,啥是唱对棚?” 吴大勇嘴快一句直接说道:“就是同时请两台班子比着唱,看哪方唱得好赏钱更高。” 陈小禾点点头,心中暗自判断道:“原来是比赛着唱。” 吃过饭后,下午太阳西斜,天空呈淡橘色,靠近地平线处泛着铁锈红。 老人家八十九岁高龄走得,在东北这片农村的土地上算是个喜丧,主家的人缘也不错,席面铺的自家和邻家院子满满当当。 因此到了晚上看戏的人数更是不在话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又一圈,最前排的一些老人妇女带着小孩儿坐在自家带的板上凳,更有的席地而坐,就等着好戏开演。 今日四海剧团的戏台子,依旧是用着卡车的车厢板简易的拼凑。 陈小禾在屋里看着外边的人群,内心紧张道:“师哥,这么多人万一咱们要是输了比不过对方咋办呀?” 秦野站在一旁也同样看着外边的人,口中说道:“谁掉链子就说明谁没本事呗!” 咣——咣—— 大锣发出两声巨响,直接带回人们分散的视线,演出正式开始。 两家对棚一左一右,历来的规矩就是台下的观众想在哪儿听就在哪儿听,能不能留得住观众,终究要考艺人自己的实力。 四海这边先是周小琴和王廷俊登台唱的“秦雪梅吊孝”。 商郎啊! 周小琴一开口拖着哭腔直接将氛围拉起来,拉弦的老张用弓尖快速轻擦外弦,发出吱纽吱纽的细碎声响,像人憋着哭时的抽噎。 台下的一个老太太不自觉地跟着“哎呦”叹气。 周小琴水袖半掩面,双眉微蹙下唇颤抖着继续唱道:“你怎忍心撇下我”唱着唱着双膝跪在地上。 “棺材板儿三寸厚” “隔得俺俩阴阳各一头哇!” 陈小禾和秦野站在戏台子的侧幕观看,秦野忽地说道:“别看师姐平时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关键时刻能拿得住。” 陈小禾看着台上的两人,他觉得秦野说的一点也没错,看着台下前排那偷偷抹眼泪儿的老奶奶,他知道这也算是对二人转艺人的一种肯定,“把你唱的直哭!” 那边在唱“包公吊孝”,韩玲一身戏服装扮,站在俩人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西红柿边吃边说道:“我本来打算和你鹏哥唱出“冯奎卖妻的,看现在这情况八成一会儿得改。” 陈小禾一脸担忧的问道:“临时换戏?那应付得来吗?” 韩玲:“还用担心你玲姐我,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你玲姐十岁就出来跟着戏班混,什么唱词全都在我肚子里装着呢,忘不了!” 有韩玲这么说,陈小禾担忧的心放宽一些,却听得另一边“好”一阵鼓掌叫好声! 这边的观众也纷纷向另一边侧目,更有甚者直接扛着板凳就走,直接去了另一边的观众席,这边戏台上王廷俊开口唱道。 阴风阵阵哎透骨寒呐…… 枉死城哪里把妻盼呐…… 每一句都带着哭腔,听得台下的老太太潸然泪下。 “师哥,俊哥唱的如何?” 秦野用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自己的下巴,回应陈小禾道:“还不错”。 陈小禾细琢磨,能得到师哥的一句“不错”,那说明俊哥唱的真不赖,他师哥很少夸人的。 一出戏唱完,双方并未分出个高低胜负,只是唱戏都累的够呛,陈小禾在周小琴两人没下台时便准备好了两杯温水。 一走下台周小琴接过去大口猛喝了起来,直到一杯水全都喝完,她又把杯子还给了陈小禾,然后对着他说道:“你都不知道? 小禾,在台上我就渴的不行不行的,哎!这出戏唱的我累够呛!” 周小琴和王廷俊俩人也不卸妆,就直接坐在台口处等着看接下来的戏。 周小琴:“小禾,我咋没看见秦野呢?” 陈小禾神秘兮兮的贴着周小琴的耳朵说:“玲姐让师哥去那边打探消息去了!” 周小琴一听两眼直放光,看着陈小禾说道:“这么说的话玲姐是打算顶人家了,人家唱啥她跟啥是不是?” 陈小禾懂得还没有周小琴多,他摸了摸后脑勺应道:“算是吧。” 不过多时,中场休息时间已到,刚才离座的人陆陆续续的又归了位。 秦野双手插着牛仔裤的口袋走了过来,边走边冲人家小姑娘打口哨,惹的人家面红耳赤的,不敢抬头看他。 韩玲和孙大鹏此刻也站在了戏台的侧幕边,看着秦野走回来,韩玲急忙的上前拽住秦野。 “怎么样?他们这把唱啥?” 秦野似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跟韩玲等人的面庞相比那叫一个平静,随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哭-- 七-- 关-- “哭七关”韩玲无比自信道:“我还以为他们能别出心裁,唱点什么新花样呢?” “行吧,张师傅,说着就扯着脖子喊道:“张师傅,咱改了,唱哭七关!” 对面的锣声响起,演员已经上台就位了,韩玲和孙大鹏不紧不慢的上了台。 这“哭七关”可以说是东北白事儿中的灵魂悲歌,哪家办白事儿几乎都逃不了的戏。 只见孙大鹏一上台“噗通”一声双膝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韩玲在他身后面带悲痛的也跪了下去。 吴大勇的喇叭吹得震天响,孙大鹏用着哭糜子调悲悲切切的唱道:“一呀一炷香,香烟升九天”。 韩玲在一旁帮腔唱道:“升九天呐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对棚 第13章 手板 左右两边的同时在哭着七关,台上的韩玲俩人边哭边唱着,另一边台上的演员也如此一般。 二人转演员不光要能唱,还要能演!词一张口唱出来,就必须瞬间进入到角色里,让观众切实感受到演员就是戏中人。 一出“哭七关”下来,不光韩玲孙大鹏两个人劳累,伴奏的几人也都是跟着不得松懈,这出戏要是唱砸了,那以后也就收拾收拾回家得了! 陈小禾眼角的泪水尚未擦去,秦野便叫他:“走,咱俩出去。” 秦野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陈小禾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俩人走在村子的大路上,因着村里绝大多数都去看二人转了,此刻路上很是静谧。 秦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忽地转过身问陈小禾:“小孩儿,你会想那个家吗?” 陈小禾摇摇头表示“不想”,他觉得师哥晚上情绪有点不大对劲儿,和平时的状态不一样。 陈小禾:“师哥,为啥出来啊?里面还没完事呢。” 秦野:“都快唱完了,剩下的就是主家打赏了。” 陈小禾突然想起忙问道:“那咱俩出来,他们看不见人,一会儿不得找咱俩啊?” 秦野淡淡一笑道:“没事儿,我跟师父说了有点困,先回去睡觉了!” 一般戏班到乡下唱戏,邀请的主家都会在自己家或者邻居家中找个住处,临时睡个觉。 他们这次的主家给男演员们找了两个邻居家住,女演员们则是住在主家,因此,当秦野说想要回去睡觉时,关文山没有拒绝。 俩人就这么走在村里的路上,天上的月牙儿弯弯的,边上在坠着几颗明亮的星星,陈小禾过去经常能见到,但最近小半年的时间没有看到了,忽的生出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两个人越走越远,直到二人转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不知是“哭七关”终于唱完了,还是离得太远听不清了! 秦野的脚步没有停,一直往前走着,时不时的转过身看看陈小禾,然后又转回去接着朝前走去。 陈小禾心理有一点点发毛,这样的师哥他没有见过,于是开口问道:“师哥,你,你你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啥?” 两个人走到了村头,秦野在路边的一处草坡上躺了下去,随即招呼着陈小禾一起。 陈小禾走过去坐在了草坡上,秦野用手指着一颗星星口中说道:“你猜那是星星还是卫星?” 陈小禾惊讶道:“卫星也能看到吗?” 秦野收回手,两臂交叠枕在头下,翘起二郎腿晃悠着说道:“当然能了,你个笨蛋!” 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好像也不能怪你笨,你二叔二婶不给你吃营养的东西,所以才会变笨的吧!” 陈小禾:“才不是!”随即人也躺了下去。 晚风轻弗,空气中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清新味道,陈小禾直接开口问道:“师哥,你是不开心了吗?” 秦野看着星空,沉默良久。 陈小禾没有再继续问,沉默的等着回答。 “我有点想我妈妈了!” 秦野开口说道:“我妈走的时候,我姥姥姥爷也请了人唱“哭七关”,她们说这样能让她走的更安心。” 陈小禾默默的听着, 秦野在一旁继续说道:“我七岁那年,我妈走的,说到这里时还转过身看着陈小禾说一句:“咱俩还挺像哈,七八岁没了娘!” 说完后,像是自嘲一般的笑了一下后又转回了身体,口中依旧不停地诉说:“我 …我爸那边都没人来送送她,我爸那个人吧,总喝酒,一喝就多,多了之后就开始各种作,反正我记得小时候,她俩总是吵架,我爸就上手去打我妈,我上前去拦,他连我一块打。” “再后来他人没了,我就跟着我妈住到我姥姥家,起初吧我还挺开心的,终于没人再打我妈了,结果我妈的身体就出问题了,没过多久也走了!” 陈小禾听得惊坐起,口中道:“师哥,你…” 不等陈小禾说完,秦野就打断他的话说道:“别可怜我哈,我跟你可不一样。” 陈小禾:“那你现在恨他吗?” 秦野:“恨啊,为啥不能恨!” 不过,咳,秦野轻叹一声道:“他们上一辈的故事我也不想过问太多,今天不过就是情绪有点上头罢了。” 秦野说着自己又开口唱道:“一跪那母重恩呐啊~” 随即又似是不放心一般的突然说道:“你别跟师父说啊!” 陈小禾忽然极度的困倦,眼皮都睁不开了,只想着先睡了再说,耳边却不停地响起秦野呼唤他的声音。 ------ 陈小禾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热闹的喧嚣声顿时传进耳朵里,“陈小禾!” 秦野在远处不停地喊着“陈小禾,你给我快点儿起来!” 陈小禾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十七岁的他脱去了孩子的稚嫩气,皮肤白皙但不苍白,透着健康的血色,没有多余的胡茬或油光,像是刚洗过脸还带着水汽。 他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亭子中拿着手玉子的秦野,这几年无论在公园还是江边晨练,师哥总是那么显眼,让他一眼就能看到。 陈小禾朝着亭子走过去,路上几个小姑娘看着他窃窃私语,他没有理会,再不过去一会儿那边就要抓狂了! “怎么就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秦野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小禾,他手里捏着两幅手玉子,把陈小禾那幅递给他,另一副是自己的左右两手各单副。 陈小禾两手握紧手玉子,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刚学那一会儿,师父总用烟袋锅子敲他的头,他总是打错板。 后来在一旁的秦野看不下去,说道:你别老是敲他的头,孩子本来就不咋聪明,一敲更笨了!” 关文山忍不住的说道:“手板给你,你来教?” “我教就我教!” 秦野双手接过手玉子,跟陈小禾说:“看清楚啊,单点:“咔”大板垂直发出一声脆响;接着又道:双点“咔咔”大小板交替发出两道声音;继续是碎点:“咔咔咔咔”小板连续轻敲四声;最后是闷点:“噗”的一声板面贴着掌心一击。” “来,照我说的试一试!” 陈小禾得令,握紧手中的板子“咔咔”先来了两下。 “停,我不是说照我刚才做的来吗?”秦野皱着眉头质问道:“怎么一上来就错呢?” 陈小禾别的方面上,不论是开嗓还是扇子手娟各种花活,都可以稳稳当当的拿下,谁知却败在了手玉子这里。 他也不是不听话,就是下意识的上来就打板,这几次练习的时候经常错拍子。 但是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二人转演员,打不好手玉子这可不行,那是要被同行耻笑的程度! 唱很多戏的时候,手玉子都是极为重要的伴奏工具,且是掌握在演员自己的手里,可以随着演员的状态调整拍子,可以更好的丰富演出。 秦野看着陈小禾纤细的手腕,开口道:“以前推车那么有劲儿了,打个手玉子还能使不上劲儿,他就不信了,今天非要教会了不可!” 秦野:“记住捏板如拈花,打板似甩鞭!食指虚搭,腕子甩劲儿!”说着上手开始调整陈小禾的手势。 “咔”一声清脆、“咔咔”、“咔咔咔咔”、“噗”最后一下手板敲击手心,陈小禾一套动作下来,没有出错。 接着便是连续的打着这四个基础样式,陈小禾认真又好学,只要点通了,不用一会儿便都能记住了。 ---- 陈小禾站在亭子里,手里握着的依然是三年前那副板,今天早晨来公园练嗓,师哥说什么都要带着手玉子,说要再练练。 “咔” 两幅板在手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嚓!唰的又一声手板在空中划弧线,如蝴蝶穿花一般,陈小禾已经可以利索的玩儿起了花活。 两人打着打着,亭子附近开始聚起了人堆,突然在人群里响起板胡的声调,几个“嘚儿嘚儿”的装饰音蹦出来,活像撒了把碎银子在铜盆里,陈小禾与秦野配合默契,竹板“咔”地一合,那声儿又脆又利,惊得树梢的喜鹊扑棱棱飞走。 调子越来越欢实,板胡“浪”起来了,长音带着揉弦的颤儿,短音像豆子进热锅,噼里啪啦往外蹦。 陈小禾与秦野的竹板同样一点也不含糊,大板重砸如擂鼓,小板轻点似雨打芭蕉,间或“唰啦”一甩腕子,手板子在空中翻个跟头,落回掌心时正卡在板胡的滑音上。 两种乐器同时停下,围着的人群“刷刷刷”的响起了掌声。 这时一个身形瘦削,脊背佝偻着的老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人正是陈小禾当年在江边看见的野台班子里那个拉弦的老人。 陈爷爷! 陈小禾开心的脚步跳跃走出亭外,秦野在后边跟上。 陈小禾几步就到了老人身边,陈德发一脸慈祥的跟陈小禾说:“小友,几日不见这手法越来越好了啊!” 陈小禾知道老人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有恭维奉承之意,因此更加的开心道:“陈爷爷,您老更是老当益壮!” 哈哈哈-- 陈德发边笑边摆手道:“不行咯!不行咯!照我年轻那阵儿差远了。” 秦野在后边笑着说道:“哎哟我的老神仙!您这弦子一响,柳树上的麻雀都不敢吱声了!” 陈德发:“小兔崽子净扯淡!” 秦野随即一脸委屈的说道:“爷爷,您不行偏心啊!怎么他夸你,你就愿意听了,我一夸您,您就嘘我,再这样我可要伤心了啊!” 陈德发听罢又“哈哈哈”的笑了几声后说道:“爷爷不偏心,走,带你俩下馆子去!” 好嘞! 秦野一听就忙答应,伸手将陈德发的板胡接了过去。 边上还有围着不散的人,其中一个老头说道:“不唱了啊?” 秦野道:“不唱不唱了,吃饭去!” 第14章 试衣 来来来,看看都想吃啥? 陈德发拿起菜单说道:“今天爷爷请客,都敞开肚子吃!” 陈小禾看了看菜单然后说道:“我吃啥都行,你们点啥我吃啥。” 秦野一把接过陈小禾递过来的菜单,扫了一眼就放回去了,然后说道:“那陈爷爷我可不客气了啊!” 陈德发乐呵呵地说道:“放心,爷爷今天钱包带的鼓,够你俩造的!” “哟,陈老爷子您来了!” 这时红梅饭店的老板娘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口中说道:“前几天新来个南方厨师,要不要试试个新菜样?” 陈小禾看着老板娘的样子气色红润,人比从前更干练了,红梅饭店前段日子刚刚翻修过,店面从原来的一楼变成了现在的两层,楼上多出几个小包间,原先狭小的前厅扩宽了不少,油腻的白色墙砖换成了米白色的墙纸,墙上挂着几幅他看不懂的装饰画,角落里那台老旧的雪花冰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双开门冰柜,上面贴满了啤酒广告。 “红梅姐,我们先选着,一会儿直接给服务员,这么忙就不劳烦您来招待我们啦!” 秦野笑嘻嘻的跟老板娘说道:“我们这口味都习惯了,吃不来新鲜的样式。” 老板娘沈红梅道:“行嘞老弟,那姐就去忙了,自家人别客气哈!” 秦野:“咱来个爷爷爱吃的酸菜白肉血肠,再来个松仁玉米,小禾上次我看你挺爱吃的,然后再来个溜肉段和家常凉菜吧,陈爷爷,你看行不?” 陈德发点点头表示赞同,秦野张嘴对着服务员喊道:“小老妹儿,点菜!” 一个女服务员走过来,脸上带着小姑娘儿特有的娇羞:“哥,你们吃啥呀?”嗓音如同泉水叮咚般的清脆悦耳。 秦野把菜名报了一遍,服务员又接着问道:“哥,咱都喝点啥不?” 秦野:“来一杯小烧,一个大白梨,再来个冰镇的老雪花。” “师哥,我也想喝老雪花!” 陈小禾在一旁说道,被秦野一句话怼回:“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只好默默地坐在那不出声。 陈德发看着面前的师兄弟,脸上皱纹舒展,随即道:“不喝他的老雪花,一会儿尝尝爷爷的小烧?” 秦野则是一本正经地说道:“爷爷不能这么惯着他,上次喝一杯雪花回去,人就喝大了,再说后天晚上就要上台了,不能让他碰酒。” 陈小禾此刻想闭上眼,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喝大了之后什么样,反正据师哥口述:“不得消停”。 陈德发则是一脸激动的神情说道:“后天就上台啊,那我可得去给你俩捧捧场啊!” 秦野:“您不想去我都得把您老人家八抬大轿的抬去,还指着您给我俩坐坐阵呢!” 陈小禾则是有一点地紧张,虽说要唱的戏已经练过百八十遍了,但他心里依旧没底。 几人没说几句话的功夫,菜就都上来了,秦野看着服务员端菜,然后说道:“店扩大了是好,招的人多了,这上菜速度也快了!” 陈小禾被玉米的香气勾走了魂儿,玉米的甜味加上松仁的香味,两者混合伴着米饭一起吃进嘴里,味道真是好极了! 嘭! 秦野起开大白梨的盖子,把瓶子递给陈小禾,随即又把自己打雪花起开。 “爷爷,我俩敬您一杯,感谢您这三年时间里对我俩的照拂,尤其是二人转这快,您是行家!是前辈!多谢您的单独指导,让小禾能更快的找到男演员扮上装的窍门。” 陈德发“嘬”了一口小烧,随即开口道:“什么指导不指导的,遇见了就是个缘分,到这儿了我没打算走,你俩在江边又遇到我,这就是个巧儿!” “小禾呀,将来唱好唱赖你都得平常心,知道吗?” 陈德发突然神色凝重地看着陈小禾,一双历经岁月打磨有些浑浊的眼睛,仿佛是透着陈小禾看到了另一个少年郎! 红梅饭店的小烧酒好喝,陈德发来这儿喝过一次后就爱上了,但是小烧酒的劲儿也大,陈德发又喝多了! 喝多的人死沉沉的,秦野在前台结好帐后,回来就看见陈小禾费劲吧啦的背起陈德发,他直接过去把人接过来,一个公主抱成功将人抱了起来。 陈小禾直接去门口开了门,随即站在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七拐八拐的出了主城区,后进了一排排自建房的街道,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口。 秦野下车背起陈德发就往院里走,陈小禾在边上扶着,以防人滑下来。 刚一进院里,就看见崔秀兰在往晾衣绳上面搭衣服,崔秀兰和陈德发一样都是当初他俩在江边遇见的那个野台班子的人。 崔秀兰看到醉的不省人事的陈德发,口中抱怨道:“又喝,真是一天天的嫌命长了!” 抱怨的话一句不落,但人却跟着进了屋帮忙,秦野把人往床一放,随即就坐在了地上。 崔秀兰:“把他鞋给他脱了!” 陈小禾动手脱了鞋,然后又去投湿了毛巾给陈德发擦了擦脸。 床上的陈德发嘴里哼哼着“听琴听的那个心慌乱啊~莺莺想张生啊啊!” 崔秀兰一听说道:“该唱的时候不唱,不该唱的时候瞎唱,喝多了你就消停睡觉得了!” 陈小禾与秦野面面面面相觑,随后秦野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崔秀兰说道:“兰姨,我俩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崔秀兰一摆手道:“没你俩啥事,他就是自己想找酒喝,随便吧,这些年了”。 陈德发像是听懂了似的,没有再继续唱了,慢慢的打起了鼾声!崔秀兰随即说道:“让他睡吧,你俩上我那屋坐着吧!” 秦野:“不了,兰姨我俩这就回去了,还得辛苦你照顾着陈爷爷!” 回到了剧场,陈小禾进了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儿秦野就开门进来了,去年关文山把楼上重新翻修了一下,秦野和他拥有了单独的房间,他的门从来不落锁,因为秦野经常不请自来,来去自如。 秦野推门而入,看这陈小禾躺在地上,开口问道:“躺地上干啥?要睡觉起来上床睡?” 陈小禾:“我就是有点吃撑了,不想动!” 秦野坐在椅子上,眨着眼睛打趣道:“我刚刚在楼下碰见了周小琴,她把你的行头带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陈小禾一听眼神立马清明,直接坐了起来。 原本准备好的行头,前几天上身一试发现袖口短了裙摆也不拖地了,他的个子长的晚,前两年几乎没咋长个,算上头发丝勉强搭上一米七的身高,他为此还很难过,明明父母都很高大,怎么自己就长不高呢? 为此师父好心安慰她:“个子矮扮上装更有优势,只要戏好,身高长相都是次要的!” 哪成想这一年不到,他的个子就窜了起来 ,这可把他开心坏了!结果高兴的过了头,把行头这茬给忘了,这才着急忙忙慌的让人赶制。 陈小禾跟着秦野来到了一楼后台,他刚一进门周小琴就招呼他道:“快过来小禾,这次的行头做的可好看了呢!” 陈小禾上前打开一看,桃红色缎面,对襟宽袖,衣长及膝的绣花帔搭着同色系的百褶绣花裙。 周小琴:“我特意嘱咐让做桃红色的比之前湖蓝色的更衬你,你这么白穿起来肯定好看,到时候往台上那么一站,就迷倒一大片!” 周小琴一脸骄傲的样子,惹得陈小禾笑的合不拢嘴,而一旁的秦野摸了摸衣服,看了看陈小禾说道:“衣服不错,衬得上你!” 周小琴催着陈小禾:“小禾,你快点换上试试看个不合身?” 陈小禾就要拿起衣服往换衣间走去,周小琴说道:“你就外套裤子一脱,直接套上就行,” 陈小禾不要,陈小禾礼貌的拒绝了并表示“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奔着换衣间走去。 周小琴一听“哎”了一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是我师弟,我是你师姐,这都不行? 秦野开口说道:“别说话你师姐不行,就连我这个师哥也不行,孩子越活越回旋了!” 周小琴:“会不会孩子大了有心事,还是说有心上人了?” 秦野眸子一闪说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玩儿早恋!” 周小琴说道,谁早恋,?你不许瞎说,我们俩明明是我满18岁才在一起的,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到陈小禾,孩子最近有没有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你俩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么小姑娘? 秦野想了想说道:没有 周小琴还想继续问,陈小禾从换衣间走了出来,柔中带韧,莲步生风。 周小琴“啊”的一生大叫,随后跑过去拽着陈小禾前后左右的转了好几个圈,开口说道:“这也太好看了吧,非常合身,完美!” 秦野看着陈小禾:“好看是好看,但他觉得陈小禾随便穿什么都好看!” 周小琴将人主持到化妆镜前坐下,接着开口道:“等明天包了头,妆一画上,你这个莺莺啊,“大西厢”没等开口唱呢,就能迷倒一大片了!” 陈小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像着师姐说的话,随即脸一红说道:“师姐,你又逗我!” 哈哈哈 周小琴欢乐的笑声响起,随后对着陈小禾说道:“我可没逗你,不信你问他!” 陈小禾一抬头就和镜子里的秦野对视上了,他抿了一下嘴角,移开了视线,余光中看人越走越近! 秦野走到近前弓着身子低头,和陈小禾一起看向镜子里的彼此说道:“好看!” 第15章 担心 十七岁的陈小禾坐在化妆台前,台面上散着师姐给她拿过来的各种胭脂膏、粉饼,还有半瓶没盖紧的友谊牌雪花膏。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刚冒青的胡茬,拿起师哥给他的飞鹰刀片沾了点肥皂沫,小心翼翼地刮,手法生涩一个不小心“嗞”下巴一疼,一看刮出了血。 秦野刚一进后台化妆间就看见陈小禾急忙的拿着卫生纸按着下巴,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陈小禾跟前,不用想也知道准是被刀片给刮出血了。 他回身在旁边柜子里翻找,翻了半天终于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拉弦师傅老张很久以前放的一瓶二锅头。 陈小禾被师哥摁着坐回了椅子上,秦野一手掰正他的头,接着又用卫生纸蘸着白酒一点点擦拭他下巴的伤口。 嘶! 一阵刺痛感袭来,陈小禾本能的躲闪,却被秦野强势的摁住。 别动! 秦野压着嗓子对他说道:“我说我给你刮,非要逞能自己刮,这回好,知道疼了吧!” 陈小禾拿起秦野手里的纸,看着镜子里的伤口,长长的一条红色纹,伤口不深但是滋儿滋儿的很疼,他看着秦野开口道:“可是我也得自己学会啊,总不能让你一直给我刮啊!” 秦野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说道:“等明天去买个刮胡刀吧,你就别再用刀片了。” 陈小禾“嘿嘿嘿”的一笑说道:“师哥,你最好了!” 秦野:“来,我给你刮完。” 陈小禾微微仰头,秦野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拿着刀片稳稳地在他下巴上游走。 刀片刮掉的胡茬处有些轻微的发痒,两人离得太近,彼此呼出的热水喷在对方的脸上,陈小禾感觉气氛过于安静,他有些不适应,睁眼去看师哥,只见他一双大眼睛非常专注的盯着他的下巴。 秦野:“好了,照镜子看看!” 陈小禾转过头看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师哥的手法。 晚上六点半。 四海剧场开门营业了,演出七点钟正式开开始,剧场内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观众,周小琴扮好妆站在侧幕前扒着帘子看着落座的观众。 王廷俊在一旁语气不满的说道:“你师父这也太偏心了吧!” 周小琴回头看着他道:“说啥呢?师父咋偏心了?” 王廷俊:“他不偏心怎么每次都让咱俩先唱?好给后面的暖场!” 周小琴:“今天小禾跟秦野搭档第一次上台,师父肯定担心怕出问题啊,自然不能让他们第一个唱呀!” 周小琴伸出手指垫着脚,一下一下的点着王廷俊的脸,又说道:“再说了,师父和芹姨偶尔也第一个唱替我们暖场你咋不说呢?” “况且咱俩确实唱不过玲姐他俩,你就别计较了嘛!” 小姑娘儿娇娇的怜语宽解情郎,王廷俊看着人心头情动,一把抱住眼前人,激情的热吻着自己的爱人。 哎哟哎呦! 吴大勇一把掀开侧幕帘子走了进来,看着抱在一起的俩人打趣的说道:“我说二位注意点哈!知道你俩恩爱,但也得考虑下大家不是?” 周小琴急忙推开王廷俊,一脸娇羞的嗔道:“大勇哥,你小点声嘛!” 彭小涛比吴大勇晚了两分钟进门,掀开帘子一进来就看到三人都挤在侧幕狭长的过道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他看一眼周小琴双颊泛红,视线下移入眼的是微微红肿的嘴唇。 彭小涛虽然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眼前的一切,也大约猜了出来,他轻咳一声道了句:“让一让,借过!”从三人中间挤了过去。 吴大勇在后边追着一起跟了上去,王廷俊瞪了一眼彭小涛的背影,然后对着周小琴说道:“以后不许再搭理那小子!” 周小琴拽了下男朋友的衣角:“好了嘛,一会儿要上台了,不要生气哈。” 吴大勇胳膊搭着彭小涛的肩膀,边走边说:“别板着脸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单恋这一枝花呢?” 彭小涛平时不大爱讲话,但性子倔的狠:“他看了眼吴大勇,没有说话。” “行了行了!哥哥我再也不说了,可以吧。” 俩人很快走到了化妆间,彭小涛开门俩人都被眼前的陈小禾的样子惊到了!吴大用夸张的叫道:“哎呀呀,这谁家的大小姐呀?” 彭小涛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他瞧这眼前的陈小禾只觉“这人真他么的好看!” 秦野一身素白色对襟唐装,袖口与衣襟处绣着金色云纹,布料挺括,既传统又带几分书卷气,对着两人开口说道:“哎哎哎,都正常点!” 吴大勇视线一转看着陈小禾身旁的秦野,“哎呀哎呀!这谁家小伙儿,这么带劲。” 吴大勇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怼彭小涛,“瞅瞅人家这小眼线给你一画,多精神!这小脸刷的这个白,你在看看人这嘴唇子,那叫一个红啊。” 秦野:“闭嘴吧勇哥,嘴叭叭的,给你个快板儿都能上春晚了!” 吴大勇上前一拍秦野的胳膊说道:“你小子,没大没小的拿你勇哥开涮!” 陈小禾在一旁开腔道:“勇哥,还不是你先说我俩的,要不师哥才不会说你。” 哈哈哈—— 秦野在一旁开怀大笑,眉毛一挑看着吴大勇,眼神中透着得意洋洋的样子,像是再说:“怎么样?让你还说,老子有帮手!” 吴大勇意外的看着陈小禾,口中说道:“哎你这孩子,天天跟着他,学不着好。” 陈小禾一脸委屈巴巴的神情,“我说的都是实话,勇哥你不能急眼啊!” “嘿”吴大勇准备再开口,这时门突然打开,关文山走进来,他看着几人眼神严肃:“别闹了!要开场了。” 彭小涛和吴大勇交换个眼神,俩人闪身到一旁去拿自己的东西,准备上台。 师父! 陈小禾与秦野齐声叫道, 关文山点了点头,随后往旁边一站,原本被挡住的视线的门,现在正站着一个佝偻身型的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喝醉的陈德发。 陈爷爷! 陈小禾步伐欢快走上前去迎, “小友,稳一点!” 陈德发笑眯眯的眼睛,慈祥的观着陈小禾的样子,接着开口说道:“你现在扮上了,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喽,要符合你的角色!” 秦野上前扶住陈德发的另一只手,然后说道:“爷爷!他这刚扮上,自己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呢,让他再臭美一会儿!” 哈哈哈—— 陈德发笑的爽朗,看着秦野道:“小友今日的装扮也颇为俊俏,这一身清爽利落!”随后又转头对着关文山说道:“老弟的两位爱徒将来成就必定不凡!” 关文山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求他俩将来不惹,好好唱戏有口饭吃就行!” 咚咚咚! 好戏开场! 关文山和陈德发两人已经去了前台落座,韩玲两口子还没到,这俩人最近经常是戏开唱前人才到,但也并没有耽误演出效果,所以关文山未说什么。 此刻 ,后台化妆间就剩下陈小禾与秦野两个人,陈小禾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野站在他身旁,背靠着化妆台,眼睛看向前方,手里把玩着扇子一开一合的。 “一会儿上台了要是打怵,你就用胳膊怼我,我给你递话茬,眼睛就往大门那边看,别低头看观众! 像是不放心一样,秦野又叮咛着:“唱的时候要是忘词了,你就偷偷掐我,这样我就知道替你唱几句。” 秦野自顾地说了半天,没等到陈小禾的回应,他一转身用扇子敲了一下陈小禾的头! 哎哟! 陈小禾手捂了一下头,但他是装的一点都不疼原本秦野就没太用力,而且他上了包头,只有闷的一声,痛感丝毫没有感受到! 疼啦? 秦野疑惑的问道,陈小禾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吟吟的说道:“师哥,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啊?” 秦野:“嘿,你这孩子!我这担心还成错了?你还在这捡一乐!” 陈小禾开口道:“师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师弟肯定不能给你丢面儿。” 秦野看着陈小禾的样子,发现他这一出,咋和当年的自己那么像呢! 真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 咔哒! 门被打开,韩玲和孙大鹏两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两人虽未穿上戏服,但脸上的妆容早已画好,秦野看着两人急匆匆的身影,心头儿产生了一丝疑惑。 韩玲坐在另一张化妆台前,她余光中看到旁边化妆台前的两人,眼中一闪一丝惊讶,随后扭头开口道:“小禾?” 陈小禾微微一笑,平静的和韩玲打着招呼:“玲姐”,孙大鹏在韩玲的另一边也探过头来,惊讶道:“哇,小禾平日就挺清秀的,这一扮上还真漂亮啊!你说是不是媳妇儿?” 韩玲看着陈小禾微微蹙眉,随即嘴角一咧,神情带着笑意说道:“是啊,好看!我差点没认出来,接着“哈哈”笑了两声。” 秦野此刻不想与二人交谈过多,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有十多分钟师姐这出戏就要完事了,于是他叫了声:“陈小禾,走,去侧幕看看!” 陈小禾拿起两人的手绢和扇子,对着韩玲和孙大鹏说了声“玲姐、鹏哥我俩先出去了。” 好嘞,老弟! 孙大鹏应道,俩人出门后,他又对着媳妇儿说道:“还真没想到,这俩人这组的“一副架”看着还真顺眼,尤其是小禾,往那一站真好看!” 韩玲瞪了他一眼,开口说道:“你不累是不是?” 孙大鹏:“咋不累呢?着急忙慌的整得我都出了一身汗,我去卫生间洗洗。”随后,起身离开了化妆间,韩玲则是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愿诸位福星高照财源广,吉星永驻万事安呐—哎嗨哎嗨呀——” 戏台上周小琴和他的下装王廷俊,两个人齐声唱完最后一句戏文,对着台下观众深鞠一躬后,俩人的演出结束。 陈小禾放眼一看,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心跳顿时加速了! 他看着身旁的秦野,心里默默道:“完了师哥!我好像有点紧张了。” 第16章 登台 锣鼓点一响,板胡拉出悠扬的过门,陈小禾与秦野并排从侧幕条后快步而出。 两人的步伐高度一致,都是小而快的“圆场”步,脚尖先着地,轻快又稳当,像在水面上漂行,秦野的步伐略大,身体微微前倾,透着股精气神;陈小禾的步子更密更碎,身段轻盈,如同风吹柳絮。 他们并非直线走出,而是形成一个微小的弧度,同时面朝观众,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走到台口中央,鼓点一个重拍,两人同时收步,稳稳站定。 紧接着,一个亮相两人左手甩起手绢,右手扬起扇面,动作干脆利落,与步伐的节奏严丝合缝。 此刻,早已有眼尖的前排观众看着陈小禾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这个上装好像是反串呢,要不咋这么高?” 身边的同伴也同样疑惑着,“这得好多年没看见有反串上装的了吧!”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小声议论着,台上的两位则正式开始演出。 秦:大家晚上好, 陈:老师朋友们好! 秦:冒昧走上台呀, 陈:哎,怎么说呢? 秦:四面搭起来,秦野说着边用手指了指戏台和观众席 。 陈:搭起来干嘛呢? 秦:给在座的各位家人、领导、老师、朋友们 两人一同说道:鞠躬行礼,问声好! 秦野挠挠头故作困惑的样子,“不对啊…我这越瞅越纳闷儿…” 陈小禾:“哟,这纳闷什么呢?” 秦野:“我这纳闷的是啊,人家的上装都是小鸟依人温温柔柔,可到我这怎么不一样呢?” 陈小禾:“哥哥这话说的,哪里不一样啊?” 秦野对着观众说道:“不瞒大伙儿啊,小弟我光脚不穿鞋,正正好好一八五,各位瞅瞅我边上这位,谁家上装一米八呀!” 陈小禾:“哟,那哥哥您可说错了,我呀实打实可没到一米八。” 秦野:“各位观众的眼睛雪亮的,帮我瞧瞧我边上这位是个妹妹还是弟弟啊?” 台下观众有好事儿的跟着互动:“男的!” 另个一紧接着喊:“不对 ,女的!” 陈小禾:咱是男是女重要吗?台上能把戏演好,能把大伙儿逗乐,那才是真格的! 秦野竖起大拇指:这话在理!老妹儿,啊呸!兄弟!是这话!不管他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台上他就是我最好的“一副架”!这就好比…… 陈小禾接话道:好比啥? 秦野:“好比那喇叭匠离不开唢呐哨,拉弦的离不开弦弓毛!咱俩就是那筷子,一双才能夹菜,就是那喇叭,有哨才能出声儿!” 陈小禾粲然一笑:“你这话说得倒实在!那咱俩今天就给台下各位好好“唱”上一段? 秦野:必须的!我说后边拉弦的师傅、吹喇叭的大哥、辛苦几位,一会儿您几位多受累,弦绷紧着点,喇叭吹亮堂点!把我这老妹,呃,我这小兄弟衬托得再美十分!咱这好戏这就开场啦! 锣鼓家伙猛地响起,表演正式开始! 陈小禾指尖捏着手绢,手腕一抖,手绢就像蝴蝶似的在他指尖和掌心间翻飞,他步子轻挪,不是走,而是踩着点儿滑,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摇摆,眼神又亮又活。 秦野则半弓着腰,他一手虚扶着陈小禾的后腰,围着他转。 陈:一轮明月照西厢, 秦:二八佳人巧梳妆。 陈:三请张生来赴宴, 秦:四顾无人跳粉墙。 两人一唱一和,应对紧密,陈小禾甩过手绢,秦野便稳稳接住;陈小禾转身,秦野立马蹲下衬托。 唱到“大雄宝殿闪出了一位大姑娘”时,场下的老戏迷们便知道,好戏来了。 秦野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好似当真被一道无形的光给晃了眼,脚下踉跄半步,一双眼睛瞪得赛过铜铃,直勾勾盯住身旁的陈小禾。 他哪里还是在普救寺降香的书生,分明是饿狼瞧见了羔羊,那股子痴迷贪馋的劲儿,从他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 “这位姑娘长得俏”他扯开嗓子吼了一句,不像唱,倒像是发自肺腑的惊叹,还捎带手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扭过头对台下观众挤眉弄眼,仿佛在说:“你们瞅瞅!我没说瞎话吧?” 陈小禾指尖捻着嫣红的手绢,半遮芙蓉面,眼波却从绢子上头飞出来,水汪汪、活溜溜的,先在秦野脸上一转,带点嗔怪,又飞向台下,掠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头上青丝如墨染”秦野唱道,手指虚点。 “鬓角斜插白玉簪儿晃啊晃啷当”陈小禾接腔,纤指往鬓角一拂,那指尖上的手绢便真似化作玉簪,随着陈小禾的头轻微晃动,在空中荡出诱人的弧线。 秦野唱“葡萄鼻子”,陈小禾就俏皮地皱皱鼻尖,秦野接“樱桃小口”,陈小禾便用绢角急速又轻巧地一点朱唇。 待秦野唱到“玉米银牙”,竟真个嬉皮笑脸地要凑近去看,陈小禾“啪”地一下,那软绵绵的手绢带着风声就甩在他胳膊上,伴着一个又快又利的白眼。 台下“轰”地一声便笑了,有人高声叫好,有人嗑瓜子忘了吐皮。 这一甩一瞪,不是真怒,是舞台上特有的打情骂俏,是分寸恰到好处的火候,炒热了全场的气氛。 唱至尾声,那张生已是魂飞天外,搓着手,绕着莺莺打转,嘴里唱着“普救寺我也不降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对着那虚无的庙宇连连摆手。 最后一句“我与你配成双”脱口而出,他张开手臂作势欲扑,那莺莺姑娘却早有所料,腰肢一扭,宛如一尾最滑手的鱼,轻巧地旋到了舞台另一侧,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和微微颤动的裙摆。 秦野扑了个空,也不尴尬,就势一个趔趄,对着观众苦着脸,拉长了音调甩出那句经典的哀叹:“嗯哎哎哎哟--” 台下早已笑倒了一片,掌声、叫好声、口哨声像滚雷一样炸响,几乎要掀翻剧场的顶棚。 在这雷动的欢声里,陈小禾缓缓回身,嘴角含着一丝得胜的笑意,两人目光一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的是神情,接着齐齐向观众深鞠一躬。 秦野开口说道:“刚刚和我的搭档给大家唱了一个小帽。” 陈小禾:对了,给大伙来了一段“张生游寺”! 秦野:“今天呐,是咱们俩第一次登台,决不能让大家白来一趟,那接下来们俩给大伙唱一出,最后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唱一出“大西厢”!” 琴弦音色为之一变,从方才小帽的轻快俏皮,转为了一段悠扬又略带缠绵的过门,台下的哄笑和嘈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期待的寂静。 老戏迷们知道,荤腥热闹的开胃小菜已过,如今端上来的,才是真正讲究火候的大餐。 秦野微蹙着眉,倒背着手,在台上踱了两步,开口唱道: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巧梳妆” 虽是同样唱词,但节奏放缓,韵味拉长,不再是叙述,而是深深的惆怅。 陈小禾侧身对着观众,眼神放远,仿佛望穿了夜色,投向了那堵碍事的粉墙,他指尖的手绢不再是**的工具,而是成了情感的延伸,随着唱腔微微颤动,带出无限的幽怨。 “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 台下不再爆笑,而是响起一片理解的、低沉的“嗯”声,夹杂着几声轻叹。 陈小禾唱崔莺莺听到张生琴声时的内心煎熬,字字含情,句句带泪。 不再有大开大合的动作,全凭眉眼和唱腔的细微变化来演绎,他的眼神先是惊喜,继而转为哀愁,听到伤怀处,那手绢便轻轻按上心口,仿佛那琴音不是入耳,是直接钻进了心窝子里去绞。 秦野此刻退居次位,他半跪在一旁,虚拟抚琴,目光却死死锁在他的搭档身上。 他的神情不再是戏谑,而是全然的沉醉与心疼,他用他的表情和细微的肢体语言,为陈小禾的唱做注解和烘托! 老戏迷们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精准地叩着板眼,脑袋随着旋律缓慢而沉重地晃动,这是最高的享受。 忽然,弦音一转,情势陡急! “写书!快写书!” 那张生像是被火烧了屁股,猛地窜起来,虚拟的毛笔在虚拟的信纸上一阵狂舞,唱词如同爆豆: “上写:张君瑞顿首拜,拜拜拜拜拜上了--” 那“莺莺”此刻倏然一变!腰杆一挺,叉腰而立,下巴微抬,眼神瞬间从哀怨切换成泼辣刁钻,他已是红娘了! “瞧你那点出息!” 陈小禾脆生生一句,像把小刀劈开沉闷的空气。 他每呛一句,台下就炸起一团哄笑! …… 陈小禾:疑是仙姑把我来度啊-- 秦野:却原来是南柯一梦啊-- 合:月影儿照西呀厢。 唱到最后一句,两人的声音缥缈无力,身形也仿佛被那“月影儿”照得透明了。他们慢慢退向后台,眼神依旧望着台下,却已失了焦点,满是梦醒后的怅惘与虚无。 “好!” 一声嘶哑的、破了音的喝彩猛地炸响,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旋即,掌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台上的陈小禾与秦野,在那如潮的掌声里,再次快步向前,脸上油彩被汗水浸透,却闪着光,他们深深鞠躬,一次,两次、掌声不息。 秦野直起身,拽了拽还在鞠着的陈小禾。 陈小禾起身眼圈红着,却对着台下,露出了一个疲惫又满足的、属于他本人的笑容。 戏唱完了,魂儿,却还要好久才能从那“月影儿照西厢”的梦境里,慢慢踱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登台 第17章 生日 观众的掌声如潮水般涌向舞台,这是对演员最大的认可,陈小禾第一次站在台上,感受到这股炽热的能量,胸口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澎湃。 他微微躬身,视线所及之处是无数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庞,这一刻,他真切地体会到作为一名二人转演员的骄傲与自豪。 身旁的秦野同样深深鞠躬,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再来一段,没听够啊!”台下突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叫喊,声音中透着意犹未尽的热情。 紧接着,更多的呼声从观众席各个角落响起:“再来一段!再来一段!”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汇成一股热浪,冲击着舞台上的两人。 走下舞台时,陈小禾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他实在是太兴奋了! 侧幕处,韩玲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眼神却冰冷如霜,她盯着台上谢幕的两人,直到他们走下舞台,这才对身旁的孙大鹏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酸涩:“看见没?人俩这热度!” 孙大鹏不以为意地咂咂嘴,粗壮的手臂随意搭在身旁的道具箱上:“有热度还不好?他俩受欢迎剧院收入高,咱俩这收入不也能跟着涨点嘛!”他说着,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尖嗅了嗅。 韩玲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嘴唇微微抿紧,她不想承认自己唱上装的水平不如个刚上台的小孩子,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灯光从侧面打在她脸上,照出她紧蹙的眉宇,不过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很快调整好表情,嘴角一咧,笑着说道,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半调:“对啊,咱挣钱才是主要的,想别的干嘛呢!” 孙大鹏感知到媳妇儿的心思,胳膊将人一揽,低声安慰道,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媳妇儿,在老公心里你唱的最好了,别人都比不过你!”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带着东北汉子特有的直率。 韩玲“噗嗤”一声被逗乐了,她手指点着孙大鹏的额头,半是嗔怪半是甜蜜地说,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笑意:“除了我,我看你敢想旁人的!” “不敢不敢,媳妇儿!”孙大鹏连连摆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逗得韩玲笑得更欢了。 那天晚上的演出结束后,陈小禾回到住处,整个人还沉浸在舞台的余温中,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观众们的笑脸和掌声,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沉,以至于秦野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俩人虽然已经分了房间睡,但是经常还会一张床上睡,好在关文山给他们都换了更大的床,两个人还能睡得开。 陈小禾是被憋醒的,他还在做梦,梦中自己正和师哥在台上唱得热火朝天,忽然一个黑压压的影子压下来,直接将他整个人盖住,周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呼吸也变得费劲,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过去了。 “陈小禾”!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见师哥在叫他,声音由远及近,于是他猛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秦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哎,终于醒了!” 陈小禾看着房间亮起的灯,以及骑在自己身上的秦野,他有些茫然地开口道,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师哥,发生啥事了?” 秦野挑眉,嘴角却带着笑意:“晚上我拦着你了,没让你喝呀!咋醉了?不记得了?”他的手指还停留在陈小禾的脸颊上,指尖带着晨间的微凉。 陈小禾揉了揉眼睛,看着秦野一脸质问的神色,他依旧不知道大半夜的师哥为啥不睡觉,非要把他叫起来! 秦野看了下手表,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拖着陈小禾将人从被窝里拉起来,口中说道:“前几天你不是说要看日出吗?我说等你登完台的,笨蛋!这么快就忘了啊!” 陈小禾一听,忙起身下床跟在秦野身后惊喜道,睡意瞬间消散无踪:“师哥,你是为了这个!” 秦野回身,无奈地摇摇头,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那不然呢,不睡觉好玩呀!”说着看了看下身穿着大裤衩子,上半身光着的陈小禾,“快点,穿衣服!再磨蹭一会儿就看不着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 陈小禾手忙脚乱地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跟着秦野蹑手蹑脚地溜出门。 凌晨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偶尔有早起的出租车驶过。 秦野那辆二手摩托车停在门口,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利落地跨上车,发动机在一声轰鸣后颤动起来,排气管喷出淡淡的白雾。 陈小禾接过秦野递过来的头盔,坐在了后座上。 “抱紧了!”秦野回头喊道,声音在头盔里显得有些闷。 陈小禾连忙环住秦野的腰,手掌下是结实而温热的触感。 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去,风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单薄的衣衫,虽已是春夏之交,凌晨四点的风扑在皮肤上,依旧带着一股清冽的醒透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清醒起来。 陈小禾在秦野的身后,胸前一片火热,师哥的身体替他挡住了还带着点点凉意的晨风,他眯着眼双手抱住秦野的后腰,整个人贴在秦野的后背上,侧着头看着眼前的街景不断变换。 熟悉的街道在此时显得陌生而神秘,路旁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叶子飘落,在车灯照射下如同金色的蝴蝶。 就在这时,秦野突然吹起了口哨,是一首他们练戏时经常唱的一段二人转,欢快的旋律飘散在风里,陈小禾忍不住跟着轻轻哼起来。 秦野听到他的声音,口哨声更响亮了,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来,在空中打了个响亮的拍子。 “师哥,小心点!”陈小禾吓得赶紧抱紧他。 秦野哈哈大笑,声音爽朗而肆意:“怕什么!你师哥我这技术,闭着眼睛都能骑!” 话虽如此,他还是老实地把手放回了车把上,陈小禾把脸贴在秦野的背上,感受着从那宽厚背部传来的震动和温暖,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摩托车开始减速,最终在一处废弃的厂房前停了下来。 吱--- 摩托车急刹! 秦野飞一般的停好车,不等陈小禾下车站稳,人就被他给拽着跑了起来,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一般。 陈小禾这几年的锻炼成果得到了很好的展示机会,如此快速的奔跑、爬楼梯他只是略微喘一点,但他比较担心秦野,毕竟他讨厌这么大早上的锻炼。 “师哥,慢一点儿不用这么着急!"陈小禾喘着气说道,眼看着秦野一步跨两级台阶,忍不住提醒。 秦野头也不回,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荡:“快点!快点!太阳可不等人!” 陈小禾只得加速,最后两人同步一起爬上了顶楼,厂房的水泥楼顶有点糙,但挺干净,角落里堆着些不知道谁忘在这儿的旧东西,安静地缩在那儿! 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渐渐染上一抹淡淡的橙红,太阳就这么一点一点、不着急地拱了出来,红红的、润润的,像颗溏心蛋,一点也不晃眼,光落在身上,有点暖意了。 陈小禾看着眼前的日出,忽然生出了一种“新生”的感觉,他不知道为啥这个词蹦出来,就是觉得在这时突然跳进了脑海里。 极目望去,厂房之外的世界在晨光中舒展开来,远处的轮廓逐渐清晰,近处的街道也开始有了零星的行人和车辆,整个城市正在慢慢苏醒,而他们有幸成为最早见证这一切的人。 陈小禾脸上笑成一朵花,转头看着秦野。秦野也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间陈小禾欲开口,就听见秦野脱口而出:“生日快乐!陈小禾。” 陈小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瞬间热泪盈眶,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师哥,你…你怎么…” 秦野一副了然的神情,将人带着往里面走去,两人停在了一处被砖头围起来的地方,里面有一张破旧的小桌子,不知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但桌面可以看出它饱经沧桑。 秦野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两瓶老雪花,以及几袋子零食。 他把袋子折了几下垫在了砖头上,然后对着陈小禾说了句“坐”随后自己也坐了下去,他把两瓶啤酒对着互相顶着撬开了啤酒盖子,将一瓶递给了陈小禾。 陈小禾满脸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秦野用手里的酒瓶撞了下陈小禾手中的酒瓶,“哗”清脆一声,陈小禾飞走的六神带了回来。 秦野挑眉笑道:“咋了?这么意外!” 陈小禾回过神来,他吸着鼻子,控制着泪水没有落下,然后开口道:“师哥,你咋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忘记了!” 秦野笑呵呵地道:“你师哥我是大神,能掐会算,哎呀!昨天下午我这两手一掐,哎,这不我师弟要过生日了么!” 陈小禾喜极而泣,开口道:“师哥,你又胡说!” 秦野不再逗他,又从桌子底下拽出了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蛋糕,他撕开了包装,又拿出一根蜡烛插在了蛋糕上点燃。 陈小禾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蛋糕,还有秦野那献宝一般的眼神,他再也无法控制眼中那泪水! 秦野双手捧着小蛋糕,急忙地说:“你这孩子,哭啥呀,要哭一会儿哭,快点许个愿,然后把蜡烛吹了,没看你师哥我举着呢嘛”! 陈小禾“噗嗤”一笑,长吸口气然后猛地一吹!烛火应声而灭,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秦野把蛋糕放在小桌子上,切了一大块递给陈小禾:“尝尝,我特意去城南那家老蛋糕店买的,听说他们家的奶油最新鲜。” 陈小禾接过蛋糕,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一直甜到心里。“真好吃,师哥你也吃。” 两人就着啤酒吃蛋糕,看着太阳完全升起,天空由橙红变为湛蓝。 “师哥,谢谢你。”陈小禾轻声。 阳光已经完全洒满了整个楼顶,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陈小禾小口啜饮着啤酒,感受着老雪花的香气在口中蔓延。 秦野忽然站起来,走到天台边缘,对着刚刚苏醒的城市大声喊道:“陈小禾!生日快乐!” 回声在厂房之间回荡,惊起几只早起的鸟儿,陈小禾也跟着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大声回应:“谢谢师哥!” 两人相视而笑,在晨光中举起酒瓶,“哗”再次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第18章 怀疑 “师哥,你咋知道我生日的?” 回到剧场后,陈小禾仍不甘心地追问。他从未对人提起过自己的生日,更不相信秦野所说的“掐指一算”。 秦野无奈,只得如实相告:“前天我恰好听到师父和你们村的村长通电话,是我拜托师父去问的。这几年,师父一直和村长保持着联系,偶尔会聊起你在这边的情况。” 他说着,一边仔细观察陈小禾的神情,见对方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师父也是担心你二叔二婶那边……万一他们问起你来,总得有人知道你的近况。” 陈小禾语气平静地问:“他们会担心我吗?” 秦野沉默了,他既不愿撒谎,也不愿用善意的谎言安抚对方。那对夫妻对陈小禾的漠视是事实,而陈小禾有权知道真相。 当晚的演出,陈小禾与秦野搭档唱头一场。下场后,陈小禾抱着一大捧鲜花回到后台,周小琴见状惊呼:“哇!好漂亮的花!是观众送的吧?” 陈小禾笑着点头。周小琴羡慕地说:“真厉害!我唱了这么久的戏,还从来没收到过花呢。” 今天王廷俊回家不在,周小琴没有上场,第二场由关文山和孙彩芹搭档。 “师姐,送给你吧。”陈小禾将花递到周小琴面前。周小琴开心地接过,正巧秦野推门进来,看着两人笑道:“一束花而已,看把你们稀罕的。” 周小琴轻哼一声:“凭什么不稀罕?这可是观众送给小禾的!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这说明小禾的表演得到了观众的认可!怎么,你有意见?” “哎哟,你可别冤枉好人!”秦野挤开周小琴,凑到陈小禾面前,“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听她瞎说。” 陈小禾抿嘴笑道:“我知道的,师哥。” 周小琴忙着将花插进花瓶,一个瓶子放不下,又找来一个,她手上忙着,嘴上也不停:“你俩背着我嘀咕什么呢?” 秦野挑眉,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说着还即兴编了段小调唱了起来:“我就不告诉你呀~不呀不告诉你~” 陈小禾连忙伸手捂住秦野的嘴:“师哥,你别这样。” 秦野握住陈小禾的手腕,轻轻拉下,仍不依不饶地逗他:“我哪样了?啊?哪样了?” “咦——”周小琴嫌弃地撇嘴,“秦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这么幼稚行不行?小禾都比你稳重多了!” 秦野不理她,继续缠着陈小禾问:“我不稳重吗?我幼稚吗?” 陈小禾被闹得没办法,只好笑着应和:“师哥,师哥!” 周小琴看着两人,无奈地摇摇头,抱着花束走出了化妆间。 “你看,把师姐气走了吧。”陈小禾嗔怪道。 秦野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长腿随意伸展,自信地说:“她才不会真生气呢,放心吧。” 说话间,秦野无意中瞥见墙上的时钟,猛地坐直身子,紧紧盯着门口,陈小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师哥,怎么了?” 秦野皱眉道:“今天这两人又要迟到了。” 陈小禾立刻明白秦野指的是谁,他抬头看了看时钟,心里估算着师父和芹姨的演出还能持续半个小时左右。 就在这时,门把手转动,韩玲和孙大鹏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和之前几次一样,两人的妆容早已化好,这次连戏服都换好了。秦野看着他们,心中的疑虑又加深了几分。 “玲姐,鹏哥,你们来了。”陈小禾打招呼道。 韩玲快步走到化妆台前坐下,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回应:“来了来了,小禾,你俩已经唱完了啊?” 秦野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早就唱完了。再晚一会儿,我师父那场都要结束了。” 韩玲听出秦野话中有话,却装作没听见,转过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孙大鹏则一进屋就瘫在椅子上,仿佛累极了般立刻睡去。 秦野的眉头越皱越紧。陈小禾看着师哥的神情,凑近轻声问:“师哥?” 秦野看着陈小禾,眉头稍稍舒展,忽然灵机一动,凑到陈小禾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陈小禾听完后犹豫道:“师哥,这样不太好吧?” 秦野挑眉:“听不听师哥的话?” 陈小禾不假思索地点头,这些年来,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总是“听师哥的话”。 第二天下午,陈小禾跟着秦野躲在一个小区的墙角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单元门出口。 陈小禾猫着腰躲在秦野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师哥,你确定是这个小区吗?没找错吧?” 秦野信心十足:“肯定没错,周小琴说她和王廷俊以前来这吃过饭。” 陈小禾看了眼秦野手腕上的表,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他们在这里蹲守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禁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你猜错了?” 吃完午饭后,秦野就执意要带他过来。此刻夏日午后的困意袭来,陈小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平时这个时间他都会午睡一会儿,今天中午又吃了师父做的红烧肉,此刻更是困得睁不开眼。 秦野却十分笃定:“不会错的,他俩这样已经持续好一阵子了,肯定有事,我从来不做没有根据的猜测。” 没过几分钟,单元门果然打开了,走出来的正是孙大鹏和韩玲。秦野立刻精神一振,轻轻推了推身后的陈小禾:“快醒醒神!人出来了!” 陈小禾赶紧憋回一个哈欠,伏在秦野背上悄悄探头,看着那对年轻男女走出单元楼。韩玲和孙大鹏上车后,车子很快驶出小区,秦野立刻拉着陈小禾跨上摩托车,紧随其后。 跟过了好几条街道,最终那辆车停在了“松江剧院”门口。 看着两人走进剧场,秦野在路边停好车,走到售票处窗口,里面坐着一位老人,见秦野过来,懒洋洋地问:“包间还是散座?” 秦野问道:“包间什么价?散座又怎么算?” 老人回答:“包间看位置,中间300,两边200;散座也一样,中间30,两边20。要哪种?” 秦野难以置信:“这么个小剧场,票价敢要这么高?” 老人一听这话,立刻吹胡子瞪眼:“剧场小怎么了?我们这儿名角多,这个价很正常,你买不买?不买别挡着别人买票!” 秦野正要反驳,却听见陈小禾在另一边叫他:“师哥,快过来看这个!” 从来不肯吃亏的秦野白了老人一眼,这才不情愿地朝陈小禾走去。 陈小禾指着面前一个巨大的广告灯箱,上面印着六个人的照片,其中有两张面孔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刚刚他们一路尾随而来的孙大鹏和韩玲。 秦野看着广告牌,冷哼一声:“我就说他们肯定有问题!” 陈小禾既惊讶又气愤,虽然入行时间不长,但他很清楚这种行为叫做“吃两家饭”,是行业里最让人不齿的行为之一。 “师哥,现在怎么办?要告诉师父吗?”陈小禾没了主意,本能地依赖着秦野。 秦野沉思片刻,开口道:“先回去,容我再想想。” 到了晚上演出,陈小禾与秦野唱的还是头一场,第二场依旧由关文山和孙彩芹两个人顶上。 头场唱完后,秦野就在化妆间里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陈小禾卸着脸上的妆容,对着秦野说道:“师哥,你先卸妆吧!” 秦野这才转过身对着镜子卸起了妆,时不时的眼睛漂着门口,生怕错过了开门的瞬间。 距离下一场还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韩玲推开了门,她迈着略重的步伐,气息有些不稳,边走边喘一路进了屋,直到坐在椅子上,而在她身后的孙大鹏也不遑多让,俩人的状态都差不多。 房间内的四人谁都没有开口,十分安静,过了几分钟秦野幽幽的开口道:“韩玲姐,明天咱们能换下场次吗?” 韩玲听到声音睁开了双眼,嗓音略疲惫的说道:“为啥呀?” 秦野:“我和小禾明天下午有点事,怕回不来。” 韩玲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道:“明天王廷俊不是回来了吗?他和小琴场第一场,你跟小禾唱第二场,时间能行了吧!” 秦野盯着韩玲的双眼,强势的说道:“不行,我还是担心怕回不来,你跟鹏哥唱第二场吧!” 韩玲一脸为难道:“我俩也不一定能赶过来,你俩还是早点回来吧!” 秦野疑惑的问道:“你俩不是在市里租的房子吗,离得也不算太远,况且你俩来回走都开车,有啥怕来不及?” 韩玲没有出声,一旁的孙大鹏站了起来,语气不善的大声道:“没听见吗?我俩不一定能过来?还问啥呀?有啥可问的?” 他这么一说秦野的脾气立马就上来了,他冷着脸大声的回怼道:“问问咋了,心不虚你怕人问啊?” 孙大鹏立马厉声的回道:“说谁心虚呢?” 秦野语气更冲了一些:“谁心虚谁知道!” 陈小禾站在秦野身边,他拽着秦野的衣角小声的说道:“师哥,你冷静一点!” 秦野知道自己脾气上头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跟师父如实说,眼下确实不该这么闹起来。 陈小禾又对着韩玲说道:“玲姐,现在这里面有点闷,你跟鹏哥在这也休息不好,要不你俩出去转转,马上就到你俩上台了!” 他说的平静,语气没有一丝的偏颇情绪,韩玲听着话,起了身拽着还在气头上的孙大鹏走出了化妆间。 陈小禾则看着秦野,口中说道:“师哥,你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啊!” 秦野则笑着伸手捏了捏陈小禾的脸颊,笑着说道:“可以啊,陈小禾,都知道给你师哥拉架了!” 陈小禾伸手打掉了秦野的一双手,“师哥,你别闹!” 第19章 救场 陈小禾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而秦野方才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两人相对而坐,各怀心事,都在思忖着是否该将今日所见告知关文山。化妆间内一片寂静,唯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时间在这份静默中缓缓流淌。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化妆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孙彩芹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平复呼吸,便急声道:“秦野,小禾,你俩快点上台顶一下!” 陈小禾闻声立刻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诧异:“发生什么事情了?芹姨。”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目光紧紧追随着孙彩芹。 孙彩芹步履匆忙,几乎有些踉跄。秦野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沉稳地说道:“别着急!芹姨,发生啥事慢点说清楚,我俩好知道咋回事。”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凝重。 孙彩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解释道:“韩玲在台上哭了,俩人直接下台不唱了!你师父正在台上圆场呢。”她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与焦急,眼神在秦野和陈小禾之间来回移动,带着恳求的意味。 陈小禾一听,顿时心急如焚,转头对秦野说道:“那师哥咱俩快点上台吧!”他的声音中透着紧迫感,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秦野二话不说,抓起放在化妆台上的扇子和手绢,说了声“走”,两人便急匆匆地奔向戏台,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后台走廊中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台上的关文山正面对着观众,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瞥见侧幕出现的两个徒弟,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关文山不露声色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接着便顺势下了台,将舞台交给了秦野和陈小禾。 师徒交错而过的瞬间,关文山向两个徒弟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既有信任,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后台化妆间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关文山独自坐在椅子上,罕见地又拿起了刚戒了不久的烟袋锅子。他默不作声地“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深沉,烟袋锅子里的烟草忽明忽暗,犹如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韩玲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双眼已经红肿,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泪水浸湿。孙大鹏坐在另一头,双手抱着头,手指深深地插入发间,仿佛有千难万难之事让他焦躁不安。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笼罩在沉重的压力之下。 关文山默默地抽完了一烟袋锅子,随后在烟灰缸里轻轻敲了敲,直到灰烬全部清出,这才仔细地收好烟袋锅子,将其放在桌子上,这个动作他做得极其缓慢,仿佛在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 “你们俩口子,在我这儿也唱了几年了。”关文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我知道你俩都是要强的人,今天这一出儿,肯定是遇到事儿了,要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砸我关文山的场!毕竟我扪心自问,一直待你们不薄。” 韩玲抹了抹眼泪,嗓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关师父,我俩认您说的理儿,是我今天状态不好,真不是诚心的。”她的声音微弱,带着明显的哽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关文山的目光。 关文山瞧着韩玲不打算说实话,只得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你俩是对我有啥不满么?要不然怎么跑到老宋的''松江''那唱一场,然后才回我这唱一场。” 韩玲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关文山,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孙大鹏在一旁开口道:“秦野那小子跟你说的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戒备,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关文山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你俩这真的是急昏了头,野子这孩子虽然平时有些浑,但从不在背后议论人。咱这圈子说大也不大,市里边大大小小的剧院,那也是能数的过来的,谁家新装修了、谁家来新人了?这都算不上秘密。” 关文山说着突然语气重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你俩去那唱的第二场,我这边就得着信儿了,我原本想着可能是你俩想多挣点,就当不知道只要不影响我这边就行,你俩想唱几家就唱几家吧,为了多挣钱不寒碜!” 韩玲听到这里,止不住地又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对着关文山解释道:“关师父,跟您说实话吧,我们俩也实在是没招了!家里孩子生病住院等着用钱,我俩只好这样来整,我俩也真的不想砸您的场,今天这事儿都怪我,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愧疚,仿佛要将连日来的压力和盘托出。 孙大鹏走过来站在了韩玲的身后,用手轻轻地拍着韩玲的肩膀,然后说道:“关师父,今天我不好,路上来的时候跟她吵了起来,她心里不痛快,都怪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中满是自责和疼惜。 关文山沉默良久,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对小夫妻。韩玲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密的皱纹,孙大鹏的鬓角也添了几根白发。 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这种跑江湖卖艺的,能有个知疼知热的已经不容易了,生活的重担压下来,谁都会喘不过气,关文山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的艰难岁月,心中的怒气渐渐被理解和同情所取代。 “以后要是再有今天这情况,提前和我说,就不安排你俩唱了,省的像今天这样,让观众看热闹。”关文山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带着长辈般的关怀和理解。 韩玲止住了哭声,她睁着眼睛看着关文山,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意外。关文山又接着说道:“在别人那唱几场我不管你俩,只要到我这来能静心好好地唱完就行。” “你俩在这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关文山留下一句话,人就出去了,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夫妻二人在化妆间内面面相觑。 孙大鹏抱住了妻子,满心愧意地说道:“媳妇儿,你别哭了,你放心,有我在呢!”他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坚定的力量。 韩玲靠在身边人的肩头,也开始反思自己。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疲惫不堪,今天被秦野那一激,上台后情绪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收不住了,她想起方才在台上的失态,心中满是后悔和羞愧。 关文山不久后又折返回来,他手中多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他将信封递到两人面前,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拿着吧,给孩子看病要紧。” 韩玲再三地拒绝,声音中带着哽咽:“关师傅,不能这样,您快收起来,我俩咋还能好意思再收您的钱呢!”她的双手推拒着,眼神中既有感激也有羞愧。 关文山沉声道:“别撕吧了,这钱是给孩子的,跟你俩没关系,明天剧场休息,正好你俩也就不用过来了,在家好好休息缓一缓。”他的话语中透着长辈的关怀和班主的威严,让人无法拒绝。 韩玲和孙大鹏对视一眼,终于接过了信封。孙大鹏的手微微颤抖,韩玲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但这一次,那是感激的泪水。夫妻二人对着关文山连声道谢,言语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关文山摆摆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爽朗:“行了行了,快去洗把脸,收拾收拾。明天好好陪陪孩子。”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带着理解和宽容。 看着关文山离去的背影,韩玲和孙大鹏久久无言。信封在手中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里面的钱,更因为其中包含的情义与重量。 陈小禾和秦野在台上,俩人默契的又唱了一出“回杯记”,台下的一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幕布隔开,偌大的戏台,此刻只剩下化身为张廷秀与王兰英的秦野和陈小禾。 “这才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落难的小夫妻又重逢啊——” 最后这两句合唱,二人的声音水乳交融般地汇在一处,秦野的声托着陈小禾的调,陈小禾的韵顺着秦野的势,一高一低,一沉一扬,严丝合缝。 那一刻,台下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出雷动的喝彩。 观众席正中央,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陈小禾。 卸了妆的陈小禾,脸上反倒透出更青春的澄澈,眉眼清晰,轮廓清秀,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和俊逸,他看得有些出神,眼里几乎盛不住那份显而易见的欣赏。 后排靠边的座位上,两个年轻观众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怎么老是唱这些老戏,太没意思了,一点劲儿都没有。” 另一个接话:“不过你还真别说……这陈小禾,几年没见,居然真唱上二人转了?我以前听我爸提过,我还不信呢。”他忽然瞥见演员开始退场,用手肘碰了碰同伴,“哎,他们好像要下去了,咱们去后台打个招呼?” 两人一拍即合,逆着散场的人流,一路挤向后台通道,眼见陈小禾的身影就要没入化妆间,他们急忙提高声音喊道: “陈小禾!” 已经走到门边的陈小禾闻声脚步一滞,心中掠过一丝诧异,谁在叫他? 第20章 醉酒 “嘿,陈小禾!” 两个年轻人追上来,和陈小禾打着招呼。秦野在一旁扫了一眼两个人,对着陈小禾说:“你们认识?” 陈小禾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虽说身型样貌都有了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个一个是村长家的小儿子齐玉川另一个是李强,两人都是他的小学同学,他语气略带一点兴奋回应两个人:“你俩怎么在这?” 齐玉川从小就是个爱说的,看陈小禾认出来他俩嘴上更是不停说个没完,“我听我爸说你在这唱二人转了,你这一走好几年都没回去过,我俩放假合计着没啥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看见你了哈哈!” 陈小禾:“那你俩吃饭没?晚上住哪?” 齐玉川热情的说道:“吃过了吃过了,我俩在这附近找了个旅馆,明天回家!” 陈小禾没想到俩人这么快就要回去,略有一点点失落,语气也淡淡的说道:“哦,那行吧,那你俩有空再过来听戏!” 李强在一旁开口道:“行了齐玉川,招呼也打完了,咱俩走吧。” 秦野立马开口说道:“两位慢走,不送了!” 齐玉川迷糊的有点摸不清头脑,他还没唠够呢,这边一个着急走,另一边一个着急送客,他真的觉得这俩人讨厌,算了!今天有点晚了,等下次再来的时候早点过来找陈小禾。” 陈小禾拿着毛巾擦着刚刚洗完还湿漉漉的头发,秦野端着一杯温水进来了,他把手里的水杯递给陈小禾,然后自己坐在了陈小禾的床上。他看着陈小禾几口喝下了水,然后开口道:“你那俩同学和你以前关系挺好呀?” 陈小禾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出声回应道:“关系还行,也不是特别的要好!” 秦野微微挑眉笑道:“哦,我还以为关系非常好呢,要不怎么大老远的特意跑过来看你。” 陈小禾摇摇头,毛巾用力的擦着头发,随即问起:“你刚才去找师父,师父咋说呀?” 秦野轻叹道:“玲姐她家孩子生病了,着急用钱,师父答应让她们在那边唱先唱完事了再过来!” 陈小禾语气担忧道:“孩子那么小,生病肯定要花很多钱,要不要我们先给他们凑一点啊!” 秦野看着陈小禾笑道:“哎,你有钱吗?还要给人凑一点!”陈小禾支支吾吾的回道:“师父说我和你们一样,一场戏80,他先帮我攒着。” 秦野起身拿走他手里湿漉漉的毛巾,接着说道:“哪天带你回你家那,把身份证办了吧,这样回头给你去银行办个存折,钱自己存起来在你自己手里才是你的听到没?” 陈小禾点点头,说道:“师哥,你今晚还在这睡吗”?秦野回道:“不了,明天不唱我要睡个懒觉,早上不许过来吵我,知道不?” 陈小禾嘻嘻道:“知道了师哥,那早上吃饭总得叫你吧”。秦野抓了抓他的半干的头发道:“什么叫睡懒觉知道不?日上三竿再过来叫我,记住没?” 陈小禾“哈哈”的笑了两声道“记住了,师哥”。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些天,韩玲和孙大鹏两口子依旧是紧赶慢赶的来唱最后一场,前面两场戏其余的几副架轮着来,其他时间陈小禾与秦野除了吃吃喝喝外,剩下就是在练功房里练戏。 盛夏的时节,正午的日头正足,陈小禾赖在秦野的床上吹着风扇一动不动,秦野则坐在地上玩着新买的游戏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秦野头也没抬的回应道:“芹姨,不用敲门,你直接进来就行”,孙彩芹推开门对着床上的陈小禾道:“小禾,快起来!看看谁来看你了。” 陈小禾心中惊讶,谁会来看他? 于是坐起来的陈小禾,看到了站在孙彩芹身后的陈国斌。 二叔! 陈小禾诧异的看着来着,秦野一听顺着陈小禾的视线看向了门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陈小禾急忙下地穿上鞋,二叔已经热络的上来一把攥住陈小禾的胳膊,说道:“都长这么高了小禾,几年不见二叔都想你了。” 嘁! 秦野站在一旁内心鄙视的笑出了声,内心道:“真要是想他,怎么这几年一直不闻不问的”。 陈小禾听到二叔这么说很是意外,见二叔脸上的热情颇为真切,此刻内心也有了点欢喜,可能是时间太久了,二叔真的想自己了。 二叔,你快坐! 陈国斌一脸笑容,拉着陈小禾的手不松开,拽着他唠了起来,“你二婶儿也惦记着你,原本要一起来的,你弟弟小虎儿生病了就没能脱开身。” 啊?小虎儿病了,什么病?压不严重呀? 陈小禾满眼担忧的问道,陈国斌在一旁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个所以然,秦野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二叔”肯定不是想陈小禾这个大侄子过来看看他,定时想到了还有这个大侄子,所以过来看看。 他立马出声上前隔开了陈小禾与陈国斌,“二叔,这么远过来中午都没吃饭呢吧,要不咱先去吃个饭吧。” 陈小禾这才想起来,对着陈国斌说道:“二叔,这是我师哥,秦野。” 陈国斌笑呵呵的对着秦野说,“小禾在这让你们费心了,费心了!” 二叔,你把包放下,咱去吃饭吧! 陈小禾帮着陈国斌把包放在了地上,三个人出了门直奔红梅饭店,到了地秦野熟练的点起了菜,又对着陈国斌礼貌的说道:“二叔,您看看菜单,想吃啥随意点。” 陈国斌局促的接过菜单看了看,然后递给了陈小禾说道:“二叔吃啥都行,你们看着点就行。” 陈小禾看了眼秦野点的几道菜,随即又对着服务员说道:“再加一份尖椒干豆腐吧,二叔喜欢吃。” 陈国斌欣慰的说道:“小禾还记着二叔爱吃啥呢!” 陈小禾内心泛起波澜,他想问问:“二叔,你真得是因为想我了,所以过来看我的吗?” 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开口道:“二叔,你还没说小虎儿生的什么病?” 陈国斌脸上有些为难的样子,随即慢悠悠的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体有些虚,感冒发烧在所难免”。 菜陆续的上了桌,秦野给陈国斌倒满了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端起酒杯对着陈国斌说道:“二叔,小禾最近嗓子不舒服,不让他喝酒了,我这个做师兄的今天就代他跟您喝一个,说着就干了一杯啤酒,陈国斌见状也立马干了酒杯。” 陈小禾有些摸不清秦野的想法,他凑到秦野的耳边小声说道,“二叔酒量不咋好,你别这么跟他喝!” 秦野笑嘻嘻的答应道,“放心,没事!” 最后饭局完毕,两个人架着二叔将人放进了出租车上,陈小禾有些埋怨的说道:“都跟你说了,二叔酒量不好,你还这么跟他喝!” 秦野脚步也有些踉跄,他为了把陈国斌灌醉,自己也着实没少喝,但面上不显只是冷静的说道:“我这不是开心嘛!二叔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得喝高兴了。” 三人就这么回了剧场,好在今天早上关文山就出门去找陈德发了,两个人经常小聚,一般都会呆上个一整天到了晚上才能回来。 陈小禾将二叔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后,关了门去了秦野的房间,此刻秦野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看着陈小禾进了房间才嗯啊的说道:“陈小禾,你快点给我倒杯水,我都要渴死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陈小禾刚处理好一个不闹事的醉鬼,这一回头又来个不闹事才怪的醉鬼,陈小禾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到了杯温水走了过来。 他走到床边想叫秦野坐起来喝,但是秦野嗯嗯了半天就是不起来,无法,他只能坐在床头扶着秦野,手拿着水杯喂给他喝。 陈小禾怕呛到他,只小小的往前送水,秦野喝的慢着急,自己上手拿过杯子大口的喝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秦野忽然猛地咳了起来,陈小禾拿走杯子,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慢点喝,喝那么快干啥!” 他将秦野的头放在了枕头上,就要起身,却不想秦野拽着他一直胳膊不肯撒手,陈小禾耐心的道:“师哥,你撒手!” 秦野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正当陈小禾准备上手硬掰开秦野的手时,秦野一个用力将人带在了胸前,四目相对陈小禾看着秦野眼中的自己,有一丝慌乱,秦野此刻的脸又红又烫,叫人分不清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旁的什么! 陈小禾不敢动,他要一动秦野的双手就箍的越紧,虽然日头已经要下山了,但是屋内此刻的温度却要比大晌午时还要高上几度,陈小禾的额头不觉间已经布满了汗水,身子也热的很,整个身体不敢太用力的压着秦野,只能靠着一边胳膊撑着床。 好在没有几分钟秦野便睡了过去,终于松开了手,陈小禾得空忙起了身,洁白的T恤此刻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起身打湿了毛巾,擦了擦秦野的额头、脸以及手心,这才安心的躺在小沙发上。 秦野是在夜里醒过来的,窗户的吹过来的小风也带着热气,房间内风扇“呜呜”的吹着,借着月光他看见了沙发上模糊的身形,尽管现在他脑子有些模糊,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陈小禾。 他坐起身,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起身下地,将人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他看着陈小禾安静的睡颜,口中自言自语道:“你二叔要是想带你回去,你不许答应他,记住没?” 第21章 亲情 翌日清晨,陈小禾迷迷糊糊的在床上醒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床睡得,而床上的秦野却没在房间里,陈小禾起身下床出了门。 正巧遇上了开门出来的二叔,陈小禾上前打招呼:“二叔!你现在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陈国斌:“睡得还行”,他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在,对着陈小禾说道:“小禾,你进来二叔跟你说点事儿。” 陈小禾跟着二叔进了房间,坐在椅子上,二叔则一屁股坐在了陈小禾床上,带着点长辈的威严看着陈小禾说道:“小禾,你这几年一直都在他这干了?” 陈小禾如实的回道:“嗯,一直都在这了!” 陈国斌又继续审讯般的口吻问道:“那他这现在给你开多少钱一个月啊,我听老齐家那二小子说,你现在唱的挺火在这,一场戏给你多少钱啊?” 陈小禾没有回,他能猜到二叔肯定不会单纯因为想他而过来看看他,但是当二叔开口闭口提的都是钱的事情,丝毫没有一点过问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家的时候,说实话,陈小禾有一点点失落,虽然从那晚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他就不歪对二叔二婶抱有希望,但多年后,再一次直面内心还是会失落。 陈国斌见陈小禾低头不语,语气更是生硬起来,他以为陈小禾还是那个13岁年少无知的孩子,索性大声的呵斥道:“你这孩子,一点儿也不长脑子,可不能在这给他白唱,听到没?” 陈小禾不愿开口说话,只能点了点头,二叔见陈小禾点头,以为自己的威严起到了作用,陈小禾听进了他的话,索性更加变本加厉的说道:“这些年,家里也不好过,种地也没挣到啥钱,你小弟又常年累月的生着病,看病钱也不少花,你看你在这都能挣钱了,不能不帮衬着家里。” 陈小禾抬起头看着二叔,他想知道二叔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到底是意欲何为?他依旧没有张口,二叔继续说道:“你现在手里攒了多少啊?二叔这次回去想在买一点地,你看看你能给二叔拿多少,或者找你那个师父让他给你多开几个月工资,二叔这边着急用。” 陈国斌大言不惭的说完后,他盯着陈小禾的脸,等着回应,陈小禾看着二叔的脸,终于是知道了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原来真的是为了一个“钱”字。看来是齐玉川和李强回去说了什么,让二叔知道了自己现在能挣钱了,所以过来向他讨要。 陈小禾没有去看二叔那张脸,而是砖头盯着窗外,绿油油的树叶看的让人心静,不至于让他看着二叔那张脸心生厌烦,他开口道:“二叔,我手里没有钱!” 陈国斌一听立马黑脸,开口怒道:“你这孩子框我是吧,我都听说了你甭想瞒我,你是不是以为离开家几年翅膀就硬了,家里的这些年供你吃供你喝,你自己不开心就跑出来,你对得起我和你二婶吗?家里现在需要用钱,你倒好这么推三阻四的,真是没良心!” 陈小禾只觉得很可笑,但是他却笑不出来,就在他不知怎么回应二叔的指责时,“嘭”门被一脚踢开。秦野双手插兜,冷着脸站在门外,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陈国斌。 陈国斌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秦野进了屋,没有去看陈国斌,而是直奔陈小禾,“我就上个卫生间的功夫,怎么就过来挨训了呢!”。 陈小禾内心一片柔软,看着几年相伴的师哥,再看看眼前这个有着血缘关系,但是却情感淡泊的二叔,亲情在此刻多么可笑。 “师哥!你回房间吧,我跟二叔有话说。” 陈小禾不想在秦野面前和二叔争论,只能先让秦野离开,但秦野自是不肯,他看着陈国斌开口道:“二叔一早这是发的什么火!是昨天的酒没喝高兴?还是昨晚的觉没睡好?” 陈国斌不知怎的气势又上了来,“别跟我扯那没用的,小禾,别以为你在外边呆了几年,翅膀长硬了,就忘了根。” “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未满十八周岁,我就还是你的监护人,你挣得每一分钱都应该由我替你攒着。” 陈国斌说的激动,似是再给自己壮胆,边说边用手指比比划划,秦野看着生气,手一伸直接掰住他的手,只听得“哎呦”一声,陈国斌怒骂:“小兔崽子,你给我撒开。” 师哥!别这样。 陈小禾出声制止,秦野只好松开手,凌厉的目光看着陈国斌。 陈国斌摸了摸有些疼的手指,看着陈小禾,“你个傻小子,给人家白唱戏,人家哄你几句话,你就信了。” 陈小禾轻笑一声,看着陈国斌,“二叔,你是真的关心我吗?” 陈国斌理直气壮道:“废话,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难道是那些外姓人吗?” “二叔,你难道觉得我是傻子吗?这么多年谁对我好,我不知道吗?” 陈小禾这么一问,陈国斌顿时心虚了起来,但想着这次出门,媳妇特意交代的话,便硬着头皮仰着脖子说:“你以为你尖呢?人家忽悠你几句,你就跟着唱二人转了,你知不知道,这唱二人转的有几个好人呀”! 陈小禾:“唱二人转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人忽悠我,当初我为啥走你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过来在我面前假仁假义。” 你你你! 陈国斌气的结巴,又指着陈小禾说道:“你这个不孝的,你这些年在外边跟着这些人混,都没说回去看看你爸你妈,你还好意思说你二叔!” 陈小禾听闻提到父母,瞬间如同被人泼了凉水,他是不孝,这几年从没回去过,二叔说的没有错。 秦野看着陈小禾双目发红,人也如同双打茄子一般,蔫蔫的,他直接挺身上前,将人护在了身后,一顿输出:“叫你一声二叔,是看在小禾的面子上,这么大岁数的人,不要不识抬举,小禾怎么从家里出来的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你们对不住他,要不然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没必要大半夜的跑出来。” 秦野越说越激动,“再说了,孩子走了这几年你有来看看他吗?还好意思说自己关心他,我看你就是过来惦记小禾挣了多少钱吧!掉进钱眼儿里吧你,陈小禾不是你大侄子,钱才是。” 陈国斌一句话没插上,脸气的通红,他直接开门 ,“我不跟你们说,我找你们师父去,他得给我个说法。” 秦野追了出去,厉声的喊道:“要说法?你好意思要什么说法?” 陈国斌:“小禾既然在你们这了,挣钱也归你们,那他以前在我那,我供他吃供他喝的,总不能白花钱吧。” 秦野怒上心头,他实在不想听这人大早上的在这聒噪个没完,陈小禾见着秦野的神情发怒,便知这人是动了气了,他轻轻的拽了拽秦野的衣角,“师哥!师哥!” 陈小禾轻声的呼唤,将秦野的理智逐渐拉回,接着陈小禾上前对着陈国斌说道:“二叔,你先回家吧,别在这闹了!” 陈国斌没有动,陈小禾接着说道:“我过几天回去一趟,该给您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您的,不会白吃了家里人饭,你放心回去吧。” 陈国斌:“你心里有数就行,早点回来,要不然我还来这找你。” 陈小禾看着陈国斌离去的背影,几年时间不见,他忽然觉得如此陌生,记忆中的二叔和刚刚那个胡闹的中年人完全是两幅面孔,人总在时间的流逝中变了样子,可能自己现在也变了。 秦野在陈小禾面前摆摆手,“诶!别看了。” 陈小禾收回了视线,看着秦野突然开口:“师哥,谢谢你!” 秦野长臂一揽,搂着人往房间走去,“幸好老头出去遛弯了,芹姨在楼下食堂做饭呢,放心除了咱俩没人知道你二叔说啥。” 秦野的一番话,让陈小禾松了一口气,他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像当初秦野无论怎么追问那个晚上发生了啥事情,自己才非要跟着他们走?陈小禾并不想将自己内心的伤疤说给别人听。 秦野看着陈小禾沉默不语,便逗着他说:“快上床陪师哥我再睡一觉!” 陈小禾“噗”的笑出声,秦野道:“笑什么笑,我可没跟你开玩笑。”随后就带人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陈小禾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幽幽的开口道:“师哥,我打算跟师父请两天假,我要回去一趟。” 秦野睁开眼睛侧过身看着陈小禾,“知道,我陪你回去。”陈小禾也翻过身看着秦野,许是天气太热,屋子里温度过高,两个人瞬间都涨红了脸,浑身热气像是要沸腾了一般,“咳咳”秦野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陈小禾,下地开风扇,你热的脸都通红!” 哦! 陈小禾利落的翻身下了床,风扇打开了,房间里空气流动了起来,但是两个人的温度依旧没有降下来,陈小禾感觉有些不适,他逃一般的丢下句:“师哥,我回我房间了!”下了床飞奔离去。 秦野的睡意全无,他坐起来看着陈小禾离去的身影,心中的想法愈加浓烈,他曾多次在深夜反复的问过自己,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又躺回了床上,开始思索着过几天回去的事情,自己要做些什么?有些事情陈小禾未必能想得到,但是自己不能不考虑周全,心中有了大致的思路后,闭上了了眼睛酝酿着睡意。 而回到房间后的陈小禾,整张脸对着风扇吹着,小脑袋瓜一刻也没停止思考,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近一和师哥对视,就总是脸红发热,心还跳的特别快,师哥看自己的眼神也怪怪的,他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亲情 第22章 户主 陈小禾第一次坐上火车,车窗外绿油油的水田,让人心旷神怡,秦野原本想要骑着他的摩托车带着陈小禾回来,但被关文山拦住了,最后是陈小禾说想做火车,所以两个人才坐了火车。 火车到了站,下车的人很多,秦野拉着陈小禾的手,自己背着包,生怕陈小禾会丢了不成。 由于陈小禾老家的县城没有火车,两人在离得最近的隔壁县城下了车,之后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客车,才到了他老家的县城,接着又在县里找了个车回村子,一番折腾后,到了富荣村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七月份晌午的日头晃得亮眼,脚下的黑土地被烤的热烘烘的,村口一颗大榆树下坐着乘凉闲聊的人。陈小禾与秦野一下车,便引起了关注。 陈小禾看着村口一群人,有的他能叫出来的,也有一些不太熟悉不认识的,秦野开口:“有认识的吗?要过去打个招呼?” 陈小禾摇摇头,“走,进去吧。” 两人刚进了院,树下就有人按捺不住兴奋的开口道:“哎,你们看是老陈家那小子吧!” 另一个中年女人在旁边接道:“可不是嘛,没看都进了老陈家院里嘛!,诶我可听说这小子,在市里唱二人转了!” 边上的人也凑了过来:“是吗?咋还学二人转了呢?” 那中年女人又继续说道:“谁知道呢?听人说这小子不光学二人转,还学的反串呢?” 哟!还反串呢! 一人打趣道:“你别说我记得那小子长得不错呢,扮上了肯定招人得意呢。” 中年女人撇撇嘴:“你说说,谁家好孩子学那玩意儿啊,这将来啊找对象都费劲。” 几人拉着话,从东家聊到西家,整个村子的八卦秘辛都逃不过她们的嘴。 陈小禾带着秦野走向他曾经住过的仓房,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已经落了锁,他从窗子往里面望,发现里面堆满了杂物,陈小禾带着人进了大屋。 天气太热,农村早已过了农忙的季节,陈国斌两口子在屋里正午睡着,听到有开门的声音,陈国斌的媳妇儿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 陈小禾进了屋,看到了几年未见的二婶,他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二婶”。 二婶看清来人是陈小禾后,立马起身脸上笑盈盈的说:“哟,是小禾回来了啊!”说着还叫醒了陈国斌。 快快!坐! “这就是你那师哥吧,小禾”,秦野脸上同样带着笑,很有礼貌的回应:“谢谢二婶,我是他师哥!” 陈国斌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秦野那副笑嘻嘻的嘴脸,他记着上一次在剧团这小子差点想对自己动手,所以看见秦野,一张脸黑了又黑。 陈小禾神情淡漠又叫了声:“二叔”。 陈国斌从炕上坐起,数落着陈小禾:“不是说过几天就回来嘛,这都拖了一个星期多了。” “最近剧团忙,抽不开身!” 呵,可真是个大忙人啊!陈国斌阴阳怪气的说道,而坐在凳子上的秦野则气定神闲的翘着二郎腿,一副看戏的表情,一句话没有说。 陈小禾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千块钱,这是他小半年唱戏的工资,秦野一开始不同意他把钱拿出来,但在陈小禾执意之下,也只能作罢。 陈小禾接着又掏出一张纸,然后对着陈国斌说:“二叔,我知道当初我父母意外之后那笔赔偿,是您拿了。” 陈小禾话音刚落,陈国斌立马反驳道:“你可别瞎说,不是叫我拿了,是我替收着,你父母的操办的丧失,还有你奶走得时候可都是没少花钱,都是这笔钱,我可没私吞这笔钱。” 陈小禾笑了笑没有理会,而是自顾的接着说:“我知道家里有十亩地,还有这房子当初产权也都是在我爸名下,没有转给你。” 陈小禾这么一说,陈国斌两口子都坐不住了,他们原以为陈小禾是被他们拿住了,回来送钱的,可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是直接让两人破防。 “二叔、二婶你俩别激动,我说这些不是来和你们要这些东西。” 陈小禾语气平淡的说:“前些年承蒙你们照顾,让我这个没了父母的孩子又饭吃,有地睡觉。”所以我决定把这些东西都给你们了。 陈国斌有些意外惊讶的看着陈小禾,不光光世因为陈小禾知道这些详细意外,更是因为陈小禾知道这些后居然不要而震惊。 陈小禾面上如一潭死水,看不出一丝丝喜怒,陈国斌有些头乱,他摸了摸自己刚剃掉两天的光头,考虑着陈小禾的话是否真心。 陈小禾不能两人回应,又接着说:“但是,我有个要求!” 陈国斌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会不要自己的财产,“你要什么?” 陈小禾抬眼看了看秦野,秦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边噙着笑悠哉的坐着,他给陈小禾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陈小禾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尽管他面上不显,但此刻内心异常紧张。 “我要把我的户口分出来,单独立户!” 陈国斌没想到陈小禾会提这一茬,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过户口这个问题,但眼下陈小禾提出来,他倒也没有理由拒绝。 二婶在一旁用胳膊肘怼着二叔,悄声的说:“他要分出去就分出去吧,当初也是老太太为了他上学才落咱们这的,老太太早没了,他现在也不上学了,还管他干啥。” 陈小禾忽然在这一刻真正的感知到自己是个外人,眼前的这对夫妻没有丝毫对自己的关心,好像旧时的地主老财一般,而自己仿佛是那要赎回卖身契的奴才。 两人低声商量着,陈小禾忽然出声:“商量出接结果了吗?二叔,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就去镇上吧。” “去镇上干啥?” 陈小禾一字一句的道:“去镇上问问警察,问问虐待儿童犯法不?” “你可别在这瞎说啊!”二婶在一旁激动的喊道:“当初是你自己要走的,不关我们的事。” “就是就是,腿长在你身上,你自己要走,我们还能拦的住你啊。” 秦野在一旁站了起来,不耐烦的看着陈国斌夫妻二人,“不是你们俩这么磨叽呢!东西都给你们,钱也给你拿回来了,就说能不能拿出户口本,让他分出来,痛快给个话,行还是不行?” 陈小禾:“二叔,我没有其他要求,就这一个,以后我们各过各的,这房子和这地,我以后绝对不会回来和你争,你要是不相信,我给你立字据!” 陈国斌和媳妇互换了下眼神,心中明白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留着陈小禾的户口并没有什么用处,他点点头,“你要非是想单过,那就单过吧,立字据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着你。” 好! 有这个话就行! 秦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村长打了电话,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挂了电话后,对着陈国斌夫妻二人说道:“走吧二叔二婶!咱去村委那,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这事解决了。” 当着村长几人面前立好了字据,又开好了介绍信后,陈小禾与秦野就准备直接去镇里的派出所,眼下只有把户口分出来,才能算彻底完事。 村长送他俩出门,他拍了拍陈小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长大了,能在外边闯就在外边吧,城里总比咱这机会多。你也别怪你二叔,他那个人啊从小就那样。” 陈小禾“嗯”了一声,村长又接着说道:“我听玉川说你在市里唱二人转了,好孩子别管别人咋说你,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这就比啥都强,有时间就回来看看,玉川还挺惦记你的,你走之后还总说要去找你呢!” 陈小禾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村长又拍了拍他的胳膊,“去吧,早点办完你也早省心。” 秦野把胳膊搭在陈小禾的肩膀,很是尊敬的对着村长道了句“谢谢”,之后两人便坐车去了镇上,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派出所关门前,办完了户口。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后,陈小禾拿着崭新的户口本左看看又看看,当个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放进包里,秦野在边上手快一把抢了过去。 “让我看看,哎呦喂,都是户主了啊!” 秦野打趣道,他欢乐的声音,逗得陈小禾眉头终于不再紧锁,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快要落西,不再是晌午时那般毒辣,此刻温吞的挂在天边,整个镇子都渡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两人在镇子找了一家旅店住下,随后陈小禾去了殡葬店买了很多纸钱和元宝,他拎着大袋子回到旅店房间里,秦野早已买好了一堆烤串和啤酒,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解决了晚餐。 到了睡觉的时间,两人定的是一张大床房,房间隔音不太好,隔壁的动静“哼哼嘤嘤”的不断传过来,两人听得面红耳赤。 陈小禾虽然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本能的反应让他羞红了脸,他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大,终于声音听不真切了。 秦野更是没好到哪里去,血气方刚的年纪哪能经得住这么折腾,他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喘,心里将隔壁的这对鸳鸯早已骂了千万次,他想去洗澡冲个凉,压一压心头的燥热,但奈何镇子条件有限,房间里并没有浴室,无法他只好起床出门。 秦野走后,房间的空气都富足了,陈小禾大口的喘着气,“幸好师哥出去了”他想,这要是让师哥看见他这个样子,一准会笑他的。 第23章 八卦 秦野在外边散了几圈后,身体的躁动终于静了下来,他回到房间就看着陈小禾一双长腿骑着被子,人已经睡着了,他心下道:“完蛋!”好不容易静下的心房又“噗通”个没完。 他关上灯上床躺下,听着身旁陈小禾细微的呼吸声,秦野侧躺着伸出一只手,试图将背对着他的陈小禾掰过来,但奈何刚掰过来,人又翻了过去。 秦野摇摇头无声的笑了,他忽然发觉自己此刻多么幼稚,黑暗中他看不清陈小禾的脸,小心谨慎的凑上前去,在人脸上轻轻落一下一个吻,亲过后之后秦野飞一般的立马躺回原位。 他现在和流氓有什么区别,他鄙视着自己但同时又心里痒痒的,止不住的傻乐。 翌日清晨。 陈小禾睡到了自然醒,他伸着懒腰发现师哥没在床上,他起床去了卫生间洗涑一番,回来后依旧没见到人影,正要准备出去找人时,秦野拎着早餐回来了。 陈小禾看着秦野大大的黑眼圈,疑惑的问道:“师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没睡好吗?” 咳! 秦野尴尬的清清嗓子,“嗯 ,换了床有点失眠。” 陈小禾担忧道:“那我们快点吃饭吧师哥,吃完后回村子,早点完事了今天争取赶回去。” 陈小禾大口的吃着包子,狼吞虎咽的,秦野忙出声制止,“慢点吃,不用着急。” 两人吃过饭后,简单的收拾好,便搭上车又回了富荣村,只不过今天车子没有直接开进村子,而是直接停在了村外的一片林地,穿过这片林地就是富荣村的祖坟所在地。 陈小禾拎着昨天买的东西,秦野背着两人的包,一前一后的穿过林地,最后停在了两座坟茔前。 左边的是陈小禾父母的,右边大一点的是陈小禾爷爷奶奶的,他最亲的人都在这里了,陈小禾跪在坟前,眼泪成串的落下。 秦野也一同跪在了旁边,他拔掉了坟前几颗大草,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掏出了打火机,把纸钱和元宝烧了起来。 陈小禾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近况,“妈,奶奶,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师父对我好,师哥对我也好,他们教我唱戏,我现在可厉害了,全套的词我一场下来,一句都不带错的。” “爸,我现在长高了,快要和你一样高了,你们在那边不要惦记我,我肯定会照顾好我自己。” 秦野没有出声,默默的在一旁帮陈小禾添着纸钱,上午的天气有一点点阴天,太阳一直没出来,天气沉闷闷的,让人心里也闷闷的。东西都烧完了,陈小禾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他跪坐在地上不动,秦野陪着他也没有起身。 下午一点多两人赶到了县里的长途车站,坐上了开往市里的汽车。陈小禾再一次和这个熟悉的地方说再见,他看着窗外心头突然有些发慌。 肩膀突然一沉,侧过头一看是秦野睡着了,他看着师哥长长的睫毛,心底忽然生出了力量,自己不是孤单一人的,他有师父,还有师哥!陈小禾也闭上了双眼,在汽车的颠簸中,逐渐睡去。 车子到了市里车站时,太阳已经落了山。二人回到剧场后,陈小禾跟着秦野放下背包后,直接去了关文山的房间。 关文山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其实早在他们回来之前,他就和村长通了电话,村长就已经把事情的大致经过都跟他说了。他素来就不是个爱把关心常挂在嘴边的人,只是默默的打量着两人的神情,见他们虽带着疲惫,眼中却仍有光亮,便知事情办的顺利。 他没多问啥只是淡淡开口,声音里透着一种踏实:“你俩饿了吧?厨房有饭,都还热着,赶紧去吃。” 秦野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扯着陈小禾的胳膊就要往厨房冲:“还是老头儿你懂我!我前胸都快贴后背了,饿抽巴了都!” 陈小禾被秦野拽得侧过身,他停下脚步,望向关文山,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感激,语气格外敬重:“师父,谢谢您!师哥都跟我说了,能把户口分出来,全是您给拿的主意。” 关文山摆摆手,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话语却沉甸甸的:“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父。师徒之间,不说‘谢’字。” 陈小禾嘴唇微动,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秦野已经等不及,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就往外带:“行了行了,跟老头子还客气啥?有这工夫,不如多跟师哥我客气客气,一会儿别跟我抢肉啊!” 厨房里,孙彩芹早已给他们备好了饭菜。见两人进来,她笑眯眯地给两人盛了满满一大碗冒尖的米饭,然后便坐在一旁的餐桌边,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才出去两天功夫,这俩人就像是从荒年里逃出来的一样,吃的狼吞虎咽。 秦野一边往自己嘴里猛扒饭,一边不忘给陈小禾夹了一大块油亮喷香的红烧肉。他抬眼瞅见孙彩芹目光柔和、满脸慈爱地看着陈小禾吃饭,忍不住又嘴贫起来:“芹姨,您这么喜欢小禾,干脆认他当儿子算了!多好!” 陈小禾正专心吃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啊”了一声,差点放下碗。孙彩芹却也没恼,只是笑着嗔怪道:“你这孩子,嘴里尽是不着调的话。” 秦野嘿嘿一笑,说得更来劲:“我哪儿不着调了?以前我说我给您当儿子,您不答应。现在这么合适的小禾摆在眼前,您也不要。芹姨,您到底想要个啥样的嘛?” 孙彩芹说不过他,无奈地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围裙:“好了好了,越说越没边儿。你俩消停吃饭,吃饱一点。白天折腾了一天,晚上都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天还得上台呢。” 她说完便转身出了厨房,留下两个少年继续在暖黄的灯光下,对着简单的饭菜,吃得心满意足、酣畅淋漓。 吃饱喝足后,两人慢悠悠踱回了陈小禾的房间。秦野一进门就直奔那张看起来就柔软舒适的床,二话不说仰面躺倒,长长舒出一口气:“哎呀,还是家里舒服!” 陈小禾笑着看他一眼,也跟着并排躺下。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陈小禾忽然侧过身,手枕在脸下,好奇地问道:“师哥,芹姨为啥没结婚啊?” 秦野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结了吧,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听说她婆家人死活不同意她出来唱二人转,嫌这行当抛头露面、不体面。后来不知怎的就离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芹姨性子倔,宁肯不要婚姻也不肯放下戏台。” 陈小禾的八卦之心被勾了起来,他往秦野那边凑近了些,继续追问:“那……师父为啥也不结婚啊?” 秦野半天没有回应,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陈小禾以为他睡着了,刚想翻过身不再打扰,却听见秦野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可能是心里有人吧,一直忘不掉,就不结了。” 陈小禾惊讶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料到师父竟真有这样一桩旧事。他忍不住继续探问:“那……师父既然忘不掉,为啥不去找呢?难道……”他说到一半,忽然想到某种不好的可能,话音戛然而止。 秦野无所谓地耸耸肩,依旧闭着眼:“谁知道呢?过去的事。” 陈小禾若有所思地重新躺回去,目光盯着天花板上一处细微的裂纹,轻声问:“师哥,你心里……有人吗?” 秦野被他这句话呛得笑出声,睁开眼瞥向他:“你这孩子,八卦完师父又开始八卦你师哥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没有丝毫责怪。 陈小禾“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问问嘛。之前芹姨不是还说要给你介绍对象来着?”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嘀咕,“师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是师姐那样的吗?不对……你好像说过不喜欢师姐那样的。” 他越说越起劲,一会儿猜测师哥可能要找个温柔贤惠像芹姨那样的;一会儿又觉得或许该找个像玲姐那样能说会道、还能陪他一起登台唱戏的。 秦野侧过身子,用手肘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小禾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等陈小禾终于停下來喘口气,秦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要找啊,就找最好看的、最能唱的、最能浪的。咋样?你有认识的吗?” 陈小禾顿时犯了难,眉头微微皱起。师哥这标准也太高了,全都要最好的,这可上哪儿去找?他忍不住替秦野发起愁来,“难不成师哥这辈子真要打光棍了?” 秦野看着小孩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觉得有趣,便反过来问他:“你呢,将来想找个啥样的?” 陈小禾认真地想了很久,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只是单纯地觉得眼下这种生活就很好,能唱戏挣钱,师父师哥都在身边。至于更远的将来,他一时竟想象不出具体的样子。 咚咚咚! 锣鼓声从戏台方向传来,新一轮的演出即将开始。 陈小禾早已化好了妆,穿上戏服。今晚他和秦野要唱的是苦戏《梁赛金擀面》,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台上合作这出戏,极其考验唱功和配合。为了缓解紧张,他早早便站在侧幕,认真观看台上周小琴和王廷俊的表演,而秦野则仍在化妆间里闭目养神。 但不知为何,台上两人的状态似乎并不好。周小琴声音偶尔发颤,王廷俊也接连唱错两句词。陈小禾在台下看得暗暗担心,手心都有些出汗。 直到一曲终了,周小琴和王廷俊一前一后走下台,陈小禾迎上前去准备接场,才在晃动的灯光下看清周小琴微肿的眼角和泛红的眼圈,她像是哭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八卦 第24章 醋意 前台传来锣鼓点,是三紧三慢的老调。陈小禾理了理水绿戏服的袖口,秦野正了正头上的方巾,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迈着台步上了场。 “观众朋友们,老段子《梁赛金擀面》,给您献丑了!”秦野迈着方步上台,抱拳行礼一丝不苟。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陈小禾踏着碎步上台,姿态端庄而不失灵动。 陈小禾手中的扇子开合翻转,模拟着揉面的动作,身子随着节奏轻轻摇摆,步法轻盈。台下观众看得目不转睛。 擀面杖儿手中拿呀, 左一转来右一抡。 擀得薄来擀得匀呀, 赛过天上的圆月亮。 唱到此处,陈小禾将扇子“唰”地展开,平托在手,作面皮状。手腕轻抖,扇面旋转如飞,恰似面皮在擀面杖上旋转,台下爆发出第一阵喝彩。 陈小禾将扇子合起作刀状,虚拟切面。手中的红手绢不知何时已经展开,随着他的动作飘飞,好似切出的面条在空中飞舞,这一手绝活引得满堂彩。 秦野在一旁不时接话:“好手艺!”“这面擀得地道!”既是剧中人赞叹,也是替观众叫好。 当演到相认段落时,秦野唱得情真意切: 这味道与我娘亲一般样, 莫非你是我妹梁家姑娘? 还记得老家门前槐树桩, 还记得小妹爱穿绿衣裳! 陈小禾接唱,声带哽咽,二人唱到动情处,眼含泪光。秦野手中的扇子微微颤抖,陈小禾的红手绢拭泪轻沾,台下有老太太跟着抹眼泪,年轻一点的观众也看得入了神。 最后大团圆段落,音乐转欢快了,秦野和陈小禾对唱: 兄妹重逢喜洋洋(哎嗨呦), 一碗面汤诉衷肠(哎嗨呦)。 从今不再两离分(哎嗨呦), 团团圆圆过光阴(哎嗨呦)! 唱罢,二人携手鞠躬,秦野的扇子“唰”地展开,陈小禾的红手绢迎风一抖,恰似蝴蝶双飞。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老戏迷们连连点头:“好!这才是正根正派的老玩意儿!”“这两个小年轻,难得难得!” 幕落后,回到后台,两人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接着化妆间的敲门声响起,两人都很纳闷,周小琴和王廷俊唱完就走了,而师父和芹姨自是不会敲化妆间的门。 陈小禾去开门,一位中年男子已站在门前。他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一件淡青色的中式上衣,戴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手中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洁白的花朵再化妆间有些发黄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秦野眼贼,一眼就看出来男子捧着的花和前段时间陈小禾收到的花是一样的。 失礼了!男子声音温润,“阁下的梁赛金,是我近年来听过最地道的。尤其是那段“十指尖尖揉又搓”身段、眼神、手绢功夫,颇有老一代名角儿风范。” 陈小禾两忙道谢:“您过奖了,都是师父教得好。” 男子将花递上:“一点心意。” 秦野原本还带着谢幕时的笑意,此刻却渐渐收敛了,他手中的扇子不自觉地开合,发出“啪”的轻响。 “这位先生真是懂行。”秦野上前半步,看似无意地站在了陈小禾和那男子之间,“师弟,咱们该卸妆了,一会儿师父还要来说戏呢。”他的话虽客气,语气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生硬。 男子仿佛才注意到秦野,礼貌地点头:“您的梁子玉也极好,“人困马乏饿得慌”那句,气口恰到好处。”他话说得周到,目光却又转向陈小禾,“只是对戏时,若是身子再侧三分,就更便于观众看到您搭档的身段了。” 秦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手中的扇子又“啪”地一声打开,轻轻扇着:“每个班子有每个班子的演法。我们俩搭档好几年了,怎么表演最合适,我们自由分寸。” 化妆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陈小禾敏锐地察觉到了,忙接过花束,再次道谢:“多谢您的花和指点,我们会好好琢磨的。” 男子似是也觉察到什么,微微一笑:“是在下唐突了,只是难得见到如此地道的演出,一时忘情。”他取出名片轻轻放在妆台上,“若有需要,随时可探讨,告辞了。” 那人一走,秦野就嗤了一声:“探讨?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盯着那捧百合花,语气酸溜溜的,“穿得人模人样,倒会挑时候送花。” 陈小禾抱着花看着秦野的样子,笑嘻嘻的说道:“师哥,我一点而也不喜欢这个花,是师姐喜欢,我是想留下送给师姐的。” 秦野一副心虚的神情,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我又没说啥。” “师哥!咱俩明天早上去江边吧,最近忙好久都没去了。” 好! 秦野点点头,陈小禾笑的一脸灿烂。 晨光熹微,古老的江水像一条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巨蟒,在薄雾中缓缓舒展着身躯,水天相接处,初升的太阳染上了一抹柔和的橘红。 陈小禾与秦野并排坐在江畔的长椅上,看着一群在江边遛弯的老人,花白的头发,相互搀扶的双手,陈小禾心生羡慕,忽然想起师哥问他的那句,他想找个什么样的,此刻心中有个模糊的答案,他想找一个可以一起慢慢变老的人,到时候也在江边这样手挽手的散步。 秦野看着陈小禾想的出神,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陈小禾“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好啊你,陈小禾! 秦野侧身就要搂住人,没想到陈小禾更快一步,先溜了出去,两个人在江岸上你追我赶,肆意挥洒着青春的味道。 —— 秋风扫落叶,转眼已是深秋夜! 秦野脑袋沉得像灌了铅,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又干又疼。鼻子呢?哦,它已经罢工了,只能用嘴呼吸,吸进来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他想咳嗽。 陈小禾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糕,进屋时就看着秦野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碗,来到秦野的身前,“师哥,你醒了,我摸摸还烧不烧?”说着就伸手摸向秦野的额头,“好像是降了点,但还是热!” 关文山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药味,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说什么来着?秋深了,夜里凉得跟冰窖似的,偏偏有人就是不听话!半夜开窗睡!”关文山虽然是在数落,可语气里的关切藏也藏不住。他走到秦野床边,伸手就探他额头,“瞧瞧!这烧还没退利索! 秦野半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师父,我没事儿,就是一点小感冒……”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打断了。 “小感冒?”关文山眼睛一瞪,“嗓子是我们这行的饭碗!烧坏了、咳哑了,你还唱不唱了?”他叹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他转头又看向正在搅动鸡蛋糕的陈小禾,语气严肃了些:“小禾你也别在这儿待太久,病气过人,你俩天天形影不离的,别回头你也倒下了。 陈小禾忙应道:“师父,我等师哥吃了这点东西,喝了药就回去。” 关文山看了看秦野烧得通红的脸,又看了看陈小禾眼里掩不住的担心,最终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师兄弟感情好。小禾,盯着他把药吃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秦野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陈小禾把温着的鸡蛋糕端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秦野,秦野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吃着。 吃完药,秦野的精神更不济了,眼皮直打架,却还强撑着对陈小禾说:“我真好了……你快回去睡吧!” “你睡你的,我等你睡着了就走。”陈小禾替他掖好被角,声音不容拒绝。 秦野实在撑不住了,含糊地“嗯”了一声,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他的呼吸渐渐均匀,虽然还带着鼻音,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陈小禾拿过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 窗外秋风掠过,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陈小禾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生怕一点声响会惊扰了师哥的睡眠。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确认秦野真的睡着了,鼻息绵长,脸上的潮红也好像褪去了一些,陈小禾才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他极轻极慢地站起身,弯腰又试了试秦野额头的温度,感觉确实不像之前那样烫手了。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碗勺,将温水瓶放在秦野伸手能够到的地方,以免师哥半夜喝水找不到。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秦野,这才轻轻带上门,而陷入沉睡的秦野,在梦中似乎感知到那份安静的陪伴离开了,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往被窝里又缩了缩。 陈小禾从秦野房间里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带上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立刻袭来。这才想起自己晚上光顾着照顾师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夜深人静,剧场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光芒,他决定去小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剩下能吃的东西垫一垫肚子。 去小食堂需要穿过剧场观众席。在熄了舞台灯后,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光,平日里熟悉的座椅此刻都隐没在阴影里,显得有几分陌生。 “咔哒……吱呀……” 一阵极其细微的异响,从前排靠近侧门的方向隐约传来。 陈小禾猛地顿住脚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侧耳倾听! 第25章 冲击 呜呜-- 秋风呼啸着,卷起枯黄的落叶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陈小禾看着侧门前排的窗户处有一团黑影,他下意识的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那黑影动作不是很利落,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翻进来,陈小禾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亮,这才看清那是两个人,准确说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翻窗的男子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进来便将身后背着的人小心的放在地上,把自己的腿垫在那人身下,形成一个半抱的姿势。 窗外的风声逐渐减弱,被乌云遮盖的银月此刻身影显现,皎洁的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陈小禾借着这光亮,将两人的样子大致看清。 坐在地上的男子,额前碎发微湿,一身灰色的居家服有些凌乱,随着他的动作,胸前一片刺目的红色乍现,那是血迹!而他怀中的男子则双眼微闭,显然是受了伤,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血痕。 陈小禾躲在前排观众席后,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两个不速之客,他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在这深秋萧瑟的夜晚,两人浑身是血,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他想立马回去找师哥,若是师哥在定会告诉他该怎么办! 可是师哥眼下刚睡着,病还没好呢!师父和芹姨肯定早就睡了,他躲在暗处一时没了主意,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两人。 只见地上的男子用袖子轻轻的擦着怀中人受伤的额头,脸上的神情陈小禾看的不大真切,但是能够感受到他应该是很焦急的。 嘶! 许是被触碰到了伤口,受伤男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而地上的男子则开口说道:“顾承佑,你特么给我挺住了!”男子的话语强势,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哭腔。 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陈小禾直觉这两人并非歹徒,不是坏人。他慢慢的从观众席后站起身,尽管他的动作放的很轻,但还是立马就被对方捕捉到了。 谁? 坐在地上的男子警觉的抬头,看向陈小禾,他的眼中满是防备。 陈小禾轻声道:“你们是受伤了吗?这是我家,需要我帮忙吗?”他语气诚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 男子审视他,几秒后像是放下的一点防备,然后对着他说:“有酒精和纱布吗?” “有” 陈小禾说完后,便起身往化妆间走去,他记得前段时间师姐不小心割伤了手,王廷俊有买这些东西,他寻着记忆找过去,果然东西还在,他提着袋子小跑折返。 回来时候,男子怀中受伤的人睁开了眼睛,可能是失血的缘故,他的面色惨白极了,额头血迹的红色衬得此人有些,陈小禾一时想不起来要怎么形容,只觉得这人美的像戏文里唱的“妖精”,带着几分邪气,却有莫名地吸引人。 受伤的男子正抬起一只手,想要去触碰眼前的人,却被人一把拦下,“手放好!” 目的没有达成,受伤男子笑了笑,嘴角咧着牵动了头上的伤口,“嘶”。 “老实一会儿,都受伤了还这么不消停” 陈小禾走过去,将袋子打开递给了地上的灰衣男子,“你看看这些行不行?” 男子接过袋子,拿起酒精又撕了一块纱布,一点点蘸着给受伤的男子,拭去额前的血污,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后,又用纱布将男子的伤口包扎好。 陈小禾把窗户关上,然后蹲在那,看着男子的操作,手法很是娴熟,内心开始对这两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他伤的不轻,不需要去医院吗?”陈小禾天真的问道。 灰衣男子利落的给纱布打了个结,苦笑道:“不用去”。 陈小禾感受到他貌似不想提医院的事情,他知趣的不再问。受伤男子却笑着打破沉默:“他不敢去医院,是个懦夫哈哈哈!” 灰衣男子神态顿时变得复杂,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你不死!” 受伤男子则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又忍不住的伸出手,这一次得偿所愿,他轻轻的触摸着灰衣男子的脸颊,笑容中带着几分妖异:“你这么费心费力把我弄出来,我怎么舍得死呢!” 陈小禾有些看不懂,他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气氛很微妙,让他觉得自己很多余。他站起身来想要回房间,听见身后灰衣男子的声音响起,“多谢你了小兄弟,我们休息一晚上明早就走。” 陈小禾转过身,灰衣男子继续说道:“还请不要告诉别人,若是有人来问,一定不要说见过我们!” 他的声音像是划破虚空的剑,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陈小禾点点头,将话记下了,然后回了房间。 皓月当空,银辉洒满空旷的剧场,顾承佑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眼前人的头发,饶有兴趣的捻着一缕发丝,懒洋洋的问道:“你是不是心疼了?” 灰衣男子没有搭理他,而是身体向后靠墙,疲惫的身躯渐渐地放松,缓慢的闭上眼睛。顾承佑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狠厉,他想坐起却被突然而来的眩晕击倒,他只好捂着头躺在那动弹不得。 灰衣男子愤怒的低吼:“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顾承佑不怒反笑,态度轻谩微微笑道:“不能,我告诉你不能,这辈子也不可能!”灰衣男子无语至极,他踉跄的站起身,似是累极了,想要将人抛开走去。 顾承佑不顾自己头晕,直接起身一把将人搂过来箍在怀里,哪怕是受了伤,但此刻却爆发了惊人的力量,狠狠的将人禁锢在怀中,然后一只手用力的捏住灰衣男子的下巴,俯身狠狠地啃咬那双唇。 陈小禾抱着被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回到房间后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夜里凉,还没有供暖,一楼剧场又空旷温度肯定更低,两人若是冻着了,伤势肯定会加重的。 他从柜子里又找出一床被子,抱着下了楼给两人送来,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撞见这种场景,受伤的男子正在强势的亲吻着灰衣男子,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一个男人在亲吻另一个男人,陈小禾的小脑袋瓜在这个晚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灰衣男子费劲的终于挣脱了,他的嘴唇红肿,愤恨的瞪着顾承佑,而顾承佑则漫不经心的一手轻拭嘴角的血迹,一边轻声笑道:“你瞧你又激动,都吓到人家小兄弟了!” 灰衣男子这才注意到陈小禾的身影,他似乎很是尴尬,目光有些闪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 陈小禾:“晚上凉,我给你们拿一床被子”。 “让你费心了小兄弟!”灰衣男子上前接过了被子,然后又看了看陈小禾似是有些为难,又回头看了眼早就靠墙坐在地上的顾承佑,心一横像是任命一般,开口对着陈小禾说道:“小兄弟,能求你个事儿吗?” 陈小禾应道:“你说吧。” 灰衣男子面露难色:“小兄弟儿,借我点儿钱!” 陈小禾愣住,灰衣男子立马说道:“算了!我不借了!” 不不! 陈小禾飞快的跑上楼,从钱包里取出伍佰元纸币,又飞速的跑下楼,然后将钱递给灰衣男子,“这些够不够,我只有这些了。” 灰衣男子接过了钱,“够了,小兄弟你叫什么?” 陈小禾! “好,小禾兄弟,若将来有造化,我陈野一定不忘你今天的恩德。”灰衣男子言辞十分诚恳,他看着陈小禾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着报答的话语,陈小禾摆手道:“举手之劳。” 灰衣男子把钱装进口袋里,回身将顾承佑扶起来,对着人说道:“咱俩得走,不能留在这,他们早晚得追过来。” 顾承佑虚弱极了,身上没了刚才的戾气,人轻飘飘的任由灰衣男子搀扶,走之前还不忘回身看一眼陈小禾,无声的道了句:“谢谢”。 陈小禾目送两人离开了剧场,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门窗,确认全部都关好锁住了,这才上了楼。 躺在床上后,肚子“咕咕”的叫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到东西,但想着再等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他决定还是挺到明天早上吧。 饿着肚子,陈小禾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想的都是刚刚再楼下看到的画面,视觉效果太过冲击,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让他久久不能忘记。 男人怎么可能亲另一个男人,就像情人一般的那样,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像师姐和王廷俊一样的恋人?这个问题在他脑海盘旋,在他有限的十七年人生中,还未曾如此的琢磨过两个人的关系如何。 他躺在那睡不着,索性起身来了秦野的房间,他看着师哥安静的躺在床上,伸手又摸了摸额头,温度降了下来,没有怎么烧了,这才放了心。 陈小禾站在床前仔细的看着秦野,他从前还未曾这般仔细的看过师哥的容貌,师哥的眼睛不算非常大,至少没有他的大,但是眼睫毛却非常浓密,用师姐的话说就是“自带眼线”。 他情不自禁的盯着秦野的睫毛看,看着看着脑中又出现了那两个男子亲吻的画面。 陈小禾忽然脑子一热,他凝视着秦野的双唇,想象着若是自己和师哥亲吻,会是什么感觉? 这念头一出,他顿时羞红了脸,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待在师哥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小禾扑在床上,抱着被子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转瞬间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懊恼的捶着自己的脑袋:“陈小禾,你真是学坏了,那是你师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要是师哥知道了定会笑掉大牙!” 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陈小禾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今晚的遭遇像一场离奇的梦境,那两个神秘男子的出现,不仅带来了惊险和刺激,更是无意中打开了他心中那扇从未开启的“大门”。 第26章 初吻 陈小禾是被热醒的。明明已是深秋,可他却觉得像是回到了闷热的盛夏。身上沉甸甸、暖烘烘的,仿佛被什么箍住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师哥秦野近在咫尺的睡颜。 不知什么时候,秦野竟摸到他房间来了,还把他当枕头似的搂得死紧。 陈小禾屏住呼吸,轻轻地将横在自己腰间的那条胳膊挪开,又一点点掀开被子起身。他伸手探了探秦野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温度,感觉差不多,烧总算是退了! 望着秦野沉静的睡容,他不由自主想起昨夜自己那些辗转反侧的小心思,脸上顿时有些发烫。他不敢再多看,匆匆给人掖好被角,就轻手轻脚推门而出,径直下楼走向小食堂。 师父关文山和芹姨正坐在桌边吃早饭。芹姨话多,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师父大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偶尔才应一两声。见陈小禾进来,孙采芹立刻起身要去给他拿碗筷,陈小禾连忙抢在前头自己动手,安安静静地盛了饭坐下。 关文山放下碗说道:“今晚不安排演出,你也好好歇一歇。秦野这场感冒发烧反反复复好几天,倒是把你折腾瘦了一大圈。” “我没事儿的,师父。”陈小禾低声应道。 关文山站起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对他说:“等过几天秦野身体好利索了,你俩抽空去看看陈老先生吧。” 陈小禾一怔,抬起头:“陈爷爷……他怎么了?” 关文山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直白地说道:“人老了,不大行了。” 这句话像块石头沉沉砸进心口,陈小禾低下头去,喉头一阵发紧。陈爷爷待他极好,尤其是在学戏、唱上装那段时间,老人家一点一滴手把手地教,那份恩情,他从来不敢忘。此刻种种难言的情绪堵在胸口,闷得他发慌,嘴里的饭菜顿时变得味同嚼蜡。 孙采芹看出他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忍不住嗔怪地瞥了关文山一眼:“大早上好好的,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关文山也没再多言,转身出了门。 她转回来又温声对陈小禾说:“姨在锅里给野子熬了粥,小禾你吃完就给他端过去吧。” 陈小禾匆匆扒完碗里剩下的饭,飞快地洗好碗,便端着那碗温热的粥回了房间。 他推门进去时,秦野已经醒了,连躺了几天,此刻身上终于褪去了那种酸软无力,只是鼻子还堵得厉害,呼吸间带着厚重的鼻音。 一看见陈小禾进屋,秦野立刻说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陈小禾将粥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来到床边有些紧张的问:“师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野望着他,语气软了下拉回:“没事儿,就是醒来没看到你,有点不踏实。” 陈小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粥碗,拿起勺子轻轻的搅动,“芹姨给你熬了粥,师哥,你来吃点。”说着便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递到了秦野的嘴边。 秦野听话的吃了几口后就不再吃了,皱起眉头推开勺子:“不好吃,没有一点味道”。 陈小禾为难的抿了抿嘴,轻声哄道:“那我去拿点糖过来。” 秦野却孩子气的别过头:“不想吃,不好吃!每天要不是粥要不就是炖的骨汤,我都吃腻味了。” 陈小禾忍不住的笑了:“那你想吃什么?” 秦野想了想道:“我想吃红梅饭店的“溜肉段”,要炸的到火候,勾的欠汁正好,不能多不能少。” 陈小禾眉眼弯弯地对着秦野说道:“那师哥你快点好起来,好了之后我带你去吃。” 秦野:“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你请客!” 陈小禾笑嘻嘻的回应道:“我说的,到时候你随便点。”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暖洋洋的,秦野提议道:“小禾,咱出去转转吧,我都要躺退化了。” 陈小禾打开窗子,感受了下外边的温度,气温还可以,便同意了秦野的提议。 落叶枯黄铺满了小径,两人在剧场附近的小公园闲逛着,不是周末,这个时间点人也不多,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在林荫路上。 陈小禾想起师父早上说的事情,神情有些恍惚,秦野注意到陈小禾的心不在焉,开口问道:“小傻瓜,想啥呢?师哥我好的差不多了,别是为了我伤心难过呢吧!” 陈小禾:“才不是呢。” 秦野:“呀?不是为了我,那为了谁这么难过啊,说来让我知道知道。” 陈小禾把师父说的话转述了一遍,秦野听过便安静了下来,不再捉弄他,路过一处躺椅,他便拉着陈小禾坐了过去:“陈小禾,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的。” 陈小禾没有出声,秦野又继续说道:“就好比我这次感冒,那万一要是车祸呢,万一要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陈小禾便上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胡说!” 秦野“嘿嘿”一笑,握住陈小禾的手说道:“你放心,师哥我长命百岁。” 陈小禾这才放了心,然后说道:“那师哥,等你好了我们就去陈爷爷吧。” 秦野:“好,明天咱就去。” 转眼间,日子进入了十一月份,今年又是个寒冬,天气干冷无比,但今年的第一场雪却迟迟未至。 小剧场最近生意有些下滑,在隔了一条街前又开了一家“锦绣大剧院”,规模比四海要大得多,秦野带着陈小禾去打探过军情,这个剧院和长发剧院类似,唱有角儿唱正戏,杂耍逗浪也是应有尽有,因此开业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演出非常火爆。 二人把打探的军情传达给师父,但关文山并未有丝毫着急之态,反倒是安慰徒弟:“唱自己的戏,首自己的心。” 陈小禾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秦野:“师哥,师父这话是啥意思?” 秦野:“师父的意思就是该干啥干啥!” 陈小禾这下听明白了,便也不再跟着担忧了,剧场的观众虽说走了一些,但是固定的一些老观众,还是会来这里听的。 只不过这样下来,演员的工资便也跟着降了一些,陈小禾和秦野自是不在乎的,孙韩二人因着关文山之前的帮忙,倒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王廷俊为这事儿和周小琴两个人没少吵,一个要走,另一个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俩人就这么好几天,闹几天的僵持着。 晚上散场后,秦野眉开眼笑的,路过的吴大勇看见他便打趣道:“野子,啥事儿这么高兴,芹姨给你介绍对象了啊?” 周小琴站在台上,戏服还没换下,也跟着打趣道:“他呀,那是有比介绍对象还开心的事儿,你说对不对小禾?” 陈小禾怔了怔,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周小琴又继续说道:“小禾,给你送花的那个观众好几天没来了吧!” 陈小禾不知道为啥师姐突然转了话题,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秦野,发现师哥正在对着师姐比比划划,两个人就像没长大的小孩子一般,不遗余力的互相打趣。 收拾好剧场,其他人都回了家,关文山和孙彩芹也各自上楼回了房间。陈小禾站在剧场门口,看着外面的街道出神。 秦野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天早已黑透,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秦野仰头望天:“可能要下雪了。” 他话音刚落,一片雪花就悠悠飘落,陈小禾激动的用手去接,“师哥,你太厉害了!刚说完就下雪了!” 秦野很是享受被陈小禾夸赞的感觉,不自觉的扬起下巴,拖长了语调:“师哥的本事还多着呢。” 雪下的又大又急,没一会儿功夫地上就白了一片了,两个人都没有上楼,下雪的时候温度反倒没有雪后冷,秦野拉着陈小禾跑到了门外:“咱俩堆个雪人吧!” 陈小禾看着地上薄薄的的积雪,又看看兴致勃勃的秦野,开口说道:“师哥,这些雪也不够呀!”秦野则不管那些,他直接在地上团起来一手心的雪,打在陈小禾的脚边说道:“笨蛋!雪一边下,咱俩一边堆肯定够的。” 于是两个人就带着手套蹲在地上,将周围的雪一点点聚拢,没一会儿变弄出一个小雪堆来,雪人模型初具。秦野玩心大起,一边堆着雪一边团起一个小雪球,砸向陈小禾。 陈小禾:“师哥,你偷袭我!” 秦野:“谁告诉你这叫偷袭,我这叫光明正大的打你。” 于是陈小禾就地取材做出反击,团起一个更大的雪团,举起砸向秦野。两个人这么你来我往的打起了雪仗,堆雪人的事情早已经抛到了脑后。 秦野动作敏捷,砸了人就跑,陈小禾团了雪球在后面紧追不舍,秦野跑进了剧场的后院,前边平房的几户人家,因着要拆迁的事情,今年夏天变都搬走了,如今院子空旷的很。 陈小禾追的急,脚下一个没注意“哎哟”一声摔倒了,秦野闻声立刻转身,快步跑到陈小禾跟前,刚要蹲下扶他,自己却也没站稳“啪叽”一声摔在了陈小禾身边。 俩人躺在雪地上,脑瓜子都有些嗡嗡的,好在有积雪的缓冲,要不然这直接摔在砖面上,后果不堪设想。 陈小禾晃了晃头想起身,却听见师哥轻声唤他:“小禾”。他连忙侧过头去,见秦野躺在那不动,便撑起身子想要叫他起来,四目相对,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秦野似乎摔得有些发蒙,眼神迷离的看着面前的陈小禾,鬼使神差的伸出双手捧着陈小禾脸,仰头轻轻吻上他的唇。 陈小禾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只能看见师哥紧闭的双眼和长长的睫毛,这个吻很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陈小禾的感觉自己的脸现在应该像个猴屁股,烫的要烧起来,他没有拒绝没有推开,甚至是秦野松开时,心底泛起一丝意犹未尽,只能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 秦野看着陈小禾的反应,心下早已乐开了花儿,没有被拒绝,是不是说明陈小禾的心里也同自己一般呢,他试探着再次捧起陈小禾的脸,陈小禾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秦野不再犹豫,大胆地吻上那双期待已久的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初吻 第27章 心意 陈小禾被亲得有些缺氧,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融化在了这个炽热的吻里。直到秦野终于放开了他,他才得以喘息,却仍旧浑身发软,只能怔怔望着身下的人。 秦野躺在那儿,眼睛里映出一个小小的他,双唇红肿,脸颊烧得通红,像是快要熟透的果子。陈小禾看得心头一跳,慌忙想移开视线,却又被那双眼里的温柔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秦野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双手仍捧着他的脸颊,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他发烫的皮肤。 两人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缠绕,又悄然散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对方的温度,扑在脸上,痒痒的,让陈小禾心跳更快。他羞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地用手撑地想爬起来。 秦野这才松了手,也跟着坐起身。他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陈小禾,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师哥,我、我们……” 陈小禾声音发颤,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完整。他心里乱成一团,有太多疑问、太多不确定,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堵在胸口。 秦野却爱极了他这副模样,眼神闪烁,语无伦次,整个人透着一股纯真又生涩的气息,让他心底软成一片,保护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我们怎样?”秦野笑着追问,声音比平时更低更柔。 陈小禾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他望着眼前的人,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此刻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仿佛能看进他心里去。是啊,能解答他所有困惑的,只有秦野。 “你喜不喜欢?”秦野收敛了些笑意,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是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却又迫不及待地想确认什么。 陈小禾抿着唇没出声。雪渐渐下得大了,洁白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头发上、肩膀上。不过片刻,两人头发都白了一片。 秦野倾身向前,伸手轻轻拂去陈小禾发间的雪花。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指尖无意间擦过耳廓,陈小禾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那你讨厌?”秦野不死心地又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小禾急忙摇头,几乎要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不讨厌,一点也不讨厌!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却又再真实不过。 秦野看着他急急否认的模样,心里那点不确定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窃喜。他一把攥住陈小禾的手,将那双冻得发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散寒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陈小禾只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连耳朵都烫得惊人。他偷偷瞄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涌上一个问题: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像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两个人一样?但转念一想,师哥怎么可能见过那两个人呢…… 秦野见陈小禾依旧不说话,便伸手轻轻托起他的脸,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笑意和藏不住的欢喜,那眼神交汇处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陈小禾,”秦野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认真,“我喜欢你,就像周小琴喜欢王廷俊一样,就像韩玲喜欢孙大鹏一样。你明白吗?” 这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陈小禾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疑惑。他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汹涌的情感,用力地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我也喜欢你,师哥,特别、特别喜欢你。”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落下,静静地覆盖着大地,却盖不住少年们热烈的心跳声和交织的视线中那再也藏不住的喜欢。 时间转眼就滑到了腊月。年关将近,小剧场的生意总算有了些暖意,看戏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陈小禾和秦野除晚上晚雷打不动的演出,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陈德发那间不大的屋子里。 医生的话说得很明白,老人这情况,最好是住院。可陈德发固执得像头牛,任凭怎么劝,死活都不肯去医院。 他总是半倚在床头,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嘴里反复念叨着那句:“不住,说什么都不住……死,我也要死在家里。” 这天下午,陈小禾端来一盆温水,浸湿了毛巾,轻轻拧干。他坐到床沿,极其小心地托起陈德发那只搭在被子外的手。 这是一双真正枯槁的手,皮肤薄得像一层被揉皱的纸,下面是清晰可见的、不再圆润的骨节与蜿蜒凸起的青筋。 陈小禾垂着眼,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细细擦拭着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和深陷的指缝。就是这双手,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抚过琴弦,按过琴杆,流淌出无数或欢快或悲怆的调子,给多少人带去过片刻的欢愉与慰藉。 陈德发默不作声地看着陈小禾专注的动作,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开口:“人都说呐……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可我呢?老了老了,反倒跑出来这么远……这把老骨头,看来是扔在外头,回不去咯。”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咳喘就猛地攫住了他,让他瘦削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一直静静守在旁边的秦野立刻上前,一只手稳稳地扶住老人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力道恰到好处地、一下下轻拍着那嶙峋的背脊,帮他顺着那口喘不匀的气。 待咳嗽稍平,秦野弯下腰,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爷爷,您要是真想家,等您身子好些,我和小禾就带您回去看看,成吗?” 陈德发疲惫地靠在枕头上,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空茫。“不回去了……”他喃喃道,“没意思了……想见的人,早都不在了。回去……回去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那声音里透着的,是一种经历过所有离别、最终连怀念都无处寄托的苍凉。 陈小禾放下毛巾,俯下身去。他像个小孩子似的,轻轻侧过头,将脸颊贴靠在陈德发手边的床褥上,从这个角度抬眼望着老人。“爷爷,”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那就不回去。我们在这儿,我和秦野,一直在这儿陪着您。” 陈德发沉默了,他颤抖地伸出手,那双拉了一辈子二胡的手,此刻只是沉重而缓慢地、充满慈爱地,在陈小禾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好,”老人终于开口,声音里有了些微不易察觉的暖意,“爷爷听你的。” 赶在演出开场前,秦野和陈小禾终于回到了剧场。推开化妆间的门,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便扑面而来。陈小禾一眼就注意到师姐周小琴独自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神情落寞。更让人在意的是,她的搭档兼未婚夫王廷俊竟然不在她身边。 秦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关切地拍了拍周小琴的肩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你家那位去哪儿了?” 周小琴闻声抬起头来,只见她眼眶泛红,眼角闪烁着未干的泪光。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低下头去。秦野见状立即俯身追问:“你哭了?是不是又和他吵架了?” 这时,陈小禾也快步来到师姐身旁。周小琴仿佛找到了依靠,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身上轻声啜泣起来。 秦野站在一旁,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这都闹了多长时间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还能处就好好处,不能处趁早散了算了!” 话音刚落,化妆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王廷俊阴沉着脸走进来,彭小涛紧随其后。王廷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走得缓慢,而身后的彭小涛却步履匆忙,是急着去取喇叭匠吴大勇要用的东西。 彭小涛快步向前时,不经意间肩膀撞到了王廷俊。这一撞仿佛点燃了导火索,王廷俊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彭小涛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彭小涛语气不善地说道。 王廷俊轻蔑地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谁是狗还不一定呢。整天觊觎别人的东西,我看有些人连狗都不如!” 彭小涛立刻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麦色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你再说一遍!” 他厉声说道,同时向前逼近,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自从王廷俊来到剧团的第一天起,这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积怨已久。 王廷俊也毫不退让,怒气冲冲地迎上前去:“说了就说了,我还怕你不成!”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周小琴突然快步走来。她一把拉住王廷俊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一旁,强行按在椅子上。 彭小涛怔怔地望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心中涌起阵阵苦闷,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周小琴的背影,流露出几分不舍与怅惘。 秦野静静注视着这三人的争执,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望向身边的陈小禾。他悄悄伸出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轻轻握紧了眼前这双温暖的手。 戏散场后,周小琴主动去找了师父关文山,秦野带着陈小禾两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偷听,当周小琴对着师父说出那句要离开的话语时,门外的两个人都不淡定了! 陈小禾内心大受震撼:“什么?师姐要走?” 而秦野则是一脚踢开门:“为了那个人你就要离开我们吗?” 第28章 诀别 门被“砰”的一声踹开,陈小禾心头一跳,抬眼就看见师父关文山坐在那一脸怒气地盯着他们。屋子里霎时静得可怕,只有师父粗重的呼吸声。 可秦野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这凝重气氛似的,看也没看师父一眼,径直就朝周晓琴走过去。他脚步没半点犹豫,甚至带着几分横冲直撞的劲儿,直到站定在周晓琴面前,才冷冷开口:“他不是说要陪你在这吗?” 秦野的质问声又冷又硬,像块石头似的砸在寂静的房间里,周晓琴闻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却已经烧起了不满的火苗:“要你管!” 秦野没理会她那点倔强,转身拖过角落里那把旧木椅子,椅脚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坐在了周晓琴对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只比他大一岁的师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一个男人答应过你的事情,说变就变了,那他以后答应你的事情,还能作数吗?” 周晓琴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听得懂师弟话里的意思,可她不愿意深想,也不敢深想。将来太远了,她只知道现在,此刻,她绝不能和王廷俊分开。 这时陈小禾缓步走了过来,安静地站在周晓琴身旁。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周晓琴打断了:“小禾,你也是来劝我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希望这个一向温和的师弟能站在她这边。 “师姐,你们能不走吗?”陈小禾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他看着周晓琴通红的眼眶,心里堵得难受。从前,他或许不能理解师姐为何如此执着,可如今有了自己在乎的人,他才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不舍。若是现在有人要他和师哥分开,他怕是会比师姐还要倔强。 屋子另一头,关文山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他那杆老烟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青灰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间缓缓吐出,在空中缠绕、升腾,最后消散在昏暗的光线里。自从两个徒弟闯进来,他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像是尊沉默的石像,唯有那双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格外深沉。 终于,他磕了磕烟袋锅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丫头,”关文山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是师父不让你走。你爸给我交代过,你俩现在还没结婚,他不同意你跟着王廷俊走。” 周晓琴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我爸说不管我们的事儿!他说随我便的!” 关文山面色凝重,摇了摇头:“他那说的是气话。”他心里也纳闷,老友之前明明对这对小年轻乐见其成,怎么转眼就变了卦。但既然人家父母发了话,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便过多干涉。 周晓琴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师父,我爸他就是突然抽疯了!本来好好地说好了年底就结婚的,这次回去他就全变了卦,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她越说越急,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无助:“师父,你能不能劝劝我爸?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会对着我发脾气…”周晓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是在哀求。 若是连师父都劝不动父亲,那她真的只能跟着王廷俊走了。可她心里清楚,私奔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了。 陈小禾是第一个知道师姐走得人,那天戏班如往常,前台的锣鼓点敲得正响,周晓琴和王廷俊唱完一出,陈小禾和秦野正在候场,准备接着上场。 就在匆忙的擦肩而过时,陈小禾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了师姐的眼睛,他看到了周晓琴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诀别,还有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情绪,他心头莫名一紧,但前台催场的锣鼓点一阵紧过一阵,他只得把疑问咽回了肚子,匆匆地跟在秦野身后上了台。 直到唱完后,他的嗓子有些干涩发紧、不舒服,秦野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出门替他买药去,陈小禾一个人回了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但是灯确却是开着的,陈小禾不记得自己下楼前有开过灯,进了屋他一眼瞥见了桌面上杯子下压着的一张信纸。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快步上前,挪开杯子,拿起那张纸,他急切的展开,果然是师姐那清秀工整的字迹: “小禾: 师姐走了,我和廷俊去他的老家,他说要自己开个小剧场,我想和他在一起,想陪着他一起打理那个小剧场,想和他一辈子“一副架”唱下去。 你和师父他说不要担心我,我爸那边我自己会去说,定不叫他为难。师父他这两年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你和秦野要多看顾着他些,劝他少抽些烟,烟袋锅子能收就帮他收起来吧。 小禾你和秦野要好好唱戏,四海往后就看你们了,野子那个脾气你知道,太冲,一点就着,以后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你千万在他旁边拉着他点,不要由着他的性子来。 以后若有什么难事,别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师姐,对了,替我告诉秦野,让他抓紧多攒点钱,等我结婚的时候,他可要出个大份子。 师姐……真的舍不得你们,但是我爱他,未来的路不论什么样,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无怨无悔。 信纸的最后,字迹似乎被水渍微微晕开过,变得有些模糊。 陈小禾张着嘴,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的将那几行子看了又看,似乎不敢相信,那个总爱逗他,总是照顾他的师姐,真的不辞而别了。他手里捏着信纸,心里头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秦野手里拿着新买来的一盒药和水杯,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陈小禾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一声不吭的盯着手中的纸,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 “看啥呢?这么聚精会神。” 陈小禾这才注意到师哥回来了,他急忙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他看,他的声音有些发干,“师姐她……” 秦野疑惑的接过信纸,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目光快速的扫描那些字句,看完后他把信纸“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却并未说啥而是打开了药盒,“来,把药吃了!” 陈小禾接过药,看着秦野说:“师哥,要现在去和师父说吗?” 秦野摇摇头,声音低沉:“明天再说吧!现在告诉师父除了让他担心外,于事无补。” 说完,他就直直的盯着陈小禾,也不说话,陈小禾被他看的有些困惑,眨了眨眼,没明白什么意思。 药! 秦野终于忍不住,“吃药”! 陈小禾这才恍然大悟“哈哈”一笑,冲淡了刚才的丝丝伤感,他对着秦野笑道:“知道了,现在就吃。” 秦野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药,抠出来两粒药片又递到他的嘴边,陈小禾张开嘴把药片吞进嘴里,秦野又接着端起来桌面上的水杯递到他的嘴边,陈小禾就着他的手,低下头喝水,把药咽了下去。 腊月二十四,大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一整夜,将整个世界都裹进了一片纯白,陈小禾起床穿好衣服,倚靠在老旧的暖气片上,暖气片散发着持续而温吞的热度,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昨晚他和师父、师哥,一起陪着陈德发老爷子过了个小年夜,老爷子难得高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过往走江湖的旧事,几人陪着笑着,不觉间都喝的有些多了。 陈小禾! 一声模糊的呓语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看到师哥秦野仍在床上熟睡,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梦。陈小禾喜欢这样静静地看着师哥睡觉的模样,褪去了平日里的急躁和锋芒,呼吸平稳,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突然—— 嗡嗡嗡!嗡嗡嗡! 床头柜上,秦野那部新款诺基亚手机爆发出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震动声,瞬间击碎了满室的宁静。秦野被猛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脸上带着被强行吵醒的愠怒和不耐。 陈小禾一把抓过震动的手机,按了接听键,迅速塞到秦野耳边。 喂! 秦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被打扰后的生硬。电话那头似乎只急促地说了一句话,便戛然挂断。忙音“嘟嘟”地响了起来。 “师哥,谁啊?”陈小禾接过手机,疑惑地问道。 秦野猛地坐起身,眼神有些发直,像是没从那个简短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下一秒,他忽地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抓过散落在椅背上的衣裤,手忙脚乱地就往身上套,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慌乱。 陈小禾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猛地一紧,那股不祥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师哥,出啥事了?” 秦野系扣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声音干涩而沉重,砸在陈小禾的心上:“陈爷爷……走了。” 陈小禾瞬间呆立在原地,虽然早知道老人家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心里也隐隐有着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还是觉得太过突然,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秦野迅速穿好衣服,两人对视一眼,他们一句话也来不及多说,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间,去找师父关文山。 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来到陈德发那座寂静的小院。 崔秀兰和她的爱人守在陈德发的屋里,见他们进来,崔秀兰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决堤,扑簌簌地直滚下来。 陈小禾一步步挪进卧室,看到陈德发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遗容安详,与昨日并无太大分别,依旧是那副历经风霜后的苍老与憔悴,只是再也没了呼吸。 崔秀兰红着眼眶,对关文山哽咽道:“老爷子昨晚临睡前还跟我说,心里高兴,喝得畅快,要好好睡一觉,等今儿个你们来了,再给你们好好唱一段儿……”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早上我这头一直没听见这屋有动静,心里不踏实,就想着过来看一眼……谁、谁知道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诀别 第29章 逃避 陈德发的葬礼一切从简,这是他生前再三叮嘱过的。老人一生不爱喧闹,就连最后一程,也只想安静地走。 他早早为自己选好了墓地,那处朝东的坡地,能望见远山和晨光。关文山带着徒弟们在老人火化后的第二天,按照旧历挑选了一个吉时,为他落葬。 下葬这天一直阴沉沉的天空放了晴,来墓地送送他最后一程的人不多,老人家一辈子没儿没女,秦野走在前头扛着灵头旛,身形在风中挺的笔直。 陈小禾在身后双手捧着陈德发的骨灰盒,这盒子不重,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寒风一阵阵扑过来,刮得人脸颊生疼。他们一路无言,只有脚步声和风声交织。 关文山和秦野用力的打开墓室石盖,陈小禾双膝跪地沉重的将手中的骨灰盒放进去,做完之后秦野在一旁将他搀起。 关文山满目悲怆,他拿出一瓶红梅饭店的散白,郑重的在陈德发的墓前撒了一圈:“老哥哥,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散白,你上路喝两口,暖暖身再走!” 秦野蹲下身子,开口说了句:“一路走好陈爷爷!”小心谨慎挪动大理石面就要把墓室关上,“等一下”说着,崔秀兰上前从笨重的棉衣口袋里掏出半副“手玉子”,她俯身上前,将手玉子放进了墓室内,然后对着秦野说道:“这回关上吧,让老哥哥早些上路。” 陈小禾认出来那是陈爷爷生前时常把玩的手玉子,他总是将它带在身边,但却很少用它。上次喝酒老人家喝的开心,说什么都要让陈小禾带走他那把形影不离的二胡。 崔秀兰站起身对上了陈小禾疑惑的目光,她拍了拍裤子的褶皱,眼神专注盯着陈德发的墓碑,慢慢的看向前方,像是在探望远方的旧时光。 “这半幅手玉子是那天早上在他床头看见的,我替他收着了,想着他肯定舍不得,就给他带来了。” 崔秀兰边说,眼眶又泛红了起来,关文山在一旁说道:“妹子,你有心了,老哥哥知道了会谢你的。” 秦野早已站起身,默默的来到陈小禾的身旁,突然出声问崔秀兰,“秀兰姨,那另外半幅手玉子在哪呢?” 崔秀兰泪光闪烁,“另外那半幅早在很多年前,就跟着另一个人入了土。” 陈小禾震惊的看着崔秀兰,秦野则继续问道:“是陈爷爷的爱人吗?” 崔秀兰眼神有过一丝迟疑,接着又无比坚定的说道:“是吧!至少他心里是。” “我们相识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家里出来好多年了,还是一次醉酒后,他哭着说了出来,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知道。”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据他所说,他当年唱蹦蹦戏时,遇到一个上装。俩人日日搭档,一个下装一个上装,一个逗一个捧,配合得天衣无缝。台上是搭档,台下是知心,日子久了,就情投意合,互生情愫。” “但可惜好景不长,在那个年代他们的感情注定是见不得光的。” 陈小禾困惑的询问:“为什么?唱戏的一副架在在一起,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崔秀兰苦笑了一下:“傻孩子你懂什么?那个唱上装的……他是个男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说什么惊天秘密,“那个年代,唱戏本来就够让人瞧不起的了,人人都要踩上几句。” “后来他们之间的事儿不知被谁给捅了出去,那个上装受不了屈辱责骂,尤其是陈老哥的父亲找过去大闹了一场……最后他跳了河,人就这么走了。” “然后他就和家里闹掰了,跑了出来,只在他父亲去世那年回去过一次,之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说完这段话,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几分。风更冷了,吹得人心里发颤。在场的人都沉默着,只有那半副手玉子静静地躺在墓穴里,陪着那个守了一生秘密的老人。 陈小禾的啜泣声低低地压在喉咙里,像只受伤的小兽。秦野只觉得那声音一下下敲在自己心尖上,忍不住伸出手臂,将人半搂进怀里。陈小禾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瞬间闪避开去。 秦野立即松开了手,指尖在空中无措地停顿了一瞬,转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这一次,陈小禾没有再躲,只是单薄的肩膀仍在微微发抖。 下山的路格外漫长。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师徒三人沉郁的心。 陈小禾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鞋尖上;秦野则频频侧目,担忧的目光流连在身旁人苍白的侧脸。关文山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失魂落魄的徒弟,只当他们还沉浸在陈德发离去的悲伤中。 到了剧场门口,关文山停下车,转身对后座两人道:“别进屋了,出去转转吧。年轻人,该去有阳光的地方走走。”不等他们回应,他便挥挥手,“去吧去吧,散散心再回来。” 车子绝尘而去,留下两人站在清冷的街边,面面相觑。 陈小禾的眼圈还红肿着,像抹了胭脂。秦野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微烫的眼尾。常年练功的手指并不细腻,略带薄茧的指尖抚过柔嫩的肌肤,引得陈小禾不由向后缩了缩。 见他又要躲避,秦野心头一紧,索性将人整个搂进怀里。陈小禾顿时慌了,低声急道:“师哥!这是在大街上!” “大街上怎么了?”秦野语气里带着不满,手臂却收得更紧,“我抱抱自己师弟,谁管得着?” “师哥,你快放开……”陈小禾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哭腔,秦野这才不情愿地松了手。他看着眼前的人,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惶恐,让他的心揪作一团。 忽然,秦野想起一个地方。他拉起陈小禾的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一个地名。 车内空间逼仄,陈小禾一上车就缩到最里边,靠着车窗看外面流动的街景。秦野刚靠过去,他就往里缩一点,像只受惊的蜗牛。秦野无奈,只得坐回原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身边人。 出租车最终停在郊区的一片废弃厂区。陈小禾认出了这里,春天时,师哥就是在这里给他过了十七岁生日,他们一起看了日出。 付完车费,秦野再次牵起陈小禾的手,引着他往里面走。或许是因为到了无人的地方,陈小禾这次没有挣脱,任由师哥带着他穿过破旧的厂房。 顶楼天台上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秦野走在前面,小心地为身后的人踏出一条路。直到站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荒原,秦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小禾,你在怕什么?” 他没有看陈小禾,而是专注地目视前方,仿佛在对着远山发问。 陈小禾被这突然的发问惊得心头一跳,声音有些发虚:“师哥,我们不要在师父面前……”他没再说下去,相信秦野会明白。 果然,秦野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我们没偷没抢,堂堂正正。小禾,你不要害怕。陈爷爷的事是那个时代的悲剧,现在不一样了。” 陈小禾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师哥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暖。可对于秦野的话,他仍抱有疑虑:“现在也不是完全……” 话未说完,秦野已经双手捧起他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轻轻碰了碰陈小禾的嘴唇,像一个郑重的誓言:“记住了,陈小禾。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事情,师哥都不会抛下你。有困难咱俩一起闯,有快乐要一起分享,谁也不许退缩,记住了吗?” 听着崔秀兰讲述往事时,陈小禾内心除了难过,更多的是恐惧。他怕师父知道后会拆散他们,怕在大街上亲近会招来辱骂,怕那些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种种担忧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只能刻意躲避师哥的触碰。 但此刻,看着秦野眼中燃烧的坚定火焰,陈小禾仿佛重新获得了勇气。师哥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烙进他的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要再松开这只手。 秦野的目光柔软下来,他知道陈小禾的担忧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他可以无所畏惧,但陈小禾还需要时间。于是他放缓语气,细心说道:“在别人面前,我们尽量注意。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不要有这么多顾忌,好不好?” 陈小禾用力点头,秦野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酥麻的触感从唇瓣蔓延开来,一直甜到心里。 原本秦野想带陈小禾看日落,但这个季节站在这里吹冷风,实在是对冬天的不尊重。两人稍作停留后便决定回去。 路过商业街时,秦野突然喊司机停车。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在积雪的路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新世纪通讯”的霓虹招牌在寒气中滋滋闪烁,玻璃门上凝结着薄薄的水汽。 推开店门,暖风裹着电子产品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秦野径直走到柜台前,声音清晰地问:“帅哥,诺基亚8210有货吗?” 店员抬起头,笑着打量眼前两个年轻人:“有货,昨天刚到的。要看看真机吗?” 秦野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的陈小禾。只见那双还带着红晕的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惊讶与不解。秦野在柜台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诺基亚8210被店员取出,银灰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秦野接过手机,熟练地推开电池后盖,检查着内部的做工。 “这款现在卖得挺好,”店员介绍道,“超薄设计!” 秦野将手机递给陈小禾:“试试手感。” 陈小禾迟疑地接过,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键盘。手机比他想象的要轻,握在手里刚好合适。 “喜欢吗?”秦野轻声问,目光温柔。 第30章 烟花 陈小禾小心翼翼地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台诺基亚8210银,银灰色的机身在他手心里泛着冷冽的光泽。少年人总是很容易被新鲜事物所吸引,脸上充满了对新手机的好奇。 “现在这个多少钱?”秦野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打断了陈小禾的专注。 店员立刻热络的回应:“2599,这可年前特价优惠,还能送一块原装电池,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么贵!” 陈小禾一听价格立马把手机放回了柜台,拽着秦野就要走,“师哥,太贵了咱回去吧。” 秦野身子随着陈小禾的力道转了半圈,却又回了原位,他宽阔的手臂一把揽住陈小禾的肩膀,将人固在自己的臂弯下,对着店员扬了扬下巴:“现在开卡有啥活动吗?” 店员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帅哥,新来的神州行最划算,办卡一百,零月租,打电话一分钟六毛,还有每个月额外赠送五十条短信。这套餐可是限量发行,卖完就没了。” 秦野低头思索了片刻,手指在陈小禾肩头轻轻的敲着,他能感觉到身旁人的身体紧绷,显然还是在为价格忐忑,他抬起头眼神坚定:“行,就它了!” 店员没想到这一单成交的这么顺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堆起职业性笑容:“帅哥,你是现金还是刷卡?”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着探究的目光。 秦野摸了摸口袋,两人出门自是没有带这么多的现金,银行卡他没有,他们两人都是存折,可甭管是卡还是折,现在都不在。 “我今天钱没带那么多,明天给你送过来,这台机子你给我留着。”秦野理直气壮的说。 店员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笑容收敛了几分:“那我可不保准,这机子现在可火了,保不准一会儿就还有人过来看呢!” 秦野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元纸币,“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这两百当押金,你给我留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店员一看秦野如此痛快,立刻收起现金,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那我给你留到明天中午十二点,过时不候啊。”他边说边取出纸笔:“我给你写个收据”。 秦野点点头,看着店员龙飞凤舞地写下押金条,这才满意的结果纸条,叠好放进口袋里。 两人从手机店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街灯亮起,在寒冷的冬夜里投下昏黄的光晕,陈小禾站在马路边上,脚下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路边的积雪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师哥,这手机太贵了,我不要!”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不安。 秦野双手插在口袋里:“我要买,又不用你花钱。” “那我更不能要了”陈小禾抬起头,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显得格外明亮,这可是两千多块啊。 秦野捏了捏陈小禾的脸,触感冰凉:“这么快就不听师哥的话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陈小禾还要说什么,秦野抢先开口:“反正押金我都给人家了,手机咱不买押金也不回来!” 陈小禾咬着下唇,显然陷入了挣扎,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那,明天我去取钱 ,我自己付款。” 秦野一听就炸了毛:“哎呀,瞧不起你师哥是不是?你那折子里才多少钱,再说了,是我要买,你抢着付什么钱。” “可...可你要送给我呀,陈小禾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淹没在过往车辆的声音中,“这么贵重的手机,我......”他的手指绞在一起显露出内心的惶恐不已。 手机对他来说是个奢饰品,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必须要用手机的时候,他不想让师哥为他花这个冤枉钱。 秦野看着他那副模样,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他靠近一步,轻声细语说道:“有了手机,我要出门的话,你也能随时找到我,还能听见我的声音,不好吗?” 陈小禾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确实让他心动,可是让师哥花这么多的钱,他还是过意不去。 秦野看出他的动摇,趁热打铁道:“现在大家都用这个,你之前过生日我也没送你什么,这个就当师哥送你的生日礼物了。”他顿了顿,故意板起脸来:“不许撅了你师哥我的面啊!” 陈小禾终于忍不住的笑了,虽然笑容里还带着几分无奈,但眼神中的抗拒已经消散大半。他轻轻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个安排。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在寒冷的冬夜里,这份温暖显得格外珍贵。 年三十,除夕夜! 四海剧场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显得有些荒凉,孙彩芹的侄子结婚,早几天就回了老家,过年的只剩关文山师徒三人。 往年的时候陈德发总会提着一壶好酒过来和关文山两人推杯换盏。如今少了个人,屋里便显得格外空荡寂静,连空气里都飘着一丝说不清的冷清。 关文山手法熟练地擀着饺子皮,嗒、嗒、嗒,节奏稳得像戏台上的鼓点。 秦野在一旁包着饺子,陈小禾来这儿学了几年戏,手脚是练利落了,可唯独这包饺子的手艺始终没学会,不是露馅就是形状古怪。 关文山笑过他两回,后来便给他派了个最轻省的活儿将包好的饺子一个个整齐地码放好。陈小禾倒也认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白胖的饺子排成整齐的圆圈,像是在完成一件重要的艺术品。 饺子煮好捞出后,师徒三人落座,电视里正在放春晚,电视直播中节奏明快的音乐响起,荧幕上一位穿着红色短衫、活力四射的女歌手又唱又跳,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每天都有好心情。” 陈小禾喜欢这首音乐,听起来就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关文山则不大满意,“唱的这是什么?叽叽喳喳,又蹦又跳的,没个稳重样儿。” 等到电视里那个穿着土气、一口东北腔的“大忽悠”开始让人“走两步”时,关文山终于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陈小禾也乐得直拍大腿,饭桌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饭桌底下,秦野的手却不老实起来。他偷偷地探过去,精准地捏住了陈小禾腰侧最怕痒的那块软肉。陈小禾猝不及防,被痒得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连忙伸手下去想要推开那只作恶的手。 可他的手刚伸下去,就被秦野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陈小禾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试图抽回,却动弹不得。 他瞬间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急忙侧过头,用眼神无声地哀求师哥快松手,生怕被对面的师父瞧出端倪。 秦野目的达成,便也不得寸进尺,带着得逞的坏笑,用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两下,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陈小禾立刻把手缩回来,心跳如鼓擂,低头猛扒饺子,再不敢往旁边多看一眼。 一顿年夜饭吃完,关文山看着两个徒弟,脸上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也带着一丝无人对饮的落寞。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挥了挥手:“老了,熬不住咯。你们俩守岁,记得十二点前别睡,图个吉利。我先进去眯一会儿。”他背着手,佝偻着背,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屋。 秦野见师父走远后,便拉起陈小禾:“走,穿上外套。” 陈小禾:“师哥,这么晚了要去哪?” 秦野语气兴奋,不容置疑地催促道:“去了就知道了。” 关上电视,两人捂得严严实实便出了门,一推开门,就能听见噼里啪啦各种鞭炮声音,秦野不知什么时候把关文山的车钥匙顺了出来,打开了车门,拍了拍副驾驶的座位:“上来。” 陈小禾有些意外,不知道师哥这么晚了准备去哪里,秦野像是变戏法一般,对着陈小禾兴奋的说:“看后座!” 陈小禾疑惑地回头,只见后排车座上,竟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烟花!长筒的、方盒的,花花绿绿,塞了满满一座位。“师哥!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多!我们去哪儿放?”陈小禾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秦野只是神秘地笑笑,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车子最终在城外的一段江边停下。 这里远离居民区,视野开阔,江面已经封冻,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四下无人,只有对岸遥远的零星灯火和隐约传来的鞭炮声。 “师哥,你咋找到这地方的?”陈小禾的语气里充满了新奇和赞叹,对这个秘密基地喜欢得不得了。 秦野一脸得意,仿佛掌控了一切:“怎么样?这地方绝吧!又宽敞又安全,还没人管!”他打开后车门,抱起一大捧烟花,“快来帮忙!”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走上江面。秦野把烟花一个个在雪地上摆放好。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磕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熟练地吸了两口,橘红色的火光在他脸上一明一灭。他接着把烟递到陈小禾嘴边,带着戏谑的笑意:“来,抽一口试试?” 陈小禾好奇心起,鼓起勇气,凑上去猛地吸了一大口。辛辣的烟雾瞬间冲入喉咙,刺激得他立刻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秦野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谁让你这么实诚吸这么大口的?笨蛋!” 陈小禾抹了下眼角呛出的泪水:“我哪知道它这么辣啊,师父天天都要抽,我还以为多好抽呢。” 秦野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哈”地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江面上传得很远。 笑闹过后,秦野低下头,用指尖那点猩红的烟头,小心翼翼地去点燃地上烟花的引线。嗤——的一声,引线火花四溅。紧接着,“倏”地一下,一道亮光猛地蹿上漆黑寂静的夜空,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骤然绽放出一朵巨大而绚烂的金色花火。 一个接着一个,五彩斑斓的烟花呼啸着升空,将夜幕当作画布,尽情泼洒着绚丽的色彩。红光、绿光、金光、紫光……依次照亮了下方的雪白江面和两个年轻仰望着的身影。璀璨的光芒在他们明亮的瞳孔里闪烁、跳跃。 陈小禾抬头看着烟花,心中许下心愿:“希望每一年都能和师哥一起过年、一起放烟花。” 就在这时,秦野从身后轻轻地拥住了他,双臂环在他的腰间,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温暖的体温隔着厚厚的棉袄传递过来。陈小禾放松地靠进那个怀抱里。 “师哥,明年过年,咱们还来这里放烟花,行吗?”陈小禾在一片轰鸣声中,笑着大声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语言。秦野轻轻将他转过身,在漫天华彩的照耀下,温柔而坚定地吻上了他的唇。 冰天雪地,绚烂夜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忘乎所以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和心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烟花 第31章 承诺 开车回到家,已经过了零点。 陈小禾兴奋地跑进屋里,一边脱着带着寒气的外套,一边欢快地对着秦野宣布:“师哥!我十八岁了!从今天起,我十八岁了!”他的脸上洋溢着成长的喜悦和自豪。 秦野的目光骤然变得深沉,里面翻涌着复杂而炽热的情感,他低声重复道:“是,十八岁了。” “我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陈小禾强调着,他渴望这个身份太久了,仿佛成年是一个魔法,能瞬间洗刷掉所有的稚嫩。 秦野走近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法律上说,要等到过完十八岁生日那天,才算是正式成年。”他像是在纠正,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着什么。 陈小禾点点头:“原来这样,不管反正我现在十八岁了!” 陈小禾觉得以前大家都拿他当小孩子看,十八岁了就可以告诉大家,他是成年人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他不知道自己为啥执着于长大。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兴奋劲还没过去,继续孜孜不倦地向师哥罗列着成年的特权:“十八岁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喝酒了? 秦野坐在床边,看着他发光的眼睛,宠溺地笑了笑:“嗯,可以。少喝一点。” “十八岁了,我还可以考驾照,学开车!以后我就能帮你开了!” “好,等春天天气暖和了,我就带你去驾校报名。”秦野耐心地一一回应,目光却始终胶着在陈小禾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嘴唇上。 陈小禾心里美滋滋的,都是对成年后的向往,丝毫没有察觉到秦野眼中那逐渐浓烈得化不开的深沉**,那目光像一张网,早已将他牢牢罩住。 陈小禾还要在说个什么,阴影笼罩下来,秦野双手撑在陈小禾身体两侧,将他困在了床铺与自己胸膛之间的小小空间里。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陈小禾,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他吸进去。陈小禾在那样的注视下,忽然忘了言语,只能怔怔地回望。 那触碰带着无比的珍视和一种宣告般的意味。陈小禾全身像是过电一般,猛地一颤,一股陌生而强烈的酥麻感从脊椎窜起,流向四肢百骸。他的心砰砰狂跳,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带着一丝怯意和更多的期待:“师哥……?” 秦野望进他清澈又懵懂的眼睛深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如同最醇厚的酒,带着无限的诱惑和一丝紧绷的克制: “十八岁了……那我们来做一点……成年人该做的事吧。” 陈小禾胸有万古敲锤,咚咚咚的跳个不停,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擂动,震的他神魂摇曳,他看着师哥的眼神,火热、直白、此刻他仿佛是一张纸,再靠近一寸,不一会儿他便会因为高温度而自燃。 秦野低笑一声,伸出手亲昵的刮着他的鼻梁,声音又缓又沉:“怎么样,这个想要吗?” 陈小禾怎会不明白师哥话中所指,他的脸早已烧的滚烫,秦野却不急,依旧慢声询问:“怎么不出声?”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在他最后那点理智的边缘,一点点地瓦解、剥离。 师哥的吻落下来,轻如点水,却又烫的惊人,从他的脸,他的脖子,一路向下而去,像在品尝什么极为珍贵的甜品。直到某一处被师哥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陈小禾浑身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而后滔天巨浪般的快感径直冲上天灵盖,他再也忍不住,仰起脖颈大口喘气,像一尾脱了水的鱼。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瘫软在床上,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化作春水,酥软得不成形状。 秦野探身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下有些发红的手掌心,他看着身下那具仍在微微发抖的身体,尤其是那已经疲软的小小禾,眼中的**再也不加掩饰。 他从抽屉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东西,饶是做了这么久的师哥,说到底也只是见过猪跑,没尝过猪肉,真到了亲自上阵这一遭,竟也有些手忙脚乱。 心急果然出乱子,秦野早已耐不住性子,在床头随手抓过一个瓶子就着急忙慌的欺身上前,而陈小禾此刻还在神魂飘荡的余韵中,眼神湿润的望着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秦野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小笨蛋,自己爽歪了是吧,快点让师哥也爽一爽!” 陈小禾还没完全回过神,手就被师哥牵引着,轻轻握住那灼热的坚硬,触电一般的触感,让陈小禾瞬间精神了过来,指尖都在发抖。 接下来的一切,他感觉自己就像海浪中起伏的一页小舟,在巨浪之中沉沉浮浮,时而被抛上了云巅,时而又沉入海底,分不清是梦是真。 可指尖穿梭在师哥浓密发丝间的感觉,又那么真实。他仰起头,在晃动的视野中看见秦野紧绷的下颌,和他从未见过的、动情的眉眼。 大年初一,天晴。 关文山起床后,做好了饭,回来想叫两个徒弟起床吃饭,但是看见两扇紧闭的房门,里头静悄悄的,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敲门,只是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肯定是守夜又熬到天亮。 他边说边忍不住低低咳了一声,转身独自走向厨房。热腾腾的饭菜只有他一个人吃,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嗡嗡、嗡嗡嗡…… 不知是两人谁的手机,在床头柜上执着的震个不停,睡在外侧的秦野皱起眉头,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关掉!” 可那手机像是跟他作对似的,依旧嗡嗡响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秦野被吵得没法,半梦半醒地翻过身,伸长胳膊在柜子上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抓到了那只吵闹不休的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了接听。 “喂……谁啊?”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电话那头传来周晓琴笑意盈盈的声音:“怎么是你接的?小禾呢?让他听电话。” 秦野揉着眼睛坐起身,靠上床头,一低头就看见陈小禾仍沉沉睡着,脸颊埋进枕头里,只露出柔软的发顶和半边安静的侧脸。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压低声音回道:“还睡着呢。这么大早打来干嘛?不知道我们要补觉吗?” “哎呀,你还数落起我来了?”周晓琴语气顿时拔高,“是不是你昨晚瞎折腾来着?小禾可从不会睡懒觉的,都怪你,孩子都被你带坏了,哼!” 秦野听着,心里又甜又暖,忍不住轻笑出声,坦然认了下来:“是,后半夜基本没怎么睡。” 周晓琴在那头“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他伸出手,极轻地蹭了蹭陈小禾温热的脸颊,动作小心得像是在触碰什么珍宝。一边继续对着电话那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周晓琴语气软了半分:“最近还不行,剧场马上要开业,忙得脚不沾地。” “开业时间定了说一声,”秦野顿了顿,又问,“给师父拜年了吗?” “哼,还知道操心师姐了?省省吧我的好师弟,早打完啦!” 秦野低声笑了:“行,打完就行。” 周晓琴语气里带了些不舍:“那我挂啦,你们继续睡。等小禾醒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啊。” “知道,挂了。” 秦野打了个哈欠,挂断电话,顺手把手机放回柜子上。他侧过身,注视着身边人安静的睡颜,心里软成一片,默默想道:“昨晚真是累坏了吧……” 他俯下身,在陈小禾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心满意足地搂紧对方,闭上眼睛,再度沉入了回笼觉的暖意之中。 陈小禾是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的。他房间的窗帘不算厚实,不太挡光,正午的日头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指尖在光线中泛出微红。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身旁还在熟睡的人,他的师哥秦野。 陈小禾一时有些发蒙,怔了好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如潮水般缓缓涌回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却不想这一动,身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异样感,带着点酸软,也带着点难以言说的酥麻。他一下子呆住了,那些炽热、纠缠、低喘与颤栗的画面一闪而过,让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红得发烫。 恰在此时,秦野睁开了眼。一醒来就看见陈小禾低着头,双手捂着脸,一副羞得没处躲的模样,可爱得让他心头发软。他忍不住起身,从身后温柔地环抱住对方,将下巴轻轻搁在陈小禾单薄的肩膀上。 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更混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撒娇:“醒啦?十八岁的陈小禾。” 陈小禾羞得不敢抬头,只从喉咙里发出极轻的一声回应。秦低低笑了,继续逗他:“昨晚的事……还记不记得?” 怀里的人慢慢点了点头,依旧不好意思开口。秦野越看越觉得心头发热,干脆手臂一用力,将人整个抱起来搁在自己腿上,像哄小孩一样搂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那你可要对师哥负责一辈子哦!” “嗯。” 陈小禾轻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坚定。秦野看着他红透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涨得满满的,忍不住又凑上去,在那发烫的脸颊上接连啄了好几下。 下午,两人终于出了门。 大年初一,街上行人稀疏,马路上的车辆也少了许多,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一种闲适静谧的节奏里。天气晴好,不算太冷,他们便也漫无目的地并肩闲逛。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锦绣大剧院”的门口。崭新的建筑体量宏大,玻璃幕墙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庭开阔气派。 陈小禾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想起自家那略显局促和年岁的“四海”,轻轻叹了口气。更令人意外的是,这家剧院初一就正式营业了。 门口滚动的电子屏上闪烁着今日的排片和购票信息,来看戏的人竟络绎不绝。他们驻足不过一小会儿,就已经见到了好几拨观众说笑着验票入场。 秦野转头看了看陈小禾专注的侧脸,忽然松开他的手,大步走向售票处。 不一会儿,他拿着两张票回来,在陈小禾眼前晃了晃,嘴角扬起一抹笑:“走,师哥带你进去瞧瞧,看他们这儿到底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承诺 第32章 挖角 戏台之上,年轻的演员们唱得热热闹闹、声情并茂,唢呐锣鼓一阵响过一阵,整个场子都仿佛被掀翻了天。 台下,陈小禾与秦野并肩坐着,也都听得认真。尤其是秦野,看似目不转睛,实则眼珠灵活得很,一边听着戏,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整个剧场,从台前看到幕后,从观众席望到出入口,像是在盘算什么。 陈小禾很快察觉到师哥的心不在焉,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问:“师哥?你看啥呢?” 秦野收回目光,侧过头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看有多少咱的老客,都跑这来了。” 陈小禾闻言,也跟着朝四周张望。可惜他们坐在后排的高台位置,放眼望去,只能见到一排排黑压压的后脑勺,偶尔有几个回头说笑的,也辨不清是不是熟面孔。 他心里有些没底,声音也软了几分:“师哥,你说他们来这听了之后,还会回咱们那儿么?”顿了顿,又小声补充,“感觉这儿的演员唱得真挺好……尤其是刚才那一副架唱的《阴魂阵》,那上装嗓子真亮,气息也稳。” 秦野没反驳,只是嘴角轻轻一抿,无声地表示了认同。 陈小禾越说越没信心,声音几乎埋进了锣鼓点儿里:“我觉得她比我唱得好多了……” 秦野一听,顿时乐了,伸手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带。陈小禾没防备,整个人歪倒在他肩头,刚要挣扎,就听秦野带着笑的声音响在耳边:“承认别人唱得好没问题,但是记住了啊,他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不许贬低你自己,你哪比她差了?” “可是……可是,”陈小禾闷在他肩头,声音嗡嗡的,“我就是觉得她唱的更好,观众肯定也更喜欢她。” 秦野哈哈一乐,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捏了捏他的手心,说道:“胡说!在师哥心里,你比她好多了!再说了,她就干巴巴站那儿唱,再好也干巴。你想想你扭得多带劲儿? 陈小禾被他逗得脸红,猛地坐直身子,抬手就拍了他手背一下:“师哥,我在说正经的!” 秦野也不躲,仍是那副混不吝的笑模样,挑眉道:“我怎么不正经啦?我说得不对?” 陈小禾说不过他,只得扭过头去,专心看戏。而一旁的秦野,脸上仍挂着那抹坏笑,眼神悠悠地转着,不知又在琢磨什么主意,只有嘴角一丝笃定的弧度,悄悄透露着他的心思。 散场后,陈小禾和秦野随着人流缓缓往剧场外走。喧闹的人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灯笼的光晕在夜色中微微晃动,刚走到剧场大门外的石阶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却清晰的声音。 “二位请留步。” 陈小禾下意识地回头,却蓦地一愣,叫住他们的,竟是那个曾经连续多场坐在第一排、每次都给他送花的男观众。 他下意识地看向师哥,只见秦野早已转过身,一张脸却绷得紧紧的,那表情活像谁欠了他好几十万没还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惹我”的气息。 中年男子微笑着走上前来,语气从容:“真没想到,今晚能在‘锦绣’遇到你们二位来听戏。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他略作停顿,目光在两人脸上温和地扫过,“既然这么巧碰上了,不如就近找个茶馆坐坐?聊一聊,二位意下如何?” 陈小禾心里一紧,立刻想开口拒绝。,却听见秦野冷冰冰地抢先答道:“太晚了,不去了。”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再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聚的。” 被直白拒绝的男子脸上不见丝毫失落,反而笑容更深了几分:“其实不瞒二位,我原本就打算年后去找你们聊聊。既然今晚恰好遇见,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简单说几句?” 陈小禾越听越觉得这人古怪,原本那点好印象顿时大打折扣。他悄悄拽了拽秦野的袖口,低声说:“师哥,咱回家吧。” 秦野却似乎被对方的话挑起了兴趣。他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仿佛嗅到什么关键信息。他轻轻拍了拍陈小禾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朝男子扬了扬下巴:“行啊,那就悉听尊便。” 三人坐在一间雅致的茶室内,陈小禾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屋子,灯光是暖黄色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他用手摸了摸面前的桌角,分不清这是什么木,但触感告诉他肯定不便宜。 一位身着素雅的服务人员走了进来,微笑着静立一旁,等待吩咐。 中年男子先开了口,声音平稳而温和:“我们来一壶白牡丹吧,味道很清甜,晚上喝也不怕睡不着,正好可以慢慢聊。”他说这话是目光掠过秦野,最终停在陈小禾的脸上。 陈小禾不喝茶,只习惯喝温开水,师父关文山倒是总喝茶,但是他也不知道喝的是什么茶,反正在他的认知里,茶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有颜色的水。 秦野似乎对茶也没什么兴致:“喝什么都行,我更喜欢和水。” 中年男子笑了笑,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放在桌面上,两个指尖轻轻一推送到了秦野的面前。 秦野低头瞥了一眼,诧异道:“锦绣?” 陈小禾一听,急忙凑向前去看,名片上简洁的印着几行字,最显眼的是“锦绣大剧院总经理,”以及一个名字“展帆”。 “你是锦绣剧院的人?”俩人异口同声的问道,语气中充满了警惕与不解,陈小禾心里顿时涌上一顿烦躁,他不想知道这位剧院经理为啥要请自己和师哥大晚上的喝茶,此刻唯一想的就是“回家”。 “那就别兜圈子了,秦野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有啥要说的直接说吧”。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茶具走了进来,展帆却只是淡淡一笑:“话是要说的,但茶也不能不喝!” 服务员正要上前斟茶,展帆却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出去吧,这里不用服务了。”服务员微微颔首,安静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展帆不慌不忙的拿起壶,缓缓将茶汤倒入两个白瓷杯中,先后推到了陈小禾与秦野的面前,茶香袅袅升起,带着清雅的甜味,两人都不大给面子,谁也没有动。 “尝一尝吧”展帆仿佛没看到他们的抗拒,依旧语气平和:“这家的茶还是不错的,在本市不说最好,也是能排的上名号的”。 陈小禾实在不太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于是出声打断:“你到底要聊什么?” “原本不该由我出面聊”展帆终于切入正题,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但今天既然碰到了,还是聊一聊比较好。小禾,这样叫你不介意吧?” 没等陈小禾说什么,秦野已经冷冷开口:“我师弟姓陈。” 展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陈小禾,秦野,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来锦绣唱戏?” 陈小禾一听,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想也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没有,完全没有意向。”说完就站起身,拉着师哥秦野:“师哥,我们走!” 秦野心里一阵痛快,站起身跟着陈小禾就要出去,身后的展帆却对着两人大声说道:“四海挺不了几天的,早点上我这来,才是明智之举。” 秦野猛地回头,眼神冷冽如冰:“四海将来如何,不需要你操心,我们师兄弟都不会去你的锦绣唱。”秦野看着人冷冷的说道,展帆轻蔑一笑:“这可不好说,话别说的太死!” 秦野还想反驳,陈小禾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制止:“师哥,别理会他,咱回家。” 展帆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去,他的目光停留在他们紧握的双手,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陈小禾推开门,闷闷的走进剧场,秦野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秦野快走两步,从身后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陈小禾的肩窝,低声道:“还闷闷不乐啊?那种人的话,别往心里去。” 陈小禾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却仍带着愤愤的语气:“师哥,他竟然那样诅咒四海!好像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似的……” 秦野轻笑一声,转过他的身子,伸手刮了刮他的鼻梁,眼神里满是温柔:“他就是故意那么一说”说着,他指尖下滑,轻轻托起陈小禾的下巴,目光落在对方微微张开的唇上,忍不住就要低头吻下去。 陈小禾没有抗拒,只是睫毛轻轻颤动,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刹那,陈小禾耳尖一动,敏锐地捕捉到楼下传来的细微脚步声。他猛地惊醒,一把推开秦野,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襟。 就在这当口,师父关文山已经走上了楼。看到两人站在走廊上,不由停下脚步,疑惑地打量他们:“你俩不进屋,站在这儿干什么?”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陈小禾通红的脸颊上,关切地问道:“小禾,没感冒吧?脸怎么这么红?” 陈小禾只觉得脸颊烧得更厉害了,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没有,师父,刚外面冷,进屋一热就……”话还没说完,他就像只受惊的兔子,灰溜溜地闪身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轻响关上了门。 走廊里只剩下关文山和秦野师徒二人。秦野面不改色,恭敬地说道:“师父,我也进去了。” 关文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苍老的手扶着墙壁,身子微微颤抖。秦野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关文山摆摆手制止了:“没事,老毛病了。你也进去吧,早点休息。”说罢,他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秦野站在原地,目送着师父背影,直到确认他走进房间关上门,这才转身。但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轻手轻脚地拧开了陈小禾的房门,闪身进去。 “师哥!”陈小禾正坐在床边发呆,见状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慌张,“师父他……进房间了?” 秦野反手锁上门,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步一步逼近陈小禾:“好啊你,陈小禾,关键时刻竟敢扔下我自己溜走……”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挖角 第33章 初五 关文山起了个早,做好了饭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本想叫两个徒弟起来吃饭,刚走出小食堂却又转身折返。想着大过年的,平时练功辛苦,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吧。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管得太细。 阳光透过窗帘,一寸寸爬进屋内,正好落在陈小禾脸上。他迷迷糊糊地被日光晒醒,刚一翻身,下身那种熟悉的酸痛感便隐隐传来。 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缓了片刻,才慢慢用手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两人自从尝到了滋味儿后,就仿佛着了魔似的不知节制,昨夜又缠绵到后半夜才睡。 陈小禾睡在里侧,他这一动,秦野也跟着醒了过来。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往旁边揽,声音含混地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会儿……” “不早了师哥,太阳都晒屁股啦。”陈小禾推了推秦野结实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催促。 秦野揉了几下眼睛,总算清醒了几分,也跟着坐起身来:“大过年的,急什么?放心吧,师父肯定不会来叫我们的。” 陈小禾没接话,只是手脚利落地从秦野身上翻过去,伸手抓过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件仔细穿好。随后他又转过身来,伸手去拉秦野:“快起来,师哥。” 其实陈小禾自己也不知道非起床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这样赖在床上,实在有些不像话。 两人简单洗漱后走进小食堂,果然看见桌上摆着师父留好的饭菜,还微微冒着热气,便并肩坐下安安静静吃起了这顿早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 清晨细雪零星飘洒,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还没彻底醒来。陈小禾和秦野一早就来到剧场门口,点燃了几个二踢脚。 爆竹“砰--轰”两声炸响,第一声蹿入冷冽的空气,第二声则在半空中轰然绽开,仿佛将沉寂的冬日一下子惊醒,这一响,对他们剧团而言,是真正的新年序幕拉开了。 孙彩芹昨天下午就赶回了剧团,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大年初五,既是“破五”,又是剧团年后开唱的头一天,这开工饭绝不能马虎,得多备几道吉祥菜,讨个好彩头。 而此刻,关文山正坐在自己房内,手中的电话那头,是彭小涛略显迟疑的声音。 彭小涛向来话不多,性格沉闷,平时除了跟吴大勇还能聊上几句,也就和小琴说话时能多应几声。他握着听筒,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说道:“关师父,我……” 关文山没等他说完,就温和地接过了话头:“是想走了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没想到关文山早已料到。过了一会儿,彭小涛才低声回道:“实在不好意思,关师父。我本该早点儿跟您说的,拖到今天初五才开口,是我不对。” 关文山轻轻咳了几声,喉咙里带着些沙哑,缓了一瞬才应道:“没事儿,没事儿。你这孩子,别总把不好意思挂嘴边。不想在这儿待了,直说就行,”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那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关文山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放不下的是什么。可感情这事,终归强求不来。小琴如今也算有了着落,他再这样执著,苦的只有自己。 “还没想好……”彭小涛的声音闷闷的,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几分迷茫。 关文山听得出来,这孩子心里还乱着。他知道多说无益,只是轻声嘱咐:“以后要是想回来了,随时给我打电话。要是在外头有更好的出路,你就安心去闯。年轻就是本钱,机会还多着呢。” “谢谢你,关师父!”彭小涛的声音终于多了些温度。 电话挂断之后,关文山扶着桌沿想要起身,却忽感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一晃,又跌坐回椅子上。他闭眼捏了捏额角,缓了好一会儿,那阵昏沉才渐渐散去。 另一头,剧场门外,陈小禾一张脸被冷风吹得通红。秦野一边念叨,一边伸手替他搓脸取暖:“早就跟你说早上冷风厉害,偏不听,帽子不戴,口罩也不带!”话里都是埋怨,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语气里藏不住心疼。 “师哥,轻点儿,疼……”陈小禾一边躲一边求饶,可力气终究没秦野大,只好乖乖任他揉。 “现在知道疼了?活该!”秦野嘴上不饶人,可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几分。 “哎呀师哥,我下次肯定听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陈小禾眨着眼睛,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 秦野看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轻轻拍了拍他冻得发红的脸颊:“小样儿,这话我可记着了。下次再不听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彩芹在厨房做好了饭,出来招呼他们:“饭好了,快进屋吃饭吧!” 陈小禾应了一声:“这就回,芹姨。””两人并肩走进小食堂,见关文山还没到,陈小禾刚想上楼去叫,恰巧关文山推门走了进来。 孙彩芹和秦野一起把菜端上桌,陈小禾摆好碗筷,关文山则默默打开柜门,取出一瓶散装白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秦野望着关文山,目光里带着无声的审视。他直觉师父心里有事。三人都落了座,只有秦野还站着,陈小禾轻轻拽了拽他的裤腿:“师哥,坐呀。” 他抬头看向秦野,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师父。关文山此时也抬起头,对上秦野的视线:“不坐下吃饭,瞅我干啥?” 秦野没应声,径直坐下。孙彩芹笑着招呼他:“快,尝尝芹姨今天这菜咸淡咋样。” 陈小禾夹了一筷子鱼肉,连声称赞:“好吃好吃,不咸不淡正好!”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秦野:“师哥,你快尝尝。” 秦野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细细嚼了嚼,点头道:“芹姨,您这手艺又精进了。”孙彩芹一听,乐得合不拢嘴,转头对关文山说:“老关,早上少喝点酒,多吃菜!” 关文山抿了一口酒,对桌上三人说:“晚上就唱两场吧,我去给大勇伴奏。” 陈小禾心里嘀咕:“难道是小涛哥不来了,师父才顶上去?”他没说出口,秦野却直接问道:“彭小涛不来了是吗?” 关文山又喝了一口,瞥了秦野一眼:“知道了还问。” “我不问,您就不打算说了?” 陈小禾紧张地看着师徒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忙打圆场:“那师父,我下午写水牌就写两场。不知道鹏哥和玲姐几点能到?他俩今晚唱啥?” 关文山率先移开视线,不再和秦野对视:“先空着吧,等他俩来了再补上。” “好嘞,师父!” 这顿饭因师徒俩的较劲,吃得有些不欢而散。陈小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望着躺在床上的秦野,好奇地问:“师哥,我刚来那会儿,你和师父关系多好啊。虽说师父有时也说你几句,但那会儿你从不跟他顶嘴。怎么这两年,你俩越来越紧张了?” 秦野侧身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只笑了笑说:“可能是迟来的叛逆期吧。” 陈小禾坐到床边,低头摸了摸秦野额头上新冒出的痘痘,半开玩笑地说:“可不是叛逆期嘛,你看青春痘都憋出来了。” 秦野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笑着问:“又打趣我是不是?” 陈小禾推着他结实的胸膛,挣扎着想起身:“师哥,我错啦!你快松开我。” “不松,就不松!” 秦野耍赖般地嚷着,陈小禾嘴角带着笑,无奈地放松下来,整个人趴在他胸口,语气软和:“师哥,以后少生气嘛,你看痘都气出来了。” “啪”的一声,秦野的手轻轻落在他屁股上,笑道:“嗨呀,还敢调侃你师哥!” 那一巴掌并不疼,只带着点酥麻,但陈小禾还是在第二下落下来前笑着求了饶。 下午,陈小禾和秦野坐在戏台上,商量晚上唱什么曲目。陈小禾把水牌也带了过来,想着定下就直接写上。 正当两人纠结是唱《锔大缸》还是《瞎子观灯》时,剧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陈小禾起身望去,只见韩玲和孙大鹏两口子走了进来。韩玲手里提着两个礼盒,孙大鹏则抱着一个小女孩。 秦野也跟着站起身,瞧见这阵仗,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陈小禾快步走下戏台迎上去:“玲姐,鹏哥,你们来啦。”他望着孙大鹏怀里的小女孩,惊喜地问:“这就是你们家姑娘吧?” 韩笑容满面地点头:“是呀,小禾。”孙大鹏把女儿轻轻放在地上,柔声说:“欣欣,叫小禾叔叔!” 小女孩戴着毛线帽子,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她怯生生地望了陈小禾一眼,小声开口:“叔叔好!” 秦野也从后面走过来,韩玲连忙对女儿说:“欣欣,跟这个叔叔也问好。”小女孩眼珠转了转,瞅了秦野一眼,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直往孙大鹏身后躲,怎么也不肯开口。 韩玲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对秦野说:“这孩子,胆小。” 陈小禾忙道:“玲姐,先上楼吧,楼下凉,别冻着孩子。” 正说着,孙彩芹从楼上下来,见到韩玲夫妻,寒暄了几句。韩玲开口道:“芹姨,这孩子您帮我看一会儿,我和大鹏找关师父有点事。” 孙彩芹满口答应,伸手要去牵小女孩,她却不肯。陈小禾在一旁看着,和小女孩眼神一对,她突然跑过来,朝他伸出手。孙彩芹哈哈笑道:“这是要你牵呢!快带我们欣欣小朋友上楼。” 陈小禾便牵起小女孩的手,和孙彩芹一道上了楼。秦野目送这对夫妻上楼,低声说:“师父在他房间,你们上去吧。” 两人点头跟上。秦野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第34章 争吵 “欣欣,你几岁啦?” 孙彩芹看着陈小禾牵着小姑娘的手,两人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转着圈,不由含笑柔声问道。 欣欣抬起头,声音清脆又欢快,像只小黄莺:“我七岁啦,孙奶奶!” “哎呀,我们小欣欣都七岁啦,上一年级了吧?”孙彩芹继续温声问道,眼里都是慈爱。 没想到这句话却像触到了什么开关,小女孩突然松开了陈小禾的手,小嘴一撇,毫无预兆地就坐到了地上,声音一下子带上了哭腔:“妈妈说……等我好了才让我上学……” 孙彩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小姑娘身体可能不太好。她心里微微一沉,却没有再追问,只是赶忙走上前,弯下腰轻声哄道:“欣欣乖,咱们不坐地上,地上凉。奶奶陪你坐小沙发好不好?” 小女孩却倔强地摇着头,怎么也不肯起来,眼看情绪越来越低落。 就在这时,一道冷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再不起来,以后就真的不让你上学了。” 是秦野,他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欣欣被这突然的严厉语气吓了一愣,抬起小脸望过去,撇着的嘴微微颤抖,眼圈迅速红了,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来。 孙彩芹赶紧趁机把小姑娘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到柔软的沙发上,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温声安慰:“别听那个叔叔瞎说,他吓唬你的!等欣欣把身体养得棒棒的,马上就能去上学啦,还能认识好多新朋友呢……” 另一边,陈小禾悄悄挪到门边,凑到秦野身边。他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斜斜地靠在了另一侧门框上。一左一右,活像两尊心事各异的门神。 “师哥,”陈小禾小声开口,歪头打量着秦野紧绷的侧脸,“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秦野闻言,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一个笑,可那表情在陈小禾看来却比哭还别扭。 “哎呀,不是这样的,”陈小禾看不下去,索性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戳在秦野的嘴角两边,向上小心翼翼地提起,“笑嘛,要这样——嘴角弯起来,才好看!” 不过多时,孙彩芹的房门想起了敲门声,“咚”的一声吓了陈小禾一跳,他连忙起身开门,只见韩玲和孙大鹏夫妇二人站在门外。 韩玲越过门口的两人,直奔房间内的女儿:“欣欣,过来吧,我们回家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刻意放得轻柔。 小女孩儿一看是妈妈进来了,顿时笑逐颜开,脆生生地喊了句“妈妈”,直接扑向了韩玲,孙彩芹在后面虚扶着,生怕她跑得太急摔倒了。 韩玲弯腰一把将孩子抱起,眼中满是感激的看着孙彩芹:“芹姨,多谢你这几年的照顾了,我和大鹏今天起就不在“四海”唱了。” 孙彩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又恢复了面色如常。她抬手理了理欣欣的衣领,语气温和:“客气啥,都是姨该做的。以后有空,多带欣欣回来玩儿。” 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朝门外走。站在门口的陈小禾下意识闪身退到走廊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孙大鹏。他看着对方眼中的疲惫和眼下淡淡的青黑,忽然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这对夫妇刚来“四海”时是什么样子了。 “鹏哥,你和玲姐为啥不唱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话问得有些歧义,孙大鹏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应声。陈小禾锲而不舍地追问:“鹏哥,你和玲姐咋不在这唱了呢?” 正好孙彩芹从他身边经过,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问。韩玲抱着孩子,看了眼陈小禾,又瞥了眼站在稍远处的秦野,终究没有回答这个疑问,只是低头对女儿柔声道:“欣欣,和两位小叔叔说再见。” 小女孩听话地挥挥手,奶声奶气地说:“再见,两位小叔叔!” 陈小禾愣愣地跟着挥手,心中的疑问却愈发强烈。他张了张嘴,还欲再问,秦野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小傻子,人家不想回答,你还问什么?”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让韩玲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抱着孩子忙向孙彩芹道别:“芹姨,外边冷,您就别送我们下楼了。”说完,她扭身给孙大鹏使了个眼神。孙大鹏默默接过女儿,一家三口就要转身下楼。 身后的秦野却突然发问,声音清晰而冷静:“玲姐,鹏哥,‘锦绣’一场给你们开多少啊?” 这句话像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韩玲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孙大鹏抱着孩子猛地回身,却被韩玲紧紧挎住胳膊:“走吧。” 看着两人快步下楼的背影,秦野也跟了下去。陈小禾忙不迭地跟上,秦野在后边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玲姐,是谁找你们谈的?那个姓展的吗?” 孙大鹏听见这话,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秦野:“野子,你还想问啥?” 秦野笑呵呵地,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我还想问的多了呢?想问问你们两口子知不知道‘白眼狼’三个字怎么写?” 陈小禾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前拽住秦野,相反,这一次他也很想问问“为什么”。明明上次说好的,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会留在“四海”。关师父给他们的工资在行业里也不算低,为什么非要今天走?为什么不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 “瞎问什么?” 关文山站在楼梯口,一脸严肃地看着楼下。秦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他回头带着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了关文山一眼。 “小禾,练戏去!”关文山语气生硬地命令道。 孙彩芹站在他身旁,一个劲儿地给陈小禾使眼色。陈小禾心领神会,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没有动。关文山见状,又加重语气道:“师父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陈小禾这才不情愿地上前拉住秦野的胳膊:“走,师哥,咱们练戏去吧。” “呵呵。”秦野冷笑了两声,任由陈小禾拉着,转身搂着他的肩膀上了楼。 韩玲的眼神复杂万分,心里百味杂陈。她抬头看了眼关文山,想再说些感激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关文山只是摆摆手,声音里透着疲惫:“回吧,回去吧!” 孙大鹏大声吼了句:“谢了,关师父!”说完就带着媳妇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四海。 陈小禾跟着秦野已经拐上了二楼。关文山瞪了秦野一眼,秦野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咳咳……”关文山最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拖累,败下阵来。秦野则搂着陈小禾,大摇大摆地往最角落的练功房走去。 练功房里,陈小禾一边压着腿,一边问秦野:“师哥,你怎么知道玲姐和鹏哥是去了‘锦绣’呢?”他本来还想说“万一是别的剧团”,但话没出口就自己哑了声。 其实不用细想也能明白,“锦绣”那边出手阔绰,挖角的事儿已不是秘密。剧场之间抢客人、抢演员屡见不鲜,但真正发生在“四海”身上,发生在自己熟悉的人身上,陈小禾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秦野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无意识地开开合合。陈小禾忽然想到什么,担忧道:“师哥,师父最近总是咳嗽,你发现没?是不是感冒了?” 秦野“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嗯,有一段时间了。让他少抽那个破烟,一点儿也不听。一会儿我下楼去趟药店,买点止咳药。” 陈小禾点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两人出门时正好碰见关文山下楼。师徒俩人仍旧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僵持。陈小禾在一旁开口道:“师父,你要出门吗?” 关文山闷声回应:“嗯,出去转转。” “外边那么凉,你还咳咳的,就消停在屋里呗!”秦野的话本是关心,但说出来却有些变味。关文山没有理睬他,自顾自地下楼。秦野在后面突然大声说道:“心里烦是不是?屋里待不住了?早知这样,何必刚才那么好脾气!” 关文山停住脚步,回头对着秦野沉声道:“人家有难处,我们帮不上,但也不能强留人家不是?况且大家你情我愿的,本来就是讲个缘法。人不想在你这唱了,那说明缘分没了,何必硬要留,生出是非来呢!” 秦野听师父这么一说,顿时笑了,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你说没缘了就没缘了?一辈子不争不抢有什么用?到头来一个你也留不住!” 这话一出口,关文山的脸色变了又变,像是被触到了痛处。秦野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这些话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陈小禾眼瞅着情况有些不对,急忙上前拉住秦野的手,对关文山说道:“师父,我和师哥先出去了。您要是出门也慢点走,路上有些滑。” 陈小禾牵着秦野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剧场。外边的冷风扑面而来,让秦野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低着头不说话,目光盯着脚下斑驳的红砖。陈小禾便牵着他的手,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无声地陪伴着。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街边的商户纷纷亮起灯牌,霓虹灯光在渐暗的天色中闪烁,这才后知后觉已经在外面闲逛了很长时间。好在两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并没有感到多么寒冷。 秦野又走了几步,突然蹲在了路边。陈小禾伸手拉他,却没有拉动,索性也跟着蹲了下去。 “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和他说话?”秦野的声音闷闷的。 陈小禾轻声“嗯”了一下。 “我不该发脾气,是不是?”秦野转过头来看向陈小禾,脸上没什么表情。忽地,他微微一笑:“我蹲下你就跟着蹲啊,陈小禾,你傻呀?” 陈小禾嘻嘻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师哥在哪我就在哪!” 秦野伸出手去够陈小禾的头,被陈小禾敏捷地躲开了。秦野不服气地用力往前一扑,结果两人都失去平衡,栽倒在路边的积雪上。陈小禾大笑着拽起秦野,用手仔细拍打两人身上的灰尘,然后开口道:“师哥,我们回家吧!” 秦野向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街道对面的一家药店亮着的灯牌上。“走,”他指着那边说道,“先去给老头买药”。 第35章 比赛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阳历刚进五月,这座东北小城便已暖意融融,四处都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路边的杨柳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迎春花也早早地绽开了黄色的花朵。 小剧场最近这段时间每天只安排两场演出,自从彭小涛离开后,吴大勇介绍了自家的一位表叔过来帮忙。 这位老师傅虽然偶尔节奏稍慢,唱段配合上还有些生疏,但好歹解了剧团的燃眉之急,让演出得以继续。 最让陈小禾感到欣慰的是,不少老观众陆续回到了“四海”看戏。他们常常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唠嗑:“那边人太多了,乌烟瘴气的。刚开始唱得还挺好,现在也不认真唱了,净整些流行歌曲,没劲儿。”这些熟悉的嗓音和话语,让陈小禾觉得格外亲切。 今天师父的一个老朋友家办喜事,早上吃饭的时候,关文山告诉秦野要陪他一起去,秦野想都没想便直接回绝了,但关文山执意要他去,陈小禾不喜欢去这种场合,于是自告奋勇:“师父,我留下和芹姨看家。” 中午吃过饭后,他躺在床上悠哉的打起了瞌睡,这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嗡”的震动起来,陈小禾接起电话。 “喂,陈小禾,有没有想我啊?”电话那头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陈小禾一听这声音,顿时笑逐颜开:“当然想你啊,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们啊?” 周晓琴在电话那头轻笑:“我考虑考虑吧,再考察考察你们一段时间。” 师姐弟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气氛轻松愉快。说着说着,周晓琴忽然问道:“秦野今天不在家啊?” 陈小禾有些惊讶:“师姐,你怎么知道的?” 周晓琴的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他要是在家,还能让咱俩说这么消停?早就抢你手机了。” 陈小禾忍不住哈哈大笑:“师姐还是你懂师哥。” 聊得正欢时,周晓琴突然话锋一转:“小禾,省里电视台要办二人转比赛,你们知道不?” 陈小禾一脸茫然:“啊?什么时候的事?” 周晓琴“哎呀”一声,语气顿时焦急起来:“幸好我问问你。月底初赛就要开始了,我听说不限制条件,什么年龄都能报名。我本来想报名来着,但剧场这边太忙了,实在走不开。你和秦野俩人报名去试试呗?你俩这条件肯定能进决赛。” 周晓琴说得头头是道,但陈小禾却兴致不高。一来去省城人生地不熟,二来“四海”这边也离不开他们俩人。剧场的演出需要人手,新来的老师傅还需要时间适应,更何况师父的身体一直不好。 “我不想去,师姐!”陈小禾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犹豫。 “哎呀,你这孩子,完犊子!” 周晓琴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中带着遗憾:“去试试呗,要是觉得不行,咱再回来。这可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咱们‘四海’呢。” 陈小禾有些犹豫了,电话那头的周晓琴却更来劲儿了:“报名截止还有一周呢,现在准备完全来得及! 就算最后不行,去两天就回来也不耽误什么功夫,你说是不是?师姐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等师父和秦野回来也跟他俩说说。我这边还得忙,先不跟你说了啊!” 周晓琴匆匆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忙音嗡嗡作响,陈小禾握着手机有些茫然。 师姐现在越来越忙了,刚离开那会儿每隔几天就会来个电话,最近这一两个月却只通了一次电话。有时候他主动打过去,那边也总是说不上两句就急着挂断。 他跟芹姨提起这事,芹姨笑着说这是好事,说明师姐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陈小禾一听原来是这个道理,便也由衷地替师姐高兴起来,他是真心希望师姐过得好。 下午,秦野和关文山回来了。 秦野推门进来时,陈小禾正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斑。 秦野一看陈小禾的睡颜,原本眉间若有若无的烦躁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笑容不自觉爬上眉梢。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从前那样轻轻捏了捏陈小禾的鼻子。 陈小禾在睡梦中感觉鼻子又痒又堵,闭着眼睛伸手想去揉,却没碰到鼻子,反而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猛然睁开双眼,正好撞进师哥含笑的眼眸里。 “陈小禾,做什么美梦呢?”秦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陈小禾欣喜地从床上一坐而起,却疏忽了秦野正弯腰靠近他,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两人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师哥!”陈小禾惊呼一声。 秦野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他稳住身形后在床边坐下,看着陈小禾担忧的眼神,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揉揉自己的额头,随即伸手拨开陈小禾捂着额头的手:“别这么捂着,过来我给你揉揉,不然晚上该青了。” 陈小禾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隐隐作痛,不用想肯定已经鼓起一个大包。他小声问道:“师哥,你和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野一边轻柔地帮他揉着额头,一边回道:“刚进屋没多久。”他的手指温热,力道恰到好处,让陈小禾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中午师姐来电话了。”陈小禾兴奋地告诉秦野。 秦野挑眉:“哦?那你俩都聊什么了?” 陈小禾想了一下,最后说道:“也没说什么,和之前差不多。师姐还是很忙,哦对了,她还问你和师父去哪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心中的疑问,忍不住问道:“对了师哥,今天师父非要你一起去,是为什么事啊?” 秦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师父啊,他是托人要给我介绍个对象。”说完悄悄打量着陈小禾的表情。 陈小禾一听这话,眼神顿时暗淡了几分,心里忍不住敲起了小鼓。他试探着问:“那……看得怎么样?” 秦野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忽然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看什么看?逗你玩呢。” 陈小禾心里的鼓槌终于落地,抬起头看见秦野红红的额头,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两下:“师哥,你也揉揉,不然该疼了。” 傍晚时分,孙彩芹准备好了晚饭,四个人坐在桌旁。关文山突然放下筷子,目光在秦野和陈小禾之间来回扫视,却一言不发。陈小禾不解地问:“师父?” 秦野头也不抬,继续吃着饭:“有事就说!” 关文山平地一声雷:“我给你俩报了个名。”说完又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仿佛刚才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小禾咬着筷子不做声,只是盯着师父看。这回轮到秦野放下筷子了:“你说啥玩意儿?” 关文山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语气平静:“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耳背了?我说给你俩报了个名。” “报什么名?”秦野追问道。 关文山咽下一口饭,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省里的二人转比赛,你俩去试试吧。” “不去!”秦野斩钉截铁地回答,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只有陈小禾依旧咬着筷子,默不作声。 关文山对秦野的拒绝充耳不闻:“名都报完了,怎么能不去?” “谁报的名谁去,反正我不去!” “你……”关文山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孙彩芹连忙去厨房倒了杯水递过来。关文山接过水杯喝了几口,这才缓解不少。 “小禾,你去不去?”关文山突然转向陈小禾发问。 陈小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没了主意地看向秦野。秦野直接替他回答:“不用问他。一天天不够折腾的,我俩去省城,家里这边怎么办?” 陈小禾跟着点点头,师哥的担心也是他所担心的。剧场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要是他俩一走,又不行了可怎么办? 关文山摆摆手:“家里这边不用你俩操心。到了那儿好好比赛,别第一轮就被淘汰回来,那我这老脸可就丢大了!” 秦野一脸了然:“不用在这给我用激将法,不好使。” 关文山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不是非要你们拿个什么名次回来,去那儿看看,涨涨见识总是好的。多看看各地的同行都是怎么唱的。”说着他突然看向陈小禾,继续道:“再说了,小禾还没去过省城呢?你这个做师兄的,不得带着师弟多出去见见世面?” 秦野低着头没有说话。孙彩芹在一旁帮腔:“现在省城可好看啦,路边的花都开了,听说还有什么夜市,可火了呢!” 秦野忽然抬头看向陈小禾:“想去看看吗?” 陈小禾认真想了想,轻声回道:“师哥,我听你的。你要去咱就去,你要不想去咱就不去。” 秦野看了看关文山,又看了看孙彩芹,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陈小禾身上,目光坚定:“那咱就去!” 去省城的那天早上,孙彩芹一大早就起来在小食堂包饺子。俗话说“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为了讨个好彩头,她硬是让两人多吃了好几个饺子,直到他们都摆着手说再也吃不下了才作罢。 关文山亲自开车将两人送到火车站,晨光熹微中,站台上已经人来人往。陈小禾背着包跟在秦野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跟着人挤进了车厢。 火车慢悠悠地驶离车站,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四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到达省城,陈小禾第一次去省城,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而秦野则因为早起的缘故,正靠在他的肩膀上补觉,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 陈小禾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坐直,让师哥靠得更舒服些,窗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看着秦野安静的睡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次去省城,不管比赛结果如何,能跟师哥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已经让他充满期待。 火车呼啸着向前行驶,载着两个年轻人奔向陌生的城市,也奔向未知的挑战和机遇。陈小禾轻轻握住秦野的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揪住一个小可爱,感谢有你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比赛 第36章 酒店 十二点刚过几分钟,列车缓缓停靠在省城车站。陈小禾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站台上人流如织,广播里传来到站提示,清脆的女声在车厢内回荡。 火车停稳后,秦野自然地牵起陈小禾的手,像是怕他会走丢似的。过道上挤满了急着下车的旅客,人们推搡着向前移动。秦野低头在陈小禾耳边轻声嘱咐:“跟紧我,别被人群挤散了。” 陈小禾轻声应了一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师哥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能感受到秦野掌心的温度,这份温暖让他在这陌生环境中感到一丝安心。 两人随着人流艰难地挤出出站口,陈小禾这才看清省城车站的全貌。气派的穹顶,明亮的大理石地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无不彰显着省城的繁华与气派。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车站外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喇叭声交织成一片。“住店吗?便宜舒适!”一个中年男子突然窜到陈小禾面前,声音洪亮地问道。 秦野迅速将陈小禾揽到身前,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随后低声对陈小禾解释:“这些都是拉客的,不用理他们。” 陈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纳闷:省城的店家都这么热情主动吗? 两人穿过马路,走进车站附近一家看起来还算整洁的酒店。秦野走到前台询问道:“请问还有房间吗?” 前台服务员抬起头打量了两人一眼,懒洋洋地回答:“双标间一晚一百五,要住吗?” 秦野微微皱眉:“还有其他房型吗?” 服务员显得有些不耐烦:“大床房两百一晚,就这两种。” 陈小禾听到这个价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急忙拉着秦野走出酒店,压低声音说:“师哥,这也太贵了!万一我们要多待几天,一千块钱就没了。不行不行。”他边说边摇头,脸上写满了担忧。 秦野也觉得价格偏高,思索着说:“车站附近的酒店肯定都贵,我们往远处找找。”说着,他带着陈小禾走到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省城地图。 两人站在报刊亭旁仔细研究路线。他们明天要去的电视台离车站有些距离,坐公交需要半个多小时呢。秦野决定在两者之间的区域找个合适的住处。 报刊亭老板见两人研究了半天,热心地插话道:“你俩是刚下火车找住处吧?别在这附近找,要么贵得要命,要么条件特别差。要是你们不嫌远,我给你俩介绍个酒店,环境不错,价格也公道,就是离这儿有点距离。” 秦野闻言,立即将地图递到老板面前:“您说的酒店在哪个位置?” 老板在地图上虚画了个圈,陈小禾凑近看,发现那个位置竟然比车站更靠近电视台。 “大概多少钱一晚呢?”陈小禾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板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上次住是二十块一晚,老板人很实在。你们要是愿意多走点路,可以去看看。” 陈小禾觉得价格很合适,于是他们两人背着包坐上了公交车。中途换乘了一趟,在午后烈日高照之下,终于抵达了报刊亭老板所介绍的那家酒店。 酒店位于公交站台的斜对面,淡黄色的墙体显得有些斑驳,从外观上看就是一栋颇有年代感的小楼。两人穿过人行横道,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秦野率先推开门,陈小禾紧随其后。外面阳光正烈,虽未到三伏天那般酷热,却也蒸得人浑身发烫。然而刚一踏进酒店,一股凉意顿时从脚底直窜头顶,陈小禾甚至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炸起了几根,仿佛瞬间从初夏跌入了深秋。 大堂布置得十分简约,面积不算大。前台站着一位年纪与关文山相仿的老爷子,正一手拽着电话线,另一手握着听筒,和电话那头的人聊得热火朝天。 秦野走上前问道:“老板,还有房间吗?”老爷子仿佛没听见,仍旧笑呵呵地对着话筒应和。秦野有些不耐,用手敲了敲前台的桌面,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老板,住店!” 这时老爷子才抬起头,注意到站在面前的秦野,又瞥了一眼跟在后头的陈小禾,脸上堆着笑,语气却不急不缓:“别着急,别着急,先坐一会儿。” 陈小禾见老板完全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只好上前拉了拉秦野的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两人退到靠墙的沙发上坐下,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小禾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只欧式复古挂钟上,钟摆规律地摇晃,而耳边仍不断传来老板欢快的谈笑声。又过了约莫十分钟,秦野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他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就在这时,老板终于放下了电话。 老爷子脸上仍洋溢着笑容,从前台后面踱步出来,对秦野说道:“小伙子,住店啊?打算住几天?” 秦野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两天。”老板接着热情地回应:“那正好,今天是我好日子,我儿媳妇刚在医院给我生了个大孙子!所以今天所有房间统统打五折!” 陈小禾在老板说完这句话后,莫名觉得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一些,凉意让他不禁抱起双臂。他轻声问道:“请问……一晚多少钱?” 老板笑呵呵地回答:“单人标间原价二十,今天只要十块。”陈小禾对这个价格十分满意,凑到秦野耳边低声说:“师哥,我们就住这里吧。” 秦野点了点头,转而向老板问道:“那双人间呢?” 老板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解释道:“我们这儿没有标准双人间,双人房只有大床房,原价五十,今天二十五。” 秦野几乎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那就要大床房!” 成功办理入住后,老板热情地领着两人上楼。走到楼梯拐角处时,陈小禾不经意朝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瞥了一眼,那底下昏暗幽深,仿佛藏着什么似的。 走在前面的老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出声提醒:“那儿是地下室,堆的都是杂物,里头黢黑,没什么好看的。上楼的时候别往那儿瞅啊。” 秦野闻言回头看了看陈小禾,又朝地下室方向望了一眼,语气平淡却直接地对老板说:“你要是不想让人看,最好装个门拦一下。这样敞着,走过的人难免会好奇多看两眼。” 陈小禾有些心虚,像是被老师抓到犯错的小学生一般,不敢再接话,只是加快脚步,紧跟着师哥往楼上走去。 老板将他俩送到房间门口,又热情地介绍起来:“你们是头一回来省城吧?可以趁下午出去转转,老教堂挺有历史的,大街也热闹。最近的天气好,晚上还可以去江边走走,吹吹风,特别舒服。” 秦野礼貌地回了声“谢谢”,便关上了房门。两人从清晨赶路到现在,确实都有些累了,放下行李后几乎同时倒在了大床上。 躺了一会儿,陈小禾的困意渐渐涌上来,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秦野翻了个身坐起,看向他笑道:“走,咱俩出去吃饭,师哥带你去尝尝省城的馆子,看大厨手艺和咱那比咋样。” 由于实在饿得走不动远路,他们并没刻意寻找大饭店,而是直接在附近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小店走了进去。下午两点多,早已过了饭点,店内只有他们这一桌,环境格外安静。 秦野照老习惯,点了他们去红梅饭店常吃的几样经典菜:溜肉段、家常凉菜、地三鲜和一份尖椒干豆腐。 菜陆续上桌,秦野先夹了块溜肉段放到陈小禾碗里:“快尝尝,看这儿做得怎么样?”陈小禾细细嚼了几下,认真品味,却觉得似乎和家里的味道并无太大不同。 秦野自己也尝了一口凉菜,挑眉评价:“这省城小馆子的手艺,跟咱那儿也差不了多少嘛。”说完又摇摇头,“不行,改天还得带你去正经大饭店见识见识。” 陈小禾生怕他乱花钱,忙不迭地说:“好吃,真的挺好吃的!师哥,不用去大饭店了!”秦野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笑道:“行行,现在不去。等以后师哥挣大钱了,咱俩天天下大饭店。” 陈小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挣大钱也不能天天去呀,多浪费。一个月去一次就挺好。”秦野扒拉一口米饭,含糊应道:“好,师哥都听你的,你说几次就几次。” 吃完饭,两人坐上公交车前往省城著名的老教堂。下车后,发现教堂周边人并不多,陈小禾仰头望着眼前庄重而精美的建筑,不禁有些出神,过去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景象,如今真实呈现在眼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正当他内心感慨时,一位穿着灰色长裙、手拿相机的大姐突然迎上前来,笑眯眯地对陈小禾说:“小帅哥,拍张照留个念吧?” 秦野接过话问道:“是直接出照片吗?” 大姐连忙点头,热情介绍:“是啊,现场就能打印,还免费塑封!我这儿价格最实惠了,五块钱一张。要是你们想加印一张,每人各留一份,也只要再加两块钱就行。” 秦野听了,一把搂住陈小禾的肩膀,对大姐爽快地说:“成,那给我们拍好看点。” 陈小禾望着镜头,又悄悄看了眼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大姐在前边指挥道:“哎,这位小帅哥,看镜头,笑一个!” “咔!” 相机声响,画面定格。阳光下,两个年轻人肩并肩,笑得一脸灿烂。 第37章 初赛(一) 两人白天折腾了一天,晚上回到酒店也没有太过亲昵,洗漱一番后倒头就睡下了。 夜里陈小禾感觉很冷,一摸身旁冷冰冰的床铺,他猛地睁开双眼,房间里面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感受不到师哥的气息。 他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一瞬间汗毛倒立,他刚想出声,却怎么都喊不出来,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般,手心里急的都是冷汗。 啊! 陈小禾挣扎半天终于喊了出来。 秦野听见声音后,急匆匆的从床上坐起:“小禾,醒醒。” “师哥”陈小禾呓语着。秦野下床开了灯,房间瞬间被照亮,他回到床上,轻轻的拍了拍陈小禾的脸颊,柔声的唤道:“小禾,小禾。” 陈小禾这才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急匆匆坐起一把将人搂住,口中不停地叫着:“师哥,师哥!” 秦野被搂住脖子,整个人不敢动弹,生怕会吓到了陈小禾,他轻轻的拍拍陈小禾的后背:“做噩梦啦,别怕别怕,师哥在这!” 陈小禾听着师哥温柔的声音,渐渐地平复了心绪,他慢慢的松开手,轻声的说道:“师哥,你刚才不见了。” 秦野笑了笑,回应道:“师哥一直在的,你放心。”说完后伸出手,抹掉了陈小禾额头上的冷汗。 陈小禾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下有些刺眼的灯光:“师哥,现在几点了?” 秦野摸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两点,再躺下睡一会儿。” 陈小禾听话的直接躺了回去,见秦野起身要走,又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师哥,你要去哪?” 秦野拍了拍他的手背,温柔的说道:“我去给你倒点水。” 陈小禾这才放心的松开手,视线一直跟随着师哥,直到秦野把水杯递到他的嘴边,他小小的抿了一口后,摇了摇头:“不喝了,师哥。” 秦野把杯子放在了床头柜的里侧,然后去关了灯,等他上了床后,陈小禾便侧身躺着,紧紧的抓着他的一条胳膊,秦野拽过被子,搭在两人身上,他回身搂住陈小禾,俩人这才慢慢的睡去。 陈小禾早上醒来后,坐起身看着床头柜的水杯,他明明记得夜里师哥把它放在里面的,可是早上醒来它却紧贴着柜子外侧,在出来一点就要掉下去了。难道是后来自己又起来喝水了?他有些恍惚。 秦野醒过来就看着陈小禾坐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杯子,他上前将人搂进怀里,声音有些黏糊:“干嘛对一个杯子发呆?” 陈小禾回过身,越过秦野的身子,伸手去摸在另一侧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手里后他看了眼时间后,匆匆将手机丢在床上,然后拉着秦野起床:“师哥,八点了!” 秦野则是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然后不急不慢的说道:“十点到场就行,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来得及。” “我们还要去坐公交车,再不快点就要来不及了。” 陈小禾已经将衣服都穿好了,又把秦野的衣服一股脑的都放在了他身前,口中仍是不停地催促:“师哥,你快点穿衣服,咱们今天千万不能迟到。” 秦野拿起短袖套在身上,开口询问道:“你想吃啥?我下楼去买。” 陈小禾已经洗涑完,一脸湿漉漉的从卫生间出来,手中拿着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咱俩直接下去吃吧,师哥,你去洗吧。” 秦野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进了卫生间,陈小禾则是收拾着东西,从包中取出今天要用上的行头,一切都收拾好之后,秦野也从卫生间出来了。俩人都整理完毕,便锁上门出发。 走到一楼大堂时候,酒店老板依旧在前台煲着电话粥,见俩人下楼,一脸慈祥的笑意看着他们:“咋样,昨晚睡得好不?” 陈小禾想说“不咋好”但是又忍住了,礼貌地回复道:“睡得还行”,结果走在前边的秦野忽然停下脚步说道:“老板,在给我们送床被子,晚上有点凉。” 老板爽快的回道:“行,我一会儿就送过去,我这小楼啊,旁的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采光不大好,所以有点凉。” 俩人没有在意,出了门直奔附近的早餐店。 九点三十分,公交车停靠在站台上,陈小禾跟着秦野,俩人下了车,走到电视台门口,就看见了边上支起一个红色大伞,下方坐着两个工作人员,桌子前方拉起红色大条幅,只见上面写着“民间转王争霸赛”报到处。 秦野直接走了过去,接待的人查验了两人的身份证件以及报名信息后,给了两个通行证,然后说道:“从后面过去,走B口,进去找三号大厅。” 陈小禾把通行证挂在脖子上,跟着师哥的脚步往里面走,回头看见身后又来了几个人,估计都是和他们一样来参加比赛的。 进了大厅后,陈小禾还以为他们到的早了呢,结果进里面一看才知道,早到的人更多都坐在观众席上。 陈小禾打量着这些人,并没有熟悉的面孔,秦野拉着陈小禾找了个位置也坐了下去,不过一会儿,大厅内的人越来越多,人头攒动,陈小禾四下看看:“师哥,这里少说也三十多副架”。 秦野跟着附和:“嗯,差不多。” 陈小禾眼尖,一下就注意到了坐在他们侧前方的那一对,小声的对着秦野说道:“师哥,你快看!是不是长发大剧院的人?” 秦野顺着陈小禾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这两人正是长发的“腕儿”,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静一静!都静一静!各位演员听我说两句!” 人群嗡鸣声小了些,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马甲、拿着喇叭的中年男人站到了个破箱子上。他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男的精神,女的漂亮! 男人自称是本次比赛的副导演:“咱们的初赛,下午四点,准时开机录制!电视台的机器都架好了,各位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观众席上的这些人,瞬间都精神了,陈小禾同样被导演的话语感染,比赛的紧张氛围一下子就来了,反观秦野,仍旧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坐在那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陈小禾每次都是无比的佩服又羡慕,他什么时候能有师哥这样的心态啊! 男主持人拿起话筒,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劲儿:“各位演员好,我是主持人徐进。规矩简单,我再说一遍,大家记牢了!” “第一,所有选手按报名顺序分了ABCD四个大组!每组一共十对选手,A组下午四点录,B组六点,C组和D组明天同样按照AB组的时间录制,各位别来早了干等,也别来晚了抓瞎!分组名单已经贴在那边墙上,自己去看!” 主持人欢欢紧接着说,语速快得像蹦豆:“我是主持人欢欢,第二,上台表演,最多就十分钟!从你张嘴说第一个字开始计时!旁边有举牌子的工作人员提醒,超时直接叫停,影响评分可别怪我们!” 男主持人又接着强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评委就三位,都是咱省里的大拿!节目形式不限,但你得有真东西!唱功、说口、绝活,亮出来!甭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女主持欢欢笑着打气:“对!咱们下午四点,灯光一亮,镜头一对准,就看各位的真本事了!现在还有时间,该排练的排练,该准备的准备。都放松点儿,把自己最好的状态拿出来!” 副导演最后举起喇叭吼了一嗓子:“都听明白了吧?散了散了!下午四点,A组的,准时后台候场!咱们电视上见真章!” 人群“嗡”一下又炸开了锅,纷纷涌向墙边的名单。空气里的紧张和期待,几乎能用手摸到。陈小禾在后边挤不上前,没一会儿秦野从里面挤出来,对着陈小禾说道:“咱俩分在了B组第六位。” 秦野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了:“走,出去先吃饭,下午过来排练,跟着看看A组录制情况。”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到了午饭的时间,众人都散去了。等待着下午四点的录制。 电视台附近的小吃店挺多,陈小禾与秦野选了一件人不是很多的店进去了,结果刚一坐下,接着又进来了一对演员,正式长发剧院的那“一副架”。 陈小禾还没学二人转的时候,就跟着师哥去长发听过他俩的戏,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俩人是否还在长发唱了。 那两人进来后在他们后面一桌坐了下去,陈小禾跟秦野点了两份刀削面,又点了两个小菜。不过一会儿菜和面就上来了。 两人吃着,小声的研究着晚上唱什么唱段,尽量的和同组选手避开。 忽然听见后边那男演员说道:“听经理说,这次咱们市里的剧团,就报名了两队。” 女演员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回应道:“除了咱俩,剩下那俩是哪个剧团的?锦绣吗?” “不是,是那个“锦绣”边上那家要黄了的,叫什么四海剧场的。” 女演员惊讶道:“诶,是不是他们有一对,男的上装啊?我听人说“锦绣”经理亲自去挖,没挖动呢!估计有点实力。” 男演员语气略带嘲讽:“就一个反串的,听他们瞎吹吧,再说了“锦绣”那现在有几个唱功好的呀,都是为能赚点快钱。” 秦野听着,起初嘴角还勉强挂着一丝弧度,逐渐的眼神冷了下来,就要站起身上前理论。 陈小禾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秦野的碗里,轻声的说道:“师哥,多吃菜,这个拌菜好吃,你快多吃点。” 第38章 初赛(二) 陈小禾不想生事,更何况出门在外,他们过来是参加比赛,其他人怎么说他也管不了,也不想去管,说自己什么,只要他不去在意就好了。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饭,出门后天气有些热,日头很足,迎面吹过来的风里都带着热气,距离下午四点录制时间还早,他们就在附近转了转,到下午两点左右回了电视台。 一进入演播大厅,紧张的氛围立马就被渲染出来,不光B组的演员没有走,明天录制的另外两组也有不少演员留下来了,大家都挤在后台,以及观众席的后方,都想着观摩一下比赛的情况,心里好有个数。 而观众席上已经陆续开始有观众落座,虽说比赛的形式是录播,并非现场直播,但依旧有不少的观众,特别是很多年长的观众,陈小禾看着便觉得亲切,可能是因为在四海时候,都是年级偏大的观众比较多的缘故。 A组的演员们大多已经装扮好了行头,陈小禾侧头对着秦野说:“师哥,我们要不要去后台先去扮上?”秦野在一旁回道:“先不着急,看一看情况。” 下午三点五十分,演播大厅的灯光全部亮起,原本“嗡嗡”作响的观众席,在这强光的照射之下,瞬间安静了不少,只剩下几声咳嗽。 两位主持人已然换上了更显庄重的礼服,站在舞台中央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能被电视机前所有观众看到的笑容。 “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您现在收看的是,首届“民间转星争霸赛”二人转公开赛初赛A组的比赛现场!我是主持人徐进!” “我是欢欢!” 欢欢的声音清脆利落,“经过紧张筹备,我们A组十对顶尖高手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登场了!在比赛开始之前,首先要为大家隆重介绍,掌握着他们“生杀大权”的三位评委老师!” 追光灯“唰”地打向评委席。那三张铺着红绒布的长桌后面,端坐着三位气质迥异的人物。 徐进的声音充满了敬意:“首先介绍的这位,是咱们省曲艺家协会的副主席,李青峰老师!李老师钻研二人转五十余年,肚子里装的都是传统戏文的精髓,是咱们比赛的“定海神针”! 随着镜头的切换,陈小禾在大屏上看到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 欢欢接话,语气带着亲近:“接下来这位评委,是一嗓子能唱哭全场的王凤霞老师,我们王老师有着多年的表演经验,曾多次带队省剧团演出,专业能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强。 最后这位评委,徐进的介绍带着一丝推崇,“是咱们省民间艺术团的“名丑”,孙德林,孙老师!他最看重的就是舞台上咱们演员的那股子‘精气神’和现场的火爆劲儿!” 一位瘦削但精神矍铄、眼神灵活的老头儿笑嘻嘻地朝台下挥手,他看起来就浑身是戏,对表演的趣味性和互动性有着极高的要求。 最后这位评委,陈小禾在电视上看过他的录像带,在舞台上确实非常的生动。 欢欢总结道:“三位老师,都是从舞台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名家!传统功底、舞台火候、现场效果,他们一眼就能看个门儿清!咱们的选手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好了,话不多说!”徐进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宣布,首届“民间转星争霸赛”二人转公开赛,A组选拔现在开始!有请第一对选手。 急促的锣鼓点夹杂着唢呐声轰然响起,瞬间点燃了现场。舞台侧幕,第一对选手深吸一口气,踏着鼓点,走向舞台中央,走向三位专业评委审视的目光。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第一组选手他们的节目是传统段子“猪八戒背媳妇”夹杂着一些武打把式。上装美艳靓丽,而下装膀大腰圆的则扮演猪八戒,憨态可掬。 两人不知是第一个出场的缘故,上装好几次跟错了拍子,下装的嗓子紧巴巴的,两人在台上翻跟头、打把式,体力消耗极大,台下观众被他们的滑稽模样逗得阵阵发笑,掌声也算热烈。 五分钟表演时间到,红灯亮起,两人气喘吁吁地定格在台上,满脸期待地看向评委席。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三位评委身上。 资历最深的李青峰先拿起了话筒,他语气温和但直指要害:“孩子,力气没少费,观众也乐了。但咱们这是二人转比赛,不是杂技汇演。你们的唱功,尤其是猪八戒的唱腔,音准飘得厉害,韵味更是半点没有。手绢呢?扇子呢?二人转的“玩意儿”一样没看见。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刚才热闹的气球。台上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陈小禾在台下心中不免担忧了起来:“师哥,看来评委要求很严格,幸好我们不是第一个上去。”秦野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第一个上去怎么了?第一个上去更有优势,不用担心,你第一上去肯定唱的比他们好。” 接着是快人快语的孙德林老师接着点评,他说话就像抖包袱,但此刻却带着尖锐:“乐是乐了,但乐完就忘。尤其是你,”他指着上装说道,“你演的是孙悟空变得女人,不是猴子,身段太毛躁,缺了那股子“浪”劲儿里的美。” 两位选手的额头开始冒汗,刚才的期待荡然无存。 最后,王凤霞老师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沉稳,却带着最终的判决意味:“正如前两位老师说的,你们有热情,有体力,这是好事。但二人转讲究的是“一副架”的默契,你们俩,各演各的,节奏是乱的。作为整体,不合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苍白的脸,最终落在计分板上,斩钉截铁地说:“按照比赛规则,很遗憾,你们未能达到晋级标准。我的意见是淘汰。” “淘汰”两个字像一声惊雷,在安静的演播厅里炸开。 台上,上装的女演员眼圈瞬间就红了,猛地低下了头。膀大腰圆的那位下装则低下了头,他们甚至忘了向评委和观众鞠躬,就那样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台上。 还是主持人徐进经验丰富,立刻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些许尴尬的镜头,沉稳地说:“感谢这对搭档带来的精彩表演!比赛是残酷的,但二人转的艺术道路很长,希望你们继续努力!请选手先到后台休息。” 欢欢立刻用她清脆的嗓音调节气氛:“比赛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但这就是竞技的魅力!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第二对选手,看看她们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锣鼓点再次响起,但现场的气氛却明显凝重了许多。后台候场的选手们,脸上的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们亲眼看到了规则的严苛,明白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堂会,而是真刀真枪的比赛战场。 轮到第二组表演,俩人的表现很稳定,唱腔身段等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三个评委一致通过。 此时有工作人员过来,叫着B组的演员:“大家现在可以到后台去化妆换行头了。”大家听了后纷纷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后台。 秦野站在侧幕没有动,陈小禾在一旁提醒道:“师哥,让去后台化妆了。” “你先过去吧,小禾。”秦野转过身跟陈小禾说:“我不用化妆,一会儿把衣服一套就完事了,你去吧,我在这再看看。” 陈小禾知道自己的行头比较麻烦,便没有跟师哥留下,而是直奔后台化妆间。 化妆间里闹哄哄的,其他组的“一副架”大多是固定搭档,有的甚至真是夫妻,都在说笑打趣,负责女演员区域的有两个化妆师,陈小禾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去,刚一坐下其中一个化妆师说道:“哎哟,坐错位置了小伙子,去那边。”说着边伸手示意陈小禾去坐男演员那边。 话音未落,陈小禾抬起头,轻声说:“姐,我自己来就行。” 只见他打开自己那个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化妆箱,贴片子、戴头面……手法娴熟,如行云流水。不过多时,一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佳人形象便出现在镜子里,竟比许多专业化妆师的手笔还要精致传神。 化妆师大姐看得眼睛发亮,连连惊叹:“哎呀我天呐,你这手艺绝了!比姐化得都好!” 陈小禾谦虚的笑了笑,那化妆师大姐像是才反应过来:“哎呀我天呐!你是唱上装啊,好几年没看见有反串的演员了!” 化妆大姐声音一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陈小禾感受到各种各样目光像自己投来,他端坐在镜前,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不怯场。 “吱”开门声打断了众人的注意力,秦野走进化妆间直奔陈小禾而来,见陈小禾已经上好了妆扮,便拽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陈小禾身边。 “过来,帮师哥上个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初赛(二) 第39章 初赛(三) “呀!老弟,你俩是一副架啊?” 化妆师大姐一边搅着粉底膏,一边打量着刚坐下的秦野。镜子里映出他线条硬朗的侧脸,秦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算是回应,眼睛依旧闭着,态度谈不上好。 陈小禾小心翼翼地用粉扑沾了粉,轻轻拍在师哥脸上。他已经大半年没见师哥这么正式地上妆了,陈小禾猜不透,为什么今天师哥突然改了主意。 “老弟,今年多大了?”化妆师大姐手上忙着,嘴也不闲着。 “二十一。”秦野闭着眼,声音像扔出来的石子,又冷又硬。 粉扑在脸上轻轻按压,陈小禾能感觉到师哥下颌线绷得很紧。接着他拿起眉笔,在秦野本就浓密的眉毛上细细描画。师哥的眉骨生得好,不用怎么修饰就有股英气。 “你俩是第几组上去啊?” 秦野没再接话,化妆间里只剩下粉刷扫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大姐自顾自地说:“你俩唱的时候我得看看,你这小兄弟反串的模样怪好看的,挺招人稀罕。”她说着,目光在秦野脸上打了个转。 陈小禾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他想师哥一定也感觉到了。可秦野就是有这种本事,只要他不想理会,就能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空气。 “第六组。”秦野突然开口,眼睛依然闭着。 “那挺好的这个位置,不前不后。”大姐满意地点点头,手里的粉刷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转过身直接面对着陈小禾与秦野两个人,笑着开口道:“人家一副架都是对象要么就是两口子,你和你这小搭档一起唱多久了?” “好几年了!” 陈小禾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给师哥简单的上了个妆面后,他便收拾好东西,又重新装了起来放在了包里。 化妆师大姐接着问道:“有对象没呢?老弟。” 秦野闻言立马睁开了双眼,看着那大姐掷地有声的道:“我有媳妇儿了”。 陈小禾听师哥的话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嘴角微微的扬起。 “结婚这么早啊!” 化妆师大姐惊讶道,言语中很是遗憾:“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还寻思给你介绍个对象呢。我有个表妹也是唱戏的,不过不是唱你们二人转的。” 秦野没在出声,有画好了妆的演员早已出去找地在练一段儿,化妆练里安静了很多。 第一组十对选手的录制,在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最终,六对选手拿到了晋级卡,其中就包括那对实力不俗的“长发剧院”组合。 录制暂停半个小时,后台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会缩影。晋级者满面红光,被众人围住道贺;淘汰者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强颜欢笑地收拾着行头。 陈小禾正低头整理秦野等下要用的手绢,一个略带惊喜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哎?你是男生吧?” 陈小禾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水绿色戏服、梳着辫子的女演员正笑着看他,她胸前贴着的号码牌显示,她属于第二组。 “啊……是,”陈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突如其来的社交,让他有些无措,尤其是在刚刚目睹了淘汰的残酷之后。 那女演员刚想说点什么,她身旁一个穿着夸张阔少戏服、油头粉面的男演员斜眼打量着陈小禾,正是长发剧院的男演员,他嘴角撇了撇,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唱“上装”的,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比赛了,好好的大老爷们,偏要扭扭捏捏学女人,也不嫌膈应人。” 这话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了陈小禾的耳朵里,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攥着手绢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脚步一动,刚要开口,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像颗小炮弹一样炸响了:“诶!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什么呢?二人转百年传承,“一副架”分上装下装,靠的是本事吃饭!你唱你的下装他演他的上装,艺比天高,分什么三六九等?我看你是自己唱功不行,在这儿酸上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位穿着水绿色戏服的女演员。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眼神锐利地盯着出言不逊的男演员,气场十足。她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壮、面相憨厚的男搭档,显然是她的“一副架”。 那长发剧院的男演员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想反驳,但在那女演员毫不退缩的目光和周围人隐隐赞同的视线下,终究是没再吭声,悻悻地扭过头去。 女演员这才转向陈小禾和秦野,爽快地说:“别搭理他,这种人就是欠怼。我叫陶红玉,这是我的搭档韩平,我俩是B组第一对,一会儿台上见真章!”她说着,轻轻拍了拍陈小禾的胳膊,又看了眼秦野。 韩平憨厚地冲秦野和陈小禾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秦野看着陶红玉,眼中的冷意稍退,微微颔首,算是承了这份解围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短暂的休息过后,第二组录制正式开始。 陶红玉和韩平果然实力不俗,一段《杨八姐游春》唱得是字正腔圆,身段漂亮,“说口”也脆生,现场效果极好。三位评委都给出了不错的评价,王凤霞老师还特意夸陶红玉的嗓音“又亮又甜,有穿透力”。他们毫无悬念地直接晋级。 两人下台时,路过候场区,有人低声议论:“这俩是“民间艺术团”的吧?功底真扎实。” 旁边有人搭腔:“可不是嘛,这算是“正规军”下来参赛了,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有人打趣道:“正规军”也得接地气嘛,来比比挺好!” 这小小的插曲,更让后台的选手们感受到了压力的分层。 很快,轮到第六组了。 “下面有请第六组选手,带来他们的参赛曲目“寒江换”选段!” 主持人报幕声落,陈小禾深吸一口气,与师哥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踏着锣鼓点走上了舞台。 当灯光完全打在两人身上时,台下和后台都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无他,这对组合的视觉反差太强烈了。秦野身姿挺拔,穿着朴素的白稠衣,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冷峻与野性,活脱脱一个落拓不羁的江湖客。而他身边的陈小禾,身着绯色女袄,身段窈窕,让人一看便移不开视线。 “这“上装”模样真俊啊……”后台有人低声惊叹。 “刚才没仔细看,这扮相,绝了!” “你再仔细看,还是个反串呢!” “我说呢,怎么看着好看但有感觉哪里不对呢?” 寒江关唱的是巾帼英雄樊梨花与薛丁山的故事。秦野开口声线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将薛丁山那份傲气与复杂心境唱得入木三分。而当他与陈小禾对唱时,那声音又仿佛被什么东西柔化了一般,有了细微的牵绊。 陈小禾扮演的樊梨花,嗓音清亮婉转,唱腔韵味十足。更绝的是他的身段和眼神,台步轻盈,刚柔并济,将一个武艺高强又情意暗生的女英雄刻画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在与“薛丁山”对视时,那眼神里含着的嗔、怨、情、坚,层次分明,丝毫不像男儿反串,倒真像是从戏文里走出来的樊梨花。 两人一刚一柔,一冷一热,配合得天衣无缝。秦野的一个眼神,陈小禾就能接住下一个身段,陈小禾的一句唱词尾音未落,那种经过无数次磨合才能产生的、近乎本能的默契,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五分钟表演结束,台下响起了开场以来最热烈、最持久的掌声。 评委席上,李青峰老师首先拿起话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好!真好!我就喜欢看这样的“一副架”你俩这默契,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秦野是吧?”你这薛丁山,有骨头有肉,傲气底下那点不甘和情意,你唱出来了!” 孙德林老师也笑眯眯地:“这寸劲儿掌握得好,陈小禾,你这反串,不妖不媚,有股子英气的美,难得!” 最后,王凤霞老师仔细端详着台上的两人,目光最后落在陈小禾身上,语气中充满了惜才之意:“秦野的唱,有味道,是咱黑土地的味道。 “陈小禾”她特意点了名,“你这身段、这眼神,特别是刚才转身那个回眸,情绪给得太到位了。反串不易,演好巾帼英雄更不易,你抓住了人物的“魂儿”我很期待你们以后的表现。” “晋级!” 当主持人大鹏高声宣布结果时,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秦野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了些。他侧过头,看见陈小禾因为激动和喜悦,眼眶微微发红,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舞台灯光下,亮得惊人。 陈小禾下意识地想去拉秦野的衣袖,手伸到一半又赶紧缩了回来,只是朝着秦野,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 秦野看着他,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低声说:“走了。” 两人在掌声中鞠躬下台,走向通往晋级区的通道。那里,陶红玉和韩平正笑着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因为这对组合的横空出世,比赛变得更加令人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初赛(三) 第40章 求佛 陈小禾与秦野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子,赶着最后一班夜班公交回到了酒店。 酒店大堂依旧只亮着盏昏黄的节能灯,老板一个人窝在前台后面的沙发里,正嗑着瓜子,对着那电视机发笑。见两人推门进来,他抬起头,熟稔地打招呼:“回来啦!小哥俩,今天战果咋样?去哪儿溜达了这么晚?” 陈小禾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去哪儿,就……随便看了看。”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心虚。 “嗷嗷”,老板拉长了语调,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在两个年轻人身上来回扫视,显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他抓起一把新瓜子,正要再问,秦野却已上前一步,结实的手臂随意地搭在了前台的台面上。 “老板,”秦野开口,“正想问你呢。咱这省城,除了这跟前儿,还有啥好玩儿的地方?我俩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今天就在附近吃了口饭,转了两圈,感觉……没啥意思。” 老板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把瓜子往盘子里一扔,一拍大腿:“哎哟!小伙子,你这话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就咱这片儿,是真没啥能玩的!我想想啊……”他拧着眉头,故作沉思状,随即恍然大悟般说道:“对了!你俩信佛不?” 秦野摇摇头,语气平淡:“不信那个。” 但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重要的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追问:“不过……老板,你说的那寺庙,香火咋样?灵吗?” 这一问,可算打开了老板的话匣子。他言语热络,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我跟你说啊!那可老灵了! 弘光寺!咱这边就这么一个正经八百的大寺庙,那香火,旺得不得了!你俩真可以去里头溜达溜达,感受感受,寺旁边还有个挺大的公园,傍晚那会儿,人老多了,可热闹了!” 秦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了声“谢谢老板”,便自然地转过身,手臂一伸,揽住陈小禾的单薄肩膀,带着人就要往楼梯口走。 就在这时,老板猛地想起什么,提高嗓门,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热情补充道:“对了!我才想起来!都说那弘光寺啊,求姻缘最准了!你俩大小伙子正好可以去拜拜,说不准过个一年半载,就能领回来俩漂亮媳妇儿呢!” “噗嗤”陈小禾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赶紧低下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动。 秦野反应极快,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语气带着几分亲昵的嗔怪:“你这孩子!说你能找到对象,看把你给美的!乐成这样!”说着,他又扭过头,对着老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高声应了一句:“知道了老板!借您吉言,明天有空一定去瞧瞧!” 两人几乎是推搡着,脚步凌乱地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老旧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他们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低笑。 刚一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陈小禾一直强忍着的笑意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哈哈哈……师哥……他……他说咱俩要求姻缘……哈哈哈……”他笑得弯下了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秦野将背上的背包随意丢在墙角,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脸上也带着绷不住的笑意,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笑得东倒西歪的陈小禾。 陈小禾还想躲,却被秦野牢牢固定住,温热的手指精准地袭向他腰侧最怕痒的软肉。 “还笑!还笑!我让你笑! “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啥这么好笑的?嗯?”秦野一边动作,一边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满是纵容和戏谑。 陈小禾痒得不行,一边扭动着身体闪躲,一边讨饶,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哎哟师哥别……别挠了……我错了真错了……” “那你说,刚才为啥笑那么欢?”秦野手上的动作稍稍放缓,却依旧圈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陈小禾好不容易止住笑,气息还有些不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脸颊因为刚才的笑闹和此时的羞赧泛着红晕。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一刻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或许,是觉得老板的话太过荒谬,又或许,是一种隐秘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甜蜜,他们哪里还需要去求什么虚无缥缈的姻缘呢? 他挣脱开秦野的钳制,向后一倒,整个人呈“大”字形摔进了床上,床垫发出“吱呀”一声抗议。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身旁的人听,声音带着笑过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师哥,你说……咱俩还用得着,特意跑去寺庙里求姻缘吗?” 话音落下,身旁的床垫微微一沉。 秦野躺了下来,紧挨在他的身侧,温暖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低沉而肯定,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响起:“不用。” 他顿了顿,侧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陈小禾的侧脸上,一字一句,郑重得像是一个誓言:“我的姻缘就是你,你的姻缘就是我。咱俩,谁也用不着求。” 陈小禾心尖一颤,猛地侧过头,撞进了秦野那双此刻无比认真、映着窗外零星灯火的眼眸里。 他就知道,他的师哥,永远都懂他。那些他藏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话,师哥总能轻而易举地,替他说出来。 陈小禾郑重地点了点头,心头那块关于“姻缘”的石头仿佛被秦野这句话稳稳接住,妥帖安放。 他正沉浸在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里,却听见秦野继续说道:“不过,咱俩明天还真得过去看看。” 陈小禾闻言,疑惑地转过头:“为啥还要去?” 秦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精握住了他的手指,指腹在他温热的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抓挠了几下,带着点安抚,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不去求姻缘,那寺庙就不能求点别的了?”他声音低沉,循循善诱,“求个平安,求个顺利,不行吗?” 秦野顿了顿,将计划娓娓道来:“咱俩晚上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上午就去那弘光寺溜达溜达,看看热闹。等下午,咱俩还得去电视台,看看另外两组比赛的情况,打听打听后续比赛是怎么安排的。如果顺利,明天应该就能有个大概的结果了。” 听师哥这么一说,条理清晰,安排得当,陈小禾心里那点小小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一股松弛后的疲惫感混合着强烈的安心感席卷而来。 他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开始发沉,浓浓的困意迅速上头,嘴里含糊地应着:“嗯……都听师哥的……” 翌日一早,陈小禾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直到天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亮房间才自然醒来。 两人在酒店附近简单吃过早饭,热乎乎的豆浆和包着扎实馅料的包子,便按照计划登上了前往弘光寺的公交车。早晨的车厢里弥漫着烟火气息,摇摇晃晃,穿行在逐渐苏醒的省城街道上。 果然如酒店老板所言,他们在弘光寺附近的那站一下车,一股鼎盛的香火人气便扑面而来。 寺庙那庄严的山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街巷,两旁鳞次栉比地开着许多佛具用品商店。黄铜香炉、彩色经幡、各式佛像、念珠挂件……琳琅满目。几乎每家店铺门前都聚着些香客或游人。 陈小禾家中无人信佛,他从小就没接触过这些,此刻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他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四海剧院后台,师父常年供奉、早晚敬香的一尊瓷制财神和一尊木雕关公像。眼前这阵仗,远比剧院后台那方小天地要隆重和正式得多。 买了门票,随着人流走进寺庙。青烟缭绕,梵音低唱,古木参天,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自然而然地笼罩下来,让人不自觉地将说话声放低。 秦野目标明确,他让陈小禾在原地稍等,自己则径直走向一处请购法物的柜台,仔细挑选了一会儿,请了枚小巧精致的红色平安符,又特意去寻了寺里的师父,为平安符开了光。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一直安静等待的陈小禾身边,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红色的三角符。 “给,”他拿起其中一枚,不由分说地,亲手将系着红绳的平安符戴在了陈小禾的脖子上,仔细调整好绳结的长度,让那枚小小的符咒妥帖地垂落在他的胸口。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戴着,辟邪的,省得你晚上再做噩梦。” 陈小禾低头,看着胸前那抹温暖的红色,想起自己前夜确实因为紧张而睡得不安稳,被噩梦惊醒,没想到师哥竟记在了心上。一股暖流悄然涌过心田。 随后,两人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在庄严肃穆的佛殿里,向着宝相庄严的佛像,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陈小禾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他最朴素也最真挚的愿望:祈求佛祖菩萨保佑,能让他和师哥永远在一起,唱戏,生活,永不分开。也祈求四海剧院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拜完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好奇地凑到秦野身边,小声问道:“师哥,你向菩萨求了什么?” 秦野看着他充满探究的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故意卖关子道:“傻不傻,这种事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求佛 第41章 夜宵 吃过了简单的午饭后,两人便坐上公交车,再次前往电视台。经过昨天两组的比赛,大家对赛制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目前来看,比赛确实是公平公正的,三位评委老师虽然专业权威,却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能各抒己见,给每位演员提出中肯的建议。 不论晋级与否,对所有这些来自民间的参赛者来说,都是一次难得的历练和提高的机会。 一进演播大厅,陈小禾就看见了长发剧院的那个男演员李鑫,对方一抬头,也恰好瞧见了他,陈小禾想起昨日的冲突,不由直勾勾地看向对方,那目光清澈却执拗,反倒让李鑫先受不住了,连忙移开了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扇子。 秦野恰好转过身来,见陈小禾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看啥呢?这么聚精会神的。” 陈小禾收回目光,面带微笑对着秦野说:“我看看有多少像我们一样,昨天比完了今天还过来的。” 秦野环视一周:“这会儿还早,估计也就咱俩来得最早。等最后一组比赛的时候,肯定会有更多人来。” 陈小禾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迎面撞见了长发剧院那个女演员的目光。那女演员见陈小禾注意到她,竟毫不迟疑地朝他们径直走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你们俩都晋级了,今天还这么早就过来啦。”女演员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热络,目光在秦野和陈小禾之间流转,“没趁着空档在省城里好好溜达溜达吗?” 秦野别开脸,视而不见般打量着演播厅的布置;陈小禾犹豫着要不要接话,最终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女演员面上掠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重整旗鼓,笑容更加殷切:“昨天我没过来,今天才听说了李鑫那事儿。” 她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的反应,“他那人就是脾气不咋好,说话也没个遮拦,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其实比较实在,没啥坏心思。” 秦野听她这么说,直接打断:“什么叫没坏心思? 哦,他说我们,他没坏心思,那意思是我们有坏心思了呗?” “老弟,姐不是这个意思。” 女演员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你哥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该那么口无遮拦。这不,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过来,我就寻思着,你俩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何况关师傅咱们也都算是熟人了,他带的徒弟,什么人品大家心里都有数。” “别”秦野冷冷道:“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他要是自己真知道说错了,就亲自过来给我师弟道个歉。” 女演员面露难色,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陈小禾,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小兄弟,咱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怎么说也算个老乡了,这出门在外的,都应该互相照顾才是! 你哥他说话不好听,姐已经狠狠说过他了。你要是觉得姐这人还行,就给姐个面子,这事儿咱就翻篇了吧。” 陈小禾听着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这分明是在道德绑架,仿佛若不答应翻篇,反倒是他斤斤计较、不识大体了。可事实上,这件事在他心里早就翻篇了。 “咳咳。”陈小禾清了清嗓,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既然要让过去的事儿过去,那便不必一再提及了。” 女演员听他这么说,如释重负地笑了:“还是小兄弟明事理。我俩儿一会就上台,今天第二对。晚上要是有空,咱一起去吃个饭吧,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秦野伸手搭上陈小禾的肩膀,直截了当地拒绝:“吃饭就不必了。我们晚上还有事。” “那行吧,”女演员识趣地点头,“等以后有机会了咱们再聚。”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陈小禾转过头望着秦野:“师哥,你说她为啥要过来和咱俩说这些?是真的想要替她搭档道歉吗?” 秦野“嘁”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你听她嘴上说得好听,哪有一点儿真心实意?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该让李鑫自己来道歉。” “那她过来整这一出是干啥?”陈小禾依然不解。 秦野一耸肩,目光锐利地扫过远处正在对戏的李鑫和那个女演员:“谁知道?也许是怕咱们记仇,以后在圈里难相见,也许是做给其他人看,显得他们大度。管他呢!” 他拍了拍陈小禾的肩,语气坚定:“记住,他们要是再敢当面这么说你,不管是谁,直接怼回去!有师哥在,不用怕。” 陈小禾望着秦野坚毅的侧脸,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师哥永远都会站在他这边。 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舞台上陆陆续续又晋级了几对,也淘汰了几对。 当“长发剧院”那副架登场时,他们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无论是唱腔的把握还是舞台表现力都相当成熟,最终毫无意外地成功晋级。 随着比赛推进,每一对晋级的选手都展现出了应有的实力。当最后一组比赛结果宣布完毕,整个初赛阶段终于落下帷幕。演播厅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晋级的喜悦,也有淘汰的遗憾,更有对下一轮比赛的期待。 录制结束后,副导演拿着话筒走到台前,向所有晋级选手宣布后续安排:“恭喜各位成功晋级复赛。下一轮比赛将在十天后,依旧在这个演播厅进行。 复赛将采取随机分组方式,二十对选手分为两组,每组十对。比赛届时会采取百分制打分机制,每组前五名晋级半决赛。” 回到酒店房间后,陈小禾坐在床上开始收拾行李。虽然这趟出来不过短短几天,但他此刻归心似箭。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四海剧院这么久,在他心里,剧场早就是他的家了。此刻的他,像一只离巢的雏鸟,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温暖的窝里。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发出熟悉的蜂鸣。不用看来电显示,陈小禾就能猜到,这一定是师姐周晓琴打来的。 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果不其然,听筒里立刻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小禾,你俩去参加比赛了吗?我听人说已经开始录制了。” 陈小禾“嗯”了一声,周晓琴立刻“啊”地叫了起来,语气中充满惊喜:“所以你俩现在就在省城?在哪儿住着呢?条件怎么样?” “对,在酒店呢。”陈小禾老实地回答,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浴室方向,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怎么样?比赛怎么样?”周晓琴连珠炮似的发问,“见到其他剧团的人了吗?评委严不严格?” 听见师姐着急打听情况,陈小禾反倒卖起了关子,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这周末电视台就要开始播出初赛了,师姐晚上要是有空可以看看哦。” “我当然不能错过啊!”周晓琴兴奋地说,“不过你们要在那儿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初赛刚录完,复赛要十天之后呢。” 周晓琴立刻从他话中捕捉到关键信息,激动地提高了音量:“初赛结束啦?那你俩肯定晋级了对吧!要不然怎么会留下等复赛!” 陈小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嘿嘿”一笑,既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又不想否认这个事实:“是晋级了……不过师姐你还是要看节目啊,别知道结果就不看了。” “当然要看,我肯定要看的!”周晓琴信誓旦旦地保证,又追问道:“那你们这些天是一直待在省城,还是先回来?” 陈小禾正要回答,一抬头就看见秦野从浴室走出来。他湿漉漉的发丝还在滴水,水珠沿着脖颈的线条向下滑落,没入腰间松松垮垮围着的浴巾里。 陈小禾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秦野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见陈小禾看得呆了,便大步上前,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 “小禾?能听见吗?喂喂喂?”话筒里传来周晓琴疑惑的声音。 秦野一本正经地对着话筒说:“周晓琴,你怎么老是晚上给我们打电话?白天就一点时间都没有吗?” “哎?怎么是你?小禾呢?快把手机还给他!”周晓琴不满地抗议。 秦野按下免提键,陈小禾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对着手机说道:“我在这儿呢师姐!我们买好车票了,明天就回去。” 周晓琴这才放心:“那也行,要不然中间这么长时间一直住外边也不方便。”说着她话锋一转:“秦野,你带小禾在省城多转转,别去了趟省城,除了比赛还是比赛。晚上去夜市逛逛,吃点特色小吃什么的。” 秦野笑着回应:“我们正打算去吃夜宵呢,都是你打电话给耽误了。” 周晓琴“哼”了一声:“我说让小禾吃,又不是让你吃。行了,不耽误你们了,挂了啊!”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补充道:“小禾,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短信报平安,别忘啦!” 陈小禾连忙大声回应:“知道了师姐!” “嘟——”听筒里传来忙音,秦野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陈小禾不敢抬头去看师哥,假装忙碌地继续整理行李,把几件衣服叠了又叠。秦野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直接坐到他身边,床垫随之凹陷下去。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温热,陈小禾立刻站了起来:“师哥,你刚才不是和师姐说要带我去吃夜宵吗?我们现在就走?” 秦野伸手将人轻轻捞了回来,声音低沉而缓慢:“不急,我们先来吃点别的。”他的目光在陈小禾脸上流转,带着几分戏谑,“有比你肚子更饿的地方。” 陈小禾的脸瞬间红透了,他想要挣脱,却被秦野牢牢圈在怀里。窗外,省城的夜景刚刚开始绽放,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一段只属于他们的时光,正缓缓展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夜宵 第42章 病情 回到剧场时已经下午了,天气阴沉沉的,但陈小禾的心却是一片阳光明媚,下了火车后,他就十分雀跃,省城再好,那也不是他的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俩人开门进去,整个剧场空荡荡的,没有往常的生机,陈小禾看见了师父关文山坐在前排的观众席,身子伏在前排的椅背。 他侧头对着身后的秦野说道:“师父在前边睡觉呢?师哥,咱俩轻一点。” 秦野顺势看了看前排观众席,果然,关文山就坐在那边。 两个人轻声细语,蹑手蹑手的走到关文山跟前,陈小禾看着师父睡着的样子,他发现师父的头发比从前多了好多白发丝。 关文山本就没有睡得安稳,睁开眼看见了两个人,眸子瞬间明亮了几分,微笑的开口:“回来啦!比赛还顺利吗?” 陈小禾直接坐在了师父旁边的椅子上,他学着关文山的样子,身子伏在前排的椅背处,“师父,你有没有想我俩?” 关文山“哈哈”一笑,口中说道:“师父才不想你俩呢,你别说,你俩走之后我这瞬间空气都顺畅了起来。” 陈小禾会心一笑,他知道师父不喜欢将好听的话挂在嘴边。 “在这睡干啥?困了就回房间睡。”秦野的声音不咸不淡的说着,关文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走累了,就在这坐一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陈小禾也跟着起身,然后说道:“那师父咱们上楼吧。” 关文山点点头,并问道:“这回去一趟感觉怎么样?” 秦野走在后边背着包,没有出声,陈小禾则很兴奋的给师父讲起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三人就这样上了楼。 进了房间后,陈小禾一下子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口中不断地:“舒服”酒店住的再好,也还是不如自己的床得劲儿。 晚上吃饭期间,芹姨多做了几道菜,说是给他庆祝一下,顺利晋级。 关文山拿起酒瓶,孙彩芹的脸上立马担忧了起来,陈小禾只顾着低头吃饭,没有瞧见,但是秦野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突然出声问道:“我俩得一周之后才过去省城,这几天咱们依旧正常营业吧。” 关文山抿了一口酒,“先不唱了,让大家这段时间都好好歇一歇,先放一段时间的假吧。” 陈小禾立马抬头,他看着师父说:“不用,师父,咱们还是营业吧,唱几场也行啊。” “放假?” 秦野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带着一丝质疑,“不年不节的放什么假?我俩又不是没回来,总这么关门歇业也不是回事儿。” 关文山抬起眼皮,看了秦野一眼,那眼神里有疲惫,也有不容置喙的坚持:“累了,歇几天,不行吗?” 陈小禾感觉师父和师哥两人又要呛起来,他悄悄拉了一下秦野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了。秦野紧绷着脸,最终还是把没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顿原本是庆祝的晚饭,吃得却是异常沉默。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关文山间或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孙彩芹不停的给关文山夹菜,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忧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饭后,秦野拉着陈小禾回了他的房间,两人心里都像是压了块石头。 夜里,陈小禾翻来覆去睡不着,师父咳嗽时的样子,还有师哥与师父之间那僵持的气氛,都让他心慌意乱。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门外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敲门声响起。 他轻轻推醒身旁的秦野,两人对视一眼,悄悄下床,拉开了房门。 门外,芹姨正站在那里,脸上满是泪痕,见到他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秦野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道:“小野,小禾……你们……你们得劝劝你师父啊!他……他今天又咳血了!我亲眼看见的,手帕上都是……可他死活不肯去医院,还叫我别声张……” “咳血?”陈小禾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秦野的瞳孔也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尽,他反手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芹姨,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今天下午,你们回来之前”芹姨泣不成声,“我求了他好久,他那个倔脾气,你们知道的,说啥都不肯去。” 秦野不再多问,他转身回屋,迅速套上外衣,动作快得带着一股狠劲。陈小禾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 两人径直冲到关文山房门外。秦野这次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关文山似乎刚咳过一阵,正靠在床头喘息,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蜡黄。看到闯进来的两人,他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 秦野不说话,几步走到床边,目光如炬地在师父脸上和捂着胸口的手上扫过,然后猛地伸手,要去夺他放在枕边的那块手帕。 “你干什么!”关文山又惊又怒,想把手帕藏起来,却慢了一步。 秦野抢过手帕,借着灯光猛地展开,白色的棉布手帕上,赫然沾染着几团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证据,陈小禾还是倒吸一口冷气,腿一软,差点栽倒,幸好扶住了门框。 秦野捏着手帕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师父,那眼神里是震惊,是愤怒,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低吼出来:“都咳血了还不去医院,你想干什么?” 关文山在他的逼视下,气势弱了下去,他偏过头,避开徒弟的目光,声音疲惫而苍老:“老毛病了,去什么医院,花那个冤枉钱,躺两天就好了。” “必须去!现在就去!”秦野的态度强硬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就要扶关文山起来。 陈小禾也冲上前帮忙,带着哭腔哀求:“师父,求您了,就去医院看看吧。” 关文山还想挣扎,但他此刻虚弱的身子哪里拗得过两个心急如焚的年轻小伙。 最终,他还是被秦野和陈小禾半强制地架了起来,披上外衣,几乎是拖着离开了房间。孙彩芹早已准备好了东西,眼圈红红地跟在后面。 深夜的医院,灯火通明,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一系列检查做下来,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 当医生拿着初步的检查结果走出来时,脸上凝重的表情让等在外面的三人心都沉到了谷底。 “肺部有个阴影,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需要立刻住院,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才能明确诊断。” “住院?不行!”关文山一听就急了,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住院!我得回家我还有事儿呢。” “师父!”秦野一把按住他,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微微颤抖,“什么事能有您的命重要?!医生说了,必须住院观察!” “我说不住就不住!”关文山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额头上青筋暴露,“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死不了!” 师徒二人又要僵持不下,陈小禾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他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师父……您就听医生的话吧……求求您了……您要是倒下了,四海剧院就真的散了……我和师哥怎么办啊……” 看着小徒弟样子,关文山高举着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陈小禾的头发,最终,还是妥协了。 回到暂时安顿好的病房,已是凌晨。陈小禾看着师父躺在病床上憔悴的睡颜,再想到十天后的复赛,心里乱成一团麻。 第二天,关文山的精神稍好一些,但咳嗽依旧。 陈小禾守在床边,喂他喝了点水,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开口:“师父……复赛……我和师哥不去了。” 关文山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他:“为什么不去?” “您都这样了,我们得留下来照顾您”陈小禾低声道。 “胡闹!”关文山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引得又是一阵咳嗽,“比赛是儿戏吗?说不去就不去?那是你们的前程!” 这时,秦野提着早餐从外面进来,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床边,看着关文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师父,比赛我们去。” 他顿了顿,迎上师父的目光,继续说道:“但您必须答应我们,老老实实在医院做检查,听医生的安排。芹姨会在这里照顾您。我和小禾比完赛,拿到晋级名额,立刻就回来,绝不会耽误。” 他的话语清晰,条理分明,仿佛一夜之间,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年轻人,已经扛起了沉重的责任。他没有哀求,而是在陈述一个双方都必须遵守的约定。 关文山看着秦野,看着这个性子最像自己也最让他操心的徒弟,眼神复杂。他看到了秦野眼中的坚持,也看到了那坚持背后深藏的担忧与痛楚。他知道,这孩子长大了,能扛事了。 许久,关文山缓缓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沙哑:“知道了,你俩出去吧。” 得到师父的应允,秦野紧抿的嘴唇才微微松弛了一些。他拉起还在发愣的陈小禾,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师父,转身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大门,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陈小禾回头望了望那栋灰色的住院楼,心里沉甸甸的,既有对师父病情的无尽忧虑,也有对前路未卜的比赛的不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病情 第43章 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陈小禾跟着秦野为关文山办理了住院手续,一切都弄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中午了,后续只能等待医生的安排。 早上的时候,秦野就让孙彩芹回了剧院,芹姨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这么一直熬夜陪着,秦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心绪如麻。 陈小禾坐在旁边看着师哥,然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师哥,你累了就睡一会儿吧,从昨晚到现在你一直都没合过眼。” 他的声音平缓柔和,让秦野的思绪瞬间平复了几分,陈小禾知道师哥心里一定难受极了,师哥说过,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跟着师父一起生活,两人不是父子,却早已胜似父子了。 秦野靠着陈小禾的肩,缓缓的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嘴上却哼唱着小调,轻轻的柔柔的,在医院安静的走廊中发出回响,震荡着陈小禾的心灵。 “一啊更啊里呀,月牙没出来呀啊。” 陈小禾跟着秦野的小调轻轻的哼唱了起来,两个人短暂的放松了紧张的神经。 下午,医生刚上班,秦野便敲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单刀直入:“医生,我是关文山的家属,他现在的具体情况什么样?” 医生推了推眼镜,面色凝重:“你是他儿子?” 秦野没说话,脊背挺的笔直。 医生叹了口气,指着手里的CT片子:“情况不太乐观。肺部这个阴影边缘不规则,恶性可能性很高。必须尽快做病理穿刺,才能最终确诊和分型。” 秦野沉默地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很紧,有些麻木的迈着双腿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时间仿佛也黏稠地慢了下来。关文山抵不过疲惫和药力,沉沉地睡着了。陈小禾坐在床边的硬塑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师父的手边。 四人间的病房,早上出院了一位,如今只有关文山一个病人,病房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门被极轻地推开,秦野走了进来。陈小禾立马起身:“师哥,医生怎么说?” 秦野的目光越过他,先是在师关文山沉睡脸上停留了几秒,确认了他没有被惊动,然后才对着陈小禾,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秦野没说话,只用一个眼神示意,便转身又走出了病房。陈小禾会意,立刻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小心地掩上了房门。 医院的走廊空旷而安静,偶尔有护士走过,秦野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成不变的建筑轮廓。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背靠着窗框,这才抬眼看向紧跟着他的陈小禾。 “医生说……”秦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后的平静,“情况不太好,肺上那个阴影,恶性的可能性很高。” 他尽量选用着从医生那里听来的、相对冷静的词语,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陈小禾的耳朵里。 陈小禾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恶性……是……癌吗?” 秦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说道:“需要做穿刺,取点组织出来化验,才能最后确定是哪一种,到什么程度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小禾瞬间泛红的眼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加重了些,像是在告诫陈小禾,也像是在提醒自己,“现在还不是慌的时候,等结果。结果出来之前,别自己吓自己,更不能在师父面前露了相。” 陈小禾用力地点着头,抬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把即将涌出的水汽逼了回去。他知道师哥说得对,他们现在必须撑住,天塌下来,也得先挺直了腰杆顶着。 下午四点多,孙彩芹着保温桶来了医院。她脸上带着疲惫,眼圈依旧发红,但走进病房时,还是努力挤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你师父睡了?”她小声问,将还温热的饭菜轻轻放在柜子上,“我炖了点清淡的汤,等他醒了要是有点胃口就让他喝点。” 她细致地看了看关文山的脸色,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向秦野和陈小禾,“你俩赶紧回去,吃饭,这儿有我呢,放心吧。今晚上你俩就别过来了,明天白天肯定还有不少检查,晚上好好睡一觉。” 两人确实也累了,身心俱疲。没有多推辞,嘱咐了芹姨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走到住院部大楼门口,秦野却停下了脚步,他对陈小禾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好像把手机落病房了。”说完,不等陈小禾反应,便转身又快步走了回去。 陈小禾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着。 秦野其实并没有落下手机。他折返回去,在走廊拐角撞上了正准备去打热水的孙彩芹。 “芹姨。”他叫住她。 孙彩芹看到去而复返的秦野,有些诧异:“小野?落东西了?” 秦野摇摇头,走到她面前。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和倔强的年轻人,此刻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还没开口,芹姨看着他的表情,自己先忍不住了。她一直强撑着的情绪骤然决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小野都怪我……”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早就该硬拉着他来医院的……上半年他就老是咳嗽,我说了多少回,他总说是老烟枪的毛病,不当回事……我要是……我要是再坚决点,说不定……说不定就不能拖到现在这么严重了……” 她瘦削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像个无助的孩子。 秦野心里一阵酸涩。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孙彩芹的背,声音放缓了许多:“芹姨,不怪你,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我和小禾,还有师父,都得谢谢你。这些年,你在剧团里忙里忙外,照顾大家吃喝,你为我们这个小剧团付出的,我们都记在心里。” 孙彩芹听着他的话,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秦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最现实、最残酷的话说出了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芹姨,师父这病……你也听到了,不是小病。以后剧院可能也没什么收入了。” 他的意思很委婉,但足够明白,他不想拖累她。剧院眼看就要散了,没必要让她再跟着一起熬。 孙彩芹立刻听懂了秦野的弦外之音,她猛地抬起头,用袖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眼神里反而透出一种异常的坚定。 “小野,你别说了。”她打断秦野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哪儿也不去。” 她看着秦野,目光清澈而执着:“当年是关师父收留了我,现在他病了,剧院有难处,我更不能走。有没有收入,我不在乎,我就是留下来照顾你师父,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只要剧院还有一个人在,我就守在这里。” 秦野看着芹姨那双因流泪而红肿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对着孙彩芹深深地点了点头。 当秦野和陈小禾回到四海剧院时,暮色已经降临。那熟悉的牌匾,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沉寂。还没等他们开门,旁边阴影里就闪出一个人影,是吴大勇。 “野子,小禾,你们可回来了!” 吴大勇脸上带着关切和疑惑,打你们电话也打不通,我还以为出啥事了? “手机没电了”秦野回道。 关师父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剧院暂时不唱了,也没说为啥。我这心里直打鼓,出啥事儿了?关师父人呢?” 秦野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他简单地说道:“勇哥,师父他……住院了。” “住院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吴大勇立刻急了,“在哪家医院?我明天一早就去看看他!” “暂时不用,勇哥。”秦野拦住他,现在还在检查 ,情况还不确定。剧院……暂时要关门一段时间了。对不住了,也让你跟着惦记了。” 吴大勇是明白人,看着秦野凝重的脸色和这番说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唏嘘和难过的神情,重重地拍了拍秦野的肩膀:“唉……这话说的,有什么对不住的!关师父这人,对戏认真,对朋友仗义,这些年对我们那是没得说!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去添乱了。你们俩也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 送走了连连叹息的吴大勇,秦野打开了剧院的大门。 陈小禾没有立刻进屋,他站在原地,仰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块写着“四海剧院”的旧牌匾。 他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练功时的汗水;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往日里的锣鼓声和喝彩声。如今,戏散了,人病了,门关了。他不敢想,这块牌匾还能不能重新挂起来。 简单的吃过饭之后,两人回到陈小禾的房间,谁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简单洗漱后,并排躺在了床上。黑暗中,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却谁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秦野忽然翻了个身,面朝陈小禾,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轻松语气,在黑暗里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陈小禾的耳廓: “喂,陈小禾,师哥以后可能要变成穷光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师父这病,估计要花不少钱。以后……师哥可能没钱带你去下馆子了,怎么办?” 陈小禾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他没有丝毫犹豫,也侧过身,面向秦野,在很近的距离里看着对方模糊的轮廓,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依赖。 “师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师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孩子气的认真,“我一点都不挑食,真的。” 这简单到近乎幼稚的话语,却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击穿了秦野刻意筑起的心防。他喉咙一哽,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猛地伸出手臂,将眼前这个单薄却无比温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陈小禾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着师哥坚实而火热的胸膛,听着那里面传来的、有些过快却让人无比安心的心跳声。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也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秦野的腰。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终于达到了极限,在这紧密的、不容一丝缝隙的拥抱中,秦野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沉沉的睡意袭来,他搂着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陈小禾听着头顶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也慢慢闭上了眼睛。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彼此身边,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等待 第44章 偶遇 医院的白昼在喧嚣中苏醒。走廊里人来人往,医生查房的交谈声、推车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焦虑的背景音。 陈小禾紧跟在秦野身后,像一条小尾巴,两人穿梭于不同的检查科室之间,递单子、排队、搀扶师父,尽可能地争取让关文山早点做完各项繁复的检查。 每一次,当师父躺上那些冰凉的检查仪器时,陈小禾的心都会跟着揪紧。他透过观察窗,看着师父瘦削的身体在庞大的机器面前显得那样脆弱,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便悄然攫住了他。 中午,检查暂告一段落,关文山被送回病房休息。或许是折腾累了,他很快便睡着了,胸膛随着不太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陈小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师父沉睡中依然带着病容的脸。这一幕,忽的一下子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而痛苦的画面重叠了,奶奶当年也是这样,一天天地躺在老家的土炕上,身体越来越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那个清晨,他再怎么喊,奶奶也醒不过来了。 一阵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陈小禾猛地站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病房。 他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秦野。师哥正站在窗前,陈小禾默默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问:“师哥,师父……会没事的吧?” 秦野闻声转过身。他看到陈小禾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慌和依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将他微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目光坚定,语气沉稳:“会的。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走廊的窗前,互相依靠着,这一刻,陈小禾紧紧回握着师哥的手,不再在意偶尔路过行人投来的目光。 晚饭时分,孙彩芹提着保温桶来了。她打开盖子,里面是精心熬煮的软烂米粥和几样清淡小菜。关文山勉强坐起身,吃了没几口,就皱着眉推开了碗筷,“不吃了,不吃了。”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孙彩芹连忙放下东西,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里满是心疼:“吃不下就先不吃了,没事儿啊,等会儿饿了,我再去给你热。” 吃过晚饭,陈小禾帮着芹姨一起收拾碗筷。秦野看着这一幕,开口道:“小禾,一会儿你和芹姨都回去吧。今晚我在这儿守着,咱们别都耗在这儿。” 孙彩芹一听就急了,连忙摆手:“那不行,小野。白天都是你俩在跑前跑后,晚上哪能再让你熬着?你和小禾一起回去,好好睡一觉,这儿有我呢!” 秦野态度很坚决:“没事儿,芹姨,我年轻,扛得住。晚上师父睡了,我也能在旁边眯会儿。您岁数大了,不能这么熬夜,身体会吃不消的。”说完,他目光转向陈小禾。 陈小禾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写满了不情愿和担忧,虽然嘴巴紧闭着没有出声,却已将“我想留下”的意愿表达得万分清晰。 靠在床头的关文山听着他们的争执,叹了口气开口道:“都回去!我这儿不用人陪!我又不是瘸了拐了动弹不了,晚上能有什么事?都挤在这儿像什么话!” 秦野却像是没听见师父的话,径直走到陈小禾面前。他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点了点陈小禾的额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亲昵:“怎么?现在不听师哥话了?” 陈小禾下意识地侧身闪躲,口中喃喃地坚持着,声音细小却执拗:“我想……我想跟你一起陪着师父……” 秦野看着他这难得倔强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放缓了声音,像哄孩子般解释道:“你得回去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白天万一还有什么检查,或者要跑腿办事,师哥还得指着你呢。你在这儿熬一夜,明天没精神了,谁帮师哥的忙?听话,跟芹姨回去,嗯?” 陈小禾低下头,他何尝不知道师哥是心疼他,可他同样也心疼师哥,然而,当他抬起头,再次对上秦野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眸子时,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最终,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回到四海剧院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静得可怕,那方平日里充满生机的戏台此刻像个沉默的巨兽,在暮色中投下沉重的阴影。 陈小禾推开房门,熟悉的陈设依旧,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他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这颗心像是悬在半空,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他转身出门去了芹姨那屋,说了声“我出去转转,芹姨”,便出了门 晚风带着黏腻的热气扑面而来。陈小禾漫无目的地走着,右手始终攥着手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每隔几分钟,他就要摁亮屏幕看一眼,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终于,他停下脚步,编辑了一条短信:“师哥,师父睡了吗? ” 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他轻轻舒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没走多远,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像是直接敲在他的心尖上。 他忙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师哥。” “嗯,师父刚睡着。” 秦野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电话那头顿了顿,敏锐地问:“你在外面?我听见有车声。” 陈小禾下意识地把手机举向街道,让晚风与车流声更清晰地传过去,然后又贴回耳边。 “你上哪儿去了?”秦野的声音里透着急切。 “没干啥师哥,”陈小禾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就在门口转转。” “别走远了,就在剧院附近透透气就回去。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秦野像个操心的家长,事无巨细地叮嘱着。 陈小禾一一应下,而后轻轻咬住下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师哥,我有点想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秦野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师哥也想你,宝贝儿。” 紧接着,听筒里传来一声清晰的亲吻声,像是直接印在了陈小禾的耳廓上。他的脸颊微微发烫,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师哥,我要往回走了。”他声音轻快了几分,“明早你想吃啥?我给你带。” “随便,你买啥我吃啥。”秦野在对面打了个哈欠,“快回去吧,别让我担心。” 挂断电话后,陈小禾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通往江边的路上。夜风比刚才凉爽了些,带着江水特有的湿润气息。他的心绪平复了许多,但看着前方灯火点点的江岸,忽然改了主意,既然都走到这儿了,不如去江边吹吹风。 越靠近江边,越是热闹。烧烤摊的烟火气与喧哗的人声交织成夏夜独有的交响。就在这片喧嚣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钻进陈小禾的耳朵: “老板,再来瓶冰镇的!” 他循声望去,只见路边一个大排档里,齐玉川正举着绿色的啤酒瓶仰头猛灌,那架势像是要把整瓶酒一口周完。 “齐玉川!”陈小禾惊讶地喊出声。 正喝着酒的少年猛地放下酒瓶,警惕地四下张望,待看清是陈小禾后,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小禾!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他热情地拉着陈小禾在塑料凳上坐下,朝老板喊道:“老板,再加副碗筷!” “好嘞!”老板洪亮地应着。 “再来十个大肉串,一瓶冰镇啤酒!”齐玉川补充道。 陈小禾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吃过饭了。” “哎呀,陪我吃点嘛。”齐玉川不由分说地把一次性筷子塞到他手里。 很快,两瓶冒着冷气的啤酒上了桌。齐玉川利落地用起子撬开瓶盖,把一瓶推到陈小禾面前,又给自己开了一瓶。玻璃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随意。” “你现在放假了?”陈小禾试探着问。 齐玉川摇摇头,灌了一大口啤酒:“还没,不过也快了。” “那你怎么来市里了?”陈小禾在心里算了算,齐玉川和自己是一届的,“你不是该高三了吗?这个时间……” “不想念了。”齐玉川轻描淡写地抛出四个字,顺手接过老板递来的肉串,塞到陈小禾手里,“快尝尝,他家肉串可香了。” “为什么不想念了?”陈小禾握着肉串,却没有吃。 “学不进去呗。”齐玉川自嘲地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学习就不好。参加高考也是白搭,肯定考不上。” 陈小禾一时语塞。他自己初中都没毕业,实在没什么立场劝人家好好读书。 “你自己来的?”他换了个问题。 齐玉川放下肉串,长长叹了口气:“跟我爸吵了一架。在家待着没劲,学校更没劲,就自己跑出来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我还去剧院找过你呢,结果关门了。” “最近剧院有点事,没开门。”陈小禾含糊地解释。 齐玉川突然笑出声:“我跟我爸说,不想念书了,要来找你学二人转。你猜怎么着?他让我滚蛋,然后我就真滚了。” 他咬了一大口肉串,含糊不清地说,“我妈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说你在参加什么比赛。预告片里你的镜头可好看了!” 陈小禾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以这种方式听到关于比赛的消息。夜色渐深,江风送来凉爽,也带来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偶遇 第45章 夜谈 陈小禾的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试图转移下话题,“李强呢?他没跟你一块儿来?”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好学生,哪能跟我这种混日子的人搅和在一起。”齐玉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夜市喧嚣的声浪一声盖过一声。陈小禾的心早已飞回医院,惦记着师父的病情和独自守夜的师哥;而对面的齐玉川则深陷在自己的思绪泥沼中。 “你谈过恋爱吗?” 陈小禾猝不及防地怔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老同学,自己确实在谈恋爱,而且他还见过,最主要的是,他是个男人。 “哎呀,看你这支支吾吾的样儿,就知道肯定是个生瓜蛋子。”齐玉川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下了结论,又举起酒瓶猛灌一口。 陈小禾暗暗松了口气,顺势反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你谈了?” “哐当”一声,酒瓶被重重撂在桌上。齐玉川用力摇头,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懊恼:“我要是谈过就好了!” 这反应让陈小禾更加困惑。他仔细观察着老同学的神情,试探着问:“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齐玉川抬起一双被酒气熏得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小禾:“你说,到底什么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陈小禾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夜风:“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待在一起。只要见不到面,就会心慌,会魂不守舍,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跟你真谈过似的。”齐玉川嘟囔着低下头,在裤子口袋里摸索手机,恰好错过了陈小禾骤然泛红的脸颊。 “咳咳……”陈小禾急忙用咳嗽掩饰内心的慌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酒瓶上的标签,“那你晚上住哪儿?” “就后边那家酒店。”齐玉川随手往远处一指。 陈小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家?这附近的酒店都贵得吓人!你要不跟我回剧院住吧,在这住太浪费了。” “贵怎么了?我有的是钱。”齐玉川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现在不好好享受,万一以后没机会享受了怎么办?” 他突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陈小禾的耳畔,“要不你今晚陪我回酒店睡?让你也体验体验高级床垫。” 陈小禾像受惊的兔子般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要是让师哥知道他夜不归宿,还跟别人去住酒店……那还了得。 齐玉川盯着桌上那圈水渍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啤酒瓶身。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瞥见屏幕上电话号码他眉头拧成死结,拇指狠狠按下拒接键。 “怎么不接?”陈小禾轻声问。 “是我妈,除了让我回家,还能有什么事。”齐玉川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发出“啪”的声响,“整天就是学习、高考、前途,我都要烦死了。” 陈小禾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投向看不见的远方。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有人惦记是好事。我有时候半夜醒来,想再听我妈说句话……都只能做梦了。” 齐玉川怔住了。他看见陈小禾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在夜市昏黄的灯光下转瞬即逝。 “那不一样。”他梗着脖子,语气却软了几分,“你是想念,我是被逼得喘不过气。” “至少她还在你身边。”陈小禾转回视线,认真地看着他,“我奶奶走之前,我总嫌她唠叨。现在想想,能被人念叨着,管束着,其实是福分。” 齐玉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抓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 陈小禾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了。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他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别啊!陪我去酒店住吧,就一晚。你忍心看我一个人住酒店?” 陈小禾说道:“是你自己跑出来的,剧院现在就芹姨一个人,我得回去,晚上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剧院。” 齐玉川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撇着嘴,像被抛弃的小狗:“小禾,你就这么狠心?我们多久没见了?” 就在这时,又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齐玉川瞥见来电显示,眼睛“唰”地亮了。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几乎是跳起来接电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喂,我在酒店呢。” “什么?你来了?在哪儿?站着别动,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外套往身上套,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小禾,我得先走了!” 陈小禾疑惑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反应:“谁来找你了?” 齐玉川系鞋带的动作顿了顿,含混地说:“啊……是我妈。” “那我先回去了。”陈小禾转身要走。 “等等!”齐玉川急忙叫住他,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吧。”他低头输入号码时,碎发遮住了闪烁的眼神,“你比赛的时候,我会在电视前给你加油的。” 存好号码,齐玉川突然抬头,很认真地说:“小禾,刚才你说的那些……关于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等陈小禾反应,他已经转身跑进夜色里。少年奔跑的背影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陈小禾站在原地,他想起齐玉川追问“什么是喜欢”时执着的表情,想起他提到“谈恋爱”时眼里的向往,想起刚才接电话时瞬间被点亮的眼眸。 一个模糊的猜想渐渐清晰。 也许,那个让齐玉川深夜奔赴的人,就是答案。 回剧院的路上,陈小禾走得很慢。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温软。他想起齐玉川最后那句话,嘴角不自觉扬起。 齐玉川一口气跑到酒店门口,远远就看见那个倚在灯柱下的身影。修长的身形被灯光拉出斜斜的影子,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怎么又抽烟?”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对方面前,语气带着嗔怪。 那人掐灭烟头,笑着张开双臂:“等你等得心烦。” 齐玉川低头闷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齐玉川又抬起头,在朦胧的灯光下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里,此刻盛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而此刻的陈小禾,正站在窗口,他抬头望着满天星辰,手机在掌心震动,是秦野发来的短信: “师父睡着了。你呢?回去了吗?” 他飞快地打字:“嗯,回来了,师哥。” 秦野:“睡在我的房间?” 陈小禾:“师哥真聪明!” 两个人你一条我一条的互相发着短信息,就这样度过了分开睡的第一晚。 复赛前一天的下午,医院走廊里的空气凝重得如同实体。秦野和陈小禾并排坐在长椅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当诊室门打开,医生叫到他们名字时,陈小禾猛地一颤,秦野则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仿佛一尊走向刑场的石像。 “结果确认了,”医生将病理报告推到桌前,语气沉重,“是肺腺癌,晚期。” 陈小禾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瞬间冰凉。 医生指着CT影像上那些刺眼的阴影:“情况比较严峻。癌细胞已经出现了远处转移,肝部、骨骼都有发现。这意味着,根治性手术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锤子,砸在陈小禾心上。 “医生,那……还能怎么办?我师父他……”陈小禾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目前的主要治疗方向,是全身性的系统治疗。”医生尽量让语气平和,“我们会尽快做基因检测,看有没有合适的靶向药可用。如果没有,就考虑化疗联合免疫治疗。目标是通过治疗,控制肿瘤生长,延缓疾病进展,提高生活质量,尽可能延长生存期。” 医生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个年轻人苍白的脸,坦诚地说:“积极治疗的话,生存期大概在一年到三年之间,个体差异很大。但绝不是没有意义,有效的治疗能为患者争取到宝贵的有质量的时间。” 一年到三年! 陈小禾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秦野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可秦野的胳膊僵硬得像铁,没有任何回应。 “谢谢医生,我们明白了。”秦野的声音低沉平稳。他拿起报告,仔细地折好,放进口袋,动作有条不紊。 走出诊室,陈小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无声地涌出。他看着秦野那张毫无波澜的侧脸,恐惧和担忧几乎将他淹没。 秦野没有看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空荡的走廊,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在病房门口,陈小禾鼓起勇气,带着一丝侥幸抓住秦野的衣袖,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师哥……我们能不能……先不告诉师父实话?就说……是严重的肺病,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不行。”秦野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转过头,“他必须知道。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到了哪一步,有权利决定怎么走完剩下的路。骗他,是侮辱他。”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关文山依旧靠坐在床头,听到动静,他睁开眼,平静地看向他们,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师父,”秦野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拿出那份沉重的报告,却没有递过去,只是握在手里,声音稳得可怕,“是癌。晚期,扩散了。” 关文山花眉毛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归于沉寂。 “医生说,可以用药控制,能……争取一些时间。”秦野省略了那个残酷的时间范围,但“晚期”和“扩散”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天晚上复赛录制,我和小禾明早的火车去省城,医院这边,我会找好护工,芹姨白天会来。我们比完赛,立刻回来。” 他没有询问,又是在陈述安排。 关文山沉默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秦野那张过分年轻却又强行撑起所有冷静的脸上,又掠过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陈小禾。 许久,他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去吧。”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野紧握的拳头在身侧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半分波澜。 第46章 复赛(一) 下午在医院,秦野已经联系好了护工,是个看上去朴实可靠的中年男人,谈好每晚负责看护关文山,白天的照料则由芹姨接手。这样安排,总算让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 孙彩芹知道他们明天要出发,特意下厨炒了几个菜,还包了饺子。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时,她招呼着两人:“快来吃饭,今天特意包了酸菜猪肉馅的。” 陈小禾在饭桌前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对面那个空着的位置,往常那里总是坐着师父,他会一边嫌弃饺子馅咸了淡了,一边忍不住多吃几个。此刻看着那把空椅子,陈小禾只觉得喉咙发紧,鼻尖泛酸。 细心的孙彩芹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忙夹了个饺子放进他碗里:“小禾,多吃点。尝尝芹姨今天调的馅怎么样?” 陈小禾低头咬了一口,酸菜的爽脆和猪肉的鲜香在口中弥漫开来。他努力咽下,轻声说:“好吃的,芹姨。” “来,小野你也尝尝。”孙彩芹又给秦野夹了一个。 秦野顺从地夹起饺子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好吃,比师父包的好吃多了。”他像是想起什么,轻声笑了两下,那笑声却像断了线的风筝,很快消失在沉闷的空气里。 “那你俩都多吃点。”孙彩芹目光慈爱地看着他们,“明天早上我再包点给你们师父送去。他这人啊,就爱吃这一口。”她顿了顿,语气坚定,“你们放心去比赛,家里有我在呢。” 陈小禾眼眶发热,声音嗡嗡的:“芹姨,你真好。” “傻孩子,”孙彩芹被他逗笑了,“快吃饭,别愁眉苦脸的。天大的事也得好好吃饭。” 或许是因为年长,经历的风雨多了,孙彩芹在得知关文山的病情后,除了当事人之外,反倒成了最坦然的一个。 她不是不伤心,只是更懂得生活总要继续的道理。 晚饭后,两人默契地走到剧场,在空旷的舞台上席地而坐。 陈小禾望着台下那些空荡荡的座位,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登台时的情景。那时他紧张得手脚发凉,是师哥在他耳边说:“别管台下坐着谁,只管唱你自己的。” 可现在,台下没有观众了。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 秦野自从知道诊断结果后就一直很沉默。陈小禾知道师哥把所有的难过都压在了心里,这让他更加心疼。 “师哥,”他轻声打破沉默,“明天晚上我们唱哪出?” 秦野转过头,昏暗中他的侧脸轮廓格外分明:“你想唱什么?” 这是从省城回来后,他们第一次认真讨论复赛的事。陈小禾一时没有头绪,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野拉起他的手,摊开他的掌心,用指尖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陈小禾立刻会意,他抬起眼眸,眼中闪着光:“师哥,听你的,就唱这出!” “小禾,”秦野握紧他的手,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一定要好好唱,必须晋级。” 陈小禾重重点头。在师哥眼中,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那是对胜利的执着,也是对命运的对抗。这一刻,他充满了信心,只要跟着师哥,他们一定能赢。 夜深了,回到房间后,秦野像是变了个人。他如同饮了烈酒般,将陈小禾紧紧搂在怀里,滚烫的唇在他颈间流连,带着近乎粗暴的温柔。轻微的刺痛感传来,陈小禾却在这异样的亲密中,感受到师哥深藏的不安与脆弱。 这一夜,秦野格外急切,前戏未足就已长驱直入。陈小禾有一瞬间仿佛看见满天星辰在眼前绽放,随即又被一阵热浪卷入野火之中。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师哥在他身上宣泄着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清晨五点十分,闹钟准时响起。 秦野迷迷糊糊地伸手按掉闹钟,陈小禾在他身边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着。 五分钟后,闹钟再次响起,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和孙彩芹的呼唤:“小野,该起床了。” 秦野猛地坐起,关掉闹钟,下床开门探出头去:“芹姨,我起来了。” 芹姨站在门外,笑容温和:“起来就好。快去洗漱,我去叫小禾。”说着就要往隔壁走。 秦野连忙开门出去:“芹姨,我去叫他吧。” “那也行,”孙彩芹点点头,“你们快点收拾完下来吃点东西,别误了火车。” 看着芹姨下楼的身影,秦野轻轻关上门,回到床边。 陈小禾还在熟睡,恬静的睡颜让他心头一软,不禁懊恼昨晚太过冲动。 他俯身,轻轻捏了捏陈小禾的脸颊。睡梦中的人以为是蚊子,不耐烦地挥手拍打。 “小禾,该起床了。”秦野柔声唤道。 朦胧中听到师哥的声音,陈小禾缓缓睁开双眼,正好对上秦野温柔的目光。 “师哥。”他声音沙哑地唤道,带着刚醒时的慵懒。 秦野笑了笑,指尖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起床了,小懒猪。” 陈小禾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站在镜子前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锁骨处布满了红痕,都是昨晚师哥留下的印记。他轻轻碰了碰,还有微微的刺痛。 早饭后,两人再次踏上去往火车站的路。和十几天前一样,是同一趟列车,同一个目的地。 但这次,陈小禾没有了初次的兴奋与好奇。火车开动后,他自然而然地靠在秦野肩头,很快就沉沉睡去。 秦野却睡意全无。他半睁着眼,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思绪随着铁轨延伸。师父的病、即将到来的比赛、剧院的未来……千头万绪在他心中交织,沉甸甸的。 列车到站后,他们随着人潮走出车站,登上公交,直奔上次住过的那家酒店。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酒店内却冷气十足。老板正在前台打盹,被秦野轻声唤醒。 “哎呦,”老板揉了揉眼睛,认出是他们,立刻笑逐颜开,“是你们啊!来参加复赛的吧?” 秦野点点头,算是回应。 老板一边办理入住,一边热情地说:“你们的比赛我在电视上看了!唱得真好!我当时就跟人说,这俩小伙子肯定能晋级。” 陈小禾礼貌地笑了笑。 “这次复赛要比多久啊?”老板好奇地问。 “还不确定。”秦野接过房卡,简短地回答。 “那你们快上楼休息吧,”老板识趣地不再多问,“坐车也累了,好好歇歇。” 道过谢,两人一进房间就瘫倒在床上。火车上的睡眠并不踏实,此刻疲惫袭来,他们连午饭都没吃,就相拥着沉沉睡去。 等陈小禾被饿醒时,已是下午时分。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饿了?”秦野把他搂进怀里,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眼时间,“走吧,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电视台。” 这个提议正合陈小禾心意。早点过去,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下午三点二十分,两人准时到达电视台。和初赛时不同,这次门口没有签到处,只需向保安出示身份证核验即可进入。 他们正要往里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等一下!” 陈小禾回头,看见陶红玉和她的搭档韩平正快步走来。 “师哥,是红玉姐和韩平哥。”陈小禾轻声说。 秦野停下脚步,两人在原地等着。 韩平体型微胖,小跑几步就有些气喘。陶红玉则一脸兴奋:“来的路上我还想能不能遇见你们,没想到真碰上了!” “红玉姐,我们是中午刚到的。”陈小禾礼貌地回答。 见两人聊得起劲,秦野转身往演播厅走去:“别站着聊了,先进去吧。” 陶红玉望着秦野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失落,小声对陈小禾说:“你这个师哥,对谁都这么冷淡吗?” 陈小禾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师哥。 “有吗?”他下意识地反问。 “当然有,”陶红玉盯着秦野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总是一副很拽的样子。” 一旁的韩平插话道:“走吧红玉,别站在这儿了,里面凉快。” 四人前后脚走进演播厅,熟悉的舞台映入眼帘。陈小禾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复赛的紧张感终于真实地涌上心头。 演播厅里灯火通明,与上次初赛时相比,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二十对晋级选手齐聚于此,彼此间少了些初来乍到的生疏与客套,多了些心照不宣的审视与较量。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陈小禾跟在秦野身后,目光快速扫过场内。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长发剧院”的李鑫和他的女搭档站在不远处,见到他们进来,那女演员点头笑了笑。 主持人依旧是那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但串词明显精简了许多,很快便请出了三位评委老师。 “下面,我宣布一下复赛的规则。”大鹏拿着手卡,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演播厅,“二十对选手,通过抽签分为两组,每组十对。比赛采用百分制打分,由三位评委老师从‘唱功’、‘说口’、‘身段’、‘绝活’、‘整体效果’五个方面进行评判。每组排名前五的选手,晋级半决赛!” “每组只晋级五对……”陈小禾在心里默算着,这意味着将有一半的选手止步于此。他下意识地看向秦野,秦野感受到他的目光,侧头低声道:“别慌,按我们准备的来。” 抽签结果很快公布,秦野和陈小禾被分在了第一组,“长发剧院”那对。比赛顺序也是随机抽取,他俩抽到了第七位。 第一对上台的是一对年轻组合,许是太过紧张,唱腔出现了几处明显的失误,评委的眉头始终紧锁着。下场时,两个年轻人的脸色都白了。 接下来的几对,表现中规中矩,虽无大错,却也难言惊艳。现场的气氛愈发紧绷。 轮到第五对,长发剧院的这两人登场了。他们带来的是一出经典剧目《马前泼水》的选段。上装女演员的嗓音清亮高亢,将崔氏女的悔恨与决绝演绎得淋漓尽致。 下装朱买臣则沉稳扎实,几句核心唱段唱得是满宫满调,韵味十足。更绝的是两人的配合,一个眼神,一个转身,都严丝合缝,引得台下观众阵阵掌声。 评委点评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好!这才是‘一副架’该有的样子!唱腔规范,情绪饱满,人物立得住!” 李青峰老师也赞道:“基本功扎实,舞台经验丰富,是成熟的演员了!” 两人顺利拿到了一个高分,暂时位列第一。 很快就要轮到了陈小禾与秦野登台,陈小禾在一旁看着第六组的表演,秦野走到他身边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互相鼓着劲,给彼此力量。 第六对选手在压力下表现平平,很快下台。 “下面有请第七对选手,带来他们的参赛曲目:“井台会”。 码字碎碎念: 这个人写的东西好无聊呀! 这个人坚持个什么呀? 没关系啦,第一次能写完就很好啦! 没关系啦,告诉自己你也不是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 情绪仰卧起坐中…… 下班码字好困啊[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复赛(一) 第47章 复赛(二) 舞台的灯光转为一片清冷的幽蓝,弦乐与唢呐声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瞬间将场内的喧嚣压了下去。 陈小禾穿着一身青衫登台,他的身形微微佝偻。莲步轻移到台前,接着开腔唱道: “数九那个隆冬雪花儿飘,受罪的我李三娘啊,又到井台把水挑……” 秦野在一旁,随着唱词的韵律轻轻摆动身体,如同一个无声的节拍器,稳稳地托着他的唱腔。 当唱到思儿的核心唱段,运用“哭糜子”腔时,陈小禾的情绪彻底爆发。 他对着虚空伸出颤抖的手,仿佛要触摸梦中孩儿的脸庞。“我的儿啊……你想坏为娘了哇……” 秦野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耸动,仿佛不忍听闻这人间至悲。 随即转回身,面向观众,音调悲怆:“老天爷你为何不睁眼?怎叫这母子离散,痛断肝肠!” 他的声音高亢。将那份无处宣泄的悲苦,彻底引爆在舞台之上。 评委席上,王凤霞老师眼中含着泪光,微微点头,她看到了传统正戏的“魂”。 李青峰则放下了始终拿着的笔,身体前倾,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的二人。 一曲终了,陈小禾以一个极度凄苦的造型定格。秦野则缓缓上前,站在他身侧,目光沉重地望向远方。 短暂的安静后,掌声如同积攒了许久的春雷,轰然炸响,席卷了整个演播大厅。 孙德林激动的从评委席上站起来,不停地鼓掌叫好! 秦野将陈小禾搀扶起来,两个人对着观众席深深的鞠上一躬,就如同第一次在四海登台的时候一般。 掌声稍歇,主持人徐进快步上台,“感谢两位选手带来的这段精彩表演。” 他稍作停顿,“我看台下很多观众朋友都跟我一样,眼圈泛红,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就是经典的力量,更是两位演员以情带声,以声传情的深厚功力!” 此时,欢欢也走上前来,接着说道: “好的表演能绕梁三日,而刚才这段“井台会”我相信它的余韵会留在我们心里更久。 徐进最终将话语引向评委: “说得太好了!那么,如此精彩绝伦、动人心魄的表演,在我们专业的评委老师眼中,又有哪些可圈可点之处呢?现在,就让我们把时间交给评委老师!” 王凤霞首先拿起了话筒,她没有立刻点评,而是先轻轻拭了一下眼角,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她看着台上尚未从角色中完全抽离的两位演员,目光里充满了慈爱。 她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我们台下的观众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可能有的老戏迷会知道听过这个唱段,可能有些年轻观众没有听过。 “井台会”唱的是五代时期的故事。贤惠的李三娘在家受尽哥嫂欺凌,被迫白天挑水、夜晚推磨,她那被迫离家的丈夫早已建功立业,而她失散多年的儿子小咬脐,也已长大成人,官拜将军。” “这出戏最残酷,也最动人的地方,就在于这‘井台相会,母子相见不相识!” 王凤霞看向台上的陈小禾,说道:“你刚才那段“哭糜子”每一个气口,每一个颤音,都饱含着一位母亲十六年的思念与委屈,不是干嚎,是真正的泣血之声,分寸把握得极好,真正做到了哀而不伤,悲中有美。” 接着,她又看向秦野:“你那几句搭腔和控诉,时机火候都恰到好处,你们俩,真正做到了“一副架,一条心”完美地诠释了这出老戏的魂!” 王凤霞的话音刚落,李青峰接上,他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话筒都嗡了一声: “王老师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你俩今晚,就一个字真!” 他指着陈小禾:“你那打水的身段,肩膀是真沉,脚步是真晃,那不是演,那就是李三娘!我信了!” 他又看着秦野:“你那几声,是真心疼,真着急。这才是二人转“分包赶角,叙事抒情”的精髓! 最后,孙德林笑着总结,他的点评总是带着独特的视角:“我啊,刚才光顾着看戏,忘了打分了!为啥?入迷了! 这出戏,让你俩演得,后劲儿太大了!我现在这心里头,还跟着李三娘一起哆嗦呢!这才是我们黑土地上最能打动人的故事,最有味道的戏!” 最终,两人拿到了全场最高分,位居小组第一名。 早已扮好妆的陶红玉等在台下,见两人下了台忙上前,“小禾,你俩唱的真是太好了,我都自惭形秽了幸好没跟你俩分在一个组。” 陈小禾唱的有些累,但依旧礼貌的回道:“怎么会红玉姐,你唱的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秦野仍旧没有搭话,只是对着陈小禾说道:“你先去后台卸妆,我去个卫生间,一会儿过来找你。” 陈小禾点点头:“你去吧,师哥!” 陶红玉望着秦野离开的背影,内心有些失落,但同时又莫名的激起了她的斗志! 陈小禾快步往后台走去,陶红玉跟在他身边,“小禾,我听说你师哥有对象了?她来了吗?” 陈小禾当即愣住,他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他知道自己和师哥现在的状况,只要被人发现了,肯定是会被骂的,会被人嫌弃,会被人嘲笑他俩是二椅子! 他不想去承受这些,更不想师哥去承受这些。 陶红玉还在追问:“来了么?” 陈小禾摇摇头。 “没来?还是说没有” 没有等到确定答案的陶红玉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她满脸期待的看着陈小禾:“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不来呢?” 陈小禾说不出话来,而陶红玉内心早已完成了自我攻略:“是不是没有?他之前为了不被人打扰才撒谎的?对不对小禾?” 陶红玉越说越激动,拉住了陈小禾的胳膊道:“你是他师弟,你们肯定天天都在一块,你肯定知道吧!快点告诉我吧小禾。” 两人一路走进了后台的化妆间,陈小禾坐在镜子前,这才反应过来,他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师哥啊?难道你喜欢我师哥么?” 陶红玉听陈小禾这么一问,撒开了拽着他胳膊的手,很认真的说:“你要说喜欢吧,还谈不上,但就是对他挺感兴趣的!” 陈小禾听她回答,稍稍的松了口气。 接着又听见陶红玉说道:“小禾,我知道了你肯定在帮你师哥瞒着我们,他是不是太招风了啊,总有小姑娘惦记他。” 陈小禾不否认但也没有确认。 陶红玉依旧自说自话:“他要是真的有对象,我一开始问你的时候,你肯定就不会那个反应了!” 陈小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不知道刚才自己给出了什么反应,就在他开始纠结的时候,秦野走了进来。 “咋没卸妆呢?” 秦野看着陈小禾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然后又看着陶红玉道:“你咋总跟着他,有啥事吗?” 陶红玉笑道:“咋滴啦,我跟着他你不乐意啊?” 秦野眉毛一拧,随即说道:“马上就到你们组了,还不去准备着吗?” 陶红玉没有理会秦野,反倒是上前拉住陈小禾的胳膊,“小禾,明天有空咱们去玩吧。最近太忙了,我都好久没有出去玩了,要不然我带你们去省剧团看看呀!” 陈小禾一听“省剧团”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秦野时刻注意陈小禾,自然是没有遗漏这一点,便开口直接答应了陶红玉的邀约,“可以,明天下午吧。” 秦红玉喜出望外,声音更加欢快了起来:“那说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啊。” 陈小禾看了下时间,出声提醒道:“红玉姐,你们快要到时间上台了!”陶红玉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门。 先演出完的几组,已经卸掉的妆扮,而在他们后面的几组都留在演播厅里等着看下组成员的表现,诺大的化妆间,此刻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看着坐在身旁的人,陈小禾开口道:“师哥,我们明天不回家吗?” 秦野拿起卸妆用的纸巾,轻轻的擦拭陈小禾脸上的脂粉,“半决赛估计不会间隔太长时间录制,要是就两三天咱俩就在这等着吧,别折腾了!” “哦,这样啊。”接着他又问道:“师哥,你为啥答应了红玉姐?” 秦野野反问道:“你不想去省剧团看看吗?” “是想去看看。” “那不就得了,咱俩直接去万一人家不让进呢,陶红玉她是剧团的人,有她带着肯定没问题。” 秦野揉了揉秦野的头发,“小样儿,在这瞎寻思啥了?陶红玉总缠着你,我还没问你呢?咋回事?” 陈小禾心虚的别过头去,他不想告诉师哥,关于陶红玉说的那些话,他是自私的! 秦野见他这反应,也没有在继续追问,拿着梳子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说道:“走吧,去看看其他人的表现,咱们的知己知彼啊!” 两人来到演播厅的时候,正巧赶上了陶红玉和韩平两个人刚唱完,评委正在打分! 不出意外,他们两人拿到了整场的最高分,比陈小禾他们还要高! 下了台,陶红玉兴奋的冲了过来,直接抱住了陈小禾! 秦野心道:“我靠!这姑娘不会要跟自己抢人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复赛(二) 第48章 参观 “恭喜你啊,红玉姐。” 陶红玉整个人一下子都扑在了陈小禾身上,语气中透着兴奋的样子:“小禾,太好了,我们都晋级啦!” 陈小禾双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然后又张开了双手说道:“是啊,都晋级啦。不过,红玉姐,你先撒开我吧,这样不太好。” “哎呀,不就是抱一下嘛,这有什么的,我比你大好几岁呢,就当是你姐姐了。” 秦野眼见这俩人半天没松开,一个箭步直接上前,硬是插在中间,将人分开了。 “好了,好了。” 秦野一本正经的说道:“等下副导会过来通知接下比赛的安排。” 陈小禾简单整理了下衣服,贴着秦野站在了一边。 等观众都散了场,过了几分钟之后,副导演仍旧是站在舞台上,对着台下等待的演员们喊道:“这么晚辛苦了各位,大家今晚的表现都非常好。” “我知道咱们有些演员,可能要和这个舞台说再见了,但是我相信,以后大家都还有机会回到这里,来表演节目。” 陈小禾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秦野看着他笑道:“困了啊?” 陈小禾点点头。 “快了,再等一会儿。等他说完比赛安排,咱就撤。” 秦野说着就伸出胳膊,将陈小禾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能让他悄悄的打个盹。 好在副导演很快的说完了,众人这才慢慢的散去。 陈小禾与秦野走得快,是最先出来的,打了车就准备返回酒店。 “哎!你俩等一会儿。” 陶红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你俩这速度咋这么快!我一转身的功夫就看不见人影了。” “司机师傅,等一下。” 陈小禾将头探出车窗,问道:“红玉姐,还有啥事吗?” 陶红玉站定说道:“明天咱们去剧团,你俩可别忘了呀。”说完话,她又往车里瞟了一眼道:“秦野,你没忘吧?” 秦野坐在车内,冲着车窗车比了个OK的手势,陶红玉一看,嘴角立马上扬,接着说道:“没忘就行,那明天上午九点,咱们在剧团门口,不见不散啊。” “小禾,把头伸回来。”秦野又对着司机说道:“师傅,开车吧。” 看着出租车离去的背影,陶红玉站在路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恰巧此时,韩平随着散场的人群,一起走了出来,看见陶红玉自己站在路边,便走上前去,“你这着急忙慌的出来干啥呀?我在里边找了你好半天,电话也不接。” “哥,明天嫂子上班吗?” 韩平有些诧异,“咋了,你有啥事吗?” “嫂子明天不上班的话,咱们出去玩啊。” 韩平有些不解,“就咱们三个吗?” 陶红玉摇摇头,“不,还有陈小禾跟他那个师哥秦野。我说要带他们去剧团看看。” “那有啥好看的?”韩平仍旧不解,但是见表妹坚持只得答应,“那晚上回去,我跟你嫂子说一声。” 韩平是陶红玉的亲表哥,俩人差了三岁,从小一起长大,陶红玉的父母都是唱二人转的,俩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的就跟着学了。 但是韩平的父母一直不太同意儿子唱二人转,结婚后,媳妇儿倒是挺支持的,尤其是这次比赛。 陶红玉除了表哥以外一直没有固定的搭档,这次比赛也不是剧团的授意,而是自己擅作主张,只好找师哥来,继续跟她搭档。 “对哪个有意思啊?” “表哥,你说啥呢?”陶红玉惊呼。 韩平笑道:“行了,别瞒着我了,你这两天那眼珠子一直跟着人俩,当我看不见啊。” “你别说,他俩唱的真不赖,长得也都好,就是不知道这家境咋样?约出来也行,了解了解看。二姨为你这婚姻可是没少操心。” 陶红玉道:“我妈那就是瞎操心,你说她这退休了,每天就去公园转转,想接着唱戏就接着唱唱,天天没事干,就知道说我。” 韩平叹气道:“你呀,这还不是为你好。行了,大晚上别站这了,我开车送你回家。”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 陈小禾与秦野两人准时到达省剧团,陶红玉早早的就站在了门口,等着俩人。 见到两个人走过来,她忙伸出手喊道:“这呢,这呢。” 陈小禾听见声音,看过去,只见陶红玉一身嫩黄色的连衣裙,正对着两人挥手。 “师哥,在那边。” 一栋颇有年代感的苏式建筑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自有一股庄重气派。 与四海那充满烟火气的小剧场不同,这里肃静得多。陶红玉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挂满各种剧种合影的走廊,唢呐、评剧、梆子腔……各种练习声从不同的门缝里钻出来,交织成奇异的交响。 “这边就是我们二人转的排练区了。”两个人跟着陶红玉的脚步进了房间。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练功房,四面墙上都嵌着落地镜,把每个人的动作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七八对“一副架”正在不同的区域练习,有的在走圆场,水袖翻飞,身段婀娜;有的在对唱,嗓音高亢入云;角落里,一位老师傅正手把手地纠正一个年轻“下装”的台步,要求严苛到每一个脚尖的角度。 陈小禾看得眼睛都直了。 “怎么样,这里还行吧?”陶红玉语气里带着些许自豪,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秦野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练功房,从那些整齐划一的动作,看到墙角堆放的精美戏服和崭新道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小禾却是由衷赞叹:“红玉姐,这里……真好。”他看到了系统的训练,以及优渥的条件。 一位穿着练功服、气质沉稳的中年老师走了过来,陶红玉连忙介绍:“张老师,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秦野和陈小禾。” 张老师目光如炬,在两人身上打量片刻,尤其在秦野那带着几分不驯的脸上停留稍久,然后对陶红玉笑道:“红玉,你这两位小朋友,身上有股子咱们这儿少见的“野劲儿”是块好料。” 到了中午,也看的差不多了,三人便下楼出来了,陶红玉笑着问:“感觉如何?” 陈小禾还沉浸在震撼中,喃喃道:“开了眼界了,红玉姐。” 秦野却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那庄重的门牌,然后转回头,目光看向远处熙攘的人流,声音平静无波: “挺好。但戏,终究是唱给台下人听的。” 陈小禾自是明白师哥的意思,但也没说什么。 陶红玉在一旁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师哥,我们回去吗?” 秦野看着陈小禾,想着最近这些天都在紧张奔波中,后天还要接着录制比赛,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便想着能让他玩的开心点。 “先不用着急,今天就当是放假了,别去想任何事情,就好好玩就行。” 陶红玉挂断电话后,对着两人说道:“走,我哥要请咱们吃饭。” 你哥? 陈小禾疑惑的问道,他不太想去参加陌生人的聚会。 陶红玉立马明白他的意思,急忙解释道:“我哥你见过的,放心吧。” 她这么一说,陈小禾更加困惑了,他来省城也就两次,除了比赛以外,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外人。 “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师哥呢嘛。” 陶红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秦野,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对着陈小禾说道:“我哥就是韩平。” 陈小禾恍然大悟,“所以说,韩平不光是你的搭档,还是你哥呀。” “对啊,我大姨家的表哥。”陶红玉解释道,“他都到饭店了,咱们快点过去吧。” 到了饭店后,陈小禾发现韩平身边还坐着一个女人,韩平帮两人介绍:“这是我媳妇儿,王楠。” 说完又对着媳妇儿道:“这两位就是红玉的朋友,陈小禾、秦野。” 双方介绍完,也都落了座。五个人坐了一个小包厢。 韩平递过来菜单,对着俩人说道:“也不知道你俩都爱吃啥,我就点了几个菜,咱们可以再点几个。都别客气,这顿我请客。” “这儿可比食堂的菜有味儿多了!”陶红玉熟络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将菜单递给陈小禾和秦野,“看看还想吃啥,别跟他客气。” 陈小禾摇了摇头,说了声“够了”。 等待上菜的间隙,陶红玉看着对面两人,尤其是沉默的秦野,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真诚:“说真的,秦野,小禾,你俩条件这么好,窝在个小剧院里,可惜了。” 她夹了一筷子刚上的凉菜,继续道:“我们团明年有名额,以你俩的本事,尤其是初赛复赛这表现,要是想来,我帮你们跟老师推荐,问题不大。” 陈小禾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秦野。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意味着稳定的收入、专业的平台和看得见的未来。 师父的病等着用钱,剧场现在也开不起来了,等比赛结束后,他们俩可能就要去别家剧场唱了。 秦野用热水烫着碗筷,动作不紧不慢。他将烫好的餐具自然地放到陈小禾面前,然后才抬起眼,看向陶红玉,嘴角牵起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声音平静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了,红玉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参观 第49章 车祸 “比赛还没完事,我跟小禾现在还不想考虑那么多。” 秦野委婉的表达了拒绝,陶红玉有一丝失落,坐在一旁的韩平立马开口:“也不用着急现在就考虑,剧团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就完全定了的。等比赛完事了,你们到时候再商量也不是不行。” 陶红玉瞬间又燃起了希望,她看着秦野。 自打比赛以来,一路呵护照顾陈小禾,越看越觉得对面之人如此顺眼,对待师弟尚且如此,将来以后成了家,自然会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以及父亲。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先从陈小禾入手,哄开心了陈小禾,他这个师哥肯定也会开心,这样自己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和他相处。 很快,他们点的所有菜品全都上齐了,陶红玉非常热情的给陈小禾夹着菜,看的秦野心跳异常加速。 陈小禾只顾着碗里的菜,专心致志的吃,秦野心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但转念一想,孩子跟着自己已经好久没吃顿像样的饭菜了,于是,也跟着开始夹起了菜。” 陈小禾看着碗里的菜越吃越多,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放下筷子,“师哥,红玉姐,别只顾着给我夹菜了,你俩也吃啊。” 韩平媳妇儿看着三人的情况,挤眉弄眼的询问丈夫到底什么个情况?红玉到底喜欢哪个啊? 韩平大致猜出了妹妹的心思,于是提议道:“咱们吃完饭,下午去看电影吧。” 陶红玉兴高采烈地说道:“小禾,咱们去看“古墓丽影”吧。听说很好看呢。” 陈小禾咽下一口菜,“要不你们去吧,我和师哥回酒店就不去了。” 陶红玉声音软软的,撒着娇说道:“小禾,你就跟我们去嘛,人多一起看,热闹!” 陈小禾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既要又要,他还挺想去看电影的,但是他也知道,红玉姐是想要能和师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他有些犹豫。 秦野却冷不丁的突然开腔:“去吧,一起去看。先说好了我来买票,不能你们请了吃饭,又付电影票钱。” 陶红玉笑嘻嘻的说道:“没问题。” 几人吃过饭之后,接着便去了影院,直到看完了电影后,从商场的影院出来后,时间还算充裕,陶红玉又提议说道:“我们去逛逛夜市吧。” 下午五点钟,太阳还没落山,午后的高温慢慢的散开了,夜市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韩平领着媳妇儿早已丢下三人,自顾的在小摊上看着,陈小禾一直跟在师哥的身旁,东张西望的看着。 陶红玉一路下来,虽说人一直跟在身边,但从始至终也没和秦野多说上几句话。 而秦野这头却只顾着对陈小禾说:“看看这个吗?要尝尝不?喜欢吗?咱们买一个吧?” 陈小禾拿起这个一串朱砂,一颗一颗的捻着珠子。 “老弟,来一串啊!辟邪挡煞,护身保平安。” 摊主热情的介绍着,陶红玉上前问道:“多少钱啊老板?” “八十一串。” “八十?你这也太黑了吧!” 陶红玉惊叹道:“八十我都能买一箱子了。” 摊主一脸正义,“老妹儿,哥可不跟你俩撂谎,我这都是寺庙开过光的,嘎嘎灵。我在这嘎达摆摊都好几年了,回头客老多了!” 陈小禾则不管摊主的信誓旦旦,直接将手串又放回在了原处。 “走吧 ,红玉姐。” 一直在身后默默站着的秦野,又将手串拾了起来。 师哥? “没事儿,我看看。” 秦野依着陈小禾的样子,一颗一颗的捻着珠子。 摊主见状更加热情,“老弟,哥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是个识货的主。” 陶红玉抢声道:“那你这也太贵了吧!八十块钱,我们一个月才挣多少啊。” 摊主笑呵呵的说道:“老妹儿你看你像是那缺钱的人嘛,再说了哥这做生意也不容易,你们要是真的诚心买,我就当赚个回头客,给我六十就行,哥也不挣你们的了,你看哥够诚意了吧!” 十块! 陶红玉干脆利落的回道。 摊主一脸为难道:“老妹儿你这也不诚心买啊!” “我这怎么不诚心啊?你这东西前边摊多的是,你要不想卖,我们就上别家看去了。” 陈小禾轻声道:“红玉姐,我们走吧,我不想买就是看看。” 此时此刻陈小禾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手欠去看的。 秦野一把将他的腕子抓起,将朱砂手串套在了他的手腕上,红色珠子一颗一颗整齐排列的躺在他的手腕上,一颗不多一颗不少,衬得陈小禾的手腕子更加的白皙。 “喜欢吗?” 师哥的声线像是带着蛊惑,陈小禾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秦野直截了当:“二十!成交吗?” 摊主见好就收,但面上扔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神色,“弟弟,哥就是想交你一个朋友,真的不挣钱,一分钱都不挣。” 秦野从钱包直接抽出两张十元纸币递了过去。接着对陈小禾和陶红玉说道:“走吧,接着逛逛。” 陈小禾吸取教训,再看到什么都不敢上手去拿了,生怕这两人一个开口讨价,另一个直接付钱。 逛的时间差不多了,太阳彻底落山了,夜市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韩平带着媳妇也和他们汇合了,两人手里提的满满当当,见他们三人手上空荡荡的,惊讶道:“红玉,你们啥也没买啊?” 陶红玉说道:“逛街啊,又不是非要买什么东西才行”。说着就奔着韩平手里的东西去,“你们买啥喝的了么?渴死我了。” 韩平:“还真没买喝的,我这有瓜要不你吃一个。” 陶红玉哭唧唧的说道:“我就想喝水!” 陈小禾看看了路边,看见了一家小仓买,“红玉姐,等一下我过去买!” 说完话,陈小禾就跑了出去,秦野在身后急忙道:“慢点跑!等我会儿。” 陈小禾回头喊道:“师哥,你在那陪着红玉姐他们吧,我兜里有钱放心吧。” 说着人很快就跑到了对面的仓买内,他买了几瓶冰镇的汽水,付过钱之后提着袋子又加速的往回跑去。 可能是路灯有些晃眼,也或是夜市的招牌太过闪烁,总之陈小禾有些花了眼,耳边传来了急促的刹车声,他有些呆住了,刚刚还跑得飞快的腿,此刻却迈不动了。 紧接着他好像又听见了师哥急促的呼喊,也听见了红玉姐焦急的声音。 “嘭”的一声过后,陈小禾重重的摔倒在水泥地面上。 他的头狠狠地磕到了地面,他自己都听见了响声,虽然没有感觉到疼,但肯定会肿起来一个大包,他想。 他看见了师哥狼狈的奔跑着,不知道为啥要这么形容师哥,但陈小禾觉得此刻这个词很适合,因为他瞧见了师哥差点撞到了人,有些栽楞的跑了过来。 “小禾!” 秦野急匆匆的跪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血迹,他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把陈小禾抱起搂进怀里,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陈小禾从未见过师哥这般神情,他想安慰一下师哥,他艰难的抬起手,却不想手上的朱砂串,顷刻间散落,一颗一颗掉在地上,接着陈小禾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小禾!你怎么样?” “你别吓师哥!” 秦野彻底的乱了神,触目都是红色,红色的血,红色的断了线的珠子! 陶红玉和韩平夫妻二人紧随其后,一看陈小禾的状态就知道伤的不轻,那司机也下了车,脸红红的带着醉意。 韩平直接掏出手机报了120,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交警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直接将司机控制了起来。 陈小禾感觉有点冷,又有点困,他的眼皮刚合上,就听见师哥在叫他:“小禾,你别睡,跟师哥说说话!” 秦野声音焦急,嗓音带着哭腔:“你哪里疼?告诉师哥。”说着就要上前去摸陈小禾的头。 一旁的陶红玉直接拽回了秦野,“别碰他,120马上就到了,等医生过来看,你现在碰他万一在出什么意外加重他的伤情。” 经过陶红玉一说,秦野的理智渐渐恢复了。 他依旧跪在地上,轻声的唤着:“小禾,小禾看看师哥。” 陈小禾很想睁开眼但是他实在太困了,他想跟师哥说:“他有点疼”,师哥肯定会问他哪里疼?哪里疼呢? 陈小禾想了想:“哦,师哥,我的头有点疼,还有我的腿也有点疼。” “不对,不是有点疼,是很疼很疼,师哥,我很疼!” 救护车到了,在初步检查了下陈小禾的伤口后,就将人抬上了救护车。 “家属!有家属在吗?” 秦野这才从地上站起,额前的碎发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他踉跄着脚步直奔救护车。 “你没事儿吧”。陶红玉扶着他两人一起上了救护车。 医院,手术室。 秦野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拳,低着头,不去看手术室。 陶红玉在一旁安慰道:“小禾会没事的,秦野你别这么紧张。” 秦野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陶红玉,口中呢喃道:“没事的,会没事的!” 陶红玉哭着说道:“秦野,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小禾也不会去买水,对不起都怪我。” 韩平媳妇儿上前拉走了陶红玉,边走边劝慰:“不怪你,都怪那个司机喝酒了,真的红玉,你别自责。” 秦野没有思考要去怪谁,如果说要去怪谁,他最怪的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买水。 他看着亮起的手术室灯,心中却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小禾一个人躺在手术室的床上,会不会害怕,他疼不疼。 只要想到这些他的心就揪着疼,他恨不得躺在里面的是自己。 生活出了点状况,不惊不喜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儿,好在暂时过去了,终于可以静下心了… 好耶,我又能码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