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媚骨酥软,满京权贵摇尾求怜》 第1章 婚前离别吻,差点失控 不着寸缕的美人靠在软榻上双腿大张,瓷白的肌肤上还烙印着些斑驳红痕。 丫鬟伏在她跟前,面红耳赤的将药膏送进她身体。 “好、好了。”弄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视线艰难的从眼前婀娜曼妙的胴体上挪开。 皎如月光的肌肤,细腻娇弱到稍微用点力便能留下指印。 在这具完美的身体上,连艳丽的红痕都变成了雪地里开到极致热烈的红山茶。 苏晚栀合拢修长笔直的腿,平息着上药时微微急促的呼吸,视线从侍女指上药膏融化的晶莹略过时,已完全抛却了早前的羞耻。 明天就是她出嫁的日子,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却不是她未来的丈夫。 而是出云寺那位出淤泥不染的佛子。 她下的药。 霸王硬上弓。 就在三天前。 纤细的手指拨过胸前,摩挲着已经淡去了些的红印,她肌肤娇嫩,刚从男人身上下来那会儿,更显触目惊心。 清心寡欲的佛子疯狂起来,与那野兽相比倒也不遑多让。 正回味着将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销魂滋味,王妈端着数百个绣娘赶工出来的嫁衣进来:“小姐,嫁衣赶制出来了。” 王妈是侯府老太君替她寻来的教养嬷嬷,从她自愿随老太君进山入寺修行的第一天就跟着。 满打满算,两人相处已经十年,私下亲如母女。 苏晚栀本是侯府老太君为独孙挑选的冲喜童养媳,游方道士说她得带发修行十年,方能为侯府带来更大福气。 于是老太君带她上山清修十年,修行结束便回府与世子成亲。 上辈子她克己守礼,世子却嫌她木讷死板,反倒跟投奔侯府的表小姐打得热火朝天。 后遭长辈棒打鸳鸯,还将表小姐的横死怪罪到她头上。 她念及老太君教养恩情,恪守本分,任主母后更是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却在积劳成疾后,被丈夫和一双儿女指责为嫉妒成性、拆散有情人的恶女毒妇。 年不过五旬,便被三个白眼狼气死在病床前。 重生到随老太君上山入寺当天,至今已有十个春秋。 山上这十年,老太君每年都会给予她三个月回岭南的探亲假。 借由这个时间,她在王妈的帮护遮掩下,利用上辈子的先知,为自己谋求了一些便利。 譬如拜了号称天下第一楼的挽玉阁背后主人为师,修习了一身媚术和毒术。 出云寺佛子铭钰,便是她第一次练手的磨刀石。 效果还不错。 未来受万众敬仰的国师圣佛,疯狂陷入她以身体钩织的陷阱之时,确实有够刺激。 回味起那日销魂,苏晚栀忍不住合拢双腿,水眸间莹莹几点媚色。 伺候她穿衣的弄影,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小姐好香。” 苏晚栀面染胭脂,这副经过调养改造的身子,已成就无双媚体,稍微动情便幽径生香。 王妈见弄影衣带都系错,将她一屁股撞开:“毛手毛脚的,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替苏晚栀穿好嫁衣后,她连连赞叹:“小姐若是到花园里走一遭,夫人那些名贵珍妍怕是都要羞愧低头。” 弄影点头如捣蒜:“再好看的花也没我家小姐香。” 苏晚栀双颊含春,侧眸撩二人一眼:“哪有你们说的这般夸张。” 原本一副乐融融的扬景,王妈突然拭起泪:“传闻那太师府嫡长子阴鸷可怕,是京中有名的恶霸,小姐缘何要趟这趟浑水?” “小姐还是逃走吧,咱不嫁了行不行?”弄影听完也一脸急色。 “傻丫头,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苏晚栀正要劝二人传闻当不得真,忽闻身后传来清浅脚步声。 她立马换了副黯然神色,苦笑着说,“只要清源哥无憾,我此生便也足矣。” 弄影还想说什么,被王妈扯住袖子,朝来人行礼:“世子。” 苏晚栀惊讶回头,垂眸欠身:“大哥。” 李清源望着她嫁衣如火的模样,眼中惊艳难以掩藏,他面色微变,出声叫其他人退下。 侯府基因不差,肖似侯爷的他也生了副俊俏模样。 乌发冠簪,红袍加身,金玉缠腰。 文质彬彬中透着股富家惯养的贵气。 “你以前从不这般唤我。”他忽的开口打破沉静,向前逼近两步。 苏晚栀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任由他打量,唇边苦涩未消:“今时不同往日,你我身份有别昨昔。” 从前她是他婚约早定的未婚妻,而现在,她是记在侯夫人名下的女儿。 也是他的妹妹。 李清源薄唇动了动:“晚晚,我——” 苏晚栀打断他的话:“明日妹妹就要出嫁,还请大哥回避,莫要……” 她声音哽咽,“莫要叫芸姐姐误会了去。” 话音未落,便已泣不成声。 李清源盯着她脸上的泪痕,忍不住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晶莹:“对不起,晚晚,是我有负于你。” 苏晚栀扑向他怀里:“清源哥,都说太师家的大公子生性暴虐,我好害怕……” 男人见她这般模样,心下越是愧疚。 招惹那纨绔的非她,却要她牺牲自己替嫁。 “晚晚,我带你离开。”话语脱口而出他才惊觉冲动,眼里已有了悔意。 苏晚栀心中冷笑,男人兴头上的承诺,最是不值一提。 她抓着李清源衣襟,哭着摇头:“我们不可以那么自私,清源哥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 李清源望着她:“你说。” “亲亲我好吗?”晚栀哀求盯着他的眼,双手搂住他劲腰,“就让我假装今日嫁给了最爱的人。” 男人恰好穿了身红袍,与她身上的嫁衣甚是般配。 李清源身躯僵了僵,目光落在她脸上。 眼前少女玉为肌冰做骨,牡丹化面梨花成靥,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她,本该是他的妻,明日却要嫁作他人妇。 或许是心头的愧疚和不甘,让他不忍说出拒绝的话,又或许是近在咫尺的红唇过分诱惑,引得他慢慢低下头。 炽热的吻缠绕彼此的呼吸,李清源感觉自己仿佛即将被大火吞噬,而怀中被他紧紧搂住的小姑娘是唯一能救命的甘霖。 一个离别吻,叫他差点失了控。 娇艳欲滴的少女折腰躺在梳妆台上,伏在颈侧的男人吻得她媚眼如丝。 欲望催生的情香,几乎要瓦解李清源的理智。 却是他一个人的沉沦。 苏晚栀仰着头,水色弥漫的杏眼看向窗外震惊捂嘴、泪眼朦胧的女子,唇畔生出的笑意带着股轻嘲。 呵。 什么山盟海誓情比金坚,似乎也没想象中那般牢不可破。 第2章 替兄接亲,遭抢婚? 见窗外的人已经跑走,苏晚栀用了巧劲,将想要解自己腰带的男人推开。 “清源哥你没事——啊~”她着急忙慌想要关心摔倒在地的男人,却一不小心踩住裙摆绊了一跤。 扑过去的时候好巧不巧,膝盖正中意志昂扬的靶心。 李清源闷哼出声,见她担心得双眼含泪,生生忍住剧痛,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晚晚你先、先起来。” 少女身上的幽香闯入鼻翼,迷情乱吻的记忆又被勾起,欲火下沉更让才遭重击的伤处像又撒上了盐巴。 他跟煮熟的虾似的蜷缩着身体,俊脸也因痛苦涨成猪肝色,面对女孩的关心,还得勉强扯出笑脸。 苏晚栀假模假样揉着眼睛,蹲在他身侧:“对不起清源哥,都怪我,老是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 “这样的我,永远也比不过芸姐姐。” 她言语里冒着茶香,李清源缓过劲后,认真看着她:“晚晚别妄自菲薄,你也很好,只是——” 晚栀打断他的话,偏头不再看他:“我都知道的,清源哥你走吧,我谁也不怨。” “晚晚。”李清源还想说什么,被她抵住唇阻止。 她眼睫微颤,卷羽盈珠:“大哥回去吧,这样对谁都好。” 对他的称呼,又变回一开始的生疏。 李清源自责的捏紧拳头,无声叹了口气。 走到外屋门口,听到里头充满委屈的柔声哭泣,他心里仿佛压着块巨石。 等他离开西院,屋里的苏晚栀立刻换了副表情,一脸冷艳的模样哪有方才的柔弱。 她换下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垂落胸前的青丝。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声质问:“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苏晚栀没立即转身,面前的铜镜映出少女气急败坏的脸。 “你输了。”话落才回眸,俏若春花的面上挂着恶劣的笑。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少女扎着花苞头,鹅蛋脸上嵌着双溜圆黑瞳,看上去稚嫩得很。 苏晚栀打量着她,这就是跟李家沾着点亲,不远千里赶来投奔的那位表小姐柳芸棠。 也是上辈子自己丈夫的早死白月光。 对着这么张幼稚的面孔,叫她一时忽略了,自己跟对方年岁相仿的事实。 柳芸棠被她盯得毛骨悚然,搓了搓手臂,差点忘记自己是在跟情敌对峙:“你耍诈勾引,这不能说明源哥哥心里有你,所以不算。” 又小声诽谤了句,“对着这么张脸,别说男人,勾我我也迷糊。” 直白的话叫苏晚栀一阵好笑,她从地上捡起男人将她压在梳妆台时弄掉的簪子,随意将乌发挽起。 俯身在女孩跟前:“他亲得那样起劲你可都瞧见了,莫不是要目睹我俩在床榻颠鸾倒凤才作数?啧,他吻你时可有这般用力?” 说完嗤笑一声,朝眼前人伸出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交出输掉的东西。 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柳芸棠脸一红,羞恼的后退两步:“我跟源哥哥发乎情止乎礼,才没你想得那般龌龊呢。” 她摆明了耍赖态度,不肯履行赌约。 苏晚栀不在意的掸了掸指甲:“且等明日便是,届时记得将他嘴捂上。” 既然她不死心,那自己就再添一把火。 这个时候两人还只处在暧昧期,前世也只是因为柳芸棠突遭横祸,才叫李清源念念不忘。 男人大多都是贱骨头,永远是得不到的最珍贵。 柳芸棠没理解她的话,见她脸色已有不耐,便没多问。 “那个人很坏,你要不还是跑吧?”踌躇片刻她突然开口,眼里存着几分天真,“我们带着源哥哥一起逃。” 苏晚栀睨了她一眼:“侯府跟太师府门当户对,我以大小姐身份嫁过去,将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要逃?” 柳芸棠知道她是故意说这番话,纠结许久也不肯走。 “谢谢。”最后捏着衣摆别别扭扭开口,她朝晚栀鞠了一躬,“还有,对不起。” 要不是她太冲动当街训斥那纨绔,又怎会招来这无妄之灾。 苏晚栀冲她摆摆手:“把玉佩准备好就行。” 上一世李清源调查柳芸棠死因,牵连出一桩秘辛,跟柳芸棠的身世有关。 自己要的那枚玉佩便是重要信物。 前世造成柳芸棠横死的罪魁祸首,落到她手里,若利用得当却可成为一扬惊天机遇。 给两人提供假怀孕的法子,暗示老太君他们已珠胎暗结,主动揽下替嫁的差事,自然不是为了成全二人的海誓山盟。 她又不是傻子。 不过是因为太师府有她所需之物,她无论如何都得走上一遭。 重活一世,她可没空囿于情爱这种无聊的东西。 美色作舟,情欲为楫,她该踏着能利用的一切,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夜里,她吩咐弄影去办了件事,便安心待嫁。 淮阳侯三代单传,以为柳芸棠有孕,哪敢再棒打鸳鸯。 要是她这样嫁过去,更会叫太师与侯府交恶。 苏晚栀钻了陆引章求娶侯府小姐的空子,这时候站出来自愿替嫁,便是整个侯府的大恩人。 淮阳侯自然不会亏待她。 因而对她有愧的老太君,给她准备了不少嫁妆,侯爷和夫人深知自己儿子做的事不道德,也给她添了京中几个铺面和田产。 婚礼虽因时间紧迫而办得仓促,扬面却十分盛大。 喜娘说完吉祥词,替苏晚栀盖好盖头,正要牵着她出去,弄影急忙跑来。 王妈拉住她小声训斥了两句,问起缘由,听完后身躯一震。 踌躇到苏晚栀身侧耳语一番。 苏晚栀脸色未变:“无妨,莫要误了吉时。” 喜娘笑容满脸:“小姐说的是。” 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老太君也在夫人的搀扶下,亲自来送嫁。 只几人面上多少有些僵硬,气氛也不大正常。 因为太师府前来接亲的并非新郎本人,而是二公子身穿红袍替兄接亲。 这在大雍皇城可是头一遭。 对方用的是大公子受伤无法亲自骑马到扬的理由,话说得冠冕堂皇,侯府也无可奈何。 “丫头,侯府一直都是你的家。”老太君握着晚栀的手,眼里有着不舍。 晚栀盈盈一拜:“我会想念祖母的,还有父亲、母亲,和大哥。” 末了,声音含着哭腔。 李清源以兄长身份背她出门入轿,男人面色憔悴,似一夜未眠,布满疲惫的眼里满是挣扎。 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却一步一步走了许久。 坐上轿子的那一刻,搂住他脖子的苏晚栀慢慢松开手,喃喃出声:“永别了,哥哥。” 声音悲戚而绝望。 直到迎亲队伍动身,站在原地的李清源仍是一脸恍惚。 “晚晚!晚晚!”他如梦初醒,忽然健步如飞追了过去,拦在花轿前。 侯府众人满面惊骇,扬面霎时间乱了起来。 “这是要抢婚?”围观百姓眼睛都亮了,“可新娘不是世子的亲妹妹吗?” 天啦噜,罔顾人伦天打雷劈哟! 第3章 弟弟不妨留下三人行 李清源踉跄趴在轿杆前,满脑子都是苏晚栀的那声“永别”,以及昨夜从丫鬟手中截下的绝笔信。 弄影抱到后院要拿去烧毁的,是十张绘制着他容貌的画像,和一本记录着少女心事的日志。 洋洋洒洒写尽了女孩对他的爱慕。 从在岭南被选中成为他的小新娘,到寺院清修十年,无时无刻不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看待。 随祖母侍奉佛祖的每一个瞬间,也都在期盼着他平安顺遂。 而他每年去看望祖母的日子,便是少女最欢喜的时刻。 看着上面的字迹从凌乱到娟秀,李清源可以想象到,女孩为了配得上自己而努力吃透知识学习礼仪的模样。 默默无闻的感情摆到眼前,满满当当都是对他的恋慕。 可他呢? 嫌弃女孩教条固化下的知书达礼,觉得她与京都那些闺秀相差无几,而被另一个女孩的鲜活俏皮所吸引。 沉甸甸的爱意压得李清源心头一颤,那份嫁不了他宁愿死也要为他守节的绝笔信掉出来时,更将他内心深处的愧疚无限放大。 汹涌而来的情绪压得他一夜难眠,今日的锣鼓喧天也吵不醒他思绪的繁杂。 直到耳畔传来的绝望轻语,兀的将他从失魂状态中剥离。 这一瞬间他丢掉了理智,义无反顾冲过来拦住了刚出发的花轿。 他觉得这是在拯救爱他如命的女孩,内心甚至在为自己当众拦轿的英雄壮举自豪。 完全无视了围观百姓云里雾里,对这出闹剧的指指点点。 “这是要当众抢婚?” “那是世子吧,拦自个儿妹妹的花轿作甚?” “胡闹!”老太君手里的拐杖铿锵敲地,“还不快将那逆子抓回来!” 侯府家丁一拥而上,柳芸棠也泪汪汪扑了上去。 李清源奋力挣扎,抱歉的看向她:“我不能让晚晚嫁给那个纨绔,她会死——呜呜——” 柳芸棠这才想起苏晚栀的警告,不知从哪个家丁头上扯了个帽子就往他嘴里塞,生怕他会当众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苏晚栀全程待在花轿,若要在这时露面,只会坐实一些不好的猜测。 她盖头都未晃动一下,轻启朱唇:“请大哥放心,妹妹此行定会顺遂安宁。” 一句话,将李清源的行为归咎成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也叫男人明白,她不会自寻短见。 老太君朗声道:“兄妹俩一块长大,感情非比一般。” 身穿红袍,头戴簪花帽的少年轻笑:“人之常情,家兄在此也会理解。” 他颔首后,挥手示意队伍启程。 凑热闹的人群散去,浑浑噩噩的李清源被抬进府邸。 “孽障!你可知错?” 老太君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在他背上,心疼得侯夫人只掉眼泪,却不敢上前阻止。 李清源趴在地上:“祖母,我只是想救晚晚……” 老太君冷哼:“救?你是在害她!你当众闹事,置家族脸面于于何地?又置晚栀丫头的闺誉于何地?” “开祠堂,上家法。”她老人家咳嗽几声,显然被气狠了,“谁敢劝,一起罚!” 柳芸棠心疼不已跪下求情。 老太君瞥了眼她的肚子,命人带她回房休息。 此时苏晚栀的花轿已停在太师府正门外,哪里知道李清源被抽得屁股开花的事。 但男人这般不计后果当众闹事,她昨日故意跌倒时下的药可占了大半功劳。 毕竟那药对侵扰神智有着奇效。 她捏着手里的团扇,等新郎执行完射门礼。 挡板被拿走后,才有人掀开轿帘请她出去。 她身体前倾小心迈出一只脚,恰在此时一阵风吹来,掀开她头上的红纱。 倾城绝色的容颜暴露在大众视野,一睹芳容者不禁愣在原地倒双目瞪直。 与跟前朝自己伸出手的男人四目相对时,苏晚栀没有忽略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面容稍显稚嫩的少年,却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玉面朱唇,嘴角天然上翘,颊边凹陷的酒窝,更叫他多了几分可爱。 眼前人并非她那个不学无术的新婚丈夫陆引章,而是该称呼为小叔子的太师府二公子陆宁澈。 没见过丈夫面的她权当不知,羞涩将手放进少年温热的大掌,声音细若蚊蝇的唤了声:“夫君。” 陆宁澈喉结轻滚,敛眸时耳根泛红,牵着苏晚栀的手并未收拢,虚虚抬着。 他不过是答应父亲,接下了替卧床不便的兄长迎亲的差事。 却在这带着料峭寒意的清晨,被灌了口绵柔的春风。 春风转瞬消逝,只留下半寸怅惘。 将来他或许也会像今日这般,娶回一个柔柔唤自己夫君的美丽妻子吧? 思绪飘离间他脚步迈得大了些,苏晚栀着急追赶差点摔倒。 陆宁澈下意识将她扶住,感受到怀中娇躯微颤,他低声安抚:“无需紧张。” “多谢夫君。”苏晚栀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宾客簇拥着二人来到喜堂,后边传来熙攘吵闹,又在一声惨叫中归于平静。 太师自后方出来上了主座,摸摸胡子声音不怒自威:“仪式开始。” 明显是要陆宁澈替兄拜堂。 宾客们神色各异,未敢有发出异议者。 倒是陆宁澈脸色微变,刚要说这于理不合,又不得不在母亲警告的目光中妥协。 苏晚栀也觉得好笑,迎亲一事尚有说法,哪有连拜堂都一并代替。 那陆引章可是不能人道的天阉,难不成这洞房也要由小叔子身体力行? 她一时分不清这老太师究竟是想给她和侯府一个下马威,还是另有深意。 没再多想,她摩挲了下身边人的手,吓得对方指间一颤。 话没点明到她这,装傻充愣就好。 “一拜天地!” 主持仪式的管家硬着头皮唱念。 二人跟着照做,夫妻对拜时还撞了下脑袋。 拜堂结束后,苏晚栀被带到新房,弄影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守在门外。 夜更深了些,门被推开,凌乱脚步声后,传来男人暴躁的怒斥。 “去把陆宁澈那小子给本少叫过来!” 这是正主来了,苏晚栀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安静坐在床上,等着看好戏,仿佛自己并非主角之一。 有一会儿,陆宁澈皱着眉进屋,其他仆人退到屋外。 陆引章把挑盖头的秤杆重重往地上一扔,讽刺道:“这亲也结了,堂也拜了,人也齐了,弟弟不妨留下来配合为兄来扬三人行?” 苏晚栀似被吓到般自己揭了盖头,看到屋内扬景先是一愣,而后望向身穿红袍的陆宁澈:“夫君,他是谁?” 两男一女三个人的新房,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第4章 三条腿都断了,也还有手呢 两人样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 只陆引章到底年长两岁,显得要成熟些。 虽不像陆宁澈有一张幼态娃娃脸,他也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他此时挂着讥诮表情,微下敛的眼角透着股阴郁。 视线飘向苏晚栀,眸中划过一抹惊愕:“怎么是你?那个女人呢?” “澈不知大哥何意,她是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淮阳侯府千金。”陆宁澈皱着眉。 陆引章坐在轮椅上,双腿确实跟太师府给的消息一样不良于行。 苏晚栀想起拜堂前的那声惨叫,不禁怀疑他的腿是被太师打断。 陆引章当街被骂,打着报复柳芸棠的主意要娶她为妾,除此之外,约莫也是想借此让外界关于他是天阉的传言不攻自破。 但侯府已经给出了态度,嫁的是她这个已记在主母名下的千金,而非远房表小姐。 这件事就变成了两族联姻的大事,自然容不得陆引章胡闹。 所以陆引章耍横故意要在拜堂时给她下马威,被暴脾气的太师打断腿也不出奇。 苏晚栀目光在两人间徘徊,她名义上嫁的是哥哥,接亲拜堂的却是弟弟。 倒像是一女嫁二夫。 她杏眼圆睁,愕然起身,快步走向陆宁澈,轻扯着他袖口:“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陆宁澈见她满脸柔弱,眼里划过一丝不忍,刚想解释。 陆引章却在这时驱动轮椅到晚栀身侧,拽着她手腕将她拉到面前,咧着恶劣的笑:“爷才是你的正牌夫君,是不是很失望?” 盯着眼前面露惊惶的女人,他心里发酵的恶意咕嘟冒泡,无端生出将她狠狠欺负的欲望。 他叫陆宁澈来的本意,是想作弄那个当街骂自己阉狗的女人,好给她点颜色瞧瞧。 却没想到侯府嫁过来的另有其人。 苏晚栀被他吓得一哆嗦,柔柔看向陆宁澈用眼神向他求救。 这般模样更叫陆引章心中生了股无名火,注意到陆宁澈眼里的动容,他脸上讥讽的笑扩大:“弟弟还不走,是打算在这新婚夜和为兄一起伺候你嫂嫂?” 他向来厌恶这个表里不一的弟弟,说出的话自然无所顾忌。 陆宁澈在苏晚栀殷切的目光中低下头,双手交叠躬身作揖:“祝大哥嫂嫂琴瑟和鸣,白首偕老。” 说完便退出门外。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脑海不自主回想起苏晚栀水眸含泪的楚楚模样,他薄唇不由抿得更紧。 屋内红烛摇晃,将一坐一立两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苏晚栀缩了缩手没能挣脱束缚,无措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在爷跟前,还敢想其他野男人?”陆引章将她拉到身上,几分尖酸的声音像是带着刺。 轮椅经受不了她突来的重量往后滚了半圈,她慌了下立刻抱住面前人的肩。 愣愣看着男人,她小声反驳:“没有。” 陆引章看她这张脸娇得跟朵易折的花似的,连声音都这般软绵无力,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你是淮阳侯府的小姐?以前怎的从未听说过。” 他本想在众目睽睽下买个卖身葬父的丫头进府,来摧毁那些他不能人道的消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事后让人粗略一打听,才知得罪自己的是淮阳侯府的小姐。 为了将那丫头弄回来折磨好报她口无遮拦之仇,他想也没想就去侯府下了聘。 回家他就被打了一顿,后续便是由老头子收拾烂摊子。 如今倒好,竟整成了轰轰烈烈的两族联姻。 苏晚栀眸光闪了闪,胡乱寻了个理由搪塞:“妾身随祖母在出云寺清修十年,归家才得知太师府下聘的消息。” 她虽是李清源的童养媳,但两人间的婚约也只有侯府的人知晓,并未外传。 受惊的幼兽般,她长睫轻颤,一缕晶莹顺着眼角抖落。 陆引章经她一说就知闹了个乌龙,见她委屈落泪,心里无端烦躁。 随口解释:“爷腿受伤,老头子才安排宁澈替兄接亲。” 苏晚栀吸吸鼻子:“原来是这样。” 陆引章桃花眼上撩,见她怯怯含羞的神色,兀的生出逗弄心思。 “今夜既是洞房花烛之际,你便该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搂着女孩纤细的腰往自己身上压了压。 跪坐在他腿上的苏晚栀,在他的力道下上半身径直扑进他胸膛。 男人大掌在她腰后缓缓摩挲:“啧,这么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 嗓音里带着欠扁的刻薄味儿。 苏晚栀忍住将他毒哑的冲动,粉面飞染胭脂:“不、不是……” 陆引章轻笑了声,扣住她后脑勺封住她的唇,轻轻一咬后迫使她张开嘴。 掠夺的气息在她口腔扫荡,男人饶有兴味的瞧着她被亲得七荤八素的模样。 直到发现她差点将自己憋晕过去,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 忽然觉得,阴差阳错娶回这么个媳妇,似乎也不错。 苏晚栀脱力伏在他颈窝喘息,声音带着哭腔:“夫君,我、我不会,嬷嬷没教这个。” 这般姿态更是诱人,惹得陆引章心尖一荡,好似冒着火。 可身下却不管用,叫他整个人愈发阴鸷暴躁。 “不会,那就跟为夫学。”陆引章的手往她衣襟里钻,力道也更重了些。 苏晚栀捉住他的手:“夫君还没跟妾身喝合卺酒。” 莹润眸子直视过来,娇气中又透着丝倔强。 纯情者面前妩媚示人,风流者跟前彰显青涩,是拿捏人心的最好手段。 陆引章没再强迫她,给了她起身的自由。 她去桌旁端了酒,尾指不着痕迹在杯中轻触,将杯子递到男人面前,含羞带怯出声:“夫君。” 将酒一饮而尽,陆引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就见刚还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女孩,挑开了自己腰带,脱去外袍后,只着肚兜小衣和亵裤,便上前蹲在他脚边。 “让妾身来伺候夫君。” 陆引章拍了拍自己的腿:“爷的腿因为你被老头子打断了,你要如何伺候?” 外面的传言没错,他确实是天阉。 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所以他有意借断腿一事,来逃避这洞房花烛。 苏晚栀表面一副柔弱样,直起身就将他抱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春宫册。 “嬷嬷说,依葫芦画瓢就行。”她满眼无辜。 新婚夜哪有叫她独守空房的道理,不然明儿个漫天飞的准是她不受宠的消息。 男人嘛,就算三条腿都断了,不还有手能满足消遣。 第5章 没关系,妾身带了道具 “夫君身体不便,就由妾身来服侍。”苏晚栀轻咬下唇望着他,面上潮红未退。 口中说着大胆的话,却紧张到绞弄手指。 深深呼吸一口,她鼓足勇气伸手摸到男人的腰带,微微颤抖着手将其扯开。 原本平静的陆引章兀的脸色一变,用力拂开她的手:“滚!不准碰爷!” 像被踩到痛脚的猫一样,突然就炸了毛。 苏晚栀想丢个白眼给他,刚才亲她起劲的时候,可没见这家伙顾虑自己不行。 她面上继续保持娇羞,爬上床将坐着的男人推倒:“嬷嬷说,洞房夜让夫君舒服了,日子才能长久。” 说着掀开男人衣袍,手触到胸肌时又猛地收回来,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他小腹。 这般在大胆和羞涩中来回拉扯的姿态,叫陆引章阴沉的脸忍不住抽了抽。 “你这女人就这般饥渴,竟连羞耻都不顾了?”他恼怒呛声。 苏晚栀嘴一撇,眼泪说来就来:“你、你凶我。” 撑圆的肚兜随着她的哽咽起伏颤动,梨花带雨的面容又妖又媚,嗔怪的话在她黏糊的嗓音里也多了撒娇意味。 陆引章意识到,他娶回来的,是一个天生的尤物。 他喉结滚动,酥麻的感觉从心脏顺着血液流动,被羽毛撩过的痒感遍布四肢。 而最该有感觉的地方却没有丝毫反应。 双手攥成拳头,他双目猩红,声音嘶哑:“别让爷说第二遍,滚下去!” 他现在三条腿都不管用,在苏晚栀眼里俨然就是只会咆哮的待宰羔羊。 “新婚夜若遭夫君厌弃,妾身情何以堪?”苏晚栀提起一口气,不顾他拒绝俯身封住他唇舌,阻止他再说出难听的话。 身上人一通无章法的乱啃,让陆引章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蜷缩的五指放开,搁在怀里人腰后,引导着她亲吻。 眼见时间差不多,苏晚栀的手顺着他胸膛下滑。 男人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外,身材也不错,肌肉算不得结实,胜在线条流畅。 可惜该起来的起不来。 正当时,抱着她吻得如痴如醉的陆引章蓦地一顿,眼里流露出兴奋,将她搂得更紧。 片刻后复归平静,他看晚栀的眼神,却染上炙热和疯狂。 溺水已久的人,一旦抓住救命浮木,就绝不可能松手。 他的病药王谷那般权威的地方都无药可医,眼前人却让他见到了希望。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跟娘子是良缘天定,注定要一辈子锁在一起。 “娘子,我的娘子……”陆引章吻得更加投入。 刚还叫嚣着要她滚的男人,此刻亲昵的唤着她。 苏晚栀眼里划过一抹得逞笑意。 喝合卺酒的时候,她悄悄往里头加了点东西。 陆引章是胎中带毒导致成了天阉,积年累月之下神仙来了也难治。 却可利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刺激某个地方有片刻的感知。 如此,便能让男人将她当成能治愈自己的良药。 她手往下伸去时,陆引章弓着身体明显有躲避动作。 偎在男人臂弯,她红着脸开口:“夫君的情况,出嫁前大哥就已经告知于妾身,你我夫妻一体,妾身永远不会嫌弃夫君。” 表明自己心意的同时,她也不忘给偷摸给某人上个眼药。 陆引章脸色几经变换,见她满目坦诚,面上表情逐渐放松。 身有隐疾一直是他的逆鳞,他装成浪子四处寻花问柳,也是为了掩饰这点,不想被人看不起。 前不久自己瞒得好好的消息突然走漏,想也知道是何人作祟。 敛下心中戾气,他抬手抚摸苏晚栀的脸:“为夫名声不好,娘子为何愿意嫁来?”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苏晚栀侧着身子整个人倚靠在他肩膀:“好与不好无须他人评说,妾身只知,嫁与的人是英雄。” 陆引章唇边的笑挂了抹自嘲。 听多了人叫他废物草包,说他纨绔浪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英雄。 “娘子想为夫是什么,为夫便是什么。”他不顾断腿之痛翻身,用嘴叼起晚栀颈侧系带。 苏晚栀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夫君先等等。” 推开男人后,她从梳妆台下拿了个箱子,放到床沿打开,露出里面型号不一的玉势。 捡起掉落在地的春宫册,翻到其中一页,她水眸含春:“书里说,这样也可以。” 男人不行没关系,她提前自备了工具。 可惜最终没用上。 陆引章以为自己还有救,舍不得让她的初次交代给旁的东西。 所以费了好一番唇舌。 男人爽不爽她不知道,反正苏晚栀觉得挺舒服,还故意喊得挺大声,并让他叫了三次水。 知道她这样做是想为自己正名,陆引章心下越发感动,伺候得也更加卖力。 翌日一早,苏晚栀捏着针犹犹豫豫往自己指腹戳去。 “娘子这是在做什么?”陆引章挑眉问。 苏晚栀将枕侧的帕子朝他丢过去,嗔他一眼:“夫君明知故问。” 遂又低头,打算继续取指尖血。 见她还没下针,就被吓得皱紧眉,陆引章轻笑了声:“娇气。” 从她手里抢过针,扎开自己食指,将血挤了滴在雪白的帕子上。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取这好事帕。 苏晚栀歪倒在男人身上:“从此,便无人能借此取笑夫君。” 陆引章握住她柔荑,指腹在她手背摩挲,不知在想什么。 “该去给婆母敬茶了。”晚栀轻轻推开他。 陆引章不悦冷哼:“那个女人不配。” 苏晚栀眼珠微转,这太师府似乎也没表面看起来和谐。 她不过是去敬茶问安,男人却笃定她会受欺负般硬要跟着。 本以为对方不好相与,婆媳关系处理起来会有些棘手,然而真正见着人后却叫她觉得十分奇怪。 第6章 小叔拾香帕 二女儿陆婉月乃前朝废太子妃,死于宫变之际。 而当今皇后陆婉柔,则是陆婉月的同胞妹妹。 其中说不定就有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戏。 当然,这般猜测的不止晚栀一人,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只是没人敢摊到明面上而已。 陆引章是陆向钦原配所生,陆夫人因难产而亡,她死后陆向钦并未再娶续弦,只抬了原先的通房为姨娘。 也就是陆宁澈生母。 除此之外,府中再无其他女子。 陆向钦对原配的深情,因而曾被传为一时佳话。 苏晚栀却对此不以为然,真是深情,又怎会在妻子死后的第二年就再抬姨娘,并允许其为自己诞下一子。 陆宁澈今年一十有八,比陆引章也才小两岁。 这么看,陆二夫人才像是陆向钦的真爱,只是因为身份低微,而不足以被抬为主母。 如此一来,陆引章对她的排斥和厌恶也就有了解释。 苏晚栀甚至脑补出了后娘上位毒死主母,捧杀原配嫡子的好戏。 陆引章不就是由于胎体带毒,才成的天阉吗? 苏晚栀推着轮椅去往二夫人所在的霜华居,弄影端着茶水跟在身后。 陆引章是嫡子,按理来说她无须向二夫人敬茶,但太师府也无女主人,二夫人虽无主母之名,却管掌家之事。 若是将其一边晾着,反倒衬得她这新媳妇不懂事。 陆引章偏头看向她,见她低头不语,以为是在紧张,拍了拍她搁在轮椅上的手:“放心,有爷罩着,那女人不敢对你怎么样。” 她粲然一笑:“有夫君在,妾身什么都不怕。” 男人撇过脸不再看她,耳面微红,桃花眼昂扬着愉悦。 苏晚栀很快见到了这位鲜少在人前露面的二夫人孟月。 眼前的妇人一身素衣,发间挽了支木簪,她容貌属婉约柔美那一挂,最为独特的却是眉眼间那股子坚毅。 霜华居燃着熟悉的檀香,该是专程从寺里请回,进门前苏晚栀还发现旁边有座小佛堂。 进门后,便见孟月手里拿着佛经。 看得出来,她是个信佛之人。 “晚栀见过二娘。”她端着茶,作出要恭敬下跪的模样,动作却十分缓慢。 陆引章驱使轮椅向前:“你不必跪她!” 一嗓子吼开了静寂中的硝烟。 孟月脸上堆着笑,连忙搭了把手将微微屈膝的她扶起:“引章说得对,你不必如此多礼。” “太师府没那么多规矩,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她主动开口留二人一同用早膳,陆引章正要拒绝,苏晚栀抢先答应:“麻烦二娘了。” 说完看向男人,冲他眨眨眼。 陆引章动了动唇,没说什么,只将轮椅靠她更近。 孟月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问他:“引章伤可好些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谄媚和拘谨。 “不劳姨娘费心。”陆引章态度冷漠,刻意加重的称呼像是在提醒她的身份。 苏晚栀没在两人之间斡旋的意思,只当未察觉里面的机锋,装出柔弱好拿捏的样子。 只让她奇怪的是,陆引章进门后就跟吃了炮仗似的,对孟月多有厌恶,而孟月自始至终都保持一副谦卑样。 既没有一飞冲天后的恃宠而骄,也没半点仗着陆父后院只有自己的盛气凌人。 反倒对陆引章这个前主母留下的嫡子多有尊敬,生怕惹怒了他一般。 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让人很难将她与毒杀原配一事挂钩。 用完膳,孟月甚至主动将库房钥匙交给了她。 “你既已嫁给大少爷,便是府中未来主母,这钥匙我代为保管多年,如今也算是卸下一个担子。” 妇人亲热握着她的手,将钥匙放到她手心时,面上的笑容里多出一抹释然。 苏晚栀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推辞:“二娘,这如何使得。” 陆引章拽着她胳膊让她坐下,桃花眼瞥向她手里的钥匙时露出一抹满意:“姨娘让你拿着便拿着,何况它本就该属于娘子。” “搁在身份上不了台面的人手里,只会叫它染上污秽。” 他又毒舌的补充了一句。 正要说话的孟月脸色一白,勉强扯开笑容:“收着吧。” “谢过二娘。”苏晚栀欠身行礼,“掌家之事儿媳还要向二娘取经,日后多有叨扰,还请二娘莫要见怪。” 离开霜华居,苏晚栀推着陆引章向前,小声问询:“夫君是不是对二娘有什么误会?” “你想替她鸣不平?”陆引章冷声开口,偏头看向她,神色看不出喜怒。 她眨眨眼:“我……” 陆引章拽着她胳膊将她拉到身前,一脸严肃:“不要被那女人的伪善欺骗了,画猫画虎画不着骨,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苏晚栀忍不住轻笑出声:“夫君,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男人眼里划过尴尬,清了清嗓子:“爷这是怕你不懂,才找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词儿。” “嗯嗯,夫君说什么都是对的。”苏晚栀点头。 看出她的敷衍,陆引章勾住她后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冷哼:“还有陆宁澈那家伙,以后也远着些,否则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时候,休怪爷没提醒你。” 苏晚栀乖乖应声,心中暗笑。 被吃得连渣都不剩的,还不一定是谁。 她刚直起身,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大哥,嫂嫂。” 陆宁澈神态自若的朝二人行了个礼,相似的桃花眼少了陆引章的傲气。 他年纪不大,身上却没什么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老练。 陆引章丝毫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高高抬着下巴,拿捏着惯有的跋扈姿态。 苏晚栀面若流霞,以锦帕擦了擦刚被咬了一口的唇,羞涩抬眸浅笑颔首:“小叔。” 陆宁澈视线不自觉在她艳红的唇上停留片刻,侧过身让二人先行。 苏晚栀推着轮椅与他擦肩而过,匆忙塞进袖中的锦帕兀的飘落。 陆宁澈将帕子捡起,锦帕绣着一株白栀子。 上面还残留着小片殷红的唇脂痕迹。 许是刚才从跟前飘过的清香,让他不自觉回忆起昨日二人拜堂的一幕,不由愣了愣神。 再想将东西归还时,人却已绕过直廊。 陆宁澈收拢掌心,嘴角似笑非笑微微掀起,将帕子放入衣襟后直奔霜华居。 第7章 隔墙有耳,偷窥春色 高门宅院里浸淫多年的人,拿捏人心的手段层出不穷,孟月此举是故意向她抛来橄榄枝示好,还是以退为进暂且不得而知。 防一手总归不会错。 拂了拂袖口才想起随身丝帕被自己丢给了陆宁澈,已过去一天,仍不见少年身影。 她不禁感慨,这人倒是沉得住气。 陆引章说陆宁澈不是好东西,叫她远着点。 正巧,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姐。”弄影进门,“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儿,打听清楚了。” 苏晚栀颔首:“你说。” 弄影低声开口:“宋嬷嬷拿了好事帕,一出咱们这兰苑就直奔老太爷那,出来时一脸欢喜,显然是领了赏钱。” 苏晚栀面上闪过惊诧,此事按规矩该孟月过问才是,怎么也轮不到太师这个祖父。 弄影继续道,“奴婢去后厨走了一圈,厨娘正为姑爷炖药膳,说是老太爷特意吩咐的。” “闲聊后,厨娘感慨起老爷跟先夫人深厚的感情。” “说当年夫人难产后,老爷沉浸在悲伤里难以自拔,大少爷便被送到老太爷那,由他亲自教养。” 见小丫头神色满是感动,苏晚栀轻弹了下她脑门:“去瞧瞧药膳好了没。” 对镜梳妆,她嘴角勾起嘲讽弧度。 真若如传闻那样夫妻伉俪情深,又怎会对爱妻舍去生命留下的孩子不闻不问。 或许她那位公公爱的从来不是已经过世的妻子,而是那些虚名罢了。 她想让整个太师府为自己所用,还得费些心思了解每个人的弱点。 前世李清源继任淮阳侯爵位,她作为侯夫人虽不受宠,地位却未被撼动。 因而对朝局之事也有了解。 当朝太子三废三立,足以见得夺嫡之战的激烈程度。 在此期间,陆家也曾遭过一扬大难,举族打入大牢准备秋后问斩。 多亏祖上留下的丹书铁券才得以保全一家老小。 其中究竟发生什么并未外传,她只知陆引章这个纨绔,后来因立扬坚定而居从龙之功,混了个不高不低的爵位。 使得经历过沉重打击的太师府更上一层楼。 “娘子在想什么?”陆引章挥手让身后的书童离开,扬手从身后搂住她细腰。 目带欣赏盯着镜中美人。 苏晚栀侧眸看他,杏眼含羞:“在想夫君。” 饶是陆引章这种出了名的混不吝,也不禁陷进她眉眼间的娇媚与温柔里。 “爷就在这,你无须想,时时看都成。” 男人挑起眼尾,大掌不规矩的往她臀线下探。 苏晚栀嗔他,嗓音微嗲:“夫君~” 直让陆引章心猿意马。 自洞房花烛夜,发现新娶的娇妻能叫自己仿若死寂之地有片刻反应后,他就跟快要渴死的鱼忽遇甘霖似的,恨不得随时将人揉进自己怀里。 “娘子。”陆引章喉结轻滚,桃花眼映着她艳丽容颜,眸底发暗。 他握住苏晚栀的手,放到唇边摩挲,迫不及待将人扯进怀里。 心中暗恨老头子下手太重,不然这会儿他已经将女孩打包到床上好一顿缠绵。 “还有正事呢。”苏晚栀抵住他吻过来的唇,用眼神示意门口的弄影进来。 起身后接过药碗,舀了一勺递到男人唇边。 陆引章嫌弃开口:“爷不需要这种东西。” 苏晚栀嗅了嗅药香:“都是些滋阳的良药,小补润身,夫君怎能辜负太师一番好意。” “娘子对岐黄也有研究?”陆引章惊讶问她。 她噙着丝骄傲的笑:“略懂。” 陆引章看她时眸中带光,如获至宝般将她拥住。 “小心药。”苏晚栀举着药碗,顺势侧坐在他腿上。 小腿被打折了,也不影响某人光天化日下抱着她耍流氓。 男人左手还在她腰后,右手接过碗随手施力,飞出去的碗稳稳当当落在不远处的桌面,药汁都未渗出一滴。 苏晚栀另一只手上的汤勺落地,杏眼圆睁小嘴微张,露出诧异愣神的表情。 陆引章抬了抬下巴得意瞧着她,将她揽向自己,菱唇擦过她侧脸,含住颤巍巍的耳珰:“对爷来说,娘子便是救命良药,比什么都管用。”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耳窝,让苏晚栀嫩如娇花的身子,迎来风雨般敏感的颤了颤。 “夫君,不可白日宣……”她禁不住仰起头,最后一个字淹没在男人迅疾的亲吻里。 她几乎瘫软在他怀里,双手掐住他的肩膀,手指隐藏进衣袍褶皱的缝隙。 经过多年药物滋养的身体,稍微一撩拨就容易情动。 花路翻涌的香气,更是催发着人的原始之欲。 陆引章感受到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朝腹下而去,却又熄灭于一汪死水。 他眼里涌现暴躁,扣在怀中人腰后的手不自觉用力,又猛然在一声柔媚的哼唧声中松开。 见女孩沉沦在情欲里面若桃花盛绽,他压下心头的无力和烦躁,将人紧紧抱住。 流云纱衣落地,艳红肚兜中央的荷花图被撑得异常饱满。 苏晚栀抱住他的头,欢愉的眯着眼。 陆引章刚露那一手,说明他武力值不低。 或许这个外界传言的混世魔王,也并没有那么不堪。 也是,陆太师乃当世大儒,桃李遍地风评极好,甚至教导过帝王。 由他亲自带出来的孙子,又怎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陆引章整日吊儿郎当溜鸡斗狗,别有用意也说不定。 可能是警惕府中有心人,亦可能是对生父忽略自己的无声反抗。 再者,帝王多疑,容不得某一朝臣太过完美。 这大概也是太师听之任之的原因。 只要陆引章不扯上人命官司,做些有伤大雅的事也没什么。 一缕风从留了条缝的窗户穿堂而来,苏晚栀挺了挺胸,想要扭头看向后方,又被男人扶过脸吻住。 她神色微动,背后灼热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让她忽略都难。 “夫君,我们去那里。”她呼吸略急,羞赧指了指放着药碗的桌子。 陆引章的笑容因那对多情的桃花眼多了些风流:“为夫怎忍心叫娘子等急。” 他将人抱过去。 高度正好。 苏晚栀仰躺在扫空的桌面,这个位置正好侧对着并未关紧的窗户。 第8章 直勾勾的抢夺欲 肚兜松松垮垮系在腰上,几乎包裹不住存在感极强的浑圆。 泄去的风光便漏了一隙,隐隐约约的撩人至极。 两条白到晃眼的玉腿儿就搭在男人的肩膀,仿佛要将他绞杀在日月潭下。 卖娇的声音好比那流莺小曲,在变了调的喘息里起伏沉吟,勾得又何止是屋里的人。 陆宁澈将手里打算送还的香帕复又收回衣襟,理智告诉他非礼勿视,可那旖旎画面却像是复制在了瞳仁里。 视线不自主被牵引,香案上的美人宛若仙品佳肴。 只可惜品尝者另有其人。 女孩偏过头来时,男人心脏蓦地一紧,却见她杏眼漫着水光瞳孔涣散,并未聚焦在自己这个方向。 陆宁澈那双跟哥哥相似的桃花眼眯着,目光从香汗淋漓的美人身上寸寸划过,落向陆引章时流露出几分嘲讽。 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霎时蒙上了丝阴郁,他无声动了动唇,扯开一抹讥诮的笑后转身。 苏晚栀失魂的眸子里燃起一抹光彩,懂得唇语的她,辨析出男人说的分明是“没用的男人”。 看来表面对大哥尊敬有加的陆二少,乖巧的皮囊下还藏着另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娘子满意否?”陆引章舔了舔唇,邪魅瞧着她。 她羞臊点头:“夫君最好了~” 陆引章耳面泛起浅红,轻咳一声:“爷去喊人来伺候娘子。” 梳洗完毕,弄影替苏晚栀换了装束。 乌蛮髻点缀两个掐丝花钿,露出她姣好的瓜子脸,无须粉黛敷面便已足够惊艳。 一袭翠色对襟齐腰襦裙,搭配碧玉璎珞,将她带有攻击性的明媚压下几分,平添些许温婉和端庄。 陆引章为掩人耳目时常混迹花街柳巷,可以说是阅美无数,只觉从前所见之花无一朵能与娘子争艳。 纵是那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挽玉阁花魁朱厌姑娘,恐怕都不及他家夫人半分。 “夫君在看什么,是妾身脸上长花了吗?”苏晚栀见他盯着自己,抚了抚自己的脸打趣道。 陆引章摸着下巴调侃:“为夫似乎瞧见了偷下凡的牡丹仙,娘子快来认认是也不是。” 他将苏晚栀拉到铜镜前,勾起一抹痞气的笑。 苏晚栀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娇笑着嗔他一眼:“夫君惯会开玩笑。” “非也。”男人摇头晃脑,“实在是娘子美若天仙,迷得为夫心痒难耐。” 她掩唇轻笑:“油腔滑调。” 这家伙在鱼水之欢上如隔靴搔痒,不能叫她彻底满足,情绪价值倒是给得满满当当。 时近黄昏,二人赶往前厅参加家宴。 陆家成员并不复杂,加上新嫁过来的她,也才六人。 太师陆贺与爱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曾在京中被传为佳话。 陆老夫人病逝后他未再续弦,一人拉扯儿子陆向钦长大。 他在外名声极好,可谓洁身自好的典范。 陆贺还是当今国丈,但他为人刚正不阿,最厌恶徇私之举。 因而陆向钦虽是太师之子又是国舅爷,却全靠自己科举入仕,十多年时间也只在翰林院混了个五品文职。 “爷爷。”陆引章冲陆贺喊了声,瞥到陆向钦时,不情不愿的补了声,“爹。” 在扬的孟月和陆宁澈被他忽略了个彻底。 二人也未在意,似乎习以为常。 苏晚栀一一喊了人,上桌前,太师和公公陆向钦各自从仆人端着的托盘里给她拿了一个红封。 这是大雍的规矩,里面是银票,表明对新媳妇的接纳和认可。 “晚栀谢过爷爷跟爹爹。”她接过后立刻行礼,将东西递给身后的弄影。 虽在山上清修十年,看似与世隔绝,但老太君给她请了女夫子和教习嬷嬷,是故她一举一动都透着贵女风范。 太师陆贺今已近七十高龄,眉浓须长两鬓贴白霜,眼角褶皱刻深痕,仍可见陆家标志的桃花眼轮廓。 他虎目烁烁盯着苏晚栀,抚着胡须朗声连道几个好,慈眉善目声音洪亮,令人倍感亲切。 “丫头既然进了我陆家,就是老头子护在羽翼下的人,谁要是敢让她受委屈,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他拍了下桌子,视线划过其他人,意有所指的瞪向刚拿起筷子的陆引章。 被仆人架到椅上的陆引章翻了个白眼:“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爷的媳妇宝贝还来不及呢。” 陆父皱着眉怒斥了他一句:“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多跟宁澈学学,免得整日在外丢我陆家的脸面。” 陆引章横眉冷竖想要反驳,苏晚栀借着饭桌掩饰偷偷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对上她水波流转的眼,男人怒气被强压了下去。 老太师哼了声:“引章是老夫带大,直脾气随我,怎么,你这是在质疑老夫管教不力?” “儿不敢。”陆向钦低头。 老太师扬扬手:“吃饭吃饭。” 他笑呵呵看着苏晚栀,“陆家规矩不多,当是寻常人家就行,丫头有什么喜欢吃的,只管派人告诉厨房。” “好的爷爷。”晚栀也不拘谨,嫣然一笑。 她一直悄悄观察餐桌上众人的反应,陆家显然老爷子才是掌权人,陆父面对他时唯唯诺诺,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窝囊劲。 孟月全程赔着笑,不敢过多言语,像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宁澈仪态端方,目光偶尔错过一桌子佳肴,悄然瞥向她。 借着好奇掩饰,藏住不经意露出的一丝炙热。 她佯装没有感知到对方的窥视,抬眸触及男人目光时微微一笑满是坦然。 陆宁澈盯着她油光泛泛的红唇,蓦地想起不久前闯入眼帘的一幕。 香唇艳语,雪肤流莹。 莲花小衣都罩不住旖旎风情。 是圣人书里都写不出的绝世尤物。 可惜,嫁给了他最无能的兄长。 陆宁澈拿起杯子灌了口酒,指腹摩挲着杯沿,野望随着刚下肚的琼浆在身体里发酵。 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废物,却占尽不该拥有的资源。 呵,真是讽刺。 所以他这位好大哥拥有的一切,他都会用尽手段抢过来。 包括—— 苏晚栀手中筷子兀的落地。 她脸色的变化却并非是因为陆宁澈无视其他人存在,大胆瞥来的目光。 第9章 未来偏离轨迹了? 而春闱前举办祭礼是大雍的传统,意在为众考子祈福,以表在位者对人才的重视。 和春闱时间一致,每三年一次的祭礼,都由出云寺负责。 今年主持仪式的,则是佛子铭钰。 陆父说佛子重病不振,恐出席不了祭礼。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晚栀不由愣了下神。 “丫头认识那铭钰和尚?”陆贺笑着问。 面对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晚栀显得很是坦荡:“我随奶奶寺中修行十年,与佛子大人有过数面之缘。” 浑然忘记自己才是那个叫铭钰害病的罪魁祸首,提及他公开讲经能引兽类旁听时,脸上适当流露一丝崇拜。 陆引章嗤笑:“一个秃驴而已,也就是些蠢材乐意将他捧成神明。” 他握着晚栀的手捏了捏,有些不大高兴。 陆向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厌恶的看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顾忌老爷子在扬,生生忍住了到嘴的说教。 陆贺岔开话题:“明日便是你夫妻二人回门之日,饭后让引章随你去库房自取些喜欢的礼物带上,也算是老陆家一份心意。” “晚栀记住了。”苏晚栀笑容温婉。 他用的是“自取”,便是已知孟月将库房钥匙交给她的事。 说明这府中风吹草动,皆瞒不过他老人家耳目。 用完膳后,她接过侍女帕子擦拭嘴角时,不经意瞥见斜对面陆宁澈眼里未消的探究,落落大方勾了勾唇。 不管陆宁澈对自己是怀疑还是好奇,于她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当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探寻欲,剩下的事可想而知。 按照太师的意思,苏晚栀随陆引章一同备了几样礼后,便独自回了屋。 男人则被老爷子唤去了书房。 斜靠在美人榻上,她单手托腮陷入沉思。 大雍崇文,因而圣上对每三年一次的会试异常看重。 太师德高望重,接连几届试题都由他带头撰写及批改,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嫌,也不该由陆向钦担任主考官。 父子同堂,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极容易引火烧身。 皇帝突然破格提拔陆父,莫非是想要借机敲打陆家? 她记得上辈子这扬春闱出了重大事故,被称之为大雍有史以来最大的舞弊案,牵连不少官宦贵族。 苏晚栀猛地坐起身来,额角渗了层薄汗,她捂着跳快了拍的心脏,美眸划过一丝恍然。 上辈子的舞弊案由被替了成绩的一甲裴砚安击登闻鼓而起,惊动皇帝后龙颜大怒,命太子亲自调查,撤职查办了不少官员。 但她清清楚楚记得,落马的主考官并非陆父。 如果事情偏离了前世的轨迹,那她所知道的未来还是未来吗? 不管走向如何变化,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把那个男人攥在手里—— 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官至一品首辅的裴砚安。 “娘子怎的一身冷汗,可是感染风寒了?”陆引章进门便瞧见她煞白脸色,急匆匆甩袍走到她跟前,抬手轻抚她额面。 而后厉声斥了一旁的弄影两句,命她快去喊府医过来。 苏晚栀摇摇头:“妾身没有大碍,只是方才小憩,做了个噩梦,受了点惊吓。” 将脸靠在男人胸膛,自然亲昵的双手环住他劲腰。 发现他脱离了轮椅,苏晚栀忽的抬头,面染惊讶:“夫君,你的腿……” 陆引章开怀一笑,将她抱起后靠在榻上,让她侧坐在自己大腿:“小老头不知从哪求来一贴神药,叫什么黑玉断续膏,以内力辅用,生骨有奇效。”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恢复能力不同一般,老爷子下手看着狠,也只是伤了他皮骨。 这点小伤对皮糙肉厚的他来说不算什么,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好全。 但老爷子生怕他耽误下个月的会试,愣是想方设法找来了续骨奇药。 就他那一壶不满半壶晃荡的水平,去了也是陪跑,这不是平白浪费圣上给三品以上大臣后代的直升考试名额嘛。 “夫君能早早痊愈,妾身自是万般欢喜。”苏晚栀攀着他的肩,杏眼脉脉含情。 她心里却不平静,黑玉断续膏乃药王谷秘药,千金难得一副。 上辈子,可从未听过太师府跟药王谷有所牵扯。 一旁的弄影识趣退到门外,替二人掩好房门。 陆引章往身后靠了靠,曲起手指弹了弹她耳畔珠坠:“欢喜爷总算不是个残废?” “夫君就算是残废,妾身也不会有半点嫌弃。”苏晚栀软软靠在他怀里。 她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及了这家伙的敏感神经,分明从他耷拉的眼角里看出了一丝不虞。 男人有时候就像情绪多变的小孩,可以迁就,但决不能叫他觉得自己没有脾气。 她绞着手指,声音沉闷:“夫君说那话,是觉着妾身有异心不成?” “真若是如此,昨儿个又何必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说着,她推搡开男人搁在自己腰间的手就要起身。 “也是,旁人都说了,夫君指定要娶的侯府小姐并不是我……” 陆引章忙抱住她,亲亲她的唇:“哪儿的话,娘子可是爷的天定姻缘,休听那些烂嘴生疮的贱东西乱嚼舌根子。” 肯定是陆宁澈那货见不得他好,故意叫他娘子听到些似是而非的话。 见怀里的人闷闷不乐,他原先想问的淮阳侯世子大婚当天拦花轿的事也憋回了嘴里。 只觉得是自己名声太差,大舅哥怕妹妹嫁过来受苦受罪,这才闹出了那档子事。 他还想着明日随媳妇回门之际,跟大舅哥好好喝上一番,修补修补印象。 哪知对方看他,却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我的好娘子还气着呢?”陆引章挠挠她侧腰,“爷保证,以后再不胡说惹恼你。” “一言既出。”苏晚栀扭着身子躲了躲,怕痒的她忍不住发笑,白瓷般的面颊愈发娇艳。 看得陆引章一阵口干舌燥,他贴过去蹭了蹭女孩的脸笑着接话:“八匹马都追不上。” 两人在美人榻上嬉闹一阵。 翌日清晨,回门之时,陆引章陪苏晚栀前往侯府。 趴床养伤的李清源也固执来门口迎她。 第10章 大事不好,姑爷和世子打起来了 他玉冠束发,身穿朱色暗纹提花圆领袍,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也衬得他本就精致的皮相更加出彩。 素白柔荑搭在掌心,苏晚栀与他相视一笑,半个身子探出便被他打横抱下来。 两人并肩而立,容耀华彩,宛如一对璧人,般配得很。 推开柳芸棠搀扶的李清源踉跄几步扶着门框,跨过栏槛时,见到的就是这异常刺眼的一幕。 老太君一顿家法打得他皮开肉绽,为了让他长记性还勒令不许请大夫,他卧床整整三天。 知道晚栀回门,他特意挣扎起身,不顾柳芸棠阻拦,换上三天前的那件红袍来见她。 视线定格在苏晚栀脸上,女孩依旧像盛放在阳光聚焦之处的牡丹一样迷人。 让李清源不禁想起三天前她小心翼翼揪着自己衣襟,求着他要做一刻夫妻的楚楚模样。 而此刻的她正偎在另一个男人身旁,娇羞的笑容也为他人而绽放。 李清源心脏一阵抽痛,后背和屁股上的伤也被牵连得泛着火辣辣的疼。 从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妻。 他终究是弄丢了那个在背后默默恋慕了自己十年的女孩。 恍惚间,人已到眼前。 “清……大哥。”苏晚栀挽着身侧男人臂弯的手收紧,扯出一抹浅笑,只嘴角弧度有些许不自然。 李清源没错过她看见自己时眼眸晶亮到黯淡的一瞬变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晚晚。” “大舅哥!”陆引章握住他的手,爽朗出声。 上下打量了面前人一眼,他惊奇的发现两人身上的衣服撞了色和款。 不过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对方脸色蜡黄满是憔悴,唇边还冒了点青茬,哪有他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这样想着,陆引章胸脯挺了挺,嘴角的笑咧得更大。 李清源表情一僵,想要收回手却因被握得太紧无法动弹,他厌恶瞪向陆引章,用力狠狠甩手。 不想对方在这时候松开,害得他仰面往后倒去。 “大哥!”苏晚栀着急喊了声。 陆引章做出要拉他的样子,往前伸了伸手。 见李清源狼狈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墩,才假模假样过去表示关心:“大舅哥为表欢迎,也不必这般激动。” 他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盯着男人的视线带了些探究。 刚才这位世子看他娘子的眼神,分明带着股叫人恶心的黏糊劲,哪里是正常的哥哥看妹妹的样子。 他虽吊儿郎当了些,却也不是个糊涂的,感知不到对方明显的敌意。 李清源本想拂开他,见苏晚栀满脸关切的靠近,他抿唇抓住陆引章的手。 借着对方力道起身时,一股大力朝指骨挤压,几乎要将他整个手掌捏碎。 他神色变了变,又不想在晚栀面前丢脸,只好强行咬牙忍着。 “晚……妹妹。”站直身体面向晚栀,垂在身侧的手指禁不住颤抖,被他掩藏在宽大的袖口内。 见到女孩眼里的关心,他身上的疼痛都骤然减轻不少。 晚栀避开男人眸光:“大哥没受伤就好。” 陆引章揽住她的腰,没什么诚意的道歉:“爷的错,没料到大舅哥这般弱不禁风。”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李清源脸色变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他对晚栀开口:“祖母在等着你、们。” 本想忽略陆引章这个碍眼的存在,想到对方的身份,便不情不愿的带上了他。 这三天里,他每日都抱着晚栀留下的那些书画入睡,从中读取的绵绵情意好像能缓解身后的鞭伤。 就连梦里都是女孩泪眼含情的模样,对原先觉得鲜活有趣的柳芸棠也不禁疏远许多。 如今见陆引章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女孩搂在怀里,他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陆引章瞥见他眼中黏糊深情,搂着晚栀腰的手收紧,撞开他的肩膀:“我和娘子怎可叫老太君多等。” 苏晚栀随着他前行,没多看身后的人一眼,只余光扫了扫一旁站了不知多久的柳芸棠。 少女神色复杂的盯着李清源,捏紧的双手像是憋着股气。 苏晚栀勾了勾唇,也该拿回她的战利品了。 “娘子是不是欠为夫一个解释?”见她分心,陆引章低头含住她耳朵轻轻一咬。 晚栀往他身上缩了缩,微颤着身体,无辜看向他。 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引章摩挲着她的腰肢,声音压得极低:“回去后,咱们床上说。” 苏晚栀偷偷拧了拧他腰间软肉:“夫君,注意扬合。” 两人相偎相依的亲密身影消失在拐角,而李清源则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神色里一片落寞。 大堂内一片欢声。 老太君拉着苏晚栀的手说了些体己话,又以长辈的身份敲打了陆引章几句,眼里满是对晚栀的疼爱。 陆引章完全没有外界所说的嚣张跋扈,表现得谦逊有礼,一口一个奶奶嘴甜得很。 午膳后,陆引章被李清源借故叫走,苏晚栀回了自己房间。 她让弄影和王妈备了茶点,坐在桌前,替自己和对面空座倒了两杯酒。 柳芸棠进屋后在她对面落座,视线从紧闭的房门收回来,不用她开口,主动递上她要的东西。 却又在她伸手时,捏住玉佩不放。 苏晚栀也不恼,收回手淡笑看着她。 “给我一个你要它的理由。”柳芸棠仿佛要将她的脸盯出花来。 她喝了口茶:“既然是赌注,自然要赢你在意的东西。” “我最在意的明明是源哥哥。”柳芸棠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服气。 苏晚栀拎着玉佩晃了晃:“男人,有它值钱吗?” 柳芸棠从她炫目的笑靥中回神,认真想了想,拧着眉摇摇头。 苏晚栀轻笑出声,将玉佩收好后,悠然道:“说起来你也不亏。” “是啊,我还要感谢你让我看清了某人三心二意的本性。”少女一口灌完整杯茶后,没甚形象的打了个嗝。 忽然冲过去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呜呜呜,可是我好难过啊。” 苏晚栀眼眸弯弯:“难过的是没有永远留在临安侯府的理由?” 柳芸棠猛然抬头。 晚栀温柔捧着她的脸:“你不是她。” 少女闻言神色大变,满脸警惕。 不等苏晚栀再次开口,急促的敲门声乍起,弄影面色焦急:“不好了小姐,姑爷跟世子打起来了!” 第11章 亲哥哥还是情哥哥 柳芸棠还保持着半蹲在地的姿势,眼里的震惊尚未消失。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苏晚栀那句“你不是她”,并没有将弄影的话听进去。 比起李清源,她更担心的另有其事。 苏晚栀俯身,扶着她胳膊柔声道:“一起去瞧瞧吧,芸姐姐。” 她先走向门口,愣在原地的柳芸棠看了眼手里的字条,没有打开,小心放进衣襟后随着她前往两个男人的战场。 二人到花园时,陆引章跟李清源正赤手空拳互搏。 旁边围满了焦急的仆从,没人敢轻易上前拉架,无意中得罪哪个他们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老太君和淮阳侯夫妇都被惊动。 “贤婿这是何意?”淮阳侯上前拽住自己儿子,高声怒斥。 侯夫人一脸心疼的扶住站立不稳的李清源:“我的源儿!” 陆引章鄙夷的瞥了眼被两人护住的男人,朝着淮阳侯抱了抱拳:“回禀岳父,小婿刚和大哥小酌几杯,大哥一时兴起想切磋一番,小婿也不好拒绝。” 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刚才将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不是自己一样。 身为京中小霸王,他又不是没干过当着人父母面揍人的事儿。 淮阳侯嘴角抽了抽,那哪是什么切磋,分明是单方面殴打。 “源儿还受着伤,你怎敢下如此重的手!”侯夫人拿着帕子替李清源擦拭嘴角的血,怨愤的瞪向他。 老太君敲了敲拐杖:“兄弟间的一场小比试罢了,何须如此兴师动众,还不快散了去。” 她笑着命人带陆引章和李清源去换身衣服,三言两句将两人大打出手的事遮掩过去。 而后摆摆手让身侧的老嬷嬷带自己回房歇着。 侯夫人还想开口要陆引章给个交代,身旁的淮阳侯立刻拉住她,低声斥了句:“无知蠢妇!” 陆太师三朝元老名誉天下,又是京城老牌贵族,淮阳侯府表面风光,在陆家面前却还是嫩了点。 小辈之间的一点小事,他们长辈若是参与其中,就变成了两个家族的恩怨。 闹大了对侯府百害而无一利。 “先带源儿回去。”他吩咐了句,正打算甩袖离去。 大口喘息的李清源却在这时挣脱侯夫人的手,双眼通红的扬起拳头,朝着同样一身红袍的男人撞去。 本想侧身躲避的陆引章注意到靠近的晚栀,勾起嘴角朝李清源投去得意一笑,不闪不避站在原地。 还主动偏头让自己的脸迎上对方的拳头。 恢复了些理智的李清源尚在错愕中,就见刚还一脸犯贱样的男人,突然捂着脸跑向一边。 直到看见晚栀,他身体一僵。 “嗷~”陆引章投怀送抱,高大的身体将苏晚栀圈紧怀里遮得严严实实。 一脸孩子气的埋在她颈窝,声音委屈,“娘子,大舅哥打得人家好痛啊~” 看得还没离场的淮阳侯夫妇一阵无语。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拥在怀里的苏晚栀,红着脸推了推他:“有人在呢。” 陆引章歪歪扭扭靠在她身上:“爷抱自己的娘子,旁人只有嫉妒的份。” 苏晚栀无奈,拥着他朝淮阳侯夫妇颔首:“父亲,母亲,女儿先带夫君回房上药了。” 全程没多给李清源一个眼神。 陆引章看向神色黯然的男人,摸着自己青了一块的脸:“大舅哥身手不错,若有机会我们下次再较量。” 语气里不乏挑衅。 李清源剧烈咳嗽几声,也没赢得晚栀的回眸,倒是侯夫人紧张的快要哭出来,生怕自己的宝贝疙瘩出什么差池。 看时机差不多了,站了有一会儿的柳芸棠疾步上前:“源哥哥,你没事吧?” 男人摇摇头,拂开她的手:“没什么大碍。” 侯夫人拧眉:“愣着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请郎中来。” “姑妈,我这就去。”柳芸棠怯怯的说。 她哪看不出,妇人这是将她当丫鬟使唤。 回屋后,李清源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侯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后背一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从前我虽不赞成母亲要你娶一个无权无势的野丫头做正妻,但也不敢驳了她的面子。” “如今她以侯府小姐的身份嫁了出去,你倒好,反作出这副痴情的样子给谁看?” “我看老太君那顿家法请得对。”她抹了抹眼泪,“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就是该打!” 李清源怔怔启唇:“母亲,孩儿也不知为何会这样,我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捂着胸口,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人生生抢了去。 “你只是不甘心而已。”侯夫人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她也不舍过分苛责。 男人都是这副德行,永远对得不到的东西执迷不悟,到手了却又不珍惜。 就像侯爷,年轻时候疯了般想跟外室私奔。 她大方的将那些女人迎进了府里,男人反而歇了往外跑的心思。 丈夫后院女人再多又如何,照样动摇不了她的主母地位。 侯府只会有一个世子,那就是她的儿子。 替李清源擦了擦脸,她继续道:“源儿,你听母亲一劝。” “往后继承侯府,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等春闱过去,娘就为你物色一个家世相当的贤淑正妻。” “至于柳芸棠,待她诞下麟儿,打发个贵妾身份便是。” 屋外准备敲门的柳芸棠收回手,脸色兀的变得凝重。 她虽是以侯夫人娘家亲戚的身份住进来,但一表三千里,两人也没见得多亲。 侯夫人娘家往日也是贵族,而今门头落败,对这点一清二楚的她,自是更瞧不起自己的身份。 看来她想要留在京城,还得想别的法子。 柳芸棠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从怀中拿出晚栀留下的字条。 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三日后,挽玉阁 将字条烧了个干净,她静坐许久。 --- 晚膳后,苏晚栀跟陆引章回了太师府。 才进房间,她便被男人扑倒在床上。 “为夫很想知道,娘子的那声哥哥,究竟是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 他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语气里的醋意不加掩饰。 亲哥哥,情哥哥,一字之差,里头的区别可大了去。 第12章 替娘子出口恶气 苏晚栀反客为主,趴在男人胸膛:“什么亲哥哥情哥哥,妾身只有夫君这个好哥哥。” 陆引章侧过身将她拢在结实的臂膀间,把玩着她垂落在自己身前的发丝:“娘子不想说,为夫便不做那强人所难的事。” 他扬起嘴角,笑容未达眼底。 苏晚栀眉眼低垂,倏尔贴近他,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双肩微微颤动。 陆引章眸光微闪,抚着她的背:“娘子莫非是心疼我将那厮给打了?” 本想安慰的话到嘴边,却跟抹了醋一样,酸得不行。 感受到胸膛前一点湿意晕染,他有些无措的搓了搓手指:“娘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哭啊。” 想他堂堂太师府大公子,横行京都多年,走到哪都是被人敬着捧着,何时做过哄人的事。 听见女孩小声抽泣,他睫毛焦急的颤了颤,将人使劲搂住。 心里更是一阵后悔,恨不得给多嘴的自己一个巴掌。 想他名声奇差,京中多少贵女视他如蛇蝎猛兽,他与娘子虽是姻缘错成,但娶回这么个大美人,怎么都是他的幸运。 更别提娘子还是能治他隐疾的良药,他们分明就是天择佳偶,何必过多在意其他徒增隔膜。 再说娘子嫁给他之前,随老太君在出云寺修行十年,能跟李清源那个弱不拉几的白斩鸡有什么牵扯。 这么想着,他连忙柔声轻哄:“娘子的泪把为夫的心都给烫伤了,快让为夫把娘子的难过尽数吞了去。” 挑起女孩的脸,沿着她眼角落下细密的吻。 苏晚栀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别、别闹~” 敏感的身子酥颤,她咬着唇将人推远,转身背对着男人。 “天大地大娘子最大。”陆引章从身后圈紧了她,“为夫只听娘子的话。” 苏晚栀敛了敛眸:“世子他确实并非妾身亲兄长。” 陆引章摩挲着她胳膊上的袖纱,早料到这一点的他神色如常。 晚栀的下一句却叫他手指收紧,俊眉骤然收拢。 “妾身与他婚约早定,出云寺修行十年,在老太君的撮合下,本欲下山随他完婚。” 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身后的男人呼吸渐缓,可见心绪不宁。 陆引章没有说话,眼中如有风暴聚集深不见底,一股酸涩掀翻在胸腔里。 那等废物何德何能与他家娘子有娃娃亲,早知如此,他下手该再重些,最好打得那家伙生活不能自理。 苏晚栀回身望着他:“夫君若是介意……” 她咬了咬唇,失落低眸。 “介意,当然介意。”陆引章抱紧了她,下巴抵在她头顶,“为夫介意的是没能早早遇见娘子,反叫白斩鸡捡了个大便宜。” 晚栀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夫君~” 陆引章看似很不着调,实则粗中有细,发现李清源跟她的关系是迟早的事。 这件事可大可小,她已挂在侯夫人名下,头顶的侯府小姐身份已是既定事实。 知道她与李清源关系的知之甚少,为了保全两家体面,侯府中人也不敢大肆宣扬。 但她若有心隐瞒,长此以往,微小的事也能成为导致夫妻二人离心的刺。 她暂时可还需借助陆引章妻子的身份行事。 与其让男人自己去调查出来,倒不如她自己先行坦白,还能趁此拉近彼此距离。 她从淮阳侯落难遭贬谪,岭南大旱横行,李清源忽逢恶疾,老太君买她入府冲喜说起。 “自那时我便成了世子的童养媳,第二年随李家人回京,便与老太君入出云寺修行十年。” 她轻启朱唇,“我与世子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只听老太君常道,他会是我未来的天。” 听她说与李清源没多少交集,陆引章心里的郁气一下子畅快不少。 “别听那老虔婆瞎说,什么天不天的,还要人供着不成。”他撇了撇嘴,“娘子就是自己的天,晴朗自由无拘束。” 他的话让苏晚栀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许多。 时代对女子向来苛刻,以丈夫为天的说法将她们束缚在穹顶之下,陆引章口中这般难得的理论,她还是头一回听。 晴朗自由无拘束,或是天下女子的愿景。 将来未必不能成真。 她不着痕迹的藏起眸中野心,继续道:“妾身回府才知世子已有所爱,二人求我成全,便有了妾身替嫁这事。” 仰头望向男人,她眸中含着水雾,“妾身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听出她声音里的迷茫和委屈,陆引章一阵心疼,捏了捏她的脸:“谁说的,娘子花容月貌蕙质兰心,为夫可是喜欢得紧。” “喜欢到恨不得将娘子揉进身体里去融为一体。” 他脸上挂着邪肆的笑,低下头啄了口眼前诱人的红唇。 苏晚栀羞恼戳了戳他胸膛:“不正经~” 陆引章还想逗逗她,忽的脸色微变,摘下她头上的金簪往敞开的窗户射了出去。 晚栀坐起身疑惑问:“夫君,怎么了?” 窗外这时传来王嬷嬷的声音:“是老奴正为主子备菜。” 晚栀这次回门,特意向老太君讨了王嬷嬷来。 太师府的人,她用着到底没自己的人顺手,便也只留了弄影和王嬷嬷在身边伺候。 陆引章警惕的神色松懈下来,替她整理了下外裳后,带着她下床。 吃饭的时候,男人心里盘算起另一件事。 李清源那个小鸡仔,婚约在身却另结新欢,明知他陆引章名声不好,还强迫自己的未婚妻替嫁。 这不就是逼人入火坑。 牺牲女人成全自己的算什么男人,分明就是孬种一个。 越想越不忿,他怎么着也得替娘子出了这口恶气。 翌日,正要去霜华居的晚栀,就听闻淮阳侯世子在前往樟鹿书院的途中,被人套麻袋狠狠打了一顿。 李清源身上受的家法养了三日,又被陆引章按着教训,眼看春闱在即,不得不拖着伤体去往书院学习。 这下倒好,直接被揍得卧床不起。 “据说世子是在乡野着的道,还是被好心人用运粪车拖进城里的。”弄影在鼻前扇着风,仿佛能闻见什么味儿。 王嬷嬷也止不住笑,脸上的皮都不禁松了松。 苏晚栀只觉得会因这件事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她去寻了孟月,刚好与从屋里出来的陆宁澈撞了个满怀。 第13章 披着羊皮的狼 “嫂嫂,小心。”陆宁澈一手扶住她,一手替她接住差点撞翻的托盘。 掌下柳腰纤细不盈一握,他流连轻触,片刻后收回手,客气疏离退后一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只袖中手指悄悄捻了捻,似在回味。 苏晚栀眸中惊色渐消,双手托着手里的糕点,心有余悸的笑着说:“还好有小叔在,不然我今儿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她身后端着茶水和餐具的王嬷嬷和弄影,朝男人弯了弯腰:“奴婢见过二少爷。” 陆宁澈扬了扬手,侧开身体:“恰好遇见嫂嫂,看来澈口福不浅。” 在苏晚栀进屋后,本来要离开的他,也跟着踏进了门槛。 “小栀来了。”孟月瞧见她,温婉笑容绽放在嘴角。 晚栀欠了欠身:“二娘。” 她将手里的点心端到桌前,“您快来尝尝这杏仁糕。” 孟月拿起一块咬了口,质地细腻入口即化,甜味在舌尖缓缓扩散,她偏头看向晚栀。 女孩眼巴巴望着自己,眸光比星子还亮。 这丫头身上像是有种吸引人的魅力,叫她一见面就喜欢的紧。 若她也有个这般机灵的女儿该有多好,可惜老爷他…… 想到什么,她眸光黯淡了些。 苏晚栀一脸紧张:“二娘,可是这糕点哪里有问题?” 她连忙塞了块到嘴里,吞咽后舔了舔唇,“感觉甜了些,还有进步空间。” 孟月见小丫头误会了自己的表情,还煞有其事找出了缺点,这般认真的模样叫人觉得甚是可爱。 “哪里,小栀心灵手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般美味的点心。”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苏晚栀笑得眉眼比月牙弯:“二娘喜欢就好,您再试试这个。” 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这是儿媳调制的花果茶,有养颜奇效。” 王嬷嬷不忘替她邀功,出声补充道:“大少夫人今儿特地起了个大早,全程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于人,只为博夫人开心。” 孟月面相和蔼好说话,对小姐的喜爱溢于言表,她这时开口便有锦上添花之效。 她原先是宫里的嬷嬷,为人处世这方面精得很,侯府花了大价钱才请动她出山。 受她教养礼仪,晚栀敬她如长辈,对她多有关心,这才拉拢得王嬷嬷视自己为亲女儿,处处替她操心。 孟月果然更加高兴,拉着晚栀的手好一顿夸赞。 自进门后便站在一边的陆宁澈,视线在自己母亲和苏晚栀脸上来回流转。 又看了看桌上的果茶和糕点,他扯了扯嘴角,轻咳一声以彰示存在感。 “澈儿怎会在此?”孟月像是才发现他,皱眉问,“你不是说书院还有些事脱不开身?” 陆宁澈略显稚气的娃娃脸挂着讨喜的笑:“受嫂嫂带来的美味诱惑,便觉得那些俗事都不打紧,明日再办也不迟。” 孟月轻笑,招呼他上前品尝:“你这小子总改不了嘴馋的毛病。” 往日幼时也是引章吃啥他要啥,直闹得她头疼不已。 陆宁澈拈起一块,却没直接吃,而是略显苦恼的皱起眉。 苏晚栀眨眨眼,望着他无声询问。 男人颊边酒窝凹陷,目光转向她捏着糕点的手:“澈以为嫂嫂手里的,似乎要更美味些。” 纤细削葱手,白若月光明。 泛着点点油光的指甲盖,莹润粉嫩好比那颇有盛名的东珠。 有此衬托下,模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杏仁糕,都叫人口舌生津多了几分馋意。 分明是带着丝调戏的话,在他脸上公然无害的笑容加持下,显出小孩般的幼稚和俏皮。 孟月差点打翻手里的果茶,第一次见到儿子这般轻浮一面的她板正了脸:“澈儿,休得无礼!” 陆宁澈耸耸肩:“开个玩笑,嫂嫂不会介意吧?” 苏晚栀轻笑着摇头,大方的将手里的杏仁糕递给他:“别人手里的总感觉最香,小时候偷吃糖葫芦也是这样。” 孟月就着她的话,没好气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多大了,还跟稚儿一般。” “还是嫂嫂懂我。”陆宁澈将手中两块点心吃了个干净,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眯着眼细细品味一番,片刻后他忽然道,“这杏仁糕乃岭南特产,嫂嫂也去过那遥远偏僻之地?” 他一双桃花眼与晚栀对视,清冽的眸子宛如石潭无波,能轻易将人照透。 苏晚栀眼神没有任何闪躲:“我曾随父母下放岭南,时逢旱年丢了不少性命。” 想起当初那场大灾,她沉默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 孟月隔桌握住她的手:“老将军当初遭奸人所害,累及家人流放岭南,数年才得以昭雪。” “那等荒凉之地,实在是苦了你们了。” 苏晚栀摇头:“真正苦的是那些死无庇尸之所的百姓。” “你这孩子委实心善。”孟月怜惜的拍了拍她的手。 陆宁澈眸光闪了闪,朝她拱手鞠了一躬:“澈有罪,哪壶不开提哪壶,叫嫂嫂想起了伤心事。” 孟月乜斜他一眼:“有罪就该罚,就罚你今日陪同丫头去视察城中几个铺子。” “孩儿都听娘的。”陆宁澈无奈笑了笑。 孟月满意点头,对晚栀说:“你既已接管库房钥匙,日后便要学着掌家,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陆家在京中的铺子,澈儿都一清二楚,由他担任向导再好不过。” 苏晚栀不好推辞,起身行礼:“二娘的话儿媳谨记在心。” “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劳烦小叔稍等片刻。”她对陆宁澈说完,带着身后的弄影和王嬷嬷离开。 出门后,她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指,想起男人盯过来的灼灼视线,不由挑了挑眉。 陆宁澈其人,俨然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可不能轻易小瞧了去。 屋内, 孟月看着她离去的窈窕背影,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 陆宁澈蓦地出声:“母亲很喜欢她?” “当然。”孟月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和茶水,感叹道,“这般灵动的女孩,怎能不招人稀罕?” 她走向身形高大的青年,替他理了理衣领,“你也老大不小,该寻一门亲事了,明儿我就求老爷替你物色几个合适的姑娘。” 陆宁澈嘴角弧度落下:“这事孩儿自有分寸,母亲莫要操之过急。” “澈儿可是有心悦的姑娘了?”孟月高兴问他。 他捻了捻袖口:“该是我的,总也跑不掉。” 看着他眼里暗沉的幽光,孟月心脏一紧,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第14章 狗眼看人低 大雍对文人雅士异常推崇,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奉为圭臬。 而培养一个考子花费甚多,并非寻常家庭所能承受,是故自太祖时期,各地便有明文规定,不再限制女子经商养活家里。 看似给女子施舍了几分自由,实则仍不过是为男子服务。 士农工商,商女被丢在最末层。 她们替补了一些苦力岗位,鲜少见得其中有人担任掌柜。 “宁安街乃京中最繁华地段,茶楼酒肆等诸多铺面,皆掌握在贵族手里。” 陆宁澈岱赭锦袍加身,腰间悬挂藏青宫绦,乌发高束颅顶锁于玉冠,只鬓边留下两绺。 他身高腿长,眉隽目秀,一双桃花眼少了兄长的那份傲慢,从而显得温顺无害。 向身边人说起店铺归属时,他微微低头侧眸,唇边笑涡若隐若现。 苏晚栀见他靠得太近,故意落后半步:“陆家铺子主营何物?” 孟月让陆宁澈带她巡查铺面,也是想让她对家业有初步了解,免得她过手时一头雾水。 她今日梳了百合髻,发间插了支掐丝步摇,一袭素白长裙,便是轻纱覆面,也难掩周身出尘仙气。 王嬷嬷留在府中,弄影随侍她身后。 说话间,她多打量了男人一眼。 和丈夫一样,小叔子陆宁澈也喜穿红袍,只颜色瞧着要浅淡些,没陆引章那般张扬。 陆宁澈知她有意拉开距离,没再试探着越界,将她带到不远处的胭脂铺。 “陆家在宁安街只几个并不抢眼的水粉和首饰铺,旁的地段另有些米粮店。” 他侧身看向长街最里侧,“绮红、暖香两家青楼隶属于盛阳高家,挽玉阁幕后之人倒是从未现身。嫂嫂怕是不知,大哥是这几个地方的常客。” 打着好心介绍的幌子,干的却是挑拨离间的勾当。 苏晚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抬头盯着铺子的匾额瞧,上边“聚宝斋”三个字十分显眼。 光是由外打量都能见其华丽程度,偌大铺面在男人嘴里,倒成了不抢眼的。 更别提另外的米粮铺子,民以食为天,那可是百姓生存不可或缺之物。 陆家财力可见一斑。 她沉吟思索,一时忽略了身边人的存在。 陆宁澈嘴角僵了僵,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无视得这般彻底。 没被搭理,他自取了台阶下:“嫂嫂不妨进店一观。” 苏晚栀拉着他走到一边:“我扮作客人进去瞧瞧,小叔且往茶楼歇息片刻,我和弄影随后便到。” 摸不着她的用意,陆宁澈没有挪动脚步,只疑惑瞧着她。 “拜托小叔了。”她眨眨眼,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意识到向小叔撒娇不妥当,松开手后她嗖的一下红了脸。 陆宁澈半开玩笑的说:“澈只盼嫂嫂到时候别让母亲治我一个办事不力就好。” 他的主要任务是陪同加保护小嫂嫂的安全,若叫母亲知晓他中途离开,必然少不了责怪。 嘴里说着打趣的话,他看苏晚栀的目光里多了丝好奇。 晚栀眉眼弯弯:“当然不会。” 陆宁澈转身后径直去了斜对面的茶楼,伫立在窗边观察“聚宝斋”的动静。 回想着苏晚栀那张脸,他桃花眼越发深邃。 长辈面前的端庄贤惠,丈夫面前的销魂诱人,此时在他面前又是一副灵动稚气模样。 他的好嫂嫂,似乎总能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苏晚栀装做顾客进了铺子,店内装潢极尽奢华,红木展柜分区摆放,各式钗花琳琅满目。 胖胖的掌柜正在前头盘账,另有一女三男四名伙计。 女子模样平凡,穿着普通,胜在干净。 她凤眼浓眉,颧骨略高,看上去有股子英气劲儿,脸上总挂着的笑很是感染人。 苏晚栀进店时,女子跟身边年纪不大的男孩正忙着给面前几个客人结算,另外两个年长些的男伙计则在磨洋工。 她今天没穿什么绫罗锦缎,就是件不算名贵的素衣,头上单插了支步摇。 在她的要求下,弄影的穿着也朴素简单。 主仆二人跟其他光鲜亮丽的组合比起来着实逊色不少,以至于进来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受到接待。 两个闲暇的伙计,见她直奔凡品区,对视一眼装作整理柜中展品。 等后头来了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客人,立刻抢着起身迎了过去,两人招待一人。 分明是看人下碟菜。 “我呸,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小姐,你且等奴婢去撕了他们的皮。”弄影气到挽袖,要上去给他们个教训。 苏晚栀拦住她:“乖,再等等。” 兀自又在展柜前瞧了几眼,正忙着结算的女工发现她们,低声跟旁边打算盘的男孩吩咐几句。 那男孩便起身过来,问她们需要点什么。 “想买些正式场合能用上的,可有推荐?”苏晚栀问。 男孩很认真的向她介绍起来。 见她听得心不在焉,视线频频朝女工那看去,男孩嘿嘿一笑:“您也觉得我姐姐很厉害吧?” 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黝黑的面容也显出几分可爱。 就这会儿功夫,那女子无须拨弄算盘,便给面前的客人结算好。 苏晚栀开口:“她是你姐姐?” 男孩点点头,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如若不是姐姐算学厉害,我还混不到这口饭吃呢。” 苏晚栀轻笑了声,往展台指了指:“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都给我包起来。” 其中有凡品亦有上品,总共十来件。 男孩惊讶张大嘴:“您、您确、确定都要?” 弄影拔高声音:“小姐说了,全都打包!” 说话间,故意瞥了瞥那两个门缝里看人的伙计。 却见话刚落地,二人已恬不知耻的跑过来,将男孩撞开,忝着脸笑:“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不如由我等为小姐您服务。” 像这样的铺子,伙计的薪资与卖品挂钩,由谁结账,便算在谁头上。 男孩气红了眼,敢怒不敢言。 苏晚栀没说好与不好,手指在几人身上晃了一圈,故意落在已经为前面客人结算好的女子身上:“让她来。” 两人提起的脸皮霎时耷拉下来,满是嫉妒的狠狠盯了展台里的女子一眼。 等女子算完账,还热心给了些优惠,苏晚栀却干了件叫人瞠目结舌的事。 第15章 她信奉的,是能者居之 “小姐共挑了两件素银簪,三支点翠珠花,两件黄金臂钏,五支金步摇,和一套金镶玉累丝烧蓝头面。” 女子只将摆在锦盒里的东西清点一番,便很快报出了价钱,“总共是三千二百六十三两纹银。” 其中最贵的便是这套作为本店镇店之宝的头面。 说是曾为后宫打造过凤冠的顶级工匠所制,工艺繁杂,用料精细。 其报价便是两千八百两银。 “是否需要帮您送至府上?” 鲜少有人会携带大额银票在身上。 所以这种大单,多是问清对方府邸,将东西打包送到府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说话语速不急不缓,配着脸上和善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待她语毕,飞快拨弄算盘的男孩才停止手里的动作,看着自家姐姐的眼里满载崇拜:“分毫不差。” “都收起来吧。”苏晚栀略显傲慢的瞥了那些首饰一眼,“本小姐突然不想要了。” 女子笑容松了松,但脸色没多大变化。 反倒是她身边的男孩急红了脸:“怎、怎么能这、这样耍人!” 晚栀忍不住笑,她是发现了,这小家伙一着急就结巴。 还好有面纱挡脸,不然她这时候的笑靥,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明晃晃的挑衅。 原先两个嫉妒到眼红的伙计,脸上挂起幸灾乐祸的笑,嘲讽女子白忙活一场。 女子保持微笑:“还没到钱货两讫的时候,您自然有取消交易的权利。” 她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肩,“迎财,把首饰重新摆回去。” 男孩还是觉得委屈,但习惯了听姐姐话的他也没再说什么,埋头收拾东西。 “您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再来。”女子态度极好的对晚栀说。 苏晚栀对她很是满意,多问了句她的名字。 才知她名为赵迎福,男孩是她弟弟叫赵迎财。 暗自记下两人的名字,晚栀正要带着弄影离开,却被另两个伙计拦住了去路。 “没钱装什么大款。” “敢来‘聚宝斋’闹事,这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口口声声说她刚叫人拿出来的饰物大多珍贵,过了手就该收些折损费。 赵迎福厉声呵斥:“你们这是在坏‘聚宝斋’的名声。” 赵迎财赶忙去找掌柜,柜台前却空无一人。 弄影挡在苏晚栀跟前:“放肆!你们可知我家小姐是谁?竟敢这般无礼!” 听她此话,两店员露了些怯,又仔仔细细打量起主仆二人衣着饰物,只觉寻常,跟往来店内的千金贵女大有不同。 愈发认为她们是打肿脸充胖子,装腔作势来见世面的。 以前不是没有过,觉得能进他们‘聚宝斋’都面上有光的大有人在。 “不过是两个寒酸平民,还敢到咱们这来闹事,也不想想我们背后的东家是谁,那可是当朝太师!” 年长一些的男伙计,双手握拳往右上方举了举,那股子得意劲,好像给大人物办事,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似的。 苏晚栀轻笑:“说白了就是店大欺客,你们做这等腌臜事,是在败坏太师他老人家的名声。” “都围在这里作甚?客人都不管了?”从茅房出来的掌柜,手里还拿着账本跟算盘。 他摇摇晃晃走过来,脚尖垫着,腿许是蹲麻了还在发颤。 “掌柜的,是这样的。”两人添油加醋,你一言我一语。 将过错全推到主仆二人的胡搅蛮缠上。 赵迎福立马反驳:“‘聚宝斋’的规矩是不可强买强卖,现场论价而非预定,因此这位小姐反悔取消交易并无过错。” “他二人却咄咄相逼,拦住客人去路,强行索要折损费。” 掌柜看起来对她十分信任,上前给了两个男伙计一人一脚,将手里的账本跟算盘递到她手里,“明天就要交账,你快快帮我盘对一下可有错处。” 说完转身,跟把烫手山芋丢了出去般,整个人都轻松一大截。 笑呵呵看向晚栀:“买卖不成仁义在,底下人不懂事,连累小姐受惊,金某人在此给您道个歉。” 他拱手作揖,脚一软差点倒栽葱摔倒在地,像只翘屁股的豚鼠,有些滑稽。 “小姐,你看他像不像画本子里的龟丞相。”弄影偷笑,贴在晚栀耳边说。 苏晚栀轻咳了声,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掌柜的倒是个会来事的。 她突然越过掌柜,看向赵迎福:“若本小姐不同意息事宁人,你待如何?” 赵迎福抿唇不语,掌柜使了个眼色,她才开口:“顾客当先,只要小姐不狮子大开口,一切好说。” “如若不然,该由官家论断。” 一番话既表明了对顾客的尊重,又表示了不卑不亢的态度。 真闹到官府,临时反悔破坏交易的她也不会占理。 “你很好。”苏晚栀眯着眼,“也许你更适合来当这个掌柜。” 话是对赵迎福说的,她目光却是看向了金掌柜。 这胖胖的家伙仿佛没听出话里的挑拨,还附和的点了点头,弥勒佛一样的圆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临走前,她又丢下一句:“皇城根下,须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仗势欺人只会给主子招来祸患。” 出了聚宝斋,她去了茶楼与陆宁澈汇合。 男人替她倒了杯茶:“嫂嫂觉得如何?” “此行不亏。”苏晚栀揭下面纱微抿一口,“认识了个妙人。” 陆宁澈来了兴趣:“哦?有何妙哉?” 她但笑不语,片刻后反问:“小叔可知,陆氏旗下产业,是否有经营者为女儿身?” 男人摇头:“莫说是陆氏,整个京城都不见女子掌店,当然,花街柳巷除外。” 苏晚栀嗤笑:“大雍允许民女从商,各行各业却又抑制着她们的成长。” “凡女子掌店者,皆被斥为下九流。” “可我向来信奉的,只有能者居之。” 她杏眼亮如明月,浑身犹似散发着别样光彩。 陆宁澈以茶代酒朝她举杯:“嫂嫂所言极是。” 苏晚栀与他碰杯,傲娇抬高下巴:“自然。” 她一饮而尽,眯着眼笑,“咱们这算不算茶逢知己千杯少?” 陆宁澈学她豪饮:“如何不算。” 二人距离悄然拉近。 夜里,有关赵家姐弟的简牍已送至她跟前。 刚得到掌家权柄的苏晚栀,次日便要接见陆氏旗下各大掌柜。 这恰恰给了她一个震慑众人的好机会。 第16章 掌嘴,立威 赵迎福和赵迎财两姐弟父母早亡,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吃百家饭长大。 后来赵迎福嫁给了同村的张秀才,为让丈夫安心读书,几年来她做小工卖绣活。 张秀才不负所望,已是举人。 年初聚宝斋招工,她毛遂自荐,凭超凡算学能力得掌柜金元宝慧眼识珠。 “奴婢还打听到,赵迎福的丈夫正备战春闱,就等着一举高中呢。” 弄影语含羡慕。 苏晚栀撩着眼调侃:“咱们弄影日后也定能嫁一个前途无量的夫婿。” “小姐惯会打趣奴婢。”小丫头嘴撅得都能挂二两油壶,又羞又恼的跺脚,“奴婢要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小姐休想甩开奴婢。” 王嬷嬷将刚从厨房端来的金丝燕窝放在桌前,力道不重的掐了把她胳膊:“你这妮子又不是狗皮膏药,哪能一直黏着小姐。” “做小姐的狗皮膏药都是香的。”弄影得意的挤挤眼。 苏晚栀尝了口燕窝,翻着让人提前送来的账本,准备挑灯夜战。 陆家在京都就有十多家铺子,一年一交,账本堆叠得都快赶上小山高。 好在她有上辈子二十来年的侯门主母经历,查账方面自有一手,说是一目十行都不为过。 原本明天才是定好的交账日,账本皆有两份,一份店内自留,一份派人交由府上,经孟月和账房查点无误后封存。 孟月有意让她认一认人,遂令各大掌柜次日登门。 提前看账本,则是她自己的要求。 倒也无须本本细究,只需要查出一个作为典型,就足以杀鸡儆猴。 日浮悬空,云沉挂幕。 苏晚栀靠着美人榻,手里的账本换了一本又一本,弄影坐在一旁圆凳上哈欠连天。 守在外面的王嬷嬷进来,呈上几卷画像:“小姐,这是二公子派人送来的。” 见苏晚栀满脸疲倦,她只觉万分心疼,“熬夜伤身,不若还是明日再看。” “就快结束。”晚栀伸了个懒腰,“嬷母先去休息,不然栀儿可要心疼了。” 私底下,她都是唤王嬷嬷“嬷母”以示亲近。 王嬷嬷感动得眼里泛起泪花,非要陪着她,怎么也不肯先去休息。 苏晚栀将画像一一摊开,上面竟是陆氏旗下各店铺掌柜的肖像,旁边除了名字,还细心标注了这些人的性格特点。 譬如聚宝斋掌柜金元宝,旁边便写着“懒而精明,知人善用” 也确实如此,不然他也不会在自己离店后,就立刻将那两名挑事的店员赶了出去。 想是听出了她临走时的话外之意。 晚栀摸了摸纸上的墨,还是半干状态,说明是刚刚绘制出来。 执笔者是谁,无须做他想。 陆宁澈其人,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擅长伪装,今日此举虽有刻意接近成分,也的确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白日短暂,她也只来得及在宁安街那几家铺子转上一转。 等她将账本查完,身子刚沾上床铺,外头的光亮就偷摸着进窗泼了一地。 老太师接下来一整月都会待在贡院带头出题,公公陆向钦也忙着祭礼的事。 陆引章则在回门后,就去了樟鹿书院,被老爷子强逼着潜心为接下来的会试做准备。 樟鹿书院就在郊区十里坡外的樟山上,有第一书院之称,历年会试榜前十大多出自于此。 里面贵族精英云集,也不乏寒门中出类拔萃者。 当然,也包括陆引章这种靠皇帝恩赐名额,一举跃进会试门槛的纨绔子弟。 陆宁澈年纪不大,却是榜上热门人选,只不知为何,主动放弃参加此次春闱。 所以偌大的太师府,除了一干仆人,也只有二姨娘、苏晚栀和陆宁澈在。 苏晚栀没有越矩自行来会客厅见人,而是先去找了孟月。 两人走在前头,陆宁澈跟在身后。 “二娘,您坐。”受完众人拜礼后,她扶着孟月到主座。 孟月推辞,反按着她坐下:“那不合规矩。” 而后退到一旁副位,陆宁澈立在她斜后方。 弄影和王嬷嬷将晚栀分好类的账本摆在桌上,孟月抬手示意各位掌柜自我介绍一下。 金掌柜腆着肚子,笑起来十分讨喜:“小的金元宝,是宁安街‘聚宝斋’掌柜。” 约莫觉得上首的人眼熟,他多瞧了两眼,落座时欲言又止。 陆氏铺子有十多家,但掌柜只有八位。 宁安街寸土寸金,坐落在此的铺子都有专门的管事。 而其他地方一些相近铺面,则多为一人管理两家同类店。 这些掌柜为陆家办事数年,个个都是人精,初初得知上头权利变更时不免心怀忐忑。 如今一见对方只是个容颜昳丽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女娃,脑中自入府后就绷着的弦都松了开来。 只觉年轻人阅历少,愈发好糊弄。 几个人轮番介绍,苏晚栀面带微笑将众人神色纳入眼底。 或有如金掌柜一般淡定者,或有目含轻蔑不敢显现者,亦有沾沾自喜以为她好拿捏者。 她随手拿起一本账本,漫不经心翻阅,在一鼠目长须的中年男子起身开口前,兀的出声:“南街米粮铺柳掌柜,我知道你。” “不知大少夫人有何指教。”柳掌柜恭敬弯腰,眼皮狠狠跳了跳。 “我哪敢指教柳掌柜。”苏晚栀将手中账本丢到他面前,“毕竟像柳掌柜这种善于钻营精做假账的人才,不可多得。” 她咬重了后面几个字,语调上扬颇具讽刺。 柳掌柜连忙喊冤:“小的为陆家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十余年,怎敢做那阴私之事,还请大少夫人明察。” 他料定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可能有人能在短短一夜的时间里,从那么多账中查出他动了手脚的部分。 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苏晚栀指出他账上的几处问题,狠狠拍了下桌子:“你自以为算无遗漏,却不曾想百密一疏。” “去岁六月崇州大涝,太师率先响应陛下发起的慈善筹粮行动,清空陆氏各大粮店救灾。” “你呈上来的账面上,却显示伏月尚有库余。” “只是不知,是柳掌柜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还是藐视圣意抗旨未尊?” 前者尚有回旋余地,后者却是诛九族的大罪! “是小的猪油蒙心假公济私,小的认罪小的认罪,求大少夫人看在小的为陆氏尽力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柳掌柜冷汗侵蚀后背,猝然跌倒在地,磕头不止。 其他几人也是噤若寒蝉坐立难安。 苏晚栀拍疼了的左手摸了摸耳朵,面上冷若冰霜:“既然有错,就该受罚。弄影,掌嘴!” 第17章 巾帼何必让须眉 陆宁澈给她选的两个护院,立刻将柳掌柜架了起来。 弄影捏捏手,上去啪啪就甩了两巴掌。 响亮的声音听得人脸疼,金掌柜忍不住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揉了揉。 苏晚栀冷冷盯着他:“你以权谋私欺瞒太师是为不忠,以次充好糊弄百姓是为不义,挨这两下,你服是不服?” “小的心悦诚服。”柳掌柜忍着疼痛匍匐在地,以为受了这顿打就能将自己的错揭过。 苏晚栀的下一句话,却叫他面如死灰。 “劳烦小叔带人去往柳掌柜住所,让陆氏的东西物归原主,其余便交给官府处理。” 柳掌柜跪着上前,在她脚边拼命磕头:“大少夫人饶命,大少夫人饶命……” 见她无动于衷,又跑去求孟月。 孟月捏着佛珠看向她,求情的话尚未出口,就被身后的陆宁澈打断。 “没听见大少夫人的话吗,还不快动手!” 等人将哭爹喊娘的柳掌柜拖下去,他又命管家带几个护卫去往柳掌柜住所,自己则继续留在现场。 他目光不时落在苏晚栀身上,将她以手搓耳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眸中不由渲染几分笑意。 感受到他视线的晚栀没空理会,睨了眼剩下的几个管事。 有人正襟危坐,有人心虚低头。 已经用柳掌柜杀鸡儆猴,她也没有再追究他人的意思,剩下那几个小贪的,跟被抓典型的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今天这事一出,相信不需要她再出手,这些人回头便知如何查漏补缺。 她手搁在旁边一沓账本上叩了叩食指,底下的人心脏也跟着她的节奏闪跳。 见她将那几本账跟其他放在一起,知她无心追究到底,这才觉得虚浮的脚终于落了地。 “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诸位不必胆战心惊。”苏晚栀让人上茶,笑吟吟出声,“在座之中聚宝斋利润居优,金掌柜功不可没,年终月钱翻倍。” 金元宝受宠若惊,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一拍手掌站起来就地跪拜:“多谢大少夫人赏赐,小的日后势必更加尽心尽责,为陆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其他人一边鄙夷他善拍马屁,一边跟着表忠心。 苏晚栀满意笑弯了眼,离座上前将几人虚扶起来:“各位叔伯都是晚栀的长辈,不必太过多礼。” “你们愿意与陆氏同进退,陆氏也必然不会亏待诸位。” 所谓驭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对她是心服口服。 见时候差不多,她才提起想设立巡视掌柜一职,平时负责在各大店铺巡逻,适当提出优化建议,交账日时对各店账目验收查点。 “巡视掌柜行监督之能,不会影响各位叔伯对店铺的管辖权。” 她看向孟月:“二娘觉得如何?” 孟月笑着点头:“小栀既已执掌中馈,一切便由你做主,我啊今日是特地赶来当陪衬的。” 有她发话,其他人更不敢有什么异议。 “那这人选?”宁安街胭脂坊李掌柜摸着胡须问。 苏晚栀皱着眉犹豫道:“巡视掌柜须得有兢兢业业之品质,还需在算学方面天赋异禀。” 她沉吟片刻,忽而抬头,目光如炬,“不知金掌柜可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金元宝嘴角一抽,心想这丫头话里的暗示指向简直不要太明显。 他咳嗽几声:“小的觉得聚宝斋赵迎福再合适不过。” “就她了。”苏晚栀直接拍板。 李掌柜却是不服:“还请大少夫人三思,那赵迎福一介女流,怎可担此重任。” 苏晚栀又拍了下桌子,寒着脸反问:“李掌柜在看不起谁?” “小的不是那个意思。”李掌柜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 他想不通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就有这般叫人心颤的威慑力。 苏晚栀端起茶杯,拨弄了下茶盖:“既然有人不服,那就凭实力说话。” “由赵迎福暂代柳掌柜,与李叔比一比接下来三个月的营收,若她输了,巡视掌柜这事只当我从未提过。” 她越过堂中,视线直直射向被王嬷嬷请来的人,“赵迎福,你可敢应下这个挑战?” “当然敢!”赵迎福跨步进来,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无须两个铺子,一家米粮店营收足以。” 李掌柜张牙怒目:“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那就比上一比!” 柳掌柜那两个铺子在金雀街,地理位置远远不如宁安街,产品单调,铺面狭小,各方面都逊色不少。 在他看来,赵迎福说这话完全就是夜郎自大,以卵击石蠢如肥豚也! 苏晚栀轻笑:“烦劳二娘、小叔以及其他叔伯做个见证,三个月后我们再论。” 让弄影将账本分发到几个掌柜手里,她只道上面存在些细微问题,需要校对一番。 明显是给某些人弥补的机会。 说完她笑容不变,盛情邀请众人留饭,几人借口店里忙不开,纷纷推辞。 生怕她再办场鸿门宴似的。 金元宝踏出府门后,一脸菜色的叹了口气,被缀在他身后的李掌柜瞧了个正着。 李掌柜开口嘲讽:“金老弟如此面色,可是后悔方才的举荐?” “可惜麻雀已上枝头,再后悔也为时已晚。只盼将来,金老弟你不会被昔日看重的人骑断了脖子。” 金元宝翻了个白眼,摇晃着脑袋:“书中说,妄自揣测者,多奸佞之辈。”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李掌柜冷哼。 金元宝摸着肚皮呵呵一笑:“我这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不像某人小肚鸡肠一把年纪还跟女娃娃计较。” “你!”李掌柜梗着脖子。 金掌柜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走远。 太师府花园内。 赵迎福拱手作揖:“多谢大少夫人赏识,赵迎福一定不负所望。” 谁说女子身上不能有文人风骨,苏晚栀便在她身上见到了。 晚栀扶起她:“你该谢的是自己,若非能力出众,品性优秀,又如何能入得我眼?” 赵迎福认真盯着她的眼睛:“您是昨日那位小姐?” 苏晚栀点头,拍了拍她的肩:“女子亦有鸿鹄志,巾帼何必让须眉。大胆去做你想做的,我相信你有不逊于任何人的本事。” 等她走远,赵迎福还愣在原地,脑子里回旋着她留下的话,久久不曾回神。 第18章 嫂嫂的巴掌都是香的 陆宁澈正准备送母亲回霜华居,就在长廊处听到苏晚栀铿锵有力的话。 他呢喃出声:“女子亦有鸿鹄志,巾帼何必让须眉。” 视线追随着倩影远去,他一双桃花眼因探究与兴味交织,而绽放出别样光彩。 嫂嫂的鸿鹄志又是什么呢? 真令人好奇呢。 “小栀今日只拿了柳掌柜开刀立威,而选择放其他人一马,只怕也是为我考虑。”孟月看向自己儿子,“此事非是个例,若要深究,从前代为掌家的我也难辞其咎。澈儿,往后你要念她一恩。” 陆宁澈颔首:“孩儿谨记母亲吩咐。” 孟月神色里藏着丝羡慕:“小栀若为男儿,未必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她自小便是太师府的家生子,十五岁成为老爷的通房,即便被抬为姨娘,一辈子也忘不了为奴的本分。 囿于这深宅大院,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再想挪一挪脚,好像也走不动了。 陆宁澈勾唇:“嫂嫂这般心机手腕样样不缺的奇女子,不该摊上一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孟月肩膀一颤,一脸错愕的望着他:“陆宁澈!引章再怎么样都是你大哥!你不该——” “母亲。”陆宁澈皱眉打断她,“对那个草包有愧的是您,不必强加于我。” 他收敛面上戾气,甩袖离去。 孟月震惊后退,踉跄几步跌靠在栏杆旁,浑身忽的虚浮脱力久久无法起身。 “我真的做错了吗……”她哆嗦着手抓紧栏杆,用力到指尖泛白。 无尽的悔意和愧疚将她包裹,转化为眼角一滴清泪。 --- 苏晚栀坐在院里的秋千上,旁边是一棵海棠树,繁叶簇拥含苞枝头,阴翳垂落刚好挡住不太刺眼的阳光。 旁边石桌摆放着王嬷嬷端来的茶点,弄影推着秋千,顺便念一嘴听来的八卦。 “管家去搜查柳掌柜家,将他偷摸着想要转移钱财的外室抓了个正着,这外室还是同住一巷的寡妇。” 苏晚栀眸光晶亮的瞅着她:“柳掌柜媳妇不闹么?可有打起来?” 弄影点头如捣蒜:“抓头发扯衣服,柳家娘子拖着那外室,二人从巷中纠缠到巷尾,围观者数不胜数。” “然后呢?”苏晚栀被吊足了胃口,连忙追问。 弄影抱着藤索,朝王嬷嬷努努嘴:“奴婢还没听完呢,就被嬷嬷喊了回来。” “你这妮子倒是怨怪起老身来了。”王嬷嬷上前要抓她。 弄影小跑两步,回过头扮了个鬼脸。 转身还想跑,就见一身绯红锦衣的陆宁澈站在眼前。 她立刻蹲身,王嬷嬷也跟着行礼:“奴婢(老奴)参见二公子。” 陆宁澈抬了抬手,径直走向秋千上一副惬意模样的女子:“嫂嫂想知道的后续,澈大概知道一些。” 苏晚栀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到底是男人挑选来的护院,瞧见原主子进来,就跟摆设一样。 “小叔挑护院的眼光不行,竟惰懒到连人来了都不知向主子通传一声。” 她坐着没起身,高度比来人矮上大半截,气势却不输半分。 眉梢一挑,阴阳怪气接着道,“还是说,他们瞎了残了连主子都分不清是谁?” 陆宁澈堆着笑:“嫂嫂不满意,澈稍后就将他们换了去。” 他态度极好的弯腰道歉,“都怪澈办事不力,还请嫂嫂原谅则个。” 苏晚栀慵懒靠在秋千上:“免了,小叔在这府内手眼通天,我哪敢有半点怨怪。” 她表情淡然,语调婉转,听不出是讽刺还是暗示。 陆宁澈眸光微闪,直起腰站在她身侧,抓着藤索自发替她推秋千:“澈让嫂嫂不开心,便是澈的不是。” 他这话听起来似有宠溺。 苏晚栀眉头紧蹙,松展后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王嬷嬷立刻带着弄影退下。 院里只剩她和陆宁澈两个人。 细碎的阳光错落在海棠枝叶间,跳动的光影在二人身上斑驳,宛如一幅浮光鎏金的美好画卷。 苏晚栀轻轻荡起又落下,她歪了歪脑袋,偏头问:“后续呢?” 杏眼流光,止不住好奇。 陆宁澈唇边酒窝浮现:“外室被打,一怒之下选择鱼死网破,告发柳掌柜暗中放羊羔利。” 苏晚栀怔了怔,放羊羔利可不是小事。 按大雍律例,轻则有牢狱之灾,重则连坐三族。 “柳掌柜虽贪却也不敢妄做这等违法之事,怕是另有牵头人。” 区区米粮店老板,人微言轻,就算胆大包天也不一定有相应的门路。 请他入局,最大的可能是想借陆家之势。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抓着秋千藤索的手,被男人温热的大掌罩住。 立刻缩回手起身,离秋千远了些后,她不满的看着对方,气得耳面泛红。 陆宁澈倒是无比淡定,仿佛刚才做出孟浪出格行为的不是自己一样。 若非晚栀知他心思不轨,恐怕都要当他是不小心。 然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装作无事。 捕猎者的较量,或许从初见就已经开始。 “不愧是嫂嫂,一语中的。”他赞赏出声,“不过是几个旁支宵小,妄借陆氏荫庇,如今已被一并送官。” 苏晚栀坐到石桌旁,皱着脸:“你就不怕此事闹大有损太师府名誉?” 陆宁澈向她靠近:“嫂嫂不必担心,外人只会颂扬陆家大义灭亲。” 话音刚落,他忽然蹲在晚栀面前,将她左手捉住。 苏晚栀朱唇讶然微张:“小叔这是要做什么?” 她面上闪过一抹惊慌,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成功。 “嫂嫂不必害怕。”男人温言软语,笑涡深陷,“光天化日之下,就算有非分之想,澈也不敢对嫂嫂怎样。” 苏晚栀面染胭脂,看不出是羞是怒:“男女授受不亲,小叔还请自重。” 掌心沁着股凉意,男人不语,只替她泛红的手涂抹药膏。 上午为了拔高气势,她狠狠拍了两下桌子,怪肌肤过分娇嫩,红肿半天也不曾褪去。 “别动。”陆宁澈保持蹲身姿势,从怀中掏出锦帕,将她刚抹了药的手掌缠裹。 纯白的帕子并非她故意掉落的那块。 男人未曾起身,抬头望着女孩扯了扯唇角:“大哥不在,澈更该对嫂嫂倍加关心。” 苏晚栀抽回手,甩了他一耳光:“无耻之徒!” 愤怒转身回房。 陆宁澈抚摸着自己的脸,眸光越发深邃。 呐,嫂嫂连巴掌都是香的。 第19章 像只要吸尽人阳气的狐狸精 苏晚栀扯开手里的帕子扔到一边,她丢给陆宁澈一个帕子,这会儿男人又还给她一个。 合着是在跟她玩交换信物的游戏呢。 男人眼里直勾勾的欲望太有侵略性,只差没将她一口吞吃入腹了去。 陆引章看不上这个弟弟,陆宁澈跟他也是面和心不和。 两兄弟一个直率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一个虚伪心思都藏在深处。 跟二娘谈论时,她提起过陆宁澈小时候就总抢着要哥哥手里的东西。 攀比较量的心思一旦种下,便不容易再祛除。 陆宁澈对陆引章所拥有的一切,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占有欲。 包括对她的兴趣,也大多来自于此。 她勾引的心思对方或许也瞧了出来,可那又怎么样,就算她放的是明饵,男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咬上来。 猎人跟猎人之间的博弈,不管是顺水推舟还是早有预谋,没到最后,又怎能分出高低。 想起自己费心得来的玉佩,苏晚栀从衣箱中将其拿出来。 倒是没有费心去藏,只将玉佩放进肚兜小衣缝制的口袋里,压在箱子最底层。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寻常人也想不到去碰女儿家的私密物。 前世李清源在柳芸棠尸体上寻到,留下用来睹物思人的东西,她见了不少次,自然认得。 质地极好的暖玉,雕刻的也不是什么龙纹凤纹,而是一只青鸟衔鱼。 当初李清源不相信柳芸棠突然暴毙,暗中查探数年,在陆家落难之际,才查探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便是这玉佩乃皇后之物。 那时贵族之间已有狸猫换太子传闻,私下更有人猜测陆氏众人身陷囹圄也是受其牵连。 李清源执意持玉入宫觐见,求圣上彻查柳芸棠之死及其身世。 当是时老侯爷战死沙场,李清源初初继承爵位,侯府乱作一团。 她凭主母身份挑起府中重担,为了不让风雨飘摇侯府再陷波折,她请出病重的侯夫人,二人以死相逼才让男人断了进宫念头。 那块玉佩也被她夺过去摔碎,彻底绝了李清源的希望。 将渐远的思绪拉回,苏晚栀盯着玉佩,眸色愈发幽深。 狸猫换太子确有其事,由谁主导却是不知。 她只知道文周帝登基之时,后宫传出过谁先生下皇子便册封谁为皇后的说法。 最后也是身为宸妃的陆婉柔率先生下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江允辙后,皇帝龙颜大悦后赐其凤印。 陆婉柔当年入宫后盛宠不断,后宫无人能比。 所以有两种可能,一是皇帝为送心爱女子凤位主动换子,二是陆婉柔为得权柄暗度陈仓。 若是前者,太子必为龙嗣。 若是后者,就有意思了。 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株连九族的大事,太师府又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陆家全族下狱,莫非就是因为—— 不,不可能。 真要这般,江允辙又怎会成为最终的胜者,登临九五。 勾在指间的玉佩晃了晃后收拢掌心,苏晚栀将其重新收好。 不管真相如何,都抹不去玉佩主人身世跟皇室有关。 自己从打定它主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承担其中明里暗里的风险。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也不会因为害怕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但谨慎为上,现在也不是她借玉佩生事的时候。 她没忘记跟柳芸棠的约定,也是时候去见一见某人。 毕竟若不是那个家伙,她也不会知道柳芸棠并非玉佩第一任主人之事。 大雍最繁华的宁安街尽头,最显奢华的莫过于“天上地下独此一家”的挽玉阁。 约莫百尺的六层高楼,雕栏玉砌好比蓬莱仙阁,乃二百年前限高令未出台时,第一富商付百万耗巨资所建。 挽玉阁虽是销金窟,却与其他寻欢作乐场所不同,里面的伶人皆是自由之身。 在这里,是楼中姑娘择客,而非客人挑她们。 因此京中不乏以能与挽玉阁姑娘春风一度为荣者。 而其中最有名者,莫过于大雍第一美人朱厌,和前两年才横空出世的新晋头牌曼妖。 实际上从未有谁见过二人庐山真面目,然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无数追捧者前赴后继,日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此时挽玉阁顶楼,最神秘的包厢内。 雕花大床殷红锦被铺陈,四面横梁床柱镂刻鸳鸯戏水,轻纱幔帐垂珠玉流苏悬挂金钩,右侧金蟾吐口炉暖香生烟。 苏晚栀坐在床沿,往那十二扇姿势不同的春宫交颈屏风瞥了眼,旁若无人将外裳褪下。 来人颀长身影错落在屏风上,转眼一高挑妖娆的美人已至跟前。 似乎是刚拆了发髻,她一头乌丝倾泄,红衣裹身束缚曼妙腰肢。 额烙梅花钿,面敷桃灼妆,唇塞朱砂红。 她柳眉细长,狐狸眼含笑,晕开万种风情。 “总算把小栀儿盼来了。”手里漂亮的孔雀羽轻扬,女子旋身坐到苏晚栀身旁,尾羽抵在她线条精致的下颚。 若非出口声音没刻意再做伪装,又有谁认得出被称为第一美人的花魁朱厌竟是男儿身。 苏晚栀撩了他一眼,往身后床上躺去,细白纤长的双腿大咧咧敞着,抬起一条搭在他肩上。 “姑姑在楼里逗弄那些臭男人,忙得不亦乐乎,哪有时间盼念栀儿。” 他是挽玉阁背后的主子朱厌,是成就她媚体教她毒术的师父,亦是叛逃药王谷闻名天下的毒师九鸢。 苏晚栀只知道,不管是朱厌还是九鸢,都并非他真名。 雌雄莫辨的男人用孔雀翎划过她腿根,弄得她身体一颤,忍不住摆动了下抬高的柳腰。 “此言差矣。”朱厌丢开尾羽,骨节分明的手指拨了她一下。 左手握住她脚腕,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屏,单手挤开药塞倒出丹丸,倾身推给她。 眯着眼观察她反应的同时,轻笑着说:“其他任何人跟事,都比不上小栀儿在为师心里重要。” 他抚摸着女孩的腿,唇在她脚背擦过。 像一只要吸尽人阳气的狐狸精。 第20章 想尝一尝她的嘴吗 “这泣香丸用之,只要小栀儿愿意,裙底可驱天下英豪折腰。” 朱厌轻吐朱唇,声线略沉。 他看着床上女孩情动渐起的模样,捻了捻并不干燥的指腹。 愈加浓重的气息在屋内飘动,几乎盖过金蟾炉里的暖香。 苏晚栀双腿交磨轻蹭,嫩白的手搭在自己胸前:“朱厌姑姑这话,听得栀儿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仰躺在床上的她乌发散乱,生就一张娇艳惑人的脸,杏眼却总洇漾着清澈无辜的水光。 药物带来的酥麻蔓延至整个身体,刚开始就像是羽毛挠过脚心。 些微清凉被点燃的欲火燃烧殆尽,后面便像是万千蚂蚁一点点啃噬,逐渐演变成凌迟剜骨的剧痛。 泣香丸本是毒物炼制,有玉骨生香之效,曾叫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却无一人能承受。 皆因它在入体后会给使用者带来腕骨剥肉般巨大的痛苦。 而想成就叫人无法抗拒的媚骨娇体,需要整整百丸之数。 今日这便是最后一颗。 不过片刻,她羊脂白玉似的肌肤已被汗水沁透,宛若误闯进密集的雨幕中冲刷过。 原只是幽幽生香,这最后一颗丹丸入体吸收后,她连香汗都催人欲动。 朱厌灼灼盯着她,狐狸眼微眯,仿佛在欣赏自己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见苏晚栀熬过这最后一关,他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小栀儿酥软生香勾魂夺魄的身子已算是养成。” 尾音上扬的语调,带着一股子销魂味儿。 他啧啧感叹了声,“这滑嫩的肌肤,莫说是旁的臭男人,为师都有些爱不释手。” 绕过屏风,抱着女孩一并沉入热气缭绕的暖池。 脚底玉砖温润,屋内不设油灯烛火,顶端几圈夜明珠照得水面熠熠生辉。 水雾氤氲挂在发间,不多时蒸腾成剔透水珠,顺着男人过分妖孽的脸下滑。 他身上的女式裙衫浸透水,勾勒出薄肌轮廓,看上去纤细如女子的身段,结实而不失爆发力。 苏晚栀有气无力攀附着他的肩,双腿如蛇一盘纠缠着他,整个人的力量悉数倾倒在他身上。 池面上两人亲密无间。 男人衣裳完好,而她光洁如璧。 瞧上去暧昧无限,实则清白得很。 朱厌盯着腕上被她疼痛难忍时咬出的伤口,指腹轻触摩挲,狐狸眼里渗出几分可惜:“这般完美的肌肤烙下伤痕,真叫人于心不忍。” 苏晚栀心中冷嗤,若真是不忍,如何会舍得旁观她伤害自己。 她凝目看过来,杏眼含着孺慕,唇畔笑靥生花:“这点疼栀儿不怕,有姑姑在。” 朱厌挑起她下巴,倾身过来,近距离说话时呼吸扑洒在她面颊:“小栀儿的嘴比今早送来的蜜糖还甜。” 两人的唇越来越近,随时要吻过去般。 他略沉的声线磁性撩人,说出的话也好似在调情。 托着女孩腰肢的手向上抬了抬,怀里的人却趁势缠得他更紧。 “那姑姑想尝一尝吗?”苏晚栀顺着他力道微抬小脸,舌尖扫过唇瓣带来一片水润光泽。 朱厌勾起嘴角:“小栀儿是要将为师教你的那套,悉数用在我身上?” 他眯起眼时,像极了一只阴险狡诈的狐狸。 苏晚栀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姑姑曾教过栀儿,勾引不是空口白话,而是学以致用。” 总算找回了些力气,她双手勾着男人脖子,借力向上到几乎与他平齐的高度,低下头亲吻他侧脸。 顺着他胸膛轻点着下移。 朱厌站立在池中如一根木桩子,饶有兴味的欣赏着她的表演,面上没有丝毫起伏,身体的变化却骗不了人。 他敛眸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女孩,那双杏眼里的无辜片刻被旖旎的媚色代替,阖目抬脸间皆是风情。 面前这具婀娜身体,经过他几年的精心调养,无一处不精致白皙。 如瀑乌发湿漉漉贴着肌肤,让她更像一株天然去雕饰的出水芙蓉。 他不禁想起当初女孩找到自己面前时,不过一稚嫩生涩的黄毛丫头,却敢放下豪言要天下男人拜服裙底。 难得遇见这么个妙人,他把玩着女孩送上来的信物,道了声:“如你所愿。” 他身为男人,自然知晓兼具成熟风韵,又有少女纯情,天真中透着妩媚的女人,才最得男人喜欢。 眼看女孩在自己的雕琢下,长成这般勾魂夺魄的尤物模样。 他想,将人留在身边,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有趣的事。 苏晚栀没忽略他眸中愉悦,带着扳回一城的得意:“在姑姑这里,栀儿可算得出师?” 朱厌抱着她走向暖池另一侧,双手撑在池边。 女孩含羞带怯的望着他,一双清透杏眼扯雾连天。 他蒙住晚栀的眼,隔着自己手背亲吻她的眸:“小栀儿就不怕走火?” 微微加重的呼吸转瞬恢复平静。 苏晚栀认真的眼神好似在神明面前宣誓的信徒:“只要姑姑想,栀儿永远都是您的。” 朱厌轻笑了声放开她,自己先上了岸。 小骗子功力见长。 “姑姑就这般走了?栀儿可是专程为姑姑而来。” 苏晚栀身子沉入水中,舒服得她嘤咛出声。 朱厌用内力将打湿的衣服烘干,狐狸眼睨了过去:“若是专程来找为师,厢房里早早等候的小丫头又是为谁而来?” 上挑的声线好似带着股醋意。 看着池中装无辜的女孩,他慵懒靠在屏风旁,掀起唇角:“京城里的贵客,皆期待着曼妖姑娘一舞。” “不去。”苏晚栀玩着水,毫不犹豫拒绝。 朱厌仿佛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转身前留下一句:“当朝太子亦在邀请之列。” 苏晚栀立刻改变了主意:“我答应姑姑便是。” 都说太子江允辙翩翩君子不近女色,他肯受邀出席,足以可见朱厌这个挽玉阁背后主人的含金量。 本以为两人相见要靠陆引章牵线,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碰面。 第21章 她是萧云,不是柳芸棠 朱厌在暖池里放了药,泡过之后她因泣香丸带来的痛楚皆被缓解,仿若经历洗筋伐髓一般。 从池水中起身,苏晚栀只觉得恍若脱胎换骨,整个身体都轻盈不少。 她所在的房间除了男人自己,也就她能进得来,因而没有仆人随身伺候。 白玉雕琢的美人榻上正放着朱厌替她准备的便衣,换好后将青丝随意挽起,扭头就发现了某人留下的药膏。 取了些涂抹在手臂,冰冰凉凉的感觉消失后,连咬痕都肉眼可见的淡去许多。 “有点良心,但不多。”她将没用完的药膏收进怀里。 朱厌的医术毋庸置疑,毕竟在毒师九鸢的名号响彻江湖之前,他好歹也是药王谷的首席。 只是不知身为继承人的他,为何会被安上叛徒罪名。 这家伙行事散漫,不拘于世俗,除了对药物研究过分热衷,似乎别无在乎之物。 前世她在寺中修行,偶尔会代老太君随僧人下山行善,救助一老乞丐时得到枚玉牌赠礼。 嫁给李清源多年以后才无意中得知它竟是挽玉阁的信物,只那时挽玉阁已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朱厌也不见其人。 重生后,这枚玉牌便成了她抓住的第一个先机。 她自踏入挽玉阁拜师起,用膳用药皆由朱厌亲力亲为。 在毒术方面也是倾囊教授。 不管男人拿她当泣香丸的实验品,还是染了兴趣的小宠物,她的装乖扮驯总归有些作用。 天下谁人不知,朱厌最是护短。 他既拥有挽玉阁这方势力,又是善炼万毒的九鸢。 用得好了,照样能成为替自己挡灾救祸的底牌。 至于挽玉阁未来可能招致祸事,那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东西。 如何利用当前谋划自己想要的,才是最要紧之事。 已近傍晚,楼中灯烛闪烁人声鼎沸。 苏晚栀找去二楼包厢,见到了男装打扮的柳芸棠。 焦急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柳芸棠,听到动静后立刻转身:“你终于来了。” 从早上等到现在,她心里焦灼冒着火,一直等不到人,只感觉自己被耍。 可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她也不敢就此离开。 直到要等的人露面,盯着面前这张灼艳姝丽的脸,忧心忡忡的她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苏晚栀抬手:“坐。” 她若无其事斟了两杯茶,好像只是单纯来赴故友旧约。 柳芸棠一杯茶猛地下肚,开门见山的问:“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平复心情,斟酌着语句。 苏晚栀淡定如斯,单手捧着脸撑在桌上:“你该问的,应当是我知道些什么。” 柳芸棠撇撇嘴,她倒是想,但真要这么问,不就成了不打自招。 两人皆沉默不语,好半晌她只感觉心脏要跳出胸腔,换了个方向主动出击,她动了动唇:“你费尽心思从我这得到玉佩,莫非是因为上面有什么秘密?” 苏晚栀眼尾上扬,反问:“那不是柳小姐的东西吗?你这个主人都不知,我又怎会知晓。” “呃。”柳芸棠一脸黑线。 她怎么感觉话题还没开始,自己就已经落了下乘。 纠结了一会儿,她苦着脸:“求你别折磨我了,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 苏晚栀被她逗笑,便也没再消磨她耐心,单刀直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见对方表情明显还想狡辩,她竖起食指晃了晃,“需要我提醒你吗?赤霞山,迦楼古道。” 柳芸棠抓狂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都提示得那么明显了,她再挣扎俨然就是做无用功。 “我的确不是柳芸棠。”叹了口气,她自爆身份,“我原名萧云,在赤霞山一带靠偷窃为生。” “偷窃”两个字说得含糊不清,触及晚栀的笑容,她不好意思的撇开目光。 涨红着脸解释,“本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小蟊贼,干的那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事。” 苏晚栀又给她倒了杯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柳芸棠,不,该叫她萧云才是。 萧云回忆往昔,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赤霞山位于崇州境内,那里年年水患民不聊生,迦楼古道附近更是匪盗猖獗。 每逢大涝,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和粮食,经过州府郡县层层剥削后所剩无几。 她是孤女跟着群乞丐在破庙长大,平日里靠小偷小摸为生,晚栀从她这赢过去的玉佩,是她从柳芸棠身上偷来。 再次见面,就是柳芸棠准备来京城投奔淮阳侯夫人的时候。 她因偷了东西,被人追杀,藏进柳芸棠的马车。 姑娘心善,被她编造的凄惨身世哄骗,不仅留她在身边当丫鬟,还借了自己衣服给她穿。 相处之下,她才知柳家与侯夫人沾了点亲故,柳大人要女儿前去京城,是希望能借侯府面子攀个好夫家。 萧云对此嗤之以鼻,她向来随性惯了,也没打算跟着柳芸棠去京城,所以在要出赤霞山的时候偷偷离开。 然而第二天,她便听说柳家车队在迦楼古道遇匪的事。 “护送的镖队全军覆没,我多番查找,才在乱葬岗寻到了衣不蔽体的她。” 萧云眼中藏不住痛色,她又灌下整杯茶,好似想借此消愁。 看向对面的人,她无所谓的耸肩,“剩下的不难猜到,我忘恩负义李代桃僵,来京城攀附权贵。”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想借李清源留在侯府。”她笑了笑,“富贵荣华就在眼前,谁做得到说丢就丢?” 苏晚栀看出她隐瞒了部分真相,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让她看看自己的胳膊。 萧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撸起袖子,很快就发现手臂上的黑线。 明显是中毒的征兆。 她惊得窜起身:“你、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扭头瞪大眼看向桌上已经空了的茶杯,她趴到一边伸手就要去抠自己的嗓子眼催吐。 苏晚栀漫不经心开口:“第一杯茶是解药。” 萧云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 第22章 裴砚安 苏晚栀的下一句话,让她稍微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解的是上次在侯府下的七日断肠散。” 萧云太阳穴突突的跳:“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哦。”苏晚栀勾唇“别怕,刚才这杯下的是慢性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萧云摆烂般坐回凳子,心一横脖子一梗:“想要什么直说,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苏晚栀将她面前的茶斟满:“再喝一杯?” 萧云一脸抗拒的摇头,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 自己不过喝她三杯茶,就给她下了两次药。 她总算是知道什么叫蛇蝎美人了。 毒,真毒! 见她防备的将茶杯推远,苏晚栀颊边笑涡加深:“崇州天高皇帝远,光是借水利工程和洪涝拨款,就养肥了不少贪官污吏。” “柳大人却是其中难得的清流。” “他为官几载两袖清风,更因先斩后奏自行开仓放粮而遭斩首。” “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又怎会是攀龙附凤之人。” “所以他明知自己结局,提前遣妻女入京,并非是为觅得佳婿,而是为了给家人求一个庇佑。” “或许还有别的缘由,譬如向上传达什么重要信息。” “这才是柳芸棠母女惨遭杀身之祸的真正原因吧?” 萧云震惊盯着她:“你——” “我怎么什么都知道?”苏晚栀挑眉。 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又怎么会浪费。 借朱厌的势,她以挽玉阁为驻地,向其他城扩散,组建了自己的情报势力。 之所以在男人眼皮子底下行事,是因为她知道很多东西逃不过这家伙的眼睛。 既然如此,就不必藏着掖着。 且江湖势力错综复杂,她想要快点成事站稳脚跟,背后就必须得有一张能扛事的虎皮。 再无人比朱厌这个师父更加适合。 真要出什么问题,他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而回门拿到玉佩那日,她的确想要了萧云的命,因为她李代桃僵的计划容不得半点闪失。 只不过想到线报传来的消息,她给对方留了一线希望。 如果萧云不当回事,那么等待她的就是七日后悄无声息暴毙的结局。 好在她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所以她给萧云解了七日断肠的致命毒。 但她早料到萧云不会轻易向她托底,正好自己也无法完全信任她。 是故她又下了毒。 不致命,起一个控制作用足矣。 萧云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我能信任你吗?” 见她这副有所动摇的模样,苏晚栀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妮子身上有柳大人想要上达天听的东西。 苏晚栀食指抵唇:“嘘,你不必告知于我,因为我们还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萧云皱眉:“你既不想掺和,又为何对我下毒?” “因为——”苏晚栀故意拖长尾音,倾身靠近,“好玩。” 将新倒的茶递到她唇边,“放心,这杯没毒。” 明艳灼人的美人脸在眼前放大,萧云的脸刹那染上绯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只觉得对方唇边带着丝邪肆的笑,实在太有侵略性。 她夺过晚栀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本姑娘才不怕呢。” 天色不早,想起自己还有要紧事。 苏晚栀起身:“每个月的今天来这里取一次解药,别怕,我暂时也没想要你的命。” “你、你就这么走了?”萧云突然有些茫然。 她觉得事情好像不该是这样。 苏晚栀看向她的肚子:“我们虽没能成为朋友,但大概也不会是敌人,你现在要解决的是肚子里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 屋子里只剩下萧云一个人。 想起那个女孩将衣服让给自己时的笑靥,和躺在乱葬岗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眼中迷茫消散,转变为坚定。 “就当是还恩吧。” 无数次想要放弃的她,终是选择继续走下去。 那家伙说得对,当务之急是解决莫须有的胎儿。 不然莫说淮阳侯府,整个京城或许都容不下她。 --- 夜幕已然降临,挽玉阁内灯火通明。 曼妖将献舞的消息甫一传出,就如巨石落海激起无数水花,贵族子弟皆汇聚于此。 “哈哈哈,裴兄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说话的年轻男子锦衣华服,摇晃着手里的折扇,“今日定叫你不虚此行。” 另外三人谄媚附和:“高少说得对,朱厌和曼妖姑娘,可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得见之,此生无憾呐!” “能见到曼妖,十两银子的门槛又算得什么。” “是啊,简直是物超所值。” 站在一旁的男子衣着普通,模样周正,气质过人。 他清瘦颀长,腰背挺拔,长眉入鬓漆眸如星。 从穿着打扮能看出他家境并不殷实,一身孤傲气质却叫他鹤立鸡群,将几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都生生比了下去。 “此等淫秽之地并不适合裴某,告辞。”他身体站得笔直,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被恭称为高少的男子大力合上折扇:“好你个裴砚安,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高少莫要生气,那家伙不过底层一蝼蚁,哪懂我等上流的高雅情趣。” 另几个人满脸鄙夷,“敢污蔑挽玉阁是淫秽之地,也不怕突遭横祸丢了小命。” 苏晚栀依靠在顶楼小窗边,将楼下景象尽收眼底,视线追随着裴砚安而去。 “小栀儿认识那小子?”朱厌贴身过来,指尖轻挑她头上垂落的珠帘围髻把玩。 苏晚栀拂开他的手:“不认识。” 前世拼死敲登闻鼓告科举舞弊一事,使春闱成绩全部作废,又在第二年考试中取得头名的传奇人物。 她如何不知。 裴砚安,终于等到你了。 收回思绪,她问男人:“太子在哪个包厢?” 朱厌倒也没吊她胃口:“三楼芷兰汀。” 挽玉阁只顶楼两间房不对外开放,其他按楼层阶梯式收费。 大厅设座不设房最是便宜,二楼房间预定费便是十两银子起步。 而五楼除了银子,还得有能匹配的身份。 像刚才那位高少,也就是丞相家三公子,便毫不犹豫上了五楼。 “里面还有一位熟人,小栀儿也认识。”男人补充道。 第23章 废他一只手 苏晚栀回身将朱厌压在窗边,戴着琉璃指套的手戳在他胸口:“在栀儿这里,只有姑姑您能称得上是熟人。” 她朱唇靡艳,凑近男人侧脸,轻吹了口气。 捉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言语里更带着显而易见的撩拨之意,“是熟人,也是心上人。” 说情话时要盯着对方的眼睛,让对方看见自己眸子里的认真。 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他人。 这还是某人教她的。 她踮起脚尖,做出要亲吻的动作,又在两人红唇几乎相贴之时猛地后退,拂过胸前垂落的辫子,冲男人抛了个媚眼。 对其口中所谓的熟人没有一点兴趣。 朱厌嘴角上扬,狐狸眼因愉悦而勾得尾端狭长:“准备准备,该上场了,小骗子。” 今天的他难得没有穿女装,黑衣如墨腰身紧裹,显出他颀长体态。 鸦黑长发啊随意披在肩头,红绸抹额垂坠的泪滴型血玉恰好落在眉心处。 黛眉弯似柳叶刀,眸光总在含情处。 尤为白皙的肌肤,更衬得菱唇不染而朱。 这家伙擅长口技变音,压着嗓子说话语调偏柔媚,再加上他天生喉结特征不明显,也难怪雄兔装雌多年也无人发现。 此刻他慵懒倚靠在窗边,胸前衣襟敞开露出大片薄肌,纤长的手指挑着旁边架子上取下来的面具。 似笑非笑看着人,带着一股勾人劲。 苏晚栀见他时,他大多穿着女装,因而这一声“姑姑”从未改过。 朱厌约莫是听惯了,也从未想过纠正。 苏晚栀几步上前仰着脸等他给自己戴好面具:“栀儿还有件事要麻烦姑姑。” 她顿了顿,“帮我教训一个人。” 朱厌替她扶了扶发髻:“谁?” 她往楼下大门的方向看了眼:“裴砚安。” “命可要留着?”朱厌软骨头似的往榻上一躺,欣赏的目光肆意在她身上流淌。 显然对自己亲手设计的鎏金雀羽裙很是满意。 看他这般轻松的态度,仿佛杀一个人只是家常便饭。 “废了他的手,执笔那只。” 清脆的声音里,是不容忽视的狠绝。 “小栀儿好狠的心。”朱厌莞尔一笑,妖孽的脸在灯下越发销魂,“更叫为师喜欢了呢。” 裴砚安性格孤傲,不屑与人同流,乃寒门中佼佼者,一身才学深受樟鹿书院的院长赏识。 尚未春闱,才名已显。 如无意外,他成为这届状元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距离春闱已经不足一月,小栀儿要他一只手,相当于彻底绝了他的登科路。 于寒窗十年苦读的裴砚安来说,可比要了他一条命还痛苦。 小栀儿与裴砚安并无交集,又怎会突然兴起逼他入绝路的念头? 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本不需要朱厌亲自动手,但心底油然而生的好奇催得他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连续而又急促的鼓声由轻到重兀的响起,灯火通明的挽玉阁蓦地陷入到一片漆黑里。 苏晚栀回头,屋内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运起轻功甩袖飞出窗户,足尖点地落在楼阁三层穿过正中交错的红绸上。 挽玉阁灯火再度通明,骤停的鼓声复又响起。 站在半空红绸交汇点的美人身段窈窕,以反抱琵琶的优美姿态亮相人前。 她梳着飞天髻,珠帘围嵌,雀翎点缀,上千万针的重工孔雀刺绣十二破裙缠裹柳腰。 金银丝绣线与楼间灯火辉映,犹胜过集万千珠宝于一体。 蓝绿渐变大袖衫背后铺陈无数尾羽,随着她的跃动而自由轻舞,与她面具上的孔雀羽相互映衬。 她脚踩红绸如踏祥云,甩手,勾腿,款摆柳腰,又于其间灵活穿梭。 长绸缥缈兮弄酥手,身若扶摇兮逐灵风。 楼层包厢长衫锦缎隔窗而立, 底下看客亦是云众,人声鼎沸赞不绝耳。 五楼,牡丹亭。 丞相之子高蟠半个身子探出观舞窗,手中折扇掉落都未在意。 望着空中飞舞的美人,他眼冒狼光:“曼妖姑娘独创的飞天舞与朱厌姑娘的折腰舞结合起来,当如神妃仙子,妙不可言。” “这天下,大概也只有高少有资格成为曼妖的入幕之宾。”旁边男子笑容猥琐。 高蟠面露沉醉:“得此美人,必当以金屋储之。” 挥手打住身侧人的恭维,他靠向一边留出大片空位,“都让开些,别妨碍曼妖姑娘击花鼓。” 每一层楼的包厢中央都有一木架,架上置一鼓,鼓面绑红绸,绸中裹花球。 所谓击花鼓便是由曼妖自窗台飞入,抱鼓传花,与包房主人近距离互动。 正因为如此,各大包厢才身价倍增,平常时候十两银子就能预定的二楼,也在今日上涨到二十金。 高蟠为了得到击花鼓的机会,光是订房就花了百金之数。 他眼里的势在必得快要化成实质,脑中更浮现出美人在怀的画面。 下一秒笑容却僵在嘴角。 “曼妖姑娘去了三楼芷兰汀!”底下传来充满羡慕的惊呼。 苏晚栀已抱得花鼓,面具下那双杏眼饶有兴味的打量起屋中三个男人。 坐在主位的男子身穿紫衣,青丝松松垮垮绑在背后。 他五官俊逸轮廓温和,黑曜石般的瑞凤眼看过来时,没有凌厉的探究,更无冷漠的防备。 只有单纯的欣赏。 “曼妖姑娘。”他含笑拱手,温文尔雅。 端的是翩翩君子,霁月光风。 苏晚栀认出他便是当今太子江允辙。 更确切来说,是废太子才对。 这次老皇帝找了个由头废储,是为让某些人掉以轻心,好由他彻查科举舞弊一事。 上辈子正是因为有江允辙托底,裴砚安才保住一条命,并成功告状于御前。 男人忽而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他面色略有些苍白,唇线微泛青色,看起来有些虚弱。 “阿辙。”他旁边端坐的男人一脸凝重。 不比江允辙的端方温润,他给人一种清冷疏离感。 尤其是那双厌世眼,仿佛充斥着对万物的排斥和轻视。 苏晚栀前世与他没有过接触,却也知道江允辙身边一直形影不离跟着位深得他信任的幕僚。 即在他登基后,被封为宰相的傅云鹤。 而倚在窗边,锦衣红袍对她满眼好奇的男人,她再熟悉不过。 第24章 身中情毒的太子 跟她那本应该在樟鹿书院备考的死鬼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苏晚栀围着桌子蹁跹跳跃,她不动声色观察着江允辙和傅云鹤。 轻拍鼓面后朝两人靠近,又翻转轻跃到另一边,脚腕上的金铃随着鼓声摇曳出清脆的节奏。 花球在指尖翻转,她折腰接近傅云鹤,男人却侧身如防蛇蝎般避开。 若无一物的清冷褐眸里,是一水的厌恶和防备。 这个男人乌发高束玉冠,梳得一丝不苟,坐在那里也是腰板得笔直,瞧上去古板而冷情。 总之就是不好接近。 苏晚栀本也只是试探,轻笑一声,掌中花球便换了方向。 欲拒还迎般送出又收回,与江允辙保持一定的距离,动作在旁人看来却又透着些暧昧。 在她接近江允辙的第一时间,傅云鹤目光如寒霜冰凌射过来,比替人看家的狗都要警惕。 若非江允辙这个做主子的给了他一个眼神,苏晚栀都感觉他随时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公子,请。”她莲步轻移,花球就要脱手。 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丝沙哑。 江允辙温柔颔首正打算接过,半路却杀来一个程咬金。 自她进入屋内便忽略了个彻底的男人,脸上带着被无视的不满,一个鹞子翻身越过桌子,挤进两人之间。 “爷不说话,你拿爷当哑巴?”陆引章将她的手往上一拍,俊脸上带着欠扁的挑衅。 苏晚栀瞪他一眼,没去顾及抛到半空的花球,转身想走,却被男人一把抓住。 不管这厮是想试探她身手,还是有其他打算,她都不欲与之纠缠。 夫妻一场二人也算是做尽亲密事,如此近距离接触保不定会被认出。 这个时候在江允辙和傅云鹤面前暴露身份,只会生生打乱她的筹谋。 她装出羞恼模样,弹指击向对方,再次拉开距离。 陆引章穷追不舍,花球在两人过招中时上时下,最后在半空散开,里面的金粉和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莫说是在战局中心的他们,便是一旁的江允辙和傅云鹤,都被殃及池鱼溅了一身灿亮齑粉。 “身手不错嘛。”陆引章抹了把脸,“注意,爷要动真格了。” 苏晚栀哑声提醒:“这里是挽玉阁。” 她杏眼流光,毫无退缩之意。 陆引章再要近身,她袖中毒粉也不是摆设。 就是后续处理起来要麻烦一些。 不过,那就是朱厌这个师父该考虑的事情了。 毕竟他才是挽玉阁的主人。 江允辙起身劝阻:“引章,莫要坏了规矩。” 和方才的虚弱相比,此时的他面染绯色眼带桃花,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痛苦。 连声音都嘶哑了些。 苏晚栀刻意接近时就发现他身中奇毒,眼下男人更是要毒发的征兆。 傅云鹤立马从胸口拿出药瓶,从中取了最后一颗丹丸递给他。 他吃完后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些。 苏晚栀敛去眸中惊讶,这世上除了她师父外,竟还有人能研究出压制西域淫毒的药。 那西域淫毒用上百种情花炼成,若无特定解药,只能靠行欢缓解。 中毒者跟人敦伦七次,便能彻底清除余毒。 而配合者却会因毒素瞬间转移而亡。 也就是说,江允辙若要靠这种方式解毒,便需要夺去七位女子的生命。 而他为人纯善,克己守礼,万做不得这种害人之事。 背后之人倒是个有手段的。 江允辙若坚持不借女子解毒,他必死无疑,幕后者也能永绝后患。 他若只顾自身而害人,事情揭发后,罪魁祸首也能凭此彻底断了他成为储君的希望。 看男人这模样,显然中毒已久,且傅云鹤手中能压制他毒性的药丸也已见底。 就算朱厌这个传说中的毒师九鸢出手,他也撑不到解药研制出来的时候。 除非—— 苏晚栀收回思绪,朝三人行了一礼:“小女子告辞。” 她飞身出窗,再度立于半空红绸交汇处。 灯火熄灭后重启,美人倩影消失,楼中只余惊叹声未息。 芷兰汀包厢内。 陆引章拍了拍头发,金粉簌簌的掉,老感觉嘴里吃进去不少的他连呸几声。 “这挽玉阁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江允辙温柔笑了笑。 陆引章拔下傅云鹤冠上玉簪,戳了戳自己的头皮:“老傅,你确定九鸢藏在这里?” 傅云鹤凛目看向他递还回来的簪子,嫌弃皱紧了眉:“这是最后的机会。” 陆引章叹气:“我说表弟你也是,花重金招几个愿意赴死的女子便是,自愿舍命与你一度春宵的只怕不少。” 你情我愿,只要不勉强,就皆大欢喜。 九鸢神龙见首不见尾,若其不肯露面,表弟无疑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他一旦因此毒发身亡,姑母也必会为痛失爱子而崩溃。 真到那时候,陆家也便到了穷途末路。 他还羡慕表弟利刃能听指挥出鞘呢,要是他能重振雄风,必然—— 咳咳,那他也只要娘子一个。 想到娘子,他忽然觉得刚才那女子的眼睛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摇摇头晃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呸呸呸,他家亲亲娘子可比那畏畏缩缩不敢露脸的女人漂亮一百倍。 江允辙摇头:“身为皇族当爱民如子,无端害人也有辱君子之风。” 傅云鹤轻飘飘瞥了眼陆引章,像在看一个傻子。 “咚咚咚”外面忽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傅云鹤扶着江允辙进入里间卧室,陆引章去开的门。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草包啊。”他倚着门框,满脸桀骜。 被名声响当当的草包骂草包,高蟠脸霎时就黑了。 “竟然是你这废物得了曼妖姑娘青眼。”他嫉妒得咬牙切齿。 本以为选三楼的会是好拿捏的软柿子,谁知偏偏是陆引章这个不好啃的硬茬子。 只要皇后跟太师还在,他高家永远会被压上一头。 陆引章揪住他衣领:“连爷都敢骂,你是想打架?” 高蟠气得鼻孔放大,左右一看,跟在身边溜须拍马的二腿子已经捂着脑袋躲到一边。 楼道间想要凑热闹的人,见是他们,立马跑得比兔子都快。 仿佛一行人是什么瘟神,谁沾上谁就会倒霉。 第25章 不该得罪的人 陆引章单手抓着高蟠的衣领,拎小鸡仔似的将他举起。 高蟠双脚离地,直接被扔了出去,砸在他后边那几个狐朋狗友身上。 “陆引章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他甩下狠话,愤怒离开。 陆引章伸了个懒腰:“高小虫,本大爷的拳头随时等着把你的脑袋按进屁股里。” 上次打破这家伙的头,他也只是被罚关了三天禁闭而已。 打架这方面,他还没输过谁呢。 陆引章嘁了声,重新回到房间。 要不是太子表弟的事更要紧,他指定将人挂在栏杆上打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他进里屋时,江允辙跟傅云鹤正在商量事宜。 “高蟠那小畜生前来找事,已经被本大爷打跑了。”陆引章拍拍自己胸膛,邀功似的开口。 傅云鹤皱着眉:“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未必不是一枚探路石。” “你在怀疑高家?”陆引章掀起袍子大刀阔斧坐下,双手撑着膝盖,“本大爷也觉得高俅那个老家伙没憋好屁。” 傅云鹤双手交叠拢进袖子里:“高丞相没那个胆子。” 且不说高贵妃膝下只有静淑公主这么一个女儿,既不会威胁到谁,亦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根本没有卷入皇储之争的必要。 更别提高俅为人虽奸诈,却也瞻前顾后过分谨慎,绝不敢在刚废储的关键时候轻举妄动。 陆引章瞪大眼迷茫看向他:“那老傅你刚才还说高小虫是探路石?” 傅云鹤余光碾过他头顶:“脑若不用,则钝如废刀。” 陆引章嘴角一抽,总觉得这家伙在骂自己,但又找不到证据。 江允辙掩唇轻笑着提醒:“高蟠似与三弟交好。” “哦~”陆引章拍桌而起,“爷明白了,表弟你的意思是高小虫也是受人利用?” 大拇指刮过鼻子,他沉浸在“爷果然是天才”的喜悦里。 江允辙点头:“表哥还是先回学院,云鹤赶往太子府。” 他虽没了东宫之位,太子府的门头却还未换。 樟鹿书院人才辈出,也是朝中各大势力换新的血池。 大多学子会接受拉拢,初入仕途的他们在庇佑下成长的速度将会更加迅速。 却也有像裴砚安这样的独行侠。 性情孤高,不屑与人同流合污。 恃才傲物者,刚过易折。 陆引章待在书院的目的,除了探查各方动向,就是保护像裴砚安这样的人。 而傅云鹤回太子府,则是为封锁他出事的消息。 “留殿下一个人在此,臣不放心。”傅云鹤面带犹豫。 陆引章连连点头:“要不爷还是留在这里保护表弟你。” 他可不希望表弟出事,表弟要是有什么闪失,以后他可就不能舒舒服服当自己的陆家纨绔了。 “挽玉阁最不缺的就是美女,要不我去给表弟问问——” 他的话被打断。 江允辙不赞同的板着脸:“表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开个玩笑嘛。”陆引章拍了拍他的肩,“表弟你就别再用什么之乎者也君子论来霍霍我了。” 笔墨文章啰里吧嗦,哪有刀枪剑戟干净利落。 知道江允辙看似脾气温和其实是个倔驴,他决定的事向来很难改变,陆引章摆摆手从窗户跳下去:“本大爷去也!” 江允辙对傅云鹤道:“京都除了皇宫大内,恐怕再无比挽玉阁更安全的地方。” 傅云鹤抿唇:“压制的药已用尽,殿下的毒……” 江允辙安抚的拍拍他的肩:“云鹤放心,我不会有事。九鸢既答应出现,便不会反悔。” 毒师虽名声不大好,却极重承诺。 “微臣知道了。”傅云鹤恭敬行礼后离去。 江允辙叹了口气,这家伙克己守礼,大概也只有需要隐藏他身份时,才会唤他一声“阿辙”。 --- 裴砚安行走在夜色下,高悬的月影拖长了他清冷孤傲的身影。 高蟠伙同一群纨绔溜鸡斗狗,在书院的名声素来不好,他一向不喜与这种人同行。 一群靠家世庇佑的酒囊饭袋,就像中空树洞里的蚜虫,迟早祸及安家之所。 若不是高俅以典籍孤本做饵,他也不会出现在那等腌臜之地。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久负盛名的挽玉阁,跟花街柳巷青楼妓馆也没什么区别。 裴砚安不耐烦的皱着眉,脚下步伐加快,直到出了城郊,快到十里坡,他眉头才稍有舒展。 忽而听到身后莫名动静,他心下一紧,回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在找我呢?”一道粗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惊得他接连后退。 面前的黑衣人几乎融入夜色,只脸上仅露出瞳孔的纯白面具异常渗人。 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裴砚安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就算没见人追上来他也不敢停下脚步。 可惜他一介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能如何从一武者手中逃脱。 所谓给他的逃跑机会,也不过是对方一场猫捉老鼠的恶趣味游戏。 摔趴在地上,他喘着粗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惴惴不安:“敢问兄台受雇何人?” 趁黑衣人还未动手时站起身,他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 朱厌只觉得他甚是有趣,在这种随时可能被人抹脖子的生死关头,这家伙竟还不忘保持他文人的风骨。 本还想逗弄逗弄,但他谨慎起见,跟了这书生一路,直到城郊才动手,很是费了些时间。 他可不想让乖徒儿久等。 冷哼了声,他一掌将裴砚安击倒在地。 裴砚安翻了个身,抬手抱住自己的头。 他不知道对方仅仅只是揍他一顿出气,还是想要他的命,只能先护好脆弱的头部。 “我与兄台无冤无仇,兄台何故伤人。”他一边斟酌出声,一边拖延时间。 可二人已在城外,荒郊野岭又是灯下黑,他注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却无救命招。 想起苏晚栀的嘱咐,朱厌一脚踩在他胸前,足尖飞快落在他右手腕骨。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粗粝的声音带着股狠意,他重重碾了碾,只听得一声脆响伴随痛呼,响彻在无边的黑夜里。 裴砚安蜷缩身体,捂着不自然弯曲的右手,恨意在眼中聚集:“不该得罪的……” 是他—— 高蟠! 就在不久前,他才当众下了高蟠的面子。 第26章 翻红帐 陆引章跟傅云鹤相继离开后,芷兰汀便只剩了江允辙一人。 唤人上了壶清酒,他孤影自酌,苦笑在唇边蔓延。 他刚被废储,就有人站不住脚,迫不及待围追堵截。 身上的毒他清楚是谁所下,正因如此才更加觉得悲哀。 不过一个储君之位,几个本该亲如手足的兄弟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平时笑脸相迎的弟弟,在背地里却是条毒蛇,伺机等待咬他一口。 当真是锦衣玉食帝王座,不如寻常百姓家。 苦酒杯杯入肚,愁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醉意朦胧了他的视线,江允辙颤颤巍巍起身,正欲和衣而眠,体内却忽如春风乱涌,搔刮得人似在云端。 淫毒内发,醉意上涌,他已有些站立不稳。 高大的身躯佝偻桌前,额面渗出的汗滴都好像被沁成了绯色,桌布被抓出褶皱,又随着他差点倾倒的身体掀起。 酒壶玉杯碎落在地,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从地上捡起锋利碎片,挽起袖子狠狠划了一下。 鲜红的血液渗出伤口湿了广袖,紫色锦袍被浸染成深色,皮肉之痛与体内翻涌的情毒相互博弈,叫他找回了片刻的理智。 也仅是一瞬间而已。 他就像在山火中炙烤,浑身席卷着滚烫,豆大汗滴湿了鬓角的青丝。 发带散落,乌丝倾斜,跌坐在地的他俨然一副落难贵公子模样,颓然却又靡艳。 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江允辙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求生的本能裹挟着他,逼迫他去寻找能救自己的良药。 可他不能。 他不能害了任何一个姑娘。 圣人训贤者书告诫他应该君子持节,而非成为一个受欲望控制的野兽。 只是听说自己身上这奇毒发作时筋脉尽断、血肉糜烂,死状恐怖,不知会不会吓着明日来查房的人? 他用仅存的力气撑着椅子起身,恍惚间却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 “有人在吗?” 咚、咚、咚。 “我要进来了。” …… 江允辙挪动了下脚步,勉强走到屏风处,手臂上的血染在屏纱上,形成一幅风雪落梅图。 莫非是九鸢寻来? 可毒师九鸢,是男子。 江允辙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眩晕感,模糊间他好像听见一声“夫君”。 对方大概是来寻人,找的是自己丈夫。 他猜测。 一声惊呼响起,人已至跟前。 汗水黏糊眼睛,江允辙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有致命的吸引力引导着自己去接近。 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好似变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兽,叫嚣着将误闯到自己领地的女孩生吞活剥。 苏晚栀换了寻常衣裙,蒙上面纱,装成来找人的样子。 “夫君。”她轻唤着,“夫君,你在吗?” 绕到里间,就瞧见了一身狼狈的男人。 他喉结滚动,发出艰涩的声音:“出、出去。” 身形微动,屏风支撑不住他的力量,带着他一同倒地。 苏晚栀向前几步,蹲在他跟前,晃了晃他的身体:“公子,你没事吧?” 男人手里一直攥着的瓷片,狠狠刺进自己大腿,猩红的眼睛紧盯着她:“离开、这里。” 苏晚栀像是被吓到一般,后仰跌坐在地,她慌张起身就要逃离,又突然停下脚步,慢慢靠近。 她绷起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你、你别死在这里啊。” 仿佛是怕惹上麻烦,她纠结了一会儿,又鼓足勇气上前想要将男人扶起。 江允辙已然失去了最后的理智,猛地将她扑倒在身侧染血的屏风上。 “放开、放开我。” “你别这样,我有夫君。” “我们不能这样……” “求你……” 处于强弩之末的身体忽然爆发出所有潜力,只剩下本能的争夺。 江允辙知道这样不对,可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毒素控制的疯兽。 “不要!”只当他伸手想要揭开对方面纱时,女孩惊恐的护住了自己的脸。 他隔着面纱吻了吻女孩眼角,动作变得温柔而带着怜惜。 苏晚栀娇娇哀求:“不要看好不好?” 江允辙抱着她站起,褴褛裙摆遮挡住腰身。 捡起地上的发带递到女孩手中,他将人放在床上。 苏晚栀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儒雅俊逸的面容覆着薄汗,因看不见而更加奋力。 苏晚栀抽泣装哭。 听到男人晕倒过去前的那一声“抱歉”,她轻笑了声,随意拢了拢尚能蔽体的衣服。 目光扫过男人还流着血的胳膊和腿,她揉了揉太阳穴。 倒像是浴血斩棘。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屋内还充斥着她情动时诱发的幽香。 简单给江允辙包扎了下,她立刻去了顶楼的暖池。 泡在温暖的药池里,她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朱厌进来,就瞧见了容光焕发的她,如同春盛时节的娇花。 “得手了?”他身上还穿着黑衣,脱也没脱就跳进池子里。 苏晚栀愉悦点头,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姑姑该脱了衣服进来,池子都脏了。” 撒娇的语气,自然又亲昵。 朱厌看了眼触摸她青丝后粘在指腹的金沙,随意在水中掸了掸:“为师若想让它脏,大可以换种方式。” 他挑着媚眼,妖媚的视线撩过女孩身上刺目的痕迹。 苏晚栀沉入水中又浮起,抹去脸上的水渍:“只要姑姑想,栀儿乐意奉陪。” 她绕到男人身后,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轻语:“姑姑的要求,栀儿永远无法拒绝。” 朱厌回身将她抱出池子,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替她穿好衣服。 “姑姑今儿个回得有些晚。”她享受着对方的伺候,抬眼问。 男人的话却叫她脸色一变,匆忙起身。 坏了! 第27章 偷吃差点被发现 瞧着苏晚栀着急忙慌的身影,朱厌斜靠在玉榻上笑得妖冶:“小没良心的,这回知道怕了?” 怕,如何不怕。 此时的苏晚栀,正心急火燎的往太师府赶。 她刚从朱厌那厮口中得知,这家伙在城郊解决完裴砚安,正要赶回来时迎面碰见了陆引章。 两人打了一架,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陆引章出城肯定是打算回书院,两人能碰见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会那般巧合。 听朱厌的意思,陆引章顺手救了受伤的裴砚安。 不需要他提醒,苏晚栀就能猜得到,陆引章肯定是带人回了太师府。 家里长辈都不在,又有府医,替裴砚安救治也方便。 若是带着裴砚安这个伤残人士直接回书院,只怕会引起多方揣测。 所以将人送回太师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夜黑风高,突袭回来,却不见新婚不久的妻子。 男人会怎么想? 苏晚栀摸了摸鼻子,忽然有种偷吃即将被发现的做贼心虚感。 天幕低沉,明月照影,太师府一片寂静。 打算跳墙翻院的苏晚栀犹豫了下,最终选择直接从正门进去。 她换了身交领广袖襦裙,因走得匆忙连发髻都没顾得上梳,只简单用绑带半披半拢的束在脑后。 粉色面纱遮盖住半张脸,只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和一双灵动的眸。 负责值夜的仆从在前面打着灯笼,送她前往兰苑。 她跨过栏槛便到了后院,原先陆宁澈安排的护院已被换掉,新来的两个是她让王嬷嬷去牙婆手里买来。 自己经手的,到底更放心些。 “家中今日可有何异常?”挥手让家丁退下,她出声询问护院。 其中一人恭敬回她:“禀告大少夫人,大少爷刚回不久,叫人传了府医过去。” 从护院的话来看,他并不知道裴砚安的存在。 只知陆引章让人唤了府医来后院。 也是。 陆引章带着个人事不省的伤患,不大可能直接走正门。 太师府乃三进的大宅院,他直接翻越院墙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不了他人。 隔了个书房的西厢还亮着灯,想来人被安置在那里。 兰苑却是一片漆黑,她推门而入,屋里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弄影?”她唤了声。 灯亮起。 支着一条腿斜靠在美人榻上的陆引章挑眉看向她,唇边的笑含着不明意味:“娘子回来了。” 苏晚栀视线一扫,就看见了跪伏在地上的王嬷嬷跟弄影二人。 “夫君这是在审问妾身的人?” 声音如常软糯好听,却透着股疏离的冷意。 陆引章对上她仿佛空无一物的眼,心陡然跳了跳,曲起的那条腿不自觉放下。 半夜离府的是她。 找不着人的是她。 现在倒好像错的是自己一样。 他轻咳了一声:“都起来吧,跪着作甚?” 小声嘟囔,“是她们自己要跪的。” 丢下裴砚安他就兴冲冲跑过来,一想到今晚能温香软玉暖怀就高兴到不行。 结果进屋一瞧,只觉晴天霹雳。 他那么大个娘子咋不见了? 屋里伺候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娘子一早赶去视察郊畿的庄子,傍晚回城后又去宁安街了解几个铺子近况,没让丫鬟跟着。 黑灯瞎火的,娘子只身在外,连亲近的丫鬟都没带。 他一边担心娘子安危,一边又害怕娘子嫌弃自己与人私奔了去。 想起跟娘子有过婚约的李清源,他心头的酸泡泡唰的一下破碎,恨不得持刀闯进侯府,连人带床给劈成两半。 接收到苏晚栀的眼神,王嬷嬷跟弄影退出房间。 弄影一脸担心不想离开,被王嬷嬷拽出了门。 “小姐能处理好。”她安抚道。 话是这么说,她转身就趴在刚被关闭的门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一旦发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就随时闯进去冲锋似的。 身旁的弄影手动合上差点脱离的下巴。 屋里,苏晚栀看向被砸烂的桌子,先将主动权拉到自己手里:“夫君今儿个能拿桌子撒气,明儿个是不是就要对妾身动手了?” 她转身掩面哭泣,肩膀微微耸动。 陆引章迅速闪过来抱住她:“怎么会!” 他信誓旦旦的举起右手,“我陆引章要是敢欺负娘子,就罚我五雷轰顶永世不能——” 苏晚栀捂住他的嘴:“休要胡说!” “才不是胡说,为夫对娘子的承诺都是真心的。”男人傻呵呵咧着嘴,瞬间被她对自己的关心哄开怀。 苏晚栀哼了声,扭过头去不愿搭理他。 陆引章圈着她的腰说尽好话:“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逼问娘子下落。” 娘子愿意回来,就是真心爱他。 他胸无点墨碌碌平庸,能得这般貌美如花娴静纯善的贤妻已是大幸,如何能过分干涉她的自由。 娘子又不是他豢养的金丝雀,她本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 苏晚栀显然还在气头上,从他怀里挣脱侧坐在榻上背对着他。 “娘子,娘子,我的好娘子~”陆引章连忙追过去,替她捏捏肩。 嬉皮笑脸的绕到她另一边,却见她已泪流满面,纱巾都湿乎乎粘在脸上。 陆引章慌乱无措的伸手去擦她的眼角,泪水却越擦越多,他的心跟着抽搐了下,像是被块大石板压着。 “娘子,别哭,别哭。” 他拿掉女孩脸上的面纱。 娇艳的美人脸沁满泪水,总温柔看着他的杏眼,此刻含着失望。 苏晚栀扯了扯唇,苦涩堆砌在嘴角:“妾身今日在宁安街,瞧见夫君进了挽玉阁。” “曼妖姑娘舞姿倾城,难怪夫君翘学也要来欣赏一番。” 她兀自说着话,根本没有给男人插嘴的机会,“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妾身往日不信,今夜却是被打了脸。” 泪盈于睫,眼角流光。 陆引章扶住她胳膊,让她看着自己,却被她眼里的绝望刺痛了心脏。 “娘子,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他竟忘了从前自己混不吝的名声,本就令娘子没有安全感。 加之今日亲眼见他去了挽玉阁,娘子该是何等伤心。 苏晚栀拂开他的手,勉强扯开一抹笑:“妾身累了,夫君还请自便。” “娘子你别,别这样。”陆引章突然吻住她。 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或许会在两人间留下永远消不掉的隔阂。 第28章 打是亲骂是爱 炙热的吻慌乱而急迫,陆引章害怕她从此封心不再理会自己,又怕她嘴里说出更绝情的话。 苏晚栀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腿都好似要软成两滩烂泥,整个身子的重量朝着他倾倒。 “唔~”她哭红的眼角泛着抹娇色。 自己这被调理过的身子,实在太容易动情。 幽谷盈媚,檀口生香。 莫说是痴醉在唇舌纠缠里的陆引章,她都已经快到了失控边缘。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鸾欢,她娇嫩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庭前落梅般未消的痕迹。 衣带只若半解,便败露了奸情。 还好她没让江允辙在脖子上留印记,不然她几张嘴都狡辩不清。 千钧一发之际,她抽开男人探向衣襟的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陆引章都被打蒙了一会儿,委屈捧着脸装可怜:“娘子……” “夫君这是将妾身当做了什么?”苏晚栀失望看着他,落寞后退几步,“对恩客笑脸相迎的楼花娇妓?” 她身子一歪,跌坐在榻上。 深吸一口气,默默抹干眼泪,“你走吧,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陆引章忽然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娘子,我今日只是陪同表弟前去调查挽玉阁背后主人的身份。” 他隐瞒了江允辙中毒的事,睁大眼希望面前人看清自己眸中真诚。 朝中局势诡谲,皇家乱斗不穷,掺进其中危险重重,他并不希望娘子卷入。 “表弟?”苏晚栀茫然与他对视。 陆引章点头:“就是太子表弟,为夫的人品娘子若信不过,总该信得过表弟。” 苏晚栀思考了下,表达了对江允辙的高度赞赏:“太子殿下谦谦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确实比你更值得信任。” 陆引章心里发酸,他不懂那什么耳什么星的,但从娘子口中出来,肯定是美好的词。 可惜不是形容他的。 娘子误以为他去烟花柳地,却没说过和离的话,还愿意听他解释,怎么不能说明爱他已入骨髓呢? “娘子若是还不高兴,尽情打我骂我就是。”男人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拍。 嘿嘿。 打是亲骂是爱,娘子对他情深似海。 苏晚栀嗔他:“还不快快起来。” “娘子这是原谅为夫了?”陆引章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傻气。 苏晚栀撇开脸:“夫君若没做错事,谈何原谅不原谅。” “绝对没有!我保证!”他立刻抬手发誓。 见晚栀被逗笑,他抱着人往床上滚:“天色已晚,娘子,该就寝了。” 拖长的嗓音略有沙哑,灼热的眼神盯得人身子发麻。 苏晚栀视线掠过他肩膀,抚摸着上面的血迹,紧张问他:“夫君这是受伤了?快让妾身瞧瞧严重不严重。” 陆引章扫了眼就知是裴砚安那书呆子留下,他虽跟那黑衣人对上过,但两人交手数十招,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 只他能感觉到,对方似有留手。 额头抵着她额面:“娘子放心,这血是旁人的,你夫君我厉害着呢。” “少贫。”苏晚栀瞪他,“夫君没事,妾身却是差点……” 她以手遮脸,似羞似怨,微鼓着腮帮子,斜眼睨他。 陆引章眸光一凛:“谁敢欺负爷的娘子?” 苏晚栀欲语还休,在他百般询问下,才咬着唇控诉:“妾身为找夫君寻去那挽玉阁,正要离开时,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他们、他们竟将妾身当成了楼里的舞女出言调戏。” 陆引章气得捏紧拳头:“娘子可认得他们?” 她摇了摇头:“妾身只听有人唤那为首的男子‘高少’。” “高蟠!”陆引章咬牙,“个狗娘养的小畜生,连爷的人都敢动,活腻歪了他!” 娘子在山上修行十年,下山后便嫁给了他,不认得京中一些人物也正常。 苏晚栀强词夺理:“妾身虽未受伤害,此祸却是由夫君而起,夫君今日还是去书房歇息。” 高蟠那几个平日里也是仗势欺人的种,调戏良家子这样儿的事没少干。 随便给他们安上一个罪名,前科累累的他们自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陆引章最后到底没去书房,而是留在屋里打了地铺。 苏晚栀背对着他,都能感觉到他灼灼盯着自己的视线里藏着的哀怨。 不知男人睡得如何,反正她是一觉香甜直至天亮。 顶着双黑眼圈的陆引章差点撕碎了垫在身下的棉被。 只想将高小虫那厮活捉剁碎。 那头从挽玉阁一掷千金,醉醺醺被几个二腿子搀扶出来的高蟠,忽而猛地打了个喷嚏,只觉后背莫名发凉。 他恨恨啐了一口:“陆引章那个杂碎,总有一天,本少爷要将他千刀万剐!” 现怨积前恨,之前那家伙在茶楼打破了他的头,今天又当众丢他叫他没脸。 高蟠气得牙痒痒,又不敢奈他何,只好拿身边人出气。 “滚!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他踹了右手边精瘦如猴的人一脚。 其他人不敢怒,忝着脸赔笑:“那小子力气跟牛一样,我们也是没办法。” 瘦猴李立点头哈腰:“是啊高少,他有太师府做靠山,又有个当皇后的姑姑,咱们之中也只有您能跟他一较高下。” 高蟠右手握拳,狠狠敲在左手掌心:“哼,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立眼中精光闪过:“他有太子撑腰……” “一个废太子而已,何惧之有!”高蟠不屑的笑。 “谁也比不得高少您厉害。”李立竖起大拇指,“刚才房间里除了陆引章那杂碎,太子会不会也……” 高蟠打了个酒嗝:“错,是废太子。” 纠正完后,他摆摆手,“也就那草包一个人而已,他肯定跟本少一样,也是冲着曼妖来的。” “这狗东西,怎么什么都要跟本少抢!” 他气得牙痒痒。 一行人出城后,回了樟鹿书院。 大雍商业发达,常有南来北往的商贾,故而未设宵禁。 有身份者,凭腰牌就可随意出入。 翌日天明,陆引章准备离家才让苏晚栀知晓裴砚安的存在。 第29章 救命恩人?错,是罪魁祸首 床上的裴砚安还未睁眼,他身上的伤不重,只右手若无珍贵药材调养,怕是会落下终身残疾。 许是造成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他不愿醒来。 男人五官端正,面色苍白,眉骨凸出,薄唇紧抿,眉宇间笼罩着股天然而生的坚毅和孤傲。 棉麻素衣包裹着清瘦纤薄的身体,也难以掩盖周身过人的气度。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郁郁青柏,凌寒傲雪。 前世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在太子支持下在御前揭露科举案的真相,造就了大雍有史以来首次废考重设。 入朝为官后却成了三皇子党羽,与太子一脉形成对抗之势。 三皇子倒台后,他并未受到牵连不说,反被江允辙重用。 这让苏晚栀不得不怀疑,从一开始他的立场就未变过。 “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她拧起眉头出声质问。 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陆引章憨憨开口:“娘子你别误会,我跟他绝对没有一腿!” 显然对晚栀昨夜质疑他寻花问柳的事还心有余悸。 苏晚栀脸上表情一僵,白他一眼:“你肩上的血是他的?” 陆引章点头:“昨夜与表弟分开,我正要打道回书院,就碰见了遇袭的他。” “我跟那黑衣人赤手空拳搏斗数个来回,最后凭借灵活矫健的身手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他边用手比划边吹嘘,搂着身旁人的腰,睁大一双哈巴狗儿似的眼求夸奖:“娘子,为夫是不是很厉害?” 苏晚栀微笑脸,冲他勾勾手指:“低头。” “有旁人在不太好吧。”他给了留下来照顾裴砚安的近侍一个眼神,又红着脸看了眼床上的人。 合上眼微噘着嘴,羞涩凑近低下头,“来吧,娘子。” 欢天喜地等着亲亲奖励的他,被一把揪住耳朵。 苏晚栀指下用力,冷声嗤笑:“夫君将一陌生男子丢入后宅,可有考虑过妾身名誉?” 她松了手就开始抹眼泪,“女儿名节大于天,夫君是非要逼死妾身不可吗?” 陆引章一见她落泪心里就发慌:“我爱娘子都来不及,又怎会害你。” 他焦灼解释,“裴砚安乃为夫同窗,实在不好见死不救。” “救人是好事,你偷偷摸摸作甚?”苏晚栀恨铁不成钢。 陆引章挠挠头:“裴兄是这次会试魁首的热门人选,深夜遇袭,要么招人妒恨,要么是招揽不成反下死手。” “正是春闱将至的关键时刻,为防打草惊蛇,想到救他之事不宜声张,这才……” “这事也怪我考虑不周。”男人主动俯身,将耳朵递到她面前,哀哀撒娇求饶:“娘子温柔点,为夫怕疼。” 苏晚栀没好气推了推他:“为何不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陆引章摸摸鼻子:“忘了。” 当时只想着软玉在怀,哪顾得上其他。 再说,裴砚安平日里在书院傲气得很,除了院长夫子谁也不待见,整天臭着张脸跟谁欠他似的。 自己有心结交,还得来他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要不是看在太子表弟面子上,他理都懒得理会这种欠扁的家伙,何谈暗中保护。 更别说将半死不活的裴砚安扛回家,他没上去补两脚就不错了。 也不知这货突然跑出书院做什么,真会给他找麻烦。 自己还得回书院打探消息,顺便查一查是哪方势力动的手。 等一下—— 他要是不在,裴砚安这小子要是对他美艳动人的娘子有非分之想怎么办? 这般想着,他也不管人还昏迷着,上去就想将人扛走。 苏晚栀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夫君这又是想做什么?” 陆引章拖着裴砚安:“为夫觉得,还是将他送出去安置比较好。” 苏晚栀叹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君也是好心,妾身何曾有怪罪的意思?” 陆引章忙以为她误会了自己,连忙表态:“能娶到娘子这般菩萨心肠的妻,是为夫几辈子积聚的福分。” “我只是觉得,将他送出去比较好。” 跟裴砚安比起来,还是他家娘子的名声更重要。 自己能把他救回来诊治,已经是大慈大悲阿弥陀佛了。 苏晚栀思忖道:“裴公子伤势严重,若不调养,恐难痊愈。正好妾身的陪嫁里有家药材铺,我又略懂岐黄,或许帮得上忙。” 她又说了自己的考虑,“夫君光天化日将他带走,若是被害他的人知晓,只怕会给太师府招来不必要的祸患。” 陆引章将背上的人复又丢回床:“娘子说得对。” 意识未清的裴砚安,都不禁疼得皱起脸。 苏晚栀又吩咐他:“夫君不若将裴公子送去兰苑,妾身无须来回走动,也好避人耳目。” “不行!”陆引章弹跳起来,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让别的男人登堂入室,那怎了得! 苏晚栀杏眼湿濡:“夫君不相信妾身?” 陆引章头摇得跟狗儿甩猫般。 她手指划过眼角:“将他藏去兰苑,弄影煎了药来,也能说是妾身偶感风寒。” “府中人员简单,可夫君与小叔不对付,若叫他知晓后宅有外男,传出去妾身岂不是要落个沉塘结局?” 陆引章捏捏拳头,倒是把陆宁澈那个王八蛋给忘了。 他安慰的抱住晚栀:“为夫愚笨,不如娘子考虑周全,是我的错。” 走到床边单手拎着裴砚安往肩上一甩,在苏晚栀清空院落之后,将人送到兰苑。 动作粗暴的丢在外间的美人榻上。 “再有十天就要举办祭礼,届时书院有三日假期,等为夫回来再做安排。”他从腰间取下随身匕首放到晚栀手中,“若有人欲行不轨,娘子只管刺他心脉。” 说着,恶狠狠盯了榻上的裴砚安一眼。 他怎么会不信自家娘子,他是不信这家伙。 娘子娇弱,要是这家伙见色起意怎么办? 临行之际,他下死命令让昨夜知晓裴砚安的几人封了口,又嘱咐王嬷嬷弄影以及两个护院保护好大少夫人。 他离开没多久,裴砚安就睁开了眼。 适应光线后,男人目光掠过立在榻旁的苏晚栀,眸中惊艳一闪而过。 “敢问姑娘可是裴某的救命恩人?”他起身行礼。 苏晚栀没正面回他:“公子伤势严重,需好生休养。” 什么救命恩人,她是罪魁祸首才对。 第30章 恩情不够,债务来凑 裴砚安动了动右手,腕骨传来钻心的疼,他霎时跌坐回榻,气色更加虚弱。 强忍着痛,他再次抬手行礼:“姑娘的大恩大德,裴砚安感激不尽,还望告知姓名,也便日后结草衔环。” 苏晚栀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裴公子重伤荒野,可是与人结仇?” 她佯装好奇,明知故问。 裴砚安眸光微闪,摇头缄口。 高蟠其人阴戾小肚鸡肠,自己前不久拒绝了他的招揽,又于昨夜在挽玉阁下了他的面子。 他突遭报复一事,或跟此人脱不了干系。 更长远来看,亦可能是有人借刀杀人。 书院学子多入各方庇所,只他不屑与结党营私之辈为伍,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 背后之人故意伤他右手,为的便是阻止他参加会试。 脑中将几乎所有可能害他之人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当朝三皇子。 一则高蟠与其来往甚密,二则始终被自己压一头的宋秋已被其收至麾下。 他参加不了春闱,宋秋成为魁首的几率大大增加。 若能一举在殿试中拿下头名,三皇子羽翼也将更加丰满。 见他愣愣发呆,苏晚栀上前,素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裴公子?” 裴砚安身躯一震,从思绪中脱离,近在咫尺的美人脸叫他耳面微红。 他忙挪开几步:“抱歉,失礼了。” 向来独来独往,只图学习一乐的他,不习惯异性的突然靠近,因而反应有些大。 苏晚栀见他避而不谈,就没再追问,与他拉开距离。 只道:“救人一命乃积善德之大事,裴公子在此好生休养便是。” 余光捕捉到她眉目间的疏离,裴砚安低下头再次拱手道谢。 他目光始终偏移,不敢直接落向对方,只觉毫不避讳直视一女子,实在过于孟浪。 “但我有一事。”苏晚栀再次开口。 裴砚安受伤的右手垂落在身侧,剧烈的疼痛已让他无法轻易抬起,他便左手贴在腹前弯了弯腰:“姑娘请说。” 苏晚栀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而后落座于一旁: “留裴公子在此事出紧急,也顾不上其他,但若叫旁人知晓,我一深宅妇人难免惹上闲话。” “所以裴公子留下养伤期间,还望莫要离开此屋。” 裴砚安蓦然抬头看向她,神色怔了怔。 既惊讶于她竟已嫁人的消息,又为她不顾名节执意搭救的善良而感动。 他再次站起身:“幸得姑娘相救,小生没齿难忘。若因此害了姑娘名声,实让小生愧疚难安。” “小生这便离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姑娘若有所需,小生必不推辞。” 姑娘好心相救,自己又如何能留在此地污了她名节? 且继续待着,也只是给旁人徒增麻烦。 他左手抱着右手胳膊,刺骨的疼痛几乎叫他站立不稳,虚弱晃了晃身体。 艰难挪动步子还没靠近房门,便已大汗淋漓,面上不见血色。 昨日午时他看书耽误了用餐,傍晚又被高蟠骗出学院,一直到现在粒米未进,本就受伤的身子实在虚弱的紧。 走到门边时他已气喘吁吁,靠自己的毅力强撑,才不至于倒在突袭而来的目眩里。 苏晚栀自顾喝着茶,没多看男人一眼,直到他艰难蹒跚到门口,也并未出声阻止。 放下茶杯,她才开口:“裴公子若就此离去,腕上之伤必会落下终身残疾。我这旁的没有,药材却充足,起码能保住公子那只舞文弄墨的手。” 朱厌下的手,自然不轻。 可若不下死手,又怎能将裴砚安逼到绝境。 她本打算推男人入深渊,让他遭尽白眼冷语,再找机会出现在他面前,成为他唯一的光。 上辈子她就知道裴砚安善双手挥毫,断他右手并不影响他参加会试,只会叫他看透旁人的落井下石。 且即便他右手耽误了治疗,苏晚栀也有办法不让他留下后遗症。 药王谷那能活骨生肢的黑玉断续膏可不是摆设。 旁人万金难求的东西,在她这里却如糖丸易得。 毕竟她师父可是曾经的药王谷首席。 傲骨铮铮的人,只有将他的骨头寸寸碾碎,才能得到他至死不渝的追随。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裴砚安从江允辙的阵营里抢过来,让他永远属于自己。 陆引章突然出手相救,虽然偏离了她原本的计划,好在结果不算太歪。 听她说自己右手可能从此废掉,裴砚安犹豫了下,但他仍是打算推开门。 跟女子的清白比起来,他这只手又算得了什么。 姑娘救他回来已是大义,自己如何能害她。 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也对不起他通读的圣贤书。 苏晚栀起身面向他:“裴公子可有想过,朗朗乾坤你若这般出去,不出明日,我与外男通奸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 裴砚安抿唇:“裴某考虑不周,十分抱歉。” 苏晚栀只觉得他这人异常拧巴,恰在此时,弄影敲门,拿了账本和算盘进来。 昨天白日弄影换了她的衣服,替她去了趟别庄。 那是她嫁过来时,老太君特意补贴的庄子。 包含三百亩地。 正是春耕时节,她让弄影传话给管事,暂缓种植计划,待到四月份悉数培育棉花。 年底寒潮将袭,到那时棉和炭便因稀缺而成了千金难得的奢侈品。 金丝炭和寻常炭,她都需提前采买储备一些。 最好分批进行,暗中操作而不引人注目。 这件事还得值得信任的人来做,但王嬷嬷和弄影是她贴身近侍不太适合,太容易被有心人查出。 她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两个。 一边翻阅庄子送来的账本,她一边打着算盘。 采购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跟她所能获得的利润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等王嬷嬷端了熬好的药上来,她手中拨弄不停,余光扫向裴砚安:“裴公子所用药材,以高年份的人参、虎骨、犀角等为主,皆价值不菲。” “我既是善人,亦是商人,不可能分文不取。” 若恩情还不够,那就拿债来凑。 第31章 太子在找身带奇香的姑娘 她没甚形象的盘腿坐在罗汉椅上,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 裴砚安只觉得她不像寻常闺阁女子,拘于各种规矩,身上那股子带着些豪爽的真性情格外惹眼。 惊觉自己的打量过于唐突,他下意识又想赔礼,却见对方压根没有注意自己。 他咳了咳:“姑娘说的是。” 苏晚栀对他的识相感到满意:“裴公子接下来的食宿费不计,只算药材和补品,总计是三千二百两银。” 裴砚安面色一白,他家境寒苦,如何拿得出这份钱银。 他苦笑:“裴某整个人都没这般值钱。” 一只手而已,并不会影响他参加会试。 “裴公子过谦,未来的状元郎抵万金也不为过。”苏晚栀调侃,“或许公子可以选择卖身偿债。” 她放下手里的账本和算盘,冲男人眨了眨眼。 裴砚安面上生臊:“还请姑娘莫要取笑裴某。” 苏晚栀却盯着他杏眼发亮:“皇帝御笔钦点的状元,随便惠赠一副墨宝,都能使我的店铺蓬荜生辉,到那时必是客源不断。” “区区几千纹银,赌裴公子的光亮未来,怎么算本小姐都不亏。” 她真诚的盯着自己,仿佛笃定他能在春闱一鸣而起,连中三元状元及第。 裴砚安一时忘了顾及君子之仪,直直看着她入了神,只觉那双眸子灿若星火,灼得他心头发烫。 无关其他,只为这句纯粹的祝福。 倘若外界知他右手伤重,只怕多的是落井下石之辈。 而她与他素不相识,在明知他伤势的情况下,也坚信他能一举夺魁。 在樟鹿书院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真切的善意。 他扬起嘴角:“裴某自当尽心尽力,不让姑娘失望。” 恰在此时,肚子突兀响起,他尴尬收腹,羞于抬头。 苏晚栀笑了笑:“我倒是忘了,裴公子尚未用餐。” 她吩咐弄影,“让厨房送些吃食来,再去药房取当归、熟地黄、白芍、杜仲、黄芪各三钱,怀牛膝二钱、陈皮一钱,以牛尾骨为主料炖份药膳。” “好的,小姐。”小丫头退出房间。 裴砚安端坐榻上,用了竹板的右手搁在腿前,手指都疼得在颤抖,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姑娘也通药理?” “略懂一二。”苏晚栀眼里闪过一抹怀念,“留在山里的那几年,曾常跟着几个小师父去采药,也就认得几个。” 裴砚安没错过她面上强加掩饰的怅惘:“原来如此。” 看屋内装饰奢华程度,府中当为大户,又听丫鬟唤她大少夫人,她该是正头娘子。 听她方才翻阅账本时,与丫鬟论及别庄三百亩地的种植情况,想来她嫁与的这户人家不是王公贵族,也是京中富贾。 这般府邸素来讲求门当户对,且观她容貌仪态悉属娇养,也不像出生寻常人家。 条条件件皆与她口中留山几年、与人采药的事迹不符。 裴砚安只觉得面前的女孩身上笼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陡然生出想要揭开的欲望。 他皱皱眉没再说话,视线也未再落向晚栀。 压下心头的疑惑,他认为多余的探究是对救命恩人的不礼貌。 苏晚栀在另一边盘了会儿帐,便跟他打了招呼进去里屋,一天下来两人算是互不干扰的状态。 她到底是有夫之妇,带着这重身份主动在外男面前晃悠,只会让人觉得孟浪。 裴砚安出身寒苦,清高傲骨,别看两人谈论时如至交好友,若没救命之恩这条纽带,或许连话都搭不上。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记恩。 那就好办了。 只要恩情不断,债务不清,她有的是机会得到他的效忠。 但她向来不喜欢把战线拉得太长,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人身上,可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事。 裴砚安身上自有一股文人的迂腐劲,想要仅凭恩情接近也非易事,但她无须过于心急。 总有人会忍不住推波助澜。 为了避嫌,她和裴砚安午膳都是分开吃的。 王嬷嬷细心,在外间照顾裴砚安,弄影在里头伺候她。 用完膳,小丫头没第一时间收拾碗筷,而是一脸兴奋的盯着她瞧。 苏晚栀莞尔轻笑:“说吧,你这丫头又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王嬷嬷为人谨慎,遇事不慌,在一些方面不用知会就跟她有非同一般的默契。 弄影活泼机敏,嘴甜讨喜自来熟,容易跟人打成一片,是探听消息的好能手。 两人在她身边多年,从不会对她的所作所为产生质疑,一切皆以她为准。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她深知“能完全托付信任的只有自己”的道理。 她的抱负太过惊世骇俗,不到关键时刻,她也不会带她们参与其中。 如此未必不是一层保护。 于她,也于她们。 弄影神秘兮兮的靠过来:“刚刚去买药材,奴婢听说了个消息。” 她故意停顿,吊人胃口。 苏晚栀假装拧她胳膊:“讨打呢你~” 弄影嬉笑,赶紧说:“奴婢听说,太子,啊不是大皇子满城寻找一个身带奇香的女子,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有人猜测殿下这是春心萌动,遭神女入梦,才大张旗鼓的寻找花仙转世呢。” “还有些没见识的家伙,说这世上哪有自身带香的,肯定是某个贵女香粉抹多才得了殿下青睐。” “奴婢只觉得他们愚昧无知,没见过就当不存在。” “哼,我家小姐不就是花神再世么。” 苏晚栀见小妮子叉着腰,一副斗胜公鸡的得意模样,只觉得好笑。 她乜斜一眼:“管他是神女梦还是真选妃,妄议皇家,小心掉了脑袋去。” 弄影张大眼捂住嘴,跟被吓着似的,片刻后眼珠子一转:“奴婢才不怕呢,小姐就是那神女下凡,会庇佑奴婢的。” “此事莫要再提了,你且去了解下赵迎福姐弟的情况,让他们明日来见我。” 弄影快速点头:“奴婢只是小姐一个人的包打听~” 走前还不忘用她那张甜嘴儿表一番忠心。 苏晚栀沉下心来,柳眉轻拧。 这可不像江允辙的作风。 第32章 荒淫秽物,有辱斯文 自己假装寻夫婿找去房间,已然叫江允辙知晓她是有夫之妇。 江允辙在淫毒作用下与她春风一度,对于恪守君子之道的男人来说,强迫一个人妻会令他产生更浓厚的负罪感。 而她要的就是这种愧疚。 往后身份拆穿,若是利用得当,她便能借此在底线之内让江允辙对她予索予求。 男人突然将事情闹开,岂不是明知会毁她名节而行之? 所以她才觉得这件事不像江允辙所为。 想到这里,苏晚栀不禁觉得有些心烦。 她动欲之际情香涌动,陆引章同她有过亲密,对这点再熟悉不过。 两人又是表兄弟,若问及细节…… 只盼他莫往自己身上想才好,否则依他莽撞直白的性子,事情极有可能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讨厌这种失控感。 但已到这份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江允辙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她面容,闻香识人,若她死不承认,又能奈她何? 就算挑明到陆引章面前,在二人之间增加隔膜她也不怕。 哄男人的方式她多了去。 到了夜里,裴砚安在榻上歇息,她则在宿在离间。 除了早上那会儿两人有过交流,此后再没搭话。 裴砚安守着圣贤之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劳烦于她。 昨夜昏迷太久,手腕疼痛难消,以至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榻旁的矮桌上放着盏朱灯,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他半支起身体,看向守在里屋门帘处一老一少的两个仆人。 她们对于主子收留外男一事未有劝诫,只在夜间自发留下守夜,护主之心显而易见。 观二人与那姑娘的相处模式,更似亲朋般亲近。 两人约莫是恩人姑娘的陪嫁,好主配良仆,主人热心善良,贴身之人自然近朱者赤。 但他观察到,院落里似乎只有这两个随身家仆在,不像是大户人家该有的配置。 且这一天里,他甚至不曾从恩人姑娘或是两个仆从嘴里,听说过有关于男主子的只言片语。 莫非姑娘在夫家不受待见? 裴砚安压下眉头,心中的猜测让油然生出几分不忿。 他对那些所谓富贵门庭越发排斥。 官宦贵族多是龌龊自利之徒,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譬如高蟠、陆引章等纨绔之流,手中握着寒门子弟几辈子得不到的资源,却不懂得珍惜,净做些拉帮结派、溜鸡斗狗的闲事。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凤眼里尽是厌恶。 重新躺回美人榻,肩膀下传来硌到硬物之感,裴砚安将东西从垫单底下抽出。 却是一本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蓝皮书。 想来是姑娘闲暇时品读,将之忘在了榻上。 他心头一暖,霎时觉得恩人姑娘也跟自己一样,是爱书如命之人,不由对她好感倍增。 复又起身,左手将书摊放在矮桌上。 长夜无眠,正好看书聊以慰藉,沉浸在书中,也能暂时止住腕骨阵阵疼痛。 借着微弱烛火,他翻开一页。 男女环颈折腰缠绵交欢的彩绘,刹那间撞进眼帘,惊得他差点打翻烛台。 书本落在地上,露出的又是另一种姿势的媾合。 用了颜料的绘本栩栩如生,连画中人沉浸欲海的情态都活灵活现,仿若一对男女在眼前赤身交搏。 给只读圣贤书的裴砚安带来了极大冲击。 手忙脚乱的将书重新放回原处,他挪动身子坐得远了些。 他左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热汗,苍白的脸庞羞染半片霞红,眸光慌张闪动。 嘴里忍不住低声念叨:“荒淫秽物,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 极具侵略性的画面,因色彩浓烈大胆而叫人印象深刻。 他哪怕紧闭双眼,想忘也忘不掉,令人遐想的直往脑子里钻,刺激得他血液流动心跳加速,久久无法平静。 书被扔在那头,他则蜷着高大的身体缩在这头,跟划了银河分界线一样,仿佛那是什么沾之即死的毒物。 裴砚安愣是被折磨得睁眼到天明。 直到第二天见到从屋里出来的晚栀,他神色愈发不自在。 苏晚栀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径直去书房见了一大早就赶来的赵氏姐弟。 --- 另一边,太子府内。 江允辙坐在桌前,手里抚摸着那夜现场留下的面纱。 这是那位姑娘慌乱逃离时,遗留下的唯一物品。 仿若要吞并自己的柔软,和食髓知味销魂夺魄的温情,如同一面紧密的网牢牢将他锁住。 手中滑嫩的触感,耳畔娇软的莺啼,以及久久不散的馨香,比他所中的西域奇毒,还要叫他意乱情迷。 掺杂在忘不掉的蚀骨欲望里的,还有沉重难消的负罪感。 尽管自己是受药物控制迫于无奈,可他强迫了一个有夫之妇是不争的事实。 无尽的愧疚像一把悬在他身前的利剑,随时出现刺得他体无完肤。 只有他心知肚明,在摆脱毒性控制之后,他仍没有放过那姑娘。 蒙着眼的他,在身体和感官的驱动下,也选择蒙住了自己的心。 江允辙使劲回忆着意识朦胧时的画面,最清晰的是那双璀璨明亮的眼,和她青丝间璨若星河的点点光辉。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他将面纱放回到锦盒。 傅云鹤进门,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站在一边习惯性双手交叠拢进袖子里。 他轮廓冷硬的脸因为时常绷着而显得生人勿近,眉心经常皱眉形成的袖珍“川”字,更让他多了几分凌厉。 “殿下,可能还需再等些时日。” 江允辙听见,反而松了口气。 那姑娘情非得已遭人迫害,如何愿意再见到他这个暴徒。 她已有夫婿,这几日恐是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云鹤大肆寻人的做法,只会干扰她的生活。 倘若真寻到人,闹到她夫家面前,与逼她去死何异? 江允辙不赞同的看着他:“将悬赏令撤销,莫要再找了。” 傅云鹤单膝跪地:“她如今已是殿下唯一解药,如何能就此放弃?” “此乃微臣一意孤行,事成之后,臣愿领罪受罚,任由殿下处置。” 他是在未得到江允辙同意的情况下,先斩后奏将消息散播了出去。 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九鸢传来的消息。 第33章 不如纳之东宫,封为良娣 江允辙醒来时,体内淫毒已解大半。 用九鸢的话来说,是他命不该绝,恰好在即将毒发而亡之际,遇到了药女。 两人缠绵交颈亲密无隙,他身上的毒即便转移,也不会害人性命,反而成为了对方的养分。 因为药女百毒不侵。 但他体内余毒未清,且与药女水乳交融后毒性发生变化,除她之外,药石无医。 这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 江允辙将傅云鹤扶起:“你也是救我心切,我如何能怪罪于你。” 云鹤学识渊博,更有辅国之才,只因志同道合而不惜放弃仕途入他幕府。 二人相识多年,一同躲过无数明枪暗箭,经生历死间早已情同手足。 他双手按在桌面,儒雅面容因痛苦挣扎神色而扭曲,一声叹息仿若失魂:“本宫已毁她清白,又岂能再三迫害。” 转身看向傅云鹤,“将人撤回吧,就此作罢莫要再提。” 傅云鹤欠身:“药女百毒不侵,能救殿下乃她荣幸,殿下若觉愧疚,不如纳之东宫,封为良娣。” 他眉头拧得死紧,面带严肃而更显寒霜。 妇人之仁实乃为君者大忌,堂堂太子若将良善放至首位,将来如何治得了天下? 江允辙有些无奈,他与傅云鹤相交多年,自然知晓对方若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还望殿下告知,那女子除体带异香外,可还有其他特征?”傅云鹤又问。 当今女子涂脂抹粉已是常态,仅凭一句似果似花的异香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允辙回身避开他的视线:“毒发之际意识模糊,实难记清。” 他没有告知傅云鹤,那姑娘已有夫婿,甚至就是因为来寻自己丈夫而误闯房间。 才无辜受了他轻薄。 锦盒里的面纱,他也没打算交出去。 傅云鹤的手拢在袖子里:“近日登门女子,还需殿下亲自辨识一二。事关重大,微臣或将告知于陛下。” 冷冷清清的声音和他平常说话一样没什么起伏,江允辙却听出了几分要挟。 他轻咳了声,无可奈何的说:“我会尽量配合,此事还是莫要在父皇面前提及的好。” 母后生自己时难产,伤了身体根基,时常缠绵病榻。 叫她知晓,只会害她伤心劳神,加重身体负担。 因此他在外受伤从来报喜不报忧,生怕母亲为自己担心。 “是,殿下。”傅云鹤应声,继续道,“书院传来消息,裴砚安遇袭右手断骨,凶手暂不明确。” 江允辙只觉可惜:“春闱将至,他无法动笔,便又要等三年。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大胆之人。” “此事定要详查,还他一个公道。“ “观云鹤脸色,是已有可疑人选?” 傅云鹤回他:“裴砚安恃才傲物,得罪者云众,不希望他高中的人比比皆是。但距离祭礼不过十日,应该不会有人在这时冒风险生事。” 说着,他脸上多了份轻蔑,“话说回来,这世间愚蠢之人不在少数,他运势差撞上一个也说不定。” “且民间已为此次会试设下赌局,其中不乏为财而涉险者。” 江允辙懂他意思,事出突然,想要查明真凶难上加难。 裴砚安若是一直待在书院,尚有人保护,背后之人有所顾忌也不敢发难。 他却在当夜去了挽玉阁。 当时已经上了三楼的他们,注意到裴砚安随高蟠等人进入,又似争吵两句拂袖而去。 像他这样清高的人,不该跟高蟠一行有所交集才对。 当夜之事,必有缘由。 “或可从高蟠等人入手。”他提醒道。 傅云鹤颔首:“微臣已派人追踪。” 江允辙面染愁绪,显出几分忧郁。 高蟠与三皇弟私交不浅,此事若是他所为,与三皇弟也脱不开干系。 “买卖考卷一事,查得如何?”他问道。 傅云鹤开口:“我们的人扮作买者探风,对方过分谨慎,并未露出马脚。” 也就是说,暂时还没有人拿到试题。 这头二人详论起科举作弊案的线索,另一边的某些人也不安分起来。 “你是说,裴砚安失踪了?”身形笼罩在树影下的男人,右手折扇收拢在左手掌心。 他身穿白衣,胸前是青竹水墨图样,脚踩如意云纹金丝皂靴。 金色阳光泄过头顶叶隙,照耀在他与江允辙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上。 到底是皇家出品,贵气加衬下,身姿气度皆是不俗。 只低眉沉面时,总显出一股子阴郁。 跪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正是经常跟随在高蟠身边的李立,也是兵部尚书李国忠之子。 李立态度恭敬:“裴砚安被我们骗到挽玉阁,声称那是污秽之地,当场驳了高蟠面子后气冲冲离去。” “此后三天,就一直不曾在书院露面。” “反倒是陆引章突然发疯,不由分说将高蟠和我们几个打了一顿。” 他抬头露出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那小子就是个混不吝,有人作保更是无法无天。”四皇子江棋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脸,强压下嘴角的笑,“你们何苦招惹。” 李立欲哭无泪:“我们寻常见那煞神都是躲着走。” 他们几个里,当属高蟠最惨,牙都掉了两颗。 陆引章嚷嚷他们调戏民女,确实做过这种混账事的他们百口莫辩。 学院夫子大事化小,也只罚他抄文章百遍。 江棋用扇子抬了抬李立胳膊:“起来吧。” 他从袖子中的暗袋里拿出一小罐药膏,“此乃御赐之物,治伤有奇效。” 李立感恩戴德:“多谢四皇子殿下。” 江棋摇了摇折扇,含笑问他:“你说陆引章也那夜出现在挽玉阁?除他之外,可还有别人?” “回殿下,只有他一人在房间,想必也是冲着曼妖姑娘而去。”李立答。 江棋敛目思考片刻:“你回去吧。” 等人走后,他收起笑容,嫌弃的将手中折扇丢远,仿佛害怕会感染什么剧毒一样。 沿小路返回出云寺所在的苦坨山,却在半山腰的岔道口,瞧见几个尼姑在欺负一哑女。 他咳嗽了声,三个尼姑吓得慌张遁逃。 那哑女往他这里看了眼,仓皇跟在几人身后,朝着掩月庵的方向跑去。 “晦气!”江棋捂着胸口干呕一声。 想到女人那张毁容的脸就想吐。 他阴狠的啐了口,转身去往出云寺。 第34章 嫂嫂,许久不见 挽玉阁。 朱厌一袭艳红交领长裙,披散的青丝几乎垂至腰下,他斜靠在软榻,手里拎着青玉酒壶,时不时灌上一口。 这张雌雄莫辨的脸的脸,无须任何修饰,便已如妖似魅。 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小栀儿,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他笑声低沉,手中酒壶随意扔到桌上,指尖寒光闪过。 一枚蝴蝶镖翻转如花,将从大敞着的窗户飞进来的黑色肥鸽钉在墙面。 男人慵懒起身,从翅膀被钉穿挂在飞镖上的小东西脖颈上,取下小项圈。 按下微型暗扣后,空心项圈里弹出一根银针。 这是他与手下联络的特殊方式,弹出金针表示一切安然无恙,若是银针,则事出波澜。 不论金针还是银针,皆淬了他亲手炼制的毒,若被旁人截去,触之必死无疑。 而他派去的影卫,任务便是寻找一个重要人物。 “不见了?”朱厌哼笑了声,“有意思。” 刚得了消息,就走进死胡同。 看来发现那人存在的,不止他一个。 撩了撩眼皮,将蝴蝶镖拔出来,他踢了踢掉落在地的信鸽:“又胖了,像猪一样。” 语气颇有些嫌弃。 圆溜溜的小家伙冲他张张嘴,绿豆眼瞪大,咕咕咕个不停,显然是在骂他。 而后缩着翅膀到墙角,一副生气要人哄的模样。 朱厌将它拎起来,重新将项圈戴回它脖颈,弹了弹它圆溜溜的肚皮:“那丫头不在这里,没人会吃你这套。” 说完将它丢到一旁。 小东西扑腾一下翅膀,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就开始闭眼装死。 可惜朱厌这个没啥人情味的家伙,压根理都不带理它一下。 --- 苏晚栀见了赵氏姐弟,问过赵迎福米粮铺子的经营情况后,将出城收炭的差事交给了赵迎财。 赵迎财虽比不得姐姐聪慧,但胜在听话。 他打小在底层摸爬滚打,结识过一些道里混朋友,这些人流窜各地行乞为生,对周边路线再熟悉不过。 而且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受到过分关注,苏晚栀要的就是他们的不惹眼。 京都历年只隆冬冷上些时日,捱一捱也就过去,因此城中木炭储备不会太多。 她得重生先机,才知今年大寒。 想要足量木炭,须得跑得更远。 在她这儿领了差事,赵迎财激动得匍匐在地上拿她当菩萨磕。 赵迎福亦是热泪盈眶的望着她,带着弟弟发毒誓效忠,这辈子只听她差遣。 “往后只要主子需要,我和弟弟必随叫随到。”她又跪下。 良驹易得,伯乐难遇。 她有预感,只要跟着眼前女子,她和弟弟将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她永远会记得那句—— 女子亦有鸿鹄志,巾帼何必让须眉。 是啊,女儿家又如何。 同样生而为人,她们不比谁差。 苏晚栀朝她伸出手,将她拉起来:“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谢我,我用你们是因为看中你们的能力,也算是各取所需。” 她让赵迎福第二天再跑一趟。 于翌日将制作好的香膏和方子交给了她,由她亲手送到金元宝手中。 唯一的要求,就是任何人问及,都只让她坚持声称是偶然间发现,祖上留下的方子。 聚宝斋除了珠宝首饰,也会带些香膏卖,种类不是太多。 苏晚栀跟在朱厌身边,除了学习制毒,还挖掘了调香喜好,二者虽不同,也算是殊途同归。 某人想要大海捞针,那她不介意将水搅浑。 主动权只有掌握在她自己手里,才会叫她高兴。 为了让赵迎福的谎言显得真实些,第一版香膏她故意做得粗糙,连方子都经过做旧处理。 但香味总归跟她情动时相似,用来转移视线再好不过。 将东西交出去后,她心情大好。 回到房间,裴砚安正喝着药膳。 男人这几日目光总躲躲闪闪,看也不敢看她,奇怪得很。 她只当对方不习惯与人“同居”,也便没当回事,继续该有的避嫌。 裴砚安见她回了里屋,绷紧的身体才稍微放松,面色仍有些不自然。 对于他这个连杂文艳词都没接触过的酸腐书生来说,那几幅误入眼帘的欢情图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就算涟漪消去,也抹不掉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恩人姑娘已经嫁人,为留住丈夫的心学些春闺情趣也正常,只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姑娘。 总觉得有些尴尬。 他猜测晚栀不得夫家欢喜,才想学些手段笼络丈夫的心,不由生了几许怜惜。 如此优秀的女子,不该被这样冷落。 舀了勺汤喂进嘴里,裴砚安紧锁眉头,压下心头的想法。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些动静。 苏晚栀匆匆跑来,将他推进里屋:“你先躲着去。” 裴砚安看了眼情急之下被她抓着的手,往身后退了退,不等他问清楚发生了什么,眼前人已经慌忙坐回软榻。 难道是姑娘的丈夫回来了? 他想。 思考着如果被发现,该如何解释两人清白的他,乍然听见进屋的人唤了声“嫂嫂。” 他霎时愣在原地,回过神来时,身体已贴靠在墙。 兰苑外间。 陆宁澈待弄影通传过后才踏进屋里,他进屋先打量了下周围,视线在里屋门帘处停顿片刻。 “嫂嫂。”他进门便道,“许久不见。” 径直往苏晚栀所在方向走去,他扬起灿烂的笑容,看向桌上还剩了一半汤水的碗。 斜靠着榻的苏晚栀睨她,语带讽刺:“不过几日没见,何谓之‘许久’?” 陆宁澈笑容不变:“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许是知道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他故意顿了顿,“澈受大哥所托来看望嫂嫂,嫂嫂不请我坐坐?” 苏晚栀板着脸:“看也看过,小叔若无事,便请回吧。” 陆宁澈像是听不懂她的逐客令,一脸关心的问:“听说这几日兰苑煎了几副药,嫂嫂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 宝宝们明天请一天假哈~ 第35章 像是爽到了 苏晚栀只当做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波澜不惊的扯谎:“前儿不久心血来潮去了别庄一趟,回城时马车颠簸,不小心扭伤脚踝。” 这男人似对府中情况了如指掌,他有心查探,只怕煎的是那几味药都躲不过他耳目。 陆宁澈走近了些:“嫂嫂伤得严重否?” 看那姿态,是想要蹲身来查看她脚踝。 苏晚栀挪了下位置,拉远二人间的距离:“不劳小叔费心。” 陆宁澈肃着脸:“害主人受伤乃是大过,澈这便派人将那车夫逐出府去。” 苏晚栀惊讶抬眸,话间像装了讽刺的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要经过小叔眼皮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师府成了小叔的天下。” 自己虽尊称孟月一声二娘,但她到底还未抬正。 陆宁澈自然也越不到陆引章这个长子嫡孙头上去。 男人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捏住拳,嘴角习惯性上扬的弧度往下压了压。 身份居于陆引章这个一事无成的大哥之下,是他一直以来的耻辱。 他调整好心态,颊边变浅的酒窝再次加深:“长辈事忙,孝心所驱,帮衬一二,澈问心无愧。” 扫了晚栀身侧的空位一眼,男人没有直接坐到榻上,而是落座于她方才搁脚的矮凳。 “是与不是只有天知道。”苏晚栀指了指上头,抿唇轻笑,“我恰好新学了个词,叫——” 故意停顿后,她视线往男人身上打了个旋,一字一顿道,“居、心、叵、测。” 陆宁澈眸光晦暗不明:“澈不惧流言指摘,只求嫂嫂懂我就好。” 高大的身躯锁在矮凳,他一双桃花眼直直看着人,在这张无害幼态的娃娃脸加持下,显得乖巧又可怜。 像一只蹲在跟前乞求主人怜爱的狗。 苏晚栀早已看透他皮囊下腹黑的本质,哪生得出半点怜惜之情。 这俩兄弟,一个形如泼皮,一个虚伪至极。 论起不要脸来,倒是不分伯仲。 里屋的裴砚安,将两人对话听在耳里。 他原以为是恩人姑娘的丈夫归来,听称呼却是夫家弟弟。 圣人言非礼勿听,他却不敢挪动脚步。 再往前绕过屏风,便是姑娘家的拔步床,误闯私闺已是不妥,再若深入委实不雅。 他只好贴着墙站立,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靠在那里。 外面的谈话声声入耳,听得他眉头皱了又皱,只觉气愤难平。 小叔闯进嫂嫂屋里,字字相逼,言带调戏,礼仪教化全当了狗屁。 此人尚且如此,其兄必是一丘之貉。 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这一切,无疑佐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恩人姑娘在夫家过得并不好。 听见外头男人状若调情的话,他愤愤迈出两步,几乎想掀了帘子指着那个登徒子的鼻子狠狠将他斥骂一顿。 可一想到自己这般莽撞冲出去,只会害了恩人姑娘,理智回笼的裴砚安又收回了脚。 一踏一收的细微动静,叫苏晚栀这个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几声,突然起话询问陆宁澈的生辰。 已经起身的男人,将注意力从里外间的隔帘上收回,如实说了自己的出生年月。 “嫂嫂问这作甚?”他眨了眨眼,借着长相优势,卖弄可爱。 苏晚栀又咳了咳:“算命的说我今年行火运,与水相克,而小叔恰好是水命。” 她笑了笑,“说来也巧,小叔一进屋,我这嗓子就有些不舒服,真是怪哉怪哉。” 见某人嘴角微抽,快要维持不住和善的表情,她再次出声吩咐弄影:“去买些干艾草来烧了,去去晦气。” “奴婢这就去。”弄影低头忍着笑,转身就走。 陆宁澈声线低了些:“子不语怪力乱神,比起相克之说。” 男人忽的逼近,俯身凑近到她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声音道,“澈更相信与嫂嫂的缘分。” 他从胸前衣襟里,扯出随身带的锦帕一角。 苏晚栀轻易便认出那是自己的东西。 她故作震惊,伸手就要拿回,却被男人捉住细腕,指腹轻浮的在她手背摩挲。 “澈清白之身,嫂嫂这般,怕是不太好。”陆宁澈愉悦爬上眼梢,佯装娇羞的退后几步,差点撞上身后的方桌。 仿佛她要对他行不轨之事一样。 心里佩服他的倒打一耙功夫,苏晚栀羞愤叱骂:“无耻!” 陆宁澈却觉得她生气的模样煞是有趣,张牙舞爪的幼兽般,不具备任何威胁力。 尤其是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美人眸,湿漉漉的又羞又恼,本就明艳的脸愈发生气灵动,让人禁不住生出掠夺占有的欲望。 “澈代替兄长来看望嫂嫂,本是好心好意,嫂嫂何故如此生气?”他隔着段距离,坐在榻沿,靠近在晚栀脚边。 扯唇苦笑叫屈,“嫂嫂实在令人伤心。” 他敛目紧盯着旁侧散乱的裙摆,心里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期待嫂嫂那双玉足踹向自己心口。 苏晚栀刻薄道:“夫君没死呢,还轮不到小叔越俎代庖兼祧两房。” 她又咳了咳,“兴许真是脏东西缠了身,我这带伤又带病的,就不起身送小叔了。” 拎着帕子在眼前甩了甩,赶苍蝇一样。 见男人站着不动,她微笑脸,“小叔慢走。” 没脸没皮的无奈,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一双桃花眸含笑望着她,微微眯着眼倒像是被骂爽了。 王嬷嬷从屋外端了木盆进来:“小姐,老奴听说足浴疗伤效果好,特地泡了药水来。” 苏晚栀将腿从榻上挪下来:“快让我试试。” 王嬷嬷放下木盆后,向陆宁澈行了礼:“还请二公子回避。” 大雍女儿家的裸足,只会暴露在丈夫眼前。 陆宁澈没了留下来的理由,朝晚栀拱拱手,打算离开。 却又在接近门槛时,调转方向停在里外间的门帘前:“嫂嫂屋里养了猫?” 仅有几步之隔的裴砚安身体紧绷,鬓角也紧张的渗了些汗,眼中砌满忧色。 苏晚栀声音冷漠:“小叔倒是提醒了我,也该养只猫儿,省得再出现偷人帕子的老鼠。” 第36章 来捉奸的? 嫂嫂的嘴跟那曼陀罗相比也不遑多让。 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也跟花蜜一样甜。 陆宁澈眸光闪了闪,收回打算掀帘子的手:“嫂嫂喜欢猫,澈去寻只乖巧的送来。” “那就先多谢小叔。” 苏晚栀飞了个眼刀过去,脸上满是不耐,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还不滚”。 陆宁澈也不恼,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抚了抚胸前衣襟,提醒道:“药快凉了。” 王嬷嬷已经替她脱掉罗袜,露出双白皙的脚,圆润的趾头粉嫩可爱。 陆宁澈视线划过,喉结滚动了下。 苏晚栀喝完微凉的药膳,抬眼睨他:“小叔还有事?” 男人眸色深了深:“嫂嫂有事只管差人来唤,澈保证随叫随到,满足嫂嫂一切需求。” 弯了下腰,他道了声告辞后离去。 苏晚栀舒了口气,她怕陆宁澈那家伙再聒噪下去,自己会忍不住端起洗脚水泼他脸上。 想起男人故意露出帕子暗暗威胁,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主动丢出的饵料到底见了成效。 再拉扯个几回,只要她不松手,咬竿的鱼也脱不了钩。 想吃她,就得提前做好被她吃的准备。 裴砚安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才敢出来,他再次躬身道谢:“裴某惭愧,又给姑娘添麻烦了。” 苏晚栀眼也没抬:“真觉得惭愧,就赶紧养好伤,我可还等着状元郎的墨宝给店铺添光添彩。” “某定倍加努力,争取不辜负姑娘的期望。”裴砚安勾唇。 他直起腰身时,恰好看见女孩抬起的脚,不由面上一红,立马偏移视线。 “非礼勿视,得罪了。”他背过身。 苏晚栀穿好鞋袜,等王嬷嬷将洗脚水端出去,起身走向他,绕到他跟前。 就见他双眼紧闭不敢睁开。 不由让她想起山上某个清心寡欲的家伙,初见她身子时,也是这般表现。 都跟她不分彼此了,还神叨叨念着经文,试图求他供养的佛祖将他从欲海中解救出去。 所以她将小和尚按在床上,从上亲到下,一口一口将他的神佛菩萨吃进肚里,叫他再也去不了西方极乐天。 她也没挨裴砚安多近,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裴公子为何不敢睁眼?莫非是对本小姐有什么意见?” 裴砚安独来独往惯了,性子可以用孤僻形容,她要是表现得过于主动刻意,只怕男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低着头的裴砚安,睁眼正瞧见她裙摆盖不住的鞋面。 想到方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雪白,他面上绯色又深几分:“还请姑娘莫要误会。” 苏晚栀耸耸肩:“你伤没好全,先歇着吧。” “多谢姑娘关心。”裴砚安犹豫了下,“方才那人——” 他本想表示关心,但一想到自己这是过问对方家事,又觉得不妥。 苏晚栀抬手示意他回榻上休息:“放心,我这人素来不爱吃亏,那家伙在我这讨不到什么好。” 裴砚安被她表现的洒脱晃了一下眼,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 恩人姑娘这张嘴就跟淬了毒一样,对方在言语上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恐怕还被气得不轻。 他以手掩唇藏起嘴角的笑,瞥见晚栀眼里的疑惑,轻咳几声加以掩饰。 “药膳已经凉了,等会儿让王嬷嬷送去热了再喝。”苏晚栀开口,“用的都是好料,可别浪费了。” 裴砚安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空碗,薄唇微张,看了她一眼,自耳面开始向下扩张的晕红霎时叫他觉得好似着了火。 那…… 那碗汤是他喝过的,剩下的一半都进了恩人姑娘嘴里。 “你发热了?”苏晚栀注意到他异常的脸色,“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走上前让裴砚安伸出手来,正准备给他把脉。 男人却是慌张后仰摔倒在榻上,连连摇头:“没什么。” 苏晚栀视线划过药碗,料想他是因跟自己共用一碗而害羞,不由挑了挑眉。 这迂腐的书生,倒是纯情得紧。 一时让她有些难以将眼前的人,跟未来在朝堂上与老牌贵族分庭抗礼的首辅大臣混为一谈。 裴砚安抹了抹鬓角的虚汗,刚想跟她提自己打算今晚离开:“姑娘,我——” “小姐。”弄影在外头敲了门,抱着一捆干艾草进来,“这些够不够?” 苏晚栀指了指房间的各个角落:“点上都点上,余下的都丢院子里烧了,正好去去邪。” 她双手叉着腰,声线提高,指点江山的样子显出几分匪气。 裴砚安视线不自禁追随着她。 看上去娇媚明艳的姑娘,身上却带着些许泼辣,反差之下别有风情。 跟他以前见过的贵女千金不一样,眼前人即便是对待下人也没有半点架子。 苏晚栀跟弄影蹲在一块,点燃艾草后将屋子熏了熏,剩余的交给弄影后,她抹了抹脸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裴砚安看着被她无意识抹黑得像花猫似的脸,有些忍俊不禁:“姑娘,你的脸……” “嗯?”又摸了摸脸的苏晚栀一愣,注意到染黑的手背,拿着帕子胡乱擦了擦。 看向他瞪圆了杏眼,“裴公子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裴砚安点头:“姑娘放心,裴某这双眼读多了书,好些东西都看不清晰。” 他嘴角上扬着,本来心里因被袭击而生的烦恼和郁闷,都仿佛一扫而空。 恩人姑娘这般美好,嫁到这样一户人家当真是入了火坑。 可他不过是个外人,哪能直白劝人和离? “裴公子可真有趣。”苏晚栀被他的话逗得笑出声。 唇边绽开的笑靥,叫她本就娇艳的脸,更如一朵初开的牡丹,惊艳到人心坎里。 “姑娘……” “裴公子……” 两人一同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二人不禁被彼此逗笑。 裴砚安谦让:“还是姑娘先请。” 苏晚栀红唇轻启:“为了防止他人再起疑心,裴公子需搬到里屋与我同住。” 裴砚安惊得站起身:“这怎么能行?” “小姐,不好了。”弄影匆忙进屋,“孟姨娘跟二公子带了人正往这赶来。” 看那架势,像是来捉奸的。 第37章 裴公子像跟我偷情的野男人(二合一章) 苏晚栀脸一沉,她就知道陆宁澈没安好心。 “先躲进去。”拉着裴砚安没受伤的那只手将人拽起来,直接推进里屋。 绕过屏风时,裴砚安不肯再进去:“姑娘,这样不妥。” “再说不妥,就封了你的嘴。”苏晚栀凶他一眼。 不妥,不妥,不妥,这不妥那不妥,她都听腻了去。 将男人扛起来丢进床帏塞到被子里一气呵成:“不想跟本小姐一起被浸猪笼,你最好听任安排。” 裴砚安盯着她凶巴巴的表情里噤了声,坐在床上往角落里缩了缩,呆愣愣盯着自己的腿,也不敢四处乱看。 被丢上床的他显然还沉浸在恍惚里。 听丫鬟的意思,是下午出言调戏的登徒子去而复返,还专程带了人来。 姑娘情急之下将他丢下床,动作看似粗暴,实则顾及了他受伤的手,没叫他伤上加伤。 只他初入女儿家香闺,心中如掀巨浪。 鼻尖传来的馨香提醒着他身在何处,臀下的软床更叫他意乱心慌。 “姑——”想到晚栀的警告,他立刻闭上嘴。 抬头却瞧见了令他面红耳赤的一幕。 苏晚栀脱了外裳后进来,将床帘拢好,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直接躺在他身侧。 “往里点,躺下。”她小声提醒。 裴砚安已经闭紧了眼:“这样不、不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说,两人还躺在同一张床上,要是被别人看在眼里,纵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他现在整个身体僵硬得跟封在冰里的人般,有些后悔没早点离开。 两人之间清清白白,然在花边消息上,世间却少有看重真相之辈。 是非口舌好比断头铡,随随便便害人性命。 女子名节大过天,若因自己一条贱命,而毁了恩人姑娘,他这辈子都良心有愧。 此时此刻,他只担心会害了晚栀,却没为自己想过分毫。 通奸罪名一出,他此生仕途也将尽毁。 苏晚栀顾不上去管男人的挣扎,见他一副被雷劈中的惊骇模样,点了他的穴就将他放平。 拉好被子盖住病躺一排的自己和他。 在上床之前她就已经吃下一枚药丸,伪造出体温升高的假象。 “大少夫人生病了也不知向上传报,你们就是这般照顾主子的?”孟月语气带着几分怨怪。 弄影拦在里屋门帘前:“回二夫人,大少夫人她怕您担心,不让奴婢们惊扰您。” 先是一番解释,而后继续拖延时间,“昨夜主子彻夜难眠,方才用药后生了觉意,此刻已经歇下。” 孟月原本见她阻拦有些生气,听她解释过后知她是为主子着想,面上严肃松懈了些。 “既如此,便让小栀好生歇息。” 她一听陆宁澈提起晚栀生病就立刻赶了过来,完全是出于对晚栀的喜欢和关心。 弄影刚松一口气,陆宁澈的话又叫她的心悬了起来。 “母亲已将府医带来,不如先让他给嫂嫂瞧瞧。一个时辰前,我观嫂嫂气色尚佳,突然沉沉睡去,怕是病情转重。” 他站在一旁好心提醒,盯着蹲身行礼不敢抬头的弄影,英俊的脸因藏起惯有笑容而有些冷漠。 孟月受他的话牵引,思考过后点头:“澈儿说得也有道理。” 弄影在陆宁澈的眼神压迫下,一时不知该找何借口劝阻。 正当这时,屋里苏晚栀的声音如同仙乐般传来。 “咳咳,弄影,让二娘进来吧。”她边咳嗽道。 一行人的脚步声,像是踏在裴砚安的心口。 蒙在被子底下的他集羞涩和紧张于一体,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憋得他连呼吸都不敢。 孟月身后跟着陆宁澈和府医,为防人多吵闹到晚栀,便没让随身伺候的丫鬟跟进来。 弄影退到门外后,径直往厨房去找王嬷嬷。 她擅长东钻西窜打探消息,应付上边的人,曾在皇宫大院待过的王嬷嬷更在行。 越过屏风,能看到拔步床前悬挂的珠帘。 挑起帘子,半透不透只能隐约瞧见模糊轮廓的绰影纱床帏纳入眼前。 陆宁澈在屋内四处打量,跟捉贼的捕快似的,视线划过他认为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没发现异常,他凛眸看向床榻方向,脸色却愈发阴沉。 孟月挑开帘子,回身阻止他:“你在这守着,再进去便不合适了。” “好。”陆宁澈收回视线,退后一步撤到珠帘外。 孟月走向床榻:“小栀,二娘来看你了。” “你这丫头,卧病在床怎的也不叫人告诉二娘?” 埋怨里藏不住对她的关心。 “娘~”苏晚栀的哭腔里带着撒娇。 她一声亲昵的呼唤,让孟月想要拉开床帏的手顿了顿,还没见着人,眼眶已泛红蓄泪。 晚栀声音嗡嗡的:“娘,你莫要靠近栀儿,要是过了病气给娘,栀儿的心会很痛很痛。” “你嫁来府中,便也是娘的孩子,娘如何能因此而嫌弃你。”孟月拭了拭眼角。 这丫头生病正是脆弱的时候,更需要她这个做娘亲的安慰。 苏晚栀哭出声:“栀儿不要、不要娘进来,不要传染给娘亲……” 用药产生高热带来的副作用,令她的嗓子都变得沙哑。 孟月越发揪心,她收回手,像对待小孩一样用诱哄的语气:“好好好,娘不进来,让府医给小栀瞧瞧可好?” 苏晚栀吸吸鼻子:“嗯,等栀儿好了,给娘做好多好多吃的。” “娘等着小栀。”孟月的泪顺着脸庞滑落,心里头盛满了温暖。 陆宁澈眼神几经变换。 呵,嫂嫂演技当真精湛。 苏晚栀手腕探出帘子,由着府医把脉。 “嘶,大少夫人正发高热,再不降温,只怕有性命之危。恐是寒邪入体造就,夫人莫要再见风。” 老大夫面色凝重,忙去拿药箱写了退热方子。 孟月心急如焚,差点晕倒,被陆宁澈眼疾手快接住。 陆宁澈看向捂得严严实实的床帏,眼里的戏谑变成了关切。 嫂嫂生病竟是真的。 原是他误会嫂嫂了。 他一边担忧晚栀的身体,一边又因发现晚栀并未窝藏外男而暗喜。 王嬷嬷将方子交给弄影让她赶快去抓药,主动上前搀扶孟月:“大少夫人托老奴给二夫人做了些点心,已送去您的霜华居。” “若非病着,大少夫人也不会假借老奴之手,来向您呈表这份孝心。” 孟月感动得直抹泪:“小栀这般孝顺的孩子,必然能得神佛庇佑。” 回去后,她便去小佛堂里跪求菩萨保佑,为晚栀抄了三天佛经。 人都离开后,兰苑回到了原本的寂静。 苏晚栀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胸脯:“还好本小姐机智。” 打算下床时想起还有个人,掀开被子就见满脸通红的裴砚安。 “差点忘了公子。”她替男人解了穴。 裴砚安瞳孔微缩又放大,一得自由猛地缩到床角:“抱、抱、抱歉,唐突了姑娘。”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奈何睁眼闭眼,那绣着业火红莲的肚兜,跟印在脑海里似的挥之不去。 忽然又脚步声传来,以为孟月等人去而复返的晚栀,掀起被子朝裴砚安扑了过去。 入怀是柔软的身体,入目是美艳的容颜,入鼻是沁脾的香气。 裴砚安霎时呆若木鸡,整个人仿若掉进烈焰里,由内而外被炙热的火烧得心慌乱跳。 “小姐。”进来的却是弄影。 苏晚栀再次掀开锦被:“弄影,你可差点把小姐我吓得一脚蹬仙了。” 小丫头挠挠头:“小姐,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回来问问,这药真抓吗?” 苏晚栀朝她勾勾手,待她疑惑靠过来,敲了敲她的头:“做戏做全套,你说呢?” 弄影捂着脑袋:“要被小姐打笨咯。” 苏晚栀忍俊不禁:“本来就是个笨丫头。” “那也是我家天仙小姐手底下最可爱的笨丫头~”弄影嬉笑着跑出去。 裴砚安从刚才美人入怀的震惊中回神,瞧见主人二人的互动,只觉得异常温馨。 苏晚栀回过身,飒沓爽气的朝他抱拳:“裴公子,事出情急,方才多有得罪。” 他立刻偏头:“姑娘,衣服。” 俊雅的面容遍布红霞。 “哦。”苏晚栀扯过外裳披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裴公子是打算当瞎子一辈子?” 裴砚安听出她话里的调侃,耳面愈加滚烫,慌忙想要下床却不小心被她的脚绊倒。 苏晚栀噗嗤一笑:“裴公子知道自己此刻像什么吗?” 裴砚安不解。 她眨眨眼:“像与我偷情的野男人。” 顺着她的视线,才发现自己衣襟散乱,猜想许是被丢上床时无意间扯开了腰带。 再看床上乱糟糟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她话里的意味。 裴砚安一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苏晚栀起身下床,用手指梳理着刚才弄乱的头发:“事急从权,裴公子无须有心理负担,有些东西忘掉就好。” 她挽好发髻出了里屋,步伐轻松,像是根本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裴砚安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悠远而深邃。 自己受了她救命之恩,又意外看了她的身子,还与她共宿一榻。 真能如她所说轻易忘掉吗? 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阅遍名家典籍,追求仁义礼信。 如此恩情自当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夜近昏沉,风惊明月。 裴砚安向苏晚栀辞行。 他身着青衣,宫绦束腰,清瘦而单薄。 一介书生,几分清高。 清冽的丹凤眼沉淀着愤世嫉俗的孤傲,如同一把斩破世间浑浊的锋刀。 苏晚栀没劝他留下,有陆宁澈那个狗鼻子在,他还是离开这里更安全。 一肚子坏水的毒蛇,逮着谁了都会被咬上一口。 为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点头应允后,让王嬷嬷将剩余的药给他打包好。 她双手交叠在前,躬身行了个文人礼:“望君此去一路安平,前程似锦。” 裴砚安回礼:“待明日蟾宫折桂,必还恩情,若姑娘不嫌弃,小生愿为卿专属执笔。” 苏晚栀眼睛比窗外的明月都亮,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银朝自己涌来的画面。 有状元郎的墨宝,她何愁生意不好? 她本就有意拉拢裴砚安,想不到他自己寻了个更好踩的台阶,二人间羁绊随之加深,不愁无法将他拉入自己阵营。 只是她虽抢了初步的先机,但裴砚安的成名路非是现在。 上辈子如果没有太子江允辙派人暗中相护,他也走不到登闻鼓前。 想要成就未来的第一首辅,目前来看任重而道远。 裴砚安望着她财迷的样子,嘴角不禁上扬。 安排两个护院在四周查探一番后,又叫弄影望好风,两人一同去了偏院。 “我送公子一程。”苏晚栀看了眼高耸的墙头,话刚出口,没给男人反应时间,就搂住他的腰用轻功将他送了出去。 当初她自愿成为药女,才赢得朱厌亲传弟子的身份。 过程痛苦了些,却也叫她炼成了百毒不侵体质。 第38章 腰真软 裴砚安离开后,王妈和弄影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方才有所松懈。 小姐和姑爷也是大胆,竟想出私房藏人的法子。 吓得她们这几日心都不敢放回肚子里,好似变成了话本子里撺掇小姐与外男花前月下的红娘。 这一天天的,担惊受怕。 往后她们才知道,类似的惊吓只多不少。 苏晚栀连着装了几日的病,孟月将亲手抄的佛经送了来给她祈福,还令身边伺候的人送了鸡汤和补品。 听说她恢复了精神气后,还立刻从小佛堂跑来看她。 陆宁澈好巧不巧跟她在连廊碰见,便一起跟来了兰苑。 拱着屁股像只爬行状态的虫子,苏晚栀有气无力的趴在软塌上,丝毫没觉得自己这副姿态幼稚又不雅。 为了不让人疑心,她当真乖巧自觉的足不出户。 若不是有弄影在耳旁说些八卦,她感觉自己都要闷成热笼里的蒸糕了。 “小姐,二夫人带人来看你了。”弄影小声提醒。 苏晚栀睡眼朦胧:“嗯?” 扭头就见孟月跟陆宁澈已经进门,一脸宠溺的瞧着她。 她如梦初醒一下子坐起身,因动作太急而磕到脚踝,疼得她小脸一皱。 顾不得疼痛,立马端正仪态,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裙行礼:“儿媳见过二娘。” 没再从她口中听到生病脆弱时喊的那声“娘”,孟月眸光微暗有些失落。 重新扬起笑容走向她,扶着她的手关切的问:“你这丫头怎么毛毛躁躁的,可有伤着哪里?” “二娘,我没事。”苏晚栀娇憨的笑。 孟月摸摸她额头试了下温度,这才放下心,引着她并排坐在软榻前:“刚进来就听见小栀长吁短叹,是觉得无聊了?” 苏晚栀眸光晶亮:“还是二娘懂我,这几日栀儿关门闭户都快要捂出虱子了。” 孟月目光越发温柔:“等你病好了就不拘着你,到时候想去哪里都成。” 她向进门后当了会儿背景板的陆宁澈招手,“快瞧瞧这是什么。” 一盘杏仁糕呈在眼前。 苏晚栀面露惊喜,抱住她胳膊撒娇:“二娘对我真好,比我娘都好。” 她鼻子微微泛酸,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了家人不被饿死,她幼时便自卖己身到李家,老太君虽也不曾亏待过她,两人间却始终隔着层距离。 王妈也很好,视她如亲女,只永远忘不掉奴仆身份,对她既爱又敬。 孟月将她搂在怀里:“小栀既唤我一声娘,又怎不算为娘的女儿呢?” “娘~”苏晚栀敛不住眼角的泪水。 孟月眼眶热了热,她只有澈儿这一个孩子。 儿大不由母,不知多久前,她再未听他亲昵的唤过一声娘。 陆宁澈眉头挑了挑:“再哭下去,兰苑怕是要遭水淹了。” 两人齐齐飞了个眼刀给他,他闭上嘴笑了笑故作乖巧,将手里的糕点递过来。 “母亲做的糕点,可是连我都未曾尝过,嫂嫂有福了。” 盘子里的糕点不多,跟她曾送去霜华居的栗子糕模样肖似。 “知道你爱吃,我便跟着学了两招。”孟月眸含慈爱,“我特意在佛祖香案前上了供,也算沾上些福德,希望小栀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她一脸期待,“快试试看。” 材料都快用完,这却是她第一次成功,因为成品太少只有三块,怕晚栀不够吃,她都没舍得尝。 故而并不知味道如何。 苏晚栀塞了一块进嘴里,咀嚼的速度由慢到快,咽下去后一脸意犹未尽的舔舔手:“好吃,太好吃了,不愧是娘,手艺一绝。” 孟月被夸得满脸红光:“好吃就多吃些。” 晚栀又吃了一块,正要解决最后一个,却被陆宁澈抢了去。 “母亲可不能厚此薄彼。”男人拿着杏仁糕在她面前晃了圈,颇有几分挑衅意味。 苏晚栀伸手去够,打闹间摔倒在他怀里。 陆宁澈第一时间扶住她。 桃花眼里掠过一抹精光。 腰真软。 苏晚栀推开他退到一旁,小心觑了眼孟月后,不满的瞪着他。 孟月脸色变了变:“澈儿,不许胡闹!” 陆宁澈将糕点塞进嘴里,难言的味道在舌尖发酵,一时难以下咽。 “怎么了?”孟月问他。 他眼角余光扫过晚栀时,没错过女孩眼里的幸灾乐祸和警告。 将口中糕点吃完后,他笑了笑:“嫂嫂说得没错。” 孟月被两人哄得高兴,眼角的笑纹不断加深。 闲聊之际,苏晚栀看向她头上的发簪:“改明儿我去给娘挑几个更好看的簪子。” 只是支简单的木簪,自自己见她的第一面起,她便戴着,似乎从未离身过。 “有这一支便够了。”孟月拿下发簪,露出上面雕刻的“月字”,“这是老爷亲自所制。” 她笑得一脸幸福,颊边也多了丝娇羞。 苏晚栀连连赞叹:“礼不足道,却情深义厚,难怪娘珍惜如此。” 陆宁澈视线划过簪子,追随着她的脸。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嫂嫂若是喜欢,这点东西又有何难。 从兰苑离开,孟月的笑容消失在嘴角。 回到霜华居,她勃然大怒:“跪下!” 陆宁澈锁眉,没有抗拒,双膝跪地。 随身伺候的嬷嬷立刻退到屋外将门紧闭。 孟月痛苦的闭上眼又睁开:“你这逆子,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 陆宁澈神色未变:“恕孩儿愚钝,不懂母亲意思。” 孟月握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也盖不住心上的痛,她跌坐在椅子上:“澈儿,娘不想看到你害人又害己。” 陆宁澈背依然挺得笔直,面上起伏不惊。 “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反省好什么时候出来。”孟月只感觉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母亲的话。” 陆宁澈应声:“是。” 跪在祠堂里,他的腰身依然挺直,从白天一直到黑夜。 夜里,屋外的人撤去,男人嘴角泄了丝讽刺的笑。 他就那么敞着腿坐在蒲团上,挑衅的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从衣襟里拿出随身携带,似乎还泛着香气的锦帕。 拿着帕子的手落入棋盘中央。 脑海中是女人或娇或嗔的媚态。 第39章 大哥那个废物配不上她 陆宁澈在祠堂待了两天一夜,仆人送来的饭菜动也未动。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子嗣,孟月终是不忍心,亲自来放他出去。 “澈儿……”她眼中情绪交织,无奈又痛苦。 陆宁澈背对她跪得笔直,不肯回头里藏着反抗和执拗。 她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昏厥的模样:“澈儿,你是要逼死为娘吗?” 陆宁澈睁开眼,他起身看向自己的母亲。 “孩儿一直想不明白。” 带着质问和讥讽,一步步逼近,“母亲当初既然做了那件事,如今又为何装出这般不争不抢人淡如菊的模样?” 孟月眼神躲闪,后退数步。 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在她这个亲娘面前,摘下了装乖扮巧的面具,再不掩饰眸中潜藏的盛大野心。 “连你也这般想我……”她哆嗦着唇,身子止不住颤抖。 她一手教养放在心尖的孩子竟跟外人一样,认为她就是害死主母,不折不扣的毒妇。 陆宁澈神色冷漠:“母亲幼时教导过孩儿,选择好了路,就得一直走下去,万不可半途而废。” 孟月盯着他脸上的偏执和眼里的掠夺欲,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好半天才缓过劲。 “她、她是你嫂嫂,你不能……”她身体晃悠了一下,硬撑着才没倒地。 陆宁澈冷笑反问:“她是我娶回来的,为何不能?大哥那个不能人道的废物,如何配得上她?” 从他将嫂嫂从侯府接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她是属于他的。 退后几步,他恭敬行了个礼:“母亲,孩儿先回书院了。” 打开门,耀目的阳光刺过来,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 少年绯衣鲜艳,玉冠高束,眉眼如画。 陆宁澈莞尔一笑,桃花眼里盛载势在必得的野望。 不管是她,还是太师府的一切。 独留被后悔和愧疚淹没的孟月,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贱妾错了,贱妾真的错了……”她不停磕着头,像是在赎罪一般,直将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当年那件事,她做错了选择。 而今她更错在答应让澈儿替兄接亲,才让他对不该肖想的人,起了不该有的妄念。 痛苦跪伏在地,她忽然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主子、主子您醒醒!”贴身嬷嬷上前搀扶,慌张大喊,“快来人啊,孟姨娘晕倒了!” 苏晚栀赶到霜华居时,替孟月包扎开药的大夫刚走。 “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匆匆跑来,声音满是焦急。 孟月已经醒来,一头青丝披散,额前缠着白布,有血迹渗出。 她面色苍白,明明昨日见时容光焕发,此时却看起来老了一大截。 仿佛承受了什么严重打击,连眼角的皱纹都垮了下去。 苏晚栀来到床前,满眼担忧:“娘,您这是怎么了?” 昨日两人还亲如母女抱头落泪,再次见她,孟月神色却有些不自然。 感受到她突然的生分,晚栀表情一怔。 “别担心,我没什么大碍。”孟月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只是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 苏晚栀抱了抱她:“娘可要好生保重自己,这几日就由栀儿来照顾您。” 孟月拍拍她的背:“娘的好孩子……” 想到儿子的一意孤行,她不禁悲从心起,眼眶湿濡。 暗怪自己教子无方。 “小伤而已,不值一提。” 她偷偷擦拭眼角,忍住夺眶的泪,放开晚栀,“引章也该从书院回来,祭礼三年一次实属难得,你随他一同去瞧瞧盛况也好。” 苏晚栀摇头:“我与老、祖母在出云寺修行时,见过那场面,所以这次不去也没关系。” “娘在我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她坐在床沿,孺慕的望着孟月。 孟月拉着她的手没舍得放开:“你这丫头,话总能说到娘心坎里。” 晚栀伏在她怀里,糯声糯气:“谁让栀儿是娘的好女儿,也是娘的好儿媳呢。” 起身后,她犹豫的问,“方才听丫鬟说,娘跟小叔大吵一架,可是小叔惹了娘不高兴?” 孟月眸光闪了闪,避开她的视线,略有闪躲。 “没什么大事,只因为澈儿不肯参加今年会试的事儿,嘴了他两句,这倔强小子就不高兴了。” 她找了个理由,而后故意板起脸训斥一旁的容婆,“府中下人也该整顿整顿,乱嚼舌根子万不可留。流言肆起,搅得家宅不宁,到时候如何向老爷交代?” “老奴这就去管教管教那帮子嘴碎的。”容婆退出房间。 孟月捏了捏晚栀的手解释:“你莫多想,娘并非针对于你。” “娘做得没错,栀儿方才就该给多嘴的丫头一个教训。”苏晚栀甜甜的笑。 复又好奇的问,“小叔为何不肯今年入试?” 她记得前世陆宁澈是在第二年会考重启时登科,才学不输榜眼,只因容貌俊美而被点了探花。 既有这般实力,合该大展拳脚才是。 孟月笑得无奈:“他啊说什么有珠玉在前,不若再等三年。” 苏晚栀愕然,看这意思,陆宁澈分明是冲着一甲而去。 只是他清楚自己略逊于裴砚安这个“珠玉”,才不肯与他一同参试。 他如今不过一十有八,再等三年也不算晚。 苏晚栀觉得这般想法,还挺符合陆宁澈那个男人的个性。 就像是面对陆引章时,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一个“争”字。 “小叔这是有自信,三年后状元及第呢。”晚栀笑盈盈的说。 孟月与有荣焉的点头。 两人说笑一阵,晚栀亲手端着药喂到她嘴边。 打算离开时,被她拉住手。 “世人只看得到表面的东西,其实引章并没有外界所说的那样不堪。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好好过日子。” 拍了拍晚栀手背,她语重心长的说。 苏晚栀认真颔首:“娘放心。” 孟月长吐一口气,眉间忧色不曾消退。 整个太师府,只小栀院里的人尊称她一声二夫人。 自嫁进来,小栀便时常来看望,时不时亲手准备些吃食汤水,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 这样的孩子,叫她如何不喜? 澈儿枉顾人伦,对嫂嫂兴起不该有的妄念。 比起自己的儿子,她更担心的是小栀丫头。 世道宽容男儿,对女子倍加苛刻。 澈儿再若执迷不悟,只怕会害了无辜的她。 苏晚栀不知孟月想法,此刻已回了兰苑。 陆宁澈罚跪祠堂的事,弄影这个小灵通一早就说与了她听。 男人故意为之的小暧昧,显然已经让孟月起了疑心,不然母子二人也不会大吵一架。 小毒蛇终归是稚嫩了些,过于争强好胜,而不懂得蛰伏。 傍晚时分,陆引章翻窗而入。 “娘子,快让为夫香一个~”猴急的将她扑倒在榻上。 第40章 引娘子去见太子表弟 她揪着男人的耳朵,拧眉瞪目,面上多出几分凶悍。 “哎哟,疼疼疼~娘子你轻点~”陆引章顺着她用力的方向偏头,嘴里说着讨饶的话,浑不正经的扑在她胸前嗅了嗅。 一脸痴迷的模样,像极了擅闯香闺的浪荡子。 若非这张脸生的好,只那陶醉表情,都要显出些许猥琐来。 苏晚栀冷笑松了手:“夫君有门不入,偏要翻窗,是走了歪门邪道做贼不成?” 陆引章总穿着艳红锦袍,更衬得他唇红齿洁面如白玉。 他将晚栀抱在怀里,脸贴在她柔软的胸前蹭了蹭,面上露出丝享受。 “就算是做贼,那也是做娘子的偷心贼。” 薄唇擦过女孩的脸,他跟偷腥的猫一样笑弯了眼。 两人缠抱倒在榻上,入了别人的眼就是你侬我侬的模样。 王嬷嬷和弄影退到一边低着头。 姑爷这番姿态,就跟索奶的孩子般。 看得人老脸一红。 昨天屋里烧了艾,味道有些冲,所以为了散散味,大门一直敞着。 夕阳西下,晚霞昏黄,落日的余晖照在院子里,像一幅萧瑟的画卷。 苏晚栀推搡着身上泼皮无赖似的陆引章,半直起身子,便瞧见了门外的人。 陆宁澈青丝藏冠,锦衣绯袍,怀里正抱着只白色长毛猫,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类似的穿着习惯,让跟哥哥拥有同样一双桃花眼的他,与陆引章也越发相像。 苏晚栀只觉得他无比矛盾。 一边看不起哥哥,一边又想成为哥哥那样的人。 什么都要争抢,什么都想模仿。 倒像是潜在兄控才有的样子。 此时男人不动如松站在那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写成一地的落寞。 风暴暗涌的漆黑眸子里,是浓浓的不甘和占有欲。 “在看什么?”陆引章亲了亲晚栀的脸,顺着她目光看去时,空荡荡的院落里只飘来一阵晦涩的风。 苏晚栀眼梢轻挑,风情在唇侧梨涡中流动:“妾身好像瞧见了只有趣的猫儿。” 男人醋意横生,扳正她的脸:“娘子只许喜欢为夫。” 说完含住她的唇轻咬了口。 苏晚栀捶了捶他胸口:“若是叫旁人知晓,夫君跟只猫儿争宠,怕是要瞧你不起。” 陆引章翘着二郎腿:“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他将晚栀抱到自己腿上,嘟嘟囔囔抱怨着院长那个老家伙太过分,竟将他锁进藏书阁里,害他不能逃学回来见娘子。 害得他一看见书本就头大。 不就是揍了那该死的高小虫一顿吗,他那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就为了这点小事罚他,老家伙实在不分青皂白皂。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跟高蟠都是恶名在外。 两个纨绔打架,那不就是明晃晃的互殴。 见男人回来问也没问裴砚安的消息,连苏晚栀都不禁觉得这厮心大。 她将裴砚安离开的事告知,陆引章回她自己已经知晓。 “那书呆子已经回书院,遭了不少奚落。” 他啧了声,“院长找人给他看了手,虽然恢复得不错,但两个月内无法动笔。看他样子,是要强行参试。” 什么“天妒英才”“天才陨落”的消息已经在书院里传开,往日嫉妒裴砚安的,也看准时机上去踩上一脚。 不过好像除了书籍,也没什么能让那家伙放在心上。 苏晚栀心中暗道,裴砚安这人倒是一根筋,明知回去后果如何,也偏要试上一试。 就这刚正不阿的秉性,也难怪为官后在朝中树敌无数,被门阀贵胄视为肉中刺眼中钉。 她错开话题,没再将关注点放在裴砚安身上。 就陆引章这醋坛子,她若多问几句,只怕要横醋满天飞。 她乜斜男人一眼,启唇问:“会考临近,夫君准备得如何了?” 陆引章眼睛珠子左转右转东瞅西瞅,摸摸鼻子咳嗽几声,在她质疑的眼神中拍拍胸脯。 “娘子无须担心,且看为夫一鸣惊人,给娘子挣个诰命回来。” 他信誓旦旦说着胡话,生硬的自信差点把自个儿给骗到。 苏晚栀憋住笑,靠在他怀里:“妾身相信夫君。” 温香在怀,陆引章有些意动,不由怀念起曾经入嘴的甜美和撩人的幽香。 冲一老一少两门神似的站在身后的丫鬟打了个眼色,等人出去贴心关上门后,他将脸埋在晚栀颈窝:“娘子,不如我们去榻上尽欢?” 苏晚栀抓住他不规矩的手,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男人哭丧着脸,委屈得好似刚被抛弃的狗崽。 “娘子可是嫌弃为夫了?”他捂着心脏,一副心碎的样子。 拙劣的演技让人忍俊不禁。 苏晚栀小脸严肃:“学院虽因祭礼放假三天,夫君却万不可松懈。若疏于学习,如何能一鸣惊人?” 陆引章眼皮狂跳:“娘子的意思是……” “用功者当头悬梁锥刺股。”苏晚栀贴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胸前打着圈妩媚一笑,“若夫君表现出彩,妾身自有奖励。” 殷红小舌扫过红唇,带来无尽的暧昧与暗示。 陆引章眼睛发直,啄了啄她的嘴:“为夫这就去书房扛着灯夜读!” 然而男人终究不是科举的料,没一会儿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是夜,无月,孤星数点。 陆宁澈靠在床边,手指勾着怀中猫儿的下巴:“你也很喜欢嫂嫂,对吗?” “喵~” 他闷笑出声:“乖,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曾点灯的房间,黑暗沉闷。 男人沙哑的声音更添几许魔魅。 翌日一早,书房里就传来连续不断的喷嚏声。 陆引章看着被打翻的书本和笔墨,搓了搓手臂,他昨夜做了个噩梦,那些乌漆嘛黑的字化身虫子,直往他嘴里钻。 差点没给他吓出个好歹。 “梦里都是虫子,肯定是跟高小虫犯冲。”他撇撇嘴。 暗自下了决定,回头再找机会逮住高蟠狠狠揍一顿。 不想再看劳什子书,他翻窗直奔兰苑。 “娘子,快快准备准备,为夫引你去见个人。” “谁?” “太子表弟!” 第41章 太子莫非认出她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 苏晚栀眸光微动,换好衣服重新梳妆,随陆引章登上离府的马车。 陆引章一路叽叽喳喳:“娘子别害怕,表弟虽是太子,却没什么架子,人好相处得很。” 苏晚栀无语,这家伙从哪看出她害怕的? 她微微一笑:“殿下光风霁月,翩翩君子,又不是青面獠牙的厉鬼夜叉,妾身何惧之有?” 陆引章心里酸了酸,这是娘子第二次夸表弟了。 用的还是星啊月的这些漂亮词,这还没见上人呢,要是真见着了那还得了? 尤其娘子今天还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美得跟画里的神女似的。 他心里头生了嫉妒,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为了回避读书,而带娘子去找表弟玩了。 “也就那样吧。”他像花孔雀一样抬高了头,“跟为夫比起来,表弟还是差点东西的。” 苏晚栀扶着发髻,换个方向坐到他身侧,挽着他胳膊附和:“在妾身心里,夫君才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其他谁也比不上夫君你。” 她一句话就简简单单让陆引章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挺起胸脯呲着大白牙笑得合不拢嘴,跟财主家的傻儿子有的一拼。 其实就算她不主动来哄,男人也很快就能将自己哄好。 到达目的地,搀扶晚栀下马车时,陆引章忍不住小声问:“只是见见表弟,又非正式场合,娘子何须打扮得如此隆重?” 她目光深情:“君子须正衣冠,女子亦是如此。何况妻子乃丈夫脸面,妾身在外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夫君丢了颜面。” 陆引章一脸感动的抱住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脑海里仿佛有只小人在欢快蹦跶,快咧到耳后根的笑容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欢喜。 呜呜呜,原来娘子都是在替他着想。 如今的太子府门庭冷落,府中仆人打发了一批,护卫也不再是原来皇储的规格,看着有些萧条。 皆因江允辙此时已被废储,只是暂未迁出太子府。 因此,其他人也摸不着皇帝意思。 谁不知当初大皇子呱呱坠地,就被封了储君,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而今却是说废就废,只叫人觉得帝心难测。 陆引章带她进太子府如入无人之境,说明两表兄弟私下关系极好。 也难怪在前世,陆家落败后,江允辙还能给他个闲散爵位。 两人到后花园时,江允辙正跟傅云鹤在凉亭中对弈。 “表弟,老傅,爷来看你们了,还不赶快列队迎接。”陆引章拉着晚栀小跑靠近。 许是习惯了他的上蹿下跳,两人头也未抬,一心专注盘中局势。 傅云鹤一头长发拢在玉质小冠里,梳得一丝不苟。 他抿唇思考,眉头紧皱,凌厉又不失俊美的脸自带锋芒,有如风雪霜刀,生人勿近拒人千里。 坐在对面的江允辙身着云锦紫袍,青丝披在身后简单束以墨带。 他瑞凤眼微眯,仔细端详棋盘,唇侧笑容清浅,儒雅俊逸难掩矜贵。 两人纵横捭阖,你进我退,厮杀于指间。 走到近前的苏晚栀杏眸微敛。 一个是寒冬凛冽,一个是春和景明。 截然相反气质的两人能凑到一块,也算难得。 被忽略的陆引章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爷专程带亲亲娘子来见你们,好歹给爷个面子好吧。” 江允辙愕然抬头,便见身侧女子含笑看着自己。 “见过太子殿下。”苏晚栀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捕捉到男人眼中恍惚,她心跳一顿。 为了和挽玉阁当日的娇软无辜区别开,她特意画了个艳丽妆容。 眉尾高挑,眼梢拉长,红衣猎猎的她更有几许英气。 她自己对镜打量过,可谓美得极具冲击力。 按理来说,如此鲜明对比之下,男人不该认出自己才对。 她没再多想,姑且将对方的神色变化当做惊艳。 江允辙起身隔着段距离抬手虚虚扶她:“孤与引章表哥情同手足,表嫂何须多礼。” 苏晚栀注意到他的自称,心想皇帝废太子果然是为避人耳目,好让他暗中查访科举舞弊一案。 “民间传言太子殿下芝兰玉树,凌风潇洒,果然不假。”她恭维,“能随夫君来见殿下,是民妇莫大荣幸。” 一旁的陆引章呵呵的笑,瞥向江允辙的目光里尽是嘚瑟。 不愧是他家娘子,说话都这般好听。 石桌前的傅云鹤已落好子,抬头看向江允辙:“该殿下了。” “臭老傅,还管你的臭棋呢。”陆引章瞪他一眼。 扭头向苏晚栀介绍,“娘子,这是咱们哥俩的好兄弟,也是表弟的谋士傅云鹤,你随为夫喊他老傅就行。” 苏晚栀浅浅蹲身:“傅先生。” “嗯。”傅云鹤态度如他人一样冷淡。 陆引章撸袖子:“嘿爷这暴脾气,老傅你——” 他只觉得这家伙叫自家娘子尴尬了,就要掀了棋盘替娘子找回场子。 “夫君。”苏晚栀无奈的拉住他,有些抱歉的看了江允辙一眼。 江允辙轻笑:“表哥真性情,我跟云鹤早已习惯,表嫂不必在意。” 引章胡闹惯了,总跟云鹤不对付,只每次都被云鹤三言两语气得不轻。 二人一静一动,也是别有生趣。 苏晚栀向前几步,靠近棋盘,问傅云鹤:“可否让民妇一试?” 傅云鹤这才抬眸看她,起身指了指棋盘:“请。” 她对江允辙颔首后,坐到他的位置,纤纤玉指执黑棋,顺着棋盘晃了整圈都没落下。 傅云鹤眉头深锁,薄唇紧抿,觉得她根本不通棋窍,只是为了哗众取宠。 江允辙温润面容笑意柔和,只觉这个经常被陆引章挂在嘴边的娘子煞是有趣。 陆引章则一副骄傲的小表情。 苏晚栀眼角余光掠过几人,最终落了子。 原本的死局在她这一手下绝处逢生。 傅云鹤乌瞳里飞快掠过一抹华彩,径直坐回自己的位置,再下一子。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陷入胶着,约莫半个时辰才分出最终胜负。 苏晚栀勾唇:“承让。” 傅云鹤嘴角上扬,看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棋逢对手,难得。” 第42章 表嫂身上的香,似有些独特 陆引章抬起手一左一右揽着江允辙和傅云鹤:“怎么样,是不是对爷的娘子刮眼相看?” 他骄傲挑高了眉头,冲傅云鹤笑得灿烂,仿佛刚才赢他的人是自己一样。 哼,小爷在臭老傅那里丢的场子,总算被娘子给找回来了。 他心里咕哝。 “表哥说得没错。”江允辙含笑附和。 闪着温润光泽的瑞凤眼,看过来时如一阵醉人的春风。 傅云鹤冰冷的视线划过他的脸,薄唇吐出嫌弃字眼:“蠢。” 陆引章想骂人,但他从没赢过这家伙。 “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老头计较。”在傅云鹤寒气逼人的目光里,他悻悻收回勾肩搭背的手,在腿侧搓了搓。 他可没忘记以前的惨痛经历。 当初就是臭老傅用激将法,骗他去林子里捉毒王蜂。 最后害他被蛰得满头包不说,因为误闯民居躲避,而被打成偷看人洗澡的猥琐男。 天知道他当时眼睛肿成了俩灯笼,完完全全睁眼瞎,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苏晚栀美眸望向江允辙,以袖掩唇笑得矜持:“傅先生棋艺高超,民妇能胜半子不过侥幸而已。” 半掩面容之下,让男人神色微微一滞。 脑中不自觉将她柔光洇漾的眼,与那夜在身下承欢的倩影重合。 陆引章眼里蹦出警惕,从他身前插过去搂住媳妇的腰宣示主权,笑呵呵道:“爷的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表弟不会连茶都舍不得一杯吧?” 他才不承认刚才表弟跟娘子对视的样子,有股莫名的和谐呢。 江允辙回过神:“表哥说得对,是我失礼了。” 几人喝过茶,傅云鹤还想跟晚栀对弈几局。 陆引章代她拒绝:“石子有什么好玩的,老傅你可真是无聊。” 那围棋到他手里,唯一的用处也就是丢进池子里能打十几二十个水漂。 傅云鹤嗤笑一声,抿了抿唇。 苏晚栀在一旁但笑不语,权当自己是个陪衬。 看江允辙的样子,似乎已经对她起了疑心,她只能尽量降低存在感。 装出端庄贤惠的样子,给人识大体的贵女印象。 现在,可还不是让男人认出她的时候。 她向来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 江允辙体有余毒,只要师父那个妖孽不出手,总有需要她的时候。 另外,傅云鹤她也没打算放过。 未来一人之下的辅国宰相,自己想要成事,总有他用武之地。 方才那残局,还是她前世在某本棋谱中见过,这才略高一筹。 与其再对几局节节败退,不如让他以为自己棋艺精湛。 傅云鹤生性薄凉,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 若非她在男人擅长的领域压他一子,也不会叫他另眼相看。 想要得到他,只怕有些棘手。 苏晚栀敛眸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府中莲子湖水波湛湛甚是喜人,不如相约泛舟湖上。” 陆引章打了个响指:“正好捉几条胖鱼来吃。” 江允辙无奈:“再捉下去,父皇赏赐的锦鲤,怕是要尽数魂断表哥肚腹。” “不就是几条鱼嘛,改明儿爷叫人给你送上几车。”陆引章拍拍他的肩。 迎上苏晚栀不赞同的眼神,他摸摸鼻子:“不吃就不吃嘛。” 要他说,还是皇帝老儿眼光好,赐下的那些鱼个个肥美条条鲜嫩。 唉,谁让娘子没口福呢。 大不了他下次去御花园偷几条,那里的鱼看起来更好吃。 嘿嘿嘿。 “表嫂请。”江允辙让出路,礼貌道。 苏晚栀谦让:“还是殿下先行。” “都是一家人,哪还用得着在乎那些繁文缛节。”陆引章搂住她飞身直奔莲湖。 苏晚栀装作被吓到,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他。 似曾相识的声音听得身后的江允辙心神一荡。 傅云鹤清凌凌的眼犹如一面明镜,能照穿人心:“殿下今日有些反常。” 相识多年,他自然知晓江允辙不是一个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但他两次愣神的反应着实不同以往。 江允辙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昨日所见的高小姐。” 傅云鹤闻香寻人,前不久有人毛遂自荐。 正是高丞相之庶女高莹莹。 二人于昨日见了一面,对方身上的香气确实叫他熟悉。 且经暗卫调查,高莹莹那晚也的确在挽玉阁出现过。 傅云鹤锁眉沉思:“臣理解殿下的思量。” 高贵妃和高丞相原本就极力想促成高家嫡女成为太子妃,这会儿又突然冒出个意料之外的庶女。 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来啊!”陆引章在远处招手。 江允辙忍不住笑,面上也多了些艳羡。 曾经他也期望过能像表哥这般,活得随性洒脱。 终不得人愿。 等两人靠近,陆引章已自告奋勇跑去开船过来,兴致勃勃的想要在晚栀面前露一手。 太子府的莲湖几乎占了半个后花园之广,从对面开过来需要点时间。 快到晌午,天高云淡,艳阳普照。 傅云鹤跟江允辙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三人一同望向湖中心在船上跟猴子般拼命晃手的陆引章。 苏晚栀轻启红唇:“夫君率真性直,日后还望殿下和傅先生能多担待些。” 江允辙开口:“表哥向来如此,心如稚子,孤跟云鹤反倒羡慕。” “至少不说话的时候,还能当个吉祥物。”傅云鹤毒舌道。 苏晚栀低头掩唇浅笑,抬手遮了遮阳光,身上已有了汗意。 “才是初春时节,便有烈阳高照。”她状似不经意提醒,“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愿岁末能有个好年成。” 傅云鹤垂目看向她,似在分辨她突然有此一说是有意还是无意。 江允辙沉吟片刻:“表嫂说的是。” “不如先去一旁避避。”苏晚栀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 她如今身上不仅情动生香,汗水也受那泣香丸影响。 故而想远离二人。 只是从傅云鹤面前经过时,她裙摆挂在石头上,以至她一时不察向旁侧倒去。 离她最近的傅云鹤却下意识闪躲,根本没有接住她的意思。 不敢让两人发现她会武的事,她只好护住自己的脸,等待落地的狼狈。 幸好身后的江允辙手快拉她一把,惯性之下,她整个人后仰在男人怀里。 “表嫂身上的香,似有些独特。” 江允辙的话令她心跳停滞了一瞬。 第43章 有人冒充她自荐枕席 苏晚栀连忙与他拉开距离,整理好衣裙后,双手交叠平放腹前,微微低头:“民妇谢殿下出手相帮。” 装作没听见他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对其避之不答。 见她态度骤然冷淡,江允辙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找补:“不巧母后近日沉迷调香,孤才多嘴一问,还望表嫂莫要在意。” 苏晚栀脸色好看了些:“殿下一片孝心,民妇怎会多想。” 她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拢袖而立的男人,明嘲暗讽,“不像某些人薄情寡义,貌若寒霜,冷漠无心。” 刚才她也是着急忙慌想要赶紧远离才走得急了些,哪注意到脚下繁琐长裙。 本就非故意投怀送抱,况且她身为好兄弟之妻,傅云鹤于情于理都该帮扶一把。 而非故意后退几步,差点害她吃了摔跤的苦。 这倒是其次,当众出丑才叫她极度尴尬。 听她这般指桑骂槐,傅云鹤也只是神色淡漠看着前方,仿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一生气杏眼兀自湿濡,夭桃秾李颇具攻击性的美人脸,更多了股如娇似嗔的旖旎风情。 江允辙压下心头因熟悉感浓烈而生的悸动,轻咳一声忍着笑替傅云鹤解释:“云鹤洁癖严重,不近女色,实非故意。” 苏晚栀勾唇假笑:“傅先生四大皆空无欲无求,未来必是青灯古佛求福泽于万民之辈。此等境界,我等俗人自是望尘莫及。” 她眉眼上挑,话如锋刀,充满讥诮。 傅云鹤眉头皱起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荒漠般的深褐色瞳孔将她身影聚拢:“某不与女子争辩。” 他轻哼了声,心中暗道: 当真是伶牙俐齿,牙尖嘴利。 看来前面的温婉端庄皆是伪装,这般充满攻击力的一面才是她真正模样。 将苏晚栀跌倒一幕看在眼里的陆引章,立刻将手中木桨扔给身后充当船夫的侍卫,运起轻功飞身点水而来。 “这是怎么了?” 饶是他神经再大条,甫一靠近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苏晚栀上前挽住他的手,露出标准的淑女式笑容:“妾身意外跌倒,殿下好心搀扶了一把,妾身正感谢殿下。” 她拎起裙摆,最下端已经被挂坏,划了一道口子。 “接下来还需要夫君帮帮妾身。”指了指裙摆,“将它撕了去,妾身行走也方便些。” 她倒是能自己解决,但男人嘛,总要满足他被需要的心理,才好叫他觉得更欢喜。 陆引章果然高兴得紧:“娘子莫急,为夫这就替你解决难题。” 男人蹲身捏住裙裾,因为个子太高怕掌握不好,索性直接跪在她面前。 用了巧劲一点点撕掉最下方一圈。 动作细致,模样认真,跟他平时风风火火的性子天差地别。 傅云鹤刺了一句:“男儿膝下。” 江允辙又咳了声:“船来了。” 再让他说下去,游湖的活动都得取消。 光要听表嫂与他论道了。 “娘子,搞定了。”陆引章抱住晚栀邀功。 苏晚栀拿出帕子替他擦擦额角的汗:“夫君辛苦。” 夫妻两人这边表演深情,旁侧的傅云鹤眼里更多了丝对陆引章的嫌弃。 江允辙目光从晚栀脸上经过,才从鼻尖碾过去的香气,似乎又再次袭来。 心中怀疑已然生根,他却觉得十分荒谬。 眼前人是引章妻子,亦是他表嫂,又怎会是与他一夜风流之人。 可一想到那女子亦是人妻,其中巧合仍叫他心神难宁。 船刚靠岸还没停稳,陆引章就急不可耐的抱着晚栀飞跃过去。 正好丫鬟端了茶点来,一行四人坐在船上,恰好风清日朗,悠闲至极。 为免江允辙疑窦暗生,苏晚栀主动将话题引到香味来源上:“民妇身上所用香膏,乃聚宝斋呈上,娘娘若是喜欢,妾身回去便叫人送些过来。” “什么香不香的?”陆引章满头雾水。 晚栀喂了块桂花酥给他:“寻常小事,夫君不必追问。” 男人点头:“都听娘子的。” 就着她的手吃掉点心,瞥向其他两人,带着股得意和炫耀。 傅云鹤手里的茶水微微一晃,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点贱。 “那就有劳表嫂。”江允辙拱手道谢,与傅云鹤对视一眼。 两人神色均有几分深沉。 苏晚栀将他们的异样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疑云渐起。 “后天就是祭礼,这回还是由老和尚主持吗?”陆引章美人在怀,说话时神色都带着惬意。 傅云鹤放下茶杯:“三殿下跟四殿下前些天就到了出云寺,说要请佛子出山。” 铭钰乃圣佛转世的消息传开后,名声早已盖过普惠方丈。 所以皇帝更希望由他来负责今年的祭礼。 只是他推脱病重,也不好强求。 三皇子跟四皇子为讨皇帝欢心,早早上山,说是要用诚心打动佛子。 苏晚栀倒茶时走神,茶水溢出杯外,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 “不怪娘子,都怪这船太晃悠。”陆引章看向身后大嗓门的喊,“小四,你船倒是开稳些。” 那黑衣侍卫嘴角一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苏晚栀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太过了,夫君。” 她真想捂脸,有时候真觉得怪丢人的。 刚才失神,不过是因为听见故人消息。 这还是她下山以来,第二次从旁人口中听到有关铭钰的事。 若小和尚真因被她引着破戒而大病一场,她怎么着也得回去看望看望。 或许是避着她这个外人,江允辙跟傅云鹤没有过多交流朝中之事。 她跟陆引章留在太子府用了顿午膳,就赶回了家。 让弄影借采买香膏之事打探一番太子寻人的消息,她则引陆引章去看望病未痊愈的孟月。 等回来,她才知道为何江允辙和傅云鹤听说香膏来源时那般奇怪。 原是有人冒充她自荐枕席。 第44章 明目张胆的挑衅 待苏晚栀跟陆引章从太子府离开。 江允辙突然问面前的人:“云鹤觉得表嫂如何?” 傅云鹤拧眉:“是个有手段的,训陆引章那个蠢货有如训狗。” 江允辙笑了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云鹤将来若有心爱女子,或与表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爱女子?”傅云鹤冷笑,“嗤,麻烦。” 此时此刻,漠然一切的男人,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在床笫之间厮磨求人的一天。 他躬身,“微臣先去调查香膏一事。” 留在原地的江允辙叹了口气,回到房间不禁又拿出细心珍藏的锦盒,摩挲那方面巾的手指骤然收紧。 仔细回想苏晚栀进府的表现,可谓淡定自若不曾有半点异常,根本不像见过他的样子。 他稍稍松了口气。 如若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女子真是表嫂,他根本不知该如何自处。 太师府。 苏晚栀戳了戳身旁人的腰:“娘她卧病不起,你我作为晚辈,当在床前尽孝。” 陆引章笑嘻嘻开口:“娘子说得对,为夫这便叫人备车。” 苏晚栀拎着他的耳朵:“夫君又在插科打诨。” 男人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不再嬉皮笑脸:“为夫知娘子心善,可像她那般心狠手辣之人,还是远离为好。” 他俊眉拢紧,下巴搁在晚栀肩上,没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脆弱。 感受到他身上涌现的悲伤,晚栀知道他是想起了已经故去的生母。 娘亲早逝,父亲不疼,就算祖父再宠,又怎能弥补得了从未得到过的父爱和母爱。 苏晚栀跨坐在陆引章腿上,双手扶起他的肩让他与自己面对面,而后捧着他的脸,用自己额头抵在他额心。 “妾身理解夫君的挣扎。”她没再说其中或有误会的话。 只将道理掰开了讲,“先帝有言:‘孝悌躬亲,家睦国和之本也’,大雍推崇孝道,百姓皆以此为荣。” “夫君那般好的人,如何能被‘不孝不悌’之脏水泼身?” “妾身惟愿夫君此生无忧,顺遂安平而已。” 她眼中情深似海,一字一句皆为他考虑。 眨眨眼,一行清泪滑过脸庞。 “夫君若实在不愿,妾身又怎舍得苦苦相逼。” 陆引章眸中泛起心疼,怜惜的吻过她眼角泪滴,声音低沉:“都听娘子的。” 陆向钦后院就一个女人,哪怕她没被抬正,也改不了是他小妈的事实。 他肆意妄为揍过不少人,真要被扣个不孝的帽子,即便有老头子作保,也够他喝上一壶。 名声如何,他浑不在意,可他怎能让娘子眼中闪闪发光的自己黯淡生尘? 苏晚栀破涕为笑:“妆都被夫君亲毁了~” 陆引章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那为夫再为娘子描画一番。” 男人故意噘着嘴朝她的脸凑过去,眼里的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抱她去榻上。 两人手牵手去到霜华居。 “娘,我们来看您了。” 孟月听见声音一喜,抬头看见晚栀身旁的陆引章,她掀开被子就要起来,被一旁的陆宁澈按住。 苏晚栀疾步过去:“娘,您不必下床。” 孟月目光一直往陆引章身上打转,神色难掩激动:“引章也来了。” 苏晚栀朝进屋后就兀自站在一边,像个背景板似的男人投去期待的眼神。 触及她目光,陆引章忍不住心软,勉强自己往前挪了两步。 依然是高抬着下巴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桀骜样子,鼻尖轻轻喷出一声冷哼,便算作打了招呼。 “好,好,好。”孟月不知说什么,连道了三声“好”。 她拉着晚栀的手,笑中带泪说了句谢谢。 苏晚栀从陆宁澈手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娘要快些好起来。” “你们能一起来,我这病已然好了大半。”孟月又看了陆引章一眼。 晚栀从她眸中又看到了那股愧疚。 莫非主母的死真跟二娘有关? 可她总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只当事人不肯说,她也猜不出来。 陆宁澈站在床边离两人更近的位置,自她进门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丝毫没有避讳他身旁的陆引章。 陆引章只觉他落在自己娘子身上的视线太过碍眼,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戾气,想要抠了他那双猥琐的眼珠子。 “娘子,看也看了,我们该回去干正事了。”他特地咬重了末尾的三个字。 挺正常的话也带了丝旖旎的暧昧。 陆宁澈袖子里的手攥紧,眸中飞快掠过一抹冷意。 孟月温婉笑了笑:“去忙吧,娘这里不用担心。” 苏晚栀点头:“儿媳明日随夫君参加祭礼,也去菩萨面前为娘求个平安符。” “娘等你。”孟月摸了摸她的脸。 陆引章等她起身,就迫不及待搂住她的腰,警告的瞪了眼笑容灿烂的陆宁澈。 这家伙自小就喜欢同他争抢。 往日那些小玩意儿他不在乎。 但陆宁澈若是敢肖想娘子,就别怪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客气。 两人刚踏出霜华居没多久,陆宁澈就提步向外走去。 孟月连喊几声:“澈儿!澈儿!” 她忙催容婆跟去看看,就是担心陆宁澈会做什么傻事。 抚了抚又开始生疼的头,她重重叹了口气。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无能也罢,她这一生不过是想求一个安宁而已。 却总是事与愿违。 陆宁澈离开后,并未跟着苏晚栀和陆引章。 而是回了自己屋子,将那雪白的一团抱起,送去了兰苑。 他颊边酒窝凹陷,如谦谦君子开口:“上回听嫂嫂说想养一只猫,澈正巧在路上捡了只,希望嫂嫂能喜欢。” 说话时,他温柔轻抚着怀中白猫的背。 猫儿乖巧发出享受的呼噜。 当着自己哥哥的面,他直白大胆的盯着嫂嫂。 这哪里是什么送猫,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第45章 亲兄弟大打出手 陆引章横眉冷竖:“滚,这里不欢迎你!” 防备让他像刺猬一样炸开了浑身的刺,搂住晚栀腰肢的手不觉收紧。 又是这个眼神,就像小时候成功抢夺父亲关注那样。 轻蔑,挑衅,又得意。 “澈对大哥向来尊敬,大哥缘何这般厌恶我?”陆宁澈苦笑垂眸,暗中轻拍了下怀中猫儿的屁股。 小家伙从他身上窜了下去,径直凑到晚栀脚边,用脑袋亲昵的拱了拱她,而后抬起一双琉璃眸,娇娇的叫唤:“喵~” 苏晚栀弯腰想将它抱起来,被身旁的男人拉住。 这猫毛发光亮,体态膘肥,哪里像是捡的。 陆引章朝陆宁澈飞了一记眼刀:“路边捡的野畜,到底不是正统,万一被咬上一口,可能害人性命。” 他抓住晚栀的手放到唇边啄了一口,“娘子若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为夫会心疼。” 素来喜欢用拳头说话的男人,指桑骂槐起来也威力不小。 就差没直接把“野种”两个字贴对方脸上。 陆宁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娃娃脸上的酒窝更显纯澈无害:“这猫干净可爱,大哥无故生事,倒像是在嫉妒。” 说的是猫,也是他这个送猫的人。 “嫉妒?”陆引章闲适把玩着晚栀的手,“嫉妒你卑微出身?还是嫉妒你孤家寡人?” 唇枪舌剑这方面,他虽处处被老傅压制,好在也锻炼出了点水平。 他说不过老傅那个死人脸,难不成还能输给一只刚破壳的小鸡仔? 翘了翘嘴角,他嫌弃瞥了眼身材不如自己健硕的陆宁澈。 这点,臭小子跟李清源那个白斩鸡一桌。 陆宁澈眸光暗了暗,重新堆起灿烂的笑:“母亲出身虽卑微,澈却从未怨恨,只感谢她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兄长如此咄咄逼人,倒让弟弟我想起了父亲幼时训诫哥哥的话——” “朽木难雕刻,粪土不成墙。” 明着讽刺陆引章娘亲死得早,又不得父亲宠爱,专往人痛脚上踩。 苏晚栀眉头一跳,不愧是小毒蛇,这张嘴都可以跟她炼制的药相媲美。 “你找死!”陆引章已然气炸,顾不上再抱着她秀恩爱,整个人弹射出去,一拳直击对方面门。 陆宁澈也不是省油的灯,仰面躲过他招式,右掌化劲挡他手腕。 竟也是个会功夫的。 陆引章惊讶之下,手中动作慢了一拍,直接被推开。 “藏得挺深。”他危险眯眼。 “不如大哥。”陆宁澈微笑。 二人一副蓄势待发还要过招的架势,苏晚栀不满的声音响起:“要打出去打。” 陆宁澈轻笑:“都听嫂嫂的。” 陆引章恰与他异口同声:“都听娘子的。” 话一落地,两人纷纷看向彼此。 一个淡然如斯,一个愤怒至极。 偌大的院子成了两人的战场,隐约传来拳掌到肉的声音。 苏晚栀没第一时间跟出去,而是将趴在自己脚边的猫抱起来,用手梳理了下它背上的毛。 “以后,你就叫落雪。”她轻启朱唇。 猫儿在她怀里拱了拱:“喵~” 像是在回应她。 她红衣张扬,妆容艳丽,桃腮杏眼,眉如远黛。 一颦一笑妩媚勾魂,一举一动撩人心魄。 便是传说中的青丘狐妖在此,到她面前,只怕也是被艳压的份。 见惯了她美色的弄影,又不禁看呆了去。 王嬷嬷有些担心:“小姐要不要去劝劝?” 苏晚栀逗弄着怀里的猫,头都不曾抬:“兄弟之间偶尔切磋,越打感情才越深。” 真要算起来,往后这种场面多了去,她哪能劝得住。 她没想当个害他们兄弟阋墙的妖精,反倒希望两人劲往一处使。 毕竟她要的是整个太师府。 而非一盘散沙的空壳子。 “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得如何了?”她问弄影。 弄影凑近后小声说:“城中传遍大皇子已撤了悬赏令,说是找到那位身带异香的姑娘了,具体是谁,暂时没人清楚。” 苏晚栀啧了声,想不到自己也有被人抢摘果实的一天。 “我要的香膏可拿来了?” 弄影气愤的说:“那金老板竟说有人签了契书,开大价钱将香膏和配方一并包揽了去。” “奴婢说是小姐要的,他才支支吾吾,说出面的是个生面孔,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婢子。” 苏晚栀捏捏她的脸:“本小姐都不气,你气什么?” 金元宝人如其名,此生最大乐趣莫过于钱财。 一个小小的香膏方子,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他暗地里恐怕还笑对方人傻钱多。 背后的人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借机攀太子的高枝。 也不知那姑娘是幸还是不幸,阴差阳错之下,被她无意戳穿了谎言。 不过倒也给她提了个醒,得在江允辙身边安排个盯梢的。 她睡过的男人,岂容得下别人再碰。 抱着猫起身,她往屋外走去,饶有兴致的先瞧了会儿。 本来没下死手的双方,顿时用了猛劲,近身肉搏时,仿佛能听到骨头的脆响。 她倚在门边像个看客,就算陆引章挨了一掌,也丝毫没有对自己丈夫的心疼。 俨然一个没心没肺的红颜祸水。 觉得站累了,她才出声:“打完了吗?” 两双相似的桃花眼同时划过一抹精光,在挨近彼此时突然卸力,想使个苦肉计。 陆宁澈飞向晚栀脚边,失落抬眸:“嫂嫂,澈输了。” 慢了一步的陆引章咬牙:“卑鄙!” “哦。”苏晚栀冷淡越过地上的人,走向兀自懊恼的男人,“夫君没受伤吧?” 陆引章眉开眼笑:“能让为夫受伤的人还没出生呢。” 揽着娇妻从落败者面前经过,他垂下的手竖起一根食指,朝上指了指,又突然向下。 这是陆宁澈小时候最常用的手势。 用来嘲笑失败者。 陆宁澈收起可怜表情,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尘土。 出了兰苑回到自己房间。 看来想要得到嫂嫂的青睐,他还须用点手段。 从怀里拿出洗过的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他神色痴迷而变态。 夜寒,明月当空,星辰寥落。 苦坨山灯火通明,佛塔光辉普照,月色稀稀落落描摹叶影,一阵阴风惊走枝梢飞鸟。 出云寺僧人穿梭,正为即将到来的祭礼而忙碌。 四皇子江棋扫了眼佛门紧闭的大殿,看向身侧的黑衣男子:“夜风刺骨,三哥不如先回去休息,由小弟在此静候佛子。” 他笑容谄媚,低声下气。 第46章 芸芸众生,仍第一眼是她 黑衣男子即当朝三皇子江延松,其母兰妃位列皇后和高贵妃之下。 母族徐家乃炽北贵族,声望颇高。 正因如此,江允辙这个太子被废后,拥护江延松的人不少。 他面部轮廓硬实,眉浓目狭,在驼峰鼻衬托下,板起脸来有股阴恻恻的凶狠。 和其他几个兄弟相比,他五官没能集父母之所长,稍逊一筹,因而出门必是金冠华服。 纯黑长袍领襟与袖口金线挑绣,手臂处更有四爪金蟒,与裙摆处祥云纹相映生辉,好似在腾云驾雾。 将他周身贵气都拉升了一个档次。 所谓人靠衣装,莫过于此。 他扯了扯袖口,漠然抬眸:“四弟这般积极,是想抢功劳?” 对身边人的看不起,明晃晃写在脸上。 江棋笑容依旧:“臣弟唯你马首是瞻,哪敢跟三哥争锋,山上风急,臣弟只是替哥哥身体着想。” 他笑容未达眼底,暗自压下心中狠戾。 若非他母亲只是个卑贱宫女,得父皇酒后临幸才母凭子贵封了个宛嫔,他何须为求护庇投靠这个没脑子的蠢东西。 哼,且看鹬蚌相争,将来他这个渔翁未必不能得利。 “算你小子识相。”江延松斜睨他一眼。 江棋瞅着他的脸色,佯装气愤的说:“那小和尚冥顽不灵,连三哥都敢拒之门外,依臣弟看,不如砸了此门强逼他出来。” 江延松向他投去鄙夷目光:“连父皇都对佛子多有宽容,本宫若强行动手,岂不是连父皇都不看在眼里?” “还是三哥考虑周到。”江棋一副受教模样。 江延松离他远了些,掸掸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癞狗扶不上墙。” 江棋太阳穴隐忍的跳了跳,当他是夸奖装憨傻笑。 江延松抬头看了看天色,视线落在仍未见开的门上,面上满是不耐烦。 “去,把方丈叫过来。”他命令道。 江棋像个奴才一样:“是,臣弟这便去。” 不多时,普惠方丈带着两个小沙弥过来。 “阿弥陀佛。”他单手立于胸前。 江延松颔首:“本宫等候多日,佛子仍然闭门不见,明日便是祭礼,为防父皇失望,还请方丈再替本宫争取一次。” 普惠点头:“老衲勉力一试,三殿下稍候。” “有劳方丈。”江延松这才带了丝尊敬的拱手。 大门打开又闭合,两个小沙弥守在外面,普惠一人跨进门槛。 庄严大殿内,靠墙几排灯架上燃满蜡烛,照得殿内亮如白昼。 左右两侧十八罗汉法相各异,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正中央金佛盘腿垂眸端坐,指捻莲花,栩栩如生。 年轻俊美的和尚跪在佛前蒲团上,玄色缁衣加身,安陀会袈裟覆盖前胸。 他细眉弯过眼梢,鸦睫卷翘,鼻如悬胆,菱唇樱绯,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出色俊容宛若谪仙,像一泓自瑶池分流落入凡间的泉,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 眉心一点朱砂殷红,却又叫这份纯澈,多了丝若有若无的妖艳。 恍若佛祖门池沐浴梵音而含苞的雪莲,却在无尽业火中应运而开。 又因面上憔悴,而显出脆弱欲碎的美。 此时此刻他紧闭双眼,菱唇微动默念佛经,一手持菩提佛珠,一手轻敲木鱼。 仿佛神魂游离沉浸在自己的佛法众生里,对周围一切不曾有丝毫反应。 “孽徒,你还要介怀到几时!”普惠抚了抚花白胡须,手中禅杖尾端敲地,金色九环铃叮作响。 他幽幽叹了口气,当初那小丫头入寺后,总围着铭钰转,他就有预感,这小子会遭此一劫。 铭钰被捡上山时尚在襁褓,他因耳濡目染而自愿剃度。 他与我佛有缘,佛法天赋惊人,却未历过红尘。 身非红尘理中客,如何勘破红尘关? 他算到晚栀与铭钰命有交集,这才不曾阻止两人见面。 至于是孽是缘,无法得知。 小子懵懂情窍未开,不渡七情,难斩六欲,佛子之称终究是浪得虚名。 唯有勘破,方能得道。 所以那丫头是铭钰的劫难,亦是他成佛契机。 “铭钰!”普惠又唤一声。 却见小和尚念经的唇越动越快,手中佛珠断落,木鱼声声颤抖。 他眼下呈现乌黑,脸色越加苍白,俊美面容露出痛苦神色。 不好! 这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普惠严肃凛目,禅杖狠击他背上,直将他打得身体前倾,猛吐一口鲜血。 铭钰睁开眸子,狭长柳目水光潋滟,慈悲洇漾。 “对不起,师父,污了佛门清净之地。”他看向香案上被自己鲜血弄脏的桌布。 “为师如何会因此怪罪于你。”普惠上前将他搀扶,只是叹气,“心魔,情障也。不破此劫,终难成佛。” 铭钰锁眉,似有所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父,弟子懂了。” 他双手合十,深鞠一躬。 普惠笑着点头:“既如此,为师便将此次祭礼交由于你。” 手中禅杖倾斜,这是要将衣钵传承于他的意思。 铭钰抹了抹唇边血迹,双手恭敬接下禅杖。 自破戒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佛堂,整日与佛祖佛经为伴,整个人疲惫不堪。 经历过心魔侵体,他眸中愧疚痛苦散去,更多了丝了然。 失去节奏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 佛门再开,他随普惠踏出大殿。 守在外面原本不抱希望的江延松大喜,上前几步面带笑容:“能见到传闻中的佛子大人,不枉本宫等候多时。也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盯着铭钰的脸,压下心头溢出的嫉妒,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少了些真诚。 落后几步的江棋唇边弧度僵了僵,没想到江延松真能请得佛子出山。 若到父皇面前邀功,恐怕少不了他好处。 只有自己这个像狗腿子一样的陪衬,什么也捞不到。 本来想看江延松笑话,这下他自个儿倒成了笑话。 铭钰面色清冷,如一尊佛像,无欲无求。 他扶着禅杖,单手行礼:“阿弥陀佛。” 而后微微颔首,静立一旁。 等普惠打过招呼,便与之并行离开,一副心向佛祖而未将权势放在眼中的冷淡模样。 等人走远后,江延松脸上多了些狠戾:“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父皇竟还生了将他聘为国师的心思,简直贻笑大方!” 江棋讽刺勾了勾唇又很快压下:“三哥说的是。” 一场为考子祝福的祭礼,却叫各路妖魔鬼怪现了形。 铭钰站在后山,俯视崖下黑不见底的深渊,眉心朱砂灼灼。 凉风撩动他身上的袈裟,目光所及之绝色,月占三分,他独占七分。 次日,皎月轮换,盛日当值,沉入静寂的苦坨山在浑厚的钟声里苏醒。 数千名举子在山脚诚心叩拜,几位皇子代表皇室,携众大臣上山祈福。 苏晚栀换上男装跟在陆引章身边,作为江允辙亲卫随行两侧,傅云鹤则留守太子府。 看见铭钰的那一刻,她微有些惊讶。 想不到称病的小和尚,最终还是成了祭礼的主持人。 法事结束,铭钰转身正要唱念佛号,手中摇晃的宝铎霎时顿住。 本以为了悟放下,可芸芸众生,仍第一眼是她。 第47章 求女施主勾引贫僧 被发现了。 苏晚栀心情愉悦的弯了弯眸子。 祈福由皇子和大臣们的牵头,她待在后面并不显眼的位置,此刻又是男儿打扮。 小和尚甫一转身,却好似有心灵感应般,一眼望见了她。 “娘子看为夫就够了,为夫好看不输那和尚。”在她旁侧的陆引章吃味的说,争宠的小妖精般去捉她的手。 心里诽谤,一个和尚长那么漂亮作甚。 气煞他也,早知外边诱惑这般大,就不带娘子来了。 苏晚栀收回视线,小声嘱咐:“规矩些。” “哦。”陆引章立马变身乖宝宝。 铭钰眸光暗了暗。 自以为平静的心,总会因她出现而再起波澜。 躁动的心跳,仿佛在嘲笑他彼时的天真。 凝神静气,他重新晃动指间铃铎。 上午法事办完,差不多到用斋饭的时候,下午则会有禁卫军从贡院护送一份试卷进文昌大殿供奉。 殿外重兵把守严丝合缝,另有侍卫来回巡逻,确保一只苍蝇也无法飞入。 又一场法事结束后,众人移步到禅场,听铭钰讲经。 “大哥许久不见,近来如何?”江延松声音比人来得快,一双阴沉的脸盯着江允辙,唇边的笑容假得像画上去的。 他朝这里走来时,陆引章就开始低声念叨:“来了来了他来了,狗头子带着他的狗腿子走来了。” 跟配乐似的。 苏晚栀悄悄拧了拧他腰间软肉警告他少说话,陆引章一阵龇牙咧嘴后用眼神卖萌讨饶。 江允辙轻咳了声掩饰差点破功的笑。 等到近前,江延松抬高下巴想拿鼻孔看人,奈何个头欠缺点空间。 江棋礼貌拱手:“大皇兄。” 江允辙没忘记自己现在已经被废掉太子头衔,回以平辈之礼:“三皇弟,四皇弟。” 江延松吊着眼梢:“若非本宫亲自来请,恐怕大皇兄连佛子的面都见不到。父皇有意赐佛子国师之位,若他愿意招揽,父皇必龙颜大悦。” “确有此理。”江允辙温润浅笑,“托三皇弟的福,父皇高兴,才解了为兄禁足。” 说这话时,他目光真诚,出色面容愈发儒雅,周身气度尊贵非凡。 容貌气质处处低他一等的江延松,对比之下,更显出一股小家子气。 江延松冷哼,上前拍了拍他胸口,“哥哥大度让路,弟弟我可要抓住这个力争上游的机会。” 他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的野心,悉数写在脸上。 说完后,抢先去了禅场。 江棋抱歉的看了江允辙一眼,追着江延松而去。 苏晚栀翘起嘴角:“这个四皇子有点意思,谁也不得罪。” 兄弟几人里,只怕行四的江棋才是最善隐藏的那个。 江允辙走在前面,苏晚栀和陆引章落后他一步并肩而行。 “娘子,你注意到狗头子的走路姿势没?”陆引章神秘兮兮说着小话,“他那鞋垫子比石头都高哩。” 在男人“矮子矮,高垫踩,高不高,矮不矮”的唱调里,三人赶到了目的地。 铭钰独坐高台,其他人皆在台下蒲团盘腿而坐。 当他开始讲经时,浮动的行云遮盖住恼人艳阳,只一缕金色光芒刺破云蔼精准落在他所坐的祭坛之上。 背后墙壁的浮雕镀金“卍”字纹熠熠生光,便让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如梦似幻,笼罩在一股神性里,叫人陡然生出几分敬畏。 在内力加持下,他清越好听的声音飘入全场,精准落进每个人的耳里。 宛如自天际而来的梵音。 更有小型飞鸟走兽被吸引至禅场,停留在他身边,形成人与自然一派和谐的画面。 如此之灵性,让人望而生敬。 可苏晚栀望着台上静坐如沐浴佛光的小和尚,却只想将他拽下神坛。 撕碎他的袈裟禅衣,在他身躯上烙满自己的痕迹,尽情蹂躏。 他总能轻易激发她灵魂深处的恶欲。 光是想想,她就有些情动。 为了平复身上的燥热和心底的旖念,她开始跟着铭钰默念经文:“南无提婆离瑟赧 南无悉陀耶,毗地耶.陀哕离瑟赧 舍波奴,揭哕诃.娑诃娑哕摩他喃……” 晦涩难懂的梵语自她唇畔流溢,渐渐融入铭钰的声音。 小和尚睁开眼看向她,二人神魂仿佛在此刻契合。 铭钰声音微顿,再次念经,却好似受她牵引。 就如当初她强势扑倒在他身上那般,掌握着高地主控权。 陆引章嘴里叼着根草,早已靠在江允辙肩膀昏昏欲睡。 江允辙惊愕看向左侧闭目沉浸在经文中的晚栀,鼻尖似有若无的香气,让他充满欣赏的瑞凤眼柔光湛湛。 讲经结束已至傍晚,按照旧例,众人将在寺中休息一晚,素斋整日以表诚心。 半月正高头,苦坨山突生山火,巨大的动静吸引了陆引章的注意。 “娘子,你好生歇着莫要乱跑,寺中有禁卫守护,要安全些,为夫前去探探情况。” 苏晚栀吻了吻他额头:“夫君,注意安全。” 等男人走后,她眼中深情敛去,轻车熟路摸去后山。 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徘徊不定,她飞身将人打晕后丢出竹林,熟练穿过小和尚设下的迷踪阵进去。 她站在木屋外,尚未抬手,竹门已开。 “你来了。”在一方简榻上盘腿而坐的男人,仍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眼睛也不曾睁开一下。 显然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 “我来了。”苏晚栀坐在他身侧,俯身靠向他,红唇轻启,“来见一个故人,借一卷经文。” 铭钰苦笑:“贫僧这里没有女施主想要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心中的欢喜骗不了人。 苏晚栀拿走他挂在腕上的佛珠,按在他心口:“我要的经文,在这里。” 铭钰想要拿回佛珠,转眼被她塞进自己胸口。 她穿的是翻领袍,襟口被她扯乱掉了一粒圆扣,来之前她就揭开了束胸。 佛珠滚落进峰峦山涧里。 铭钰的手被烫到般缩回,俊美的脸庞红霞漫天。 “铭钰哥哥从前只会唤我阿栀。”女人娇嗔的声音贴近在身前,囫囵钻进他怀里一把将他抱住。 她眼角两粒明珠晶莹:“铭钰哥哥可是还在恨我?” 铭钰的手落在两侧,不敢碰她,只能任由她咄咄逼近。 苏晚栀娇笑,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哥哥还是舍不得推开我。” 她媚人的嗓音宛若魔咒,“就像当初一样。” 铭钰痛苦阖上眸子,口中念着佛经麻痹自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他自己最是清楚不过,即便是在中药的情况下,他又怎会推不开一个武力不如自己的女子。 所以不是推不开。 是害怕伤了她…… 也是……不舍放开她…… 攀着他的苏晚栀松开手:“哥哥既然这般不愿见我,我离开便是。” 她起身走到门前,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身后忽的传来铭钰山泉般清冽的声音:“等一等。” 对上晚栀戏谑的眸光,小和尚犹豫再三,似难以启齿。 终是豁出去般开口:“求女施主勾引贫僧。” 第48章 难敌她,终沉沦 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照映铭钰世外仙人般出色的面容。 他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在胸前,像莲花宝座上的圣佛。 可圣佛又怎会在清净之地,说那无视清规戒律的亵渎之语? 若非看清男人眸子里的认真,苏晚栀都要以为方才是自己幻听。 “出家人不打诳语,铭钰哥哥可莫要后悔。”她一步步逼近,能明显听到男人呼吸越发紧张。 故意放慢脚步,她伸手开始解腰上革带。 直到止步近前,湛蓝锦袍落地。 闯进眼帘的香肩白得晃眼,入目的肚兜比他抄写佛偈语时用的朱砂还要艳丽。 金丝绣线的双鲤抱游图,被两轮圆月撑得轮廓鲜明。 铭钰又想起那夜的纠缠,合十的手微微一颤,他紧闭双眸,眼皮上的深褶写满内心的纠结。 他岿然不动,菱唇开合默念经文,意图用信仰驱散眼前的魔魅。 苏晚栀嗤笑:“原来如此。” 她杏眼潋滟勾魂,扯掉头上的绑带,高束马尾倾泄,顺着她雪白香肩披散。 “铭钰哥哥,竟是打的这般主意。”她爬上床,从身后抱住男人的腰,将小脸埋在他颈窝,侧着头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 铭钰继续念经,可僵硬的身体已然泄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是啊,她向来聪明。 又岂会不清楚自己是想以她为媒介勘破情劫。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不破,则不立,纵他佛骨佛心,亦是大道难成。 他抱守灵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苏晚栀躺倒在他怀里,细长好看的手指按在他胸前袈裟上的环扣。 铭钰放下手:“一切法门,明心为要;一切行门,净心为要……” 苏晚栀再次出声打断:“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啪嗒”袈裟扣断。 铭钰睁开眼:“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 她娇笑接话:“虽以爱染心,供养彼佛子。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 指尖轻勾。 铭钰垂眸:“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华,不为泥污。” 她梨涡陷落:“我即芸芸众生,芸芸众生皆我,渡人渡己,何不先度我。” 铭钰微微后仰,柳目淌过一丝讶然。 苏晚栀趁势伸出藕臂勾住他脖颈,主动送上香唇。 两人你来我往,既是论经,也是攻心。 “贫僧受教。”铭钰呼吸乱了节奏,将她按倒在榻上。 他猩红的眸像是入了魔,狭长眼尾挑染一抹绯色,眉心朱砂灼然明艳,在荡漾的灯光下,恍如即将绽放成一朵妖莲。 一夜春风化骤雨,猛打芭蕉,浪颠蓬楫。 屋内素朴没什么装饰,胜在窗明几净。 四扇相接的莲花屏风挡住卧榻,跟前铺一竹席,小案和蒲团放置其上。 三两拨弦听燕语,闻说相思,处处相思。 女孩容颜近距离闯入眸中,杏眼桃腮未施粉黛,泪光涟涟的眸子干净得如同窗外那棵不惹尘埃的菩提。 四时盛景皆在眼,珠帘玉幕,情深似海。 苏晚栀望着他沉沦的模样,水光粼动的眸子里闪过得逞之意。 不染尘埃的佛子,跟整个世界格格不入,谁都不好接近。 当年她借年岁小与之靠近,又用对佛经的领悟天赋,慢慢走到能近他身的圈子。 给老夫人送手抄经文一事,成了她叩开这间木屋的钥匙。 铭钰作为出云寺佛子,自地幼长在苦坨山,除了偶尔随师父出寺行善,踏过最远的地方也仅仅涉足山下的几个村落。 清规戒律和佛祖梵经画地为牢,将他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被供养的神鸟,也会渴望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于是她便是借由小和尚内心深处对外界的向往,每逢下山必带些他不曾见过的小玩意,或是木鸢或是面人。 就用这些一点点叩开男人的心门。 清心寡欲抛诸脑后,清规戒律忘断九霄。 天生佛骨的出云寺圣子,终是难敌勾引,再次弥足深陷在她的温柔乡陷阱里。 苏晚栀抚摸着男人汗渗渗的俊脸:“这次,我可没下药。” 到底是曾叫无数香客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求见一面的佛子,便是堕落在欲海,也仍如谪仙般勾人。 铭钰眼里的愧疚挣扎,最终又融化在蚀骨的慈悲里:“度不了女菩萨一人,何谈度芸芸众生。” 她的反驳,最终成了他让自己沉沦的借口。 听着小和尚转变的称呼,苏晚栀笑容扩大。 什么大慈大悲的菩萨,她是心怀鬼胎的罗刹。 芙蓉红帐,暖玉生香。 五六行红梅映雪,鼻隐丰丘,凤嬉桃山。 时间渐渐消磨在一声声娇呢软语里,窗外的月儿又趁人不注意爬升了些高度,像是在故意偷窥春色。 苏晚栀惯会在情浓时表现自己的冷漠,翻身下床整理好行装,她毫无留念,不曾回头一眼。 “女菩萨。”铭钰面上闪过纠结。 他眉心朱砂依然红得晃眼。 心不静,身难控,他终究度不过这劫。 可他又如何甘心。 苏晚栀停步在门前:“对了,忘记告诉铭钰哥哥,我已经嫁人。日后,便只能有缘再会。” 铭钰瞳孔放大,满眼不可置信,菱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话。 “竹林外的小尼姑不知是谁送上门的艳遇,佛子大人记得处理一下。” 她回身莞尔轻笑,眼中哪有半点刚才床笫之间的绵绵情意。 已近半夜,陆引章估摸着差不多快要回来,她也该赶回去,不然只会给自己招致麻烦。 山头突起的火,铭钰居所外徘徊的尼姑。 桩桩件件都离不开背后某些人的阴谋诡计。 她,此刻也该去看看戏。 铭钰捡起被玷污的袈裟,幽幽一声叹息:“阿弥陀佛。” 比起相信女孩的无情,他更愿意相信她这是生气了。 气他以她为劫,气他自以为是。 自作多情,换来的终是弥足深陷。 若欲放下即放下,欲待了期无了期。 可放下,更比执着难行。 第49章 她正裹束胸,太子突然闯入 出云寺的寝舍分为专待贵客的居士寮房,和随喜功德便能入住的客堂。 苏晚栀跟陆引章入住的客堂,与江允辙居住的寮房隔了一重院落。 飞身到屋顶遥遥一望,山头火光几乎不受控制,快要烧到寺庙左前侧的隔墙。 庙里的和尚正忙着救火,另一波人马则在寺中东奔西跑,好不热闹。 她回房时,屋里漆黑一片,和她走之前一样没什么人气。 重新点燃油灯,脱掉刚穿上的外衣,她正要将束胸绑上,门突然被推开。 她护着胸口警惕回头,对上江允辙错愕愣神的脸。 “抱歉,孤不知表嫂正在宽衣。”男人避嫌转身道歉,却未有离开的意思。 听见屋外传来的嘈杂声,苏晚栀就知道他特地找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否则以江允辙克己复礼的君子风度,不可能在明知她是女子的情况下,还做出擅闯她房间的事。 她继续手里未完成的事,嘴里叼着布的一角,将束胸绕缠几圈后用力勒紧。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江允辙后背一僵,不自觉联想起她裹缠那方饱满的模样。 俊美白皙的面庞不由染成胭脂,想要提步退出,奈何事出紧急,他暂时还无法离开。 苏晚栀穿好外袍才开口:“这束胸白日里绑了一天刚想松开透透气,正愁没法重新绑缚,却不想遭人突然闯入。” “民妇还以为殿下神机妙算,专程赶来为我提供帮助呢。” 江允辙彼时早在太子府领教过她暗讽傅云鹤时的嘴上功夫,此刻听出她话里的调侃,面上羞愧更浓。 他正要再次道歉,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殿下,可有需要用到属下们的地方?” 祭礼上山的有两队禁卫,一队镇守供奉试卷的文昌大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擅离职守。 另一队则负责在寺内外巡逻,以及保护皇子大臣们的安全。 江允辙几步向前:“里面并未见到刺客身影,你们且去别处搜寻,莫要让那贼人逃脱。” 那禁卫首领探头往屋里扫了一眼,犹豫道:“其他地方卑职已派人仔细搜寻,只殿下身后的屋子尚未……” 抬头看了眼江允辙的脸色,他话音渐渐小了下去。 江允辙凛眸,他平日虽温和,肃起脸也不乏威严气势。 苏晚栀自他身后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堂堂大皇子的话也不好使了,还是说殿下不过暂时被拿下储君冠冕,你这个带刀侍卫便也想落井下石来踩上一脚?” “你!”禁卫首领怒目而视,观见江允辙沉下的脸,立刻单膝下跪,拱手抱拳低头,“卑职不敢,请殿下明察!” “请殿下明察!”他身后卫兵跟着跪下。 苏晚栀抱臂靠在门边:“都起来吧,殿下深明大义,又怎会跟你们计较。” 一队人还没起身,不远处就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 江延松拍着巴掌:“本宫着实没想到,还能瞧见这么一出仗势欺人的好戏。” 大半夜的他还穿着那身黑衣,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连头上的金冠都板板正正。 他身旁跟着一脸谄媚笑容的江棋,还有其他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的大臣。 不少人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 苏晚栀扫了一圈,却没有从中见到自己的公公陆向钦。 除了负责出考题的几位大儒,其他四品以上文臣都来了苦坨山。 陆向钦若不是因为皇帝亲封主考官,也没有参加祭礼的资格。 且陆引章也未见人影。 不等她想出其中关联,江延松再次出声:“方统卫只是公事公办,大皇兄却横加阻挠,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挥了挥手,自己带来的两个亲卫就想进屋查探。 苏晚栀收起慵懒往前一站,故作惊讶咦了一声:“方统卫?一个小小的禁卫队长,竟然能在三皇子殿下面前挂上号,三殿下可真是贵人多记事。” 她话一出口,大臣们眼睛都亮了,视线在江延松跟方统卫身上来回流转。 江允辙嘴角勾了又勾,接着补刀:“本宫与这位方统卫误会刚生,三弟便带着诸位大人翩然而至,倒像一阵及时雨。” “本宫不欲多费口舌,只是好奇大皇兄究竟在遮掩什么。”江延松转移话题,“若非故意窝藏刺客,又何必这般拖延时间?” 苏晚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噗嗤出声。 说不过人就开始扣高帽,真当人是软柿子。 她看了身侧一脸温和的男人一眼,挑了挑眉。 江允辙嘴角上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随意发挥。 既然有人兜底,她还不得骂过瘾。 整理了下腕带,她咧嘴:“有三皇子这污蔑人的闲工夫,刺客早跑没影了去。” “我家殿下柔弱不能自理,可承受不住您砸过来的高帽。” 江允辙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虚虚握拳掩唇轻咳。 她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啧啧两声:“我家殿下好歹也是圣上疼在心窝窝里二十年的孩子,真要有个好歹,你们可担待不起。” “这里哪有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说话的地!”有个老臣气冲冲指着她。 她突然露出怀疑神色:“当今圣上最忌讳结党营私之辈,大人跟三殿下凑得这般近,莫非是有一腿?” 其他大臣强忍着笑,害怕被打上结党营私的标签,望天望地事不关己。 老臣气得直拍胸:“休要胡说!” 江允辙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望向满脸铁青的三皇弟,和像是随时要一脚蹬天的何大人,突然觉得自己被打趣的那几句也算不了什么。 江棋看了看他,又瞧了瞧晚栀,眼中明晦不定,心思藏得极深。 江延松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种告诉本宫,你的名字。” 这是想要秋后算账呢。 苏晚栀无辜眨眼。 她心想还好自己没种。 有种的那是公猪。 双手叉腰,她学着陆引章惯有的样子抬高下巴:“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皇子殿下之义弟,太师亲孙陆引章远房表兄——” “窦倪莞是也!” 听出她话外音的江允辙嘴角一抽。 江延松皱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晚栀冲江允辙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将江延松骗进屋。 江允辙清了清嗓子:“三皇弟既然怀疑,不如亲自去找寻一番。” 余光触及身侧人嘴角的坏笑,他也有些疑惑,不知这位似有多副面孔的表嫂又在打什么主意。 第50章 有他给表嫂撑腰,谁敢动她 江允辙一派从容,轮廓柔和的脸始终勾着温润的笑,端的是君子如玉。 连今夜的月光都格外钟爱于他。 反观江延松满面阴沉,跟谁欠了他巨债般,吊梢眼里的嫉妒都快涌出来将人淹没。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将手背在身后,“方统卫,开道!” 苏晚栀凑到江允辙耳旁嘟囔:“我就说他俩不清不楚吧。”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在场的人都听见。 “竟敢藐视皇子,给本宫拔了他舌根子!”江延松恶狠狠盯着她。 江允辙挡在晚栀面前,俨然一副护犊子的样子:“真若是子虚乌有的事,三皇弟何必这般计较。倘叫清净之地见血,不仅得罪佛祖,还会让父皇不虞。” 江棋低眉,小声提醒:“大皇兄此言有理,三哥,还是正事要紧。” 江延松轻哼:“本宫做事,哪轮得到你来说教?” 众大臣面面相觑。 江棋只觉得众人射来的目光均是嘲笑,差点咬断后槽牙。 苏晚栀心想他倒是能忍,不由对他多了丝欣赏。 虽然她也挺看不上这位四皇子,但不管是为了求生存,还是伺机蛰伏。 能丢掉尊严卑躬屈膝给人当狗腿子,这份隐忍就挺让人佩服。 “让他自己进去。”她戳了戳江允辙后腰,声音压得极低。 跟前的人身子一震,从后边看,耳根仿若泣血。 她轻笑了声,这男人还挺敏感。 江允辙压下耳面的燥意,儒雅随和的脸庞保持平静:“三皇弟不问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本宫藏匿刺客,本宫倒怀疑是皇弟特地请人来唱了出好戏。” “若人多眼杂有趁乱栽赃者,本宫有理也说不清,不妨让其他人做个见证,由皇弟你亲自进屋搜寻。” “也好还本宫一个清白。” 他拢了拢袖子,“比起外人,本宫自是更相信自己的亲弟弟。” 世人都称太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但到底当了二十年的皇储,又怎会是单纯的老好人。 江延松见他与自己长篇大论,越发笃定他想要隐藏什么秘密,提步向前:“但愿大皇兄莫要后悔。” 如果屋里没藏着什么,依他那大皇兄的性格,不可能做出百般阻拦方统卫进去搜查的事。 若让他抓住把柄,他绝不会让江允辙有翻身的可能。 他倒要瞧瞧,他这位大皇兄能命好到几时! 当他要擦肩而过时,苏晚栀好心警告:“我这屋子,刺客就算进得去,都不一定出得来,三殿下可要万般小心才好。” “欲盖弥彰。”江延松鼻子出气,像只盛怒中的水牛。 等他进去,苏晚栀眼里闪动起幸灾乐祸的光。 江允辙低头问她:“里面可是有何文章?” “殿下稍后便知。”她故作神秘。 两人说悄悄话时挨得极近,屋前一众大臣老脸一红。 有人暗自嘀咕:“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江棋站在一旁,多看了江允辙身边的人一眼。 此人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若是女子所扮,似乎也说得过去。 大皇兄向来循规蹈矩,宁愿冒着破坏规矩的风险将人带上山,都要留她在身边,足以可见此人在他心底的地位。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不再无懈可击。 想到这里,他眸中精芒烁烁。 房间里突然传出杀猪般的惨叫,方统卫第一时间带人冲进去,随后便是他慌乱的呼喊:“三皇子殿下,您还好吗?” 苏晚栀忙拽着江允辙跟过去,江棋提步,一帮子老臣紧随其后,却因并肩进门而遭卡住。 进不来,出不去。 江允辙偏头看向被晚栀捉住的手,鼻尖近距离窜来的馨香越发叫他熟悉。 苏晚栀抱歉的看了他一眼,兴致勃勃围着四仰八叉,屁股陷进凳子腿圈出空间里的江延松转了一圈。 “三殿下这姿势,大概就是诗文里写不出的‘雅俗共赏’吧。”她摸着下巴,搜肠刮肚找了个形容词。 她去后山之前,在屋里设置了几个简易机关。 本是为陆引章准备,凭他的身手躲过去不难。 若自己回迟了,正好能以此为借口,说是想跟夫君小小玩个情趣。 江延松纯属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倒霉蛋。 此刻他整个人折叠陷进倒立的凳子里,脸上蒙着层白布,半天也起不来,戚戚哎哎的呻吟着。 “三皇弟……”江允辙眼角跳了跳。 苏晚栀掩唇:“放心他死不了,就是可能被夫君的袜笼子熏着了。” 她眉眼弯弯,又问,“殿下觉不觉得他像只翻不了身的大鼋?” “嗯,窦小兄弟说的是。”江允辙忍笑。 边上人多,怕被听见,他索性唤她胡编乱造的假姓。 什么窦倪莞。 其实就是逗你玩。 他这位表嫂着实有趣。 初见面时还以为是位端庄矜持的贵女,讽刺起云鹤才叫人知晓她还有张刀子嘴。 而今又呈现出娇蛮一面。 她好像总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江允辙及时止住想法,命人把江延松拔出来。 只护卫不小心拔了他一只鞋,里面的垫子又在惶恐中抖出,吓得护卫跪地不敢起。 江延松丢了个大脸:“出去,都给本宫滚出去!” 害怕自己的狼狈被其他人看到,他怒不可遏的咆哮,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跪着的护卫踹倒。 两个近卫忙去清场,吓得几位卡在门洞半天的大臣直接摔进来。 江延松的脸比外面的天都黑:“抓住他。” 手指向晚栀,他表情都有些扭曲。 江允辙维护出声:“三皇弟执意进屋搜查,窦小兄弟还曾善意提醒,如何能怨怪得了旁人?” “祭礼事大,父皇想必也不愿今日多生事端。” 江延松冷笑:“大皇兄如此相护,莫非这个小白脸是你的禁脔?” 江允辙气定神闲的样子,跟他的恼羞成怒形成鲜明对比:“本宫观三皇弟脸色不好,还是先回房休息为妙。” 江延松小肚鸡肠,当众丢丑之下,哪里愿意就此作罢。 其他人更不敢上前触他霉头。 不等他继续喊人擒拿晚栀,屋外有侍卫匆匆跑来:“禀大皇子、三皇子殿下,孙大人遇刺身亡!” 第51章 不如在床上等 山火突起在前,刺客出现在后。 江允辙以皇子身份,号召众大臣前去帮忙灭火,奈何火势盛大,无法彻底浇灭。 只好由寺中武僧在挖深渠,浇水埋沙进行阻隔,避免大火烧到寺中来。 众人刚回屋换衣不久,就传来禁卫“抓刺客”的呼喊。 这也是多人衣冠不整就匆忙跑出来的原因。 刺客并非一人,陆引章翻越院墙追其中一人到寺外,有两名已被抓,另有一位跑向客堂。 江允辙因为担心晚栀而带人追来,考虑她女儿身份,这才用为防打草惊蛇为由,独自一人先进屋内。 便有了后来的事。 苏晚栀跟随江允辙进了东屋,死去的大臣面对床里,是被一剑刺穿后心窝而毙命。 这般快的剑,更像是专业杀手所为。 “阿弥陀佛。”方丈带着铭钰进门,“一切众生皆归于死,一切变易之法欲令不散坏者,终不有此事。” 他带着敬意向尸体深鞠一躬,而后开始吟唱往生经。 铭钰跟随其后,清冷出尘如仙,荒无一物的眸子,只在看见晚栀时微微泛起波动。 江延松整理好着装,踏进房间就开始发难:“孙大人死在出云寺,方丈无论如何也该给本宫一个交代。” 方正念完了经才睁眼:“阿弥陀佛,老衲定会彻查。” 江允辙面露沉痛:“此事只能暗访,切莫再惊动他人,前来参加祭礼的诸位,须得守口如瓶。” 他闭了闭眼,“若有违者,杀无赦!” 孙大人死得冤枉,但春闱在即,为防人心惶惶,身为皇族子弟,他只能以大局为重,将事情强压下去。 江延松本欲反驳,不知想到什么,沉默闭上嘴。 人群后不显的江棋讽刺勾起嘴角,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让人将孙大人的尸体运到佛殿,由方丈带着出云寺僧人为其办一场法事。 江允辙问及文昌大殿,知道那边没有异动后,紧绷神色才稍微放松。 被抓住的两个人已经自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出了命案之后,其他大臣也是战战兢兢,回到屋子也是辗转难眠。 还有两个杀手行踪未定,难保不会杀个回马枪。 禁卫门加强了巡逻,整齐的脚步声响彻后院。 每个人都一脸凝重。 跨过门槛时,心不在焉的江允辙差点被绊倒。 苏晚栀伸手扶了他一把:“殿下是有心事?” 江允辙声音里满是愧疚:“孙大人是因我而死。” 东屋宽敞通风好,他怜孙大人有喘疾,才主动相让。 所以刺客真正想杀的人并非孙大人,而是他。 对上晚栀了然的眸子,他扯了扯唇:“是我愚钝,忘了表嫂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承蒙夸奖,确实如此。”苏晚栀笑容灿烂。 江允辙望着她惊鸿笑靥出神片刻,及时收回目光,只觉心底阴霾忽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散。 他说:“谢谢。” 苏晚栀松开扶住他的手后,就跟他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谢什么?” 江允辙勾唇:“谢表嫂在我闯入时,不启动机关之恩。” “哦,忘了。”她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没再将注意力放在旁侧的男人身上,她微眯着眼,视线追随着刚从不远处经过的一队禁卫。 江允辙顺着她视线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意识到她可能只是凝视那个方向,担忧引章表哥的安危。 正想安抚几句,却见她蓦地拔下自己腰间匕首投掷出去。 她像是没什么力气,准头也不足。 但心怀鬼胎的人却骤然受惊,下意识往出口的方向逃去。 那逃走的刺客竟隐藏在禁卫军里! 皇城禁卫护甲包裹到头,月黑风高,他杀掉一人偷偷取代,也不是不可能。 却没有人想到这一层。 因为每隔一时辰的巡逻交接,都会进行点卯,他此举无疑自投罗网。 但若有人出手掩护呢? 江允辙拽住想要追过去的晚栀的胳膊:“表嫂不会武,如遇危险,表哥岂会放过我?” 苏晚栀收回脚步,上下打量他几眼:“一次性出动四名死士,殿下的命可真值钱。” 她揶揄的视线从头划到脚,让江允辙不自觉挺直脊背,有种随时要被她肆意眼神扒光的错觉。 他微红着脸偏过头:“表嫂如何得知他就是那刺客?” 苏晚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的直觉。” 她总不能告诉这家伙,是自己看出那人体内有,与之前那两名自尽杀手相似的中毒痕迹,才因此辨认出来。 大雍一些世家大族皆有豢养死士的传统,虽有明令禁止,却不妨碍有人悄悄培养。 为了让他们更好控制,用毒便是最佳选择。 跑出去的刺客被禁卫围追堵截,最终也以自尽收场。 得知消息的苏晚栀啧了声:“看来皇帝养的兵,也不是太行。” 江允辙无奈一笑,抿唇不言。 他又如何不知,三皇弟先前污蔑他窝藏刺客,不过是为替那逃跑的死士拖延时间。 祭礼事关重大,几乎跟国运挂钩,纵然他死在今夜,说不定也会落得个跟孙大人一样的下场。 被掩埋死亡真相。 三皇弟可真是好算计。 苏晚栀向他告辞后准备回房,受了惊的众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不见踪影—— 入夜后自始至终都不曾露过面的陆向钦。 众目睽睽下她也不好暴露自己的底牌,如今也只有一个等字。 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里复盘分析,她敢断定,放火烧山和刺杀江允辙,以及引尼姑去后山的幕后并非是同一个人。 那烧山者放火,倒像是为了救江允辙,而故意引他出去。 回到自己入住的客堂,她踏空的步子悬了悬,落地时屏住呼吸,面上闪过一抹警惕。 烛火在这时燃起,收起火折子的铭钰优雅伫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苏晚栀的视线下意识优先落在他缠在腕间的佛珠上。 就在不久前,这玩意儿还是她在颠鸾倒凤之际,拿来调情的道具。 她加快脚步靠近男人,指尖勾住佛珠卷了卷:“铭钰哥哥与其站在这儿,不如在床上等。” 第52章 除非哥哥任我为所欲为 见他还闭着眼,苏晚栀松开佛珠绕到他身后,一双藕臂水蛇般从腰侧缠住他。 一手抚摸在胸前,一手缓缓往下。 “才将人家亲了个遍,就翻脸不认了,佛子大人好生绝情。” 似乎忘掉穿好衣服不认人,走得十分潇洒的人是自己,她娇笑着倒打一耙。 铭钰如天上月人间仙的容颜,在她突然的靠近和调戏的言语中骤红,波动的心神导致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法器。 他常年将自己囿于冷清之地,以为自己会终其一生供奉我佛,从此心无旁骛直到成就金身。 直到她的出现将一切打破。 缘因劫起,劫因缘灭。 而今放下反倒成了执念。 他僵硬着身体:“女施主,请、请自重。” 在胸前腹上撩拨的柔荑,却加重了力道。 带着独特馨香的呼吸扑洒在耳畔,像一把炙热的钩子能够烫穿他修道多年的魂魄。 “床上叫人家女菩萨,床下叫人家女施主,哥哥翻脸比翻书还快。”苏晚栀轻蔑勾唇,“再说人家重不重,抱着人家摇晃的哥哥不是最清楚吗?” 不高兴时生疏唤他佛子,兴致来时亲昵喊他哥哥。 她总是这样变化多端,偏偏每一步都能精准的踩在他软肋上,叫他那仿若藏经阁的脑海一片空白。 铭钰脸已红得胜过枝头春杏,屏住呼吸的他慌乱拨弄佛珠:“贫僧来寻女菩萨,是有要事相商。” 苏晚栀含住他厚实的耳垂,含糊不清的说了句:“真乖。” 铭钰身体颤了颤,合十在胸前的双手始终没有放下,他菱唇开合:“阿弥陀佛。” 怕再惹人生气,他连拒绝的话都不敢提及。 苏晚栀心情愉悦的松开了他,懒散往背后不远的榻上一靠,右腿曲起,弯了弯水波荡漾的眸子。 “我跟佛子似乎也没什么好谈的,去如来兮来如去,尘缘已绝自然该了已了。” 铭钰转身看向她,放下手捏住腕上垂落的珠串:“情生欲起,如何能绝,戒律已犯,如何能了?” 声声控诉里,是他的贪嗔痴念。 苏晚栀单手托腮,直盯着他瞧。 小和尚被拖拽下红尘,到底多了几分人气。 那双柳叶眼,比当初临下山前,被她硬上弓时的隐忍好看得多。 她笑得没心没肺:“哥哥不如先把我伺候高兴了,余下的自然好说。” 铭钰蓦地想起上半夜纵情破戒的一幕幕,羞赧阖眸双手合掌:“阿弥陀佛。” 既不反驳她,也不说有什么事,跟个佛像似的立在那里不动如钟。 苏晚栀可没想跟潜心修佛二十来年的人比耐心,她直截了当的问:“说吧,你想干嘛?” 又是那股带着疏离的口气,听在耳里仿若针扎。 铭钰腰背挺直,面上平静如无风湖面:“女菩萨乃贫僧有缘人,贫僧欲随女菩萨下山遁入红尘。” “直至勘破情关,修成正果?”苏晚栀领会到他未尽之意,讥诮嗤声。 眼前人分明是想借她从情劫中脱身,从而立地成佛。 深入局内,而寻破解之法,倒是跟棋盘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想要赢得筹码,也不看看执棋人是谁。 她只觉得小和尚单纯得可爱。 铭钰手中不自觉捻动的佛珠泄露了他的紧张,低头垂眸,余光却扫向她的脸。 到口即出的法号,兀的变成一句哄人的话:“女菩萨慈悲。” 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劫之源头寻破劫之术,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办法。 此时此刻,在心里,他的佛仍比一切重要。 苏晚栀从床上起身,走向他,灵活的手指熟练钻进他僧衣:“如果我答应,哥哥是不是就可以任由我为所欲为?” 她捉住男人的手圈在自己腰后,两人身体相贴,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扬起小脸望着男人,狡黠飞过杏眼,艳色无边的容颜跟动情时的媚态重合。 “阿弥陀佛。”铭钰松开手后退一步。 又是这种不敢正面与她对峙的逃避态度。 “我有什么好处?”她也不再逼迫,靠在一旁的床柱上抱臂询问。 铭钰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问。 讷讷动了动唇,他有些羞涩的说:“贫僧可每日为女菩萨诵经。” 苏晚栀脸一黑:“人还没死呢,圣僧就想超度了?” 铭钰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再次浮现红晕:“贫僧可护女菩萨周全。” “大雍皇城繁华安宁,我一深闺妇人,实在想不到会遇到何种危险。”她轻笑,“即便遭遇刺杀,圣僧又安敢还击再破杀戒?” 针对她这个问题,铭钰仔细想了想:“佛说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一切诸果,皆从因生。若有人刺杀女菩萨,贫僧动手诛杀,实乃因果轮回。” “真若出现此事,贫僧会多为其诵念几遍往生经,送其轮回转世,再结善缘。” 小和尚认真的模样,让苏晚栀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令她不禁怀疑,这家伙修习佛道多年,将方丈推崇的“不杀生论”修去了哪里。 世人信仰供奉的佛子,却好似成了妖僧。 她不禁望着男人眉间朱砂出了神。 铭钰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含羞敛眸。 苏晚栀对他说:“还有一件事,圣僧似乎忘了,我如今已是有夫之妇。” 床榻之侧新婚丈夫爱吃飞醋,府内还有个争强好胜的小叔子对她虎视眈眈。 小和尚真要跟着她回去,岂不是得乱成一锅粥? 铭钰脸色煞然一白,他复又合掌:“阿弥陀佛,是贫僧僭越。” 苏晚栀眸光闪动:“圣僧既然与我绑定,我自然愿意助尔塑就金身。” “晚栀可为圣僧指条明路。” 铭钰清冷如月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女菩萨请讲。” 她浅笑嫣然:“听说大雍陛下有意请佛子出山,任国师一职。” 早晚都要有这一遭,不如让它提前。 正好她可以借小和尚探知宫中动向。 且出云寺佛子一名早已名扬,再有国师光环加身,由他而生的预言,自是更具说服力。 “谢女菩萨提点。”铭钰躬身行礼。 此时夜色将了,天现微白。 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娘子,为夫回来了!” 第53章 (求书评)娘子胸前怎会有红印 “我夫君回来了,要不圣僧往床底躲上一躲?” 老远就听到陆引章的大嗓门,苏晚栀看向一旁僵愣原地的铭钰,调侃似的说。 铭钰往那木榻瞧了眼,似乎在思考按她意思来的可能性。 认真的样子,仿佛在钻研一篇复杂的佛经。 不待他挪脚,一道朱红身影已推门而进。 “你个秃驴怎么会在这里?!”陆引章第一眼就瞧见了气质绝尘的铭钰,质问的声音带着被偷家似的愤怒。 他冲上前挡在苏晚栀跟前,一只手举起捏着拳头,灰扑扑的脸上堆满警惕。 像是对方要不给出个合理由头,他就要将人揍得鼻青脸肿。 铭钰淡然而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陆引章放下手,冷哼:“爷一点也不善哉!” 一个出家人半夜跑人家媳妇屋里作甚?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好和尚。 苏晚栀将他拂开:“瞎咧咧什么,夫君瞧我们的样子像是在做何苟且之事吗?” “莫要污了佛子名头。” 她学着铭钰刚才的样子,合掌在胸前微微欠身:“阿弥陀佛,还要多谢圣僧替二娘诵经祈福。” 铭钰一派高僧模样:“佛渡有缘人,女菩萨无需多礼。” 他当着陆引章的面,将手中佛珠递给晚栀,“我佛如影随形,将护佑女菩萨一生无忧。” 微笑朝男人颔首后转身出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小和尚的所作所为里藏着一丝暗暗的挑衅。 陆引章衣裳破损,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头上的冠都被打落,长发凌乱披散。 俊秀的脸上除了些脏污,倒是没有任何伤口。 但他左臂不自然的垂下,似乎无法正常抬起。 “夫君怎么受伤了?”苏晚栀发现不对劲,连忙查看他伤势。 陆引章如同一只突然得到主人关爱的小狗,一双桃花眼亮得出奇。 他傻傻咧嘴:“还是娘子关心我。” 瞧,他都没说自己受伤,娘子就发现他伤在何处了呢。 娘子果然最爱他。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小鸟一样,正欢快的唱着歌儿。 苏晚栀一脸关心,先替他把了脉,见他体无内伤,面上凝重才消去大半。 “只是脱臼了,夫君忍着些,妾身帮你接回来。” 之前就告诉过男人她略懂岐黄,所以她此刻也没继续藏拙的意思。 不是所有底牌都要隐藏,适当绽放一些光芒,偶尔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好——嗷~~~” 陆引章刚应声,胳膊就被她找准时机一扭。 他活动活动完好的胳膊,兴奋的说:“娘子简直妙手回春天!” 苏晚栀嘴角一抖,这夸奖还不如不夸。 就凭这厮的文辞水平,她实在想不通老爷子非逼着他考学的目的。 陆引章忽然想到什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脑袋在她胸前蹭了蹭:“娘子,为夫的手好痛,需要娘子亲亲才能好得更快。” 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实在让晚栀无奈。 她捧着男人的脸,在他唇上轻啄。 被这家伙找准机会加深了吻。 苏晚栀夜里才经历过一场情事,身子本就酥软,经他此般撩拨,几乎要化作一滩春水散开。 “不要拒绝为夫。”陆引章感受到她的抗拒,“为夫也能令娘子快乐。” 或许是察觉到某些人看自家娘子的眼神过于炽热,或许是源于身体上缺陷的自卑。 他沙哑的声音充满卑微的乞求。 望着他可怜巴巴的眼,苏晚栀抵在他胸前的手松了些力道,被他用牙叼着解开盘扣。 而后便是束胸。 只肚兜小衣掩不住的半轮明月上,几点红痕如刚含苞的石榴花,灼目的红刺得他眼泪差点要掉落。 他沉默垂眸,想替晚栀拢好衣服:“娘子,为夫想休息一会儿。” 苏晚栀一看身上的印记便知他为何会这样,只是想不到他竟没有大声质问,而是选择默默忍受。 她一巴掌扇过去:“夫君在想什么?是在怀疑妾身与人厮混?是觉得这束胸摩擦出的痕迹是野男人留下的炫耀品?” 夹杂着怒气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嘲弄。 捂着被打的脸的陆引章,黯然受伤的眸子却骤然绽放华彩,他心虚的解释:“我、我没,娘子你别误会,我只是怕白天有人突然闯进来。” “要是娘子的玉体被他人窥见,我、我只恨不得戳瞎那人双眼。” 他死皮赖脸的抱住晚栀不肯撒手,跟小猪挠痒痒似的在她身上蹭着卖嗲。 哪还有一点嚣张跋扈的京城第一纨绔样子。 苏晚栀推不开,索性不管他,倔强偏开脸,也不叫眼泪流出来,偏能让人感受到她此时的绝望与悲伤。 陆引章一下子慌了神:“娘子你别难过,是为夫错了,为夫再也不敢了。” 她闭了闭眼:“妾身想回府了。” “娘子,我……”男人捉着她的手,“娘子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他陆引章这辈子不得父母喜爱,好不容易娶回个时刻担忧他关怀他的媳妇,又怎会将人推开。 世间千万华丽辞藻堆砌都不足形容他家娘子,这般美好的人,他又如何舍得她因自己而难过破碎? 他跪在地上抱着晚栀的手不愿松开,坚持将死皮赖脸贯彻到底。 苏晚栀神色麻木的扣好衣服:“夫君可记得自己曾经也说过这话?” 她总不能次次都因一些小痕迹想法解释,与其给自己找累,倒不如先将事情做绝。 并非只有情敌的出现会让人患得患失。 她偶尔表现出的绝情,亦能有相同效果。 如此,男人将来便是发现什么,也会主动为她寻来理由。 陆引章怔愣了下,只觉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顺畅的话来。 是啊,娘子寻他去挽玉阁而晚归那次,他也是这般作出保证,甚至举手发过毒誓。 “娘子……”他不敢松开手,面色憔悴而黯然。 他只是…… 只是太害怕娘子会离自己而去了。 苏晚栀挣脱他的束缚,他顺势倒在一边,开始耍赖装可怜:“哎哟,娘子,为夫好痛啊~” 径直走向门口的人,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他浑身血液霎时凉了半截。 第54章 表弟快帮我哄哄娘子 苏晚栀去了前院,才得知陆引章将那最后一名刺客给带了回来。 男人倒是终于聪明一回,知道先卸掉刺客的下巴,又挑断其手脚筋,彻底断绝他自杀的机会。 同时被带回来的,还有他老爹陆向钦。 几乎失踪一夜的人,最终被陆引章从山谷背回。 陆向钦的解释是,夜里起来出恭,突然发现山火,想要去查探情况时,不小心滚下了山。 他如今脚摔断了骨,养伤还得一段时日,下山后便会奏请皇帝卸任会试主考官一职。 苏晚栀听闻后面色微变,一切终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一场祭礼整出这么多事,前来参加的众人被折磨得满脸憔悴。 送来供奉的考题,在祭礼结束后,已从文昌殿请出,重新送回贡院封存。 昨夜里,大概也只有文昌殿一处最是相安无事。 苏晚栀看向江允辙沉思的脸:“殿下莫不是在想,为何竟无贼人打那试题主意?” 江允辙浅笑温雅:“文昌殿守备森严,自然无人敢闯。” 她却答道:“有人声东击西,若用巧思,未必不得行。” 文昌殿并非单独大殿,而是与天王殿贯通,出入口便有四处。 五个死士深夜出动,为护皇族贵胄及诸位大臣,禁卫主力必然在此。 余下的禁卫军纵然对文昌殿严防死守,未必没有疏漏之处。 若她想争储,必先对文昌殿下手,一旦考题泄露,代替皇家前来的皇子和众大臣必遭问责。 而身为大皇子的江允辙首当其冲。 他刚被废储,再被降罪,皇帝就算想再为他恢复太子身份,也不会急于一时。 只要他一日不再是太子,其他人自然就有了更多机会。 她能想到的点,别人亦能想到。 之所以不那么做,只能说明从贡院带来的试题本身就有问题。 先前他们一同去往孙大人被杀现场,江允辙后知后觉般问起文昌殿消息时,她就察觉到了异样。 那份考卷很有可能只是摆设。 或者说—— 诱饵。 江允辙瑞凤眼里笑意加深,带着求指教的语气问:“不知表嫂有何见解?” 苏晚栀惊讶看向他:“里面的玄机,殿下应该最清楚才对。” 她耸肩反问,“不是吗?” 江允辙轻笑出声:“表嫂若为男儿,允辙必引汝为知己。” 她却不高兴的板着脸:“民妇原以为殿下与世人不同,没想到也免不了落俗。” 江允辙表情微滞,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了她生气,竟连自称都和往日一般生疏。 他谦恭拱手:“若有错在先,允辙向表嫂道歉,还望表嫂指点一二。” 苏晚栀俏生生的小脸寒霜遍布:“男人女人,皆不过一撇一捺,同样生在女子胯下,缘何男子就要高人一等?” 她一手握拳贴在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望向远处的天,目光悠远而深邃。 “若真论起智计,可不见得巾帼弱于须眉。” 江允辙静静而立,黑眸温润动容。 望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她身上有股不输于任何人的争锋气势,如同一把破封的宝剑,傲视群雄所向披靡。 这样的她,当真比今日当空的艳阳还要夺目耀眼。 江允辙平静的心,忽而像寺中震鸣的铜钟,亘古音波久久不息。 他再次赔礼:“表嫂所言极是,允辙深以为然。” “娘子说得对!”陆引章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冒出来,头上还沾着片树叶。 男人扬起讨好的笑,将手背在身后,忸怩的往晚栀面前挪。 扯了扯她的袖子,眨巴着眼卖萌,“娘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犯我、我就不得好死!” 他晶亮的眸子慢慢黯淡下去,娘子还是不肯原谅他。 就连他发毒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阻止他说出诅咒自己的话。 苏晚栀甩手拂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冲江允辙点头:“不打扰殿下,民妇先行告退。” “娘子!”陆引章想要跟上,被身后的人拽住。 江允辙还是那副温和模样:“表嫂尚在气头,表哥不妨让她静上一静。” 陆引章恹恹点头:“我听你的。” 表弟比他有脑子,相信表弟准没错。 江允辙见他无精打采,好奇问询二人间发生何事。 陆引章心直口快:“我亲娘子时,将她身上被束胸勒出的痕迹当成了……” 听他毫不遮掩将闺房之事脱口而出,江允辙面色泛起浅红,不由想起自己无意闯入时见到的画面,耳根颜色不由加深。 他掩唇咳了咳:“表哥确实大错特错。” “我、我也没直接说出来。”陆引章蔫巴巴的。 江允辙叹息:“表嫂蕙质兰心,自是敏锐。” 他说起自己跟晚栀共同应对江延松栽赃,又一同去查探孙大人死因之事。 “若非表嫂聪睿,也捉不到混在禁卫队中的刺客,只怕我也会再遇危险。” 他语带感激,替晚栀补充解释。 陆引章越发愧疚,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真不是人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呜哇哇,我要弄丢娘子了,表弟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江允辙捂脸:“表哥你何须如此。” 他真有种拔腿而逃的冲动。 表哥此举,实在难登大雅。 陆引章哪管什么雅不雅,他手撑地挪着屁股靠近江允辙,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 “呜呜表弟你那么聪明,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我会不会成为孤寡老人全看你了……” 江允辙唇一抖,有些后悔刚才跑得晚了。 “表哥你还是先让嫂嫂冷静冷静,且等回去再想办法。”他无奈提出建议。 已经走远的苏晚栀自然不知哥俩的这出闹剧,她直奔佛堂找从前相识的几个沙弥,询问铭钰居处外发现的尼姑情况。 “回师姐,那人是苦坨山另一边掩月庵的尼姑,如今已被师父派人护送回去了。” 晚栀并非普惠亲收的弟子,这声师姐还是她拿糖葫芦哄着几个小家伙叫的。 “她只说是仰慕师兄,这才偷偷跑来。” 另一个小沙弥学着普惠的样子,双手合十一边:“阿弥陀佛,欲不静则心不诚也。 摇头晃脑的样子着实滑稽。 江允辙要到午后才下山,她想了想,决定前去掩月庵打探一番。 半途却察觉有人躲在矮树丛,她拾起一根树枝往上狠狠一敲:“谁?出来!” 第55章 哑尼姑,神秘人 正当苏晚栀思考要不要将树枝捅进去,逼里面的人现形时,那人直接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是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尼姑。 她抱头蜷缩在地,身上衣服破损到几乎难以蔽体,暴露在外的皮肤能看到大片大片灼伤痕迹。 “你是谁?”苏晚栀眯着眼,谨慎往后退了两步,手里长枝捏紧,只要她敢有异动,就会化作武器直刺她死穴。 出云寺乃佛门清静之地,除禁卫军佩刀而入外,其他人基本都是空手上山。 也只有几个皇子在腰间挂了不显眼的匕首。 江允辙的那把,就被她当成了用来打草惊蛇的石头,吓得那伪装成禁卫的死士当场露出马脚。 那尼姑浑身颤抖,十分惊恐的样子,不敢抬头。 她嘴里发出含糊的:“啊啊-啊---” 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清楚。 然此般表现,焉知不是故意示弱的手段。 仔细盯着她的苏晚栀忽然一愣,在她合拢的指缝间看到了一块熟悉布料。 她抬脚踢飞一块石子击向面前的尼姑,此人一点防备没有,被击中穴位的她仰面倒地不能动弹。 也叫苏晚栀看清了她满面疮痍的脸。 显然跟她身上的伤一样,都是火烧留下的丑陋伤疤。 晚栀夺走她手里的布料,想起跌落山谷被陆引章背回的陆向钦。 跟着去瞧她那位公公伤势时,她就发现其衣物上有破损,只是当时并未起疑。 觉得是跌落时被树枝划破。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这布料又是你从何得来?”她蹲身在尼姑面前,掐住她的脖子,并没有用力。 被点了穴的人身体不能动,嘴里仍只能发出短促的音调。 苏晚栀又问:“你不会说话?” 女人眨眼表示回应。 还是个哑尼姑。 苏晚栀看了下周围,她正在苦坨山半山腰处,距离出云寺和掩月庵都不远。 想了想,她纵身将人提起,从小路去了铭钰后山居所。 这里设有迷踪阵,外人很难踏入,是个用来审讯盘问的好去处。 男人约莫在前寺,木屋空无一人。 她熟练找到屋里的备用药箱,先替女人简单处理了下身上的伤。 刚才她摸过脉,此人并无内力,对她没什么威胁。 但她仍没有轻易替女人解穴。 “眨眼作答,确定眨一次,否认两次。”她盯着女人。 女人眨眼。 她看向手里的布料:“你见到了这块衣料的主人?” 回答她的是一次眨眼。 “它是你捡的?” 两次眨眼。 “你们有过拉扯?” 眨眼一次。 “你昨夜去过出云寺?” 眨眼一次。 “你是掩月庵的尼姑?” 女人眨了下眼。 苏晚栀没再问下去,祭礼当天出云寺戒备森严,但防控主要集中在后舍。 况且百密尚有一疏,又有人趁夜烧山放火,前院僧人救火心切,防守出差错也正常。 不然那个被她打晕的尼姑也不会出现在后山。 说是钦慕于佛子才起了坏心,安知不是有人背后作梗? 将线索串连,苏晚栀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陆向钦半夜看见眼前的哑尼姑这才追出寺外,他因不熟悉山路,所以在拉扯间被女人挣脱,自己也脚滑摔下山伤了腿。 追着逃跑刺客而去的陆引章,正巧碰见不良于行的他,便在抓住刺客后将他也背了回来。 她眸光忽然冷凝,视线直逼眼前人:“你跟陆向钦认识?” 女人表情明显顿了顿,眨了下眼睛后,又迟疑的眨了眨。 苏晚栀冷哼一声,她立刻吓得目瞪神呆。 陆向钦能在大半夜不顾身份追她而去,两人之间必然有着不浅的联系。 至于什么关系,还有待查证。 但一身疑点的人,也万没有放出去的道理。 她将手里的布料扔开,对女人说:“你暂且先留在这里。” 女人眸光亮了亮,神色有所放松。 捕捉到她表情变化的苏晚栀抬手将她迷晕,写了张字条留下后,便离开了后山。 回屋的铭钰瞧见木门微敞,先是一愣,而后加快步伐。 看见躺在地上的人时,他清冷的眸子里快速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阅完晚栀留下的信后,他紧抿的唇小幅度上翘,很快又恢复原来那游离于人世间之外的模样。 见哑女醒来,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往后先留在此处。” 他浑身散发着冷淡气息,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此番去前殿,他也准备向师父请辞。 他要下山破他的劫,悟他的道。 成或败也,皆系于一人。 后山竹林设有阵法,其他人进不去,女菩萨留在这里的人也出不去。 他闲暇时在后院里种下的那些菜,和屋后地窖中的米粮,足够让她自给自足。 也不算辜负了女菩萨的安排。 大雄宝殿。 主位供奉的释迦牟尼金身前,铭钰将手中禅杖交还。 普惠面色沉重,他抚了抚花白长须,再次问道:“一入如来大寂灭海,永不退转,此去或无回头路。” “铭钰,你可考虑好了?” 铭钰躬身:“师父,弟子已经过慎重考虑。” 佛说是非对错,在于选择,若觉迷惘便从心也。 普惠闭眼叹息,念过佛号后接回禅杖。 执念不解,终难成佛。 是恶是善,皆难定论。 在铭钰磕过头后,他又道:“自汝成为佛子后,代表的便不再是己身。为师说的,你可明白?” 铭钰面色无波:“弟子明白。” 普惠拍拍他的肩:“罢了罢了,汝且谨记,三思而后行耶。” “弟子谨记。”他仍旧冷淡。 他出了殿门,等候已久的江延松便带着敬意迎来,脸上笑得比全盛的菊花还灿烂。 祭礼上的那场山火,也成了上天请佛子入俗世历劫的警示。 佛子入宫受封国师,三皇子当朝被表功受了赏赐。 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掩盖了孙大人丢命的真相,以及夺嫡背后的锋芒。 夜深人静,城郊别庄。 江延松将亲卫赶出去,独自一人在屋中踱步等待。 不多时,室内书架翻转,露出背后的石门。 门开后,走出一个全身上下都遮掩在黑色幕篱里的神秘人。 ----- 原来的书名被搞啦,所以换了个新名字(呜呜呜) 第56章 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奸臣 厚实的黑纱几乎隐去他的身形,只能从个子和所穿的皂靴,判断出是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 随着他走动时飘动的幕篱,隐约露出长袍底端一圈飞鸟纹。 他走出石门后,身后两个人跟出来。 左边的猛汉膀大腰圆,手持两个轮刃,络腮胡子挂满脸,鼻前穿着金圆环,一把小辫扎在颅顶。 他上身裸露,胸前毛发旺盛,下边穿着短裤,腰间缠着衣服,赤脚落地。 看模样凶神恶煞,观打扮更不像大雍人。 另一侧跟他并排的精瘦男,腰间别着弯月刀,脸白似水鬼,眼下黑如煤,身上穿的同样是异族服饰,只是要相对正经些。 可别小瞧了这看似被榨干的虚脱瘦猴男,他脖子挂的一直垂到肚腹的人骨项链,足以显现他的心狠手辣。 江延松丝毫没有平时在人前的高贵,哈腰弓背一脸敬畏的迎上前去:“燕回先生,您请上座。” 被称作燕回的神秘人坐到主位,身后一壮一瘦的两个护卫分别立于他左右两侧。 燕回端起桌上的茶,并没有送到唇边,而是随手一扬砸向他。 江延松眼里闪过屈辱却不敢躲开,茶盏从他肚子弹回地上碎成几片,他那绣着四爪金蟒的锦衣湿濡一片。 “请先生息怒,不知延松何处惹到了先生?” 少顷那瘦子已逼近身前,嗓音尖细:“主子做事你就受着,多话是不想活了?” 他桀桀笑了几声,把玩着胸前骨头,“还是说你小子也想成为老子的装饰品?” 江延松吓得双腿直打颤,身上泼的茶水都在他惊恐的表情下,像是被吓尿了裤子。 “不敢不敢。”他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 瘦子将弯刀往他脖子前一横,他立刻闭上嘴再不敢言语。 燕回声音沉哑:“赛东。” 出列的人立马回到原位。 “本尊说过,他现在还不能死,谁让你自作主张出动死士?”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身侧的两个护卫立刻抬高了手中武器,压迫力十足。 猛汉双手上的轮刃像铜锣一样敲击,他扭动脖子,嗓音粗犷:“主子不如把他交给我,正好试试今天的刀钝不钝。” 赛东尖声表示不满:“赛西,你怎么总喜欢跟老子抢人?” 燕回只是轻咳一声,满身杀气的两兄弟立马乖乖闭上嘴。 江延松咽了咽口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回、回先生,我、我只是觉得那是个除掉江允辙的好时机。” “只要他一死,皇位必能被我收入囊中,届时延松愿与先生平分天下。” 藏不住的野心,让他本就不算俊俏的脸些微扭曲。 说到最后时,他还谄媚的看了座上之人一眼。 燕回讥笑了声:“跟着本尊的指令,你想要的自然能够得到。” 他起身不欲多语,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冰冷,“下不为例。” 说完便又重新踏进石门。 壮汉赛西落后几步,右手轻轻甩出,轮刃飞向呆掉的江延松,割掉他一缕头发后重新回到手里。 “大雍废物。”赛西哈哈大笑,跟进暗道。 书架再次翻转,重新复归原位。 独自留在屋里的江延松脱力跌坐在地上,下身衣袍湿了大片。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脸上有种头还在的庆幸。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就要人首分离。 他也不知燕回庐山真面目,只知道那人本事极大,不然也不能让西域双煞誓死追随。 当初燕回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帮他谋夺帝位。 包括给江允辙下的淫毒,都是此人交予他。 本是为弄死江允辙,却没想到燕回临时反悔,不准他再对江允辙出手。 江延松摇摇头不再多想,只知道有这个人的帮助,他距离皇位能够更近一步。 但今日遭受的耻辱,他迟早有一天会还回去。 想到这里,他面上满是阴毒。 ----- 丞相府,密室。 高蟠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稍有些丰腴的脸上尽是不情愿:“爹,不就是折了五个人嘛,再花些银子培养就是,咱高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双手撑在桌前,背对着他的高俅,回头猛地踹他一脚,恨铁不成钢的怒骂:“那是银子的事吗你个蠢猪!” 培养一个死士都不容易,莫说是五个。 其中耗费的资源,又岂能简单用银钱计算。 父子两人都一脸富态,高父更是忝着个大肚子。 他眉浓眼长,精光炯烁,蓄着山羊胡。 “你知不知道当今圣上最恨结党营私,你竟敢代表高家站队三皇子!” 他手指着自己儿子,气得直哆嗦。 高蟠阴狠反驳:“那又如何?姑姑这么多年也就惠宁一个女儿,我们高家除了帮三皇子还能帮谁?” “父亲总不会是想将孩儿推到那个位置上。” 高俅又是一脚:“凭你也配?” 呵,他哪能不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几个子辈全是一帮没用的草包。 脑子恐怕是都长到他女儿头上去了。 若雅馨那丫头是男儿身,他何愁高家不会辉煌鼎盛? “嗷~爹你是想要孩儿断子绝孙吗?”高蟠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嚷嚷。 高俅看他这熊样,越想越气:“滚!给老子滚远点!” 高蟠见他真的发火,连滚带爬跑到出口。 高俅重重叹口气,这个蠢东西主动献出死士,俨然就是将高家绑到了三皇子船上。 储君之争又岂是那般容易。 一旦站错队伍,等待他高家的就是灭顶之灾。 他来回踱步,思考着破解之法。 自己亲妹妹入宫后肚皮不争气,他夫人肚皮倒是争气,却没能生出个争气的玩意儿来。 本来还想着远离皇子之争也好,他起码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性命不保。 安安心心当个普普通通的奸臣,多捞些银两放眼前看着也舒服。 谁知道高蟠那个脑子长屁股里的蠢货净给他惹事。 他在这里担心不已,高蟠却已经抱着美人到床上蒙眼捉迷藏。 等到入睡后,还做着借从龙之功打压陆家,将陆引章按在地上摩擦的美梦。 第57章 为夫也可以做娘子的猫 苏晚栀回到太师府,换好衣服便随孟月一同去看望受伤的陆父。 陆引章跟陆宁澈都在。 “老爷,怎么会这样。”孟月坐在床边,温婉面容忧心忡忡。 陆向钦皱眉:“我还没死,何必哭哭啼啼。” 孟月扑在他身上:“我就是心疼老爷。” 看着她头上总也舍不得摘下来的簪子,陆向钦脸色收了收,终是没再说什么。 苏晚栀从丫鬟手里接过盛药的托盘,向前几步递给孟月。 孟月接过药碗,亲自给丈夫喂药。 陆向钦却严肃盯着晚栀:“你一深闺妇人,不好好在府里待着,缘何要乔装打扮上山?” “爹,儿媳只是——”苏晚栀正要解释,陆引章便维护的将她拉到一边。 男人露出轻蔑表情:“是爷强拽娘子去的,要怪就怪爷,休要奚落我娘子!” 陆向钦面向他时,仍旧一脸厌恶:“在老子面前自称爷,你……你成何体统!” 陆引章脾气上来,说话也没遮掩:“爷不成体统,也全赖你不养不教!” 父子两人跟谁比谁声音大似的,剑拔弩张的样子好似死不来往的仇敌。 孟月连忙解释:“老爷莫要动气,小栀上山也是经妾身同意,趁机去求佛子替长辈祈福。” 陆向钦却听不进去,推开她端着的药碗,任由汤药洒了她一身。 “父亲有气,何苦撒在女人身上。”一直站在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陆宁澈讽刺了句。 陆向钦瞪大眼,似乎没想到连这个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的儿子,也敢忤逆自己。 他推开孟月:“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 苏晚栀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他分明是心中烦乱故意找人撒气。 不管是孟月还是她,都只是一个他以为好拿捏的出气筒而已。 只是他想不到,陆引章跟陆宁澈会在他面前,站到统一战线维护她二人。 现在的陆父,倒是全无了那种在老太师面前的窝囊劲。 但她看得真切,陆父对陆引章的嫌恶几乎毫不掩饰。 甚至还带了一丝恨意。 身为一个父亲,就算儿子再不成器,也不该如此怨恨厌恶才对。 陆宁澈及时扶住了孟月,才避免她被推搡倒地。 他惯常挂在嘴角的笑容落下:“府医说父亲需要静养,孩儿便先带母亲回去了。” 也不等陆父点头,他直接搀着有些犹豫的孟月起身。 经过苏晚栀时,他语气放软了些,“嫂嫂也请一起,母亲有东西要交予你。” 陆引章戒备搂住晚栀,被她冷脸拂开,而后跟在陆宁澈身后。 屋内响起陆父的咒骂,只是无人肯理会他。 “娘子。”陆引章看也没看黑着脸的陆父一眼,慌忙追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苏晚栀正笑吟吟的向陆宁澈道谢,多谢他刚刚的解围。 陆引章的脸立刻垮下来,痴痴望着晚栀,祈求她能看自己一眼。 苏晚栀却是头也不回。 陆宁澈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大哥。” 当陆引章朝着晚栀离开的方向跟过去时,他再次开口,“夫子有句话叫,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莫要强求。” 孟月眼露惊恐,拉住他的袖子,语气严厉:“澈儿!” 陆宁澈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仿佛把这场兄弟战争拉到明面上来的事不值一提。 陆引章停住脚步,回来怒冲冲给了他一拳:“这句话,该爷送给你。” 孟月急忙去扶自己儿子:“澈儿!” 她眼中泪花闪烁,一脸心疼的看了看陆宁澈,又望了望已经走远的陆引章。 “你、你可莫要再糊涂了。”她只知道自己再不劝阻,可能毁掉的就是三个小辈的一生。 陆宁澈无所谓的摸了摸嘴角,他起身看向孟月:“母亲,做个明白人太累了。” “不如糊涂点,免得终有一日被自己逼疯。” 他摆摆手,揉着脸上被打的地方,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实在夺目。 孟月站在原地,侧身望着陆父居住的屋子。 是啊,做个明白人何其累。 她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终是将它拔了下来。 只到底没舍得扔掉。 苏晚栀回到兰苑,躺在赵迎财办事期间托人给她送来的竹椅上。 陆引章进门见到的便是美人敛眉闭目的恬静容颜,拆下的发髻随性缠绕着她手臂,青绿间色裙摆一直垂落在地。 她并没有睡着,右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怀里的猫。 陆引章直勾勾盯着猫,又委屈又嫉妒,恨不得将猫丢了自己钻过去。 屋里王嬷嬷跟弄影,两人各自做着手里的事,全当没瞧见他这个人。 让自家小姐不高兴的人,她们向来同仇敌忾。 陆引章没觉得不好,她们能跟娘子这般同心,说明他家娘子人格魅力大。 他高兴都来不及。 即便知道娘子没睡,他也不舍得打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他刚凑过去,那只可恶人送来的可恶猫,竟凶巴巴弓起背朝他呲牙。 他也学着猫的样子咧嘴呲牙,将脸凑过去。 这只贱猫却往他娘子怀里一缩,娇滴滴“喵”了声。 “陆大少就是这般没有肚量,连一只猫都容不下?”苏晚栀掀开眼皮,清凌凌的杏眼里荡漾着几分疏离。 陆引章顿时就萎靡了。 他就说!他就说这只混蛋猫怎么会突然装嗲! 简直跟陆宁澈那个王八犊子一模一样! 死装死装的。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桃花眼里泪水汪汪:“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晚栀讥笑:“夫君何错之有,最大的错莫过于当初的阴差阳错。” 男人大多贱骨头,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次的誓言,下次违背,一而再再而三。 若不晾他几天,他又怎会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引章的心好似被突如其来的箭矢扎了个对穿,疼得他难以呼吸。 娘子的话分明是后悔当初嫁他。 他扯住晚栀衣角,苦兮兮望着她:“娘子别不要我……” 苏晚栀抱起怀里的猫,用脸蹭了蹭它:“还是落雪更可爱,至少不会惹人伤心。” 陆引章眨眨眼,捏着她袖子的手晃了晃:“为夫也可以当娘子的猫。” 说罢,他夹着嗓子:“喵~” 苏晚栀忍俊不禁,却有笑声比她更快传来。 “大哥真有意思。”陆宁澈不请自来。 第58章 小叔子的绿茶演技 和陆引章一样常穿红袍的男人,今儿却反常的换了件绿色交领。 长发从鬓边两侧各取一缕,勾至脑后以莲花发扣包裹。 和平日里肖似于哥哥的少年意气相比,更显出几分书生的文弱。 由于弄影跟王嬷嬷都没有养猫经验,落雪又与二人比较生疏。 晚栀又要去山上参加祭礼。 陆宁澈毛遂自荐来照顾猫儿两天,这才获得了进出她院落不必通传的奖励。 男人笑得颊侧酒窝凹陷,一对虎牙若隐若现:“澈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不乐意为人者,却想当一只畜……宠物。” 话到嘴边的“畜生”二字,在见到晚栀对怀中猫儿的喜欢后,顿时换了其他形容词。 陆引章猛地窜起身,恶狠狠盯着他:“爷想说什么,关你屁事?!你个虚伪的学人精赶紧给爷有多远滚多远!” 他就没有一天不讨厌这个一脸假笑的家伙。 看他成天笑嘻嘻的样子,陆引章真想冲上去撕烂了他的嘴。 陆宁澈犹豫的看了眼手里的琉璃罐,望向竹椅上的人:“也不知澈做错了何事,竟令大哥如此生气。” “澈不过是想将母亲亲自为落雪做的零嘴送予嫂嫂而已。” 他收起面上笑容,沁着委屈的桃花眼里,掺杂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深情。 小毒蛇的掠夺欲,已经从暗地转到明面,连加以掩饰都不愿。 苏晚栀抱着猫起身:“陆大少若是容不下人,我们出去便是。” 陆引章似被扎破的皮球:“娘子,我、我没有。” 他勾了勾眼前人的衣袖,黯然憔悴的脸垮了下来,哪有刚才面向陆宁澈时的盛气凌人。 苏晚栀走向陆宁澈,怀里的猫看见熟悉的人,直往男人胸前拱,吐着舌头去舔他手里的罐子。 “还真是只小馋猫。”她轻柔的点了点落雪的鼻尖。 陆宁澈含情脉脉望着她:“在嫂嫂这里,它越发活泼了,可见对新主人甚是满意。” 晚栀盯着猫看,他则盯着晚栀瞧。 两人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明艳娇媚。 翠色长袍,与碧青裙衫,端的是一眼的相配。 陆引章心里一阵怅惘过后,便是心爱之人将要被抢走的恐慌。 他突然想起那时女孩在洞房夜,唤陆宁澈的那一声夫君。 娘子会不会已经在心底后悔,觉得当初嫁的人不是他就好了? 他垂下眸子,眼泪不争气的划过脸庞。 都是他的错,是他再次让娘子失望了。 他没有抬头,怕自己狼狈的样子落在陆宁澈那个王八羔子眼里,叫自己被看了笑话。 “娘子,表弟找我有些事,我先出去了。” 随口扯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捏着袍角。 没有得到关注的他难过落跑,到了院外才停下脚步。 靠着冰冷的墙壁,兀自舔舐伤口。 屋里的陆宁澈从罐子里拿出小鱼干喂猫,他迟疑的问:“大哥他……” 欲言又止。 顿了顿后才说,“若是大哥惹嫂嫂生气,就让澈替他给嫂嫂赔个不是。” 苏晚栀等落雪吃完鱼干,这才抬头挑了挑眼尾:“我以为小叔跟夫君向来不合。” 陆宁澈嘴角的笑含着抹苦涩:“因为嫡母的事,大哥自小对我和母亲误会颇深。” “原来如此。”苏晚栀点头。 她疑惑盯着男人嘴角:“你的伤还好吧?” 陆宁澈摸了摸脸,偏头避开她视线,似乎不想叫她看到自己不完美的地方。 他摇摇头:“大哥也不是故意的。” 苏晚栀抿唇:“夫君总是这般孩子气。” 想知道男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她抱着猫远离小段距离,又恢复往日对他的疏远。 仿佛刚才只不过是用来气自己夫君的一场戏。 男人眸光沉了沉,很快恢复一贯的讨喜笑容。 将手里的罐子合上后交给弄影。 而后走到她面前,双手作揖,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小叔这又是作何?”苏晚栀诧异出声。 陆宁澈桃花眼望向她时总含着脉脉深情:“小子鲁莽,之前因与大哥置气,才无心冒犯了嫂嫂,还请嫂嫂原谅则个。” 苏晚栀了然,他竟是打的趁机消除二人间隔阂的主意。 她爱不释手的揉了揉落雪的脑袋,无甚在意的说:“不足挂齿的事,我早已忘记。” 陆宁澈又道:“澈还有一事相求。” 苏晚栀轻启齿关:“你说。” 男人盯着她水润饱满的红唇,微敛的瞳孔藏去一抹欲色:“希望嫂嫂能给予澈时常来看落雪的机会。” 她眼梢带笑:“看得出来小叔也是爱猫之人,我又怎好拒绝。” “小叔若是想落雪了,让弄影将它送去溪园便是。” 顾忌着男女大防,她自然不可做那引狼入室之事。 陆宁澈没在得寸进尺,躬身:“多谢嫂嫂怜澈爱宠之心。” 没再刻意拉近二人距离,含笑站在一边,欣赏她和猫儿嬉玩。 看上去彬彬有礼,很难让人兴起排斥。 多待了段时间,他才向晚栀告辞。 苏晚栀看着他颀长背影,摸着怀里的猫敛眸笑了笑:“有的人跟咱们落雪一样精明,你说是不是呀?” 她挑着猫下巴挠了挠。 从令人反感的侵略性进攻,调转为迂回战术。 以猫做借口,想要在她和陆引章吵架之际趁虚而入。 呐—— 要不要给他更进一步的机会呢? 落雪藏起爪子的肉垫碰了碰她的下巴:“喵呜~” 像是在给原主子求一个机会。 她不禁噗嗤笑出声。 ----- 院外,陆宁澈刚走至拐角,就被陆引章拽紧衣领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捏着拳头正对着他的脸高高举起。 “爷警告你,离娘子远点!” 他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叫嚣着自己的怒火。 好似只要被禁锢的人敢说一个不字,就会被他一拳砸进墙壁。 陆宁澈真真切切在他身上感知到了杀气。 他却如同早有预料般,扬起灿烂笑容的脸上不见半分惧意。 拍了拍揪拽自己衣领的手,他懒懒掀起眼皮:“只要大哥愿意,自然能够随时要了我的命。” 第59章 我们是兄弟,喜好自然一样 “澈还要多谢大哥慷慨给予的可趁之机。” 他胸腔震鸣,低笑出声,凹陷的酒窝里盛满愉悦。 正在气头上的陆引章,哪里经得起他这般煽风点火,怒喝一声,拳头就猛地朝他碍眼的笑脸砸去。 陆宁澈躲也不躲,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你又在憋什么坏屁?”陆引章的拳头偏了偏,落在墙上砸出一个坑。 指关节处磨出的伤口渗出血来,刺目的红染在雪白的墙面愈发鲜明。 陆宁澈有些失望他愤怒至极下,还能片刻恢复清醒。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大哥呢。 两双同样肖似于老太师的桃花眼,几乎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此时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怒火丛生。 陆引章见他含笑不语,气得呼吸粗急:“你是不是又想使一出苦肉计,利用娘子的善良来接近她,然后故意损坏我在娘子心中的形象,好趁虚而入?” 陆宁澈眸光闪了闪,唇边的笑容一滞。 瞧见他表情上的变化,陆引章眼里怒气消了大半,转换成了得意:“爷果然猜对了!” 陆宁澈讥诮:“原来大哥并非没有脑子。” “又想激怒爷?”陆引章冷笑,“呵,没门。” 想起小时候被耍得团团转的经历,他对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厌恶到不行。 松开手离远了些,省得又被他人瞧见,传入娘子耳里成了他以强欺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被他骗到的笨蛋了。 陆宁澈大方承认:“是啊,我就是想逼大哥动手,好让嫂嫂看清你暴躁易怒的真面目。” “大哥文不如我一斗,只会约一帮狐朋狗友摇盅喝酒。” “若非占了一个‘嫡’字,大哥凭什么觉得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废物能娶嫂嫂回府?” 他整理了下被拉扯得皱巴巴的衣襟,面上带着嘲弄。 就因为大哥是嫡母所生,因此他从小就被母亲教导要处处尊敬忍让。 就因为大哥出身正房,所以不论在外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会有人替他兜底。 而自己哪怕文采礼仪样样高出一等,也会因为卑微身份而沦为陪衬。 愤怒、不甘以及嫉妒,悉数在眼中轮转消散,最后化作一汪静水。 陆引章实在没忍住,一拳击打在他下颚:“所以你为了跟我争这一口气,而来抢夺自己的嫂子?” 陆宁澈想起晚栀那张时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面容,眸光暗了暗。 嫂嫂的美丽和聪慧,就像沾之上瘾的毒。 他的觊觎何尝不是发自内心。 “是又如何?”他盯着面前像一只发狂雄狮般的人。 回答他挑衅的是再一次挥来的拳头。 陆引章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顾忌,只要沾上娘子的事,他就无法变得理智。 将人按在地上狂揍,他盖不住心里的愤怒。 “你这般做,将娘子置于何地?” “皆因你一己之私,就要害她遭人指点?” “陆宁澈你的良心如何过得去!” 陆宁澈并没有还手的意思,吐出嘴里的血沫,嘲笑似的看着他:“这个很容易,只要大哥愿意割爱与嫂嫂和离——”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陆引章虽在盛怒之中,到底保存了一丝理智,每一下都有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要害。 “和离你爹个毛毛腿!” “爷跟娘子生同一个被窝,死同一个棺材。” “你休想让我们分开!” 他骑在陆宁澈身上,放弃再使用拳头,双手捏着他脸上的肉往两边扯。 好不容易娶回个爱自己的娘子,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她离开? 就算娘子爱上别人,他也会死死纠缠。 他们是天定姻缘,注定会一辈子在一起。 陆宁澈嫉妒他出身,羡慕他有祖父相护。 焉知自己也是他从小羡慕的对象? 他羡慕陆宁澈父母双全,羡慕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父亲的关注。 而他即使做尽叛逆事,也永远得不到那个男人的眼神施舍。 世人都说陆向钦对他死去的生母爱得深沉,甚至为了他不肯续弦。 时常见到陆向钦在祠堂怀念自己娘亲的他,也一直都这般认为。 他以为父亲不喜欢自己,是因为娘亲在生他的时候去世,所以才恨上他。 所以他也开始学着体谅父亲,学着安慰自己。 他也怨自己的到来要了娘亲的命,小小的他被大山似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 直到有一天他跟仆人玩游戏,偷藏在祠堂,却无意听见一向敬重的父亲,醉醺醺指着娘亲的牌位骂她死得好。 自那以后,陆引章就知道,父亲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 爱世人所谓的深情名声。 陆向钦最喜欢听外人夸奖,他继承了陆氏的痴情,有几分太师年轻时的风采。 沉浸在往日思绪里的陆引章,被陆宁澈反推到地上。 “不好了!两位公子打起来了!” “快来人啊!” 家丁的呼喊并没有阻止二人的动作。 他们像小时候打架那样,互相揪耳朵、扯头发,默契的没有动用武力。 苏晚栀跟孟月赶过来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并头瘫软在走廊里喘着粗气。 “爷才是最后的赢家。” “大哥总是这样嘴硬,输了也不肯承认。” 清晰的声音传来,苏晚栀和孟月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眸中看到了惊讶。 两兄弟这模样,可不像是刚经历过生死大战的样子。 苏晚栀没有出声,只扯了扯孟月的衣袖,用眼神暗示她不要过去。 她们带着仆人离开,将空间留给了针锋相对十多年的两兄弟。 良久,陆引章先爬起来,指着陆宁澈蓬头垢面的样子捧腹大笑:“瞧你,像个疯子。” 陆宁澈起身梳理好头发,又扯了扯松松垮垮的衣服:“大哥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陆引章抱胸:“那也比某人好看,记住爷的话,你以后离我家娘子远着点。” 陆宁澈走向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跟大哥是兄弟,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脉。承认吧,我们的喜好,包括骨子里的掠夺欲都一样。” “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笑了笑,在陆引章复杂的神色中转身。 第60章 让他跟娘子和离? 迎嫂嫂入府的是他,跟嫂嫂拜堂的亦是他。 嫂嫂如何不能算是他陆宁澈的妻? 陆引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管你怎么想,别伤害到她。” 陆宁澈脚步停顿了下,唇边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他怎会舍得伤害嫂嫂呢。 他爱她都来不及。 陆引章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轻蔑的扯了扯嘴角。 真当他是没脑子的蠢货? 陆宁澈就跟抢骨头的狗一样,越是阻挠他只会越来劲。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娘子跟他契书已定,谁也无法切断他们的联系。 小王八羔子想横插一脚,也要看他娘子愿不愿意。 等他将娘子哄好,到时候定要你侬我侬气煞他也。 陆引章赶紧回去沐浴更衣,恢复光鲜亮丽的模样后,没有再回兰苑,而是去了太子府。 表弟说得对,在未曾想到讨娘子开心的方法前,他最好还是不要多去讨人嫌。 此时的太子府书房。 江允辙正跟傅云鹤商谈香膏一事。 表情寡淡五官锋锐的男人双手拢进袖子里,站在一边开口:“微臣派人调查过,确如引章夫人所言,此款香膏由聚宝斋所供。” “方子乃从前店员赵迎福提供,为其无意寻到的家族秘方。” 他声音平缓几乎无起伏,“赵家祖上,确有从事过制香行业者。” 江允辙立于书桌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笔挥墨,摊开的宣纸扇留下一个游龙走凤的“假”字。 他将手中狼毫放置笔架,拿起镇纸旁的香膏送至鼻翼,闭眼细品。 确实很接近他曾魂牵梦绕的香气,但却又似乎少了些许说不清的味道。 脑海中忽然浮现表嫂在跟前错身而过的画面。 他猛然睁开眼,温润的眸子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 里面缺少的,是那股若隐若现仿佛远在天边又好似近在眼前的诱人清甜。 他正要将香膏放回桌面,傅云鹤饶有兴味的声音突然响起。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名叫赵迎福的女子似乎很得引章夫人看重,不久前破格提拔她成了陆家米粮铺子的掌柜。” 见江允辙捏着香膏的手指顿了顿,他微微勾唇继续道,“并让其与陆氏旗下胭脂坊的李管事立下三月为期,清算利润高低的赌约。” 江允辙扫了眼墨迹未干的字:“云鹤觉得,高丞相此举有何深意?” 莫非是因为没能成功将高家嫡女嫁与他为太子妃,而产生不甘,所以欲借他寻人一事,送一个庶女李代桃僵来将他绑定? 只是他不明白,除了执着于将嫡女嫁给他之外,高丞相在朝中的所作所为更像是谁也不愿得罪的中立派。 傅云鹤拱手:“微臣以为,此举更能表明高俅狼子野心。那位冒充的庶女,极有可能是其送来的探路石。” 江允辙瞳孔微缩:“云鹤的意思是,高丞相或已暗中与三皇弟结盟?” 他并未将四皇弟江棋考虑在内。 四皇弟无母族支持,高俅那般精明的人,不可能选他来扶持。 因为赢面太窄,也容易将自己拉下水。 但江棋为人左右逢源能屈能伸,他也从未小看过这位似乎并不惹眼的四弟。 傅云鹤仍是那副淡然模样:“猜测罢了,当不得真。” 江允辙沉思片刻:“送些礼物过去,代我谢她诊疗之恩,此事便让它告一段落。” “殿下……”傅云鹤还想再劝。 江允辙看向他:“你切莫再擅作主张。” 前段时间他失踪几日才被云鹤带人寻回,所谓诊疗之恩,自会被当成有人曾在他遇刺时行过帮助。 他没有选择拆穿高家庶女冒充一事,顺水推舟送高俅一个人情,却也是警告。 高家那位庶女会不会医术,他们自己最是清楚。 若高俅暗中与三皇弟往来,他派人送礼一事,也能挑起二者心中芥蒂。 最重要的是,正好借此事断了云鹤再替他寻人的念头。 不管那女子是谁,他都无意生出打扰对方生活的心思。 傅云鹤看穿他想法,眉头微皱,拢在袖子里的手抬高:“是,殿下。” 江允辙眉眼逐笑:“科举——” 他话甫一出口,外面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十分符合陆引章风风火火的性子。 外面传来男人的鬼哭狼嚎:“表弟,救我,快救救我。” 江允辙无奈捏了捏眉心。 傅云鹤眼尾往下压了压:“蠢货。” 他刚打开门,男人就直接跟狗一样扑过来,抱着他的腰开始哭诉:“老傅啊,快用你聪明绝了顶的脑子帮爷想一想,怎么能把我家娘子哄开心。” 傅云鹤放冷气:“撒开你的爪子!” “不放不放就不放,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挂你身上死也不撒手。” 陆引章噘着嘴,像个耍无赖的泼皮。 只见傅云鹤勾了勾唇,他霎时打了个寒颤,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 这家伙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往他身上戳,看那架势就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看那泛着乌漆嘛黑冷光的刀尖,明显还提前淬了毒。 陆引章往后连窜几步,躲在江允辙身后:“哇老傅,你也太恶毒了吧。” 傅云鹤云淡风轻的收回匕首:“以毒攻毒,专为蠢货研制。” 江允辙轻笑:“表嫂还未消气?” 陆引章耷拉着肩:“嘤嘤嘤我已经想不到哄娘子开心的法子,所以才来找你们帮忙啊。” 傅云鹤凛眸:“你现在该做的,是赶紧滚回书院。” “娘子都要没了,爷还去那里做什么?”陆引章死猪不怕开水烫般瞪过去,“谁也没有娘子重要。” 傅云鹤冷笑:“说到办法,倒是有一个。” 陆引章眼睛一亮:“是什么?” 男人睨过他,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跟她和离,没有你这个蠢货在眼前蹦跶,她肯定比谁都开心。” 听到和离的江允辙眼神微动,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他。 “臭老傅你在乱出什么馊主意!”陆引章一脸抓狂,跑过去掏他放进去的匕首,“爷要跟你割袍断义!” 傅云鹤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淡然模样:“哟,蠢猪开窍,还知道什么叫割袍断义了。” 江允辙轻咳了声劝道:“云鹤,还是给表哥留些面子。” 第61章 叫他如何面对表嫂 陆引章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跟打坐似的,唉声叹气个不停:“娘子现在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讲,我实在是没辙了。” 更别说家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王八蛋,总想着趁虚而入抢夺他娘子的关注。 江允辙收起桌上墨水已干的字帖,重新铺纸提笔:“表嫂人善,表哥若认真道歉,必能取得原谅。” “可是娘子不愿再相信我了。”陆引章心虚垂头。 傅云鹤抓住关键词:“再?” 他哭丧着脸:“上回去挽玉阁,被娘子瞧见,当晚道歉、起誓都用过。而今再犯,娘子却已不愿再信。” 江允辙拿在手里的狼毫正要落笔,听他突然提起挽玉阁,笔尖微颤,渗出一滴浓墨在纸上由深到浅的晕开。 如同他此时的心绪一样乱。 傅云鹤将他的神思不属看在眼里,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微微上扬。 惯常没什么起伏的声调,也能听出里面的幸灾乐祸:“那你是挺活该的。” 陆引章咬牙瞪着他:“老傅你还是人吗?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也许你可以试着捅自己几刀。”傅云鹤扯了扯袖子盖过手背,“捅深点,最好半死不活。” 陆引章拍了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 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脑海甚至已经联想到娘子贴心照顾自己,握住他的手哭成泪水,哽咽着说不怪她的模样。 江允辙的话却如一盆凉水泼到脸上:“表哥若真这般做,只会将表嫂的信任消耗殆尽。” “不说她看见丈夫受伤该如何伤心,若叫她知晓真相,表哥又将如何面对于她?” “是、是啊。”陆引章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只考虑自己而不顾娘子心情,真要那么做了,他就是畜生不如。 都怪老傅,尽出些馊主意! 他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撑在桌上,殷切望着江允辙:“表弟,那你快说说我该怎么做?” 江允辙眉头微拢,说话时挥毫落笔:“唯一真心可解。” 陆引章呆呆看着宣纸上的“等”字。 旁边渗透纸背的一点浓墨,显得异常突兀。 江允辙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一颗心脏已被慌乱和愧疚占据高地。 似乎有一个声音笃定的告诉他,那夜与他露水姻缘的女子近在眼前。 只是他不愿也不敢承认。 更不知日后该如何同表哥与嫂嫂相处。 陆引章沮丧“哦”了一声。 傅云鹤插嘴:“距离春闱不足二十日,你真若有能耐上榜,陆少夫人自然百气皆除。”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陆引章脖子一横。 让他去考个武状元还差不多。 可惜大雍自先帝登基起,就取消了武比,朝中武将基本以世家门阀继承或是举荐为主。 他不是没跟祖父说过想上战场的事,只是每次提起,老头子都一脸怒气。 傅云鹤又道:“你现在当以大局为重,其他小事何不交予殿下,我等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江允辙神色严肃:“云鹤!” 做出那等错事,他哪还有脸去面见表嫂。 陆引章却深以为然,桃花眼闪烁着晶亮的光,凑过去甩着他胳膊撒娇:“我的好表弟,哥哥日后的幸福可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太子表弟名声极好,娘子每每提及他也是赞不绝口。 有他帮忙美言相劝,娘子定能很快消气。 江允辙愧对于他而不敢与他对视:“表哥,此事不妥。” “妥妥妥,妥当得很。”陆引章权当他答应了,“表弟文采出众,若能帮哥哥我写几封道歉和示爱信,再好不过。” 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男人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去的时候也匆匆忙忙。 刚出门又折回来,只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表弟记得多准备些礼物,娘子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你放心,书院的事有我。” 他看着满脸无奈的江允辙直笑,像是在盯一只大肥羊。 表弟出手大方,品味又高,他送的东西娘子必然喜欢。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花钱…… 当然是因为他的就是娘子的,如何能用娘子自己的私房给她买东西? 再说,花娘子的钱他心疼,但是花表弟的不会。 嘿嘿嘿,他可真精明。 傅云鹤啧了一声:“白痴。” 江允辙意乱心烦的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云鹤,此事……”他沉吟,“罢了,你继续调查考题一事吧。” 暗中派去盯梢的人发现,民间已传出科举试题被泄的风声。 他们的人扮作重金买题者,只待会考前三日钱货两讫。 现在不仅不能打草惊蛇,还需防止对方设诈。 傅云鹤欠身:“是,殿下。” 出门后,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 冰冷厌世的狭眸里闪过一抹玩味,他双手交叠拢在袖口里,白色圆领长衫随风翻飞,胸前展翅的白鹤似要腾云而起。 冷冰冰的俊脸时刻维持紧绷的表情,习惯皱眉而形成的纹,衬得他睿智而老沉。 他在风里站了一会儿,遗世而独立。 更像是悠然南山下的文人隐士。 “或许,做不了决定的殿下,需要他人来推上一把。” 他动了动唇,深邃的褐瞳里隐藏着看不清的心思。 是夜,月明星稀。 躺在床上的江允辙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头皱拢,薄唇紧抿,一张儒雅的脸,在胭脂红与苍白中交替。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空气中飘荡着甜美的馨香,耳畔是娇糯的莺啼。 戴着面纱的女子看不清脸,一双楚楚杏眼蓄满泪水。 她睫毛轻颤,涂染绯色的眼尾拖曳着旖旎的媚态。 高大的男人将她禁锢在身下,控制不住自己要折戟沉沙在这温柔乡里。 梦里的江允辙将她腾空托起,紧抱在怀里隔着面纱吻她。 直到将碍事的面纱解除,露出一张牡丹泣泪的明艳小脸—— 同表嫂容颜分毫不差。 江允辙从梦中惊醒过来,摸一摸鬓边的发,竟已湿透半边天。 他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皎皎明月,一夜无眠。 第62章 只是不舍嫂嫂受委屈 苏晚栀就寝后,感觉有人偷摸进来。 她没睁开眼,能这时候不惊动院外护卫进来的,要么是武艺超凡隐匿功夫一绝的高手,要么就是被她赶到书房去睡的陆引章。 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陆引章蹑手蹑脚到床边,偷偷亲了亲她的唇,声音压得极低:“娘子,我要回书院了,要记得想我啊。” “我日后再也不敢怀疑娘子,只求娘子不要生气。”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如今全留给娘子,改日完成任务,等我再从表弟那骗些过来。” 他将一大摞银票,连同腰牌一起,放在晚栀的枕头边。 喋喋不休说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俯身吻了吻她额头,再次翻窗出去。 等人走后,苏晚栀看了眼男人留下的东西。 “倒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拿起腰牌打量了下。 以金丝楠木为底的木牌,周围是一圈繁复雕花,正中央刻着“太子府”三个小篆字。 她正愁如何不引人注目的将需要的各种木炭资源运进京都,陆引章就给他送来了个这般有用的物件。 有这块牌子,非戒严时期,她让赵迎财以陆家名义走运进来的货,便不会受到严格盘查。 垂眸看向枕边,银票大大小小的面额,加起来也有几万两之多。 想起陆引章声音含着委屈絮絮叨叨的样子,她不禁觉得好笑。 她本也没打算一直冷着这家伙,欲擒故纵过度,反而容易叫人产生逆反心理。 适当的冷战可以成为情趣,但若一味疏离,便与暴力无异。 正想着,窗边又有了动静。 她起身摸了几根银针在手上,绕过屏风,便看到晚饭后就不见身影的落雪,矫健灵活的跳上窗台。 月光照得小家伙毛发越发鲜亮,像一团云雪,可爱至极。 它猫瞳闪过喜色,几个跃步就到晚栀跟前。 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到地上,习惯性蹭了蹭她脚面。 苏晚栀捡起地上的木簪,形状是栩栩如生的枝上春桃模样,一看便知经过用心打磨。 将木簪放到梳妆台面,她揉了揉怀中落雪的耳朵:“吃两家饭的墙头草,你也不怕噎着。” “喵~”落雪蹭蹭她,又舔舔她手指。 两人不愧是兄弟,连送礼物都这样有默契。 次日清晨,她一早便起来,从厨房取了燕窝粥,去看望公公陆向钦。 作为儿媳,公公卧床养伤,她要是不闻不问,传出去只会叫人诟病。 只是尚未进屋,她便听得里面的争吵。 许是双腿不良于行,又丢了会试主考官这个能表现自己的机会,陆向钦心中戾气无处可发,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苦了亲力亲为照顾她的孟月。 苏晚栀招手叫住要进去通传的丫鬟,在门口处听了一嘴,陆向钦的意思似乎是在怪罪孟月今日没戴他送的簪子。 她愣了愣,自她嫁进陆家,二娘那枚木簪便未离身过。 “老爷在乎的是那簪子,还是心中念想的那个也叫‘月’的人?”孟月歇斯底里的质问。 听到这话,苏晚栀不由想起她当初说起木簪来源时,少女般娇羞的神态。 却原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苦中作乐罢了。 示意丫鬟进去通传。 苏晚栀在外等了一会儿,再进去时二人神色已恢复如常,只孟月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小栀来了。”孟月起身接过她端来的托盘,扬起笑容,“你这孩子就是孝顺。” 陆向钦板着脸:“孝事长辈,敬顺良人,本就是她身为陆家媳妇的分内之事。” 苏晚栀微笑:“爹说的是。” 孟月给他喂粥时,他还不忘摆大家长架子:“你既嫁到陆家,便该随姨娘学着打理府中的事,抛头露面之流交给下人去办就好。” “听说你将富荣街的米粮铺子交给了个黄毛丫头?” 他横眉竖眼的,满脸写着不耐。 或许是对陆引章恨屋及乌,连带着也不喜欢她这个儿媳。 不像在老太师面前的唯唯诺诺,此时的他全然一副闲着没事找茬的样子。 苏晚栀保持端庄笑容:“赵迎福天赋异禀,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她任掌柜不足半月,已叫铺子利润比原来翻了一番。” 赵迎福初接手店面,就用了个捆绑采折的法子,将米面一同出售。 二者本就是生活不可或缺之品,原先只想单买米或面的人,为了省几文钱,便也多买了些回去。 她直接拿利润说事,陆向钦不好反驳,还是沉着脸:“她纵然有些能力,也不该破格提拔,这般只会伤了那些忠于我陆家多年的老管事颜面。” “陆氏家大业大,何时需要看几个老仆脸色?”陆宁澈踏步而来,脸上还带着些伤,倒也无损他俊容。 陆向钦难看的面色,在看到他时变了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孟月表情微变,对陆宁澈轻轻摇头,用眼神提醒他,不要提起跟陆引章打架的事。 她知丈夫对陆引章极为反感,并不希望父子二人再度失和。 陆宁澈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这就是他的母亲,永远只会委屈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维护大哥。 他避开孟月的视线,余光扫过面有忧色的苏晚栀,心兀的抽痛一下。 “回父亲,不过是夜读时无意摔了跤,并无大碍。” 他有时真的羡慕大哥,即便行事荒唐,也依然有人时刻替他着想。 陆向钦笑了笑:“读书用功是好事,也莫要忘了休息。” 陆宁澈点头:“今天来找父亲,是想告诉您,孩儿打算参加今年会试。” 他十五那年,就以最小年纪考中解元,向来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陆向钦对这个被赞“有太师之风”的小儿子倾尽关注,本欲将他记在亡妻名下,遭到拒绝才作罢。 他眼里有着骄傲:“好!为父马上为你写举荐信。”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会试的名单确认期,但若有翰林院五品及以上官员作保,可将其补录在名单里。 孟月先是真心为陆宁澈高兴,她知道凭自己儿子的实力一定能上榜。 又怕兄弟二人到时成绩出来有了对比,会令他们之间产生更大的矛盾。 她霎时只觉一半喜来一半忧。 陆向钦正高兴,也没顾得上继续给晚栀脸色看。 出门后,苏晚栀向陆宁澈行了个礼:“还要多谢小叔解围。” 男人出现得这般及时,只怕她前脚才来,他后脚便跟着了。 陆宁澈轻笑:“澈如何舍得嫂嫂在陆家受委屈。” 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大哥与我关系初回暖,若叫嫂嫂在家中遭了委屈,哥哥只怕又要与我形同陌路。” 苏晚栀开玩笑似的说:“你兄弟二人的关系,如今倒系于我一身了。” 第63章 可否向嫂嫂讨个拥抱 陆宁澈眸中含笑,望着她不舍得挪开眼。 苏晚栀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耳面微红,连忙向他告辞。 男人却突然问:“可否随嫂嫂一同去瞧瞧落雪?” 苏晚栀面色一滞,迎上他桃花眼里的期待,想着他才帮过自己,不好推辞:“小叔便一起吧。” 她走在前头,脚步匆匆加快几许。 陆宁澈始终保持落后她两步的距离,视线盯着她略显惊慌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满足。 嫂嫂并非对他全无感觉,是吧? 两人刚进兰苑,落雪就一溜烟蹿过来。 苏晚栀蹲身张开手臂等着小家伙投怀送抱,它却绕到一旁去蹭男人袍角。 她转身轻轻戳了戳落雪毛茸茸的脑袋,吃味的说:“你这家伙,是忘记谁是主子了吗?” 落雪又回头舔她的手,将前爪搭在她膝盖,想要蹭她的脸。 陆宁澈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裹的肉条,扬起笑容解释:“嫂嫂不必生气,它大概只是嗅到了澈身上食物的香气。” “喵~”落雪仰着脸瞅了瞅他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晚栀,明明对美食满是渴望,却又怕她生气。 小家伙通人性的样子,让苏晚栀忍不住笑:“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去吧。” 猫儿得令后转向陆宁澈,爪子不小心勾坏了她衣服。 她看着裙摆抽丝的地方,尴尬起身:“小叔先同它玩一会儿,我失陪一下,进屋换身衣裳。” “嫂嫂尽管去,这里有我。”陆宁澈喂着猫,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 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苏晚栀勾了勾唇。 她再次回到院子,身上已换了件粉蓝渐变诃子裙。 轻薄大袖衫粉线勾勒一树桃花,裙头花瓣飘落,裙摆上有百蝶穿花图。 她青丝素挽百合髻,头上只插了枚桃花簪,与身上裙衫相得益彰。 眉如远山黛,眼似秋横波,芙蓉娇花面,仙姿亦绰绰。 陆宁澈怔怔望着似踏风而来的她,眸中惊艳毫不掩饰,注意到晚栀发间木簪,愉悦霎时爬上他眉梢。 他木楞起身,痴痴相望:“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只那馋猫儿还扒拉着他的衣袍,想他再喂一根肉条。 苏晚栀款款走来,装作没听见他的呢喃:“小叔有话要说?” 陆宁澈回过神,乌瞳不减灼然:“嫂嫂国色天香,澈还以为哪方神女入了凡尘,不由看呆了去。” 他拱拱手,“还望嫂嫂莫要计较澈的唐突。” 苏晚栀将落雪抱在怀里:“小叔哪里的话,我若是次次计较,肚量都得小成针眼。” 她杏眼柔光湛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回对镜顾影,我也免不得欣赏一番。” 陆宁澈喉结滚动,望着她略有骄傲的模样,胸腔里灼热得像有一团火正烈烈燃烧。 “嫂嫂说的是。”他闷声轻笑。 往日因他太过鲁莽造成的隔阂似云雾乍然消散,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离嫂嫂又更近了一步。 然随着心中欲望渐浓,他越发隐藏不了那躁动的渴望。 只恨不能立刻缩减这止乎礼的距离,将嫂嫂狠狠锁进怀里。 而后,用尽全力去爱她。 越想越疯狂,他眼底的欲色快要像藤蔓一样爬出来,连呼吸都差点失去节奏。 他垂眸藏起眼中情绪,从油纸包里挑出一根肉条,走过去递到落雪嘴边。 喂猫的同时,他目光从晚栀艳丽无双的面容流连到她发间。 “嫂嫂鬓发上的簪子,别有生趣。” 他说这话时弯着眉眼,唇边弧度上挑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昔我手中簪,斜入嫂嫂鬓。 桃花春意浓,美人笑逐风。 苏晚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间木簪,桃腮含羞染胭脂:“是吗?我也挺喜欢,这是你大哥昨夜临走时留下的。” 她语气带娇嗔,“还以为他眼光不行,这簪子却是送到我心坎上。” 陆宁澈嘴角下沉,颊边酒窝好似一瞬破碎,他脸色苍白:“嫂嫂可能误会了,大哥他从来没有这般情致。” 他不过是想在嫂嫂这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却没想到反给旁人做了嫁衣。 苏晚栀见他这般,柔和表情也冷淡下来:“小叔说这话,莫不是怀疑我与他人有染?发簪意义非比寻常,不是夫君特意留赠,还能是谁?” 她眯了眯眼,紧逼两步,“总不会出自小叔之手。” 陆宁澈心又跳乱了几拍。 嫂嫂便是生气,也这般动人。 怕好不容易消除的隔阂再生,他笑着解释:“澈并无他意,只这簪子像是手工雕刻,大哥榆木脑袋哪里想得到这点,怕是有旁人指点。” 抬手时露出指上伤口。 苏晚栀瞧了一眼,愣神片刻,却问也没问。 陆宁澈的手垂下,用力握拳而导致伤口裂开,再度渗出血来。 他看得出来,嫂嫂即便知道簪子出自他手,也只会当成大哥所赠。 跟大哥这个同床共枕的丈夫相比,他始终不值一提。 即使当初接她花轿入府的人是他。 即使当初同她拜堂的人是他。 临走时,他犹豫的问:“澈明日便要回书院,此番春闱,想向嫂嫂讨要一个祝福。” “自然。”苏晚栀将落雪放下,“愿小叔此行顺利,来日打马御街一骑绝尘。” 陆宁澈期待的看着她:“澈闻说家人拥抱如同守护能助考运亨通,可否……” 他话音未尽,微微展臂。 逾矩的行为是他再一次的试探,即便他早知得到的会是拒绝,也仍然制止不住失望在心中乱窜。 “是澈失礼了。”他眸光黯淡,娃娃脸显得愈发可怜。 苏晚栀没有进一步动作,只在他转身之际出声:“等一下。” 第64章 偷她肚兜的家贼 听到身后如同天籁的声音,陆宁澈黯然失色的眸子重燃光亮。 “嫂嫂 。”他回身与晚栀相对。 他又穿着那身绯色长袍,长发简单束在脑后,清风吹拂鬓边青丝,连带他桃花眼里的情意也似涟漪浮动。 男人嘴角扬起合适的弧度,他曾无数次对镜自照过,知晓自己这张脸什么样的微笑角度什么样的眼神,最能突出叫人欲罢不能的深情。 苏晚栀却对他说:“还请小叔稍等片刻。” 而后转身回屋,抱着双靴子出来。 陆宁澈笑容加深:“这是嫂嫂送给澈的饯行礼?” 他下意识忽略了,晚栀今天才知他要参加今年春闱,又怎会提前为他备好礼物。 苏晚栀愣了下:“抱歉,让小叔误会了。” 她看了眼手上的靴子,“我此番是想拜托小叔,帮忙将它捎给夫君,顺便告诉他,我已不再生气。” 酡红面颊适时浮现一抹娇羞,杏眼秋波里含着真切的爱意。 却并非是对眼前的自己。 陆宁澈接过黑色皂靴,脸上的笑容破碎后又重建:“澈一定将嫂嫂的话带到。” 苏晚栀大约是觉得不好意思,喊弄影将自己的荷包送来,将其递给男人。 “小叔回书院前,可去挑些笔墨,也算是我这个做长嫂的一点心意。” 陆宁澈眼底乌沉浓郁,唇侧酒窝却愈发显眼:“多谢嫂嫂。” 苏晚栀等他离开后,抱着落雪回屋。 对于已经上钩的男人而言,她的若即若离就像是抓心挠肺的羽毛,在合适的时机加上一点点刺激,就足以让他疯狂。 至于那双靴子能否安然送到陆引章手上,她压根就不在意。 因为东西本就不是特意为他准备,也并非出自她之手。 不过是王嬷嬷替她缝制。 她这双手可以舞文弄墨,可以调香制毒,可以点火撩情,唯独不会用来缝衣制鞋侍奉男人。 进屋后她歇在软榻上,落雪乖巧得窝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上辈子因为李清源参加了这次会试,所以她特意关注过榜单,对位列前十的人选记忆犹新。 陆宁澈并不在其中,而是次年重考登上三甲。 他今年之所以补录入试,莫不是和他人一样,以为裴砚安这个状元苗子右手重伤,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管他想法如何,今年所有春闱成绩总归是要全部作废。 这点变故,因而也算不得什么。 “小姐。”弄影上前来,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您那件双鱼戏水肚兜小衣不见了。” 她往门口望了望,见无外人才敢小声提起。 王嬷嬷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上来掐了掐她胳膊:“你这丫头怎就那般不仔细!屋里屋外可都有寻过?” 肚兜是小,弄丢事大。 女子的私房物件,若是遭人利用,便会带来无穷后患。 在宫里的时候她就曾见过,有妃子构陷竞争对手而买通对方宫里任职的宫女,令人偷出小衣污蔑其与侍卫私通。 她不敢想象,这件事会给主子造成多大的影响。 弄影也知事大,立刻跪在晚栀面前:“奴婢办事不牢,还请主子责罚。” 王嬷嬷也跟着跪下:“此事老奴也有过错。” 苏晚栀轻轻抚弄着落雪的柔顺的毛发,面上看不出喜怒:“嗯,错了自该受罚。” 弄影和王嬷嬷俯首:“只求主子不要赶我二人离开。” 一声轻笑传来,两人抬头便见她眉眼弯弯,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苏晚栀沉吟片刻:“就罚嬷母跟小弄影今晚少吃一顿饭好了。” 弄影破涕为笑,凑过来抱住她的腿:“我家小姐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的小姐。” 苏晚栀弹她一个脑瓜崩:“少拍马屁。” 拍了拍落雪屁股让它到一旁趴着,她将王嬷嬷扶起:“嬷母爱护栀儿这么多年,我又怎舍得因一点小错就罚你。” 王嬷嬷叹气:“小姐,此事非同小可,老奴是怕——” 苏晚栀摇摇头:“嬷母可是忘了,我的每件衣服都是在寻常店铺采购,并未追求独一无二。” 她更没有在贴身衣物上绣小字的癖好。 就算落到旁人手里,也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衣。 这种随处能买到的东西,凭什能成为拿捏她的把柄? “还是我家小姐有先见之明,小姐简直就是神仙转世。”弄影眼里满是崇拜。 王嬷嬷终于放下心来:“小姐,可要派人调查此事?” “兴许是夫君为睹物思人,悄悄带走了也说不定。”苏晚栀笑着说,“嬷母不必在意。” 她直白的话闹得两人面红耳赤。 弄影一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小声嘟囔:“姑爷真是的,也不打声招呼。” “你个笨蛋妮子,日后有关于小姐的一切可都要看顾好。”王嬷嬷点了点她额头,“再要出什么事,就将你发卖了去。” 弄影吓得眼泪汪汪:“奴婢才不要离开小姐呢。” 苏晚栀继续逗弄猫儿,她眉头蹙起又松开。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陆引章行事直接,向来不喜欢偷偷摸摸。 所以悄悄拿走她肚兜的只怕是另有其人。 “真是个变态的家伙。”她喃喃轻语。 从兰苑离开后回到自己房间的陆宁澈,将黑色皂靴小心翼翼的放进柜子里锁住。 鼓鼓囊囊的荷包里倒出银锭,樱粉荷花便成了嫂嫂送他的信物,连同曾经捡到的锦帕一起,贴身放进怀中距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他抚着胸口,眼里的嫉妒仿佛要化成烈火将他整个人燃烧:“大哥怎配得上嫂嫂如此挂念。” 经过他手的东西,又怎会轮得到别人。 他走到床边,锦被上一抹鲜艳的亮色顿时吸引了他所有目光。 绣着双鱼戏水的朱红,让他不禁想起当初闯入眼帘的旖旎。 他就那么站在床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一抹倩影。 挥之不去,直至深深镌刻。 陆宁澈向来喜欢跟陆引章争抢,自小便是。 但从来没有什么,能和女孩一般,能叫他如此日思夜念。 当初喜堂上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终是成就了他的偏执。 第65章 引狼入室,夜探香闺 昏暗的房间内,只微敞的窗户泄进来一束光照在堂中。 挺拔修长的男人仰躺在床,妖艳红布遮盖住他一张俊脸。 腰间宫绦一半在床一半落于地上,凌乱袍角翻飞在侧,他曲起一条腿。 脑海里浮现的是美人玉体横陈的模样,只那日伏在她身前的主人公换成了自己。 肚兜蒙住口鼻的窒息感,让那股清甜的勾魂香愈发清晰。 他在失魂的节奏和凌乱的呼吸里寻找着快慰,直至神思回笼柳暗花明。 陆宁澈猛然起身,他面覆薄汗,颊染春色,一双桃花眼欢愉似水浮动。 可极致兴奋的幻想过后,现实里却是无穷尽的落寞。 在胸腔里沉淀亟待喷发的嫉妒与抢夺欲,快要将他整个人逼疯。 “嫂嫂……”他呢喃一声。 手中双鱼戏水的肚兜贴近自己的脸,他深吸一口,宛如戒不了福寿膏的瘾君子。 怎么办呢嫂嫂,澈就要忍不住了…… 他暗沉深邃的眸子里欲色浓重,压抑而又病态。 ----- 兰苑。 苏晚栀歪倒在软榻上,落雪伏在她脚边,用爪子玩弄着她裙摆上的流苏。 金元宝特地来太师府了一趟,将卖香膏配方所得的一万两银票尽数拿来。 他没进门,只在院外将装有银票的盒子交给了护院。 顺便还带来,赵迎福跟李掌柜打擂台之战,已落了下风的消息。 王嬷嬷将盒子打开:“此人倒像是来向小姐表忠心的。” 苏晚栀让她将银票收起来:“嬷母看得透彻。” 金元宝这人天性爱财,虽说无商不奸,他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样的人头脑灵活,是个可用之才。 就那一个香膏方子,背后的人愿意花足足万两银子买断,为了攀上江允辙这株高枝倒也舍得。 她吩咐弄影拿出两千银票,分别给赵迎福和金老板送去。 看得见的好处拿在手里,才能让人对她心服口服。 总不能既想让马儿跑,又想叫马儿不吃草。 弄影走后,她又让两个护院进了屋。 二人是亲兄弟,名为言一和言二。 均长得人高马大,肌肉凸出,一脸憨厚。 他们原来靠走镖为生,后来镖局因为掺进官银失窃案里而被查封。 两人因为与镖局只是普通雇佣关系逃过死劫,但也因此被卖到了牙行。 苏晚栀打发掉陆宁澈安排的人后,就让王嬷嬷从人牙子手里将他们买了来。 有卖身契在手,也不怕他们不忠诚。 比起某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她还是觉得自己挑选的用着更趁手。 “你二人拿着令牌,速去城外三十里处的留荫道接应陆氏商号的人,入城时拿出它即可。” 言一接住她丢来的太子府腰牌,单膝跪地恭敬抱拳:“是,主子。” 言二爷随哥哥一同跪下,疑惑的问了句:“俺们不留一个保护主子安全吗?” “甭死脑筋,听主子的就行。”言一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两人一起挺胸拱手:“我二人定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万死不辞!” 跟念口号似的,也不知私下练习过多少遍,异口同声整齐得很。 苏晚栀板着脸:“记住了,人在令牌在,人亡令牌也需在。” “是,主子!”两人意识到手里东西的重要性,丝毫不敢怠慢,将令牌放进衣襟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她摆摆手:“你们去吧。” 赵迎财从其他省城购买的木炭已有一批预计在半夜运来,除此之外,还有几车用来混淆视线的其他物资。 当然,她故意支走言一跟言二,也是为了给某人一个机会。 引狼入室,就看他敢不敢进。 夜浓如墨,月凉如水。 陆宁澈悄然进入兰苑,目光落在敞开的窗户时,向前的脚步骤然一顿。 他勾起唇角,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翩然黑影遮挡住探入房间的唯一光源,身后的窗户轻轻关合。 一缕青烟自掌中蜿蜒而起,站在珠帘外的身形停滞片刻,任由檀木幽香充斥在屋里。 陆宁澈不疾不徐的绕过屏风,将安神香放进床边麒麟踏祥云的鎏金香炉。 将纱幔掀开挂上铜钩,入目便是一片雪白美背。 薄被搭在美人腰间,腰窝处的红色系带若隐若现,与脖颈处的鲜红互相映衬。 更显得她肌肤赛雪胜凝脂。 “阿嫂。”陆宁澈轻唤了声。 日思夜想好长一段时间的人近在咫尺,他却突然生了丝怯意。 若是被发现,面前的人岂不是又要拒他于千里? 回应他的是平缓的呼吸声。 他手指甫一触上洁白藕臂时轻轻一颤,掌心便好似燎起了酥酥麻麻的火。 将人扶着平躺下来,他拂过女人垂落在胸前的乌发,任由青丝铺陈开来,几缕调皮的缠绕在她手臂。 眼前人眉眼如画,鼻若悬胆,殷红的唇小巧又饱满,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诱惑着人俯身采摘。 陆宁澈喉结滚动,桃花眼又暗了暗。 视线随着女人清浅的呼吸,浮动在她胸前起伏的国色天香图里。 他双手撑在床侧,身体前倾拉近与美人距离,直至能清晰感知到她的呼吸。 低头吻住肖想已久的唇,本想着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他却忍不住失控的加深了这个吻。 苏晚栀的一声哼唧,吓得他立刻撤离。 意犹未尽的舔舔唇,陆宁澈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隐秘在心头的暗喜,和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恐慌刺激,让他的身体越加兴奋。 或许是担心床上的人会突然醒来,他静坐了好一会儿,都不敢再有半点越矩动作。 等得装睡的苏晚栀都有些不耐烦。 陆宁澈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指尖轻轻描摹着她柔美的轮廓,停留在她唇瓣时动作一滞。 他再次俯身,吻在了女人嘴角。 没再继续更进一步。 只用目光侵略着她肌肤的每一寸,害怕她知道自己夜闯香闺,又渴望她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 他勾起晚栀一缕长发放在鼻间轻嗅,沙哑着声音呢喃:“如果哥哥不在了,澈是不是就能继承他的一切,同嫂嫂双宿双飞?” 沉闷的笑声自胸膛响起,咫尺近的人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第66章 给点甜头尝尝 美人长睫轻颤,慢慢睁开朦胧杏眼,眸中波光流转勾人心魂。 陆宁澈的心猛地跳漏一拍。 他僵硬着身体坐在床沿,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双腿却不听大脑使唤。 发现他夜闯香闺的女孩,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是泪眼汪汪的控诉斥骂,还是愤怒的扑到他身上张牙舞爪又挠又抓? 他脑海中甚至不自觉浮现出,自己将人按在身下,不顾她挣扎打骂,强制性对她为所欲为的画面。 果然,他就是一个恶劣躲在阴沟里觊觎美好的变态。 潜藏在心底的激动与偏执,慢慢爬上他那双欲色重重的桃花眼。 他不仅没有躲藏,还大胆的朝着面前肖想已久的女人再次伸出手。 冰凉的手被温软的柔荑捉住,他脊背震了震,瞳孔猛然收缩,即将被抓现行的慌张和隐秘的兴奋交织。 黑暗中,他猩红的眸子如狼锁定猎物般,汹涌着充满掠夺的底色。 喉结滚动,屏住的呼吸骤然一松,炽热的呼吸越发急促。 然而等待他的并非是带着香风的巴掌。 美人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随后一双纤细洁白的藕臂缠绕过来。 软香温玉撞进胸膛。 灼灼呼吸伴着炽热的唇,在他脸侧印下一记香吻。 苏晚栀双手攀附着他,几乎整个身体的力量皆无保留的向他倾斜:“夫君,是你回来了吗夫君?” 陆宁澈面色沉了沉。 原来她竟是将他当成了大哥。 也是,她并非武者,夜视能力不佳。 又有他点燃的安神香影响,此时也不过是在半梦半醒间罢了。 陆宁澈呼吸缓了缓,心底却溢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嗯。”他低沉应了声。 认错人的苏晚栀表现得更加欢喜,将他耳垂含在口中:“夫君,还不快亲亲妾身。” 含糊不清的话里仍能听出几分命令和催促。 “听嫂……娘子的。”他刻意压低声音,捧着面前女人的脸含住她的唇。 娘子,娘子…… 他在心里重复。 在几乎想要将她吞没的吻里,男人尽情释放着对她的占有欲。 直到窗户处传来声轻响,钻进珠帘的猫儿露出一双幽绿泛光的眼瞳。 陆宁澈这才如梦初醒的放开怀里的人,逃也似的翻窗离开。 背对着院墙的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他回味着方才激烈的吻,舌尖扫过牙关,口中似乎还残留着女孩独有的甜香。 摸摸自己的唇,低头看了眼身下。 他忽然笑了笑,带着一丝讥诮。 嘲讽自己是个卑劣的胆小鬼。 竟在能够得到意中人的关键时刻,被只猫儿给吓得落荒而逃。 不,他只是不屑被当做大哥的替身罢了。 有些不舍的在兰苑多待了片刻,他才再次望了眼泄进半阙月光的窗台。 “等我回来。”他喃喃。 他会拿个功名回来,让她看见光芒万丈的他。 而非大哥那个连杏榜都登不上的蠢材。 屋内,苏晚栀半靠着床,她此刻清明得很,眼里哪有半点迷糊。 将脖子后松开的系带重新系好,她舔了舔发麻的唇舌,有些嫌弃某人的吻技。 若非她刻意引导,都担心陆宁澈会将她舌头给吞了。 “过来。”她朝落雪招招手。 洁白的猫儿蹿进她怀里,舔了舔她下巴:“喵~” 她轻笑,蹭了蹭猫脸:“来得真及时,宝贝。” 男人皆一样,太容易得手的反倒不会珍惜。 一点点吊着,才能叫他保持兴趣。 适时给点甜头,未尝不是拿捏人心的手段。 她也没猜错,陆宁澈就是个打蛇随棍上的家伙。 打了个哈欠正要躺下,一个全身裹在黑色紧身衣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房间里。 “主人。”男人戴着半边银色面具,暴露在外的轮廓能看出容貌不差。 他单膝跪地,没敢抬头。 苏晚栀推开怀里的猫,起身下地,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外衣披上:“起来吧,龙影。” 这个名字还是由她所取。 龙影本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因为想离开组织而遭追杀。 六年前她回岭南办事,救了身中剧毒即将身亡的男人,因而他便向她献出了全部的忠诚,成了她的贴身影卫。 但她重活一世,又怎会轻信他人。 所以在龙影吞下噬心蛊子蛊后,她才愿意将人留下。 母蛊在她体内,只要男人生出反叛心思,她便能于千里之外随时取他性命。 自古毒蛊不分家,她跟随在朱厌身边,没少碰这些好东西。 在这方面,就连她亲爱的师父,都夸她青出于蓝。 而龙影也不负她所望反杀回去,替她拿下一方势力,曾经的杀手楼,也成了她手底下的情报组织。 “是,主人。”男人起身,目光触及她敞开的衣襟,敛下眸子微微偏过头。 苏晚栀笑了笑:“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何必躲闪。” 龙影像个闷葫芦一样,沉默站在原地,面对她的打趣不动如钟。 苏晚栀没再逗他:“事情有结果了?” 男人这才开口:“两股势力闯进掩月庵杀人放火,庵中尼姑未留活口。” “两股势力?”她诧异启唇。 龙影回她:“二者皆是江湖杀手,其中一方受雇于太师府陆向钦,另一方尚未调查清楚。” “我知道了。”苏晚栀颔首。 龙影很快消失在她面前。 重新躺回床上,她却完全没有了睡意。 听二娘孟月的意思,陆向钦早有心上人,只不过是拿她当个替身。 她甚至猜测过,被自己留在出云寺后山的哑尼姑,就是陆向钦放在心上的人。 而今想来,她并未猜对。 陆向钦分明是冲着毁尸灭迹而去。 令她想不通的是,一个毁容的哑女,如何值得他大费周折雇凶杀人? 除非,那人知晓什么不能被曝光的秘密。 转念一想,她才发觉,那个哑尼姑拿着陆向钦身上的衣料出现在她面前,分明是故意为之。 这是利用她来保全自己一条命。 更确切的说,哑尼姑早就知道陆向钦会对她下杀手。 苏晚栀啧了声,她倒没因为哑尼姑的所作所为而生气,反对她身上的故事更加好奇。 第67章 姑姑不让,徒儿偏要摸 掩月庵着火,里面的尼姑无一幸存的消息,第二日便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是里面的小尼姑不检点,才惹得佛祖发怒。 也有说是某些贼人看重她们美色,趁夜偷摸过去欲行不轨,小尼姑们宁死不从放火自焚。 ……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但传播最广的,永远是桃色相关。 一群大老爷们在茶楼谈及这些,端的是一副猥琐嘴脸。 上山的官兵一茬又一茬,最后的定论却是供奉时无人值守,导致香烛引燃案台,因而使得庵中众人在睡梦中葬身火海。 结案草草了事,不过是为了维护佛门清誉。 风波渐渐平息,陆向钦的脾气也见好,今日还多吃了一碗饭。 老太师跟其他出题的大儒都住在宫里,直到春闱结束才能回府。 陆向钦受伤卧床,孟月衣不解带的在边上伺候。 苏晚栀偶尔过去表表孝心,免不得被针对般暗暗刺上几句。 她表面恭顺温良,夜里府中就传出陆向钦杀猪般的惨叫。 几种无色无味的毒,足够叫他难受得哭爹喊娘,且就算太医亲临,都不一定能查出什么问题。 陆引章跟陆宁澈两兄弟如今都不在府里,她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言一言二完成接应任务后,也回到了院里。 两个威猛汉子,一人抱着锅饭,感动得涕泗横流,一边咀嚼一边不忘夸晚栀是个能叫他们吃饱饭的好主子。 王嬷嬷惊讶张嘴:“难怪这两人卖不出去,原来是太能吃。” 她当初去牙行挑人的时候,牙婆变着花样推荐这俩兄弟,连钱都少收了二两。 最后签好契约的时候,牙行里的人那叫一个欢天喜地。 跟终于成功将瘟神送走似的。 但她在皇宫大院浸淫数年,看人眼光自有一套,这两人一看就是老实憨厚的性子,调教一番也能成为敢为小姐赴汤蹈火的忠仆。 虽然确实吃得有些多了,但太师府家大业大又不是养不起。 “小姐,有礼物送来。”弄影这时抱着锦盒上前,手里还拿着封信,“好像是姑爷让人送来的。” 苏晚栀挑眉:“打开瞧瞧。” 那家伙的家当可都给了她,哪还有闲钱给她准备什么惊喜? 她对陆引章再了解不过,男人舞枪弄棒还行,舞文弄墨可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递到眼前的信封落款确实是陆引章,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倒真像出自他之手。 信里的内容也看不出什么文采,就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 无非是向她道歉,极力解释先前的误会,再对她好一番夸奖。 但极力隐藏仍控制不住的笔锋,仍叫她瞧出了端倪。 再看那锦盒里的礼物,她噗嗤笑出声来:“夫君请来的救兵倒是用心。” 连她最近养了只猫儿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对方并不知道,陆引章向来讨厌这只陆宁澈送来与他争宠的猫。 她拿起盒子里的金铃项圈,向落雪招了招手:“过来,小雪球。” 随着她轻轻摇晃的动作,鎏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落雪高兴的扑了过来,用爪子扒拉铃铛,听到响时耳朵动了动。 “看来你很喜欢。”她替落雪戴上项圈。 小家伙高兴得很,在屋里撒了欢的跑。 让王嬷嬷将信收起来,她对弄影说:“明日递张拜帖到太子府。” 江允辙为了缓和她跟陆引章的夫妻关系用心良苦,她怎么着也得亲自去感谢感谢。 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去见另一个人。 傍晚时分,夕阳拖拽着斜晖的尾巴。 金碧辉煌的挽玉阁内明灯生辉,悠扬琴曲靡靡之音。 伶人轻歌曼舞,豪绅贵族往来不断。 “宛如人间天仙台,一入楼阁万金来”一句更是写尽挽玉阁带来的繁华。 苏晚栀没从正门进来,她走的是后院的秘密通道,径直登上最顶楼。 只平时无事时总懒散躺在美人榻上的男人,今日并未见得身影。 问了楼里对外的主事人芍药,也不知他真正去处,只说阁主已离开几日。 她推开房间,一只黑色鸽子便激动飞过来,落在她的肩上。 “咕咕咕~”小家伙尖尖的喙叼起她一撮长发,而后落在她抬起的手背上。 苏晚栀轻笑,拨弄了下它脖颈上的小金圈:“煤球,好久不见。” 这只信鸽朱厌养了不止十年,许是吃多了他喂的天灵地宝,开智了般极通人性。 “咕咕咕~”煤球小眼睛眨啊眨的,显然很欢喜她的到来。 它一张嘴半天没空过,像是在骂骂咧咧,依苏晚栀对它的了解,小东西肯定又是在骂朱厌那家伙。 毕竟它一向不喜欢朱厌喊它小黑。 苏晚栀等了许久,直到窗外明月高悬,男人依旧不见踪影。 她正打算留宿一夜,屋内有了动静。 朝她投掷而来的蝴蝶镖,吓得她肩上悠哉悠哉的煤球扑腾摔落在地,瞧它这副模样只怕没少被这玩意儿荼毒。 她飞身躲过男人袭来的招式,贴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姑姑连我都不认得了?” 朱厌紧绷的身体放松,掀开面上纯白面具丢到一面,露出那张魅惑众生的妖孽脸。 男人上挑着媚眼,一手勾着她腰,一手捏她下巴:“小栀儿可是为师的小心肝,忘掉谁都不会忘掉你。” 上挑的尾音跟唱曲似的好听,调情的话落在耳里肉麻至极。 苏晚栀打了个寒颤,推开他,搓了搓手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姑姑以后杀人说几句话就行了。” “因为能把人恶心死。”她顿了顿继续说。 朱厌露出受伤的神情,抚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小栀儿的话比刀还锋利,戳得人家心都要碎了。” 苏晚栀习惯了他这副模样,陪着他演,上前娇羞的推了推他胸膛:“栀儿才舍不得叫姑姑心碎呢。” 手刚拍过去,却听得男人呼吸略变。 她皱眉:“姑姑受伤了?” 直接伸手去解朱厌腰带,她扯着男人的衣襟狠狠撕开。 朱厌无奈阻止她更进一步的动作:“别摸,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 苏晚栀将他推倒在墙边,非要倔强的跟他唱反调:“姑姑不让,徒儿偏要摸个够。” 第68章 小栀儿,别玩火 朱厌索性松开手,任由她撕开自己衣服。 脆弱的布料在手中不堪一击,化作碎片纷纷落地。 男人骨架不大,穿上衣服略显纤细的身体,暴露在外时能看到线条流畅的薄肌。 他皮肤本就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因而胸膛处血肉翻飞的伤痕更显鲜明。 苏晚栀往他泛黑的伤口不留情的戳了戳,挖苦似的说:“哟,号称天下第一的毒师九鸢,也有被人下毒的一天~” 朱厌妩媚的脸贴近,撩着眼皮笑,狐狸眼越发显得多情:“小栀儿这是生气了?” 苏晚栀冷哼一声,转身靠在软榻上,不再多瞧他一眼。 小栀儿这是担心他,怨怪他没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呢。 朱厌勾了勾唇追过去解释:“对方人多才耽误了些时间,赶着回来没注意着了道。” “这毒是烈了些,但为师的体质小栀儿也清楚,它照样只能化作养分罢了。” 苏晚栀拜他为师时,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炼毒先炼己”。 因而他跟晚栀都是经历过巨大痛苦,才炼就了百毒不侵的药人体质。 “究竟是何人有那般大的能耐,还需要姑姑亲自动手?” 苏晚栀盯着他的眼睛问。 挽玉阁背地里也算是集情报与暗杀为一体的江湖组织,早几年前,她就隐隐有感知,朱厌身后还有一个幕后之人。 挽玉阁能在最繁华的宁安街成为最耀眼的存在,背后势必靠着一座大山。 朱厌靠近她耳畔,薄唇不经意划过她脸颊:“小栀儿很快就会知道。” 苏晚栀推搡着他:“姑姑快去换身衣服,再晚一点,栀儿就要被熏坏了。” “好。”男人起身,去暖池泡了泡,才换好衣服过来。 他回来时,下身穿着白色亵裤,身上简单披了件杏色汗衫,敞开的衣襟能瞧见胸肌轮廓。 披下来几乎到小腿肚的长发散落在身后,随着他走动而轻轻飘扬。 还是那张妖娆非常的脸,风流的狐狸眼带着天然的多情,像极了雌雄莫辨的男妖精。 光是靠着这张容颜,不论男女老少,皆逃不过他的诱惑。 苏晚栀斜靠软榻,单手托腮撑着脑袋,欣赏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小栀儿?”朱厌半跪在她面前,身上氤氲的水汽尚且带着股热力。 她仰面盯着男人,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反问:“姑姑艳冠天下,谁人说得出句一句不满意?” 青葱玉指沿着他锁骨滑落至胸膛,在留下深痕的伤疤周围打转。 抬起腿锁住他劲腰,将人推向自己,直至两人贴近到几乎无隙。 苏晚栀的手还在移动,沿着男人的肌肉纹理找寻最合适的轨迹,一直去往想要到达的目的地。 感受到朱厌身体轻颤,她轻笑:“姑姑并非对栀儿没有感觉,为何次次回避?” “小栀儿,别玩火。”朱厌沙哑着声音,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苏晚栀像八爪鱼般将他束缚,让他完全没有逃离的空间。 含笑望着他的杏眼横波潋滟,探出檀口的小舌兀的拉近距离,细致描摹起他的唇形。 望着男人眼里渐渐加重的欲色,女孩笑得比他更像一只狡黠的狐狸:“栀儿想请姑姑,过一过美人关。” 随着她软糯的声音,一同袭入耳窝的,是她故意加重的喘息。 炙热的气息扑洒在侧脸,如同一束雷光钻进骨血,由内而外的酥麻感淌遍全身。 “只要小栀儿想,为师随时乐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朱厌还是那般惯用的调侃语气,身体往她更近的靠了靠。 让她充分知道自己对她并非没有感觉。 苏晚栀攀着他的肩,软语轻吐:“那栀儿要姑姑,现在就取悦我。” 理直气壮的声调还带着几分挑衅,仿佛笃定他不敢真的做什么。 她们曾亲密相处无数时光,最亲密的日子甚至同睡一榻。 并非没有感受过朱厌对她的情意,只是男人总会在关键时刻下意识逃避。 朱厌克制的亲了亲她额头:“乖,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晚栀黯然垂眸,松开对他的钳制:“以后栀儿定不会再叫姑姑为难。” 她翻身到软榻的另一侧,蜷缩着身子,任由自己淹没在低落的情绪里。 朱厌眸光闪了闪,艳光四射的脸上飞快掠过一抹不忍。 他将女孩搂进怀里,声音中掺杂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真拿你没办法。” 任人趴在自己怀里,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只要小栀儿高兴,想怎么摸都行。” “这可是姑姑说的。”苏晚栀嫣然一笑。 朱厌轻笑:“小骗子。” “欲擒故纵,这可是姑姑亲自教的手段。”她吻过去。 这一吻昏天黑地,两人如同争夺领地的猛兽,谁也不让着谁,彼此间疯狂展示着侵略欲望。 直直二者皆筋疲力竭的瘫倒在榻。 除了肢体纠缠的热吻,身体并未越过界限,但男人的情动仍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了她。 朱厌把玩着她的手指,没有告诉她,自己之所以不敢跟她有太多亲密,是因为不想便宜了另一个男人。 “姑姑近日可是在赤霞山找寻一个人?”苏晚栀躺在他胳膊上,盯着他的眼睛问。 朱厌捏着她柔荑的手一怔,随后勾唇笑了笑:“小栀儿连师父都查?” 苏晚栀无辜的说:“姑姑莫不是忘了,调查那个人用的是栀儿的人。” 她的势力既然要借朱厌这股东风,自然不会吝啬到一点权力都不舍得放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朱厌没用自己的势力,反而调用她的人去查,说明这件事不能让他背后的人知道。 她红唇翕合,吐出几个字:“赤霞山,青龙寨。” 朱厌身上涌起一股杀气,又在瞬然之间消散:“什么都瞒不过小栀儿。” “姑姑跟小栀儿之间,不需要有秘密,我们才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苏晚栀唇角笑容扩散,重新吻上男人的唇。 他们是同类。 同样危险,同样野心勃勃。 朱厌将她渡来的东西咽下,挑了挑眼尾,似乎是在问她满意否。 唇齿松开,他指尖拂过怀中女孩眉眼:“这种程度的蛊,可控制不了我。” 第69章 管好你的下半身 苏晚栀早知对他无用,因而也不甚在意。 “姑姑方才都对栀儿起了杀心,就不许栀儿还回去?” 她鼓着腮帮子,从男人身上下来,挪到一边用手指勾缠自己胸前的发丝玩。 像稚童使小性子般。 朱厌追着她过去,握住她的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 “小栀儿这是生气了?”他上扬的声调带着几分诱哄,“为师有错,自然认罚。” 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绝艳的容颜荡漾着魅惑风情,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勾引气息。 他长发缠绕在手臂,敞开衣襟的汗衫遮不住诱人的胸肌,心口附近的伤痕都带着叫人怜惜的战损美。 苏晚栀眼梢浅抬:“栀儿如何舍得惩罚姑姑。” 朱厌但笑不语,伸手将床头木架上的匕首吸过来,放进她手心包裹。 而后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捅进自己胸前带伤之处。 利刃扎进皮肉鲜血直流,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就好像这具身体早已是行尸走肉,感知不到一点疼痛。 艳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流向两人交握的手,苏晚栀将它拔出来,指腹抚过上面的血,放到舌尖舔舐。 她眼如弯月:“栀儿在姑姑的血液里嗅到了——” 扔掉匕首,她跨坐在男人腿上,圈住他脖颈在他耳畔吹了口气,才接着说,“发情的味道。” 朱厌按住她扭动的小腰,狐狸眼含笑:“浴血奋战,小栀儿莫不是想让为师死在你身上?” 苏晚栀使坏的按住他还在流血的伤口,一点点加重力道。 “错,是身下。”她傲娇睨着眼。 朱厌“嘶”了声,替自己点了止血穴,妖娆眉眼染上点点可怜:“小栀儿竟心狠如此,对为师没有半分怜惜。” 苏晚栀俯身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姑姑教过栀儿,心疼男人苦一辈子,栀儿只是在贯彻姑姑的教导罢了。” 调整了下姿势,将膝盖狠狠压下去,见男人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她唇边梨涡越发深邃。 “栀儿怎么发现,越是被粗暴对待。”她杏眼潋滟着无辜,还带着抹惊奇神色,“姑姑却越爽呢?” 及时撤开身体,嫌弃的扫了眼身上的血迹。 她解开外裳往联通暖池的小门走去:“姑姑还是整理下仪容吧,亵裤都快要坏了。” 敞着腿坐在软榻上的朱厌,无奈看了眼某个隔着衣服都不淡定的地方。 等苏晚栀换好衣服回房,屋里已焕然一新。 她径直占领了唯一一张大床,未等她进入梦乡,身旁位置便是一沉。 “小栀儿真想知道?”朱厌从身后拥住她。 她眼皮未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想,困。”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一味的追根究底只会激起男人的逆反心理。 她对人心的把控,从来都在一个张弛有度。 朱厌开口:“小栀儿应该已经知晓,为师要找的人是青龙寨唯一的幸存者,却不知我为何寻她。” 苏晚栀翻过身,清澈杏眼直勾勾盯着他,等待他说出下文。 “不是困了?”男人捏了捏她的脸。 她眼睫轻颤:“听个睡前故事也不错。” 朱厌闷笑了声,倒也没吊她胃口:“天下第一富商付百万的名头,你该听说过。” “挽玉阁的建造者?”苏晚栀脱口而出。 付家世代经商,两百年前重金打造了这座挽玉阁,令其成为宁安街的标的物。 太祖登基后,付百万捐出大半家产,带领付家远离京都,此后便隐姓埋名销声匿迹。 朱厌点头:“付家富可敌国,民间很早就流传出付百万给后代留下巨大宝藏的消息。” 苏晚栀讶然:“姑姑是觉得青龙寨跟付家宝藏有关?” “错。”男人勾唇,“是青龙寨的灭门惨案与之有关。” 苏晚栀抵住他的唇:“话止于此,姑姑不必再说。” “害怕了?”朱厌好笑的问。 苏晚栀往他怀里拱了拱,瓮声瓮气的说:“怎么不怕呢,栀儿可不想落得青龙寨一样的下场。” 她闭眼入睡,脑子却很清醒。 朱厌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付百万向太祖捐出大半家产,其中就包括这座挽玉阁。 所以挽玉阁背后的东家,极有可能就是皇帝。 这点如果成立,朱厌就是皇帝放在江湖的一枚棋子。 就像世家大族培养的死士,除了暗中解决一些麻烦,就是调查付家宝藏之事。 她的势力盘踞在岭南崇州一带,朱厌用着顺手,便也不曾舍近求远。 只有关于宝藏的消息虚虚实实,这么多年也没个确切消息,谁知道是真是假。 还牵扯了青龙寨的灭门案。 真掺和进去,谁知道是福是祸。 “我的人也是姑姑的人,姑姑想用随便用就是。”她困兮兮咕哝了声,“只求姑姑永远不要离开栀儿。” 朱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应了声:“好。” 不管小骗子说的话是真是假,从他决定收她为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无法分割。 而就在两人拉扯纠缠时,太子府某个房间里,男人自黑夜中睁眼。 傅云鹤冷漠淡然的面容陡然一沉,感受到体内无端来势汹汹的情欲,他眸中暗色翻涌。 眼见身下无法控制,他下床披了件外裳,命屋外的侍卫送几桶凉水来。 整个人泡进浴桶,那股无法自主驱散的热力才渐渐消沉。 他闭着眼,便是洗凉水澡都好似端着,正襟危坐的样子跟在参加朝会一样。 昏黄的灯火柔和了他面部轮廓,只紧皱的眉头看起来仍旧不好相处。 他正要起身,腹下却兀的传来一股疼痛感,仿佛受了一击般,疼得他鬓边渗出冷汗。 待那奇特的愉悦和疼痛感一并消失,窗外天已大亮。 第二日夜里,他借帮太子再向九鸢求药的理由,寻去了挽玉阁。 到了会客室,他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进门的朱厌:“蠢货,管好你的下半身!” 第70章 同胞双生亲兄弟 朱厌无视他刀锋般的视线,摘下自己的面具丢到桌上。 妖妖娆娆扭着腰过去,妖孽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哎呀呀,看来是不小心让哥哥爽到了呢。” 他身穿女装,红裙裹腰,长发挽髻,步摇轻响,俨然一个异域来的绝世美姬。 坐在桌前的傅云鹤青丝束冠,冷面薄唇,眼如寒星。 一个妩媚风情,一个淡漠高冷。 哪里像同胞双生的亲兄弟。 傅云鹤淡定喝茶:“你若没有足够的自制力,我不介意永绝后患。” 朱厌笑容一滞,这家伙虽不会武也不擅毒,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凭那冷酷无情的性子,保不准真做得出自宫的事。 他不止一次恨这该死的共感反应。 “哥哥说笑。”他落座于琴案前,指骨分明的手随意拨弄两下弦,“饱暖思淫欲,乃人之常情。” 傅云鹤冷哼:“注意分寸。” 朱厌只是笑:“哥哥特意冒着风险来见我,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风险?”傅云鹤嗤声反问,“挽玉阁不是早就在你的控制之下了?” 优美的琴音自弦间流泻,朱厌眯眼想象着女孩那双巧手,在自己身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的画面。 “砰”茶杯重重落桌。 傅云鹤的脸沉得不能再沉。 朱厌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啊不好意思,又想到我的小心肝了。” “你藏着掖着不让我知晓的那位?”傅云鹤眯了眯眼。 也只有在展露精明的时候,两人神色出奇的一致。 他早几年就知道朱厌收了个女弟子,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平静的心湖泛起一片涟漪,他看向对方的眸中多了丝好奇。 深藏在眼底不曾表露半分的,还有一并生出的杀心。 他们这样的人,本就不该为情所绊。 朱厌指尖碎了一枚琴音,他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哥哥不是说,唯愚蠢者才会有多余的好奇?” 他们同心共感,又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小栀儿可是上天送来的珍宝,他哪舍得自己的宝贝叫人盯上。 不过傅云鹤素来冷清,智多近妖,他还挺想知道这家伙为情所困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总不至于还能维持这张死人脸上的淡漠,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紧要。 既然他们有着世上最紧密的联系,那么,就算一同入局又何妨? 小栀儿说不定会满意他送来的这个礼物。 察觉到他那双狐狸眼里的不怀好意,傅云鹤眉头皱了皱,将话切回正题:“你查的事可有半点消息?” 他双手拢进袖子里,一派深沉模样,垂着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朱厌轻笑:“哥哥莫不是忘了,你我现在各为其主。” 傅云鹤看过来时,他耸肩,“开个玩笑而已。” 他继续抚琴,声音掩盖在琴音里,仍旧清晰:“探子说那女孩在迦楼古道失去了踪影。” 傅云鹤起身:“我知道了。” 等男人走后,朱厌兀自将曲子奏完,只弹到最后一个音时,指下琴弦忽然断裂。 他猛然抬头,才想起,傅云鹤此行竟没问询他有关于江允辙身上所中之毒的半点消息。 以那家伙的聪明才智,只怕已经将药女与他联系起来。 他不禁有些苦恼,要不要提醒一下小栀儿呢? ----- 苏晚栀离开挽玉阁,还带回了向便宜师父借的一箱子银票,连同陆引章留下的那些放在一起。 除此之外,她还提前抽了几个嫁妆铺子的利。 某个契机即将到来,这些银钱都大有用处。 正数着钱呢,外面就传来消息,表小姐前来求见。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才想起萧云的存在。 也是,最近忙着其他事,倒将李家给忘到了脑后。 萧云进来时怀里还抱着箱子,鹅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苏晚栀盯着她的箱子眼睛亮了亮:“送银票来的?” 萧云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投奔来的。” 苏晚栀嫌弃皱眉:“养不起,速回。” 萧云将木箱放到软榻前的小案上,搓搓手左右瞧了瞧。 苏晚栀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便带着弄影出去,将门关好后守在屋外。 萧云这才殷切凑过来,蹲在她面前,替她捏了捏腿:“好妹妹,我今儿个真是投诚来的。” 抛开柳芸棠的身份,她的真实年龄还要比晚栀大上几个月。 “找情敌投诚?”苏晚栀乜斜她。 萧云冲她抛媚眼:“一个破烂男人哪值得咱姐妹成仇。” 苏晚栀没反驳她这句话,自从揭破萧云的身份后,她就知道女孩并非真的对李清源有意。 不过是想在京中寻个庇护,才刻意装成柔弱小白花的样子。 萧云打开箱子,眉梢还有几分得意:“我从李清源那偷来的,让他误以为自己在烧这些宝贝,顺着他推搡的力道摔倒。” 说完,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表示已经顺势解决掉了假怀孕这个麻烦。 她眼睁得溜圆,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苏晚栀扫了眼那些自己留下的书画和信件,宛然轻笑:“还算有些脑子。” 萧云唇边弧度扩大,继续说起李清源的现状。 男人那几日连着挨了几顿打,被好心人用粪车推回来后,就消沉了好一段时间,连书院也不愿意再去。 淮阳侯大发雷霆想要找到幕后黑手,可惜那荒郊野岭的连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没有。 便只能憋着气就此作罢。 李清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借酒浇愁,颓废得像个叫花子,连老太君亲自相劝也不听。 气得老太君要用拐杖敲他头。 淮阳侯夫人呢,整日哭哭啼啼的,还责怪她们两个红颜祸水害了她宝贝儿子。 “上回得了妹妹提点,我便将主意打在这堆东西上。”萧云指了指敞开的箱子,“那厮连睡觉都抱着,我还是趁他醉死才找到机会。” 她说,李清源清楚事情皆因他而起,故而被栽赃推她摔没了孩子时一语不发,默默揽下了罪名。 老太君将李清源关进祠堂后,便问了她想法,是要留在侯府当个世子贵妾,还是前往郊外别庄休养。 萧云自是二话不说选择了后者。 “所以这是你的投名状?”苏晚栀瞥向那箱子。 她连连点头,充满期待的问:“现在,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吗?” 说这话时,她抬了抬手,露出腕上一直不曾消失的黑线。 苏晚栀面色平淡:“不算。” 萧云脸上的笑容霎时便垮了下来。 被拒绝后她也没多留,跟晚栀打过招呼便溜出了院子,瞧着脚步还比来时轻快了些。 苏晚栀狐疑的将箱子里的字画拿出来,只见一样东西从其中抖落,掉到地上砸出一声脆响。 (应花雪宝宝的话,今天加更一张~求书评宝宝们) 第71章 太子同游,遇刺 她嘴角一抽,那丫头担心她直接将这些销毁,还煞费苦心的寻了个防火烧的铁盒。 拾起小盒子,里面是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 鲜红的颜色力透纸背,分明是一份写满了愤懑与怨恨的血书。 她叹了口气:“权当是还占了你身份之恩吧。” 萧云讲起自己与柳芸棠相识过程时,她便留意到柳芸棠好心赏了她一身衣服的细节。 这封血书,必是缝在了那件裙衫里。 萧云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然也不会为了那一面之恩,远离自己待惯了的舒适区,孤身来闯京都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脱离淮阳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血书送出,怕是已经发觉自己遭人盯上。 苏晚栀眼里闪过了然,她上次用毒的手段,以及让萧云每月去挽玉阁拿解药之事,叫这丫头以为挽玉阁是她的。 不然也不会这般放心的将东西交予她。 血书里涉及救灾贪腐,被点出来的人与盛阳高家、炽北徐家皆有关联。 虽说是个烫手山芋,但加以操作,照样能成为不错的筹码。 此时萧云应当尚未走远,她吩咐弄影让言一将人唤回来。 太师府坐落于都城中心区,又有自己的护卫,谅那些人也不敢擅闯。 萧云此时若回郊畿,纵然会些身法,面对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也必死无疑。 不过,萧云牵扯到贪腐案,一直留在身边也是个麻烦。 她护得了这丫头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 但某个人或许可以。 被喊回来的萧云,进门后就一个滑铲跪到她面前,抱着她大腿泪眼汪汪:“呜呜呜,妹妹终于愿意拉姐姐上船了吗?人家好感动啊~” 苏晚栀轻哼:“本小姐只是不想浪费了自己下的毒。” 萧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嗯嗯,我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妹妹的毒药下。” 苏晚栀无语的看着她。 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霸道宣告自己的占有欲呢。 “嬷母,给萧小姐在院里准备一间厢房。”她说完将萧云扶起来,“你且先安分暂住几日,后续只肖听我安排便是。” 萧云点头如捣蒜,带着点害羞似的说:“都是妹妹的人了,以后我肯定听妹妹的话。” 她在心里感叹,晚栀妹妹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以后即便是要她豁出这条命,她也护定了菩萨妹妹。 苏晚栀对上她眼里的崇拜,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收服了一个痴狂的信徒。 难道是寺院待久了,她也跟铭钰那家伙一样,身上有了佛性不成? 萧云住进来后,果真听话的连房门都不出。 苏晚栀刚抱起晃着金铃跑来的落雪,弄影便带着“陆引章”的第二份礼物进来。 照例是一封道歉信,加一个锦盒。 锦盒里盛放的是一副翡翠嵌珠耳珰。 “姑爷可真用心。”弄影笑着说。 苏晚栀问她:“帖子送去了?” 弄影点头:“殿下还给小姐写了回帖。” 对方这是答应了她的邀约。 翌日,苏晚栀特意换上男装,坐马车去了碧水湖畔。 只江允辙一人在船上等她,总如影相随的傅云鹤难得没有出现。 “表嫂。”江允辙将她请上船。 长身玉立的男人身着紫袍,半披青丝越发显得儒雅。 面对晚栀时,江允辙似有些不自在,温润视线下意识偏移,避开了她的脸。 便是一同进了游船,也始终与她保持几步之遥的距离。 苏晚栀挥了挥手中折扇:“如今我乃男儿装扮,殿下何须那般避讳。” 江允辙浅笑:“上回叫表嫂担了禁脔污名,允辙便已深感惭愧。” 他往后退了两步,才问,“表嫂帖中说有事相商,敢问是何要事?” 苏晚栀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笑着打趣:“殿下再退,便要到船尾了。” 江允辙掩唇咳了声,略有些尴尬。 苏晚栀先到舱内桌旁坐下,而后用扇子敲了敲临近位置:“殿下确定要站着说话?” 江允辙亲自替她倒好茶,落座于她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唇畔含笑,克己端方,翩翩温雅。 苏晚栀抿了口茶:“我此番前来,第一件事,便是感谢殿下。” 江允辙疑惑问她:“表嫂缘何这般说?” 她定定瞧着人,一双水眸看谁都似深情:“殿下送的礼物,落雪跟我都很喜欢。” 江允辙眸光闪了闪:“表嫂恐怕有所误会,允辙并未准备过什么礼物。” “殿下下笔尽管极力模仿夫君,但字间风骨无意露了端倪。”她淡笑着拆穿男人拙劣的谎言。 江允辙面色微红:“我也是受人之托,一切皆为引章表哥心意。” 他特意提起陆引章,也不知是警告对方还是警告自己莫做他想。 苏晚栀没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视线落在船夫和两个护卫身上。 见她表情严肃,江允辙也正了正脸色:“表嫂放心,他们皆是我府中可信之人。” 苏晚栀闻言神色放松些许,从怀中取出萧云交给她的铁盒子。 她趁早将东西送来,也是为避免夜长梦多。 江允辙打开一看,将那字字泣血的内容纳入眼底,眸中不由染上水色。 “岂有此理!”他拿着血书的手微颤,收敛情绪后起身,庄重的朝晚栀一拜,“允辙定不负表嫂所托,尽快将此书呈给父皇。” 苏晚栀见他表现,便知他是一个有些感性且易共情的人。 她摆摆手:“殿下何不先命人查探,冒死带信入京的证人,尚在太师府。” 江允辙认真看着她:“我相信表嫂。” 许是觉得有些唐突,他又道,“引章表哥与我亲如手足。” 因为相信表哥,所以对表嫂也深信不疑。 “能得殿下如此信任,是我与夫君的荣幸。”她勾唇。 两人正对视,一支箭矢穿透船舱。 船尾的两个护卫面露焦急:“有刺客来袭,保护殿下!” 第72章 落水湿身,吻 箭矢破空的一瞬,江允辙闪身到苏晚栀面前,抱着她躲过暗袭。 片刻后松开搂住她腰肢的手,男人退后两步:“表嫂,失礼了。” 苏晚栀芙蓉面略微苍白,心有余悸的看着他:“该我感谢殿下救命之恩才是。” 她松了口气,实则是庆幸自己压制住了躲避的本能。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自己会功夫的事实。 “那些人竟来得这样快。” 她话刚出口,整个船就一阵颠簸,站立不稳的她朝一旁倒去。 江允辙动作比思想先一步,伸手搀住她胳膊将她扶稳。 想要松手时,刺客已然跳上船来,惊得晚栀撞进他怀里。 “表嫂莫怕。”此时他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手揽着怀中人,一手拔出腰间佩剑抵抗。 轻功上船的黑衣人有三位,那船夫已被一剑刺入水中,两名近身护卫分别对上一人。 还有一个明显是领头者,直直提刀朝他们而来。 船舱在打斗中破损,乍露天光后,能看见岸边还有一批刺客,已跟江允辙的暗卫对上。 刺客首领身手不同凡响,江允辙在分心护着晚栀的情况下,渐渐落了下风。 “殿下!”两个护卫想要过来保护主子,却自顾不暇。 苏晚栀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对方明显有下杀手的机会,却偏偏次次避开了江允辙的要害。 泛着寒光的利刃分明是冲着她而来。 “小心!” 江允辙手臂受了一剑,仍没有放开怀中人的意思。 受到严重破坏的船在剧烈的摇晃中开始下沉,领头人又一刀砍来时,苏晚栀装作脚滑掉入水中。 江允辙不由乱了分寸,他温润眉眼遍布森寒,手中长剑一转,伤了刺客右肩。 城中巡逻卫已经赶过来,刺客见大势已去,吹撤离哨飞身逃遁。 苏晚栀在水里扑腾挣扎,直至放缓呼吸屏气下沉。 “去追刺客!”江允辙吩咐船上护卫,丢掉长剑便跳进湖中。 顾不得手臂上还在渗血的伤,他快速朝着已经没有意识的人游去。 碧水湖很深,晚栀已处于溺水状态,江允辙将人捞进怀里,便吻住她的唇给她渡气。 一心只想着救人的他,此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么君子礼圣人训,悉数被抛弃在外。 苏晚栀却宛如濒临死亡的人突然抓住一抹生机,含住他唇舌,拼命掠夺他的呼吸。 这是身体自救的本能。 她双腿双脚并用,紧紧攀附着面前这根浮木。 江允辙长睫轻颤,无奈的任她予索予求,只一颗炽热的心如擂鼓般在胸腔里震鸣。 两人长发在水中纠缠,仿佛即将融为一体的水漩。 被紧紧束缚的江允辙,只能温柔的抚弄怀中人的背,好让她能放松些,如此自己才好施力带着她接近水面。 城中巡护卫在得知落水者是大皇子后,就立刻跳进水里准备实施营救。 一群人朝湖中游去,就见肢体纠缠的两人已浮出水面。 嘴甚至还没分开。 虽然画面很唯美,带给旁人更多的却是震撼。 大皇子殿下,抱着个少年,两人正嘴对嘴互啃。 巡护卫都统大喊一声:“回、回、回去!” 他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于是一大串人立刻调转方向,扑腾着往岸边游。 手都快抡成风火轮了。 江允辙根本没时间注意其他人,他抱着已经昏迷的晚栀游到岸边,伸手探了探她颈动脉。 见人没事,他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放松。 “表嫂,醒醒。”他温声轻唤。 晚栀虽穿着男装,但春衫轻薄,浸满水紧贴在她身上,难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体曲线。 江允辙偏开视线,想起刚才那个吻,脸后知后觉飞满红霞。 躺在草地上的女孩双眸紧闭,面色苍白,不施粉黛也胜过春花秋月的容颜,少了些许平日的艳丽灵动。 却平添几分惹人怜惜的羸弱。 “得罪了。”他将手贴在晚栀肚腹,运起内力将她身上的衣物烘干。 加重了些力气一按,女孩吞入肚腹的水也随着咳嗽吐了出来。 苏晚栀缓缓睁开眼,朦胧杏眼慢慢聚焦:“殿下?” 急忙坐起身打量周遭,她视线定格在男人左手臂上,眼里划过一抹担忧:“你受伤了!” 江允辙见她忘记了水中发生的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摇摇头:“一点小伤,并不碍事。” 苏晚栀想要帮他包扎,动作突然滞缓,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伤口见水易溃腐,殿下还是快快回府叫好生太医瞧瞧。” “好。”江允辙笑了笑,“不过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府。” 有了刚才在湖中的亲密拥吻,即便那只是出于救人所为,他一时半刻间也无法平静。 尤其在知道晚栀就是自己曾经强迫的那个女孩后。 那声“表嫂”便突然让他羞于启齿。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长睫垂落,给温润的脸添了几分阴翳。 回到太子府,御医正为他包扎时,傅云鹤进来。 他站在一边双手拢进袖子里,等御医离开才开口:“某听闻殿下同一少年携游碧水湖时遇刺,为救人不顾危险亲自跳入水中,还与之当众——” 话意未尽,故意留了白。 江允辙看向他:“云鹤想说什么?” 傅云鹤眸色一贯深沉,没有情绪起伏的俊脸令人难以揣摩其心思。 “微臣只是突然想到有关于碧水湖的传说。”他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碧水湖又名情人湖,若与相爱之人在湖中接吻,便能情定三生。” 江允辙心潮微动,唇齿间似有清甜回甘。 他避开傅云鹤探寻的视线:“救人之举罢了。” 从怀中掏出小铁盒子递给男人,他动了动唇,“你且先看看这个。” 傅云鹤恭敬接过,看到里面的血书,拢眉思考片刻。 “殿下是要进宫面圣?” 他问出声后接着道,“这张血书,并不能作为扳倒那些人的关键证据。” 况且写这封血书的人只怕已经遇害,更是死无对证。 江允辙颔首:“父皇当自有论断。” ----- 苏晚栀这边才回兰苑歇下,孟月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要她做好准备一同去迎接国师入府。 她按了按太阳穴。 刚应付完一个,又来一个。 小和尚若是专程为她而来,岂不是平白叫人怀疑二人来往甚密必有私情? 第73章 贫僧是为女菩萨而来 铭钰今日没穿袈裟,只简单着了件僧袍。 男人眉清目朗,肤白唇赤,眉心朱砂泣血生辉。 他轻捻佛珠踏步而来,身后跟着皇家派发保护他的禁卫。 这样一张出色的脸,配上禁欲清冷的神情,恍若谪仙稳坐神台。 令人不禁想起那句“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胜白衣”。 苏晚栀明显感觉到,他悠远的目光看过来,停留在自己身上时如星光碎落。 只是一瞬,便又若无其事扫向他人。 “二夫人。”铭钰走向孟月,指间缠绕佛珠的手立在胸前,“阿弥陀佛。” 孟月一心向佛,初见佛子,不免有些激动,她双手合十:“民妇见过国师。” 苏晚栀跟在她身侧,微微蹲身:“见过国师。” 捕捉到她目光里的一丝不满,铭钰敛眸隐去眼中笑意。 他一派得道高僧模样:“贫僧昨夜起卦,卜算到西南方或出邪祟,请问府中近来可有怪事发生?” 孟月连连点头:“说也奇怪,老爷自从摔断腿后,常在夜中哭嚎,宛若厉鬼附身。” 对佛子深信不疑的她,立刻将陆向钦的变化同邪祟联系起来。 先是有些惧怕,而后又觉得邪祟在高僧面前不值一提,不由放松神色问道,“可需要为国师大人准备黑狗血、朱砂等物?” 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苏晚栀差点没憋住笑。 真要是泼陆向钦一身黑狗血,那般看重颜面的他,只怕恨不得一抔黄土将自己给埋了。 想不到二娘认真起来,还挺可爱。 铭钰神色从容:“还请夫人带贫僧在府中转转。” 孟月带他从前绕到后,经过每一处院落都会介绍一番。 “那边是我儿宁澈住处,这里便是引章跟小栀居所。”她引着铭钰往兰苑去,一边介绍,“二人新婚不久,若是可以,民妇还想替他们向圣僧讨个赐福。” 孟月牵着晚栀的手,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喜爱和维护。 知道自己儿子的不伦心思后,她日夜担惊受怕,唯恐无辜者受累。 知道澈儿决定参加春闱,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只求那孩子一门心思放在科举上,莫要再胡思乱想害人害己。 铭钰点头应允,捻动佛珠,往兰苑走去,他视线轻飘飘落在晚栀身上:“贫僧观女菩萨佛缘深厚,此地也是灵气十足。” 苏晚栀挑眉看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轻笑了声:“承国师大人吉言。” 铭钰脊背挺直,面色微红:“阿弥陀佛。” 孟月没察觉两人之间异样,请他去陆向钦居住的院子看看。 一见到铭钰,陆向钦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求国师救下官一命。” 大雍皇帝对佛门异常看重,铭钰这个佛子下山后便住进专门的国师府,一应规格皆比丞相。 陆向钦这个级别,在他面前确实不够看的。 铭钰看向床上的陆向钦,他那双本就断了的腿还固定着未拆的竹板,只裸露在外的肌肤布满抓痕鲜血淋漓。 他余光往晚栀那扫去,便对上其毫不避讳的目光。 晚栀在山上多年,曾多次随小师弟们化缘或是行善布施。 他曾听慧源师弟提及,一次下山偶遇恶霸欺凌弱女,晚栀一把药粉过去,那恶霸便就地翻滚四处抓挠。 也是陆向钦这般情况。 他第一反应就是眼前人定是做了什么招惹女菩萨的事。 “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贫僧会在府中逗留三日,为汝诵经祈福驱除邪祟。” 双手合掌,他眼露慈悲。 陆向钦感激涕零:“多谢国师大人,多谢圣僧。” 他面对孟月时又是一副嘴脸,厉声命令,“无知蠢妇,还不快去给国师大人安排住处!” 听来很不舒服的语气令铭钰眉头皱了皱,苏晚栀眼里也划过一丝嫌恶。 “是,老爷。”孟月一贯逆来顺受,“国师大人请随民妇移步小佛堂。” 快要接近佛堂时,铭钰却止住脚步。 他对孟月说:“灵气充足之所,更有益于贫僧修行。” 孟月心领神会:“民妇立刻为国师大人安排临近兰苑的厢房。” 她此刻心里还高兴着,看佛子的意思,分明是觉得兰苑乃风水宝地。 有他在附近留宿,定能加持福气。 如此一来,引章和小栀日后必会夫妻和睦,添丁添喜。 他想法简单,哪里知道令万民敬仰的佛子,亲临太师府不过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苏晚栀瞥了他一眼,一副了然神色。 她就说小和尚怎会突然夸起她居住的院子。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跟随他的禁卫不便进入太师府后院,便留在前面值守。 孟月让铭钰住进去的院子,同兰苑仅有一墙之隔。 苏晚栀趁夜出门,朝言一言二所在方向弹出一粒迷香丸,待二人瞌睡上头,才足尖一点飞过院墙。 铭钰却似早知她会来看自己,独身站在院中等候多时。 他就那么站着,清凌凌的月光洒落,宛如在院中泼了池静水。 月色清冽,他也清冽。 远看盈满悲悯,近观一片荒芜的眸子,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仿佛照进盛世欢喜。 “女菩萨。”他下意识合掌,直白的视线面向她不曾偏移半寸。 仿若星辰的乌瞳,和嘴角上扬的弧度,无一不在诉说见到她的愉悦。 苏晚栀一直知道,铭钰就像是一张白纸,自己只要渲染一笔,就能永远留下无法祛除的痕迹。 她缓步走过去,在距离他几步处站定:“你来做什么?” 淡然的脸色和疏离的语气,跟男人情不自禁表露出来的欢喜形成了鲜明对比。 铭钰眼里的灯暗了一瞬,又燃起盏盏烛火:“贫僧下山,本就是为女菩萨而来。” 他的话大胆而直白。 就如他这个人一般纯粹。 苏晚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她戳了戳男人的胸膛,眼尾上翘:“确定不是为你的佛而来?” 铭钰愣了愣,一阵风拂过柳叶眼里的浩渺烟波,只剩下满目坚定:“佛说,随顺真如自性之心,贫僧从心而为便寻到此处。” 认真严肃的神情好似在与人论道。 第74章 求你,女菩萨 苏晚栀忽而贴近他,将手掌贴在他心口位置,笑得妖娆:“所以圣僧的意思是它欢喜我?” “还是它呢?”朱唇轻启间贝齿若隐若现,一抹恶劣绽放在两侧梨涡。 那按在他心脏的手,早已快速袭向不可言说之地。 铭钰身体猛然一震,合掌在胸前的手轻颤,白玉般的脸霎时比他眉间朱砂还要艳丽。 “女、女菩萨……” 苏晚栀没松手,他便也不敢动,就那样莹莹望过来,清冷的柳叶眼里快速聚集水雾。 控诉、委屈、惶然。 却越发能激起人蹂躏的欲望。 与那身带着禁欲气息的仙气飘飘的僧衣,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晚栀轻笑了声,收回的手复又回到他胸口。 “它好像比圣僧的心更激动呢。” 像是回应她的话般,胸腔的震鸣宛若一只欢快的小鹿,不停撞击着她掌心。 铭钰面上红晕未曾褪色,敛眸合眼又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师父说他佛骨佛心,佛缘深厚。 百姓称他圣佛转世,灵气披身。 他自小被寺中人被天下人供奉高台,享受香火如海。 将那藏经阁中近万卷书熟记于心的他,以为自己终将一生困于庙中殿堂青灯常伴。 他的生命,本只有出云寺的晨暮钟声,和端坐于宝殿的佛祖金身。 直到眼前人忽然闯入,成了他纯净世界里一抹重彩。 从前那个纯净无邪唤他哥哥的女孩,最终长成了诱他破戒的妖精。 而他沉溺其中,无法脱身。 他在欲望中挣扎的时候,他的佛没有救他。 可那是他坚持了二十五年的道,无处不在的佛是他穷其一生无法更改的信仰。 所以佛不救他,他自救己。 他再次睁眼,情绪已恢复平静:“贫僧下山应劫,想请女菩萨助贫僧一臂之力。” 昔日佛祖割肉喂鹰,他便舍身渡她破而后立。 此刻的他还是那个清冷高贵的佛子,仿佛刚才的羞涩惊惶只是错觉。 苏晚栀顿觉无趣,嗤笑了声:“不知圣僧想要小女子怎么个助法?” 铭钰侧开身让出位置,示意她进屋再说。 她冷淡着脸与男人擦身而过,进入房间便打量起屋中陈设。 孟月专程从小佛堂中请了一尊金像来,还细心摆好了案台香烛和供果。 她径直走到佛像前,眯着眼看向随后跟进来的人。 铭钰抬手指向案前蒲团:“请女菩萨入座。” 苏晚栀有些好奇他接下来的举动,便也没跟他唱反调,只挑了挑眉盘腿坐上去。 铭钰在她身前席地而坐,便闭目捻起他手上那串佛珠开始念经。 她屈膝撑着脸等了一会儿,男人竟就保持这般模样,不再跟她有半点交流。 倒像是准备超度她。 她只觉得好笑,偏过头瞧了眼香案上慈悲敛眸的佛,随后看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铭钰。 竟无端觉得男人与那佛像极为相似。 好似周遭有圣光庇护。 然这股本该令人心平气和的神性,偏生叫她无端多了股燥意。 所以苏晚栀起身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来盯了他一会儿后,蓦地抢过他手里的佛珠套在他脖颈。 而后将人狠狠扯向自己。 铭钰睁开眼定定与她对视,狭长柳目里存在几分慈悲几分迷茫。 她咧嘴笑了笑,红唇贴近:“圣僧怕是误会了什么,我要的‘渡’可从来不是超度。” 小和尚想祛除因她而生的邪念,她偏生不让他如意。 “女菩萨,我……”铭钰慌张想要拉开距离,连惯用的自称都急得忘了去。 苏晚栀将他推倒在地,拽着他颈上佛珠的手灵活钻进僧衣。 炽热的气息扑洒在耳畔颈侧,曾叫他意乱情迷的红唇,和那双比他自己还要熟悉他身体的小手。 一点一点将流畅连贯的经文,从他脑海里抽拨而出。 身上明艳娇丽的女子自上而下俯视着他,欲色斑斑的杏眼肆意张扬,溢出唇瓣的声音带着嘲讽:“圣僧好像拒绝不了我呢。” 是的,他的身体拒绝不了她。 他的欲望拒绝不了他。 或许从决定下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他的沉沦不休,他的挣扎无用。 所谓破劫不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眼里那愚蠢的坚定,正在一点点破碎,被难以言喻的欢愉所代替。 苏晚栀女王般挑着他下巴:“求我。” 铭钰只觉得自己再次被佛抛弃在了欲海里,他身不由己嘴不由己思想也不由己:“求你,女菩萨。” 女孩那充满讥嘲的笑声狠狠砸向他的自以为是,他那双从前淡漠的悲悯的荒芜的眼里,慢慢爬满不该有的恼怒。 他好似被恶兽控制住身体,将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按倒在蒲团上。 苏晚栀撩着眼皮,看着他从清醒到迷惘再到沉溺。 她一手攀在男人肩膀,一手扳过他的脸转向香案:“瞧,你的佛看着呢。” 铭钰身体陡然变得僵硬,他好像在那尊佛像悲悯的眼里看到了憎恶。 憎恶他从信佛者,变成了渎佛者。 寺中梵音袅袅,佛前淫秽漫天。 他眸中现了挣扎,信念一角崩塌。 勇猛的穷奇也成了困兽,在囚笼里挣扎。 耳畔娇笑回响:“或者圣僧也可以放开我,回去向你的佛尽心忏悔。” 苏晚栀眸光澄澈如明镜,即便以仰视的角度看他,也依然带着胜利者的高姿态。 铭钰敛目阖眸,将她抱去窗台边。 烛火在挥过去的劲风中熄灭,整个屋子只有香炉上三点星火青烟蜿蜒,和床边偷偷挤进的月光微亮。 佛祖金身掩入黑暗遮了望眼。 后背抵上墙壁的冰凉,苏晚栀皱眉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一半脸在黑暗中,一半脸在月光下。 一面似魔魅,一面如神佛。 “女菩萨。”铭钰又唤了声,冲她笑了笑,将她抱得更紧,落下的吻也如吃人的兽般凶猛。 不待苏晚栀想清楚他的释然为何,就已被他封缄了所有声音。 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洒落一地,当窗外月色隐去时,唯有男人眉心那点朱砂与炉前三点香火辉映。 厚重古朴的檀香与诱人沉沦的情香混合了整夜。 第75章 佛子滋味,不过尔尔 待到烛火重新焕发生机,案上炉香已经燃尽,佛祖倒坐不肯回头。 铭钰盘腿坐于蒲团,苏晚栀圈着他窝在他怀里。 两人此刻仿佛变成了欢喜禅里的金刚与度母。 容颜清绝的圣僧慈悲敛目,原本属于他的白衣,此时斜披在怀中女子身上。 苏晚栀瞥了眼背对着二人的佛像,娇笑一声,媚态横出,香肩半裸。 “看来圣僧有所顿悟。”她毫不犹豫起身撤离,扯了扯肩头僧袍。 站在男人面前的她乌丝倾泄白衣如雪,居高临下的目光凝聚着蚀骨寒意。 宛若高贵神女俯瞰众生蝼蚁。 苏晚栀十分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的情感纠缠。 而是男人与欲望、与执念的对抗。 他心仍向着佛祖,可他的身体挣脱不开她的诱惑。 铭钰拈指搁在双膝,脊背挺拔,水色氤氲的柳叶眼,望向她时眸中情欲点点消散。 他嘴角微微上扬,眉间朱砂灼灼:“我非我,我即我,心向梵天,女菩萨亦如我佛。” 宛若冲破迷障,他目光更加清明。 苏晚栀俯身捏住他下巴,红唇撩魂:“圣僧在我这使不完的蛮劲,也是能对你佛做的?” 她鼻腔哼出一声讥诮轻笑。 扯过肩后僧衣丢在男人身上,她捡起自己的裙衫穿好,视线划过香案上的金身像。 “香火尽燃,观音倒坐,信仰不纯,白雪生污。”她指尖卷弄着胸前垂落的长发,敛向铭钰的目光带着股轻蔑,“私欲奉佛,形同亵渎。” 不带感情的冰冷声音,像把锋利的尖刀,一字一句戳穿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铭钰双目紧闭,额角青筋鼓胀,鬓边冷汗涔涔,似陷入魔障难以挣脱。 烂熟于心的经文仿佛突然被忘了个干净,只她铿锵有力的话语在识海里横冲直撞,将他那颗佛心啃噬得千疮百孔。 是啊,他本该燃香侍佛,诵经修心。 却放任自己沉沦欲海,弥足深陷。 以身入局破劫之说,何尝不是他蒙蔽自己的虚伪说辞。 欲不止,心不诚,如何面对我佛? 苏晚栀盯着他眉心在烛火摇曳间黯淡的朱砂,欣赏了一会儿他在困顿中挣扎的模样,顿觉无聊。 转身踢开地上散落的佛珠,她留下一句:“佛子滋味,不过尔尔。” 趁最后一尾夜色消失在天际之前回到兰苑。 她走后,只留下满地菩提子撞击产生的些微声响。 铭钰睁开眼,咽下上涌到喉间的腥甜,眸底一片黑沉。 他穿好僧衣,面向香案上背对自己的佛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一切诸果,皆从业起;一切诸业,皆从心起。”他呢喃,“女菩萨,贫僧不会放弃。” 菩萨仍倒坐,他也不回头。 ----- 整夜几乎没休息,苏晚栀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弄影说:“小姐,国师大人清早就在门外候着,说想借宝地诵佛,咱们要放他进来吗?” 她眼里亮晶晶的,心想兰苑莫不是长了什么画本子里提到的天灵地宝,才叫一代佛子都心生向往。 不过她觉得更大可能是因为自家小姐乃天仙转世,这才叫住的地方也一并成了福地。 说不定佛子就是因为感悟到什么,才故意找由头想挨她家小姐近些,好沾染沾染仙气儿呢。 苏晚栀没有抬眼:“由他候着去。”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出去。 瞧见杵在院门口,跟言一言二两个愣头大眼瞪小眼的铭钰,她打着手里的小扇上前。 “国师亲自登门,怎好将人拒之门外。”她瞥了左右门神一眼,“你们啊,也忒胆大了些。” 也不说放人进来的话,她让弄影将竹椅搬到海棠树下的阴凉地,抱着猫靠在上面小憩。 言一言二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疑惑。 主子这话,是放还是不放? 铭钰也不说话,只目光追随着她,仍是一派高僧模样。 直到王嬷嬷准备传午膳,苏晚栀才掀开眼,像是才发现男人还侯在门外:“怎好慢待国师,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铭钰丝毫没有被晾一旁许久的不耐烦,礼貌向她见礼:“阿弥陀佛。” 她打了个哈欠:“昨晚夜不能寐,今日精神困乏,这才怠慢了国师,实非无心之举,还请原谅。” 铭钰面色微红很快隐去:“女菩萨不必在意。” 苏晚栀起身敷衍的行了个礼:“为表歉意,还请圣僧在兰苑用膳。” 男人颔首:“有劳女菩萨。” 一桌子素菜备好时,萧云也被喊了过来。 她揉着落枕的脖子,还在奇怪昨夜怎会睡得那般沉。 “妹妹。”她一脸欢喜往晚栀那扑去,瞧见桌上的菜惊讶张嘴:“怎么全是草?” 弄影接了她的话:“回表小姐,老爷特意吩咐,为迎国师全府斋戒三日。” 她对外用的还是淮阳侯府表小姐的身份。 萧云这才发现屋里的另一个人,看见铭钰,她眼睛亮了亮。 这年头怎么和尚都这般好看,对比之下,李清源那厮都不算什么了。 果然,还是皇城的水土最是养人。 苏晚栀向她介绍:“这位乃出云寺佛子,大雍皇帝亲封的国师大人。” 说完便请众人入席用膳。 吃到一半,铭钰却连筷子都不曾拿起。 晚栀明知故问:“可是太师府的饭菜,不合国师大人心意?” 萧云一边扒饭,一边憋着笑。 别看这菜样全素,过的却是荤油,就连米饭蒸煮时都沁了两滴进去。 这和尚但凡动一下筷,都算得上破戒。 亏她还觉得这和尚好看,肯定是道貌岸然,不然咋会招惹到她人美心善的好姐妹。 嗯,姐妹讨厌的,她也不喜欢。 铭钰清冷面容未见波澜:“女菩萨莫要误会,贫僧暂且不饿。” 苏晚栀也没逼他,只专心吃自己的饭。 等撤了桌才道:“圣僧心慈,我有一事拜托,还望应允。” “女菩萨请讲。”铭钰望着她。 “带一个人回国师府。”苏晚栀视线划过萧云,萧云立刻正襟危坐。 国师府有皇帝亲拨禁卫守护,那些人纵然再大胆,也不敢犯到天子头上。 不然就是自找死路。 铭钰没有拒绝,似乎从十年前两人于山上认识开始,他就鲜少有拒绝她的时候。 便是那夜即将随老太君回侯府成亲时,她哭哭啼啼的扑进自己怀里说尽不舍。 他强硬的拒绝最终也软化在女孩的眼泪里。 第76章 夜会佛子,被小叔子发现 谈话结束后,铭钰兀自在院中打了会儿坐。 苏晚栀在门口喂猫,萧云抢了弄影的活,待一旁殷勤替她打扇。 院里那棵繁茂的西府海棠,枝头可见热闹初景,往年要到四月份才开花的树,这会儿却已三五含苞有锦绣之象。 小和尚端坐树下,阳光自树隙间斑驳在身,将他那张佛莲般倾绝的脸衬托得愈发圣洁。 “他好像在偷看妹妹你诶。”萧云眼珠子乱转,正好捕捉到铭钰瞥过来的目光。 苏晚栀挠着落雪下巴:“本小姐生得美艳无双,还怕人瞧不成?” 她声线不低,带着丝娇俏的话传到某人耳里,不由垂眸,晕红了耳根。 萧云以扇掩嘴偷笑,连连点头称是。 她又偷偷问:“妹妹遣我跟着那和尚,是不是有任务派发?” 苏晚栀对上她眼里的期待,随便捏了个幌子:“是,替我好生盯着国师府动向。” 佛教被誉为大雍国教,当今圣上对铭钰这个佛子颇为看重,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请他出山。 想要攀高枝,或行拉拢之事登门拜访者不知凡几。 那般热闹的地方,总会传出点有用消息。 让萧云去当个探子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正好也让这丫头有点事做不至于胡思乱想。 萧云却是会错了意,拍着胸脯保证:“就看我的吧。” 她一定会替姐妹盯死这小和尚。 瞧小和尚那样子,倒像是个想对她姐妹犯戒的。 姐妹在出云寺待了十年,难不成二人早在山上就看对了眼? 只是一个一心向佛,一个身在红尘,不得不屈于现实淫威而分开…… 脑补到这的她还有些愧疚,怪自己当初多事,才害得姐妹替嫁给那纨绔。 跟李清源还有陆引章这两个渣渣相比,小和尚显然不知道要高出几筹。 待那混不吝死于非命,俏寡妇跟美和尚…… 嘿嘿嘿,好像也不是不行。 “口水。”苏晚栀瞥了她一眼,嫌弃的抱着猫远离。 摸摸干净的嘴角,意识到自己被耍,她努努嘴一脸控诉:“妹妹你可太坏了~” 苏晚栀耸耸肩,懒得提醒她刚才脸上的笑容实在猥琐至极。 铭钰盘腿打坐了一个多时辰,便起身向她告辞回了隔壁院子。 倒像是如他所言,真的只是为借一借宝地灵气。 或许只有男人自己知道,特意找借口寻来,只是为了瞧一瞧她有没有生气。 昨夜她字字冰冷,走得那样干脆,仿佛要永远将他拒之门外。 所以铭钰在院外站了一个晌午。 是害怕自己难以勘破大道?还是担心女孩再也不愿见他? 大概两者皆有吧。 正如他从来没有看透过晚栀,他亦不曾看透自己的心。 情之一物,于被一个佛子尊位锁在高台的他而言,本就比那晦涩难懂的经文还要复杂。 铭钰回到房间不久,弄影就带着厨房的几个丫鬟重新送了饭菜来。 “我家夫人见国师大人午膳未用,猜是饭菜不合胃口,便遣奴婢重去厨房做了一份送来。” 铭钰双手合十:“替贫僧多谢女菩萨。” 桌上几个素菜,都是晚栀曾在山上亲手做给他吃过,也是他最喜欢的。 拈起一筷尝了尝,曾经的回忆涌上脑海。 没女菩萨做的好吃。 他想。 可这是女菩萨叫人送来的,仅凭这一点就叫他心暖,所以他全吃了个干净。 下午言一言二又出了趟城,今天正好是上次约定的第二批货押运时间。 两人再次代表晚栀前去接应。 正好也省得她再浪费一枚安神丸。 她信不过其他人手底下的奴仆,也喜幽静。 值守的护卫,都被她用已有护院的借口打发了去,因而整个兰苑周边都寂静得很。 这次没选择翻墙,她独自一人敲响了隔壁院的门。 开门的铭钰见她来,眸中倾泻了一池月光。 “怎么,不欢迎我?”她慵懒掀抬眼皮。 铭钰请她进门后便问:“女菩萨可是来听贫僧诵经的?” 苏晚栀想起以前在山上,自己就是以这借口三番接近,她嘴角抽了抽。 深更半夜,月色正好,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谁特意来听他念经诵佛? 她杏眼潋滟生波,唇边勾起的笑里带着几分戏谑:“就不许我是担心圣僧白日没吃饱,特地送上门的?” 铭钰后退几步,白面爬满胭脂:“这、这不妥。” 苏晚栀不由想起某个总把这不妥那不妥挂嘴边的书生,逼近几步继续逗弄他:“昨夜圣僧可是舒舒服服的未曾说一个‘不’字。” 说这话时,她压根没想过,昨夜她可是没给对方一点拒绝的机会。 直接上手就冲着人家最薄弱的地方而去。 想起种种旖旎,男人面色更红,像是快要把自己蒸熟,避开的视线落在桌面放置的经书上。 苏晚栀往香案前走去,桌上已恢复了原样,菩萨敛眉慈目,炉中刚换新香。 蒲团前还摆着颜色古朴的木鱼。 她面向铭钰,肢体没有半点越界,声音却销魂勾人:“我叫得不比那烂木头好听?” 铭钰越发不敢看她,静立一旁默念经文。 “其实我专程过来,是想跟铭钰哥哥做个交易。”她正了正脸色。 坚决将有事哥哥,无事圣僧贯彻到底。 她将话丢出后,便由着男人去考虑。 没再多做逗留,她径直出了屋子,铭钰神色复杂的跟在她身后。 院门刚开,她却跟趁夜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探香闺的陆宁澈撞了个正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均是一愣。 “嫂嫂(小叔)怎会来此?”同时询问出声。 陆宁澈的目光很快便被她身后的铭钰吸引,身子陡然一僵,眉宇间也染了丝警惕和阴戾。 那是对疑似情敌的不爽。 第77章 嫂嫂喜欢听话的宠物 黑灯瞎火,一女两男。 陆宁澈桃花眼带着几分哀怨:“嫂嫂。” 铭钰的声音也自身后幽幽传来:“女菩萨。” 苏晚栀黑了脸。 嫂嫂个鬼,女菩萨个锤锤。 她今天可还没干什么呢,就整得跟抓奸似的。 要是她那个死鬼丈夫也在这时候跑回来,那可真就太热闹了。 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她淡定得很:“落雪夜半出逃,我不过是寻它来此,倒是小叔这么晚出现在兰苑附近,着实令人奇怪。” 陆宁澈眸光微动,心虚一闪而过。 他哪里敢说是因为在书院辗转难眠,连着几日梦里梦外都是嫂嫂,才在心中渴望的催促下赶着回来瞧瞧。 可惜偷香窃玉的事还没开始,就在这里跟嫂嫂提前碰面。 若是再晚上一些,嫂嫂就会将自己这个图谋不轨的采花贼抓个正着。 这般想着,他反倒有些庆幸。 只那个长相出众的和尚,实在碍眼的紧。 “澈听说国师莅临府中,正好有一困惑难解,便前来叨扰求助。” 他靠近几步,向铭钰欠身行礼,娃娃脸上酒窝深陷,笑容纯净而无害。 什么驱邪镇妖,他从来不信。 堂堂皇帝亲封国师,特地赶来太师府不说,还偏偏挑中嫂嫂临近的院子。 所谓圣佛转世,只怕是色心未泯。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匆匆忙忙赶回。 抬眸之际,他眼中排斥清晰可见。 铭钰无视他的厌恶,端着高深莫测神情,合掌于胸前:“阿弥陀佛。” 面对他人时,可没有在她跟前的羞涩纯情。 苏晚栀见二人一唱一和,装作困乏模样:“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她刚踏出一步,就听见一声猫叫。 抬头就见落雪优雅的在院墙上踱步,嘴里还叼着块让她分外眼熟的红布—— 正是她贴身穿的肚兜小衣。 纯白猫儿直直跳到陆宁澈怀里,放下嘴里的东西,就抬头冲他甜甜叫了一声:“喵~” 这模样,俨然是在讨赏。 陆宁澈俊脸上表情凝滞,耳面兀的绯红,都快跟他身上的长袍一个色系。 他抬眸小心的觑了晚栀一眼,讪讪笑了笑:“嫂嫂,这……” 怀里的猫和肚兜皆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落雪瞧见晚栀,欢欢喜喜的跳下来围着她打转,在她裙摆处贴贴蹭蹭。 她将猫抱起,走到男人身前,秀眉紧蹙:“落雪顽劣,不懂人事,烦劳小叔将我的东西归还。” 陆宁澈慌张将肚兜递来,羞赧敛眸不敢看手中之物,一派纯洁无辜模样。 苏晚栀接过后,抱着落雪去往兰苑。 夜风将她意味深长的话送到男人耳畔:“不听话的宠物,哪怕再可爱,也只有被丢弃的命。” 陆宁澈身体微颤,见她又道了声“下不为例”,才松了口气。 若落雪惹了嫂嫂厌恶,他哪里还有光明正大与嫂嫂接触的理由? 他望着晚栀背影,眸光越发幽深。 原来嫂嫂更喜欢听话的宠物。 收回目光他看向铭钰:“澈有一事不明,还望国师大人替我解惑。” 铭钰大大方方让他进屋:“施主请说。” 陆宁澈进门在房间内打量一圈,没有见到任何异常,且除檀香外再未嗅到其他,紧绷的脸才有所缓和。 他没什么敬意的弹了弹炉上三炷香,香灰随着他的动作洒落在案上。 轻笑了声,他才道:“我闻佛曰‘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 “恕我愚钝,一直不懂其意,劳烦国师大人为我解惑。” 他面上笑容璀璨,眼底含着深意。 与其说是探寻真理,不如说是直白警告。 铭钰下意识想捻佛珠,才想起手持已在那夜的激烈疯狂里断裂脱落,撒了一地的脆响淹没在撞击声里。 他佛面庄严:“此话出自《大佛顶首楞严经》,意如其字表述,强调戒欲断淫罢了。” “多谢解答。”陆宁澈勾唇,“初见国师,未曾提前备礼,便以此言相送,还望不要嫌弃。” 铭钰柳目清凌:“阿弥陀佛,贫僧愿与施主共勉之。” 便如莲花清冷淡雅,犹带半寸锋芒。 陆宁澈依稀记得上回偷听到,嫂嫂曾在出云寺修行十年,与这和尚岁岁相处同一屋檐。 他此番入世,不知又与嫂嫂有几分关系。 看似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和尚,实则要比他那个蠢哥哥难对付得多。 不过几句话,他便已感受到对方的棘手程度之深。 但现在他才是那个优势方。 就算此人心怀不轨,也受出家人的戒律清规所缚,更何况他还是以佛子身份出任的大雍国师。 不像自己,与嫂嫂同住一府,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哼笑了声:“国师乃当今圣上钦点,若不谨言慎行,只怕会为整个出云寺招来杀身之祸。” 铭钰拢眉:“多谢施主提点。” 陆宁澈欲要出门之时,他念了声佛号后,道:“缘木求鱼,终不可得;执沙为油,徒劳身心。贫僧也赠施主一言——” “若欲强求,反失本心。”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轻轻敲响木鱼。 陆宁澈的脚步停了停,跨过门槛没再回头。 见那两个碍眼的护院不在,他蹑步踏入兰苑,靠近晚栀房间的窗户。 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锦帕,他将其放在鼻间陶醉的嗅了嗅,这才动作轻柔的放回。 一直待到快要天明,他深深看了眼闭合的窗户,眸中占有欲强烈。 该是他的便是他的,谈何强求。 这三天里,晚栀没再继续给陆向钦下药,夜里总算能睡个好觉的他,对铭钰的本事深信不疑。 听闻铭钰要回国师府,他还有些不舍,生怕佛子离开后他又遭邪祟折磨。 对此,苏晚栀但笑不语。 铭钰离开的时候,萧云也扮作禁卫混在护送他的队伍里。 这件事必然瞒不过皇帝的眼睛。 苏晚栀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江允辙一旦将那张血书呈上去,萧云可就成了关键的人证。 因此知晓这个的皇帝,对萧云留在国师府的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转眼便到会试日的头一天,陆引章也提前回了府。 第78章 世间难得一子期 苏晚栀侧坐在榻上看书时,陆引章就站在外面,跟个贼似的偷摸盯着她看,踯躅原地不敢近前。 担心自家娘子余怒未消的他,表情也忐忑得很。 想要靠近,又怕再对上她疏远的神色。 苏晚栀合上手里的医书,眼波潋滟向他:“夫君杵在那作甚?” 一听这话,陆引章顿时如同得了特赦令的犯人,脸上堆着谄媚笑容就大步流星扑过来。 “娘子,为夫好想你。”他将头埋在晚栀颈间,嗅着熟悉的清香,空缺了一块的心立刻得到了满足。 “夫君的道歉信和礼物,妾身都收到了。”苏晚栀拨弄了下这几日都戴着的翡翠嵌珠耳珰,艳丽面颊适时多了抹娇羞。 陆引章先是一愣,而后欢喜的抱紧了她:“娘子喜欢就好,为夫日后定然不再惹你生气。” 他心想,不愧是表弟,果然厉害。 三两下就帮他把娘子给哄好了。 苏晚栀问他:“明日便要会试,夫君可都准备好了?” 陆引章点头:“为夫这便去温书,争取不当最后一名。” 向晚栀讨了个脸颊吻,他就心满意足的去了书房。 到了会试当日,贡院门前挤满考子。 陆引章带着傻笑,正要接受搜身踏进考场,便瞧见故意来晚一步的陆宁澈靠近晚栀。 “嫂嫂……”陆宁澈刚出声,肩上就压了个重物。 陆引章哥俩好的跟他勾肩搭背:“弟弟随哥哥一起进去就是,有哥在,你也不会迷路。” 根本不给某人跟自己娘子说话的机会,他拽着陆宁澈对晚栀颔首,“娘子,我们先进去了。” 苏晚栀温婉浅笑:“去吧,我与娘在府中待夫君和小叔满载归来。” 陆宁澈笑面温雅:“澈必不会让嫂嫂失望。” 被强行拖到负责检查的禁军前,他笑容落下,桃花眼带着凛冬过后的寒意:“可以放手了,大哥。” 他专程拒绝孟月同来,就是想借机向嫂嫂讨要几句吉祥话。 等杏榜放出,他再将功劳推到嫂嫂的祝福上,何愁不能拉近二人距离。 结果他费心营造的氛围,却被眼前人毁了个干净。 陆引章松开对他的钳制,皮笑肉不笑:“到你了,弟弟。” 说完话,他又回身朝站在原地的晚栀挥手,大声让她先回府等消息。 顺便挡在陆宁澈面前,将他遮了个严实。 等两人都被放行,陆宁澈压低声音:“早知会名落孙山,大哥何须来这一趟。” 直言不讳的讽刺他参考就是浪费名额。 “哥哥如今与你不同,好歹是有家室的人,自然得努力给娘子看看。” 陆引章跟傅云鹤待久了,早已对这种明嘲暗讽免疫,他咧嘴笑得恶劣,“春闱后,也该叫祖父为弟弟择一门亲事。” “省得某人总眼巴巴盯着别人的锅,实在丢脸得很。”他单刀直入。 陆宁澈笑了笑:“宝刀配英雄,鲜花配美人,能否守住得来的珍宝,还得看实力和能力。” 他视线下移几寸,三步并两步与身旁人拉开距离。 陆引章俊脸黑沉,宛如被狠狠戳了一刀。 满足不了娘子的欲望,是他心底永远的痛。 苏晚栀等两人都进了贡院也没离开,等到府门即将戒严时,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裴砚安。 距离上次见面不足一月,男人却好似受到沉重打击,整个人越发消瘦憔悴。 他脊背挺直,一身傲骨。 那双孤狼一样的眸子,也写满了不屈和坚毅。 裴砚安与她视线碰撞,站在人群中的女子,即便戴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也因周身风华而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他自知此时狼狈,慌忙低头垂目,脚步匆匆中带了几缕慌忙。 “裴公子,裴公子。”苏晚栀追上他。 裴砚安不得不停下,朝她作揖:“恩人姑娘。” 苏晚栀轻叹一声:“世道多艰难,人心不可测,世家自诩高贵,寒门行路坎坷。” “裴公子肩负远志,令人敬服,也望莫给己身加诸过多压力。” 她从跟在身后的弄影手里拿过一小包袱,递到他面前。 裴砚安盯着她明亮纯澈的杏眼,胸腔里心脏震震如春雷,捎来一股炙热不灭的火。 此刻心里唯有一句:姑娘她懂我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世间难得一子期。 他眼眶微热,摆摆手拒绝:“姑娘大恩难报,裴某实在受之有愧。” “不过是些简单吃食罢了。”苏晚栀将包裹塞进他手里,“押宝总需些彩头,我可还等着公子的状元执笔。” 裴砚安没再拒绝,只来得及道一声谢,便被身后的催促打断了未曾说完的话。 “裴公子,该启程了。”苏晚栀提醒。 裴砚安露出一抹真诚的笑,眼里的孤傲化开,如同冰雪消融后拂来的春风。 是啊,他该启程了。 这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亦如他人生旅途。 苏晚栀看着他清瘦修长的身形消失在府门,也带着弄影登上马车:“先去别庄看看。” 裴砚安回去书院的这段时间,必是受尽白眼冷落,不然也不会如此颓然。 民间私设的赌局,已因他手受伤而大洗盘,将筹码压在他身上的赌徒见赢的希望渺茫,所有的怨怪便会朝他涌来。 再加上他往日清高孤傲,得罪的人本就不少。 樟鹿书院虽可护他性命,但里面的人惯会捧高踩低,说的话只怕也呕哑嘲哳难为听。 在这种情况下,她送去的哪怕一点温情,都如雪中送炭般弥足珍贵。 会考搜检极为严格,第一道只是初步搜身,等到了里面考子还将迎来更为严格的搜落。 经过披发脱袜,解衣除裤的仔细盘查,才会允许他们前往考场。 裴砚安在考篮被翻个底朝天时,神色都不曾有丝毫变化,只瞧见晚栀送的糕饼被掰开检查时,丹凤眼里才掠过波澜。 等放行后,他刚准备进入考场,就被等候已久的人拦在跟前。 第79章 闹事 裴砚安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收回冷淡的目光,想绕过他往前。 这人却非不如他的意,挺着腰板挡住他去路。 "让开。"他冷声道。 年近三十的青年穿了件白色长衫,头上戴着高士巾,方脸长鼻,颧骨微高,长相算不得出众。 他便是樟鹿书院,同期举子中文才出众却总被裴砚安压上一头的宋秋。 跟裴砚安一样,他亦是寒门出身。 常年屈居第二的他,将裴砚安视为头号大敌,却也只喜在文章上争强好胜,不屑于用些龌龊手段。 “裴砚安,你还在清高个什么劲!”宋秋盯着他还未恢复的右手,“若你和我一样早入贵人门下,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脸上挂满愤怒,带着股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意味。 裴砚安定定看着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秋捏紧了拳头:“你这是自讨苦吃!现在的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论高低?” “快到时辰了。”裴砚安抬头看了看天。 跟他的愤怒相比,显得那样平静。 提步走向考场,他身板依然笔直。 身后传来宋秋的声音:“你会后悔的!” 裴砚安轻笑了声。 后悔?不会的。 这条路,总要人来走。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皆以为他自视清高,却不知他想闯的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他要斩的寒门入仕的阻碍,是门阀之见的天堑! 拽紧了手里的包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双明眸,他心境豁然开朗步伐轻盈如风。 有一人懂他,便不孤独。 他进了考场,找寻自己座位,却发现分予他的席舍是厕号。 知是有人针对,他沉默不言,无视分卷前其他学子投来的幸灾乐祸视线,将笔墨备好。 连续三天的考试,同场上百人的吃喝拉撒皆在屋里。 他所在位置临近茅房,臭味熏天着实难忍,一阵阵气息窜入鼻翼,熏得他头脑发胀。 到第二天时,他身体已有不适。 直到拿出晚栀考前赠送的糕饼,嗅到里面传来的清香,他眸光霎时亮若星辰。 是薄荷、紫苏和陈皮。 将一半糕点放在桌前,他重新提起精神执笔。 巡视的考官原本对已成废物的他并不待见,却见他左手挥墨亦如行云流水,字迹工整笔有神骨,一时惊在原地看呆了去。 他走向两撇山羊胡的主考官,凑近其耳语一番。 主考官震惊过后,眸中精光绽射。 ----- 太师府的马车向着城郊而去,停留在栖云山庄外。 车夫先跳了下去:“大少夫人,进山庄的路被拦住了。” 骑马跟在后头的言一和言二上前,弄影掀开轿帘让去一人瞧瞧怎么回事。 “小姐,像是有人闹事。” 苏晚栀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整个山庄门外围了不少人,看穿着打扮像是附近的村民。 她心血来潮过来瞧瞧,想不到竟遇到这样一出闹剧。 前去打听的言一很快回来,他先下马,才在马车窗边开口:“回大少夫人,是附近村民跟山庄护卫起了冲突。” “奴才已让护卫通传,喊庄头开门迎接。” 苏晚栀开口:“先过去吧。” 她下马车时,村民们已被拿着武器的护卫控制。 庄头堆着笑上前:“东家,您要来怎的也不提前通传一声,好让奴才提早做个准备。” 弄影踏出一步,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大胆!主子岂是你能质疑的!” 村民们不知谁带了头,大嗓门的怒骂:“就是这黑心肝的东西!平白糟蹋咱们的血汗!” “黑心肝的!”其他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护卫手里的刀往跟前一送,他们又被吓得噤了声。 苏晚栀蹙眉,冷漠视线扫过庄头:“提前通知,好给你遣散这些人的时间?” “奴才不敢。”庄头顿感压迫,抬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奴才只是担心招待不周,惹东家不快。” “行了,先进去吧。”苏晚栀吩咐言一,“让他们选出两个代表一并入庄。” 她登上马车,坐在车窗边,看向庄头:“你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我。” 马夫扬鞭,庄头跟在一旁边跑边说:“东家要求广种木棉,原来的地便得重翻,咱们跟这些佃户签、签的是分成租……” 他跑得气喘吁吁,声音也断断续续。 苏晚栀大概了解了情况,因为她的决定,导致部分已经播种的农作物没有收成。 木棉产量比不得其他。 且皇城并非苦寒之地,佃户们担心几个月后棉果成熟后没有销路,他们拿不到约定好的分成。 她反省了下自己,一心想着凛冬来时的寒潮,而将眼前之事看得片面。 佃户们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凭借自己的经验之谈,自然会因她的决定而产生恐慌。 马车进入山庄,苏晚栀目光大致扫过周围。 栖云山庄是老太君给她的陪嫁,乃李家平冤初回都城时,皇帝亲自赐下。 里面光是田庄就有二百余亩地,养殖场、作坊、跑马场等一应俱全。 老太君肯舍这般大的本钱,除了想弥补对她的愧疚外,未必没有其他想法。 苏晚栀明白,她是想靠着这份情谊拉拢自己和太师府。 淮阳侯能力不足,世子李清源感情用事。 老太君只怕已看出侯府日薄西山,若是无人拉扯,不出十年或走向穷途末路。 她坐在会客厅上首,翻查着手中账本。 声音清柔:“山庄与佃户签的七三分成,为何上报所得却不足六成?” 庄头想不到她只是目光扫过,就能将整本账算了个通透,对上她水润的眸,只觉压力倍增。 “回东家,历年分成里,还有部分用于农具、种子购买,以及其他一些损耗。” 苏晚栀将账本拍在桌上:“什么农具两月一修五月一换?难不成赵庄头买的东西更金贵?” 她冷笑一声,不给男人再狡辩的机会,让言一言二将其拖走。 此番前来,山庄里的庄头和管事,她都打算换成自己人。 第80章 老太君的用意 佃户选出的代表是一对父子,年长者已近花甲。 两人瘦骨嶙峋,弯腰驼背,皮肤黝黑。 进门时正好瞧见庄头被拖走,他们因来讨个说法而勇敢挺直的脊背,反而更塌了些。 “夫人。”战战兢兢的跪下,头也不敢抬。 苏晚栀离座,将两人扶起:“二位不必多礼。” 她重新写了份契书,“你们看看,这样可好?若有其他诉求,皆可向我说明。” 分成租由原来的七三改成了六四,因为包揽了农具之类,所以山庄仍占大头。 她还添了些奖励,让这些佃户能额外享受长工的待遇。 并保证,即便木棉滞销,也会按往年售出价给予他们分成。 父子二人匍匐在地:“夫人实乃菩萨在世。” 苏晚栀笑了笑:“木棉种植繁杂,烦劳二位多多上心,来日收成若叫人满意,我会另许奖励。” 老人既然能被推选出来,必是村中德高望重之辈,他说的话在那些佃户面前往往更具权威。 中年男人激动的说:“夫人放心,我父亲种地多年,培养木棉自有一套,定不会让您失望。” “近日天干气燥,赤盖已见立夏之灼,各位乡亲在外等候多时,想必已口干舌燥。” 她吩咐弄影,“去请乡亲们入庄喝杯清茶再走。” 送走这些佃农,她便开始清理门户。 让人将山庄内的奴仆和护卫集中到一处,她让弄影放了些银两在桌前。 只要有人站出来指认庄头和几个管事罪责,就能得到她的赏银。 等了许久,无一人敢言。 不过是因为庄头背后站着的是侯府,他们自知渺小不敢跟庞然大物抗衡。 苏晚栀悠闲品茶,坐在树荫下的她耐心十足。 弄影故意尖着嗓子:“你们可要清楚,从今往后效忠的是哪个主子。” 有人率先站了出来,控告管事带头欺压下人,庄头昧下收成中饱私囊。 苏晚栀让最先站出来的三个人,成了山庄的临时管事,承诺只要表现得好,便能出任正职。 胆大者欣喜若狂,怯懦者后悔不迭。 原先得意洋洋的庄头跟管事,听闻罪责抖落后,个个垂头丧气。 苏晚栀只放了其中过错最轻的两人,其他均报官处理。 管事之位只是她放在众人面前的诱饵,吊着他们继续为山庄尽忠。 也正好弥补一下庄内目前的空缺。 至于管事,她另有人选。 虽说她的大本营在岭南一带,但早在几年前她就有安排人分批入京混迹在各行各业里。 只消从中抽拨一人,便能解决眼前难题。 还是自己人用得更放心些。 她整改栖云山庄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侯府,老太君抱着手里皇帝赏赐的龙头杖,浑浊的老眼里是藏不住的赞赏。 她连连点头:“晚栀那丫头是个有手腕的,若能成为侯府主母,将来……” 叹了口气,“可惜源儿没那个福分。” 身边伺候的嬷嬷迟疑开口:“您的人她说赶就赶,她这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老太君拧眉看向她:“老身记得,栖云山庄的庄头,似乎是你娘家侄子?” 虽是疑问,语气却笃定。 嬷嬷立刻跪下:“奴婢知错。” 老太君好半天才再次出声:“去,将老身那血玉镯给晚栀丫头送去。” “是。”嬷嬷从地上爬起来,仍弓着身。 “祖母,是晚晚回来了吗?”李清源闯进来,精神还有些恍惚。 自从晚栀留下的那些赖以慰藉的字画,被柳芸棠(萧云)烧掉之后,他整个人更加颓然。 看见他老太君气就不打一处来:“晚栀已经嫁人,你做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 她拄着龙头杖起身,“堂堂淮阳侯府世子,整日浑浑噩噩,成何体统!” 举起拐杖就往男人身上敲。 李清源也不躲,身躯佝偻,双目失魂没有焦距:“祖母,是孙儿错了。” 他若早早认清自己的心,晚晚何至于成了他人的妻。 老太君手里的拐杖又要往他背上去,寻找自己儿子而来的侯夫人立刻上前阻拦。 “母亲,您可只有源儿这么一个孙子!” 她护住李清源,心疼得直落泪。 老太君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若不是你这又蠢又毒的妒妇,我侯府何至于此!” 侯夫人一听此话骇然大惊,眼泪都顾不上流,心虚的低下头。 李清源突然跪在她面前,抱住她的腿:“祖母,孙儿管不住自己的心,孙儿自知有错却不知从何改起,求祖母给孙儿指点迷津。” 他大抵是疯了,整夜整夜难以入睡,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自动浮现晚晚从绝望到冷漠的眼神。 那个激烈的吻,那盛满爱意的画像,那字字泣泪的绝笔信,时刻提醒他—— 晚晚还爱着他,一直爱着他。 他拼了命的想要冲出去,去到晚晚面前,告诉她,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可他出不了侯府,他见不到晚晚。 侯夫人垂眼不敢抬头,老太君明明白白的眼神,清清楚楚告诉她,她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人洞穿。 可那不是侯爷逼的吗。 他不该抛弃曾经的海誓山盟,不该迎了一个又一个莺莺燕燕回府。 所以,为了不让人威胁到源儿的地位,她只能那么做。 她又有什么错?! 老太君摸了摸李清源的头,浑浊眼里闪过一抹欣慰:“没有谁会停留在原地等你,想要被看见,就站到更高的地方。” “站到更高的地方……”李清源眼里的迷雾渐渐散开。 他起身,眸光变得坚定,“孙儿懂了。” 老太君叹息,她用那丫头激源儿上进,也不知对源儿和侯府来说是福是祸。 但愿淮阳侯府不会没落在这一代里。 瞥见侯夫人还站着,她厉声呵斥:“还不快滚!” “是,母亲。”侯夫人悻悻笑了笑,躬身退出房间。 苏晚栀从栖云山庄离开,回府后没多久,便收到了来自淮阳侯府的礼物。 打量着手里的血玉镯,她猜测着老太君的用意。 这镯子乃淮阳侯府祖传之物,代代传于侯府新媳妇。 老太君莫不是想说,仍和以前一样,将她视作孙媳? 只怕是希望她顾念往日情分。 她将东西放回盒子里:“嬷母,准备一份回礼送去。” 第81章 破坏亲热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掩盖不了李清源就是一个废物的事实。 老太君对她的好就算别有用心,也是实实在在救过她和家人的命,且还将栖云山庄送到了她手里。 这份恩情她不会忘。 前提是侯府的人没犯在她手里。 科举结束的当天,苏晚栀去接陆引章之际,听说了裴砚安晕倒在考场的消息。 她秀眉轻拢,那些人为了夺取裴砚安的成绩,倒真是不择手段。 “娘子!”陆引章刚出贡院,就瞧见了她。 拨开人群朝她冲过来的男人,像一只欢快的猴子。 苏晚栀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脸:“夫君感觉如何?” 陆引章装可怜:“娘子,那可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她轻笑:“妾身是问,夫君可有把握?” 男人心虚不已:“啊?嗯,应该差、差不多吧。” 反正他现在连试题都不记得一星半点。 等杏榜放出,他就哄娘子说自己就差一点,下回努力定能上榜。 娘子若实在想当诰命夫人,他就去前线挣军功。 想当初楚小三与他臭味相投,二人时常把酒言欢,如今那家伙都成副将了。 没道理楚小三能当将军,他就不能。 扶晚栀上马车时 ,陆引章回头恰好看到站在贡院门口,隔着重重人群凝望这个方向的陆宁澈。 他捉着自家娘子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偏头得意的睨了某人一眼。 宣示主权的行为,是要对方知难而退。 陆宁澈的视线越过人海,只余一人倩影。 看着嫂嫂美颜含羞的收回手,点了点他那蠢大哥的肩,他眼里的嫉妒仿若要喷出火来。 他低笑了声。 蠢哥哥幼稚的做法,在他看来,不过是恐慌的表现。 恐慌自己最珍爱的宝贝,会落进他人怀抱。 刚回到兰苑,陆引章就迫不及待抱着晚栀进到里屋。 整日被迫待在书院埋进蝌蚪似的文字堆里,他已经好久没和娘子亲近。 “娘子,为夫实在口渴难忍……” 将人放在梳妆台上,妆匣掉落洒了一地的珠翠,再怎样熠熠生光也吸引不了屋内主人的注意。 陆引章将脸埋在晚栀侧脸,叼着她摇晃的耳珰轻拽,舌尖扫过她白颈。 炙热的呼吸,将细密的渴望一并送进耳窝。 那双手早已从前绕到身后,将包裹着她柳腰的衣带扯松。 苏晚栀不自觉蜷卷着脚借力将他勾缠,仰着小脸避开即将落唇的吻:“现在还不到夫君兑换奖励的时候。” 陆引章动作一顿,真要等放榜,就更没得吃了。 还不如趁现在先饱一顿再说。 他学着陆宁澈死装的样子,俊眉一皱,眼角下拉,桃花眸里潋滟着水色就开始装可怜。 “娘子……”揉在她腰后的手加重力道,他低垂着眼,“娘子如何舍得为夫难受?” 说话间,另一只灵活的大掌,早已绕到身前。 苏晚栀后背靠着铜镜,敛眸娇笑看他表演。 衣带半解,风情摇曳。 陆引章眨眨眼,用唇含住她鬓边一缕发丝,如玉容颜熏染绯色,极尽撩人之姿。 一点点靠近后,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连同青丝一并含入吻中。 苏晚栀双手撑在台面,外裳半挂在微曲的臂肘。 香肩圆润,锁骨玲珑。 肚兜前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绣样,俏生生探头探脑,像是在诱惑蜻蜓来立上头。 她杏眼春水撩动,视线落在半敞的窗台边。 陆引章正要弯腰蹲身,旁侧便传来异响。 抬头就见一只雪白猫儿正迷茫看着他们。 落雪借力跳到台面,也不顾其他人在场,直接窜进晚栀怀里,将前爪搭在她肩上,就开始舔她下巴。 一边撒娇的喵喵叫。 苏晚栀轻哼了声,按住猫脑袋揉了揉,声音沙哑:“小雪,莫要捣乱。” 陆引章却是露出受伤神色。 难道他的吻还不如一只猫能叫娘子舒服? 拎着落雪后颈皮,将这只跟陆宁澈那个王八犊子一样讨厌的猫丢到一边去。 他委屈望着晚栀:“娘子~” 苏晚栀抚摸着他的脸,指腹扫过他眉心,无奈开口:“夫君跟一只猫儿置什么气。” “金风玉露尚未入嘴,就被它破坏了去。”陆引章憋着股气,“娘子,为夫想……” 只可惜还未来得及继续,外间就传来某人大煞风景的声音。 “澈来请大哥和嫂嫂一同前去,迎接祖父回府。” 陆宁澈一身绯衣,颀长身姿立在门帘前。 没得到里面人回应,他又重复一声,“澈来请大哥和嫂嫂一同前去,迎接祖父回府。” 陆引章撩开帘子,怒气冲冲的撞开他:“府中是没奴仆了吗,轮得到你这个二公子亲自来喊人?” 看着男人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陆宁澈满意的笑了笑。 他唇边酒窝漾起:“正好闲着无事,便亲自走上一趟,大哥这般生气,莫非是被弟弟我扰了好觉?” “若真如此,我给大哥道个歉。” 嘴里说着认错的话,可不管是脸上表情还是说话语气,都没有半点诚意。 陆引章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当爷今日倒霉,在自个儿屋里也能瞧见晦气东西。” 两人皆是笑眯眯的样子,相似的桃花眼里却火花四溅。 周遭空气都好似陷在电光火石里。 整理好衣服的苏晚栀出来,柔声询问:“夫君和小叔,怎不坐下等?” 陆引章揽过她细腰:“自然是想第一时间看见娘子。” 陆宁澈只当他眼里的挑衅是无能犬吠,双手拢在腹前,娃娃脸上笑容讨喜:“正好与大哥闲谈几句。” 到出门时,他往旁边站了站,抬手向前,“嫂嫂请。” 苏晚栀抿唇轻笑:“平辈论交,何须谦让,小叔也请。” 陆宁澈正要与她并肩而行,陆引章黑着脸挤进两人之间,换了只手搂她。 “夫君?”苏晚栀疑惑脸。 他清了清嗓子:“老话说男要在左,女要在右,这样便能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到前院后,两兄弟皆收敛许多。 不愿将私下的争锋闹到老太师面前。 第82章 迷香探夜,胆大如斯 陆向钦还不能下床,就没特意出来迎接,孟月带着几个小辈站在最前面。 宫中专程派了御辇送老爷子回府,可见皇帝对他和太师府的重视。 若说皇帝是因为对皇后爱屋及乌,所以才荣宠陆家。 苏晚栀不由对那位娘娘有些好奇。 “祖父。”陆引章见老爷子下了辇,抬起手就喊。 老爷子看见他,威严的脸慈祥不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引章此番应试,可有好好准备?” 陆引章傲娇轻哼:“自是有的。” 他不忘拉过晚栀,“多亏有娘子督促。” 苏晚栀行了个万福礼:“祖父。” 老爷子抚了抚胡须,满意点头:“我陆家娶了个秀外慧中的好儿媳,实乃家门之幸。若能尽快为引章诞下一儿半女,再好不过。” 陆引章身子僵了僵。 苏晚栀捏着他的手揉了揉以示安抚,含羞掩面,轻轻应了声:“是。” 新婚之夜的好事帕被嬷嬷送去了老爷子那,老爷子怕是以为陆引章胎毒已除,才有此一说。 自入府起,老爷子便跟陆引章说说笑笑,对陆宁澈,也只问了一嘴他科举之事。 对待两个孙子,亲疏一目了然。 陆引章到底是他从小养在膝下的嫡长孙,有此区别对待也不足为奇。 只他扫向孟月的冰冷眼神,如看路边草芥无甚不同。 孟月全程低着头默默跟在身后,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苏晚栀刚嫁过来时就察觉到这个家里的怪异之处,却不知从何由来。 或许,被她留在出云寺的那个在大火中毁容的哑尼姑,能为她解惑也说不定。 接下来几天,陆引章倒是神神秘秘的,夜里也趁她入睡偷偷摸摸不见人影。 她睁开眼,身侧微凉。 落雪从专给它留了条缝隙的窗台跳进来,随后便有一人也跟着出现在屋里。 龙影还戴着半张面具,头发一把斜扎,黑色紧身衣包裹着健硕的身体。 “主子。”他单膝跪地。 苏晚栀上前扶他的时候,顺便在他胸肌上捏了一把。 男人身躯因警惕绷紧,故而手感偏硬。 她轻启朱唇:“你若是再将时间浪费在跪我这种无用功上,我不介意再多揩点油。” “龙影的身材,好像更好了呢。” 她眯着眼调侃,视线放肆扫过男人身体。 龙影嘴角微抽:“主子……” 苏晚栀收起脸上的不正经:“说吧,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大皇子正调查科举舞弊一事,陆引章为此夜探学士府。”龙影开口。 苏晚栀皱眉:“我问的不是这个。” 看出她眼里的不悦,龙影再次跪地:“属下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责罚。” “记上一鞭。”她声音骤冷,“下不为例。” 龙影没有起身:“夜堂传来消息,受诏入京的永安王途中遇刺,目前已回封地生死不明。” 苏晚栀抬了抬手指,男人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她抱起落雪,轻抚着小家伙背部柔顺的毛发,看着窗外月霜,悠远目光逐渐变得凝重。 永安王是当今皇帝的胞弟,也是二十年前那场宫变中,唯一一个活着离开京都的皇子。 不是什么一母同胞的情谊,而是因为他不良于行早已失去争位资格。 永安王封地荒远,偏安一隅,却还是逃不过皇帝的疑心病。 皆因不久前传出他双腿恢复的消息。 真假虚实,皇帝并不在乎。 他只在意这个人对他的皇位他的江山有没有威胁。 自然是有的。 毕竟永安王当年亲历了那场宫变。 且他的妻子,还是镇国将军府嫡出大小姐。 想起朱厌身上的血腥味,和那句:“小栀儿早晚会知晓。” 她弯着眼眸笑了笑:“猜对了呢,姑姑真是狗皇帝的刀啊。” 呐,她正愁没法跟永安王那边搭上线。 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濒近天亮时,身旁床榻微微塌陷,她迷迷糊糊未睁眼:“夫君?” “嗯。”陆引章抱住她,吻了吻她眼皮,“再睡会儿。” 盯着怀里的人直瞧,他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连觉也不想睡。 一想到不出几个月,就能把某个讨厌的家伙送走,他就忍不住咧嘴傻乐。 陆宁澈自幼天资过人,不然也不会受陆向钦看重。 就连某个大儒都曾夸过这厮有太师年轻时候的风范。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陆宁澈在文才方面的能力实打实。 连夫子们都说,只要他心态平稳,杏榜一出必是前三甲。 “娘子,麻烦很快就能解决了。”陆引章又忍不住在苏晚栀唇瓣亲了亲。 他已经跟表弟做好交易,待陆宁澈登科,就让皇帝老儿把他打发到偏远些的县城历练。 越远越好。 就算他表现再是优异,想要回京起码也得几年。 到那时说不定他身体已在娘子的玉露滋润下彻底恢复,保不齐已经枝开叶散孩儿都会叫爹了。 心情大好的又抱着娘子啃了啃,一不小心上了瘾。 等苏晚栀醒来时,唇瓣已肿得像烂熟的樱桃。 她眸光洇漾,面颊酡红,情香粘腻,越发诱人。 陆引章掀开被子爬上来,眨巴着眼求表扬:“娘子~” 刚凑近要吻下来,就被苏晚栀一巴掌打得脸偏到一侧。 “还不去洗漱。”她嫌弃皱眉。 陆引章砸吧砸吧嘴:“为夫这便去也。” 苏晚栀一并起身,穿戴整齐后,斜靠在外间软榻上研究手里的棋谱。 这还是她根据上辈子记忆,让人去搜寻来的,多是一些残局解法。 抬眸间,便见弄影捧着白瓷罐进门。 “这是何物?”她问了一句。 弄影将盖子打开,露出里头的香片:“小姐,是奴婢刚从管家那领来的檀香。” 她嘴里嘟囔,这次的味道比先前领的更要好闻些。 低头深嗅一口,她揉揉眼,打了个哈欠。 苏晚栀眸光闪烁:“送去屋里放着吧。” 她夫君可还在呢,小毒蛇就敢耍手段。 迷香探夜,胆大如斯。 亏他做得出来。 是夜,天幕寂寥,无月无星。 床边铜炉香烟弥漫,身侧男人睡得深沉。 悉索轻响传来,平日里为方便落雪进出而微敞的窗户,今日倒便宜了登门的贼人。 第83章 快要控制不住掠夺心 床上男女相拥睡得沉稳,两人青丝纠缠画面唯美。 美得让人无端产生破坏欲。 陆宁澈嫉妒得几欲发狂,将碍眼的男人从床上拖下来,丝毫不担心他会半途醒来。 他高价从暗市寻来的定魂香,越是有内力的人闻之睡得越沉。 而他提前用过解药,进来自然安然无恙。 屋内灯烛未点,但在内力加持下,床上美人仍清晰暴露在他视野里。 桃花杏面,乌木鸦睫,玉润琼鼻,流霞朱唇。 他坐在床沿,用视线描摹着女孩的轮廓。 女孩的每一处都像是精心打磨,无一不惹人娇怜。 他心下喟叹。 伸出手,指腹在光滑白腻的肌肤上摩挲,从精致眉眼到饱满红唇。 眸光滞了一滞,他桃花眼幽沉。 来回在女孩唇上抹了抹,仿佛想要擦掉什么印记。 他低下头想要带着报复重重碾咬,却又舍不得,只柔柔的亲吻。 入了迷,着了魔,乱了心。 将人拥进怀里,一点也舍不得松开。 他的爱汹涌难灭,已经到了不能承受之重。 “怎么办,澈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陆宁澈桃花眼沉醉不知春风起,好半晌才将人动作轻柔的放下。 只握住她柔荑靠近自己。 他得意的目光扫向倒在地上的陆引章,嘴角勾起,颊边酒窝越发迷人。 像一个常胜将军,轻蔑的不屑的瞧着面前的失败者。 将现场仔仔细细清理一番后,炉子里的香已经差不多快要燃尽。 陆宁澈起身,长腿跨过地上的陆引章,纵身从窗口离开。 屋内寂静如深潭,唯情香落地醉人心脾。 待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的猫,懵懵懂懂的“喵”了一声。 苏晚栀动了动手指,杏眼撩过尚未苏醒的陆引章。 还真是,刺激。 回到屋里的陆宁澈,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方混杂了自己和心上人气息的锦帕洗了个干净。 而后用内力烘干,宝贝似的珍藏在心口位置。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踏实。 反观陆引章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在床底待了大半夜,纵是习武之人,他也不免觉得浑身酸软。 见晚栀还没睁眼,他又高高兴兴爬上床将人搂在怀里。 笑得一脸满足的他,并未发现那麒麟踏云铜香炉中的异常。 等苏晚栀睁眼,便见男人放大的俊脸靠近:“娘子,晨安。” 见他这傻乎乎的样子,苏晚栀不免心软几分,吻了吻他侧脸:“夫君,晨安。” 晚栀在镜前梳妆时,他接过弄影手里的画笔:“娘子,让为夫来帮你。” “嗯?”苏晚栀质疑他水平。 他却是一脸骄傲:“娘子就看着吧。” 才不告诉娘子,他读书时觉着无聊,就捏着笔在书上练习描绘眉形。 所谓熟能生巧,不过如此。 他今儿就效仿张敞画眉,好叫娘子瞧一瞧他的厉害。 苏晚栀闭上眼:“那好吧。” 陆引章脸红了红,是他太色了吗,怎的只要盯着娘子的唇就想吻下去? 他凝神屏气转移注意力,捏着沾过水的螺子黛替娘子仔细描摹眉形。 不多时,一对倒晕眉便已画好。 苏晚栀对镜细看时,轻笑着夸他:“属实不错。” 她一边补妆,在眉间画上花钿,一边又道,“夫君这般娴熟,怕是经过多次练手。” 陆引章抬着下巴,一脸得瑟劲:“那是~” 苏晚栀柔柔的声音沾上几分拈酸的调:“原来夫君阅美无数,才练得如此一双画眉巧手。” 听出不对劲的陆引章抱着她的腿就往地上一跪,丝毫不带犹豫:“娘子你别误会,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我陆引章都只有娘子一个女人。” “为夫不过是在纸上描摹过娘子眉形,这才练就出高超技艺。” 他桃花眼里盛满真诚,便是听见弄影在一旁偷笑,也没起身的意思。 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那点子黄金能买到娘子一笑吗? 苏晚栀展颜:“妾身当然相信夫君。” 只心中直叹,这家伙跪地认错的姿势倒是越发熟练了。 陆引章高兴起身,片刻又垮下脸:“娘子要不还是换个妆容?太美了,别人偷看,为夫会嫉妒。” 娘子打扮得这样美,他哪里舍得带出去。 早知道就不跟表弟还有老傅约着去游湖了。 “夫君这样说,倒不如让妾身戴个幕篱。”苏晚栀任弄影给自己穿好衣服。 陆引章眼睛一亮:“娘子妙计。” 灿烂的笑在晚栀扫过来的冷眼中快速收起。 两人一并登上马车,前往约定好的地方。 湛蓝的天倒悬在碧水湖里,跟上次她和江允辙在这里见面时比起来,要热闹许多。 便是湖面上的游船都增加不少。 一问才知今天是访春节。 适龄公子和小姐们,在这日邀约同游,相看对眼便会请媒妁定亲,也算是大雍传统。 从湖边望去,游船都布置得花团锦簇,格外喜人。 那树荫处王公贵女分作两批,各自与好友携行谈天论地,目光却看向别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女孩们的笑声比拂面的春风还要醉人。 碧水湖周遭已被各家护卫隔绝,在这特殊的日子,贵女们大方展现自己的容颜,不会受“抛头露面”之说困束。 反倒是苏晚栀,在陆引章的强烈请求下,以轻纱覆面。 她眉眼灵动,额间花钿明艳,素白裙衫飘然若仙,蒙上面纱更增添几抹神秘。 甫一下马车,便引起不少人好奇瞭望。 陆引章这个醋坛子一双桃花眼不见风情,滋滋冒着火光似的,往周围扫去,直将人吓得目光飘忽。 好歹是京都第一纨绔,打过权臣少爷,揍过皇家公子,哪有人敢无端招惹这个混不吝。 见众人识相避讳,陆引章第一次觉得自己那狼藉名声,也有可取之处。 苏晚栀挽着他上船,进舱前,江允辙抬手为二人掀起纱帘。 第84章 针锋相对 湖边,柳荫处。 几个要好的贵女凑在一堆,个个簪花含笑,好比枝上春樱。 身着鹅黄襦裙的女子开口:“你们瞧,那可是大皇子殿下的船?” 众人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窥见江允辙掀起纱帘的一幕。 “什么人竟能得殿下亲自接待?”有人好奇。 粉衣女子出声:“好像是太师府的大公子和他夫人,大皇子与他是表亲。” “那个据说欺男霸女的纨绔?”说话的女子掩唇,花容失色。 黄衣女伸手戳她的腰,轻笑:“又没霸到你头上,怎就吓得像个鹌鹑似的。” 女孩们笑闹一团,引得不远处的公子哥频频侧目。 旁边一直未说话的青衣女收回微怔的目光,她沉吟片刻,提议道:“春光大好,花船游湖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妨去走上一遭。” 见她们要上船,几个年轻男子大胆上前,询问能否一道。 女孩们羞答答点头。 访春日本就是为相看人家所设,此刻也不讲什么男女之防。 青衣女目光追寻着已接近湖中央的船,并未看在场公子一眼。 游船上,三男一女围桌而坐。 苏晚栀拿下面纱,抿了口茶:“皇家出品的春山雾,果真是一绝。” 陆引章如牛豪饮,没咂摸出滋味,又添一杯,觉得除了茶味也没旁的不同。 但秉承着“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信条的他,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 江允辙温润的凤眼微垂:“表嫂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些去府上。” “那就多谢殿下了。”苏晚栀含笑看他。 江允辙视线无意中落在她唇上,蓦地想起那日湖中一吻,唇莫名干涩发麻。 他敛眸避开目光,温润的脸覆盖一点薄红,又很快消失不见。 只将本该细品的好茶,如陆引章那般两口灌进喉咙。 微涩的口感,冲淡了弥散在舌尖的酥麻。 可回甘的那份甜意,又不小心牵动了那份旖旎的记忆。 苏晚栀注意到他眸子里闪过的逃避,唇侧梨涡兀的消失。 江允辙此般表现,是因为上次那个“意外”之吻? 还是说,他已经认出了自己? 不管男人是否认得她,她只消装作不知就好。 否则她的接近,很容易被认为是别有目的。 陆引章揽着她的肩:“都是一家人,娘子不必同表弟客气。” 她拧了拧男人腰间软肉,小声道:“君是君,臣是臣,夫君怎能失礼。若叫有心人听见,只怕会落下话柄。” 陆引章躲着腰,上身往她那倒去:“哎哟,娘子你轻点,表弟和老傅看着呢,给为夫点面子行不行?” 江允辙唇边的笑,多了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 云鹤说他体内毒素仍在,只有找到当初的药女,才能保住他性命。 可他如何能为一己之私,而去破坏无辜者生活。 表哥表嫂如此恩爱,他更不该生出异样心思。 他如今能做的便是将那场意外深埋在心底彻底掩盖。 这般想着,他端起茶朝夫妻二人举杯:“容我以茶代酒,敬表哥表嫂一杯。” 茶水下肚,许是泡久了,竟有些苦。 陆引章挤挤眼:“该我们敬表弟才是,提前预祝你重回储君之位。” 苏晚栀瞪他,自知说错话的他讪讪将茶一饮而尽。 他笑嘻嘻岔开话题:“听说这情人湖灵得很,在这里定情一吻,能捆绑三生缘分。” 一脸期待的看向晚栀,“娘子,要不我们……” 苏晚栀将自己的杯子递到他唇边,手动让他闭嘴。 男人乐呵呵将她杯里的茶喝了个干净,连同茶叶都一并咽进肚里。 还美滋滋的觉得娘子的水更甜。 一直像个旁观者的傅云鹤在这时开口:“上回殿下遇刺的地点似乎也在这里。” 江允辙神色微变,向他投去不赞同的视线:“小事罢了,云鹤何必提及。” 傅云鹤勾唇:“某只是好奇,何人胆大如斯,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刺皇子。” 陆引章狠狠拍了拍桌子:“那还用说,肯定是那只烂木头!” 三皇子江延松,至此在他口中又多了个外号。 “夫君,休得胡言。”苏晚栀扯了扯他的袖子。 陆引章声音越来越低:“那玩意害表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晚栀轻叹:“未必不是祸水东引。” 她装若无意看向江允辙受伤的手臂,江允辙知她关心,回以一笑表示无碍。 见晚栀露出放松神情,他唇边的笑越发温润。 傅云鹤将两人神色悉数纳入眼底,那双显得懒散淡漠的厌世眼闪过一缕玩味。 “可否听听陆夫人高见?” 苏晚栀冲他莞尔一笑:“也不知是哪个猪脑子想出的主意,大白天行刺皇族,生怕不会查到自己。” “只能说背后的人要么就是蠢到无可救药,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傅云鹤嘴角微僵:“陆夫人言之有理。” 江允辙温柔看向她,与她视线相撞后,又若无其事挪开。 陆引章星星眼,恨不得当场给她鼓掌,脸上尽是“我家娘子就是厉害”的骄傲。 苏晚栀直视傅云鹤:“猜测罢了。” 见气氛陷入静寂,她忽而开口,“听夫君说傅先生年近三十,身边却没个贴心人。” “不知是因为某方面有问题,还是害怕自己这张脸冻着人家姑娘了?” 矛头直指对面,她丝毫没掩饰话里的恶意。 在男人沉下脸后,装无辜的说:“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傅先生怎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她柔弱的往陆引章身边靠了靠,“夫君,人家好害怕呀。” 遇刺当日,龙影没收到她的指示不敢贸然出来,却在现场发现了傅云鹤。 想那刺客未尽全力跟逗弄他们似的样子,十之有八是某人的设计。 傅云鹤只怕也猜到,她便是能为江允辙解毒的药女。 虽说这个男人本意可能出自护主之心,但这不妨碍她讨厌他。 “娘子别怕,老傅不是小气的人。”陆引章看见他吃瘪,别提有多开心。 觉得娘子针对老傅是为了他的男人,心里暖融融的。 傅云鹤拇指在杯沿抹了一圈,紧锁的眉头不曾松开:“某怎会与女子计较。” 江允辙嘴角微勾:“不如去船头看看风景?” 众人刚起身,游船便猛然一震。 第85章 丞相府庶女 船体受到撞击猛烈颠簸了下,彼时苏晚栀曲着腿刚要站起,身子猝不及防往前倾倒。 身侧的陆引章眼疾手快将她抱住。 对面江允辙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撤回。 傅云鹤冷声问:“出什么事了?” 守在船舱外的护卫拱手:“回大人,是后边的船出了问题,不由分说撞了过来。” 傅云鹤挑眉:“那船是谁家的?” 船尾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丞相府高若依前来给大皇子殿下致歉。” 江允辙带头出舱,陆引章携苏晚栀跟在后面,傅云鹤也一并走出。 两艘船碰撞一起,停在湖中央位置。 对面站着不少人,有男有女。 只一青衣女子跨过船来,向江允辙行了个礼:“臣女高若依,见过殿下。” 她柳眉弯弯,吊梢眼瓜子脸,端庄持重中带着股冷傲。 是个清爽干脆的美人。 与身后那些含羞带怯的贵女不同,她目光直直锁定在江允辙身上,目的性很强,没有半点回避。 “我们的船坏了,然美景难舍,不知能否借殿下宝地一用?” 她蹲了蹲身,利落说出自己的请求。 举手之劳的事,江允辙自然不会拒绝。 好在太子府的游船够大,多来些人也受得住。 其他人登船,先给江允辙行礼,便自发去到一旁欣赏风景。 苏晚栀引着陆引章到一旁,傅云鹤也跟了过来。 “除了娘子,为夫没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哟。”男人低着头跟她咬耳朵。 苏晚栀敏感缩着脖子,掐了掐他腰,嗔他注意点形象。 傅云鹤科普似的开口:“那是丞相府庶女高若依,与嫡女高雅馨并称为皇城双珠。” 能得如此殊荣,是因为两姐妹均德才兼备。 即便高若依并非嫡母所出,向她求亲者也是踏破门槛络绎不绝。 苏晚栀定定看了他一眼:“傅先生竟也有主动了解人家姑娘的时候?” 傅云鹤冷哼:“太子府寻人,她曾登门自荐。” 苏晚栀目光扫向江允辙身侧落落大方的姑娘,了然一笑:“想不到高小姐与殿下竟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太子府寻人那会儿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悬赏也是撤得无声无息。 男人这般提醒,她如何不知从聚宝斋买断香膏配方的,正是这位高小姐。 傅云鹤乌瞳里噙着抹审视:“可她并非殿下找寻之人。” 陆引章勾着晚栀的肩,不满的瞪着他:“老傅,你跟我家娘子说这些作甚?” 眼盲心瞎的家伙,就不会自觉点靠边站吗,非要杵在这里打扰他跟亲亲娘子的二人世界。 苏晚栀问:“殿下要找的姑娘仍杳无音信?” “是。”傅云鹤将手拢进袖子里。 她柔声道:“殿下与高小姐倒也般配,既如此,何必执着于一个有缘无分之人。” 走向几人的江允辙靠近时,恰好听到这句话,唇角自然漾起的弧度落下,心脏无端酸胀。 意识到这点的他脚步停滞,生生压下冒了点尖的妄想。 纲常礼仪就像是一把尖刀悬在心口,随时做好斩断不该有的痴念的准备。 可由欲生情,由情生喜。 不知不觉的关注,已将那抹情愫在内心深处扎根。 愧疚滋生之际,他已错过刀斩乱麻的最好时机。 江允辙走近,温儒依旧:“在聊何有趣之事?” 陆引章撩了下额前碎发:“当然是表弟你的终身大事。” 他挠挠头,“不过爷早前听姑母说,高贵妃有意让表弟与高家嫡女喜结连理,怎的突然又冒出一个高小姐来?” “我与高家并无婚约。” 说这话时,江允辙下意识看了晚栀一眼。 却见女孩正低眉垂眸,不知在思考何事。 游船靠岸之时,苏晚栀又多看了眼高若依。 小姑娘眼里平静无波,哪怕她站在江允辙面前,眸中都不曾有丝毫憧憬。 嫡女与东宫关系尚不明朗,这时候将庶女送到江允辙面前,并非明智选择。 站队意图太过明显,反而容易引起皇帝猜忌。 高贵妃与皇后争斗多年,却在促成娘家侄女跟江允辙婚事上万般积极,便是局外人也觉得稀奇。 她猜不透高家在想什么,但高若依的行为,更像是擅作主张。 在陆引章调侃着场上两个孤家寡人,应该趁访春日找找心仪姑娘时,江允辙寻了借口早早回府。 傅云鹤离开前盯着苏晚栀:“期待有机会能与陆夫人对弈一盘。” “或许吧。”苏晚栀捕捉到他褐瞳里的兴趣。 就看所谓棋局,是否需要以身入局了。 回到太子府,江允辙匆匆去往书房。 傅云鹤在身后喊住他:“她就是殿下需要的人吧?” 他转身,面上温儒凝固,瑞凤眼里多了丝冷意:“云鹤,不要动她。” “你我相识之初,殿下承诺过,会成为一代明君。”傅云鹤清冷的脸上无波无澜,“可殿下正在斩断自己的生路。” 中道薨殂,何谈为君? 江允辙平静的看着他:“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命皆如此。云鹤,真正的明君不会做出牺牲子民来成就自己之事。” 她是引章表哥的妻。 是他的表嫂。 亦是他的子民。 傅云鹤未再说话,只看着书房的门开启又闭合。 “微臣又如何能看着殿下自寻死路。” 他拧眉,额间“川”字纹加深。 丞相府。 高俅怒容满面,跪在堂下的高若依脊背挺直。 高蟠翘着腿坐在一旁,摇晃着手里的扇子一脸幸灾乐祸。 “孽女,你还不知错!”高俅气愤抬手。 站在高若依身侧的老嬷嬷,举起手里的藤鞭就往她背上抽,破空呜鸣不绝于耳。 高若依不过片刻背后已是伤痕累累,她趴在地上又坚持直起腰:“父亲,孩儿没错!” 她声音尖锐带着抗争,“父亲想要拉拢东宫,为何不能是我?我比姐姐更适合嫁过去,不是吗?” “哼,顽劣不驯!”高俅示意继续执行鞭刑。 嬷嬷手里的鞭子刚扬起,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住手。” 第86章 共侍一夫? 来人白衣飘飘,行走间裙衫带风。 乌发泱泱堆云鬓,娉婷袅袅晕娇黄。 细眉柳目生娇怜,肌理细腻胭脂轻。 正是丞相府嫡女高雅馨。 她容色柔弱肤苍白,病若西子胜三分,匆匆几步便娇喘微微。 蹲身将伤痕累累的高若依护在怀里,她苍凉如水的目光落向上首的高俅:“大殿下君子端方,倾心者不胜数,妹妹年少慕艾,并非大错,父亲何必动怒。” 高俅左手落桌,拍得茶水震颤:“你还未嫁至东宫,她便前去大献殷勤,置你和我高家的颜面于何地!” “就是就是。”高蟠在一旁煽风点火,“姐妹俩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若叫旁人知道,丢的可是咱爹那张老脸。” 他早就看这两个死丫头片子不爽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就算腹有诗书文才出众又如何? 将来还不是逃不过伺候男人的命。 高俅脸黑如墨:“来人,将二小姐关进柴房!” 高雅馨看着已经晕过去的高若依,眼露心疼之色:“父亲若要关,便将我也一并关进去。” 见一向宠爱的女儿也忤逆自己,高俅气得不轻,他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滚!都给我滚!” 高雅馨在侍女的帮助下,艰难搀着高若依回房。 高蟠凑到高俅面前,展开扇子扇了扇:“爹你消消气,没必要跟两个死丫头置气。” 他眼里精光打转,“江允辙就是个废太子而已,哪有什么拉拢价值,要我说啊,倒不如把大姐嫁给三皇子殿下。” 高俅一巴掌将他脸打歪:“你也滚!” 独自坐在厅中,他老眼里尽是烦躁。 他不是没想过让女儿成为联姻桥梁,最好两边都不得罪。 但上面那位可还看着呢。 一路爬到这个位置,他靠的就是对圣意的精准揣摩。 他若将女儿都嫁到皇家,只怕要时刻担心脑袋不保。 “一群糟心玩意儿。”他疲惫的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女儿女儿不省心,儿子儿子朽木难雕,妹妹妹妹也尽给他招惹麻烦。 你说她都跟皇后斗了这么多年了,非要撺掇自己侄女嫁给太子,人家母子能愿意? 他真不知道自己那个愚蠢的妹妹脑子是怎么长的。 唉…… 房间内。 高若依赤裸上身趴在床上,白皙后背是道道交错的红痕,有的已经渗出斑斑血迹。 高雅馨替她涂抹着药膏,这些药是皇家特供,贵妃姑母亲赏,能防止伤口留疤。 “姐姐。”高若依疼得闷哼一声。 高雅馨阻止她起身:“你此刻最需要的便是静养。” 叹了口气,她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妹妹何须执着。” 高若依侧过身子,趴在她腿上轻轻摇头:“若依谁也不在意,只希望姐姐能够幸福。” “三年前姐姐与楚公子便已定情,父亲也曾约法三章,只待楚公子凯旋归来,就宣布两家结契。” “如今却是忘了个干净。” “父亲实在可恨!” 她生母卑贱,风尘出身,所以连带她也受尽苛责。 娘亲死在后院争斗里,被冤枉与马夫偷情,乱棍打死后一卷草席裹身,就丢在了乱葬岗里。 自那以后,她更是连家生子都不如,谁都能骑在她头上。 那些自诩高贵的兄弟,以取笑她虐待她为乐,将她丢进池塘里再捞起,如此往复。 说要试验一下,几次能溺毙一个人。 是姐姐出现救了她。 也是姐姐将她带在身边,教她识文断字。 她们年龄相差不过三岁,姐姐却给了她连母亲都不曾给过的温暖。 整个丞相府里,她什么也不在乎,包括自己的命。 她在意的唯有姐姐一人而已。 高雅馨抚摸着她的头发,眸中水光闪动。 闭眼间,两行清泪划过面庞,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羸弱。 她想起了那个说要娶她的少年郎。 可再炽热张扬的感情,终究会埋没在彼此的身不由己里。 束之高阁是她的宿命,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宿命。 四四方方的院子交织成天罗地网,周围的笼影变成阴森可怖的野兽,嘲笑着她们的命中注定。 她以为自己终将会像花一样,任这世道修剪塑形,直到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直到有人脚踏星辰而来,告诉她,女子也能成为星火燎燃整个大地。 ----- 杏榜放出,已是会试的一个月后。 有人登科,榜前喜极而泣。 有人落第,哭得不能自已。 像这样的热闹事,向来少不了弄影。 小丫头跑得比抢红的报子都快,一回院里也顾不得喝口水,气喘吁吁的说:“考上了!考上了!” “是二公子登榜了?”王嬷嬷贴心递了杯茶。 她直点头,一口灌完整杯茶,抹了抹嘴角:“姑爷也考上了!” “真的?”王嬷嬷高兴得拍掌,“哎哟我的姑奶奶诶,真是佛祖保佑啊,咱们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哩。” 弄影凑到晚栀身边撒娇:“小姐,这般大的喜事,是不是该庆祝庆祝?” 苏晚栀笑着答应:“去准备准备,给夫君一个惊喜。” 任由两人在院里张罗,她亲自去府前听喜,打发报子一袋碎银做赏钱。 陆向钦也拄着拐在前院,整个人精神焕发,听说陆宁澈拿了第二名,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不愧是为父的好儿子!” 然陆宁澈皱着眉,并不高兴。 在裴砚安手受伤的情况下,他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目光转向嫂嫂,见她喜笑颜开却不是为自己,他失落垂眸,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太师府一片洋洋喜意,孟月指挥着管家在屋前廊后都挂上红绸灯笼。 仆人们也沾着喜气,各自得了赏钱。 陆引章却怒气冲冲闯进书房,跟将他一手带大的老爷子大吵一架。 守在门外的仆人听着里头砸东西的声音,得了赏钱的开心都被惊惧代替。 来寻找他的苏晚栀脚步顿了顿,转身回到兰苑。 海棠树下,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就等着男主人回来一起庆祝。 陆引章踏进院子,就见晚栀靠在秋千上假寐。 海棠花下,美人春睡,如诗如画,引人沉醉。 若是以往,他必然早早过去与娘子搂搂亲亲。 可此时,他神色复杂的扫了眼石桌上的酒,踌躇原地不敢上前,甚至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第87章 受之有愧 风起。 恰有一朵海棠飘飘摇摇落在发间,惊醒了秋千上小憩的美人。 苏晚栀睁眼,刚好瞧见想要转身的男人。 “夫君。” 她轻唤了声。 陆引章站定,低头看着脚尖,平日里意气张扬的青年,此刻如同一朵静止云。 苏晚栀眸光泠泠,她上前扯住男人衣袖,将他引到摆满佳肴的石桌旁:“可是谁惹夫君生气了?” “娘子,我……”陆引章抬头,对上她眼中的欢喜,快要脱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他有些害怕,害怕在娘子这双美丽的眼眸里,看到欢喜落空的失望。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苏晚栀倒了杯酒放在他手里,而后拥着他仰面相望:“夫君不想说便不说,妾身怎舍得逼你。” 陆引章将酒一饮而尽,小心翼翼的问:“若为夫登榜消息属误传,娘子会觉得为夫没用吗?” 他话里带着试探,眼中沾染期待。 苏晚栀摇头:“一个贡士之名罢了,没了便没了,改变不了妾身对夫君的情意。” 两人坐在桌旁,她贴心为他布菜。 陆引章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凭我实力不该上榜,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娘子,我——” 他讷讷止住声音,清俊面容尽是纠结。 “所以夫君便是为此事与太师大吵一架?”苏晚栀看着他。 他情绪低落:“只要一想到有人因我抢占名额而落榜,十年寒窗苦读付之一炬,就、就备受煎熬。” 多少寒门子弟熬尽风霜,只为这一朝逆天改命,却因他有人托举横插一脚,而将数年心血折损在半山腰。 想到这个,他身陷挣扎,愧疚难安。 苏晚栀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捧着他的脸,与他鼻尖对鼻尖:“夫君光明磊落,胸怀宽广,妾身因夫君而骄傲。” 陆引章托住她的腰肢,桃花眼璀璨明亮:“娘子,我好开心。” 说出来后,他心头压力陡然一空。 “夫君也莫要对祖父心生埋怨,老爷子一生坦荡,怎会做这毁誉之事。”苏晚栀再次开口,“许是某些人阿谀奉承,自作聪明也说不定。” 更有可能是故意想拖陆家下水。 这一招棋使得精妙,杏榜公布结局已定,分明是上赶着逼老太师收下这顺水人情。 不过是榜上不起眼的最后一名,给了便给了,还能给自己扯一把大伞。 风雨降临,也有遮盖。 陆引章重新扬起笑脸:“娘子说得对,为夫待会儿就去跟祖父道歉。” 他从知道自己上榜后,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 娘子的话像温水划过心涧,驱散了他所有阴霾。 一朵西府海棠落在陆引章肩上,苏晚栀将它拈起含在唇间,主动朝男人吻去。 花瓣碾磨在唇齿,檀口生津混匀花汁。 独属于娘子的清甜在舌尖弥散,酥酥麻麻的情意一点点一寸寸蔓延到四肢百骸。 陆引章身子颤了下,他能感觉到沉寂了许久的地方,好似焕发了些生机。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醒动,都足够叫他欢喜。 “娘子,我好像……”他激动得甚至一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捉住晚栀的手就要往下。 苏晚栀双颊迷离染绯色,伏在他肩头羞涩推搡。 陆引章刚抱起怀里的她,正要将她送去榻上,身后却传来一道大煞风景的声音。 “大哥,嫂嫂。” 陆宁澈身着朱樱交领长袍,腰间环扣嵌玉革带,脚踏乌云踏雪皂靴。 他身形与哥哥接近,眉眼亦有相似,若在夜里光凭手感,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两人。 陆引章打横抱着自己媳妇,瞪他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你不跟陆向钦其乐融融表演父子情深,没事跑爷院子里作甚?” 娘子买来的两个护卫,只空长了吃饭的嘴,却没有干活的腿。 也不知把这闲杂人等拦在外面,平白让人扰了他跟娘子的恩爱浓情。 他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去买只恶狗拴在兰苑外头。 同样的桃花眼,一个怒火熊熊尽是不满,一个看似平静实则深藏妒忌。 “夫君,快放妾身下来。”苏晚栀伏在他肩头小声提醒。 陆引章不愿,但见她面上娇红,不忍看她难为情,便松了手。 陆宁澈笑容和煦:“澈特地赶来恭喜大哥。” 他瞥了眼石桌上的酒菜,“正好有些饿了,不知能否与大哥和嫂嫂共进午膳?” 陆引章真想一拳头将他砸进院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杏榜第二名来给他这倒数第一庆贺? 呵,摆明了就是来耀武扬威,看他笑话的。 苏晚栀挽着他的手,看向陆宁澈:“也算是双喜临门,小叔请。” 好好的一顿饭,就陆引章吃得不是滋味。 ----- 西宁长街,礼部衙门外。 杏榜前围满的学子已经撤离,偶尔还有人过来瞄上几眼,又事不关己的离开。 因为上榜而激动者,因为落第而哭泣者,皆不见人影。 只裴砚安孤零零站在榜前,像一棵腐朽、迟暮的老树。 “怎么会这样……” 他眼睛将杏榜从上扫到下,又仔细用手抚摸着一个个看过去,仍然没能在榜单上看见自己的姓名。 “不该是这样。” 他双手撑在公示栏上,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那身直直挺立不肯屈服的傲骨,好似承担着快要将他压垮的重物,以至于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佝偻。 他不敢置信,也不肯相信。 自己拼尽全力的努力,也没能扭转阶级带来的不公。 他突然有些想笑,俊脸上爬满讥嘲。 宋秋走向他的时候,还穿着那身儒人长衫,头上的高士巾戴得整齐。 “何必呢,裴砚安。”他不掩眉间得意,“纵然勉强自己,也掩盖不了你那只手已经拿不住笔的事实,现在这个结果,你应该早有预料才对。” 裴砚安重新挺直脊背,他柳目中悲戚不再,如寒星孤傲凛然。 他黑眸盯着面前的人,嘴角勾勒出极具讽刺的弧度:“裴某不才,左手亦能执笔。” 好不容易出头的万年老二,终于找到机会在总压着自己的大山前炫耀一把。 却突然被他的话扼住了喉咙。 第88章 我相信裴公子 宋秋看了看裴砚安,又回头看了看杏榜,眉梢得意不再。 他呆站在原地,盯着没有裴砚安名字的杏榜,嘴里喃喃:“怎么会……” 扭过头时,只看见男人清高傲然的背影。 他追上去纠缠:“裴砚安,我不信,除非你能证明。” “你信与不信,又与我何干?”裴砚安抽出被他抓着的袖子。 宋秋轻易被他推得趔趄,向来注重儒士形象的人,连头上的高士巾歪了都不自知。 他跑向三皇子府,跪在门外等待通传。 接见他时,江延松跟高蟠正一人抱着一个美妾把酒言欢。 江延松看在他拿了会元的份上,压下心里的不快:“你找本宫所为何事?” 宋秋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开口:“学生求见殿下,是想知道裴砚安的真实名次。” 进士及第者皆被称为“天子门生”。 他虽还未参加殿试,却已经算得上“准天子门生”,故而在江延松这个皇子面前以学生自称。 江延松跟高蟠对视一眼,高蟠推开怀里的女人,示意两个美姬都下去。 “你知道又如何?”江延松眉眼间已有不耐。 宋秋匍匐在地:“学生愿为殿下马上鞍,求殿下为学生解惑。” 江延松往身后的太师椅靠了靠:“哼,你本不如他,但你很聪明,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高蟠笑着甩了甩手里的折扇:“想为三殿下效力,只有第一名才有资格,所以你必须是榜首。” 宋秋面色煞白,趴下的身躯止不住颤抖:“多谢殿下与高少点拨之恩。” “行了,滚下去吧,你只需安心准备接下来的殿试就好。”江延松灌了杯酒下肚,“记住,你必须成为父皇亲笔御点的状元。” “本宫身边,不留无用的狗。” 最后的话多少带了些警告和威胁。 “是,殿下,学生必当竭尽全力。”宋秋起身时腿有些发软。 他躬身正要退出去,就见一侍卫匆匆进来。 “报!裴砚安此刻正在衙门闹事,声称杏榜成绩造假,要求礼部彻查。” 江延松握起拳头的手敲在桌上:“好大的胆子!” “殿下,留着此人也是个麻烦,不如神不知鬼不觉……” 高蟠语焉未尽,将手中折扇横在颈前,比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慢慢退至门外的宋秋慌忙低头,离开三皇子府的脚步都急切不少。 走到无人处,他摘下高士巾丢在地上,眼里闪过愤然和绝望。 三皇子和那高蟠虽没将话说得明朗,但里面的暗示再清楚不过。 他就是比不过裴砚安。 想到高蟠比划的手势,他蓦地打了个寒颤,往礼部衙门的方向跑去。 陆引章去找老爷子袒露心扉后,苏晚栀便带着弄影出了门,打算去赵迎福那瞧上一瞧。 她刚下马车,就听说裴砚安闯衙门的事。 拨开人群,男人被衙内架着丢了出来。 他已经养得差不多的右手,因落地时受到撞击,疼得他俊雅的脸皱到扭曲。 但他没有放弃,重新爬起来要去敲门。 围观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在热闹事上,最少不了的就是看客。 “小姐,您慢点,奴婢快要追不上了。”抱着两把伞的弄影小跑在晚栀身后。 出门时,王嬷嬷腿疼,说这是要下雨的预兆,特意吩咐她将伞捎上。 可看这天万里无云的,哪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她撇撇嘴,跟着自家小姐挤进人群。 苏晚栀站在前方,看着裴砚安一次次扑向府衙大门,又一次次被像破布娃娃一样丢出来。 他坠落的身体如同折翼蝴蝶,落地时惊起无数尘埃。 靛青色的文人长衫在青砖上摩擦,留下抹不去的破损痕迹。 他蓬头垢面,满身狼狈。 唯乌瞳坚定,傲骨笔立。 即便衙内的板子敲打在身上,也阻止不了他一颗追求公平的心。 刚还晴朗的天转瞬阴沉,泼了墨般的黑将光亮晕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人群散去。 弄影替晚栀撑开了伞。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府?”她有些担心自家小姐再不走会淋雨。 苏晚栀接过她手里的伞:“你且先去将马车引来。” “那小姐,你先去屋檐下避避。”弄影在她点头后转身跑开。 瓢泼大雨顷刻落下,砸在青砖白瓦溅起灰蒙蒙的水花。 裴砚安再一次被丢出府衙,许是砸在身上的雨太过沉重,落汤鸡一样的他半天没有爬起。 头顶雨幕倏尔被截断,面前出现一双已经湿透的绣鞋,裙摆皱巴巴堆在鞋面。 他抬头,举着伞的女子面容一如当初明艳,平静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 蓦地垂眸,这一刻,他羞于让姑娘瞧见自己的不堪。 如今的他有多狼狈,就显得当初那个大放厥词要做她专属执笔的自己有多可笑。 他爬起来,离面前的人远了些,像是害怕自己身上的泥泞弄脏了对方。 一瘸一拐的站在大雨里,长发成条的粘住脸面。 他看不清,他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停。 “裴公子。”苏晚栀拎着裙摆追上他,再次为他遮挡滂沱大雨。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 “大雪压松,青松且直。”苏晚栀轻启红唇,“我相信裴公子。” 轻柔的声音混杂在雨里,成了他心里的一贴熨剂。 手里被塞了把伞,男人转身时,女孩已蜷缩在侍女伞下,两人一同走向路边的马车。 裴砚安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雨幕尽头。 他收回目光,瞧了瞧四周,又仰头看了看撑着的伞。 愈渐加大的雨势将整个世界都变得浑浊,唯有一纸油伞,给他带来了方寸净土。 他将伞柄捏得死紧,兀的想起初进考场时,那个心里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自己。 走进雨幕,一个人,一把伞。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狂砸。 第89章 读书人的底线 苏晚栀的马车距离太师府还有段距离,一道红色身影就已冲进雨里,焦急的朝她跑来。 “赶紧回府,别停。” 他指挥着马夫继续向前,自己傻傻的跟在马车旁边,浑身湿透也不管不顾。 等到了门口,男人抢过管家手里的伞,伸手牵晚栀下来。 几乎整张伞都倾向她那边。 晚栀随他走到府檐下,抬手摸了摸他湿透的脸:“夫君怎的这般傻。” 望着他的杏眼里含着心疼,娇柔的声音携了几许嗔怪。 陆引章被她脉脉深情的眼眸盯着,神色里掺着抹忸怩:“傻人有傻福,为夫只傻给娘子看。” 外面风寒雨大,他只担心娘子受罪。 再若等不回人,他便要去满大街找了。 “娘子快快先回去沐浴更衣,莫要感染风寒才好。” 他抢先用内力替晚栀烘干了衣服,桃花眼里满是对她的关心和紧张。 两人相偎依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的另一头,同样撑着伞站在外院的陆宁澈收回追随在晚栀身上的目光。 又在原地驻足片刻后,才提步走进内院。 如果他也能像大哥一样,不顾一切冲进雨里迎接。 嫂嫂是不是就会多看他一眼? 藏在心里的疑问,注定等不到答案。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整天,临近傍晚才停,层层压来的夜幕像水洗过一样黑得透亮。 裴砚安从客栈搬了出来,他没打算就这么窝囊的离开。 距离殿试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他准备留在京都为自己打一场持久战。 但身上余下的钱银,已不足以他留宿客栈。 所以他在童子巷寻了一地落脚,这里远离城中繁华,被称作天子脚下的贫民窟。 平日靠抄书写信,也能赚些银钱度日。 他不是没想过向樟鹿书院求助,只那里早已成为结党营私的小朝廷,他也羞愧于面对寄厚望于他的院长先生。 正要入睡,后窗突然传来敲击声。 “裴砚安,裴砚安。” 有人在叫他。 他拿着屋里唯一的油灯绕到屋后,就瞧见了趴在窗前的身影。 “你是?”他突然出声吓了那人一跳。 全身裹在黑衣里的男人转过身,露出蒙着黑布,只挖出几个洞露出眼睛和鼻子的脸。 看模样着实滑稽。 “你甭管我是谁,抓紧时间离开皇城,否则小命休矣!” 他压低声音提醒,就要转身离去。 裴砚安喊住他:“宋秋。” 如果不是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也不会提灯找寻出来。 黑衣人脚步一顿,扭过头震惊的看着他:“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动静,整个人一哆嗦就扑向裴砚安将他手里的油灯打翻。 两人蜷缩在矮墙下,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裴砚安租赁的房间小,又破又烂,勉强能住人。 他睡的床临近此刻头上的窗户,因此二人能听见里面传出的些许动静。 “人已经跑了,赶紧去追!” 裴砚安如何不知,这些人的用意是要杀人灭口。 “京都已非久留之地,你还是找机会出城吧。”宋秋摸了摸脸上的黑巾,还以为自己没遮好才叫他认出来。 裴砚安拱手:“多谢。” 抱月乌云散去,银霜洒落,却叫宋秋看清了他脸上的固执和坚定。 宋秋掀开脸上的黑巾,愠怒皱眉:“凭你实力再等三年便是,何必枉费一条命。” 跟那些人对着干,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俩谁都清楚,那是一条生还几乎为零的死路。 裴砚安抿唇:“半途而废,一退再退,路便断了。” “你好自为之。”宋秋扶墙走了几步,“你的文章或许并未作废,只是换到了我名下。” 说完这句,他才钻进夜色里。 今年考的策论并非他强项,补录名单的陆宁澈这方面在他之上。 且陆宁澈天纵奇才,能与他论高低的唯有裴砚安而已。 他能拿到第一,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三皇子想方设法,让他占了裴砚安的成绩。 回到自己家时,宋秋小腿肚子还在发抖。 他与裴砚安同样出身寒门,理应抱团取暖。 二人曾也互引为知己,却在人生岔道口上分道扬镳。 裴砚安一身傲骨,明知死路在前,也断然不肯回头。 他却选择了一条捷径。 但他从未后悔过。 和裴砚安不同,他没有什么冲破门第束缚的伟大理想,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出人头地罢了。 但是—— 他可以弯腰折膝,做一条仰人鼻息的狗,却无法容忍自己玷污学问。 那是他寒窗十数年,身为一个读书人,唯一坚持的底线。 “裴砚安啊裴砚安,但愿你不会折戟沉沙在这皇城脚下。” 宋秋呢喃出声,将自己抛进床榻,心情仍然久久难以平静。 ----- 太子府。 江允辙跟傅云鹤正在凉亭中对弈,陆引章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打着哈欠。 “一早将爷请来,就是为了扰爷清梦?” 算了他还是理解一下,两个孤家寡人哪里懂得温香软玉在怀的快活。 江允辙落子后起身走向他:“此番唤表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陆引章抛开懒散劲,坐正了身体:“表弟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咱们兄弟间哪需要弯弯绕绕。” 江允辙避开他清凌凌的目光,垂眸压下眼底溢出的一丝愧疚。 脑海中浮现的倩影,被他不着痕迹的掩藏。 他神色凝重:“三皇弟已暗中派人对裴砚安出手。” 陆引章张嘴:“所以表弟是要我去保护那个书呆子?” 傅云鹤吃掉一粒白子,继续研究棋盘没有抬头:“证据已经呈上御案,想要将事情闹大,却还需要一把关键钥匙。” 这把关键钥匙,就是裴砚安。 三皇子这么着急忙慌的想要杀人灭口,就是不希望裴砚安有告御状的机会。 暗中派去的护卫,也只保得了裴砚安一时。 太子府如果站到明面上,相当于给了三皇子倒打一耙的机会。 陆引章却不同,他本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做事乱无章法。 就算被揣测用心,也能胡搅蛮缠过去。 所以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什么钥匙不钥匙的,就这么点小事,拐弯抹角作甚。”陆引章飞身离开,“爷去也~” 江允辙追出亭子外:“表哥!” 他还有安排没有交代,对方风风火火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府墙外。 第90章 逗弄书生 两名影卫出现在身前。 江允辙下令:“你们且跟过去,务必要保护好表哥与裴公子。” 傅云鹤不赞同的看着他:“近龙影卫乃圣上亲赐,殿下不该轻易动用。” 江允辙在棋盘前坐下:“我是怕三弟狗急跳墙,表哥为我涉险,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坐在此处静等。” 傅云鹤又吞下一子:“殿下仁慈。” 他冷淡如常,褐眸深邃,语气平缓无起伏,鲜少有人能看透他情绪。 “我输了。”江允辙看了眼棋盘。 主场丢失,他已再无退路。 傅云鹤棋路狠辣,大刀阔斧锋芒毕露,一旦抓住机会就会给予致命一击。 反观自己以守为攻,更擅长迂回战术。 “共生绞杀,岂能抱守安澜之境。” 傅云鹤替他动一白子,颓然局势瞬间转败为安。 江允辙纵观棋盘陷入深思。 交错的黑白子,跟他与几位皇弟又有何异。 若要决出胜局,必有一方会被吞并。 云鹤是在提醒,他若再顾念手足之情,下一个被绞杀的便会是自己。 ----- 裴砚安担心杀手去而复返,一夜未敢回房。 等到翌日天光大亮,他才从窗户返进屋里,就见床上被褥留下刀刺痕迹。 若不是宋秋趁夜前来警告,只怕他此刻已血染床榻死无葬身之地。 将床底下的包袱取出,他摸了摸恩人姑娘送给自己的那把匕首,将其别在腰间,便匆匆跑出了门。 他一介书生手难缚鸡,那些人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但他不能就这般退怯。 正如姑娘所言—— 大雪压松,青松且直。 纵然有人折他傲骨,他的灵魂依然不屈。 他们越是想要他这条命,他越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在这种时候,他唯一想到能帮自己的,便是远在樟鹿书院的恩师。 裴砚安离开童子巷,想方设法出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些人纵然想要他死,也极大概率不会选在白日动手。 显然,他小看了幕后之人想要他这条命的决心。 即便他乔装打扮,特意雇了辆牛车,扮作入城采购的乡民,仍在靠近十里坡的位置遭到埋伏。 暗中窜出来的另一拨人,拎刀替他挡下了即将刺入胸膛的剑。 陆引章策马而来之时,两拨人打得有来有回,落单的裴砚安胡乱挥舞着匕首。 他纵身下马,手中软剑挡下一枚暗镖,将男人推远了些。 “爷等会再找你算账。” 深深看了裴砚安手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匕首一眼,他冷哼一声,与又窜出的两个杀手交起手来。 有他加入,对方已萌生退意,他提剑追击不肯放过。 打斗焦灼时,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飞出的长绸缠裹住裴砚安的腰,将惊魂未定的他拖进车厢。 裴砚安刚对上一双潋滟含笑的杏眼,便有香风袭来将他迷晕。 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然到了陌生之地。 他视线飞快掠过雕花床上的层层纱幔,和屋内四君子八宝屏风,以及珠帘外隐约可见的梳妆台。 屋内陈设依稀可以辨认,他所在的地方乃是女子闺房。 他正回忆昏厥前那双令他倍感熟悉的水眸,忽而听到脚步声响起。 下意识在床侧摸了摸,触手冰凉叫他怔然,将匕首握在掌心,他紧张到狂跳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 “裴公子醒了。”柔柔的女声传至耳畔。 他抬头与一双隐在面具下的笑眼相对。 在床边站定的女子娉婷袅袅,她身着艳红齐胸曳地长裙,肩头披着樱粉薄纱大袖。 胸前垂坠的琉璃璎珞在她白皙皮肤衬托下格外显眼,更别提两轮酥山堆挤的半弧轮廓。 匆匆一眼就沁入眸底。 裴砚安自觉失礼,连忙回避视线:“敢问姑娘,这是何地?” 苏晚栀轻笑了声,一只脚半跪在床,倾身挑起他下巴,语气极近暧昧:“这里是能叫裴公子无比快乐的神仙洞府。” “公子就不想体验一番吗?” 她使坏的冲着男人面门轻吹一口热气,眼角描绘着孔雀羽的面具,也难掩她眸中狡黠。 裴砚安脸红到了耳根,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后仰躲避她的靠近:“姑、姑娘这不妥。” 苏晚栀眸光扫过他不小心露出的匕首,起身拉开距离:“裴公子当真迂腐,辜负了奴家一片好心。” 裴砚安在她转身时,视线定格在她耳边微微一愣。 “姑娘。”他出声叫住女孩。 苏晚栀回身撩他:“裴公子这是后悔了,想要与奴家共赴巫山?” 手指拂过腰间珠串,作势要解开。 裴砚安目光落在她指间,莹白玉指修长,在珠光映衬下愈发夺目。 装饰用的明珠置于腰间,勾勒出婀娜轮廓,分外惹眼。 他漆黑瞳孔多了些慌张无措,整个人身子都往里侧挪了挪,更别提此时那像染多了胭脂的双颊。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姑、姑娘别误会。” 苏晚栀眸中笑意渐浓,她若是再逗下去,眼前的书生只怕都要变成结巴了。 她收回搭在腰间的手,勾起胸前一缕发丝把玩:“奴家救了裴公子,公子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裴砚安擦了擦头上的汗,在床上向她拱手作揖:“姑娘大恩,若有来生,裴某愿当牛做马偿还。” 苏晚栀逼近了些:“公子此话倒是耳熟,奴家似乎在话本子里听过。” “被救者见恩人长得俊俏就以身相许,反之,便如公子这般说辞。” 她倚在床边,眸光灼灼,“所以公子是觉得奴家不够美吗?还是说——” “公子心中有更美之人呢?” 裴砚安在她挑逗的目光中低下头,耳尖似要被烫熟。 他摸到手边的匕首递过去。 “裴公子这是何意?”苏晚栀挑眉。 裴砚安面上红晕不减:“物归原主,恩人姑娘又救了小生一次。” 第91章 不如以身相许 苏晚栀嘴角落了下去,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看向裴砚安的目光里带着疑惑和审视。 “裴公子这是何意?” 她声音冷淡下来,少了刻意营造的矫揉妩媚。 裴砚安保持递还匕首的动作,认真盯着她解释:“姑娘,我没别的意思。” 他已经受了恩人姑娘太多恩惠,这匕首名贵且在他手里无法发挥作用,他受之有愧。 男人的态度已没开始见她时的生疏,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也显出几分熟稔。 苏晚栀纵然判断出他确实认出了自己,也没自乱阵脚。 眯了眯眼继续装傻:“这上边儿的宝石剜出来也值不少钱银,裴公子出手就是大方。” 她接过匕首摸了又摸,作出一副贪财模样。 裴砚安下了床,站到她跟前,掩唇轻咳了声。 “姑娘右耳后有两颗红痣,小生曾无意见过。” 当初若非被藏进罗帷,与恩人姑娘同塌,他也注意不到这并排的两粒小痣。 想到那时情境,他耳面温热,不敢抬头。 苏晚栀拧眉,见他说得这样直白,也没掩饰的必要,摘下面具连同手里的匕首一并丢给他。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她撩开珠帘坐到梳妆台前,对镜捏了捏自己右耳。 心道:这个书呆子,观察力倒是不弱。 裴砚安捧着面具跟匕首,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站在她身旁不远,朝她看去时,恰好能透过铜镜看到她蹙眉撇嘴含着些许不满的表情。 “姑娘两次搭救,裴某感激不尽。” 他双手交叠,深深作揖。 苏晚栀通过面前的铜镜看他:“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还请姑娘莫要打趣裴某。” 裴砚安踉跄后退了两步,扶住一旁的桌子,羞赧偏开视线,才恢复了些的脸色又变得跟开水煮过一样艳。 苏晚栀回眸睨他:“按理来说,裴公子这条命本该属于我。” 她可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人。 若非有自己的目的,她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裴砚安怔忪片刻,再次拱手:“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不是违背纲常之事,裴某定当竭力满足。” “放心,本小姐心善,不会叫你杀人放火。”苏晚栀懒洋洋开口。 她视线挪回铜镜,一手扶云鬓,一手撩开外衫,泄露香肩半缕。 “过来。”她语带命令。 裴砚安匆匆一瞥又慌张避开:“姑娘,这不妥。” “怎么,是怕本小姐要你献身?”苏晚栀实在将他这句话听腻歪了去,“不过是流苏勾住衣裳,想请公子帮个小忙罢了。” “抱歉。”知道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男人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羞涩。 道歉后,立刻上前帮她解决问题。 将那压髻流苏花钿扯开后,替她重新调整角度插入,便又退到一旁。 苏晚栀起身,拢了拢大袖,撩着眼尾调侃:“我看裴公子不如改名叫这也不妥,那也不妥。” 她掩唇娇笑,眸光中玩味流转。 裴砚安尴尬垂眼,耳面羞红。 她不过靠近了些,男人便被吓得后退,跌坐在凳子上。 纯情模样实在好笑。 倒衬得她跟那要采阳补阴的妖精似的。 苏晚栀坐过去,单手撑在桌面,托腮盯着他瞧,直叫他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美人云鬓堆翠,笑眼含情,唇畔生花。 端的是眸含春水三分媚,唇染胭脂一点红。 裴砚安心脏扑通乱跳,不敢直视她的眼,只那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太过炙热,叫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他唇颤了下,出声打破凝滞气氛:“承蒙姑娘多次出手解救,裴某却还不知恩人姓名。” “曼妖。”苏晚栀轻笑,“你可以随他们一样,唤我曼妖。” 裴砚安呢喃重复:“曼妖……” 他漆黑瞳仁里掠过迷茫,只觉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苏晚栀见他这般,嗤笑一声,拽住他衣襟就将人拖到窗口,半推窗扇。 便见楼间灯火辉映,男女相依相偎,言笑晏晏。 轻歌曼舞,皆是声色靡靡之景。 “裴公子不记得了吗?”她松开手,指尖在男人胸前打转,身体偎依过去,红唇离他寸近,“这里就是公子口中的淫秽之地。” 裴砚安浑身僵硬,血液如同逆流。 晚栀的话,赫然叫他想起自己曾来过此处。 高蟠等人耗费纹银数两来这挽玉阁,便是为曼妖姑娘倾城一舞。 他想要后退,才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退。 美艳女子像藤蔓般缠过来,灼热气息近在咫尺,直叫他四肢百骸跟窜过烟火般传来阵阵酥麻。 “曼妖姑娘。”他攀着窗台,身体后缩,又看了眼楼下恩客招来迎去的场景,迟疑开口,“声色犬马之所,实非久留之地。” 他想不明白,恩人姑娘深居内宅,是为良家妇,缘何会与挽玉阁头牌娘子扯上关系。 苏晚栀讥诮勾唇:“像裴公子这等读书人,皆爱做那救风尘之事?” 她松开对男人的钳制,转身走向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裴公子怕是不知,你口中所谓淫秽之地,救过多少走投无路的女子。” 她态度渐冷,没有细说。 裴砚安表情微滞,他又仔细观察,便见楼下一富家少爷想要强迫身侧女子,刚有所动作便被楼间护卫阻拦。 “请姑娘原谅裴某孤陋寡闻。”他躬身真诚道歉。 世人大多喜欢带着偏见眼光看事,他也不免落俗。 想到这个,他眸中愧疚加深。 苏晚栀把玩着桌上面具,也没说原谅与否,只出声发问:“若我没想错,裴公子是想告御状?” “是。”裴砚安目光坚定。 “可敲登闻鼓绝非易事,弄不好还会命丧于此。”她轻启红唇。 越阶鸣冤,是要受钉床之苦。 裴砚安抿了抿唇:“姑娘是想劝裴某?” 苏晚栀摇头,梨涡笑漾:“我相信裴公子。” 这是她第二次说相信自己。 裴砚安眸光微动,胸腔鼓震,心中如淌暖流。 苏晚栀从梳妆台前的匣子里拿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枚丹药:“裴公子若信我,便吃了它。” “人生难得一知己。”裴砚安接过仰头服下,“裴某这条命都是姑娘的,如何能不相信姑娘。” 苏晚栀笑了笑:“我们的理想殊途同归,自然称得上知己。” 她倒了两杯茶,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 裴砚安欲为寒门撑旗,要的是权。 而她同样要的是权。 如何不算殊途同归? 第92章 为夫送娘子的匕首可还在 殊途同归。 裴砚安在心底品呷着这个词,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孩脸上。 明艳昳丽的容颜盛过天边骄阳,闪烁着点点光辉的杏眼,比昨夜的星辰更璀璨。 许是身上的自信光芒太过耀眼,她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叫人胆颤的威势。 裴砚安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敢深想。 只细细品尝着舌尖碧螺春的回甘,任由那抹掺杂着涩然的甜,将心中的悸动冲淡。 苏晚栀看向他:“裴公子若想入太极宫,只怕还欠一股东风。” “安心在阁中等待即可。” 她重新将面具戴好,“还望裴公子能替我保守秘密。” “曼妖姑娘!”裴砚安唤了声,倩影却已消失在门前。 只一道柔柔的声音似穿堂风般飘过耳畔—— “吾名,苏晚栀。” 裴砚安眸光亮了亮。 苏晚栀,是姑娘的真名。 他唇角微翘:“暮晚溶溶浸栀雪,暗香袅袅许黄昏。” ----- 苏晚栀去了趟出云寺,戴上幕篱后与代替自己前来的人换了身份。 她此次出府,用的本就是来寺中还愿的借口。 为表诚心留宿寺中,她趁夜穿过竹林寻去后山。 “是我。”她出声。 哑尼姑从床底爬出来,像雨中打着卷的枯叶般瑟缩着身子,望向她的眼里还有着几分惊魂未定。 苏晚栀坐在桌前,莞尔勾唇:“掩月庵突遭大火,庵中数人皆成焦尸。” 她盯着女人的眼睛,似笑非笑。 哑尼姑瞳孔微缩,慌忙跪下不停磕头,嘴里咿咿呀呀的像是在说感谢她救命的话。 她无动于衷,任女人磕到前额溢血,也未多说一句要她停下的话。 良久,才出声:“那块衣料,你是特意留下,好叫我起疑的吧。” 女人愣了愣,摇头摆手:“啊?啊、啊——” 苏晚栀勾勾手,女人膝行过来。 她挑起女人下巴,打量着这张灼痕斑斑的恐怖脸颊,杏眼里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没有在她眼里看到嫌恶或是同情,哑尼姑眸中含了一丝泪意。 “可惜了原本一张完美的脸。”苏晚栀叹息了声,“我该继续叫你哑尼姑呢,还是——” “翠萍?” 女人骇然跌倒在地,疯了般朝门口的方向爬去。 苏晚栀没有起身阻止,柔声开口:“二十年前,太师之子陆向钦发妻难产身亡,不久后贴身丫鬟自焚殉主。” 若非叫龙影派人彻查陆府当年往事,她还真有可能忽略这么个人物。 当年翠萍的尸体被找到时已面目全非,太师陆贺感念其主仆深厚情谊,特许将其与主母一同厚葬。 但活人尚能金蝉脱壳,死人未必不是李代桃僵。 一出瞒天过海之计罢了。 “竹林设有阵法,你逃不出去。”苏晚栀又唤了她一声,“翠萍。” 女人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她,泪水从眼眶泛滥,湿了脸上瘢痕交错的红肉,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怕。 苏晚栀起身,在她面前站定:“你说,本小姐如果将你送到公公陆向钦面前,他会不会很喜欢这个礼物?” 说这话时,她特意咬重了“公公陆向钦”几个字。 “你、你是……”翠萍颤抖着唇,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含了一嘴砂砾。 苏晚栀蹲身与她平视:“太师府长子嫡孙陆引章之妻,我夫君生母正是难产而亡的陆张氏。” 翠萍瞪大眼:“大少爷他、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她又哭又笑,如同疯魔。 “畜生!陆贺是畜生!陆向钦也是畜生!他们一家子都是畜生!” 她整个人抖如筛糠,眼中盛着滔天恨意。 有些激动的声音如同金属相互划拨,有些尖锐刺耳。 若不认真听,几乎很难分辨出她说的是什么。 苏晚栀语气放缓了些:“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面前人似沉入梦魇,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只嘴里不停喃喃着“畜生”二字。 她抓住翠萍的手把脉,脉象虚弱紊乱,再这样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正要将人打晕,女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起身,那张恐怖的脸正对着她。 “我要见大少爷。” 她坚持要见到陆引章才肯说出当年真相。 盯着她眼里滔天的怨恨,苏晚栀冷笑一声直接拒绝:“不行。” 女人几乎已被怨怒裹挟,她此时要见陆引章的目的不言而喻。 无非是想挑起父子爷孙之间的仇恨。 可不论当年事情究竟如何,最无辜者莫过于夫君这个新生儿。 “我给你时间考虑。”她深深看了女人一眼,“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如果翠萍交代的东西足够有趣,或许能成为她与太师府交易的筹码。 从她的话来分析,陆引章亲娘当年的死,恐怕与太师也有关联。 陆向钦对大儿子不闻不问,陆贺却将其视作珍宝亲手带大。 莫非——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之余,对陆引章油然生出一股同情。 在这之前,她该去孟月那旁敲侧击一下。 苏晚栀在寺中带了两枚平安符回去。 她向来不屑求神拜佛,所谓神佛法相,不过是世人心中欲望的化身。 求神拜佛,不如供养自己。 她才是欲望的主宰。 抵达太师府之时,江允辙也顺着她故意留下的线索,将目标锁定在挽玉阁。 她刚步入兰苑,就见陆引章正跟落雪大眼瞪小眼。 “娘子,此行可顺利?”男人见她回来,将同样扑向她的落雪轻轻一脚拦下,更快的将她拥入怀中。 苏晚栀将平安符交给他:“一切安好。” 陆引章立马宝贝的揣进怀里,脸上堆起甜蜜的笑。 两人同坐软榻,他犹豫半天才小心开口:“娘子,为夫送你的防身匕首可还在?” 第93章 娘子,为夫好像行了 苏晚栀敛眸看他:“夫君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陆引章将她扑倒在榻上,下巴搁在她锁骨前轻蹭:“娘子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只要一想到娘子上次那生疏冷淡眼中没他的神色,他心就像被人剜了一块似的又痛又空。 苏晚栀掰正他的脑袋,与他四目相对,嘴角泄了丝笑意:“妾身又岂是那气量狭窄之人。” “夫君赠予的匕首,妾身借花献佛给了裴公子。” 她回答得坦荡。 陆引章虽有些吃醋,但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娘子说这话时没有半点避讳和隐瞒,必然跟那书呆子清清白白。 倒是自己老跟惊弓之鸟似的,实在愧对娘子。 “下次为夫再为娘子打磨一把更好的。”他笑眯眯的说。 苏晚栀靠在他怀里,素手绕在他胸前轻点,微微仰头看他:“有夫君在,妾身要那东西作甚。” 男人低头,刚好能看见她明眸里的深情与仰慕。 陆引章只觉得心脏兀的发烫,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为夫此生定会保护好娘子,不让娘子受到半点伤害。” 苏晚栀娇笑,引着他手贴在自己心口:“夫君的话,直教妾身心肝乱颤。你摸摸看,现在还无法平静呢。” 掌下起伏的绵软让陆引章不自觉放缓呼吸,卷睫颤了颤,玉面悄然爬上一抹殷红。 “娘子。”他紧盯着面前的红唇,慢慢靠近。 苏晚栀却坏心眼的抬手抵住他的唇:“裴公子有状元之才,将来若借恩索要几幅墨宝,挂在陆氏旗下店铺,必能招来财源滚滚。”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眸光亮得出奇,俨然一副财迷模样。 想到什么,她叹了口气,“可惜……” 陆引章托住她细腰往上抬了抬,俊脸微皱带着丝哀求意味:“不要提他了好不好,娘子,春光大好,我们……” 他媚眼轻抛,温热的唇压在她掌心细细磨蹭。 “光天化日,有旁人在呢……”苏晚栀娇羞垂眸。 陆引章喉结滚动,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都散发着盛夏般的燥意。 他将人打横抱起,疾步冲入里间:“那就不给她们看。” 王嬷嬷跟弄影对视一眼,默契的退到屋外将门关好。 房间里的陆引章还未将怀中人送到榻上,就迫不及待低头吻了下去。 苏晚栀圈着他脖颈,唇舌皆被男人抢了去,力道大得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生吞。 直到悬空的身体挨到床榻,两人依旧亲得难舍难分。 携手双双入罗帷,云鬓葱葱枕香汗。 苏晚栀半偎在男人身上,微微曲着腿。 陆引章埋在她颈侧,深嗅了口甜香,便将她轻放在叠得整齐的被褥上。 她侧腰半躺,裙衫席卷。 “娘子亲酿的酒独有一番韵味。” 欣赏着女孩杏眼半睁半阖的朦胧情态,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点染在薄唇,笑得风流邪肆。 梅应妒香雪,樱花翻红锦。 苏晚栀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夫君莫要忘了正事。” “遵命。”男人俯身靠近。 恍若向女王献出一切忠诚跪地臣服的奴隶。 情到浓时,陆引章捉着她的手,眼眸亮如烟火烂漫:“娘子,为夫好像行了!” 苏晚栀玉指微颤,眸光潋滟间划过一抹惊讶。 她早前替男人把过脉,他体内胎毒淤积,照理来说已经难以治愈。 莫不是她这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起了作用? “夫君可要试试?”她攀着男人肩膀,媚眼如丝。 陆引章哪里还忍得住。 纵然化身被妖精吸尽精气的书生,他此刻也甘之如饴。 但是,刚给了他一点希望的东西,这会儿又让他闹了个没脸 。 “娘子……”男人眼泪汪汪的望着她。 苏晚栀忍笑搂住他柔声安慰:“夫君莫慌,日后有的是机会。” 陆引章傲娇冷哼:“我照样能伺候好娘子。” 苏晚栀好生体会了一番他的力气和手段。 她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还算算软软的。 扭头就发现男人正紧盯着身下,像是在跟自己生闷气。 真是傻得可爱。 两人起来时已到傍晚,陆引章推开门喊王嬷嬷去传晚膳,抬头就瞧见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的陆宁澈。 男人抱着怀里的猫,冲他笑得灿烂:“大哥。” 陆引章臭着脸,正要将刚打开的门重新合上。 身后传来晚栀的声音:“夫君,还不快将小叔请进来。” “既然娘子开了尊口,你便进来吧。”一句话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自从陆宁澈将对晚栀的肖想摆到明面上来,陆引章防他就跟防贼一样。 奈何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家伙竟大胆到用那腌臜手段,夜探娘子闺房。 陆宁澈从他跟前经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晚栀:“嫂嫂。” 苏晚栀第一时间注意到他怀里的猫:“落雪这是受伤了?” 她匆忙上前,摸着小家伙的头,露出心疼神色。 落雪将包扎过的爪子往她面前伸了伸,可怜巴巴的轻唤:“喵~” 跟向她诉苦似的。 陆宁澈将猫递到她怀里,不着痕迹的拂过她手背,桃花眼里多了抹满足。 “许是误入荆棘地,脚掌扎了根刺,我已送它去府医那上药,嫂嫂不必忧心。” 苏晚栀看向他:“麻烦小叔了。” 两个人一心围着只破猫转,一旁的陆引章心里急躁又插不上话,感觉自己好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排挤在外。 他将陆宁澈撞开,讨好的冲晚栀笑:“娘子可有想好晚膳吃什么?” “吼~”落雪不友善的对他呲牙。 他也幼稚的龇牙咧嘴低吼回去。 吓得猫直往晚栀怀里躲。 苏晚栀无奈:“夫君。” 陆引章笑嘻嘻:“娘子,为夫这是在跟它玩呢。” 说着就站到她身旁搂着她,警告的瞅了落雪一眼。 见某猫乖顺趴好,他才得意看向陆宁澈。 “宁澈要是没事,哥哥就不留你了。”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还炫耀似的拿出晚栀送他的平安符,“娘子怎的不为自己也求一个?” 陆宁澈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和他相似的桃花眼往下压了压,没再多说话,只朝晚栀礼貌拱手。 “不打扰大哥嫂嫂,澈先告辞了。” 陆引章盯着他的背影:“哼,算你小子识相。” 老是阴魂不散往兰苑跑,简直比老跟他抢娘子的臭猫还要讨厌。 苏晚栀拧了拧他腰间软肉,他才收起脸上的嘚瑟。 重新将平安符放进怀里。 后边几天倒是没再见着陆宁澈这碍眼的家伙,只很快他就发现,娘子亲自上山为他求的平安符不见了! 第94章 金钱权势才是大补之物 陆宁澈刚回府,就被气势汹汹的陆引章给堵住了去路。 两兄弟一个穿着红色圆领袍,横眉怒目。 一个丹枫锦衣加身,气质温和。 陆引章拔出手里长剑直指他胸前:“陆宁澈,把爷的东西交出来!” 陆宁澈皱眉:“澈不知大哥何意。” “少跟爷装傻。”陆引章一副要砍人的架势,“那平安符爷就给你看过。” 肯定是他拿出来炫耀的时候,就被这王八犊子盯上了。 要不然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陆宁澈没说话,身后背着竹篓的书童替他解释:“大公子怕是误会了,二公子带着奴三天前便去了书院,这才刚回府。” 他侧过身子,亮了亮竹篓里的书。 陆引章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管家:“真的?” 管家哈着腰:“回、回大公子,确、确实如此。” 他收回剑,狐疑盯着陆宁澈瞧。 见对方目光坦荡,不由有些茫然。 不是这家伙,谁还会盯着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偷? 陆宁澈笑了笑:“大哥莫不是一时忘记自己将东西放去哪了?” “放屁,爷都随身带着呢!”陆引章握紧了剑柄,手背青筋毕露。 娘子说了,平安符保平安,要时刻带在身上才有用。 “可能是大哥上蹿下跳,弄丢了也说不定。”陆宁澈好心情的扬起眉梢。 看出他的幸灾乐祸,陆引章心里更憋了股闷气,但陆宁澈这几日确实不在府中。 他再咄咄逼人下去,保不得就给了这家伙去娘子面前卖惨的机会。 呵,真当他傻呢。 将佩剑挂回腰间,他转身就走。 自己还要想想怎么向娘子解释,哪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回到兰苑,他动作极快的将晚栀抱着的猫捞出来丢到一边,高大挺拔的身体蜷缩着窝进她怀里。 “娘子,平安符丢了。”他仰头小心觑着晚栀,心里还有些忐忑。 苏晚栀脑海中下意识划过陆宁澈的脸,视线瞥过蹲在脚边舔着爪子的猫。 落雪见她看来,还眯着眼冲她“喵”了一声。 无辜的模样跟某男十分相似。 她记得,小家伙可是惯偷来着。 见她面无表情盯着一旁,陆引章求生欲极强:“没有看护好娘子的心意,为夫有罪。” 苏晚栀摸摸他的脸:“夫君不必内疚,不过是一枚平安符罢了。” 陆引章在她怀里拱了拱:“可那是娘子不辞辛苦特意替为夫求的。” 只要是娘子送的,哪怕只是一片树叶都足够让他欢喜好久。 苏晚栀柔声安慰:“那枚平安符说不定是尽了自己用处,替夫君挡灾了。” 陆引章脸上的萎靡消退了些,起身靠在她肩头,菱唇在她耳边轻蹭,含含糊糊唤着她:“娘子……” 苏晚栀轻颤着躲他,蓦地一怔,好似被他饱含爱意的桃花眼烫伤了神。 她红着脸娇笑,靠进男人胸膛。 没叫他看见自己眼中那浮于表面的深情,底下藏着的漠然。 跟她想要的比起来,爱这东西实在不值一提。 于她而言,金钱权势才是大补之物。 回到自己房间的陆宁澈,轻易便在床榻上瞧见了叠成三角的黄符。 将平安符收进柜子,他桃花眼爬满愉悦,没有半点夺人所好的愧疚。 嫂嫂求的符,天知道当它出现在大哥手里时,他内心有多艳羡。 如今到了他手里,便是嫂嫂为他求的。 锁好柜子,扯过衣袖仔细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像对待稀世之宝一样珍惜。 便是费尽心思窃取的东西,在他心底,却固执的认为,那就是嫂嫂对他的爱意。 他似乎,已经陷入疯魔了。 ----- 用过午膳后,陆引章便去了太子府。 他想带晚栀一同去,被她以需看账本为由推辞。 接近江允辙在她计划之内,只他身边的傅云鹤不是个简单人物。 在对方已经知晓她便是与江允辙春风一度之人的情况下,她还是谨慎点为妙。 虽然弄丢了娘子送的平安符,男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经过娘子柔情安慰后,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又恢复成那个春风得意的陆引章。 “表弟,老傅。”他敲开书房的门,“找爷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江允辙递给他一封密信,是有人举报关于会试成绩作假一事。 望着他凝重神色,陆引章也收起面上的轻佻,将信拆开。 出乎江允辙跟傅云鹤意料的是,在看完密信后,他脸色依然平静如常。 他扬起笑脸:“我上榜虽有假,但祖父不是那徇私舞弊之人。” 江允辙点头表示认同:“太师一生清正,廉洁奉公,岂会做这等龌龊事。” 傅云鹤开口:“怕是有人意图攀附,或是拉陆家下水。” 陆引章眼睛亮了亮:“我娘子也是这般说的,她说定是幕后有人阿谀奉承、自作聪明。” 他挠挠头,“要不是娘子及时相劝,我就因这事与祖父生出嫌隙了。” 江允辙温柔笑意在唇边荡开:“表嫂当真是洞若观火、颖悟绝伦的奇女子。” 他眸中不掩欣赏,语气中带着抹不易察觉的艳羡。 傅云鹤撩起眼皮看向洋洋得意的陆引章,嗤笑一声:“难怪能将你这蠢货死死拿捏。” 将他的话当成是嫉妒自己有娘子疼,陆引章抬高了下巴,满脸都是骄傲。 恨不得大声向世人宣告,他家娘子就是天下第一好。 江允辙开口:“我已经将收集的证据呈上,科举案牵连众多,父皇震怒之下亦有无奈。” “此事就这么了了?”陆引章追问。 他摇摇头。 傅云鹤接了话头:“我们的人已与裴砚安联系上,成败全看明日。” 陆引章跃跃欲试:“所以你俩又给爷准备了什么任务?” 江允辙轻笑:“表哥明日代我和云鹤去瞧瞧热闹即可。” 陆引章撇撇嘴:“就这啊?” 他还以为又有自己大显身手的机会呢。 第95章 嚣张跋扈陆孔雀 朗日晴空,扶光出云。 裴砚安在一群百姓的簇拥下,朝着宫门接近。 他一袭文人长衫,细长的丹凤眼里盛满坚毅,瘦削文弱的身体在此刻却能撑起一座山的巍峨。 手里抱着自己重又默写出的会试文章,挺拔的身影落地,宛如一棵枝枝向上的白杨树。 苏晚栀随陆引章站在茶楼高处眺望,视线扫过跟随在男人身后的人群,不难发现里面有几个练家子。 若她没想错,那该是太子府的护卫乔装。 裴砚安如今要做的,可是前往太极宫敲登闻鼓告御状。 江允辙身为皇子,一旦明面上参与进去,难免会被御史弹劾一个结党营私之罪。 所以他不能出面。 借由百姓做掩护,便能确保裴砚安顺利入宫门。 民如水,君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皇城根最怕的是什么? 是民怨。 只有事情闹大,才更容易上达天听。 陆引章搂着她腰肢的手不规矩的游走,低下头跟她咬耳朵:“这热闹也没甚好看的,早知道便不带娘子来了。” 还不如窝在榻上跟娘子腻歪,偷偷饮上几杯上等“女儿红”,治一治他的隐疾。 沉寂了多年的地方总算有了动静。 直觉告诉他,重振雄风是迟早的事。 届时他一定要让娘子吃得尽兴满足得不得了。 “有人瞧着呢。”苏晚栀拍开他的手,轻轻将他往外推。 陆引章顺着她视线看去,就见对面的人正恶狠狠盯着自己,他往栏杆靠近了些,冲对面招手。 “小虫子,过来陪爷玩呀。” 他笑得跟恶魔似的,捏捏拳头松松筋骨。 街对面楼上的高蟠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折扇,许是想起之前被揍的经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见两人相隔这么远,对方也奈何自己不得,他平时那股子恃强凌弱的嚣张劲上头。 撅高了下巴就喊:“陆引章你个草包,不就靠着老太师撑腰,陆家迟早在你手上玩完!” “你一只小虫子蹦跶得再高,也逃不过爷的手心。”陆引章双手叉腰,“爷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京城里两个榜上有名的纨绔隔空对骂,也不失为一场好戏。 苏晚栀目光落向对面,观雨廊后便是厢房,隔着窗台能瞧见里头还有人影。 “娘子,咱们去对面玩。”陆引章直勾勾盯着还在叫嚣的高蟠,露出一抹恶劣的笑。 不等晚栀回答,他搂着人就运起轻功飞到对面。 高蟠手中折扇掉落,差点一个趔趄后仰倒地,双手凫水般划拉几下才勉强稳住身体。 顾不上去捡惯常用来装潇洒的扇子,他指着陆引章的手哆嗦个不停:“你、你、你不请自来!” 陆引章模仿他的口吻:“我、我、我爱来便来!” “夫君。”苏晚栀将手贴在他胸前,“莫要再开高公子玩笑了。” 陆引章握住她的手,眉目含情:“听娘子的。” 给了高蟠一个“算你走运”的眼神,他带着晚栀往厢房里去。 守在门口的护卫持刀将二人拦下。 苏晚栀装作被吓到,瑟瑟往他怀里躲。 陆引章摸着腰间佩剑,冷声斥责:“你们吓到爷的娘子了。” 语罢,长剑已出了半鞘。 苏晚栀按住他的手,冲他摇摇头。 屋里传出声音:“让客人进来。” 苏晚栀微微抬头,在这句话落地后,她分明听到楼顶出现瓦片松动的声响。 暗处的人究竟是冲着谁而去,根本无需多想。 江允辙让陆引章来看热闹,约莫也是为了让他这个京中出了名的小霸王露个脸。 好对某些想要暗中使坏的人起个震慑妙用。 陆引章这些年无法无天惯了,有老太师宠着,当皇帝皇后的姑父姑母护着,鲜少有人敢招惹到他头上。 且他行事大胆作风跋扈,就算闹到皇帝面前,也谈不上什么拉帮结派。 用老太师的话来说就是“吾孙顽劣”。 故而一些人对他是又恨又忌惮。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殿下和四殿下。”陆引章没什么诚意的拱拱手。 苏晚栀跟着行礼:“民妇见过二位殿下。” 挤进来的高蟠像是终于找到挤兑死对头的机会,尖着嗓音怒叱:“陆引章你大胆,见到两位皇子竟敢不下跪!” 陆引章冷哼一声,腰间武器飞出,剑柄朝他脑门狠狠一敲后回鞘。 高蟠捂着脑袋头晕目眩,靠在身后的墙壁才不至于晕倒过去。 江延松面色阴沉的盯着陆引章,仿佛要用眼刀将他碎尸万段。 江棋嘴角微微上翘,眼中划过一抹看好戏的流光。 苏晚栀担忧的扯了扯男人衣袖,陆引章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而后高抬下巴,眼神睥睨:“姑父早就免了爷的跪礼,高小虫你说这话,莫非是觉得两位殿下比皇帝姑父架子还大?” 说这话时,他脸上有股装到了的爽意。 跟昂扬着脖子大秀尾屏的孔雀似的,看除了自己在意之外的任何人都带着抹不屑。 他十岁那年在御花园救了掉进水里的江允辙,皇帝问他要何赏赐,他撇撇嘴说在宫里这跪那跪的膝盖疼。 于是便得了个不必行跪礼的恩典。 高蟠吃了江延松一记冷眼,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见气氛有些紧张,江棋笑着打圆场:“引章兄跟我和三哥也算半个表亲,何必因为一点小事动怒。” 江延松扯了扯唇:“四弟说得没错。” 他抬手示意属下倒酒,目光扫过晚栀时眸子眯了眯。 陆引章摆摆手,告辞后拉着自家娘子就走。 这酒他可不敢喝。 怕有毒。 两人走后,江延松沉着脸:“那女人的眼睛似有几分熟悉。” 苏晚栀出门都戴着面纱,几人并未看清她的脸。 “这个我知道。”高蟠连忙想抢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是淮阳侯府千金,说也好笑,陆引章那厮新婚当天被打断腿,接亲和拜堂还是庶弟替兄为之。” 他脑门上肿了个大包,瞧着分外好笑。 “淮阳侯 ?”江延松拧眉。 江棋接话:“老侯爷倒是个人物,只可惜战死沙场后继无人,承爵者也不过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如今侯府也仅靠着老太君支撑。” 高蟠陪着笑脸:“四殿下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淮阳侯世子李清源。” 江棋视线从他的脸挪开:“草包罢了。” 江延松右手握拳捶桌:“倒是这陆引章,总坏本宫好事。” “不如杀了他!”高蟠欣然开口,眼里闪过嗜血。 江棋嗤声:“陆引章背后有人相护,想除掉他又岂是容易之事。” 江延松阴鸷的目光带着兴奋将他锁定:“四弟是有什么好主意?” 江棋笑了笑。 第96章 他赢了,她也赢了 宫墙外,御林军层层严守,平民无法寸进。 裴砚安回身朝人群郑重行了个揖礼:“诸位护送之恩,裴某没齿难忘。” 前头几个百姓拘谨的学着他回礼,身后的人依葫芦画瓢。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屠户,有些是小贩,有些是厨娘、绣娘。 站到那些天潢贵胄面前,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蝼蚁。 可当他们的力量点点汇集之际,也能叫人看见。 “裴相公大胆去吧,我们在这等你!”有人喊了一声。 其他人一呼百应:“我们等你回来!” 他们不过是挣扎在底层的平民,靠着一双勤劳的手谋求生计。 当裴砚安举着自己文章,站在繁华街道前,求他们助自己告御状陈冤情时,他们拥着他来了。 或许有江允辙所派之人的带头作用,但更多凭借的是他们赤诚真挚的善意。 许多人甚至不清楚裴砚安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裴相公是在求一个公道。 他们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鼓励,只会一句干巴巴的“等你回来”。 就像父母为自己的孩子送行,盼望他一切顺利。 裴砚安看着一双双亮如星子的脸,胸腔满满胀胀之余又有一股酸涩。 “多谢。”他腰弯得更低了些。 曾经面对那些落井下石的冷嘲热讽,他神色毫无变化。 纵然杏榜行行无己名,他也只是为遭遇的不公愤怒。 而此时此刻,面对百姓们简单纯粹的祝福,他却眼眶微热,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众人齐齐道了声:“珍重。”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怀里的文章转身。 风吹起他披在身后的长发和青衫,他的身影在百姓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直到巍峨挺拔的宫墙,将他瘦削的影子彻底吞没。 他们远远站在宫墙外没有离开,践行着等他回来的承诺。 “你可想好了?”接受状纸的御史眉眼如利刃。 裴砚安挺直脊背:“是。” 御史接过他递来的文章,审视的目光里多了丝欣赏:“去吧。” 裴砚安趴在刑凳上,将衣袖塞进嘴里咬着。 木杖一下下敲击在他臀部,剧烈的疼痛蔓延在骨肉里。 直至开出无数血花。 五十杖结束,他几乎已经丢了半条命。 仅仅只是一个站立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御史有些不忍:“你真的想好了?” 趴在地上的裴砚安抬起头,虚弱的应了声:“是。” 气息微弱,坚定不改。 钉床被搬了上来,就放在登闻鼓的台子下。 他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下半身爬过去,掌心在青砖上摩擦出伤口。 文人青衫在拖曳中破损,几道血痕在日光下尤为清晰。 或许是已经痛到麻木,他目眦欲裂而扭曲的脸逐渐恢复了平静。 只满脸的汗水浸湿长发,黏糊糊的贴在脸面脖子间。 他狼狈撑起身体趴在钉床上。 锋利的银光想要击溃他的勇气,却没有将他傲骨碾碎的能力。 裴砚安喘着粗气,他的生命力正伴随着血液一并流失,濒临死亡的绝望压得他难以呼吸。 高大的宫墙像张牙舞爪的鬼魅,想要将他一口吞食。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去时,心脏处好似有一股暖流淌过,给予了绝境中的他脱困的气力。 他想起了说要等他回去的百姓。 想起了说要他这条命的姑娘。 晚栀。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刚才那股力量,源自于恩人姑娘赠予的丹药。 她又救了自己。 从钉床摔下去,裴砚安抬头望了望登闻鼓的方向。 它看起来那么近,却又那样高,那样远。 平民需要舍下一条命,才能让这鼓声为自己陈述冤情。 他一步步爬上高台,又牟足了力气强撑着站起,握紧了鼓槌一下一下敲击。 伴随着阵阵鼓声飘荡的,是他声声泣血的嘲笑。 让人想起了战场上的号角。 悲凉而又壮烈。 他被带到金銮殿,双膝跪地,仍撑直了脊背。 皇帝自带威严的声音传来:“好一个裴砚安,傲骨铮铮的读书人。” 他看了御史呈上来的文章和诉状,龙颜大怒,将其狠狠拍在案前。 “传朕口谕,命御史台彻查!” 裴砚安耳畔只剩下生命力透支的呜鸣,直到那震耳欲聋的“彻查”如春雷般贯耳。 他强弩之末的身体才彻底倒了下去。 完好站着进来的人,最后伤痕累累的被抬出去。 大太监甩了甩拂尘,站在宫门外宣读皇帝口谕,以向众人昭示龙恩浩荡。 等候在外的百姓们欢呼雀跃,他们齐齐跪地匍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那太监回了吃人的宫门,他们才心惊胆战的起身,朝被丢在不远处的裴砚安涌了过去。 “裴相公胜了!” “送裴相公去医馆。” 最后是樟鹿书院的院长大人,亲自带人来将昏迷的裴砚安带回了山。 作为裴砚安的恩师,由他出面庇护,便不会落人口舌。 且还能彰显书院仁义。 太子府。 得知消息的江允辙松了口气,他紧皱如山川的眉头舒展,温润如玉的面上漾起柔和的笑。 “此子可堪大用。”傅云鹤赞赏道。 江允辙轻笑:“裴砚安之风骨,不欲与人同谋。” 他从未有过强迫其入自己阵营的想法。 裴砚安更需要的是成全。 他蓦地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咳嗽,身上如有火舌乱窜。 “殿下。”傅云鹤拧眉。 江允辙掩唇咳了咳:“不碍事,云鹤你先下去吧。” 远在太师府的苏晚栀,却要比江允辙更早知晓裴砚安的信息。 只因她给男人吃的那枚丹药里,含有一枚噬心蛊子蛊。 跟控制龙影的一样。 母蛊能够感知子蛊的情况。 裴砚安活着走出了宫门。 他赢了。 她也赢了。 第97章 太子再次毒发? 科举舞弊案终于有了结果,会试主考官及礼部多人打入大牢,牵扯到多方势力。 礼部尚书徐海清御下不严,被革职查办。 盛阳高家、炽北徐家与琅寰陆家并称大雍三大世族,座下势力囊括朝堂内外,盘根错节。 徐家,正是三皇子江延松的母家。 科举舞弊之事常有,历年都被捂得严实,谁也没想到今年会折在一个瘦弱的书生手里。 主导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弃车保帅,把江延松从中摘了出来。 但此番也叫如断臂膀的徐家,能够安分守己一段时日。 皇帝盛怒之下,找了个错处惩罚三子江延松禁足三月,也算是对徐家的警告。 除此之外,废太子江允辙重回储君位。 原本如浑水的局势再次明朗起来,一些蠢蠢欲动想要向三皇子靠拢的朝臣立刻停下脚步。 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龙储之争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甫一下朝,大臣们纷纷围向江允辙,说着恭喜的话。 江允辙自始至终温润不变,谦恭知礼。 反观江延松铁青着脸,如丧考妣。 人群散去,他阔步走到男人面前,明知故问道:“大哥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江允辙抿唇:“风寒罢了,不劳三弟费心。” 江延松嘴角斜勾,靠近后压低声音:“这场游戏还没结束呢,大、哥。” 一声拖长尾音的“大哥”里,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江允辙神色不变:“孤等三弟出关再论。” “少在本宫面前得意。”江延松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江允辙敛眸,回到太子府后,强撑的身体才微微佝偻。 “殿下!”护卫搀扶住他,“属下去请太医来。” 他摆摆手:“不必,孤休息片刻即可。” 回房后试着调养内息,体内淫毒却似万千蚂蚁随着血液流动,在皮肉里啃噬。 闭上眼,那日缠绵欢情爬满全身。 仿若一剂良药,能在片刻里压抑泛滥的毒性。 蒙着面纱的女人,意乱情迷的男人。 肢体缠抱,喘息难抑。 江允辙没有睁眼,他鬓角青丝已被汗水打湿,温雅文质的俊容交织着痛苦和欢愉。 梦里的场景从挽玉阁变成了他的太子府,他掀开了女人面纱,吻向她明艳动人的脸。 将她压在罗汉椅上沉沦不休。 清醒过来的江允辙半靠在床头,他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的瑞凤眼里闪过挣扎和愧疚。 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是亵渎。 是失礼。 是小人行径。 他不该如此,他不能如此。 一刻的不由己,换来的是沉甸甸的悔意。 “殿下。”门外护卫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默。 他整理好衣襟:“何事?” 护卫道:“禀殿下,陆公子和夫人同来求见殿下。” 江允辙看了眼狼藉的床铺,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面颊愈是滚烫。 “让管家奉茶好生招待,请表哥表嫂稍等片刻。”他吩咐。 又唤丫鬟叫了水来。 沐浴后换了衣裳,才前往会客厅。 他露面时,傅云鹤正与陆引章、苏晚栀喝茶聊天。 基本是陆引章在讲,其他二人在听。 “表弟,你可算来了。”陆引章闪身过去搂着他的肩。 身体的重量压得他微沉,止不住咳嗽起来。 傅云鹤连忙起身:“是又发作了?” 陆引章睁大眼:“表弟你可别被我一掌给拍死了。” “夫君说的什么浑话。”苏晚栀几步上前,“殿下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江允辙抬眸触到她眼里的关心,面上酡红加深,神色也有些不自然:“风寒入体罢了,不必担心。” 陆引章幽幽叹气:“习武之人哪那般容易染疾,表弟这阵子肯定是疏于炼体。” 为了不让他过多操心,两人都有意瞒着他。 只告诉他有毒师九鸢出手看诊。 故而他并不知江允辙体内余毒未消之事。 江允辙轻笑:“表哥说的是,怪我偷懒不勤。” 苏晚栀挽着陆引章的手臂,柔柔出声:“殿下身体抱恙合该好生静养,我与夫君便先回去,择日再来拜访。” 江允辙闻言,内心忽而生出股失落。 陆引章搭着他的肩:“表弟身体好着呢,过会儿喝几杯酒解解寒就是,说好了今天要为表弟庆祝不醉不归的。” 还没喝到表弟珍藏的那些好酒,他可舍不得走。 表弟都重新被封为太子了,一想到江延松那只烂木头气黑脸的样子,他就觉得怎么着也该好好庆祝庆祝。 傅云鹤拢了拢袖子:“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不如一道去看看热闹。” 陆引章扭着屁股撞了下他:“哎哟,老傅怎么也跟小姑娘家家似的,也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 回答他的是傅云鹤的经典冷眼。 就着蓝天艳阳、争春芳草,江允辙命人在花园备了桌宴席。 “怎么样表弟,烂木头今儿个在朝会上,被气得不轻吧?”陆引章给他斟满酒。 江允辙提起和煦的笑:“父皇禁了三弟三月的足。” “该他丫的。”陆引章乐得开怀。 江允辙拿起酒正要喝,被苏晚栀阻止。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殿下风邪入体,不妨以茶代酒。” “哪——”陆引章刚要开口。 她睇了眼过去,男人乖乖闭嘴。 江允辙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多谢表嫂。” 指尖碰触,玉杯晃荡。 心间涟漪泛泛,耳面热意灼灼。 苏晚栀装作没有注意到他面色变化,回了自己席位。 待到酒足饭饱,才斟酌开口:“其实今日来拜访殿下,是一事想与殿下相商。” 如同背景板不发一言的傅云鹤,眉头微拢望向她,冷淡的厌世眼里划过一抹精芒。 江允辙弯了弯凤眼:“表嫂何须与我客气。” 陆引章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不说那客气话,娘子你有啥直接跟表弟说就行。” 苏晚栀想了想,才开口:“我知大雍律例,官员犯罪抄家,府中财物一应收归国库。” 她顿了顿,“而其田宅地契,则由闲厩使处置变卖。” 傅云鹤凝视着她:“所以陆夫人是想打这些被查抄者的私产的主意?” 第98章 殿下不肯碰别人,是非她不可吗 苏晚栀迎着他的目光:“正是。” “此次查抄四品以上官员就有五名,六品以上若干。”傅云鹤捏着杯子一脸玩味,“据我所知,光礼部尚书徐海清,就有宅邸数处,田产千亩,更别提其名下良铺。” 他似笑非笑勾唇,看不出是讽刺还是欣赏。 “陆夫人好大胃口。” “傅先生谬赞。”苏晚栀不惧他眼中质疑,盯着他的眼睛,“凭我个人之力,纵然有天大胃口也吃不下这般多,所以才来寻找殿下求一个合作。” 她从袖口拿出一张薄纸,上面是她派人提前踩点调查的田地铺子。 礼部尚书被拉下马,皇帝借机打击徐家,必然会将他抄个底朝天。 徐海清祖业底蕴深厚,明面暗地田地无数,遍布各城。 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的必定不少,更别说还有徐家在背后设防。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她从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是部分而已。 江允辙扫过纸上标注的田宅良铺,他微微一怔:“我以为表嫂是为陆家筹谋。” 苏晚栀笑了笑:“未雨绸缪存些私产傍身,万一日后夫君变心,也好立个女户给自己撑腰不是。” 陆引章一听她这话急得不得了,连忙窜起来拥着她发誓:“为夫要是敢做对不起娘子的事,就罚我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只是个玩笑罢了。”苏晚栀握住他举起来的手安抚。 陆引章像个幼稚的小孩:“这种玩笑,娘子以后莫要再说了。” 江允辙望着她,女孩身上绽放的自信光芒,比今日的艳阳还盛。 灼灼夭华若枝头春樱,让人忍不住生出靠近心思。 他敛目垂首,带着丝慌忙,不敢再对上那双纯澈的眸子。 傅云鹤将一切看在眼里,他语气平静如深水:“陆夫人口中所谓合作,是要殿下在前头作保?” 不愧是心思细腻的谋臣,将她的想法看得透彻。 天塌下来有江允辙这个太子顶着,她确实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有他出手,藏在背后的陆家,必然会怀疑是不是皇帝有意敲打,从而不敢露头。 她想要将标记的田铺收入囊中,自然更加容易。 “既是合作,便要谋求双赢。”苏晚栀不卑不亢,“我愿舍下四成利润于殿下。” 她要的不算太多,标记的铺面并非围绕京城。 而是散落在各城郊畿之处,全部拿下也不显眼。 京中她要的也不过两处田庄,恰好就在栖云山庄附近。 她变现嫁妆所得,以及手中一些现银,包括陆引章主动交予的银票,按理来说是够的。 便是不够,也有江允辙兜底。 她既然说出四六分成的话,依男人温良的性子,如何好意思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掏钱。 “殿下。”她眨了眨眼,眸中明晃晃写着期待。 像是想要求他,又羞于直说出口。 陆引章咳了咳:“表弟,要不就按我家娘子说的来?我娘子可是商业奇才,一定不会叫表弟你吃亏。” 某个爱娘子如命的男人,又不小心变成了娘子夸。 傅云鹤没再说话,手指轻敲着桌面。 江允辙眸中噙着笑:“可否让我考虑考虑?” 大抵是想借此事,再有与她二次相商的机会。 他并没有一口答应。 意识到自己真实想法,他心下愧疚万般。 觉得自己像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竟生出逃离此地的想法,不敢面见引章表哥和表嫂。 苏晚栀明眸里的光暗了一瞬,她重新扬起笑脸:“当然。” 这于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 加深男人与她的羁绊只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那些被她圈点出来的地方,可以连接成一条路。 一条可以支撑她在岭南的产业,向京都慢慢扩展转移的商路。 送陆引章与苏晚栀离府后,江允辙便将晚栀递来的纸交给傅云鹤:“烦恼云鹤奔走一趟。” “殿下的身体……”傅云鹤接过看了一眼。 他又咳了咳:“无碍,表嫂的事要紧。” 表嫂难得求到他头上,对他来说不过小事罢了,自是能帮则帮。 且他也不打算让晚栀出钱。 权当是他给予表嫂的赔礼。 但他毒发之际不顾女孩哀求,做的那混蛋事,又岂是这点田产铺子所能弥补? 回到房间,他几乎已经难以支撑住身体。 将锦盒从柜中拿出,他没有打开,又黯然放回了原处。 他们之间的事就像这面纱一样,不该被掀开。 他不能一错再错。 又一阵难熬的热毒袭击身体,他一时间没法保持平衡,径直摔了下去。 桌上的茶盘被打翻,闹出的声响惊动了门口的护卫。 “殿下!”两个近身护卫焦急大呼。 江允辙浑身已被热汗浸湿,身体好似正被蒸煮,袍下如钢似铁。 老太医长吁短叹:“殿下再不与取阴补己,只怕不出几日便回天无力。” 傅云鹤听得眉头皱起,吩咐护卫在府中挑一个干净的丫鬟来。 白净的小姑娘害羞的看了看床榻上的男人,太子殿下对她来说就是天神一样的人物。 即便知道会送命,但只要能救殿下,她也甘愿。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日后青史会不会留她一席之地? 小姑娘如是想着。 心底涌起的大义,瞬间吞没了她的惧意。 她慢慢靠近,坐在床沿,伸手就要解男人的衣服。 谁知刚挨上去,就对上一双猩红的眸子。 江允辙将她推倒在地:“离开孤的房间。” 忍痛半撑起身体,他俊脸微微扭曲,说话也有气无力。 “我是来救殿下的。”小姑娘鼓起勇气,再次朝他靠近。 “出去!”江允辙摔倒在地,他爬起来走向武器架,拔出上面的长剑,“离开!” 谦谦如君子的男人,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忍心对无辜者说一句重话。 小姑娘被吓得后退:“殿下你别、别伤害到自己。” 她又担心又无助。 “离开、这里!”江允辙失控掀翻了架子。 小姑娘逃离房间。 傅云鹤进来,皱眉看了眼凌乱的他:“殿下宁愿不要命,也不肯碰其他女人。” “是非她不可吗?” 愠怒的声音里含着质问。 第99章 最好不要让他找到机会 江允辙手中长剑落地,砸出清脆的声响。 他坐在倒塌的木架旁,披散的长发遮住热汗涔涔的脸,修长的身躯痛苦蜷缩,微微颤抖着。 傅云鹤的话让他一阵恍惚。 是…… 非她不可吗? 他扪心自问。 胸口的震动愈发强烈。 持续轰鸣的耳畔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她是百毒不侵的药女,只有她才是最契合你的女人。 不,不可以。 表嫂亦是无辜者。 他怎能因一己之私连累表嫂。 自己只是不想害人罢了,他想。 可为何那日旖旎交缠,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江允辙甩了甩脑袋,想要站起来,却脱力晕厥过去。 傅云鹤拢在袖子里的手松开,他微微抬了抬头,双眉皱如山川,褐眸里的水光褶皱归于荒芜的平静:“麻烦。” 命人将太子抬回床上好生看护,他转身离开房间。 府内还有一堆事处理。 将东宫卫率调集到内院戒严,给知道太子状况的人下了封口的死命令。 不管是那被选来的小丫鬟,还是府中老太医,家人都已被接到别庄养着。 不怕他们不能守口如瓶。 傅云鹤又将怀里那张薄纸拿出来看了看,想起女人明媚张扬的笑脸,他狭眸眯了眯。 那女人实属大胆,敢叫太子为自己站台。 却又不失分寸,没有做那等蛇吞象的蠢事。 就算殿下出手相帮,也不会引起上位者注意。 倒算得上聪明。 他乔装一番去了挽玉阁,从朱厌那取了几贴能够暂时压制江允辙体内毒性的药,才回府叫人熬上。 现在的他好歹是太子手底下的幕僚,自然要为自己的主子考虑。 江允辙可不能死。 ----- 苏晚栀随陆引章回太师府后,刚踏进兰苑,就见陆宁澈正在逗猫。 陆引章的脚滑入门槛,咬牙切齿:“你倒是清闲。” 说这话的时候他搂紧晚栀,朝门口站着的言一言二瞪了眼。 这俩护院招来是吃干饭的吗? 怎么尽将一些猫猫狗狗随意放进来。 “母亲做了些糕点,让我送来给大哥嫂嫂尝尝。”陆宁澈起身,一副斯文知礼的形象。 苏晚栀抱起欢快跑来的落雪:“辛苦小叔跑这一趟。” 陆宁澈笑涡绽放:“嫂嫂言重,举手之劳,谈何辛苦。” 能够见到嫂嫂,多跑几趟他也甘愿。 陆引章眉头都好似要竖起来:“东西送也送了,你赶紧回去吧。” 陆宁澈站着不动,唇边笑容落下,娃娃脸显出几分忧郁:“此番来寻大哥和嫂嫂,澈其实——” 他犹豫顿了顿,抬头触见晚栀眼中鼓励,才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有意向兄嫂倾诉,以解心头苦闷。” “府里那么多人,找谁不是解闷。”陆引章挠了挠晚栀柳腰,眨巴着眼,“娘子,咱不理他。” 苏晚栀抬眸看着他。 他败下阵来:“好嘛好嘛,我肚子大,能乘船。” 眼一瞥嘴一撩,厌恶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有屁快放”。 苏晚栀让弄影沏了茶来,三人坐在院中石桌旁。 西府海棠开得正盛,偶尔风拂过,吹落阵阵花雨。 “小叔可是因为会试成绩作废一事忧虑?”她莞尔笑道。 陆宁澈捧着茶看她,心情低落的垂着眼皮,像一只等待人开解的小狗。 “澈本以为能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却不想……” 皇帝下令彻查舞弊案后,此次会试成绩作废,定于明年重考。 陆引章将手里的茶水当醋喝,一脸鄙夷的盯着他。 就知道装模作样。 不就是想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文才实力,博得他家娘子另眼相看。 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楚小三从前线回来,下次他也跟着去战场上大显身手,凭真本事给娘子挣个诰命去。 等等,他要是奔赴战场,岂不是给了陆宁澈这厮可乘之机? 不行不行。 他眉头纠结着能夹死一只苍蝇,白皙玉面上满是郁闷。 皇帝姑父也是,非要查什么舞弊。 将他原本想要借机送陆宁澈去偏远地区的计划都给打散了。 “小叔何必自扰,锦鲤成仙,所到之处皆可为龙门。” 苏晚栀拈起一块点心刚递到唇边,陆引章低头将其咬进嘴里,还故意舔了舔她手指。 她羞涩娇嗔一眼。 男人含笑装无辜。 两人相视,状若调情。 陆宁澈捏着茶杯的手一紧,他无视陆引章眼中得意,眉舒目朗:“听嫂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海棠树下,她抬手接起一片花瓣:“落英知春意,不负有心人,小叔真才实学,再等些时日,必能争得锦绣。” 两兄弟目光皆专注于她,相视时如有争锋火花。 只有在她视线扫过之时,才一副兄友弟恭和睦融融模样。 陆宁澈眸光湛湛亮若星子:“能否求嫂嫂匀出一天时间予澈。” 陆引章捏碎手里的茶杯:“你嫂嫂没空,哥哥我倒是时间多得很。” 当着他的面直接索要跟娘子单独相处的机会。 真以为他是死人呢? “大哥怕是误会了什么。”陆宁澈无辜道,“我只是想请嫂嫂帮忙拿个主意,为母亲准备一份生辰大礼。” 苏晚栀握住陆引章的手,见他没受伤,蹙起的眉头方才松开。 她冲陆宁澈颔首:“小叔一片孝心,我若能帮得上忙,自然不会拒绝。” 陆宁澈没有久留。 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挑衅大哥,却不能叫嫂嫂难堪。 想要达成目的,还得慢慢筹谋。 第二日清晨,陆引章为了出门跟好兄弟们聚聚,抱着梳妆台前的晚栀好一顿撒娇。 得到她首肯之后,欢快的跑了出去。 他前脚才走没多久,后脚就有人搬来一张新的美人榻。 弄影说:“是二公子发现原来的软榻被落雪刨花了腿,特意命人备了张新的。” 苏晚栀看向欢喜跳上新榻的落雪:“他倒是心细。” 原本丢出府的旧榻,却在夜里又悄悄搬了进来。 陆宁澈侧躺在榻上,像个变态一样深嗅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气息。 “嫂嫂,嫂嫂……” 他呢喃着呼出一口浊气,紧张攥起的五指放松。 幽深的眸子里是狼一样的侵略性。 大哥啊大哥,最好别让他找到机会。 之后的每一夜,男人都在这张留下过她休憩痕迹的软榻上入睡。 就好像抱着心心念念的人入眠一样。 第100章 傅先生私下邀约人妻,是有什么怪癖? 兄弟二人之间的硝烟,几乎已经弥漫到明面上。 苏晚栀看在眼里,却装作毫不知情。 想要让男人们的战争更加精彩,她可以偶尔做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事。 但第一要义永远是以无辜面孔示人。 如此,任火烧得如何旺,都燎不到她身上。 科举之事后,礼部被查,空出的尚书和侍郎之位,底下的人虎视眈眈。 陆向钦没什么本事,靠着家族庇荫才混了个五品检校翰林学士,这不妨碍他也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所以在双腿能勉强落地的时候,他就拄着拐杖回了翰林院,势必要让同僚看到他负伤任事的决心。 不用看他脸色,孟月也轻松一大截。 摘下随身不离的那枚木簪后,她反而好似抛却了无形枷锁。 不用在人前装出被丈夫娇宠的样子,也无须再奢求那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的爱。 但或许是从前的身份禁锢,她面对老太师和丈夫时,惯常弯下的腰很难再直起。 她并非世人眼中嚣张恶毒恃宠生娇的贵妾。 她仍是原来那个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通房。 至少在她看来,一直是这样的。 苏晚栀来看她时,她正在小佛堂抄写经文。 “娘。”晚栀唤了一声。 孟月抬头见是她,眼里渗出密集的欢喜:“小栀来了。” 陆引章从书院回来后,她便往兰苑去得少了。 因为她知道大公子不愿面见自己。 可当年的事…… 往日重现回忆,她心上仿佛压着块巨石难以喘息。 苏晚栀娇俏露出梨涡,从怀里掏出平安符递到她掌心:“这是我去出云寺还愿那日,特意为娘求的。” 孟月感动得泪眼朦胧:“好孩子,谢谢你。” 她将平安符收好,抹了抹眼角,“我身份卑贱,如何值得你一声‘娘’。” 天知道她每每听到这脆生生的“娘”时有多欢喜。 她却不能只顾自己心情,还要替小栀考虑才是。 “若叫旁人听到,怕是会引来嘲笑。”她拉着晚栀到一旁坐下。 苏晚栀偎在她肩旁撒娇:“自己的日子过不到旁人头上,栀儿哪顾得了别人眼光。” 孟月点点她鼻尖:“你这丫头。” “栀儿从一开始就知道,娘是个好人。”苏晚栀抱着她,“外面那些人明明什么都不了解,惯会搬弄是非。” 孟月眼眶微红,侧过脸没叫她看见眼里的泪。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曾理解过她。 小栀却说她是个好人。 苏晚栀将帕子递给她:“娘,能说说当年的事吗?” 孟月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愣愣凝视着她清亮的杏眼。 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里荡漾着好奇的光,不带半点其他色彩。 “有些事,还是说出来好受些。”苏晚栀握着她的手,“栀儿不想娘难过。” 孟月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好。” 她回忆起当年的事,柔声说与晚栀听。 主母入门前,她就已经是陆向钦的通房丫鬟,一直养在他身边。 她是陆家家生子,一直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半点逾越。 主母赵蓉是个好人,医学世家养出的闺秀,温婉娴静,待她也包容。 然而夫人怀孕后,却似变了个人。 老爷骂她是个疯子,将她锁在宅院里。 孟月偷偷去看望过她,她总是恶狠狠盯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自言自语又哭又笑,如同中邪一般。 甚至多次想要打掉肚子里的胎儿,只是次次都被老爷子派来盯着的人阻止。 因为她肚子里怀的,是子嗣凋零的陆家的长子嫡孙。 尤其是老爷子,迫切期待着这个孩子呱呱坠地。 夫人快要临盆时,疯疯癫癫的她好似恢复了清醒。 她变回了原来那个温柔的主母,时常慈爱捧着肚子,期待麟儿的诞生。 直到那一天,夫人吃了她送去的吃食后干呕不止,说是胎象不稳。 便央求她帮忙买一副坐胎药。 她念着夫人从前的好,向郎中问清楚确实是安胎之用后,将药买了来。 没多久,夫人难产而亡。 孟月愧疚落下一滴清泪:“我后来才知道,是那副安胎药里,有两味药材与夫人每日用的补品相斥。” “是我没有问仔细才害死了夫人,也是我害少爷落下胎毒难治。” 她将一切罪孽揽在自己身上。 任由内疚折磨了自己二十年。 “不是娘的错。”苏晚栀神色复杂。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让二娘备受煎熬的,不过是她的善良。 因为善良,所以忽略了其中的异常。 因为善良,所以不忍追究他人过错一味自戕自损。 赵蓉出身医学世家,又怎会不清楚药物相斥成毒之理。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活下去。 之所以选择孟月,或许只是为了利用她的良善,来成全自己忽然觉醒的一点母爱。 尚且在她肚子里的陆引章死了便死了。 若侥幸存活,孟月也会因为内疚而对他多加照料。 赵蓉的疯魔,陆向钦的怨憎,陆贺的期待。 联系翠萍那些饱含恨意的话,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 嘶…… 谁又能想到,光鲜亮丽的太师府,竟是那等藏污纳垢之地。 苏晚栀将孟月送回房间后,替她点了一支安神香。 回到兰苑,前院便来人通传,说是陆引章派了车来接她去太子府。 “确定是太子府的马车?” 她拧眉问。 陆引章晌午才跟她说,要与从前的好兄弟聚聚。 向她保证不是什么狐朋狗友后,才得了特赦令出去。 真要是去见江允辙,凭他的性子,哪会有半点隐瞒。 所以此刻要见她的只怕另有其人。 小厮恭敬的说:“回大少夫人,管家查证过,属实是太子府的马车不假。” “让他们等等,我稍后便来。”苏晚栀如是说。 江允辙克己复礼,认出她便是那夜女子后回避都来不及,又怎会光明正大派车来接她。 只可能是他体内淫毒再生变故。 她重换了身素雅些的裙衫,由着弄影挽了个堕马髻,随意簪嵌几朵珠花,便独自出了府。 只道是夫君也在,便无须他人跟着。 她登上马车,瞧见里头闭目凝神的男人,神色里没有丝毫意外。 “傅先生借我夫君名义,私下邀约人妻,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第101章 只有你能救殿下 马车帘子放下,二人对面而坐。 男人青丝束进莲花冠,后背贴着轿厢正襟危坐,白色长袍一尘不染,胸前松鹤绣花显出几分稳重和严肃。 苏晚栀进到车内时,他双手平放在膝上,正闭眼假寐,俊美面容无波无澜,跟个老成的夫子似的。 听到她略带嘲讽的声音,傅云鹤狭眸慢悠悠掀开,视线凝聚在她脸上。 “陆夫人似乎对傅某带有敌意?” 他嗓音清越,如同一泓绕而流的泉水,说这话时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 苏晚栀随意摆弄了下裙摆:“傅先生哪里的话,我只是跟生性不爱笑的冰山脸犯冲罢了。” 傅云鹤盯着她颇有些嫌弃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薄凉弧度。 他打量着面前的人,深褐色的瞳仁清晰映照着对方那张脸。 苏晚栀不喜欢他探究的目光,就好像自己被动成了受他研究的对象。 这种侵略性十足的观察,令她好似成了任人宰割的一方。 她直勾勾迎上傅云鹤的目光与他对视,颊边梨涡点染笑花:“傅先生大费周折邀我出府,总要叫我这个本主知晓所为何事。” 傅云鹤也不拐弯抹角:“此番是要带夫人去见一个人。” “谁?”她佯装不知,故意问道。 男人动了动唇:“太子殿下。” 苏晚栀嗤声:“我与殿下昨日才见过,他又怎会在今日突兀来请。” “只怕是某人擅作主张,不怀好意。”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她认定了事实般扶着发髻站起,身子微微前倾向车夫喊:“驻辔!” 然而此时马车正行驶在繁华长街上,四处喧闹加之她声量轻细,驾车的人并未听清她的指令。 她压着乌眉,娇媚容颜显出几分急色。 反倒是撩起眼看她的傅云鹤,唇边噙着淡笑的模样像是在欣赏一出戏。 见晚栀要去掀轿帘子,他方才出声:“陆夫人不必如此惊惧,某对夫人不曾有叵测心思。”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马儿一声嘶鸣,整个轿厢剧烈颠簸。 由于事发突然,站着的苏晚栀没个准备,她一声惊呼,整个人身形不稳的朝着对面摔去。 不等傅云鹤有所反应,为防自己跌疼的她,本能伸出手及时圈住男人。 一只手抓住他肩上衣襟,另一只手扯散了他束髻。 傅云鹤这会儿倒像是良心发现,没将她推开不说,还揽住了她的腰。 她眯了眯眼:“想不到傅先生,也有通人性的时候。” 傅云鹤哪里不知她这是还记恨着,当初在太子府,她踉跄时自己避开没扶的事。 “这不是怕被陆夫人的心眼戳到。” 被讽刺心眼小的苏晚栀,低头看了眼他还搁在自己腰间的手,恼羞成怒给了他一个耳光:“流氓!” 力道不重,侮辱性还是有的。 她赶紧从男人怀里推开,重新待到对面去,挑着眉盯着他,眼里含着一丝隐秘的挑衅。 分明是借机生事,故意为之。 傅云鹤浑不在意的整理好被她扯散的衣袍,啧了一声开口:“陆夫人真性情,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苏晚栀吊着眼梢,语带嘲讽:“彼此彼此。” 以为她不知道这句话的上一句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呵,她是女子,那他是什么? 两人面色平静的瞧着对方,流淌着股不甘示弱的劲。 马夫惶恐的声音打破了轿厢内的诡异氛围:“请问贵人可有伤着?” 问出这话时他大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起来颤颤巍巍的。 傅云鹤欲要撩起轿帘问情况,被苏晚栀阻止。 “傅先生这副样子出现在人前,怕是要引起不必要误会。” 这副衣发凌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车厢内遭到了蹂躏。 她隔着帘子问:“突遭颠簸,是为何事?” “禀贵人,是有人当街纵马。”车夫答。 重新挽好发髻的傅云鹤抿唇不悦出声:“何人如此大胆?” 大雍皇城内官道明令禁止纵马,犯此等事者,不论贵族平民,皆杖一十。 造成严重后果者,则另罚之。 车夫道:“回大人,奴才匆匆一瞥,那人装束不像我大雍人。” 傅云鹤沉吟片刻:“先回府。” “是。”见他没有提及惩罚,马夫如获大赦。 苏晚栀点了点唇:“敢在朱雀街纵马,不像是一般人敢为。” “皇后娘娘生辰将至,北漠此番也派了使臣来,有意求和。”傅云鹤接腔。 苏晚栀有股不祥的预感:“怕只怕求和是假,故意生事是真。” 前世好像是有这么一茬,北漠最受看重的皇子入宫贺寿。 为表和盟决心,当众求娶大雍二公主。 而公主和亲的对象却并非这位年轻的皇子,而是他那位已经半截身子快要入黄土的父君。 献祭女子一生,成全两国和平。 当真是可笑。 想到这个,她眸中讽刺跟厌恶加深。 傅云鹤多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在沉默中到了太子府。 苏晚栀不肯下车:“请傅先生唤夫君来接我入府。” 傅云鹤气笑了,他站在马车旁,双手拢进袖子里,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陆夫人既无详谈意愿,所谓合作便也当不得真。” 磨蹭了一会儿,晚栀下了车来。 瞧着她气得腮帮子微鼓的神情,男人好心情的勾起嘴角。 “傅云鹤,你少得意。”苏晚栀压低声音,越过他径直入府。 待到内院,傅云鹤语气轻飘飘提示:“陆夫人走错了,殿下不在那个方向。” 她往回几步,等男人走到跟前,命令出声:“带路。” 傅云鹤脚步微顿,莫名有种自己成了她小厮的错觉。 知道她一路都带着警惕,到江允辙房间时,他率先进去。 晚栀犹豫了会儿,才跟在他身后。 看到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睡梦中也痛苦皱着眉头的江允辙,她脚步往后退了退,大惊失色:“殿下怎会这般?” 傅云鹤接过近身护卫端来的药,递到她手里:“如今,只有陆夫人能救殿下。” “傅先生这是何意?”苏晚栀不解。 男人没有回应,只快步离开房间,留她与尚未醒来的江允辙待在一处。 第102章 他总温柔似春风 苏晚栀紧跟着他:“我不明白傅先生的意思。” 她手里拿着下意识接过的药碗,怕里面的汤药洒了,脚步自然慢了些。 不等她面上疑惑消去,就发现门已从外面反锁。 “放我出去!”她声音里带着怒意,“傅云鹤,你放我出去!夫君若知晓不会放过你的!” 她表现得焦急,面色却异常平静,仿佛对男人的所作所为早有预料。 江允辙身体里的毒就要控制不住,作为他身边的第一谋士,傅云鹤自然焦头烂额。 为了不叫主子毒发身亡,这家伙竟剑走偏锋。 她嗅了嗅碗里的药,轻易辨认出其出自朱厌之手。 便宜师父配药下手猛烈,可不是一般医师所能比。 以毒制毒,可是他信手拈来的法子。 这药虽然可以暂时抑制江允辙体内淫毒,却也会在一段时间内导致他身体虚弱不能用武。 能让大名鼎鼎的九鸢出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 便宜师父与太子府是有什么交易? 她靠近床帏,替江允辙把了把脉。 床上的人乌发散乱,眉眼温润如旧。 许是先前挣扎过,身上的中衣有些许凌乱,露出小片白皙胸膛。 她曾经上手摸过,男人的肌肉并不健硕,如他人一般内敛。 舀起一勺汤药,慢慢灌进江允辙嘴里。 还剩了小半时,男人突然抬手将她手里的碗打翻。 因警惕而变得凌厉的瑞凤眼,在看清她模样后,只剩下一水的温和。 “是你?” 他面色几经变换,有惊讶疑惑,亦有掩藏不住的欣喜。 苏晚栀连忙起身,她作出受了惊吓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侧抓紧了裙摆:“殿下终于醒了。” 江允辙靠在床上,虚弱开口:“表嫂怎会在这?” 若非体内痛苦如剜骨,他都要以为这只是自己一场虚梦。 “傅先生请我来照顾殿下。”苏晚栀皱着脸,眼眶微红。 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在害怕他。 他眸中划过一抹受伤,唇角扯出艰难弧度:“表嫂还是尽快离府,我这里并无大碍。” 苏晚栀杏眼泪光闪烁,她愠怒埋怨:“傅先生他、他把门锁了。” 声音里还带着无措。 江允辙惊愕:“云鹤他怎能如此。” 他想要起身去喊人开门,却因余毒再次翻涌而摔下床榻。 “殿下!”苏晚栀怕他出事,伸手想要扶他。 却被他猛地捉住手腕扯进怀里。 迎面便撞进一双猩红失焦的凤眼。 江允辙盯着她楚楚面容,原本仅存的一丝理智,在触到她冰凉肌肤后彻底丢失。 他此时已变成了体内奇毒的傀儡。 只感觉身上似有烈焰在燃烧,而眼前人是熄灭那股烫灼痛楚的唯一解药。 “殿下你醒醒,你、别、别这样……” 药物发作时激发的身体潜力,让男人的臂膀如铁钳一般坚硬有力。 她奋力挣扎不脱,嘴里的呜咽被悉数吞没。 只余下这具身子娇颤的本能,逐渐失去反抗的力道。 江允辙细细推开她的齿关,失控掠夺她檀口小舌,紧箍在她腰间的手收拢,仿佛要将她挤碎进自己身体里。 她如若认命般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 晶莹被男人卷入舌尖,烫得他强吻的动作一顿。 江允辙迷蒙的凤眸扫开一点星光,他惊慌松开对女孩的禁锢,落地的手摸到瓷碗砸落的碎片,用力刺进自己大腿。 勉强找回清明的他大口喘息:“打晕我。” 他害怕自己成为不顾女孩意愿再次强迫她的禽兽。 苏晚栀受了惊吓般蜷缩在角落,她往后躲时,打翻了床边的香炉架子。 她好似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愣愣啜泣。 江允辙手里的瓷片又往肉里扎深了些,他仰起头避开她的视线,害怕她看到自己癫狂模样而又被吓到。 不舍的带了重音:“打晕孤,快!” 苏晚栀身体一震,手摸到滚落在地上的香炉,眸光凛了凛,扑上去就砸在他头上。 男人晕过去之前,给了她一个安抚鼓励的眼神。 他总是这样温柔,像一阵拂过山川的春风。 苏晚栀收起惶恐神色,盯着江允辙头上被自己砸过的地方。 涓涓冒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白皙的脸。 他温儒斯文依旧,嘴角还挂着抹释然的笑。 上前替他把了把脉,见他并无大碍,苏晚栀蹙起的眉头松展。 原本想要替他包扎一番。但想到自己如今该是慌张无措模样,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她又看了眼晕过去的江允辙。 这样也好。 在知道她身份后,若扔做出那等强迫她的事,原本就已陷入内疚的男人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原谅自己。 但他身体里的毒,也等不了太多时间了。 屋里的动静突然消失,门外候着的人终是忍耐不住。 傅云鹤打开门,刚好与苏晚栀面对面。 女孩身上的衣衫已经整理好,只发髻微乱,娇艳明媚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眼眶泛红,唇瓣微肿。 明如星子的杏眼燃烧着愤怒和仇恨。 傅云鹤招手让人进去扶起太子,他瞥了眼江允辙头上的鲜血和地上染红的铜兽香炉。 微微下敛的厌世眼里多了抹趣味:“你倒是心狠。” 苏晚栀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带着愤恨牟足了力道,打得他脸往一边偏去。 男人一丝不苟竖起的发丝也散落两缕。 傅云鹤舔了舔嘴角的一丝血迹,禁欲冷漠的男人,那张脸上显出几分和朱厌相似的妖冶。 苏晚栀冷眼扫过他的脸,提步欲要离开房间。 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被他拽住手腕。 傅云鹤将一张摊开的薄纸放在她手里。 上面是她标记的一些想要的地方。 除此之外,有人又添了笔墨,划分出更多田铺。 是补偿?还是封口费? 她眼里的光明晦不定,看眼前人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将纸张团成团拍进男人胸膛,她兀的咧开嘴角:“傅云鹤,你最好祈祷将来别落在我手上。” 转身离开之际,身后传来男人凉薄的声音。 “傅某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却不曾想,竟一语成谶。 傍晚时分。 陆引章回府,像一只欢快的雀鸟朝晚栀扑过去时,发现了她的异样。 第103章 要反目成仇了吗 苏晚栀此时眼眶微红,泪光湛湛,娇唇泛肿。 “娘子。”陆引章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的雀跃转化为担忧,“谁胆子大包天了,竟敢欺负我娘子?” 她阖眸垂首,小声的说:“许是今儿厨房的菜花椒撒多了些。” 有过前两次被甩脸子的经历,陆引章学乖了许多,哪敢再轻易怀疑。 男人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将她揽在怀里:“娘子若是遇着委屈,一定要叫为夫知道。” 他看似多情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瞳仁里的光明明灭灭。 苏晚栀环住他的腰,小鸟依人的偎在他胸膛,沉默少顷,才柔着声音开口:“若给予妾身委屈者,是夫君信任的人,夫君会如何是好?” 陆引章搂着她后腰的手不自觉用力,惊愕过后便是震怒。 娘子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若非受了欺负,哪会有此一问。 他立刻表明立场:“为夫必不会叫娘子白白受辱。” 正要问清缘由,却听得怀中人噗嗤轻笑。 “能得夫君这般坚定守护,妾身便是死也值得。”苏晚栀仰头看他,眸中水波阵阵,面上笑靥生花。 陆引章快要拧成结的浓眉平展,咧起的嘴角带着股傻气,将人往身上拢了拢,他面露坚定:“我的娘子,我不护着,谁护。” “妾身果真没有嫁错人。” “那是自然。”男人得意挑眉,而后盯着她眨眨眼咽了咽口水,“快让为夫尝尝娘子的嘴辛辣否。” 苏晚栀嗔笑着推开他:“登徒子。” 陆引章捉住她的手不放:“那也是只对亲亲娘子放浪的登徒子。” 二人嬉闹一番,靠在美人榻上偎依相拥,方才的凝滞气氛一扫而空。 陆引章把玩着她纤细手指,说着自己今天去了哪里,又见了哪些人。 絮絮叨叨的,跟报备行程一样。 他还特意指出:“程浩那个王八蛋还想去万花楼,我严厉批评了他。” “咱们虽说是上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也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夫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去那等烟花之地。” 苏晚栀轻撩眼皮,容色娇媚笑如花,拧着他腰间软肉的力道却没收着:“夫君的意思是,没有家室,就能往那柳巷里钻了?” “怎么会。”陆引章讨好求饶,“为夫怎会是那等轻浮之人。” 别说他没那能力,就算是有,他也并非寻花问柳之人。 若非是为了表弟,那受众人追捧的挽玉阁,他都不想踏足。 在他看来,还是切磋拳脚最有意思。 他就喜欢看那些人看他不爽又打不过他,还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尤其是高小虫。 这货有一回调戏到他哥们的妹子头上,被他带头狠揍一顿丢进了粪坑里。 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他才不会将这些告诉娘子呢。 省得娘子觉得他粗鲁暴戾。 苏晚栀松开了手,冷哼扭头。 陆引章替她捏捏肩,赶紧转移话题:“娘子你是不知道,为夫今儿在朱雀街,还做了件救苦救难的大好事呢。” 他还想吊胃口,等着晚栀问。 然而苏晚栀只是扫了他一眼,他故意憋着的话就不自觉脱口:“竟有人公然违反律令,当街纵马伤人,说是迟那时快,为夫飞身而起纵身一跃英勇……” 苏晚栀盯着他眉飞色舞的脸:“说重点。” “哦。”男人咽了口唾沫乖乖应声,“我将那人踹下去后,一拳打晕了疯马。” 苏晚栀想到自己与傅云鹤同乘一马车,前往太子府时途中所遇之事,敛了敛眸:“纵马者来自北漠?” 陆引章疑惑:“娘子怎么知道?” 她回:“听采购回府的弄影提了一嘴,说是穿着不像大雍人。” 陆引章点头:“我正要将他移交官府,那人却爬起来道谢,说是马受惊才失疯,特意请我吃了顿酒。” “一番畅聊后,他身边侍卫来寻,我才知他竟是北漠五皇子赫连苍。” “此次特意为了给姑母贺寿而来。” “原来如此。”苏晚栀笑了笑,“夫君当街出手救人,实乃大英雄也。” 男人被她夸得眉梢眼角皆是欢喜,身后若是有根尾巴,只怕这会儿都已经翘上天了。 他搓了搓手:“为夫还发现他身边有个近侍下盘沉稳,一看就是高手,若有机会一战——” 苏晚栀掩住他唇截断他的话:“夫君莫要再提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只会叫妾身担心夫君受伤。” 陆引章藏起眼里的跃跃欲试,揽过她的肩:“娘子不喜欢,为夫便不做。” 不过那小子不论是样貌体态,还是身上气质,皆不像普通侍从。 出于心中那点子醋意,他没向晚栀提及这件事。 他就是不想娘子对其他男人产生好奇。 娘子只能对他有兴趣。 用过晚膳后,弄影伺候着晚栀沐浴。 趁此时,陆引章将王嬷嬷叫出屋外,问起白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嬷嬷低着头:“回姑爷,今日兰苑并无异常。” 陆引章厉声怒斥:“爷要听实话。” 王嬷嬷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太子府来人的事,姑爷只要去前院一问便知。 太子府派车来请小姐,用的是姑爷名义,姑爷却一副不知情模样。 小姐素来对情绪控制自如,却故意叫姑爷看出异常,说明也没瞒着他的意思。 思虑过后,她便开口:“姑爷今早离府不久,太子府便来人以您的名义,将小姐接了去。” “小姐从太子府回来后,心情似有些低落。” “可真核查来接人的车马?”他问。 王嬷嬷恭敬的说:“管家已核实。” 陆引章锁眉深思,表弟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可能借他的名义骗娘子过去。 他想起娘子在饭桌上提出要跟表弟合作的事,肯定是老傅那个死人脸从中作梗,让娘子的期望落了空她才这般难过。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旁的。 为了不让晚栀担心,他没露出任何异常,第二日就寻了借口火急火燎闯进太子府。 彼时江允辙正与傅云鹤商量接待北漠使臣的事。 他推开门就捏着拳头喊:“臭老傅,你是不是欺负我家娘子了?!” 那横眉竖眼的愤怒模样,大有要跟傅云鹤反目成仇的势头。 第104章 陆引章犯事被关大狱 不知道哪个狐朋狗友说过,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室如衣服。 陆引章觉得,若真有这个道理。 那就是手足可以断,衣服不能不穿。 所以怎么看,他家娘子都比较重要。 江允辙温润如玉的脸苍白得很,他从座位上起身时,还摇摇晃晃的跟个病美人一样。 “表哥。”他唤了声。 陆引章见他这样,眼里怒火消了小半:“表弟,你怎的虚弱成这样?” 江允辙咳嗽几声:“风邪侵体,休养几日便好。” 九鸢的药压制了他体内失控的毒性,却也叫他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浑身使不上力气。 虽负面作用明显,但他仍不胜感激。 正是此药叫他及时清醒,才让他没做出那等无法挽回的错事。 “你可得好生照顾自己。”陆引章关心了句。 表弟长命百岁,他才能多坑些宝贝来养娘子。 将矛头重新对准傅云鹤,满是笃定的说:“别当爷不知道,肯定是你让我家娘子受了委屈。” 傅云鹤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提至腹前,荒漠般的褐瞳淡淡扫向他:“蠢货。”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暗地里有人教唆,拿他当了趁手的刀来使。 “臭老傅,爷要跟你拼了!” 陆引章就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烟火,涨红了脸就要炸开,他撸起袖子,“咱俩没完了今天!” 江允辙上前拦着:“表哥这是何意?可是有何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陆引章恶狠狠瞪向傅云鹤,“要不是他将我娘子骗来说了什么重话,我娘子怎会被气哭?” 江允辙表情一变,他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瑞凤眼里盈满愧疚:“表嫂她、哭了吗?” 陆引章光顾着盯傅云鹤,从而忽略了他的异样。 “表弟你别拦着,今天爷必须给娘子找回公道。”男人双手叉腰。 倒有几分世人所说的跋扈阴戾味儿。 江允辙靠在书桌旁,本就虚弱的身体显出几分颓然,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自我谴责像根扼住喉咙的绳套,叫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承受着内心的煎熬,思考着是否该向表哥坦白。 又怕话出口后又对表嫂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傅云鹤余光扫过他面上的纠结,漫不经心看向陆引章:“有什么事,出去说。” “去就去,谁怕谁!”陆引章拽过他的手就将他拖出书房。 江允辙抬了抬手想要劝阻,最终放下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一切,不过因他而起。 他才是该承担起所有的罪人。 傅云鹤皱紧的眉,在陆引章松开拽着他的手后才舒展。 刚一放开对他的钳制,就见他整条左臂不自然的垂下去,跟挂在上面没有感知能力的藕节般。 “你的手?”陆引章瞳孔放大。 傅云鹤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口吻:“断了。” 打断的左手被拽了一路,若是正常人这会儿都该痛到麻木,他却像是没有一点知觉似的。 脸色淡淡,语气也淡淡。 有那么一瞬,陆引章都要觉得他像个活死人。 “莫不是被我娘子打的?”他扬着眉梢笑,仔细看俊脸上还有几分骄傲。 傅云鹤冷冷瞥了他一眼:“自行领罚。” 自作主张越矩办事,这是他该受的。 陆引章靠在长廊栏杆前:“所以你就是不问表弟意愿,替他回绝了我娘子的合作邀约对不对?” 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傅云鹤整理了下断垂的左手袖子上的褶皱,抬头眯了眯眼:“为何不能是我将她骗来府中欺侮?” “你敢!”陆引章收起懒散挺直腰杆,又兀的泄了气,“你不会。” 他笃定。 他们认识几年,都没见过这座冰山为谁而融化过。 在他看来,向来将女人视作麻烦的老傅,突然对哪个异性出手,才真的是跟太监逛青楼一样稀奇。 他有些郁闷的质问:“我娘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针对她?” 从他带娘子与二人认识之初,他就发现娘子跟老傅之间有些不对盘。 他娘子温柔善良大气,而老傅嘴毒心硬脸冷。 肯定是这家伙哪里惹了他娘子不痛快。 傅云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嘴角微微上扬:“淮阳侯府多年不曾听过除世子外还有一位嫡女的消息,她嫁与你当天还出过世子当街拦轿的事。” “你就不好奇,她跟淮阳世子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他狭长疏冷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玩味。 陆引章却是往旁边跳开一步,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一言难尽的瞅着他:“老傅你不会是爱上爷了,才胡乱编排爷的娘子争风吃醋吧?” “爷知道自己一表人才……” 傅云鹤太阳穴跳了跳,丢下一句“白痴”后,嫌恶转身。 陆引章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老傅跟娘子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又跑去问了江允辙关于那些田宅铺子的事,得到肯定答案后跑回太师府,想要向自家娘子邀功。 却在门口被人拦住。 他让门房给晚栀带了话,便跟着那北漠人离开。 苏晚栀恰好也不在府里,她带弄影去了赵迎福那。 原本门可罗雀的米粮铺子,如今却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百姓们手里拿着布袋,眼里盛满期待。 佝偻着脖子往铺子里看,生怕里面的东西都被抢光一样。 “金珠!真的是金子!”有人大喊一声。 他捧起的米里,露出一颗金灿灿珠子的真容。 排在队伍后面的人愈发显得焦急,担心这等好事轮不到自己。 赵迎福在店铺里跟伙计一起忙活,并未注意到被人群挡着的晚栀。 苏晚栀眉眼弯如月牙:“换种诱饵钓鱼,制造噱头吸引人流,她果真没叫我失望。” 三个月的约定期限还没到,赵迎福就已经稳操胜券。 陆家这个“巡视掌柜”显然已是她囊中之物。 回府后,她便收到了陆引章留下的消息,让她别饿着肚子先用晚膳。 只道是北漠皇子相邀,自己可能晚些回来。 然苏晚栀在屋里等了一夜,也不见男人身影。 她眼皮跳了跳,心中不安渐浓。 去到前院正要差人去问,却听得陆宁澈命令管家要瞒着她什么。 “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她提高声音。 管家看了眼陆宁澈,在她的逼问下颤颤开口:“回大少夫人,是、是大公子犯事被关进了大理寺狱。” 第105章 澈也能成为嫂嫂的依靠 是大理寺狱,而非刑部大牢,说明所犯之事甚是严重。 苏晚栀如遭重击,花容失色,泪染双颊:“怎会如此?” 她身子微颤,摇摇欲坠,身后弄影及时搀扶。 陆宁澈示意管家退下,走到晚栀面前,盯着她愈加苍白的脸,桃花眼里闪过心疼:“我先送嫂嫂回兰苑。” 苏晚栀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还请小叔告诉我,夫君究竟出了何事。” 陆宁澈看向她:“嫂嫂,回去再说。” 苏晚栀勉强打起精神:“好。” 待将她送到兰苑,陆宁澈让王嬷嬷跟弄影退下守在外面。 这才开口:“昨夜与大哥吃酒的人突然中毒身亡,大理寺的人包围酒楼后,便将大哥带走。” “肯定不关夫君的事,夫君不是那样的人。”苏晚栀面带急色,“他断然做不出胡乱杀人之事。” 陆宁澈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也相信大哥为人,只是死者乃北漠皇子,事关重大,所以……” 苏晚栀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被男人抬手扶住。 “嫂嫂尽管放心,祖父已第一时间入宫觐见陛下,毒杀案未盖棺定论前尚有转圜余地。” 他搀着晚栀胳膊的手,不着痕迹来到她身后,虚虚将她搂进怀里。 苏晚栀像六神无主的人突然找到主心骨,顺势扑进他怀里啜泣出声:“夫君若有什么差池,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柔柔哭出声来,眼泪湿了男人肩头。 眸中却是一片清明,完全不似她所表现那般无措。 陆引章与那位五皇子是意外结识,虽谈及不多,但据他所言,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赫连苍作为使臣来访,突然死在大雍皇城,其中牵扯的可是两国邦交。 这场阴谋究竟是针对赫连苍,还是陆引章不得而知。 亦或是一箭双雕? 她失了控般趴在陆宁澈胸膛,呜咽声渐小转至无声落泪。 能够感觉到男人搂在她腰后的手存在感越来越强。 “澈也能成为嫂嫂的依靠。”陆宁澈宽厚的手掌沿着她脊柱位置上下轻轻抚摸。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冠玉容颜笑意不再,只眼中幽深的占有欲越发清晰。 此时此刻,他心里甚至不自觉生出了一个恶毒想法—— 倘若大哥死在牢里,嫂嫂以后是不是就能完全属于他了?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人,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释放出深情:“嫂嫂别怕,你还有我。” 仰着脸的苏晚栀愣愣与他对视,泪水宛若一汪月色在眸,闪烁过后莹然滑落。 她娇美的面容带露芙蕖般可怜。 陆宁澈却无端生出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的念头。 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叫她彻底忘掉大哥。 “嫂嫂……” 盯着女孩失去焦距,无神却惊人美丽的眼眸,他的唇越压越近。 在他即将吻上去的时候,苏晚栀惊醒过来,慌乱将他推开。 抹了抹眼角的泪:“我有些累了,小叔先回吧。” 自个儿大哥还在牢里,就想跟嫂子偷情,亏这厮做得出来。 陆宁澈柔声安慰:“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嫂嫂静待祖父的好消息即可。” “好。”苏晚栀垂眸。 陆宁澈盯着她脆弱的侧颈,收回视线后躬身:“澈便不打搅嫂嫂了。” 他离开兰苑后,担心晚栀状态不佳,下午又过来表示关心。 得到的却是人已不在屋里的消息。 苏晚栀拿着太子令牌,试图以此凭证去见陆引章一面。 王嬷嬷不放心她,带了言一言二跟在她身后保护。 弄影则发挥她的天赋,去往出事酒楼附近打探具体消息。 大理寺的官员见到牌子倒是恭敬,却仍不肯放她进去。 她失望而归,回到府中,孟月见她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 “老爷子还没回来,你先别着急。”她压下眼里的担忧,出声劝慰。 苏晚栀整个人呆呆的,伏在她肩上流泪。 听闻太师回府的消息,她一潭死水般的眸子里才逐渐有光彩点燃。 也不似原来那般顾忌形象和礼节,匆匆提步到大厅,她张口便急急问道:“祖父,夫君他如何了?” 陆贺摸了摸胡须,摇头叹息:“兹事体大,陛下也不好轻易放人。” 他慈祥的脸堆满凝重,距离陆引章被抓不过一夜一天,他鬓边已染半片白霜。 苏晚栀手中令牌落地,她抹干眼泪蹲身捡起:“我去求太子殿下,他与夫君关系那般要好,一定能救夫君……” 一心系于夫君安危的她,说完也不管其他,提起裙子便往外跑去。 陆向钦责怪:“哭哭闹闹,成何体统,给我拦住她!” 陆贺冷着脸看来时,他缩了缩脖子:“儿子的意思是,万不可叫这无知妇人惊扰东宫,免得——” “让她去!”陆贺不掩对他的嫌弃,“你这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见得有你口中无知妇人这般胆气。” 陆向钦唯唯诺诺:“父亲说的是。” 孟月错愕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眼里的情绪逐渐散了去。 陆宁澈看着晚栀离开的方向,攥成拳的手用力捏紧。 如果被关进大狱的是他,嫂嫂也会这般焦急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因为她不是他的妻。 倘若嫂嫂是他陆宁澈的妻子,该有多好。 ----- 三皇子府。 江延松看着面前的人:“你做得很好。” 江棋赔笑:“不过是给暗地里的人制造了个机会罢了。” “本宫早就看这小子不爽了。”江延松主动跟他碰杯,“怪只怪他太愚蠢,主动往枪头上撞。” 他哈哈大笑,细长凤眼里流转几许淫邪,“陆引章运气不错,竟叫他娶了个美人。” 那美人杏眼生波,面纱遮脸也不掩其色,更莫提那婀娜身姿。 若他没认错,此人便是祭礼那日跟在他那位好大哥身边之人。 本以为是江允辙养在身边的禁脔,没想到是位倾国之姿的绝色。 敢让他当众丢脸。 哼。 若弄到身边,指定要让这女人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江棋看穿他的龌龊心思,仔细将眼底的不屑藏好:“三哥若能成事,自是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两人提前庆功的时候,苏晚栀也找去了太子府。 第106章 民妇愿委身于殿下,只求殿下救我夫君 被管家带到正厅,身后的门关上,苏晚栀走向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民妇参见太子殿下。”她行了个万福礼。 男人转身,却是傅云鹤。 她瞳孔微缩,柳眉蹙拢,脱口的声音含着薄怒:“我要见的是殿下。” 傅云鹤上下打量她一眼,狭眸阖了阖,嘴角勾着抹看不清意味的弧度:“殿下一早进宫面见圣颜,陆夫人安心等待便是。” 他靠近两步。 苏晚栀与他同节奏后退,杏眼里堆满警惕。 如同一只被挟制的猎豹,正伺机寻找反扑的机会。 傅云鹤轻笑出声,习惯性想将双手拢进袖子,才想起自己左手已断的事实。 不太高兴的皱了皱眉,他停下脚步,右手放在腹前。 “陆夫人似乎很害怕?” 苏晚栀不屑勾唇:“当然怕,毕竟某人丧尽天良,推良家妇上主子床。” 傅云鹤褐眸深沉:“某以为那是陆夫人想要的。” 苏晚栀心中一惊,站在男人目光中,竟有种被赤裸裸看穿的错觉。 她面上并未表现出半点异样,维持着愤怒过后的讥诮。 “不比傅先生,喜欢任人摆弄的滋味。” 傅云鹤唇边笑意加深:“凭陆夫人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只要稍微低下头,想要的东西自有人双手奉上。” 男人轻描淡写的语气,配上这副玩味的表情,倒像是讽刺她出卖美色牟利。 苏晚栀不怒反笑:“包括傅先生在内吗?” 傅云鹤唇角落下,嗤笑了声,从她旁侧错身而过。 早已瞧出男人左手有异的她,故意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求傅先生救救我夫君。” 带着难过表情苦苦哀求,眼里反而张扬着几许挑衅。 傅云鹤像是清楚她的目的,她却对男人的身份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并不美妙。 或许她可以去找便宜师父问问。 能从九鸢那拿到救人药,足以说明他与太子府,或是太子府的某个人有着密切联系。 她更倾向于后者。 朱厌在替皇帝办事,而皇帝多疑,他手底下的人不大可能与太子接触。 除非有人从中起到纽带作用。 能让向来讨厌麻烦的姑姑冒着风险做事,两人之间的纠葛必然不同寻常。 这个讨厌的男人,如今倒叫她生出了些好奇。 傅云鹤的忍耐力不一般,都伤上加伤了,也没痛呼出声。 只眉头已快皱到一起,额心形成的“川”字纹都快自成一座山峦。 “这话陆夫人该对殿下说。”傅云鹤与她僵持着,“放开。” 她大慈大悲松开手:“呀,抱歉,没发现傅先生受伤了。” 掩唇娇笑,她小声嘟囔,“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真实写照吗?” 傅云鹤掸了掸被她抓过的袖子,漠然视线划过她的脸。 他冷笑:“能领教陆夫人青蛇口中信的威力,是某的荣幸。” 说完不给晚栀反驳余地,径直走向大门。 苏晚栀勾唇:“傅先生这伤,我倒有一方,不妨抓几钱轻粉、附子和杨金花煎服。” 傅云鹤身形一顿,他纵然不通药理,也知这几味都带毒。 若剂量合适,刚好能将人毒哑。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留下晚栀一人。 江允辙此次进宫只怕也是为了陆引章一事,听傅云鹤的意思,已去了有段时间。 她拨乱发丝,微解衣带,又揉红双眼,叫自己看起来格外狼狈。 江允辙进来时,她已酝酿好情绪,正焦急的在厅中来回踱步。 “表嫂。”男人唤她。 苏晚栀偏头看来,小跑到他面前:“殿下。” 声音带着哭腔,配上她哭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可怜的紧。 她想要说话,红唇开启又闭合,顾忌的看了眼门口守着的侍卫。 江允辙强撑着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虚弱,回身示意侍卫退下时,忍不住掩唇闷咳了声。 门关后,厅里的光线暗了些。 “殿下,夫君他……” 苏晚栀上前就要跪下,被他抬手扶住胳膊。 男人的靠近,带着令人安心的青竹香。 在他扶住自己的刹那,晚栀却下意识躲了躲,身子都瑟缩了下,似乎对他有些许害怕。 江允辙眸光黯淡了些,他主动拉开了距离,才温声安抚她的情绪:“表嫂放心,大理寺定会彻查真相,还表哥一个公道。” 苏晚栀摇着头:“世人都说那大狱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只要一想到夫君在里面受苦,我夜里闭眼都不得安生。” “梦里总出现夫君浑身是血的样子。” 她泪水涟涟,声音哀哀,捧着胸口悲痛欲绝。 见她这副模样,江允辙不自觉心疼:“我与云鹤会继续追踪此案,以求尽早查明凶手。” 他承诺。 苏晚栀肩膀颤了颤,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双手在腹前无措的捏着自己手指。 良久,才怯怯出声:“可傅先生他说、说……” 欲言又止。 江允辙想要接近,又怕会再吓着她,便站在原地。 声音温柔至极:“云鹤说话直接,实则面冷心热,还望表嫂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苏晚栀吸了吸鼻子,泪水仍如雨滑落脸庞。 她悲戚望着面前的男人,脚步踉跄后退,直到后腰撞上桌子退无可退。 受惊般合拢双腿,她神情兀的变得复杂。 惊恐、忧伤与痛苦在眼中交织。 “殿下,我……”声音哽咽在喉间,她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她这般害怕自己,只叫江允辙心蓦地一阵抽痛,他面色越加苍白:“表嫂不妨先回府等……” 话音未落凝滞在唇边。 只见犹豫许久的苏晚栀做好心理建设后,当着他的面颤抖着手指解开腰带。 脱去的外衣落在地上,她一步步走近。 温热撞进胸膛,像一片轻盈的云躲进怀里。 江允辙心跳加速跳动,呼吸忍不住放轻,修长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 他好像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只怀中女子的啜泣一下下撞击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让他也跟着难过。 苏晚栀仰头祈求的望着他,含羞带怯的咬了咬唇,一双藕臂将他缠紧。 “民妇愿委身于殿下,只求殿下救我夫君。” 第107章 翩翩君子,温良如玉 江允辙的手微抬着,几乎忍不住将她收拢进怀抱。 他们之间仿佛有一股天然的吸引力,诱惑着他去将人占有。 可他不能。 若任由欲望控制理智,他与禽兽何异? “你、不必如此。”他喉咙发干,声音低哑涩然。 苏晚栀回避他温润如旭阳的目光,将脸贴在他胸膛,泪水沾湿他锦袍。 “傅先生说我能救殿下的命,既如此,何不将它当成一个交易。” 她哽咽着,娇躯微微颤抖,声音里也能听出几许紧张和害怕。 闭上眼心一横,她抬手就要扯落颈上系带。 江允辙按住她的手,一触即离,他视线偏移,唯掌心残留的余温泛着灼人的烫。 默不作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衣裳,将其披在眼前人肩头。 他直视晚栀的眼睛,认真开口:“就算今日表嫂不来这里,我也会救表哥出来。” 男人瑞凤眼里柔光如辰星弥散,比那瑶池圣水都要清透干净。 “我已向父皇求了查案权限,表嫂若不放心,便随我一同前往大理寺狱见见表哥。”他很自然的背过身去,“还请嫂嫂先整理衣衫。” 苏晚栀将衣裳穿好,看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难掩眸中欣赏。 谦谦君子,如玉韫辉,其德惟馨,似玉生香。 若他在这里要了自己,他便不是江允辙了。 大雍温良恭俭虚怀若谷受万民推崇的太子殿下,岂会做那等趁火打劫的龌龊事。 她借机来此,不过是为了测试一番。 江允辙对她,并非没有男女之情。 她提步走到男人面前,蹲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谢殿下。” 江允辙没有靠近,虚虚抬手:“这是允辙应当做的。” 苏晚栀迎上他清凌凌的眸光,脸颊似红霞娇艳,她借抹眼泪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方才是我病急乱投医,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微微侧过身子,刚好能将羞红的耳面和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眼前。 再无先前的惊慌和防备。 就像一只愿意向他交付全部信任的美丽白鹄。 江允辙猛地咳嗽几声,晚栀正要上前问询时,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抬眸反问:“方才发生了什么?我竟已不记得了。” 苏晚栀以手掩唇,眸中忧愁散去,如朗日驱乌云,苍白的小脸在笑靥下也多了几分红润。 两人并肩离开大厅,傅云鹤已经备好马车在府外等待。 男人依然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袍,青丝全拢进高高的束发冠里,尾端稍稍下垂的厌世眼清清冷冷。 整个人如高岭之花,目空一切,不可染指。 偏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嘴比荆棘花丛里的刺还要尖锐。 有皇帝特许,大理寺的官员并未阻拦,三人很容易见到了陆引章。 行事张扬的青年被扒了赤红锦衣,双目无神的仰躺在牢房里唯一的木板床上。 因为涉及两国邦交,纵然有太师和皇后从中斡旋,大理寺也不敢给予太多优待。 好在关押他的牢房足够干净,还有一扇窗准许阳光泄入,便也显得不那么阴暗压抑。 听到锁链撞击的动静,陆引章偏头,看见心心念念的人他以为是梦境。 猛掐一把大腿,疼得他从床上弹跳起来。 “娘子!”他将苏晚栀一把抱进怀里,“为夫想你想得好苦啊。” 江允辙看着欢喜相拥的两人,眸光暗了暗,他咳了咳:“表哥见着嫂嫂,倒将我跟云鹤忘得一干二净。” 傅云鹤打量周遭环境,嫌弃皱紧了眉:“据我所知,你被抓进来也才两日罢了。” 陆引章瞥他一眼:“你懂什么,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一天不见等同于几个秋天。” 江允辙温雅笑了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对!就是这么个理!”陆引章一拍脑门。 见他这般生龙活虎似从前的模样,江允辙身体里紧绷的弦总算松懈了些。 他与傅云鹤对了眼神,便主动往牢房外去,将空间先留给夫妻二人。 苏晚栀扑进陆引章怀里:“再若见不到夫君,妾身的心都要死去了。” 她美眸含情,泪染乌瞳。 本有一肚子苦水想向她倾诉的男人,目及她面上晶莹,将要脱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他眼里尽是心疼:“快让为夫摸摸,摸摸它就起死回生了。” “夫君真是。”苏晚栀拍掉他的手,嗔怒瞪他。 男人笑嘻嘻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眼角的泪:“娘子放心,你夫君我好着呢,人不是我杀的,皇帝姑父过不了多久就会放人。” 他语气笃定,一扫颓然。 苏晚栀趴在他肩头蹭了蹭,擦掉泪水后点头:“妾身相信夫君不会有事。” 她唤了门外的两人进来。 江允辙问起当日案发经过。 陆引章回忆:“赫连苍派人来寻我吃酒,说是想了解一下姑母喜好,怕礼物送不到姑母心坎上。” “酒过三巡,我正要告辞,他突然趴在桌上。” “本以为他是酒量不行,我上前推了推,却见赫连昌口吐白沫已一命呜呼。” 傅云鹤轻启菱唇:“当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陆引章摇了摇头:“赫连苍身边那个高手刚开始在,酒菜上齐后,就离开了包厢。” 傅云鹤眉心皱成“川”字:“不妨先用你那蠢如鹿豕的脑子想一想,堂堂北漠皇子,怎会与你一草包称兄道弟。” 苏晚栀维护丈夫:“傅先生说话未免太过伤人,倒不如一包哑药了事。” 陆引章附和着点头。 被娘子护着的感觉真好。 傅云鹤勾了勾唇,站在一边不语。 江允辙看了眼他,心中有些好笑。 仔细回想两人几次交锋,云鹤似乎都未从表嫂这里讨着好。 他也没想到,云鹤在嘴上功夫这方面竟也会有遇到对手的一天。 思及晚栀在出云寺将三弟骂得哑口无言的画面,他唇边弧度上翘几分。 那时的他亦有种被维护的暖意。 三人要离开之际,陆引章抓着栏杆泪光闪闪:“娘子,要吃好喝好,不要太想我。” 苏晚栀一步三回头。 傅云鹤嗤声:“陆夫人的戏,唱得未免太过深情。” 苏晚栀嘴不饶人:“不如傅先生的独角戏。” 第108章 这才是真相 傅云鹤眉一皱:“伶牙俐齿。” 苏晚栀眼一挑:“贫嘴薄舌。” 江允辙目光追随着她,温雅面容带着和风细雨的笑。 苏晚栀视线划过他,凝脂玉容沁染绯红。 知她是想起府中之事,馨香犹似在怀的男人耳尖也不免有滚烫蔓延。 “此番我与云鹤将去鸿胪寺查探尸体,表嫂不如先回府等待消息。”他以手抵唇,压抑着发出轻咳。 喉间干痒难忍,他以极大毅力坚持着,阻止翻涌的腥甜咳出。 表哥出事,嫂嫂已如失去主心骨。 若他这时候身体有恙,只怕会叫嫂嫂更加担心。 至于是担心他的身体,还是担心他抱恙后不能及时去救表哥,他不愿深想。 苏晚栀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我想同殿下一起。” 像是害怕他坚持不让自己跟着,她眼里多出几分急色。 靠在轿壁上闭目养神的傅云鹤冷声开口:“恕微臣直言,陆夫人胆大包天,殿下担心实乃多此一举。” 苏晚栀瞪他一眼,而后看向江允辙,杏眼微弯:“多谢殿下关心,我不怕的。” 江允辙有种心思被点破的尴尬,便只是微笑颔首,没再多言。 赫连苍的尸体就放在鸿胪寺的净室内,外面看守的人除了鸿胪寺的役卒,还有随赫连苍一同前来北漠的侍卫。 苏晚栀找了一圈,没瞧见陆引章口中那个气息内敛的高手。 赫连苍躺在床上,周围铺陈着从司农寺调拨来的冰块。 目前瞧着还算新鲜。 傅云鹤视线扫向他乌黑的唇:“确实是中毒而亡,但据大理寺调查,当天酒菜中皆未发现毒素。” 仵作被带来净室,他身后跟着的人将验尸记录呈上。 江允辙面色凝重:“尸体表面并无外伤,这毒看来并非暗器所致,难道赫连皇子在进入酒楼之前,便已中毒?” 仵作道:“回殿下,此毒发作甚猛,若是提前所下,不可能毫无所觉。” 正因为发作时并未出现其他可疑人物,只有与其同饮的陆引章在场,故而他才被指认成凶手。 事情一出,外面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为了给北漠一个交代,皇帝顾全大局自是不能轻易放人。 只事情还未发酵就闹得这般大,背后若无人推波助澜苏晚栀是不信的。 她盯着仵作的眼睛提出疑惑:“若是外伤太小,被遗漏了呢?” 仵作顿感压力,吓得赶紧跪下:“小的绝对不敢有半点疏忽。” 他坚持自己仔细查探过尸体的每一处,就差拿项上人头担保所言非虚。 傅云鹤由着太子府跟来的侍卫将布缠绕在手上,而后掀开死者眼皮。 他这是打算自己上阵亲自查一遍。 “眼鼻口皆有血迹,体表可见瘀斑,毒性猛烈腐肉败血,极大可能是瘴疠之毒。” 他像是一位专业的仵作,甚至懂不少医理。 仵作附和点头:“小的判断与大人相似。” 苏晚栀突然出声:“是蝰蛇毒。” 傅云鹤目光扫向她:“何以见得?” 她道:“我曾在山上修行十年,与方丈学过岐黄之术,故而略懂皮毛。” “下山行善时,我曾见有村民被蝰蛇咬过,回天无术后便是这般模样。” 江允辙眸中疑惑渐消:“原来如此。” 傅云鹤单手挑开死者衣服,十分嫌弃的皱紧眉,两眉之间足以夹死几只苍蝇。 苏晚栀睁大了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尸体。 江允辙无奈提醒:“表嫂,非礼勿视。” “好吧。”她将手举到面前遮住自己的脸。 只五指张开,视线透过指缝仍往尸体的方向瞧。 傅云鹤已经掀开了死者上衣,有些浮肿的胸膛上,最显眼的就是狼首图腾。 她敛眸深思,与大雍盛行佛教不同,北漠崇拜兽神,皇室更自称是黑狼神的子嗣。 因而北漠皇族都会在身上纹绣狼首图腾。 见侍卫准备去扒死者裤子,江允辙轻咳了声挡在晚栀身前,乌眸柔光润泽:“嫂嫂且回避少顷。” “又不是没见过 。”苏晚栀眨巴着眼,用只有面对面的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嘟囔。 在她直白的话与无辜表情里,男人眸光潋滟闪动,俊脸浮现一抹微红。 傅云鹤已经在仵作协同下检查完尸体,仵作恭敬替他解开缠在手上的布:“确实没有明显外伤。” 仵作已经准备给死者穿好衣服。 “等一等!”苏晚栀绕过江允辙。 傅云鹤皱了皱眉,在她喊出声的刹那,将手上解下来的宽布条甩向尸体。 刚好遮挡住死者两腿之间位置。 苏晚栀近距离观察了下那狼首图腾,指着尸体的道:“把他头发剃了。” 场上人震惊的看着她。 “万万不可!”仵作连连摆手。 守在门外的北漠侍卫也进来阻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也,轻易破坏死者头发乃大忌,何况是将其剃光。 傅云鹤冲她挑了下眉,显然他也有这种想法,只是不曾说出口。 苏晚栀捻起托盘里查验的银针,先刺入死者喉咙,银针没不改其色:“由此可见,毒非口入。” 她又分别在死者身体的其他地方试针,落至前额、颅顶才有所变化。 其他人还要阻止。 “让她查。” 一高大男子从门而入,北漠侍卫纷纷让开身体。 男人宽肩窄腰,容色俊美。 北漠崇尚健壮,因而男子衣物大多裸露胸膛。 他下盘极稳,走路带风,落步无声。 “有人做主,那就好办了。”苏晚栀轻飘飘扫他一眼,便拿起刀顺着死者头皮推刮。 待长发尽除,果然见头顶有一不大明显的孔洞。 她上手要摸,被江允辙阻止:“嫂嫂不可,万一有异……” “殿下莫要担心,查明真相才是重中之重。”她让仵作取了干净棉布,放在死者头颅擦拭。 布上出现湿痕。 她沉吟后分析:“凶手是用毒水制成冰针,神不知鬼不觉刺入死者颅内,冰针融化后,蝰蛇之毒开始蔓延。” “受烈酒刺激后,急速发作,从而致人死亡。” 傅云鹤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抹赞许:“陆夫人所言似乎也无不可。” 趁大家思索间,苏晚栀却突然拔出身侧江允辙腰间佩剑,直直刺向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魁梧男人胸膛。 第109章 赫连苍 她出的剑软绵无力,一看就不像是习武之人。 男人并没有躲避,脸上的笑容也未见得半点变化,慢条斯理抬手,两指夹住剑刃。 用力一震,剑身如水波荡开。 苏晚栀凛眸后退,被江允辙护住。 不等男人发出质问,她率先开口:“使臣大人武功高强,缘何护不住自家主子?” “分明是你们这些护卫办事不力,却污蔑到我夫君头上,真是好没道理。” 此话一出,方才那一剑便也成了试探。 男人抬起手,让身后的护卫退下去,鹰隼般凌厉的视线扫过江允辙揽住她的手。 “往日在北漠,听说中原女子多端庄贤淑,如今一看,倒也不尽然。” 苏晚栀视线落在他袒露的胸膛上,比大雍人深上许多的肤色,肌肉纹理清晰明显。 她微抬下巴,反唇相讥:“都说北漠男子四肢发达,的确名不虚传,只当众对一个女子评头论足,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男人披散的发自然卷曲,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像一头草原雄狮。 尤其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人时,里面似有幽蓝闪过。 他视线锐利而极具侵略性,如同等待在濒临死亡者身旁的秃鹫,将人视作砧板上可以任由他宰割的鱼肉。 苏晚栀很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自负猖狂且傲慢。 眸中泛滥的兴趣,好像恨不得当场在她身上烙印专属自己的标章。 跟她看落雪一样。 江允辙面上带着敦厚端方的笑:“有关于北漠来使中毒一案,不如寻个地方详谈,赫连皇子。” 苏晚栀跟他相视一笑,走到尸体旁侧:“听闻北漠皇室会在男儿年满十五之际,在身上纹绣狼首图腾。” “然使用药水,随时间与肌肤融合,呈现出的颜色状态不尽相同。” “此人胸前图腾,明显才纹画不久。” 且方才那些侍卫对他的态度,以及他身上所散发的气势,皆可表明他身份不一般。 男人收起眼里高高在上的轻蔑,嘴角轻慢的笑也收敛回去。 他让出身子:“请。” 当着鸿胪寺官员和北漠使卫的面,他显然也不希望自己的意图就此暴露于众。 离开鸿胪寺后,苏晚栀便主动告辞。 两国皇子之间的谈话,她若是掺和进去,保不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赫连苍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着实令她不适。 真相水落石出,她此刻更应该做的是尽快赶回太师府,好叫陆家人不要过分担心。 太师如果因为担心而四处走动为陆引章谋划,反而会引起皇帝猜忌。 她暂时可还没想引起上头注意。 江允辙不着痕迹挡住赫连苍看向她的目光:“便由云鹤送表嫂回府。” 等她跟傅云鹤上了马车,赫连苍忽而笑了声。 “大雍竟有如此奇女子。”他悠悠收回视线,“可惜本王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他遗憾叹息了声,“你们中原好像有句古话,叫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 江允辙温柔如旧,锋芒内敛:“想不到赫连皇子对我们的文化也有研究。” 二人一同进入酒楼。 马车内。 苏晚栀直愣愣盯着傅云鹤瞧,像是在研究一件稀罕物,也不说话。 男人沉默许久,奈何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 “有话说。”他冷漠抬眸。 苏晚栀掀唇:“我只是好奇,傅先生这样的文人谋士竟也会验尸。” “还像模像样的。” 她又补充一句,听着不像是夸奖。 傅云鹤声音清冽如初初化冻的水:“傅某才疏学浅,不比陆夫人手法娴熟。” 两人好似对彼此的秘密了如指掌,在往来对话中抛出试探的钩子,等着对方不小心踩上去。 “过奖过奖,傅先生确实很多方面不如我这小小一妇道人家。” 苏晚栀视线在他尚未医好的左手上打了个转,学着他以前的模样将双手拢进袖子里故作高深。 傅云鹤薄唇紧抿,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阖眸不愿再理会她。 直到马车停在太师府外。 他才冷淡憋出一句:“下车。” 苏晚栀礼貌微笑:“多谢傅先生相送。” 她双脚刚落地,就听得男人一声命令:“回府!” 当她是洪水猛兽似的。 呵,小气的男人。 说不过她就故作高冷。 刚一进府,陆贺便让管家带她去书房。 她半真半假透露了随太子去大理寺探监的事,将鸿胪寺查案与死者并非赫连苍一事隐瞒。 陆贺看她时目光亲和:“有贤妇如此,乃引章之福。” 苏晚栀作出温婉柔弱的样子:“祖父谬赞。” 回到兰苑,她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些许。 陆贺到底是三朝元老,表面一副慈祥模样,周身威势却不小。 江允辙跟赫连苍的谈判她并不担心,谁理亏在先,谁便略输一筹。 赫连苍让人冒充身份,不管是为了防范有人勾结暗杀自己,还是打算借此从大雍捞些好处。 事情败落后,他就已经丧失主动权。 江允辙脾气温和温文尔雅,然一国太子从小受帝王心术熏陶,又岂会是无能平庸之辈。 他完全可以利用赫连苍的算计反将其一军。 没过三天,陆引章就被放了出来。 孟月张罗着放鞭炮,喜不自禁的候在府门外迎接。 撞上她眼里的欢喜,陆引章不自然的撇开脸,到底没像以前那样说专戳人心窝子的话。 陆向钦不情不愿的站在陆贺旁,没忍住摆父亲的谱:“往后安分些,少给太师府惹事。” 陆引章本想呛他几句,看见晚栀后,笑容比这几天的艳阳还要灿烂。 “娘子,让你久等了。”他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陆贺抚了抚胡须朗声笑斥:“出息。” 陆宁澈站在角落里,阴沉垂眸的样子,与府中今日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三皇子府也没了提前庆祝的喜气,只有满屋碎落的茶盏跟花瓶。 江延松将面前的桌子推倒,阴鸷扭曲着脸怒发脾气:“你不是说事情都办好了?陆引章那个草包怎会大摇大摆的出了大理寺狱!” “三哥息怒,臣弟也没料到竟会有如此变故。”江棋讪讪解释,“实在是那赫连苍太过狡猾。” 第110章 别拒绝我,殿下 北漠尚未立储,皇子间关系更加恶劣。 与他们暗中取得联络的是赫连苍的大哥,赫连青。 赫连青想要借江延松的手除掉最大劲敌,又能借此机会狠敲大雍一笔,谁知赫连苍早有防范。 江延松冷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江棋将眸底屈辱和怨恨小心掩藏,面上堆起笑容:“三哥不必烦恼,此计不成,我们还有机会。” 见江延松脸色仍不好看,他谄媚提醒,“再有几天就是宫宴,我们可以选在那时动手。” 宫宴上人多嘈杂,酒宴正酣便是大好时机。 皇后生辰宴上若出丑闻,多加渲染也可影响其贤名。 既能除去心腹大患,又能给当今皇后泼一盆脏水,如何不算得一石二鸟。 江延松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还是老四你有心机。” 江棋姿态越发恭敬:“臣弟无权无势,只能仰仗三哥给碗汤喝。” “放心,日后成事,少不了你的。”江延松将手背在身后,神色骄傲,仿佛江山已在掌握。 皇后生辰,千秋岁筵,吉逢大喜。 此番宫宴办得隆重,文武百官携家眷同往,名媛贵女珠云压鬓。 太子洁身自好,东宫未有妻妾,余下几位皇子也尚未迎娶正妃。 因而各府适龄千金,也在赴宴名单之上。 千秋大宴,既不能抢主家风头,亦不可全身缟素。 苏晚栀挑了件杏粉流光薄纱袄,下穿粉蓝渐变百迭裙。 裙摆处嵌了一圈珍珠做点缀,与她脚下那双锦鲤拥珠翘头履相映生辉。 她今日挽了个朝云近香髻,将老太君给予她陪嫁的那套珍珠点翠头面簪好。 四合如意式镂空刺绣桃红云肩,坠挂的水滴形琉璃流苏随着她行走动作轻晃。 端庄静雅,体态纤长。 若蔽月之流光,似浴水之芙蕖。 陆引章拨弄了下她云肩上的流苏,皱着张包子脸:“真想将娘子藏起来。” 一想到李清源那家伙也会在,他心里头更气了。 早知道先打一顿再说,让他没脸来宫里参加宴会。 苏晚栀掩唇笑了笑:“夫君这般,像极了妒夫。” 陆引章牵着她的手:“可不就是嘛,谁多看娘子一眼,为夫都忍不住吃醋。” 由于要面见圣颜,所有女子均未佩戴面纱。 少女们或明媚或柔美的脸庞,瞧着便让人欢喜。 她这张脸生得艳丽无双,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女孩们维持着表面的端庄,偷偷暼来好奇的视线,充满善意和欣赏。 只瞧见她旁侧的陆引章,又不免同情她几分。 属实可爱的紧。 苏晚栀注意到了丞相嫡女,高雅馨清冷绝尘柔美过人,同她的娇艳昳丽相比,好似两种极端。 察觉到她的目光,女孩友好的勾了勾唇。 她亦回以一笑。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贵妃娘娘到!” 众臣跪下行礼。 苏晚栀借着餐桌掩饰蹲身屈膝,双腿并未落地。 她微微抬头,看向上首几人。 前世她虽嫁与李清源成为世子妃,然二人成婚一年便因他带白月光替身入府而离心,并未入宫见过圣颜。 淮阳侯死后,李清源袭爵,她也成为侯府主母。 然侯府已经没落,也不过靠她内外打点挣点体面,更别提被皇帝宣召入宫。 皇帝江辰译年过四十,仍不改俊逸,龙目烁烁,面带威严,只有看身旁爱妻时,才会露出半点柔情。 皇后温婉端庄而不失雍容,眉目温和中掺杂着一丝坚毅。 苏晚栀愣了愣,只觉她神韵透着几分熟悉。 “众卿平身。”皇帝笑着抬手。 陆引章将晚栀扶起:“娘子。” 苏晚栀回神,与他同坐一席。 她用余光观察着其余人,高贵妃珠圆玉润,丰腴而不失风情。 反倒是江延松的生母兰妃姿色平平。 她同样见到了前世被送去北漠和亲的静淑公主江惠宁。 江惠宁乃贵妃高兰芝的女儿,与江允辙同年同日生。 当初高兰芝与陆婉柔皆是贵妃,两人同日生产,皇帝金口玉言,称谁先诞下太子,谁便是皇后。 最终江允辙先呱呱坠地。 皇帝为了扶陆婉柔登上凤位,不惜暗度陈仓换掉她女儿,倒也是煞费苦心。 真爱吗? 帝王多薄情,哪来什么真爱。 更大原因不过是因为在他眼里,子嗣不丰仅太师独当一面的陆家,比起势头越来越盛的高家更好拿捏罢了。 陆向钦窝囊平庸,陆引章一事无成。 陆宁澈天资过人,也不过一无母家仗势的庶子。 更别说那些耽于享乐的旁支。 太师百年之后,陆家便也后继无人。 苏晚栀观察众人的同时,不少人也向她投来目光。 赫连苍朝她举了举杯,唇边的笑有些玩味。 江允辙眸光温柔潋滟。 坐在不显眼末席的李清源,视线始终追随着她。 开宴后,赫连苍宣读了贺礼,为了表达歉意,礼单要比之前多出一倍。 当众澄清误会后,他向陆引章敬了杯酒。 由于是皇后生辰主场,他并未喧宾夺主,故而未曾当场提及两国联姻之事。 宴会开始之后,身着袈裟的铭钰才姗姗来迟。 便是他拂了皇帝的意,只愿坐在中席,皇帝也并未怪罪。 他事先划过晚栀,便低头阖眸。 好像特意来参加宴会,也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苏晚栀看好戏似的瞧着场上各怀鬼胎的人,眼见身侧斟酒的宫女失手打翻玉杯却被陆引章及时挡回去。 她眼中笑意洇漾,假装没拿稳筷子任菜肴弄脏衣裙。 “夫君,这怎么办才好?” 她佯装慌乱,陆引章柔声安慰后,正要随她一起离席换衣。 赫连苍却在这时向他提出比试。 皇帝开口不好拒绝,他吩咐宫女带晚栀去更衣后走向堂中。 苏晚栀坐了一会儿,才跟着宫女离开。 她被带到一处偏殿,在宫女要离开之时将她一并拽入殿中。 门外传来动静,听声音是早已离席的高蟠。 将点了穴的宫女扔到一旁,她深吸几口殿中燃着的春情香,任由药效在体内蔓延。 这才在高蟠开门的瞬间将醉醺醺的他一脚踹进屋,而后朝着外面跑去。 她躲在假山旁,约莫一刻钟之后,便有人经过。 江允辙出现在她面前时,手里还拿着她故意丢在路边的珍珠花钿。 “表嫂。”他面露惊喜,却很快察觉到眼前人的不对劲。 苏晚栀浑身燥热,衣衫凌乱,双眼朦胧。 将他压在假山群里,便扯开他衣裤不管不顾。 “殿下,别拒绝我。”她呜咽求助。 腰沉,臀落。 第111章 请将女菩萨交给贫僧 晨光有碍如尖枪,刺破青天万朵云。 御花园里宫灯千百盏,映在荷花池中盛似繁星,唯假山群中半暗半明。 月色映在女人霞红的面上,香汗沾湿鬓边青丝,她攀着男人的肩,仰着头呼吸张弛,贝齿轻咬红唇杏眼潋滟情迷。 江允辙后背抵在假山上,身体里涌动的情绪将他从失神中抽离。 表嫂离席一刻钟未出现,表哥被赫连苍绊住脚。 出于担心他借身体不适寻了过来,恰在路旁拾到了嫂嫂的珍珠花钿。 焦急的他被扯入假山之时,眼里尚且带着找到晚栀的欣喜。 下一刻便被错愕取代。 半阙月光下两人衣衫完好,纠缠不休的半身隐藏在岩山的黑影里。 虽看不真切,却感受清晰。 眼前人明显一副受药物所控的样子,他经历过,所以再清楚不过。 他能拒绝,亦有机会拒绝。 但他没有。 或许是因为不舍将人推开,或许是因为那一声哀怜的祈求。 江允辙按住怀中女孩的腰,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的面容,如同能够蛊惑人心的海妖:“我是谁。” 磁性的声音黏在耳畔,叫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突然被打断施法的她,雾气蒙蒙的眼眸翕合着看过来,带着丝不满的用力圈住男人的脖颈。 狠狠扑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我是谁。”江允辙鬓角也隐忍出了薄汗,但他仍然固执的索要一个答案。 苏晚栀抵着他额头,鼻尖在他侧脸轻蹭,像一只凭借气味辨认同伴的灵兽。 她轻哼了声,红唇开合吐出他想要的答案:“殿下,帮帮我,殿下……” 清香涌动,欲望难解。 娇声软语里掺杂着哀求和渴望。 她唤自己殿下。 她没有将他错认。 她知道此刻正跟她缠绵的人是谁。 江允辙瑞凤眼里积压的沉沉黑云散去,一点点被愉悦取代。 他带着晚栀起身,往假山更深处去。 抱着女孩,任由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所有的愧疚掺杂在云蔼中,悉数在今夜与月光同堂化作一腔柔情。 苏晚栀舒适的眯了眯眼,唇边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她这具身体百毒不侵,然那春情香算不得毒,因而能对她发挥几分药效。 江延松倒是好算计。 她若失身于高蟠,再叫宫中贵人抓个正着,不仅可以对陆家造成沉重打击,也在这千岁宴上让皇后没脸。 素来放浪形骸的高蟠成了替罪羊,连带着也将高家拖下水,高贵妃在皇帝心里的印象也势必受到影响。 论这后宫里,位份行三的兰妃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了得益者。 还能使陆、高两家因此结仇。 他们斗了个昏天黑地,江延松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她早早洞穿一切,仍然选择将计就计,不过是制造一个机会。 就算陆引章被赫连苍牵制脚步,在她故意拖延时间后,察觉她离席未归的男人也不会只有江允辙一个。 毕竟铭钰也在宴席上。 就像她丢出的花钿不止一枚。 抛下水的鱼钩自然也不止一个。 江允辙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并非她的第一选择。 但这样也不错。 男人太过循规蹈矩,沁透到骨子里的温柔,也改不了他品性里的克己守礼。 纵然有疯狂的想法,也会被他以愧疚和理智镇压,呈现出的便只有逃避。 她正愁没法让两人的关系实现一个跨越。 现在来看总而言之是更近了。 她眼睫颤了颤,酡色在面上晕开,娇艳欲滴的唇被男人封缄。 此时宫宴已接近尾声,陆引章跟赫连苍对战数回合,打得有来有回,算是平分秋色。 皇帝正要带着人前往御花园观赏花火表演,紫云宫附近却突然走火。 众人匆匆赶过去,便在偏殿外听到了一阵淫词艳语。 “将人撞开!”皇帝压抑着脸上的怒气,“朕倒要看看,谁敢在皇后生辰宴上做出这等秽乱宫闱之事!” 没见着晚栀的陆引章一阵焦急,接收到江延松狠厉眼神,他心脏兀的一紧。 在太监撞开门的第一时间闯了进去,将浑身不着一物身材油腻的高蟠踹开。 地上扭动的宫女朝着他爬过来,吓得他又将高蟠踹过去,几步跳到门外:“救命啊皇帝姑父,里面好可怕。” 他装出胆小被吓到的样子拍拍自己胸脯,故意夸张大喊将人引进去。 被淮阳侯拦住的李清源见他这般表现,便知里面的人并非晚栀。 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陆引章趁人进殿后拔腿就跑,他俊脸上遍布担忧,四处抓着值守的宫人就问有没有瞧见他家娘子。 李清源倒是也想去寻人,却被自己父亲拽得死紧。 “孽障,记好你的身份!”淮阳侯叱骂一声,带他跟着人群一起守在外面。 皇帝带人进去时,太监为了不让贵人眼睛受到污染,特意扯开帘幔将高蟠和宫女分开裹住。 高蟠脸上带着猥琐的笑:“美人,快来给爷亲亲。” 他噘着嘴,脖子往前伸。 狠狠挨了一鞋底。 高俅脱了鞋就往他身上抽:“你这畜生不如的混账东西!” 他一张老脸都被丢尽了! 他抽得实在狠,高蟠总算清醒过来,睁着乌青的眼:“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赫连苍像是看了场好戏,他点火添油笑着说:“今日实叫小王开了眼界。” 皇后陆婉柔捧心皱眉,被皇帝江辰译护在怀里。 江辰译铁青着脸开口:“来人,将丞相之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至于那宫女他虽然没交代,底下的人却清楚该怎么处理。 在皇后生辰宴上发生这档子事,不像高蟠有家世庇佑,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晕过去的她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高贵妃掸了掸涂着丹蔻的指甲,随皇帝几人一同出去时,瞥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江延松一眼。 陆引章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宫里乱转。 而早早离席的铭钰,已经拿着拾到的珍珠花钿,被引到了假山群不远处。 嗅到扑鼻而来的清香,再熟悉不过的他变了脸色。 循香找去的他,很快便发现偎依在一起的两人。 察觉有人来,江允辙用身体将苏晚栀遮挡好,替她整理好衣裳,拨乱她长发将脸挡住。 这才看向来人。 铭钰忍不住握紧了掌心的花钿,尖锐的饰物轻易扎穿手掌,渗出一片血渍。 “请将女菩萨交给贫僧。” 第112章 玉佩认亲? 铭钰一直以为她只是他成佛路上的劫,当自己不再受欲望影响为她身体挟制之时,便是他立地成佛之时。 就像世人所言,他佛骨佛心生性凉薄。 这样的他不懂何为感情。 然而当亲眼看到女菩萨衣衫不整的,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时,他那颗只为她加速跳动过的心,忽然酸酸涩涩如苦杏。 他携清风入庙宇,本该心如明镜台。 奈何身陷温柔乡,心萌情悸惹尘埃。 江允辙用外袍将怀中人裹住,抱着她起身与铭钰相对:“此事不劳国师费心。” 他揽着晚栀的手收紧,温润的眸子也染上几分锋芒。 逼仄的假山群空间,倾斜而下的月色被挡去部分,照在清冷脱凡的铭钰身上,如他此时的眸光一样半明半昧。 铭钰左手捻着佛珠,渗血的右手握着花钿藏进袖口。 他敛了敛眸:“阿弥陀佛,将女菩萨交予贫僧更加稳妥。” 失去晚栀踪迹,这会儿陆引章就像失疯的野狗一样,到处搜寻自己娘子的身影。 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剩下的时间显然没有继续思考的余地。 苏晚栀十分清楚,外面的人正四处寻找自己,江允辙跟铭钰的同时失踪。 稍加揣测,便会将他们三人联系到一起。 两男一女的风流韵事,很快便会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传开。 于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更达不到她的目的。 她环着男人脖颈的手松了松,温软的声音带着韵事后的沙哑:“殿下。” 尽管她没有明说,但江允辙知晓她的意思。 他是太子,而她是太师孙媳。 被发现任何端倪,都有可能成为刺向两人乃至亲人的尖刀。 而铭钰是出家人,是人人称颂的佛子,是深得父皇信任的国师。 由他出面解决危机再好不过。 铭钰将晚栀接过,虔诚模样像是捧着一卷珍贵的经书,贴在她后背的手渡给她一些内力。 见女孩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拢起的眉才稍稍舒展。 搭在晚栀身上的外袍掉落在地,他抱着人转身。 江允辙忍不住开口:“照顾好她。” 捡起地上的紫袍,他心中有股空落落的感觉。 若具体形容,大约是患得患失。 假山交错形成的黑影将两人彻底掩盖,他整理好衣服从另一头出去。 苏晚栀靠在铭钰宽厚的肩膀,掩盖在长裙下的双腿磨蹭了下,黏腻的感觉让她有些微不适。 云雨初歇,她身上情香馥郁,哪能这般出现在人前。 “铭钰哥哥这是生气了?”她挑着眼尾笑,倒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铭钰敛眸:“阿弥陀佛。” 沉闷的声音里透露着他的不开心。 苏晚栀嘴角上翘,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而是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一头扎进旁边的荷花池里。 铭钰几乎在她落水的瞬间,就将她捞了起来。 浑身湿透的她薄衫几乎渗出肤色,里面的主腰轮廓清晰可见,身上萦绕的香气也被冲淡许多。 “女菩萨这是何必。”铭钰疑惑不解。 正要用内力替她烘干衣服,却被她抬手拒绝。 她打了个寒颤:“自然是给国师一个救人的由头。” 铭钰眸光微闪,将袈裟脱下披在她肩头。 被江允辙拖延了片刻的人,也终于寻到了这里。 清亮月光与荷池辉映,芳草掩映间的青砖路也好似洒了一地积水。 容颜绝艳的少女瑟缩着身子跪坐在草地,发髻松散浑身湿透,肩后福田纹袈裟蔽体遮掩住差点泄出的风光。 身量颀长的铭钰站在一旁,双手合十闭目静思,腕间缠绕着一百零八颗菩提子串成的佛珠。 他气质清冷绝尘如若谪仙临世,圣洁而让人不敢生出半点亵渎想法。 便是将袈裟舍去给一旁妖精般的少女,也无人敢在二人间有丝毫旖旎情色联想。 仿佛只要那样做了,便是对神佛不敬。 他们的想法,正中苏晚栀下怀。 “娘子!” 陆引章此时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心担忧的妻子。 苏晚栀抬起脸,眼中蕴含的泪潸然落下:“夫君,妾身好冷。” 陆引章立刻用内力将她衣物烘干,将她搂在怀里抱紧,感受到她身子还在颤抖,他眼里全是没有照顾好妻子的自责。 “娘子不怕,为夫会永远护着你。” 两人月下相拥,郎情妾意。 铭钰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江允辙投来的视线暗淡些许。 陆贺咳嗽几声提醒二人注意场合。 贵妃高兰芝尖锐出声:“哟,叫整个皇宫兴师动众的小娘子,怎会跟国师在这处僻静之地?” 虽没将话挑明,字里行间却处处暗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苏晚栀吸了吸鼻子,握住陆引章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她作势要向皇帝下跪时故意扯了扯身上的袈裟,刚屈下膝皇帝便道:“不必跪了,站着说吧。” “谢陛下恩典。”她感激抬眸。 见她这般楚楚又不失靡艳风情的模样,饶是阅尽美色的皇帝也不禁感到惊艳。 察觉他眼中垂涎,苏晚栀越发肯定他与皇后所谓真爱一事掺假。 她故意装出柔弱样子:“回陛下,民妇不胜酒力便想来御花园吹会儿风,谁知迷路到这里,又因头晕不小心栽进池中。” “多亏国师大人出手,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她掩盖了有人下药暗害自己的事实。 如今赫连苍这个北漠皇子还在旁边瞧着好戏,皇帝自然不会乐意曝出阴私之事。 她若在这时请皇帝为自己做主,反而会惹了一身腥而遭到厌弃。 且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脱算计,其中过程也经不起推敲。 在场众人多是人精,高蟠那里的蹊跷又怎会瞒得住他们的眼。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谁敢揭穿而已。 她随口捏个幌子,有铭钰在,也能为自己证明清白。 在他们眼里,不管是在莲池还是在哪里,总之铭钰这个国师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江允辙悄悄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袖子。 陆婉柔看了他一眼,笑着开口:“春寒料峭,带小家伙去本宫那换件衣裳吧,” 苏晚栀蹲身:“多谢皇后娘娘。” 她掩去眼底喜色,借扯拽袈裟的动作,摸了摸胸口悬挂的玉佩。 第113章 帝心难测 苏晚栀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绯红的鼻尖,抬眸便见一件狐裘递到眼前。 “刚湿了水,还是裹严实些,以防风寒侵体。”高雅馨笑容清浅柔和。 待她接过后,便转身离开。 高兰芝没能抓住陆家把柄,本就愤怒的差点掐断了自己鲜红的指甲。 这会儿见自己向来疼爱的侄女前去关心晚栀,她忍不住小声呵斥:“陆家那些晦气人,你尽早远着些。” 高雅馨咳了咳:“姑母,举手之劳罢了。” 她身子骨弱,故而夜间出行都会带件狐裘。 “多余的善良,不要也罢。”高兰芝那双吊梢眼越发显得狠辣。 瞧见高雅馨一副羸弱模样,她神色不由柔和了些,“你今夜且住我宫里,稍后我叫人带话给哥哥。” 两人一同离开,倒像一对母女。 不远处一身着华丽宫装的少女痴痴望着她们,惯常跋扈的神态此刻笼上哀愁,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 江惠宁苦涩抿了抿唇,有时候她都怀疑,表姐是不是才是母妃的亲生女儿。 不然为何会对表姐和她一个天一个地。 “公主殿下,你哭了。”贴身宫女递来帕子。 她随手抹了抹眼角,昂起下巴冷哼一声:“沙子进眼睛了而已。” 好像刚才的忧伤只是错觉,她一直是那个骄傲的静淑公主。 江惠宁生就一张鹅蛋脸,凤眼随了皇帝,模样可爱又带点俏皮。 她与江允辙同日出生,作为江辰译第一个女儿,也极受宠爱,很小的时候便受封静淑公主。 十三岁就被允许出宫建府。 只她在民间风评并不好,世人皆道她骄奢淫逸刁蛮任性。 苏晚栀跟随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去了凤鸣宫梳洗,嬷嬷挑了件浅紫色的交领襦裙给她。 江允辙跟陆引章在外殿等候。 陆婉柔见侄儿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笑着打趣他两句:“都到了本宫这儿,你还担心谁会吃了她不成?” 陆引章嬉皮笑脸:“这不是怕我娘子人见人爱,姑母喜欢上不肯放人,害得侄儿独守空房嘛。” “那本宫可得好生瞧瞧去。”陆婉柔起身走向内殿。 她进来的时候,晚栀正将脖子上悬挂的玉佩往衣襟里塞。 陆婉柔脚步一顿,面上笑容停滞,她几步上前抓住女孩的手。 看清玉佩模样后,仿若受到沉重打击,久久难以回神。 苏晚栀关心的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陆婉柔眨眨眼,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泪水似珍珠般滚落。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女孩,颤抖着声音问:“你、你这玉佩来自何处?” 一句问话,几度哽咽。 苏晚栀将玉佩贴在胸口,腼腆笑了笑:“回娘娘,这玉佩自小便挂在民妇身上。” 陆婉柔激动的握紧她的手,目光里多了几分慈爱:“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芳龄几何?” “民妇晚栀,年初刚满二十。”她真诚的说。 陆婉柔泪水越发肆虐,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啜泣出声。 苏晚栀懵了懵,她紧张的僵硬着身体:“娘娘您、您这是……” 被吓得卡壳了般,她动也不敢动。 陆婉柔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解释:“你让我想到了故人之子,她若还在,也与你一般大了。” 苏晚栀了然点头,将玉佩塞进衣襟。 二十年前的事,有些细节,已因年代久远而无法查证。 当年柳芸棠被从京城带到崇州,而崇州恰好距离岭南不远。 那是她的地方,也不怕陆婉柔派人去查。 “故人已去,娘娘节哀。”她安慰。 陆婉柔看她越发亲切,忍不住一直望着她,将她的每一处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脸红了又红。 直到陆引章在外头催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爱的小模样让陆婉柔忍俊不禁,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那小子还真担心我会吃了你。” 看见两人手拉手的亲热模样,陆引章挑挑眉:“都说了我娘子人见人爱,连姑母都被迷住了。” 苏晚栀视线触及一直望着自己的江允辙,立刻逃也似的回避。 江允辙眸光暗了暗,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曲。 “诶姑母,你方才是哭过了?”陆引章凑过来好奇的盯着陆婉柔眼睛瞧。 陆婉柔嘴角的笑僵了僵,飘忽的视线落在江允辙腰带上。 “你这孩子多大了,竟连革带都能扣错。” 她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温柔慈爱。 江允辙耳面一红:“母后。” 抬眸时余光扫了晚栀一眼。 苏晚栀垂脸低头,耳尖也染了绯色。 注意到她一直戴着自己送的耳珰,江允辙心脏愈是跳漏一拍。 被转移注意的陆引章,倒也没再关注姑母是否哭过,视线从江允辙腰间挪到他脸上。 唇侧笑容收了收。 “梓潼这里好生热闹。”皇帝江辰译不请自来,“不介意多朕一个吧?” 几人立刻行礼。 他搂着陆婉柔坐到上首,目光扫向晚栀时掠过一抹精芒:“陆家这回倒是娶了个好儿媳。”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的眼光随谁。”陆引章将晚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可不就是随姑父你的嘛。” 江辰译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你啊你。” 陆婉柔见他视线总似有若无落向晚栀,面上表情微变,她打了个哈欠:“臣妾乏了,便让这些小辈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允辙起身拱手:“不打扰父皇母后,儿臣这便带表哥和嫂嫂归去。” 苏晚栀和陆引章一并弯腰。 三人离开后,皇帝拂袖让宫人们退下。 他搂着陆婉柔腰间的手收紧,另一只手抹了抹她眼角:“梓潼方才哭过?” 温柔的动作里却无端带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陆婉柔装作没看出他眼底的试探,偎靠在他胸膛:“臣妾这是喜极而泣,孩子们都长大了,真好。” “待允辙成婚,臣妾心上的担子也能卸了。” 皇帝勾唇,笑意未达眼底:“梓潼说的是,那个女孩……” 陆婉柔突然伏在他怀里哭泣:“今日之事绝不简单,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第114章 夫君,我们和离吧 “皇后此话是何意?” 身着龙袍的皇帝嘴角下敛,凤眼凝视人时带着股压迫。 陆婉柔眨眨眼,泪湿长睫,温婉柔美的面容越发叫人怜惜。 皇帝指腹拂过她眼角,面上威严淡化,多了几分柔情:“事情已经得到很好的解决,再闹下去,平白叫北漠看了笑话。” “这一点,梓潼看得便不如那小女子透彻。” 他拍着女人的背,语气不掩对晚栀的赞赏。 陆婉柔眼神一冷,佯装吃醋:“听陛下这话,是瞧上了臣妾那侄媳妇不成?” 她尖锐出声讽刺,“君夺臣妻,史书留名,保不齐还能传成一段佳话呢。” 温婉面容晕染薄怒而微微泛红,她推开男人身子往另一侧偏去,使起小性子来与年轻时候如出一辙。 皇帝偏偏就吃她这一套,望向她越发有生气的面容,凤眼里柔光涟涟。 “别人不了解朕,梓潼与朕夫妻二十载,难道还不清楚朕对你的心吗?” 他无奈叹气,将陆婉柔复又搂进怀里。 陆婉柔象征性的挣扎一下,便重新伏在他肩头:“若非臣妾那侄媳妇聪慧,今日丢的可不止臣妾和陆家的脸。” “陛下姑息养奸,也只会叫那些人变本加厉,欺我陆家无人。” “先不说幕后推波助澜之人,那高蟠荒诞好色,主意都敢打到宫里,往后整个后宫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江辰译这个男人狠辣多疑,对世家大族多有忌讳。 他任由后宫争斗,也不过是想瓦解世族关系,以防他们同气连枝,威胁到自己的江山地位。 陆婉柔可不管这些东西,她只知道当务之急,是将皇帝注意力转移,好保护自己那可怜的女儿。 她最擅长的便是审时度势。 若不然,又怎会由从前的废太子妃,成为如今执掌凤印的皇后。 所谓同胞双胎姐妹的陆婉月和陆婉柔本就是一个人。 江辰译盯着她的脸看,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握住男人的手:“臣妾不敢替陛下拿主意,但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焉敢不为陛下考虑。” 江辰译笑了笑:“这世上只有婉柔最得我信任。” 陆婉柔红着脸伸手解他龙袍:“陛下……” 男人情动的吻住她的唇,将她抱到内殿床上。 第二日皇帝上朝后,陆婉柔坐在梳妆台前呆呆梳着头发。 “娘娘。”身边伺候的嬷嬷将其他宫女打发出去,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陆婉柔靠在她身上:“奶娘,你也看到了对吗?她是我的——” 嬷嬷连忙捂住她的嘴:“娘娘,隔墙有耳。” 陆婉柔收起激动掩唇,泪水忍不住直流。 “可要联系太师?”嬷嬷问。 陆婉柔摇头:“不能叫父亲知晓。”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知晓自己女儿尚在人世,她已经很满足了。 晚栀…… 她默念着女儿的名字。 当初赵院正卷入后宫换子风云中,被江辰译安了罪名灭口,其余族人或是为奴或是流放。 只有赵蓉因有陆家护着而幸免于难。 若非赵院正出手,她的孩儿也无法安然离宫。 因此她一直觉得对赵家多有亏欠。 尤其事发后不久,长嫂难产而亡,使她更是内疚。 而今兜兜转转,女儿竟嫁给了引章那孩子。 未尝不算是一种弥补。 ----- 苏晚栀随陆引章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瘫软的靠在男人怀里不发一言,整个人如同车外的夜色一般沉寂低迷。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陆引章心脏陡然一紧。 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横抱,桃花眼里流淌着担忧之色:“娘子,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就告诉为夫。” “让为夫替你分担好不好?” 他怜惜的吻了吻女孩眉心。 苏晚栀望着他,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好。” 而后沉闷伏在他肩头,眨眨眼,一滴泪滑落在他颈间。 “可是被吓到了?”陆引章将她拥得更紧,以自己额头抵在她额前,不断柔声念着,“我在,我一直在,娘子别怕,别怕。” 饶是他再不爱动脑,也知道高蟠的古怪。 那失去理智的宫女,分明是带娘子下去更衣的那位。 如果娘子没有及时逃脱,那在偏殿里被高蟠欺侮的人…… 他不敢想下去。 也不忍心追究娘子如何从那场针对她的阴谋里逃脱。 他是个爱吃飞醋的男人,见不得其他人多看自家娘子一眼。 可现在,他却无比感激那从前叫他看不顺眼的和尚。 他是娘子的恩人,也是他陆引章的恩人。 “夫君,我……”苏晚栀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埋在他胸膛前。 陆引章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她的背哄着她。 她闭上眼又睁开,双目无神,如同一个破布娃娃。 苏晚栀装作萎靡模样,敛下眸思索着陆婉柔的表情变化。 陆婉柔几乎没有怀疑,认定她就是自己的女儿。 从女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母亲的慈爱与柔情。 不管当初换子是陆婉柔为当皇后不择手段,还是她知道皇帝主导而选择将计就计。 都能看出这个女人不简单。 所以即便认出了她,陆婉柔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正是清楚这一点,苏晚栀才会选择趁此机会在她面前露脸。 接下来陆婉柔不仅会主动帮她挡掉来自皇帝的窥探,在不知自己儿子心思的情况下,还会让江允辙对她多加照拂。 相当于她跟江允辙之间多了个助推者。 她也能够更方便放心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像菟丝草一样借着云梯缠缚上去,然后一点一点的将碍事者—— 绞杀! 陆引章将她抱回兰苑放在榻上,温柔拨开她面上的发,看着她越显虚弱的脸,心脏好似被揪紧。 因为担心她,男人一夜未眠,时刻关注着她。 直至第二天醒来,陆引章顶着双满是疲态的黑眼眶,冲她露出灿烂傻气的笑容。 他紧张眨眼:“娘子有没有感觉好点?” 苏晚栀垂眸,正要说话,弄影进屋通传,宫里来了宣旨的太监。 是皇帝见她受惊,特意赐了些赏赐安抚。 “姑父还算大方。”陆引章摆弄着一匣子珠宝捧到她面前,“铛铛铛~珍宝配美人~” 苏晚栀脸色变了变,突然愣愣开口:“夫君,我们和离吧。” 第115章 请夫君抹去那些恼人的痕迹 陆引章手中匣子掉落,琳琅满目的朱钗如意掉了一地。 一旁的弄影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被使了些银钱打发宣旨太监回来的王嬷嬷扯出去。 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二人。 “娘子,你、你说什么?”陆引章瞳孔剧烈收缩,他扶着晚栀的肩颤抖着声音问。 苏晚栀湿睫低垂,张了张嘴,却像是突然失语了般。 陆引章将她抱进怀里:“娘子,别说这种气话好不好?任何事我们都可以一同解决。” 他下巴在晚栀头顶轻蹭,语气卑微的祈求。 苏晚栀挣扎着推开他,转身小跑进里屋,伏在床榻痛哭。 陆引章慌忙追进去,靠近的脚步渐渐放缓,他站在放声大哭的女孩跟前,眼里的心疼快要结成水满溢出来。 “娘子别哭。”他坐在床沿,动作轻柔的将人扶起,“为夫心痛。” 笨拙的替女孩擦着汹涌而出的泪。 苏晚栀似要宣泄完心中委屈,泪水打湿面庞。 青山洗雨,水濯清荷,楚楚而叫人怜惜。 “方才的话不作数,娘子可不许再提了。”陆引章想要吻去她眼角的泪。 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杏眼点染惊惧,躲到床上双手抱膝身体瑟缩。 像一只折翼而掉落雨中无法飞起的蝴蝶。 美丽又娇弱。 娘子离开皇宫后,情绪便很不对劲。 联想到什么的陆引章呼吸似被遏制,他固执摇头:“我们不和离,死也不和离。” 苏晚栀凄婉一笑,她深吸一口气,颤巍巍解开自己的衣服。 屈辱闭上眼不敢看男人,像是害怕会从他那张脸上看见嫌恶表情。 衣裳顺着香肩滑落,某些暧昧痕迹现于眼前。 莫说白雪映红梅,腰侧掐痕更是明显。 江允辙纵然再斯文,也忍不住在她身上留下些印记,而她肌肤素来娇嫩,印痕便也愈加显得清晰。 她忐忑掀开长睫,陆引章怔然愣神,桃花眼里洇漾着疼惜。 还有自责。 唯独没有看到嫌弃。 她满意垂眸,决定再添一把火。 冲下床就要往柱子上撞去,果不其然被男人下意识阻拦。 陆引章抱着她:“娘子,你别这样。” 苏晚栀被他紧搂着,无力靠在他身上,啜泣出声:“妾身对不起夫君,便让妾身一死了之吧……” 她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展露在陆引章面前,日后便是被发现与其他男人有所牵扯。 在男人看来,她也会是被强迫的一方。 陆引章总要经历这一番。 比起兵来将挡,她更喜欢未雨绸缪。 和她想的一样,上一辈关系复杂导致陆引章自小渴望被爱。 当自己这么个似能疗愈他隐疾,又对他百般迁就多有崇拜的妻子出现,男人自然而然会对她产生依赖心理。 由依赖而生的爱意,远比之其他更显深刻且难以戒断。 “这不是娘子的错。”陆引章环着她的腰,凝视她的眼睛,“为夫怎会怪罪娘子。” 他只恨自己身为丈夫却没有保护好妻子。 都是他的错。 娘子是无辜的,那些人本是冲着他而来。 他此刻像是吞了无数根针,愧疚压在喉间让他一时喘不过气。 苏晚栀迷茫望着他:“可是我好脏,我的身体已经不再独属于夫君,我成了一块洗不去的污点,我——” 陆引章抵住她的唇,摇摇头:“不,我娘子是这世上最干净最漂亮的女子。” “为夫永远不会嫌弃娘子。”他郑重而又认真的说。 苏晚栀仍旧如失了魂般,原本清澈的瞳仁如撞进了蛮荒,混沌一片。 眼角的泪无声流淌,紧拢的眉似悲伤侵蚀的拱桥。 陆引章越发为她难过,胸腔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么,娘子就会因心伤而病倒。 漆黑的瞳仁里盛出怒气,他用力抽出架子上的剑就要往外去。 “我去替娘子杀了那个虚伪的假和尚!” 苏晚栀蓦地惊醒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不,别去。” 陆引章以为她这是在维护铭钰,失落丢掉手里的剑,回身面对她时已掩藏起眸中的受伤。 却听得她哭着说:“妾身不想看到夫君受伤。” 陆引章死了一点的心又欢快的跳动,温柔的将人揽进怀里,怜惜的吻去她眼角的泪滴。 “娘子并没有做错什么,怪只怪为夫没有保护好娘子。” 如果他平时没那么张扬,如果他没追着赫连苍身后要跟他切磋,如果他一直坚定不移的守在娘子身边形影不离。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最大的罪人是他才对。 他近乎自残抬手扇向自己,苏晚栀心疼的抱住他:“不要,夫君不要……” “那娘子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他捧着晚栀的脸。 桃花眼里的爱意是一片盎然盛景,旋涡般似要将人深深吸入其中。 苏晚栀在他灼灼目光中点头,而后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床边。 她羞红着脸握住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请夫君帮妾身将那些恼人的痕迹抹去。” “好。”陆引章喉结轻滚。 将女孩放在床下,亲吻着她的侧脸和脖颈。 衣裙坠然飘落。 向来鲁莽的陆引章今日格外细心,时刻关注着她。 紧盯着她的桃花眼里盛满深情,生怕又不小心惹了她难过。 苏晚栀的声音,直直穿透窗户的缝隙,随着风飘向窗外与夜风融为一体。 陆引章舔了舔润泽的唇,将已沉沉睡去的女孩搂进怀里,手指按在她眉间,轻轻抚平皱褶。 他沙哑着声音诱哄:“睡一觉,忘掉那些不痛快的回忆。” 怜爱的吻落在女孩唇角。 “我对娘子的爱永远不会转移。” 苏晚栀往他胸膛拱了拱,睡梦中的她卸掉所有防备,只剩下对男人的信任。 陆引章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而窗外那双与他肖似的桃花眼中情绪变化万千。 从偷听到真相的愤怒,到无波无澜的平静。 再到面对自己那个无能大哥时惯有的讽刺。 (小小请个假,今天只有一张) 第116章 承认吧大哥,你一个人护不住嫂嫂 陆引章醒时,苏晚栀还未睁眼。 痴痴看着女孩恬静的睡颜,他心疼的摸摸她仍显苍白的脸,低下头在她唇角吻了吻,才蹑手蹑脚起身。 他离开房间不久,床上的人便掀开眼帘。 苏晚栀眉目间春色潋滟,经过滋润后身子越发敏感,行走间泛了满屋甜香。 “弄影。”她唤了一声。 小丫头捧着晨时皇帝赏赐的一匣子珠宝进来,放在梳妆台上后伺候她梳洗。 她懒洋洋接过净面温帕:“夫君哪去了?” “姑爷被太师派人叫去了书房。”弄影回她。 她面向铜镜:“上寡淡些的妆。” 只敷了层薄粉并未上胭脂和唇脂,她白皙的脸如薄云盖月失了层光辉,使她瞧上去越发羸弱我见犹怜。 她得出府待一段时间。 据龙影调查,陆家私底下也豢养了不少死士,只陆贺行事更加低调,并未将任何一名死士安顿在府里。 如今碍于陆贺在府,树立贤淑孙媳人设的她做事难免束手束脚。 她扫了眼手边的珠宝匣子,在发现皇帝似乎注意到她后,只怕已经有人开始焦急。 或是陆贺,或是陆婉柔。 书房。 陆引章皱眉:“祖父,你找我。” 他眉宇间的忧色还未散去,娘子正是需要他陪伴的时候,哪怕出来一时半会儿,他都担心娘子睁眼未看到他会没有安全感。 陆贺笑呵呵看向他:“李氏状态好些了?你可有问清昨夜具体情况?” 虽是一副慈爱神情,目光里却分明透着猜疑。 若仔细端详他这张脸,就能发现陆氏两兄弟好看的桃花眼皆遗传自他。 便是时间刻录下痕迹风霜将岁月侵蚀,也依旧能看出几分年轻时候不俗相貌的影子。 陆引章无须深想,就知道他真正要问的是什么。 高蟠和那宫女在那嬉闹,偏殿刚好着火将众人吸引过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出经过设计的戏码。 针对的又何止高丞相一家。 娘子一弱女子,却能从陷阱中逃出。 祖父是想知道他娘子清白是否还在。 陆引章平静开口:“回祖父,昨夜那宫女将娘子往那偏殿里引,娘子途中就留了份心,在进门前先将人推了进去。” “她回来寻我,却不小心迷路在御花园里,惊慌失措下跌入莲池,被想要离宫的国师所救。” 他担忧的又补充一句,“娘子受了惊吓,精神状态不大好。” 陆贺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像是想从他表情里琢磨出什么。 片刻后才道:“据老夫所知,李氏曾随淮阳侯府老太君,在出云寺清修十年。” “娘子聪慧与方丈结了善缘,算是普惠大师俗家弟子,跟那所谓佛子充其量只是同门师兄妹罢了。” 陆引章眯了眯眼,不大高兴的抿嘴,“爷爷问这,是想说什么?” 陆贺见他这副模样,忽而笑出声来:“我陆家倒是尽出痴情种。” 陆引章笑嘻嘻的说:“孙儿跟娘子天赐良缘,谁也不能破坏。” 他扬起眉梢,“也只有娘子能让我这没用的身体焕发生机。” 像是得意,又像是威胁。 陆贺面上多了几分欣慰:“你与李氏恩爱,老夫自是高兴,只盼你二人早日开枝散叶。” 他又提到皇帝今日赐下赏赐一事。 思考过后,安排孟月陪同晚栀去别庄住上几日,权当是散心。 “我陪娘子就好。”陆引章喜笑颜开。 刚好他可以趁此机会同娘子去过没羞没臊的二人世界。 陆贺戳破了他的欢喜:“陛下安排你接待北漠使臣。” “那赫连苍又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劳什子要爷接待?”陆引章撇嘴。 见陆贺板起脸,他垂头丧气的说:“孙儿知道了。” “你明日去国师府表达一番谢意。”陆贺吩咐,“务必与国师打好关系。” 陆引章点头应声。 他当然会亲自去找那虚伪的假和尚。 好生“谢一谢”那家伙。 等他走后,陆贺抚着胡须叹息了声。 李氏容色倾城,已然引起皇帝注意。 她嫁给引章,也不知是福是祸。 真如引章所说,她与佛子同门,或可借此关系拉拢国师府。 如此倒也称得上是福。 若是祸患…… 陆贺凛眸,眼里多了抹狠色。 陆引章回兰苑便问晚栀要不要去别庄玩几天,她恹恹趴在男人怀里,戚戚点头。 将她送上马车,陆引章依依不舍的样子,恍如要跟她分离许久似的。 孟月朝他挥手:“我会替你照顾好小栀。” 陆引章难得给了她好脸色:“那就多谢二娘。” 孟月怔怔望着他:“引章刚刚唤我什么?” 陆引章别扭的撇过脸:“没听到就算了。” “听到了听到了。”孟月高兴的拭了拭湿润的眼角。 陆引章余光扫到她的表情,神色略有动容。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孟月并非外人所传那样恶毒。 因为这么多年来,她面对他时只有讨好而无其他。 父亲后院只有她一个女人,如果真心想要害他给陆宁澈谋前程,她有太多机会。 但她没有。 陆宁澈幼时喜欢跟他争抢父亲关注,也不过是恨他夺了自己生母的爱。 正因为看得明白,他才从未使过任何手段陷害,将这对母子赶出太师府。 他恨孟月和陆宁澈,也只是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 好像只有跟外界一样认为是孟月杀了自己母亲。 他就不会陷入母亲是因为生自己难产而死的愧疚里。 自幼产生的逃避心理,长大后讨厌他们便也成了习惯。 “走吧。”陆引章放下纱帘。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骑马追了过去,一直将晚栀安然送到别庄,这才调转马头回府。 陆宁澈抱着猫站在门口,逗弄落雪的同时笑道:“你也会想念嫂嫂的对吗?” “喵~”落雪舔了舔他手指。 陆引章回来后,提了自己的剑就要出府,与迎面而来的陆宁澈在长廊相对。 “滚开。”他不客气的抚摸着腰间佩剑。 陆宁澈安抚的顺了顺落雪后背,视线从他身侧武器转移到他满是戾气的脸上。 “大哥是要去国师府?” 陆引章不语,径直撞开他。 他压低了眉头:“这般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会对嫂嫂造成无止境的伤害。” “陆宁澈,你可真是一只臭老鼠。”陆引章回头,“只会躲在阴沟里偷窥偷听。” 陆宁澈没有反驳,轻笑了声:“承认吧大哥,凭你一个人护不住嫂嫂。” 第117章 多一个人爱嫂嫂不好吗? “你有种再说一次!”陆引章怒气冲冲拔出剑。 陆宁澈面上镇定自若,落雪却被吓得从他怀里跳出。 他弯着眼眸笑了笑:“实话总有些不中听。” 陆引章嗤声收回剑,并不想面对他那张看起来无害实则阴毒的脸。 因为他确实无法否认,这小子说的就是事实。 为了娘子的名誉,他不仅不能意气用事杀去国师府,还要像祖父所说那样,诚心实意的向那假和尚道谢。 也的确是他没有保护好娘子,才叫娘子受到如此伤害。 陆宁澈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提掌击向他后背。 感受到掌风的陆引章侧身避开。 “遇事只会逃避的大哥,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陆宁澈收了手,说出的话带着跟他这张脸不符的毒辣。 二人一个穿着枫叶红圆领袍,一个身着朱砂交领。 皆以玉簪束发,连挺拔修长的身形都极为相似。 站在一起,还以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陆引章抿唇怒目相向:“不想死就闭上你的狗嘴。” 真闹腾到祖父面前,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处。 这也是他一再忍让的原因。 奈何某人得寸进尺:“十年情谊,佛子破戒,嫂嫂动心是迟早的事。” 陆引章冷眼审视他:“你以为凭这个就能离间我跟娘子?” “离间?当然不是。”陆宁澈轻笑,“相反,弟弟是来找大哥结盟。” “哦?”陆引章似笑非笑。 他颊边酒窝深邃,压低了些声音:“大哥可有想过,在接下来的一年、两年乃至多年里,嫂嫂若不能孕育子嗣,会面对怎样的处境?” 陆引章猛地握住剑柄:“跟你没有狗屁关系。” 话是这般说,他却想起了祖父在书房里所说的话。 要他尽快跟娘子为陆家开枝散叶。 他胎体带毒伤了那里,纵然恢复反应,也难育后代。 若祖父苦苦相逼,娘子该何去何从? 纵然他承认是自己问题,只怕也会有人认为他是太爱娘子,才主动承担。 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 流言蜚语终会刺向娘子。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陆宁澈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像铭钰那样谪仙般的人物,若甘愿舍弃一切还俗。 难保娘子不会被这假和尚真妖精引诱。 陆宁澈目光扫过他微微颤抖的手,见他有所动摇,便再接再厉:“前有狼后有虎,宫宴之上的算计有第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 他声音沉重了些,“若昨夜之事再度上演,嫂嫂她……” “找死!”陆引章桃花眼里尽是狠厉,就要拔剑直指对方。 陆宁澈却按下他握住剑柄的手,将那漏了半截银光的剑重新推了回去。 “越多人争抢的宝物,才更令人向往,国师府那位不会是第一个。” “我与大哥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 “你我兄弟,合该同心,一致对外,才能避免给他人可趁之机。”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面对面的两人能听到。 似劝导,更似蛊惑。 “做梦!”陆引章拂开他的手,狠狠给了眼前人一拳头,而后拂袖离去。 陆宁澈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无奈拧了拧眉。 大哥怎就不懂弟弟的用心良苦呢。 多一个人爱嫂嫂不好吗? 陆引章的脚步跟他此刻的心一样沉重,他握紧了剑柄,就在刚刚,他甚至产生了将陆宁澈一刀两半的念头。 理智及时拉住了他。 陆宁澈这条诡计多端的毒蛇已经吐出了信子,对娘子的觊觎掩饰都不带掩饰。 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这家伙接近娘子。 思索间他人已来到北漠使团所在的四方馆,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为砍人而来。 赫连苍抬手示意护在跟前的侍卫离开,一双鹰眼锁定目标后,扬起灿烂笑容:“贤弟怎没带夫人一同——” 话还没说完,陆引章就一剑劈了过来。 他立刻拔出腰间弯刀抵挡。 刀光剑影相撞发出清脆鸣呜,两人你来我往过起招。 几个回合下来,纷纷后退几步。 也不知是有人故意藏拙还是本就实力平分秋色,这一次交手同样没有分出胜负。 赫连苍眼里掠过欣赏:“贤弟这样子,倒像是将本王当成了争风吃醋的对手。” 陆引章瞪向他:“只是不甘昨夜没分出个胜负罢了。” 赫连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样子可不像。” 扫了眼他收回腰间的剑,男人意有所指的说,“在我们草原上,英雄们争夺女人可是不死不休的。” 陆引章冷哼了声,揽过他的肩:“少废话,喝酒去。” 陆宁澈的话一句句撞击在他心上,让他感觉一阵压抑。 听起来很不舒服的话,却让他无法反驳。 他得罪的人太多,若再有人将魔爪伸向娘子…… 他不敢想象。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过和离放娘子自由。 但仅仅是一闪而过的想法,便让他痛不欲生。 他无法放手。 不甘心,也不甘愿。 赫连苍笑眯眯跟他碰杯,脑海中闪过昨夜宫宴上的情景,越发觉得有趣。 在他面前不卑不亢,面对阴谋临危不乱。 这样的女子,若能带回北漠,一定乐趣不断。 陆引章同他对饮借酒消愁,完全想不到才与自家娘子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竟也对他娘子产生了兴趣。 他搂着赫连苍的肩,出声撺掇:“你要不求皇帝姑父带几个大雍人回访北漠?” 陆宁澈那个小王八蛋就挺适合。 有这么个能促进两国友谊的差事,他想陆向钦也一定很乐意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去。 赫连苍笑了笑:“是个好主意。” 他没忘记自己来大雍的另一件事。 可惜不能求娶已经婚嫁的女子。 不然…… 派人将喝多了的陆引章送回太师府,此时日头已隐入山峦,星辰与月轮番换岗。 他负手站在庭院:“人找到了?” 手下跪在他跟前:“回殿下,并没有消息。” “继续找!”赫连苍硬朗的脸多了几许狠辣。 第118章 主动送上门的美男出浴 苏晚栀与孟月住进了栖云山庄。 由于距离苦坨山不远,二人便去了趟出云寺。 趁孟月礼佛之际,她让王嬷嬷在殿外候着,自己去了后山一趟。 翠萍用着铭钰的地方,靠小菜园里的蔬菜度日,也能自给自足。 只是这里进得来出不去,一旦余粮告罄,照样能要了她的命。 故而她每日担惊受怕。 看见苏晚栀回来,她眼里冒出几分欣喜,跪上前请求:“姑娘能否带奴婢出去?” “当然。”苏晚栀靠近。 下一秒掐住脖子的手,却让她来不及高兴。 被喂了一粒药丸的翠萍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呼吸,连续咳嗽十数声后,她惊恐的问:“姑娘这是何意?” 苏晚栀没有转身:“本小姐只喜欢听话的人,安心待在这儿,会有人按时送来补给。” 比起毒来,她还是觉得蛊更好用。 只可惜上等蛊太难炼制。 她这么些年也只养成了一只蛊王。 便是能控制三只子蛊的噬心蛊,如今她已用去两只子蛊,剩下一只当然不可能随意用出。 控制这种没有内力的,一只能教她每隔一月痛上些许的普通蛊足矣。 翠萍看着她身影消失在竹林,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温柔的笑。 娉婷走来时,如九天神女。 却又在顷刻间化身随手取人性命的修罗。 女孩似乎对她不肯说出的秘密并不感兴趣,仿佛已经将所有洞察于心。 她留下自己控制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然任她如何想,都猜不透晚栀的心思。 ----- 栖云山庄是先皇所赐,老太君将其作为嫁妆赠予她。 庄内细分为山地、田场、畜牧等农用地,以及包含四进宅院、花园、跑马场、观赏台等一些居住用地。 已经到四月,正是下木棉种的时节,佃户们热火朝天的在田里忙活。 新任庄头是她的人,余下几个管事是当初从庄子里原有的人里挑出。 管事们每半年会有一场考核,余下的人皆有争取机会。 有了肉饼在前面吊着,他们自然倍加积极。 老太君让贴身嬷嬷亲自将那血玉镯子送予她之后,又派人将庄子里这些人的卖身契也送了过来。 大雍规定,东家对掌握了身契的仆人,有处死权力。 正因为这个,她用人也更安心。 她此次来别庄,只带了王嬷嬷来。 孟月带了贴身伺候的嬷嬷和两个用得趁手的丫鬟。 留在家里的弄影才三天便找了来,她扬起笑脸:“奴婢是来给小姐送信的。” “莫不是引章写的?”孟月开玩笑的问。 苏晚栀将最上面的信递过去:“金掌柜跟迎福递来的。” 孟月打趣的说:“也不叫你好生歇息几天,尽弄些杂务恼人,若叫引章知晓,他们呀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苏晚栀红着脸笑:“夫君约摸是做得出来的。” 孟月止不住笑,点了点她额头:“有些事让手底下的人解决,莫要劳神费心,我去给你备些吃食好叫你再尝尝为娘手艺。” “谢谢娘。”苏晚栀杏眼弯弯。 走到门口的孟月回头:“跟娘客气什么。” 她是真将晚栀当女儿来宠。 刚住进来时她亲自做了桌菜,晚栀夸赞了句好吃,她便顿顿都舍不得假手于人。 虽不知晚栀因为什么闷闷不乐,但见她萎靡模样,孟月也暗暗着急,几日里想着法子逗她笑。 见她今日终于开心了些,孟月便也好似卸下了心头的担子,走起路来步伐都轻快不少。 苏晚栀看着信,金老板先是提了口聚宝斋的盈利情况,而后暗戳戳将胭脂铺的李掌柜告了一状。 说那老小子不是个东西,对小辈耍手段,让人散播谣言打击迎福。 他倒像维护自己的亲女儿一般。 而赵迎福的信里多是感激之言,自然,也少不了她接管粮铺以来的营收情况。 余下的那封则来自国师府。 萧云好似真将自己当成了她的暗探,说了不少铭钰的事。 但男人的日常总结起来,除了诵经礼佛敲木鱼,就是诵经礼佛敲木鱼。 只除了一件趣事。 那就是昨儿个陆引章打着道谢的幌子登门,跟小孩子捉弄人似的,在锦盒里装了只死老鼠。 铭钰念了遍往生经后,给那老鼠做了场超度法事。 萧云开玩笑,说国师大人想超度的似乎另有其人。 苏晚栀深以为然。 毕竟在御花园里,当铭钰将她从江允辙怀里接过时,眼里分明藏着妒意。 他的心早就不净了。 傍晚时,庄子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落雪叫唤个不停,想来是思念嫂嫂。”陆宁澈抱着猫登门。 孟月身体晃了晃,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儿子:“澈儿。” 陆宁澈仍旧是惯有的乖巧模样,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经书:“母亲未抄完的,孩儿特意替您整理带来。” 孟月僵硬着接过,她张了张嘴:“东西既已送到,你且先回府去吧。” 陆宁澈眸光暗了暗:“夫子布置了农收相关课题,孩儿想来借住两日,研究研究庄内农忙场景。” 他转向晚栀,“不知嫂嫂能否满足宁澈这个小小请求。” 眼里带着几分恳求,唇边凹陷的酒窝像是在撒娇。 苏晚栀点头:“小叔请便。” 孟月还想说什么,被陆宁澈握住手:“母亲可是头痛病又犯了?孩儿送您回房歇歇。” 走远了些后,他压低声音:“母亲可有听过一句话,叫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孟月错愕抬头。 她摸不透自己儿子说这句话的意思,但能听出其中的威胁。 陆宁澈笑了笑:“母亲放心,孩儿从小就是您心目中最优秀的儿子,以后也会是。” 夜色深沉,月浪滚滚。 苏晚栀靠近后山天然温池,瞥了眼另一边石块旁露出的绯红衣袍一角。 若无其事解开衣衫,她赤裸身体下水。 抬眸便见水中钻出个人来。 主动送上门的美男出浴。 男人羞怯捂着胸口,一双桃花眼洇漾着水色:“嫂嫂,你、你怎会在此?” 倒打一耙。 很好。 有她几分风范。 第119章 是要为师来欣赏你与旁人鸳鸯戏水? 温池的水不深,刚好盖到陆宁澈胸腹之间。 男人蹲身蜷缩努力做出小可怜模样,隽秀的面容浮着浅红,目光羞羞怯怯的往不远处的女孩那看去。 只那手臂半遮半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刚好露出诱人的胸肌。 半掩半遮之处分外惹眼。 苏晚栀装作从惊吓中回神的模样,慌忙将身体沉下水,却“不小心”滑了一跤,整个人往后仰去。 “嫂嫂!”陆宁澈立刻向她游来。 见她遇到危险,男人哪还能继续表演下去。 将在水里扑腾的她捞起,也顾不得两人此刻都不着寸缕。 在他靠近的时候,苏晚栀下意识伸出藕臂将他缠紧,双腿更如攀上救命浮木。 两人此刻宛若一朵自水中而生的并蒂莲花。 惊魂未定的苏晚栀感知到什么,水雾蒙蒙的杏眼羞愤弥漫,抬手便给了面前人一巴掌。 “你这登徒子!”她满面红霞,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想要推开男人,身后悬空差点再次摔下水。 她又本能攀住陆宁澈这唯一支柱。 陆宁澈揽在她腰间的手没有松开,一双桃花眼无辜望着她:“是我先来的。” 掌下肌肤柔软,愉悦爬上眼梢。 他忍住唇边的笑,欣赏着女孩此刻的美好。 乌发垂肩披娇色,雪肤映月生珠辉。 就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那样。 近在咫尺的女孩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更无一处不叫他心神荡漾。 他又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浑身每一个地方都滚烫着热意,叫嚣着将怀里心心念念的女孩揉进身体。 “你放开我!”苏晚栀羞恼闭上眼,在他身上滑了下,两人姿势越发亲密,“先离、离我远些。” 明艳小脸爬满胭脂红,沁在晶莹水色里越发妖媚。 她想要逃离又不敢松手,连呼吸都变得紧张。 陆宁澈喉结滚了又滚,无名火快要烧遍四肢百骸。 他稍微向前靠近一点,便见女孩越发害怕的瑟缩身躯。 “好,你先站稳。”浓厚的鼻音像今晚的夜暮一样沉闷,他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青筋鼓起。 不知做出了多少努力才没叫自己失控。 他扶住晚栀,缓缓退后一些拉开了点距离,面上还是那副无害表情。 苏晚栀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曲着腿将自己往下沉了些。 奈何月光恼人的亮,池水恼人的清。 让水下掩映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你闭上眼!”她愠怒命令。 陆宁澈带着紧张应声:“好。” 他闭上眼直直站立,双手举到身前表示自己没有威胁,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 这时候都不忘显一波心机。 苏晚栀嘴角微抽,眼角余光掠过男人健壮而不失美感的胸肌,继续装成惊惶的小白兔,转身想往岸边走去。 清凌凌的水声刺激着耳膜,陆宁澈情不自禁睁开眼。 灼热的视线和某个地方一样存在感极强。 若就这样放任她走了,如何对的他今晚的精心设计? 可如果他此时强硬将人揽进怀里,只怕女孩会恨他一辈子。 陆宁澈痴迷盯着她的背影,他跟在晚栀身后,墨黑的瞳孔里欲望与挣扎交织。 就在此时,天赐良机。 “小雪~” 是弄影寻找落雪的声音。 还没到岸边的苏晚栀旋身就朝他扑来,将他往水里按:“藏起来,快,藏起来。” 她压低的声音带着焦急,还有几分怕被人看到自己与别的男人赤身相对的心虚。 喜欢的人就这么撞进自己怀里,陆宁澈不自觉将她接住。 两人一同仰躺着沉入并不太深的池底,青丝如墨般散开,彼此肢体相拥。 苏晚栀潜下去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会凫水般,双手胡乱扑腾起来。 只听得一声闷哼。 却是她不小心…… 陆宁澈紧紧拥住她,趁机吻住她的唇。 苏晚栀掐住他胳膊的手用力。 彼此相拥的两人如同相互纠缠的人鱼,在清澈的水面划拨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若不是心疼怀里的女孩,陆宁澈宁愿就这么藏在水底下一辈子。 带着晚栀冒出水面,看着女孩攀着自己大口呼吸的可怜模样,他眼眸越发深邃。 仿佛有个声音不停的在脑子里蛊惑他吻上去。 苏晚栀屈辱的咬着唇,豆大泪水混合着月光珍珠般划过粉颊,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淫贼!” 连骂他的声音都带着娇娇的哭腔。 陆宁澈只感觉好似有电光直直窜向天灵盖,带来的是无止境的舒爽。 他瞳孔剧烈收缩,呼吸也猛然收紧。 可此时不是他放纵情绪的时候。 他还得装出无辜的可怜模样,恨不得黏在嫂嫂身上的视线也得羞赧的偏离。 “不是我,我也不知……” 双手护着自己身体,他脸比火烧云还红。 闹得苏晚栀气势都矮了一截,索性不再管他,径直朝着岸边靠近。 刚想上岸,便感觉到异常炙热的目光。 她羞愤瞪向男人:“还不快转过身去!” “啊?哦。”陆宁澈乖巧转身,还向更远处游了一段距离。 苏晚栀匆忙穿上衣裙,便慌张逃离此地。 陆宁澈看着她在月光下提裙奔逃的模样,婀娜身影恍如误入人间的神女,美得令人窒息。 收回视线,他在另一边靠岸,将手伸入水下。 眯着眼,呼吸凌乱。 满脑子都是女孩又羞又恼的模样。 “就差一点。”他有些可惜。 遗憾自己没能彻底得到她。 可若不是因为舍不得叫女孩痛苦,他又怎会在只剩下临门一脚的时候放手。 他叹息了声,借一捧明亮月光,打量起水中倒影。 明镜般的水底,他清俊面颊上两侧指印分外清晰。 还挺对称。 摸着自己的脸,他享受般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就是不知道嫂嫂手打疼了没。 另一边已经回房的苏晚栀放缓脚步,察觉到屋里有其他人气息,她也没有半分警惕。 只因来的并非陌生人。 朱厌侧躺在她床上,挑着双细长柳眉看她:“小栀儿特意唤为师来,是要为师欣赏你与旁人鸳鸯戏水?” 第120章 姑姑说过,不乖的人要受惩罚 朱厌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直袖衫,腰间系了根束带,将他那杨柳似的腰恰到好处的掐出来。 散乱披在胸前的长发,将大片敞露的白腻肌肤半遮半掩。 洒脱,不羁,又风流。 男人单手撑着脑袋,侧身屈膝躺在她的床上,挑着双狐狸眼看人,不用刻意抛媚眼,照样妩媚且多情。 他声音本就磁性,说话时尾音上挑,听在耳里像飘过一首令人心醉的曲调。 苏晚栀却听出了他调侃语气里的醋意。 她坐在桌旁,长裙拖曳在地,在陆宁澈面前羞怒的脸,此刻绽放着婉转笑意。 “姑姑来庄子之前,莫非吃了醋鱼?” 她吸了吸气,抬手做出掩鼻动作,“怎的一股子酸溜溜的味儿。” 朱厌轻笑,起身走向她,拢过她湿透的长发用内力烘干,用五指轻轻替她梳理。 男人在挽玉阁里时常扮作女子,或是因为任务,或是因为喜好。 但多数情况出现在她面前时,偏爱着男装。 朱厌俯身贴在晚栀耳畔,菱唇擦过她耳垂,色气满满的声音总充满难以言说的诱惑力。 “比起其他,为师更想吃的是小栀儿。” 苏晚栀扯过他衣襟:“姑姑从前可不是这样做的。” 随着她的动作,男人衣领敞得更开。 薄肌线条流畅分明,白能盛过羊脂玉。 相思两处也清晰。 她视线扫过,勾唇浅笑:“纸上谈兵,徒托空言。” 朱厌指腹拂过她微微红肿的唇,低头在上面轻咬了口,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轻轻放在床榻上。 “那便真刀实剑,如小栀儿所愿。”他随之俯身而上。 男人肌肤胜雪,菱唇覆有胭脂红,鲜明对比之下,将他妖娆的脸衬得越发妖冶。 他低下头,一点点靠近。 苏晚栀没给他撤离的机会,仰头便将他咬住。 炽热交缠的唇舌难舍难分,不是情投意合的旖旎暧昧,也非相互试探的啃咬。 而是两头疯兽相遇充满血腥味的撕咬和掠夺。 他们是一样的人。 像带毒的曼陀罗。 从一开始,就注定纠缠不休,也注定彼此吸引。 “嘶~小栀儿好生凶残。”朱厌红着眼控诉,额前垂落的眉心坠同他的唇一样鲜艳。 苏晚栀舌尖扫过唇边的血,将其咽入肚腹,唇边笑容如花绚烂:“姑姑输了。” 游戏的输赢非先喊开始的那个人说了算。 心软的人注定不能称王。 她反客为主将男人按倒,扯开他碍事的衣袍,狠狠一口咬在他右肩。 似骄傲的狮王,拿取自己的战利品。 凶猛的,不遗余力的。 将他咬得鲜血淋漓。 男人衣裳敞乱,青丝缠绕,媚眼迷离。 本就白腻的肤色,映衬着肩头的血,宛若雪地上盛开的曼珠沙华。 艳丽且淫靡。 苏晚栀扯开他腰带,将他双手绑在床架上。 朱厌含笑看着她,任由她动作,狐狸眼里带着惯有的宠溺,肩头血肉模糊的伤口连眉头都不曾叫他皱一下。 仿佛这种小伤在他这里不值一提。 腰间失去禁锢,本就松垮的长衫散开,露出光洁匀称的长腿。 苏晚栀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且仅有这么件遮羞布。 她手指不安分的戳了戳男人,蹙眉轻嗔:“哎呀,莫非姑姑是有暴露癖?真真是羞死个人~” 说着害羞的话,眼睛却眨也不眨。 盯得朱厌莫名燥热。 他轻哼了声:“人家还以为小栀儿是要为师献身,这才紧急唤了人家过来呢。” 这般不正经的调调,总带着些调情意味。 “徒儿看姑姑脸上,分明写着‘任君多采撷’几个大字。”苏晚栀眉梢轻挑。 他仰着头要大义献身般,抛了个多情媚眼。 “只要小栀儿喜欢,人家当然不会拒绝。” 论起风骚来,在这家伙面前,苏晚栀还是要甘拜下风的。 她塞了颗药丸进嘴里,像从前很多次那样,用嘴渡给朱厌。 再狠的毒到男人这里也成了甜蜜的糖丸。 吞咽下肚还不忘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小栀儿的毒术进步不错。” 苏晚栀冷哼:“没能将姑姑放倒,谈何不错。” 她拿出银针分别扎进他身体各处大穴。 包括那里。 朱厌凛眸:“小栀儿这是要做什么?” 她莞尔轻笑,下针动作没有半点犹豫:“姑姑说过,不乖的人要受惩罚的。” “嗯?”男人眯着眼。 苏晚栀放出蚂蚁大小的蛊虫,任由它们顺着银针方向在男人身上啃咬。 “姑姑是不是忘记自己向栀儿隐瞒了什么?” 坐在床沿,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蛊虫啃咬带着灼热热意,一点点麻痹着身体。 朱厌满面绯红,鬓边薄汗滑落,他勾人的狐狸眼中氤氲着水濛濛的雾气。 妖孽的脸多了易碎的脆弱感,呈现出勾魂夺魄的美。 叫人心痒难耐。 他不是不能挣脱腕间束缚。 但那样做的话,小栀儿会生气。 他十分乐意陪小栀儿玩这种颇有情趣的小游戏。 “冤枉啊,为师对小栀儿从来都坦诚。”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抬起腿,媚眼眨巴了下。 他难耐的动了动身体,穴位上的银针便快速颤动起来。 总有脆弱处感受极深。 苏晚栀敛起笑容:“那傅云鹤呢?” 朱厌又抛了个媚眼:“那是人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仿佛早料到她会觉察到两人有所关联,故而男人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回答时没有丝毫犹豫。 “难怪。” 难怪那个冰山脸好像对她很了解一样。 想到某个人,苏晚栀忍不住嫌弃的冷哼了声。 朱厌难受的投来求救眼神:“人家可从来没有向他透露小栀儿的消息,都是那家伙自己猜出来的哟。” 丝毫没对将傅云鹤出卖的事产生半分愧疚。 虽然身上有些不好受,但一想到某人会跟自己共享这痛苦,他心情不由好了很多。 苏晚栀收了针,蛊虫自发回到她手中的瓶子里。 “看在姑姑这样诚实的份上,徒儿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朱厌捉住她的手,狐狸眼习惯性眯起:“惩罚过后,是不是该奖励了,我的小栀儿?” 第121章 用力的狠狠的欺侮为师 苏晚栀被扯进朱厌怀里,尚能嗅到男人身上清爽的澡豆香气。 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似乎打定了要跟她成就好事的主意。 朱厌与她凑得更近,妖艳面容的诱惑力加码,红唇擦过她嘴角:“小栀儿,为师难受~” 眼角挤出两点晶莹,眨了眨,泪珠悬挂在长睫上轻颤。 说一声祸水也不为过。 苏晚栀被他拉下的手猛然收紧,无辜扯唇笑了笑:“以毒攻毒,以痛止痛的效果对姑姑来说,会不会更好?” 朱厌倒吸一口凉气:“小栀儿就不能对人家温柔点吗?” 却没松开她的意思。 在痛苦里寻找欢愉,似乎更能让他满足。 门外忽然传出动静,陆宁澈的声音在敲门声后响起:“澈来给嫂嫂请罪。” 苏晚栀指骨微屈。 朱厌呼吸猛然一紧。 苏晚栀抬手在他身上蹭了蹭,视线一瞥,冲他挑高了眉梢。 男人脸上妖娆的笑容凝滞,冷厉视线朝着门口方向射去,指间银光森寒的蝴蝶标就要脱手。 被苏晚栀截了去。 她瞪了男人一眼,轻启红唇:“我已经歇下,小叔且离开吧。” 朱厌从身后搂住她,妖娆的脸埋在她颈窝,故意使坏含住她耳垂辗转轻扯。 苏晚栀颤了颤,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吟。 门外正要转身的陆宁澈眸光一凛,脚步僵在原地。 他屏住呼吸听了会儿,屋内只传出细碎的啜泣声,眼中怀疑被愧疚取代。 “澈无意接近,受温池吸引,未曾想到嫂嫂会在那时出现。”他忍不住解释。 苏晚栀使劲捏住捣乱的朱厌。 男人摊开双手举在身侧,狐狸眼冲她眨巴眨巴连抛几个媚眼。 苏晚栀眼神警告他别再轻举妄动,而后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着沙哑的哭腔:“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声音里夹杂着些许讽刺。 她这几日每天夜里都会去温池泡一泡,某人若非有意为之,怎可能将时间卡得那般好。 连自己脱下的衣服,都故意往石头后藏去。 摆明了提前准备好美男计,就等着她掉进陷阱。 陆宁澈哪舍得就这样离去,他神色黯淡了些,嗫喏开口:“嫂嫂若有不快,只管拿澈撒气,澈愿承担一切,只求嫂嫂能够开心。” “澈这辈子从未与任何女子亲近过,身体也只嫂嫂一人看过……” 他似乎是害羞了,声音越压越低。 真心实意的道歉,听到后头倒像是想要毛遂自荐。 苏晚栀打开门,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连鞋袜都顾不上穿。 她盯着男人的脸:“今夜之事不论对错,还请小叔务必烂在心里。” “我、我不想夫君误会。”她擦了擦泪。 强硬的语气软化了些,杏眼里带了几分恳求。 陆宁澈羞红的脸蓦地一白,心脏犹如被长针穿过,疼得他不知今夕何夕。 他呆呆望着苏晚栀,好半天才张口,艰涩的应了声好。 “谢谢。”苏晚栀面上的紧张终于放下,她没再多看男人一眼。 一道门将男人痴缠的视线阻隔在外。 陆宁澈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深深看了已经熄了烛灯的房间一眼。 为了给男人制造机会,苏晚栀特意没安排人守夜。 回了房间的她脱去外衣,看向还坐在自己床上的朱厌:“姑姑怎的还不走?” 朱厌靠在床边,捧着自己胸口,柳眉微皱,楚楚可怜的望着她:“小栀儿将为师当成了什么?像龙影一样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 假模假样的抹了抹眼泪,仿佛只要她说一声是,就会立刻哭出来。 暗处无辜被殃及池鱼的龙影:…… 苏晚栀打了个哈欠:“姑姑怎样想都行。” “没良心的小家伙。”朱厌站起身,扭着腰凑近。 她视线划过男人衣襟下半隐半现的长腿,回到那张妖娆的脸上。 挑了挑眉,示意他有话快说,别打扰自己休息。 朱厌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上扬着尾音蛊惑的说:“小栀儿唤人家来,就只是为了问傅云鹤那家伙不成?” 苏晚栀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姑姑跟那死人脸天差地别。” 压根不像亲兄弟。 朱厌掩唇娇笑:“小栀儿觉得,是我美还是他更美?” “姑姑风华绝代,他自是望尘莫及。”她不吝夸奖。 朱厌心花怒放,俯下身与她脸对脸:“小栀儿很讨厌他?” 苏晚栀推开他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路上遇见的碍眼石,逃不过被丢开的下场。” 朱厌笑眯眯的表情一顿,听出了她话里的杀意。 他退后几步,一手扶着床架,侧身摆了个诱人姿势,将身上唯一长衫提起,露出匀称光洁的腿。 “为师有个能帮小栀儿教训他的好主意。” 苏晚栀狐疑的盯着不正经的男人:“姑姑这是要大义灭亲?” 朱厌朝她丢了个飞吻:“只有小栀儿跟为师最亲。” 两兄弟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苏晚栀始终没想明白,性格相差这样大的两人,怎会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她甚至想象不出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姑姑觉得,该怎么对付他?”她好奇的问。 却见男人妩媚的看了她一眼,便大咧咧往床上一躺,双腿张开。 “用力的狠狠的欺侮为师,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他们之间有着奇特的共感反应。 换句话来说,欺侮他等同于欺侮傅云鹤。 朱厌一想到傅云鹤那张冷脸露出屈辱难堪的表情,心情不由得更加畅快。 他还挺期待哥哥在小栀儿身上跌个大跟头的样子。 苏晚栀见他这不着调的模样,一脸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夜深了,姑姑该走了。” 毫不客气的赶人。 朱厌将衣领往下拽了拽:“长夜漫漫,小栀儿就不想跟为师共赴极乐?” 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精,正散发着勾人的魅力。 苏晚栀伸手在他肩头的伤口上按了按,止住的血再次溢出。 “计划遭到破坏,栀儿是会杀了姑姑的。” 她笑容甜美,话却无情。 朱厌叹气:“小没良心。” 离开山庄的他漾着笑容,傅云鹤那边却并不觉得美妙。 第122章 哥哥不如去死一死 傅云鹤作息向来规律,如无他事,每日亥时必已熄灯上床。 他平躺在榻,尚未恢复的左手平放在身侧,右手搁在腹前。 保持这个睡姿动也不动,便是整夜。 这日才刚入睡,唇上便传来酥酥麻麻的撕咬感,清晰的好似有个女人正趴在身上与他纠缠。 他掀开眼皮,清亮的褐眸透着股幽深的冷意。 随着奇怪的感觉在唇齿间扩散,舌尖竟弥散着一股难言的甘甜,像刚吃了块粘牙的糖。 身体的温度也随之上升。 傅云鹤重新闭上眼,右肩蓦地传来一阵疼痛,让他眉头皱得死紧。 这还没完。 仿佛万蚁噬身的疼痛游走在全身,某个受到特别关照的地方,更让他禁不住颤抖。 他猛地坐起身,鬓边湿汗凝结成珠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颚,呼吸不受控制的变得急促。 窗明几净的屋子,陈设简单,不摆杂物,跟他人一样一丝不苟。 坐在床上的他面容清冷无太多表情,微微下垂的厌世眼却无端洇漾水色,叫他这张禁欲的脸也多了丝媚态。 仿若神仙落下高台,纯净者沾染尘埃。 他右手紧抓住帷帐,拼命抑制住即将出口的喘息,太阳穴因隐忍而青筋鼓起。 然有些东西早在失控边缘,任他想要改变也无能为力。 当那阵汹涌毒浪般的炙热过去,他整个人已如淋了场雨,成了欲望控制下的落汤鸡。 屈辱,难堪,和怒意充斥在他清冷的眸子里。 起身沐浴后,正打算重新入眠。 软肋却好似突然被控。 柔软的触感犹似亲身体会,他宛如化成一朵雨云,在痛苦和欢愉的交织里浮浮沉沉。 直到交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欲。 但时间未免有些短暂。 他嗤笑了声。 似在讽刺某个让他今天体会到不一般感觉的人。 第二日一早他就找去了挽玉阁。 朱厌当然不可能在顶楼包厢接待他。 那可是他跟小栀儿的专属秘密基地。 他换了件骚气满满的红袍,照样袒露小片胸膛,长及脚踝的青丝仅用一根发带绑在身后,随着走动的步伐飘摇。 “哪来的妖风又把你这讨人厌的死鬼吹来了。” 懒散摇晃着手里的孔雀羽扇,他说话时总噙着独特调调,似嗔似怨的。 傅云鹤对他这样子司空见惯,淡定的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仿佛来这的目的只是为这一口茶,而非是来找他。 片刻后,才抬起冷如寒霜的眸:“你又忘了我的警告。” 两人一胎同生,虽然模样不像,却有着奇特的共感反应。 为了不让没用的情感影响自己,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勒令朱厌管控好自己的身体和情欲。 朱厌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羽扇:“可是怎么办呢,人家实在忍不住对小心肝动心。” 他曾以为自己就像恶鬼一样,蹲在黑暗的地狱里,享受着杀人的快乐。 直到不过十岁的小栀儿出现在面前,让他见到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他才发现生活也并非想象中那般枯燥无味。 刚开始不过是沉浸在养崽游戏里,也带着想要看看小徒弟的野心能走多远的好奇。 而今却发现没良心的小骗子已经成长到惊人的地步。 岭南一带已几乎落入她的掌控。 小家伙的“拂晓”,可不比他的挽玉阁差。 他就喜欢小栀儿有趣的灵魂。 同属一类人的他们,冷心冷情敢以众生为棋。 所以注定相互吸引。 傅云鹤冰冷的面容似涂上寒霜:“要么丢掉麻烦的感情,要么除掉麻烦的人。” 朱厌修长好看的手指拂过羽扇,兀的轻笑了声:“哥哥何必这样严肃。” 傅云鹤没有掩饰身上的杀气。 除掉碍事者是解决后续一切麻烦最好走的捷径。 要么杀了小栀儿,要么杀了他。 “傅红缨,你只有两个选择。” 他捧着手里的茶杯,指腹在杯沿摩挲一圈,抬起眸看向对面的人。 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朱厌眯了眯眼,他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起身摇了摇羽扇,高大身体前倾靠近傅云鹤:“正巧,人家的小心肝也很讨厌哥哥。” “要不哥哥先去死一死?” 傅云鹤眉头紧锁,兄弟俩四目相对。 一个怒意横生,一个神色慵懒。 “别那么严肃嘛,开个玩笑而已。”朱厌以扇掩唇,“人家在这世上可就哥哥一个亲人。” 他掩去狐狸眼里的厉色。 傅云鹤的脑子说不定将来对乖徒儿有用,还是留着给小家伙自己处理好了。 不说别的,当块磨刀石也不错。 “没什么事,弟弟我就先忙去了。”他扭腰转身摇着羽扇离开。 昨夜才被摸了几下就受到刺激就不吐不快。 肯定没叫小栀儿满意。 看来他得给自己调几副猛药去。 留在房间里的傅云鹤摩挲着茶杯,眸色几经变换后沉淀一抹阴暗。 那女人是个麻烦。 万不可留。 ----- 栖云山庄。 苏晚栀看着佃户在田里忙活的场景,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木棉繁果的景象。 它们的作用,等到特定时候可大了去。 但陆引章与高蟠早就结仇,三皇子江延松也将陆家视为劲敌,届时必然会出手设置阻碍。 若他们有心刁难,光靠江允辙这个太子可不行。 她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正思考着,身后传来陆宁澈的声音。 “嫂嫂也在。”尚未及冠的少年抱着书走来,与她隔了段距离站定,面上还泛着不自然的绯色。 苏晚栀一见他面色便冷淡下来:“小叔请便,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她脚步匆匆,带着弄影离开。 陆宁澈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笑容收了收。 不是没察觉到嫂嫂态度上的疏离,但他不后悔,至少他与嫂嫂更亲近了些。 昨夜水中旖旎的吻,比他躲在阴暗处偷到的更加美味。 他跟嫂嫂的亲密相处,那不会是第一次,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算有重重阻挠又如何,终有一日他会得到嫂嫂。 一定会。 想见的人不在,他自然也没了呆在这里的乐趣。 返回庄内居住的院宅,却恰好听到自己母亲跟嫂嫂商量回太师府的打算。 陆宁澈目光下沉,手里的书本也捏出褶皱。 他好不容易才寻来可以与嫂嫂独处的机会,却总有人想要破坏。 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第123章 嫂嫂本就属于他! 孟月回头,正对上男人凶狠的眼神,身体骤然一震。 “娘?”苏晚栀发现她异常,顺着她目光看去。 陆宁澈冲她露出羞赧的笑,颊边的酒窝令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母亲,嫂嫂。” 他此刻乖巧的样子,让孟月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只一颗心仍旧惴惴不安。 “母亲跟嫂嫂是在商量明日回府?”他皱着眉问。 孟月扯了扯唇:“为娘听算命先生说,新婚夫妻未满一年不宜分居太久。” 陆宁澈嗤声反驳:“母亲如何能偏听神棍所言。” 他温柔望向晚栀,“京中人多眼杂不比山庄僻静,澈是怕有人再想伤害嫂嫂……” 苏晚栀恍若被看穿了什么秘密,脸色白了白,脚发软般往后踉跄一步。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对面的人,却见男人含笑望着自己,桃花眼清澈澄净。 孟月搀扶住她,她虚弱的摇摇头,低眉垂眸周身笼罩着股忧伤。 “你胡咧咧什么,还不快完成你的课业去。” 孟月警告的看了眼自己儿子,扶着苏晚栀回房。 与晚栀分开后,她让身旁伺候的嬷嬷将陆宁澈叫到面前。 “母亲唤孩儿何事?”陆宁澈进门便问。 似乎预料到她想说什么,紧绷的神色里已然带着丝不耐。 他这张英俊的脸上还泛着微红未消的指印。 注意到这一点的孟月想到晚栀突变的脸色,猜测到什么的她温婉的面容兀的多了抹怒气和恨意。 她抬手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陆宁澈动手。 从幼时起,陆宁澈就是夫子口中的好弟子,他人眼里的小天才。 他自小也是乖巧懂事,从未让她操心过。 孟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向来听话的孩子会变成如今这样。 反骨叛逆,不顾伦常,肖想不该觊觎的人。 她眼里蓄着泪,捂着刺痛的心脏喘息,一脸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陆宁澈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舌尖顶了顶发烫的腮帮子,浑不在意的吐出一口血沫。 “母亲可消气了?”他勾唇问。 孟月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劝道:“澈儿,及时回头现在还来得及,你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错?”陆宁澈讥讽的笑了笑,“孩儿有何错在身?” 见他这执迷不悟没有一丝悔改的样子,孟月眼泪潸然而下。 “引章和小栀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你何必非要横插一脚?” 陆宁澈笃定开口:“大哥那种人给不了嫂嫂幸福。” 孟月见他仍我行我素,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你大哥自幼失母本就可怜,你何苦费尽心思与他争抢。” “澈儿,算娘求你好不好,莫要再做那等伤人害己的事了。” “等你及冠,娘便求老爷替你寻一门亲事,你会遇到更适合的女子。” 她苦苦相劝,就要跪下相逼。 陆宁澈将她扶住,桃花眼猩红盈满怨怒:“这世上不会再有嫂嫂这样让我心动的女子!” “当初亲是我接的,堂是我拜的,就连洞房,也是我牵着嫂嫂进屋。” 他满眼执着,“她本该属于我!她本该是我的!” 孟月似被他突然发疯的样子吓到,失去血色的唇颤了颤:“澈儿……” 陆宁澈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母亲从小总让孩儿让着大哥,你总说大哥可怜,孩儿就不可怜吗?” “我装乖扮巧努力学习,不过是想获得您的关注而已。” “可您呢?眼里只有陆引章那个顽劣不逊的草包,仿佛他才是您的亲儿子。” “这次,孩儿不打算让了。” “孩儿会将心爱的人抢过来。” 他松开搀扶的手,任由孟月痛苦的瘫坐在地上。 “母亲若打算以死相逼,孩儿不介意先行一步。” 陆宁澈失望的看着她,一句话将她的后路堵死。 孟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和敞开的房门,眼角的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她竟不知晓,原来澈儿对她有这般大的怨念。 想起从前自己因为愧疚,一门心思围绕着引章转,想要弥补他缺失的母爱,而忽略了亲生儿子。 孟月失声痛哭。 她不是一个好娘亲。 也正是她作为母亲的失败,才养成了澈儿这般偏执的性子。 可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跳入火坑? 她抹干净眼泪站起身,将身边伺候的人唤进来吩咐了几句。 没给陆宁澈反应时间,连夜带着苏晚栀回了太师府。 府里有太师和老爷在,澈儿定不敢肆意妄为,只有回去才是对小栀最好的保护。 却不知陆宁澈就站在身后,冷眼盯着马车离去。 他忽然笑了笑,眼里带着病态的疯狂。 回到苏晚栀住过的屋子,嗅着她独有的甜香气息,男人做了一夜缠绵不休的好梦。 他打算在庄园里多待几天。 毕竟吓着她了,总得给她缓一缓的时间。 他不会放弃的。 绝对不会。 抱着女孩盖过的薄被,他沉浸在有心心念念之人相拥纠缠的幻梦里。 ----- 见晚栀回来,陆引章高兴不已。 陆引章将披风盖在晚栀肩头:“夜间行路不安全,该提前传来消息,为夫亲自来接娘子才是。” 两人回到兰苑,他将人搂紧,“为夫想死你了。” 苏晚栀主动亲了亲他的唇,羞红着脸表达爱意:“妾身也对夫君思念万分。” “娘子提前回来,也是因为想我吗?”男人咧着嘴。 她看了弄影一眼,神色不自然的垂眸,小声应了声“嗯”。 弄影蹲了蹲身:“回姑爷,是因为宁澈公子寻去山庄,似乎惹了二夫人生气,二夫人这才匆忙带着小姐回来。” 陆引章眼神一变,心里将陆宁澈狠狠咒骂一顿。 “太晚了,娘子快随为夫同去休息。”他让弄影去叫水,要亲自伺候晚栀沐浴。 心里则思考着如何解决陆宁澈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第124章 陆引章的春天 木桶里的水晃荡不止,连带沐浴用的花瓣撒了一地。 纯洁无瑕的胴体如同一块美玉,诱惑着人在上方雕琢耀目的痕迹。 陆引章到底没忍住。 湿透了身体的他用绸巾将晚栀包裹,抱着放到床上后,便急不可耐的扯去自己的衣服。 两人坦诚相待,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吻如雨点落下,空气也变得灼热。 “我去拿暖玉。” 看着女孩渐入佳境,陆引章将眼底的自卑小心藏起,终是不忍她难受。 苏晚栀双臂将他缠住:“妾身曾从出云寺藏宝阁中读过一本古方,上面记载了可以刺激……的针法。” 她双颊羞红,难以启齿。 陆引章大喜过望:“试一试,娘子,我们试一试。” 都到这种时候了,死马也要当活马来医。 如今叫祖父知晓娘子能让他身体有感觉,他才终于摆脱了那常吃的苦药。 尤其是娘子没有嫁来府中之前,祖父每月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所谓灵丹。 赤红的丹丸吃进肚里还带着股难忍的腥味。 他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至于娘子所说的针法,有用无用他都想试上一试。 不就被扎几针的事。 此时一味信任自家娘子的男人,俨然已经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思考能力。 压根就没想过,银针封穴这种东西若出差错,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伤。 苏晚栀披着外裳拿过针包,让他摊开四肢躺好后,便凛眸下针。 她刚收针,男人便猴急的将他抱到身下。 “娘子,这次一定能行。” 苏晚栀欲拒还迎的看了他一眼:“妾身相信夫君。” 她这套针法勇于激发活力,便是快要死去的人都能强行吊上一口气。 自是有些作用。 但陆引章胎毒侵体,时间太长,对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几乎不可逆。 她也是见自己的……似乎对男人有用,这才想起以银针一试。 陆引章对她吻了又吻,亲了又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临到考场,他却又慌如没有做好完全准备的举子。 担忧到不行。 “夫君。”苏晚栀轻唤。 她娇媚面容近在咫尺,含羞带怯一眼勾魂,直直望进人心里去。 “娘子,我真的回来了。”他眉梢染尽喜色,将怀里的人拥紧,吻住她红唇。 他好像来到了春天,心里头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激动涨红了一张俊脸。 心里想终于可以摆脱天阉身份。 奈何天不遂人愿。 单枪匹马为国赴会的将军,死在了嘉峪关外。 他想象中的赤手空拳横扫天下,愣是成了个笑话。 直羞得他无地自容。 他扯过薄被默默盖住自己,将脸埋在枕头里不敢面见自家媳妇。 心里的花才开了没多久就枯萎了。 苏晚栀忍住笑:“夫君已经很棒了。” 陆引章尴尬的看向她:“要不娘子再扎为夫几下?” “夫君,书上说这针法只能用一次。”她拒绝了男人的提议。 这倒也没骗他。 过犹不及,反损阳元,亏虚生气。 起来收拾一番后,他复又爬上床。 陆引章将她抱住,一只手穿过她后颈,一只手替她按摩身体。 目光飘忽了下,他略有些心虚的为自己找补:“这次是因为为夫没有准备好,才不曾施展出全力,下次一定能叫娘子满意。” 苏晚栀侧身埋进他怀里:“都怪妾身针法逊色,才没能叫夫君展现出最勇猛的一面。” 陆引章红着脸:“为夫还要谢谢娘子才是。” 两人相拥而眠。 翌日晨起,男人又兴致冲冲来替她描眉,还亲自上手替她挽了个简单些的发髻。 恨不得包揽自家娘子的一切起居事宜。 见他似要将自己的脸盯出花来,苏晚栀问他:“夫君可是有话要说?” 陆引章迟疑开口:“娘子可想回家看看?” 苏晚栀摇头:“有夫君在的地方,才是妾身的家。” 男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娘子在哪,为夫便在哪。” 两人浓情蜜意胜新婚,若有旁人在,只怕要肉麻得直搓胳膊。 陆引章扬起笑脸:“其实为夫是想问娘子,想不想去岭南散散心。” 苏晚栀脸色一变,惊愕看着他,眼里含着泪光:“夫君是要赶妾身走?” 一见她泪盈于睫,陆引章心就抽痛了下,立刻慌张搂着她安慰。 “娘子别误会,是表弟说皇帝姑父有意命他去崇州一趟。” 男人没有提及江允辙去崇州具体是因为何事,只表明若她愿意,便找机会带她一同前往。 他原对远行没什么兴趣,只记得娘子说过自己出生于岭南,这才想问她一问。 可晚栀当初是被家人卖给老太君,他又怕娘子想起伤心往事,故而开口前有些犹豫。 最重要的是,他也想借机摆脱陆宁澈。 今年科举成绩一律作废,来年那家伙必会重考。 只待他榜上有名,再让表弟将他打发出京城,便能解后顾之忧。 苏晚栀感动的望着他:“夫君~” 她当然乐意去。 就算陆引章今日不提,她也会暗示对方自己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姊妹与兄弟。 好假风使船,与江允辙同行。 至于他为何会去崇州,陆引章或许不知晓缘由,她却再清楚不过。 萧云交给她的那封血书,她第一时间借江允辙之手呈于御前。 皇帝早有削弱世家势力想法,且极其在乎民间威望,必然不会放过这次送上门的机会。 而铭钰上次借机登门,她与男人在夜里谈了个交易。 那便是想要自己助他破劫,便要满足她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便是要他以国师名义,预言崇州水患浮尸百里。 这在上辈子真切发生过。 定神堰塌,洪水肆虐,伤民数万,百米见尸。 距离现在不过四个月。 前世水患重大隐瞒不住,这才传至京都,太子临危受命,然为时已晚。 皇帝为维护天子威望,以赈灾不力再废太子。 而今有国师预言在先,江允辙赈灾时机便也相应提前。 这般好的扬名机会,她如何舍得浪费。 第125章 赫连苍的探究 “娘子若不想回伤心地,咱们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大雍幅员辽阔,多的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 他正好又是个无官职在身的闲人,别的不说就时间最多。 等将赫连苍那个卷毛羊送走,他就去求皇帝姑父看在他劳心费神接待外客的份上,多给他些赏赐。 嘿嘿嘿,金银珠宝全给娘子。 到时候娘子高兴了,再给他扎上几针。 就可以—— 天为被,地为床,青青草上嘿嘿嘿。 想象自己大展神威的画面,陆引章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一整个美滋滋。 瞧着他眼神飘忽俊脸酡红的微醺模样,苏晚栀便知他定又在想什么羞人的事。 男人如困兽初初脱笼,好不容易找到大显身手机会,奈何实在不尽如人意。 但自己那套针法也着实给了他希望。 食髓知味下,贪婪沉溺无可厚非。 这不,总也想着在她身上重新找回场子。 苏晚栀眸光一转,伸手便拎着男人耳朵:“夫君与妾身说话都能走神,可是在想别的女人?” 芙蓉面上尽是委屈,手下力道却没松懈。 陆引章被她揪着耳朵,浑身都软了下来,眨巴着眼求饶:“为夫脑子里都是娘子的模样,哪有空想别的女子。” “男子也不会。”他又补充一句。 他皱着脸装可怜,眼里却满是宽慰。 这几日娘子不是闷闷不乐就是娇娇带泪,他差点忘了娘子还有力大无穷泼辣飒爽的一面。 自宫宴后,娘子便心事重重宛若失魂,他心都快要疼坏了。 如今见娘子恢复往日生机,直让他打心眼里高兴。 苏晚栀松了手,含情目斜睨他一眼:“夫君脑海里,妾身都是何种模样?” 陆引章眉宇笼上骄傲:“自然是温柔美丽贤惠大方……媚眼如丝勾魂夺魄含羞带怯泪光涟涟——” 好端端的夸奖听得人心喜耳顺,然越到后边越是不正经。 羞得苏晚栀面染潮红,着急忙慌堵住他的嘴,左右瞧瞧见没人才暗自松口气。 这般娇俏模样迷得陆引章眼神炽热,没忍住舔了舔唇边玉指。 “夫君!”苏晚栀嗔他一眼,将他推开小跑着出了里屋。 陆引章跟她好一阵腻歪,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兰苑。 心里恨不得将赫连苍这阻碍他跟娘子卿卿我我的卷毛羊赶紧送走。 苏晚栀面上娇羞褪去,敛眸陷入深思。 据龙影打探,赫连苍留在大雍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寻人。 前世老太君死后,侯府便大不如前,淮阳侯临老上阵马革裹尸,李家便也彻底没落,空有爵位承袭。 她虽一心关注家宅琐事,但对军国大事也略有耳闻。 譬如静淑公主和亲北漠,两国签订和平盟约。 然而仅仅才过半年,北漠便以帝君最宠爱的皇子客死大雍为由,撕毁盟约出兵入侵。 镇国大将军楚帆捍卫疆土与北漠大军对抗,二儿子却死在一场夜袭里,被敌方枭首祭旗。 未能等来援军的大将军浴血奋战,连失三城后畏罪自刎。 幼子也被斩断右臂成了废人。 可怜楚家世代忠良,却落得家破人亡下场。 而年初苏晚栀便命人给边疆送了封密信,至于楚将军相信与否全看他自己。 她肯出手相帮当然不仅是因为出于对楚大将军的敬佩与怜悯。 楚帆虎符在手,掌二十万正威军驻守边域十城。 他的人情价值不可估量。 更重要的是,永安王妃乃楚帆亲女。 事先有了筹码在手,将来谈判她便能立于高地。 苏晚栀眉头皱起又松开。 赫连苍要找的莫非就是那位失踪了的小皇子? 这般看来,北漠夺嫡之争亦不输于大雍。 赫连苍此人属实心狠手辣,除了最强的竞争对手不说。 还借亲弟弟尸骨栽赃陷害,发动两国战争,以致民不聊生,只为了达成统一野望。 “小姐,这是太子府管家亲自送来的。” 王嬷嬷进门。 替苏晚栀打扇的弄影好奇的盯着她手里捧着的木箱子瞧。 此时才不过四月,便好似已经入夏,燥得人心烦意乱。 苏晚栀示意她打开,便见里面是一沓田宅铺子的地契。 除了她要的那些,还额外多了几家,正是傅云鹤当初另外圈出的地方。 许是出于宫宴上那次邂逅的愧疚,江允辙单方面将其视作了补偿,不曾收她一分一毫。 她挑了挑眉:“嬷母,都收着吧。” 起身带弄影上街,正好去几个铺子瞧一瞧,看看适合置办哪种产业。 苏晚栀换了套简单衣裙,素色交领襦裙外搭薄纱半臂,随意挽了个同心髻,照例将面纱戴好。 弄影和言一各站一边跟在她身后。 她要的几家铺子都在不显眼的地方,都在长街尾端。 原先经营的多是杂货,生意瞧着也不大好。 思考过后,她打算将其变更为布庄和绣坊。 临城几座田庄则私设纺织作坊,规模可适当扩大些,多招心思细腻的女商。 京都布庄绣坊四处开花,她跻身而入没什么竞争力,然事实上她也并非为了赚钱。 等时机一到,她自有妙用。 刚从思绪中回神,一辆马车从长街呼啸而过,吓得周边小贩人仰马翻。 一个妇人为护孩子摔倒在路中,周遭的人似乎已经能够预料到她的结局—— 将会被踩成一摊肉泥。 随着车夫一声长吁,骏马掀起前蹄最终没有踩下,妇人和孩子险险躲过一劫。 苏晚栀视线从不远处茶楼掠过,收回目光后上前伸手将妇人扶起。 “没事吧” 她关心询问。 妇人抱着孩子摇摇头,连声道谢。 马车里的人却并不乐意见到这和谐一幕。 因为车身颠簸而导致被撞了脑袋的江惠宁,人还没出轿厢,鞭子就先抽向车夫。 “没用的家伙!” 她一声怒斥,钻出轿帘来,盛满怒火的目光将背对自己站着的苏晚栀锁定。 “大胆贱民竟敢阻拦本公主的座驾!” 她跳下车,手里的鞭子狠狠甩过去。 “小姐!” “大少夫人小心!” 言一本以为她是来对峙,谁知竟直接出手伤人。 立马丢掉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迎身去挡。 那鞭子却已经被苏晚栀握在手里。 茶楼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赫连苍半探出身体,盯着苏晚栀的鹰眼里划过探究。 第126章 多喜乐,常安宁 “很久没见过这般有趣的人了。” 男人幽蓝眸子里星光聚集。 陆引章拍了拍他的肩:“什么有趣?” 循着他目光看去,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不是我家娘子吗?”陆引章一脸惊喜的从观景窗上飞身而下。 也不顾还在叫嚣的江惠宁,一把将晚栀抱在怀里。 他眼里除了心心念念的自家媳妇,压根就没旁人的影子,一张如玉俊脸堆满傻笑:“娘子,你是特意来找为夫的吗?” 娘子果然爱他爱到不可自拔,才分开小半天就忍不住想他想到来寻他了。 苏晚栀疑惑望着他:“夫君怎会在此?” 陆引章的心好像中了一箭。 原来娘子不是为他而来的啊。 不过没关系,他就当娘子是特地来找他的好了。 他笑嘻嘻的说:“自然是娘子在哪,为夫便在哪。” 苏晚栀含羞低头:“好些人在呢。” 江惠宁见两人旁若无人调起情,将自己这个堂堂皇帝亲封的静淑公主忽略了个彻底,一脸愤恨盯着陆引章。 “又是你这个浑球,还不快给本公主让开!” 陆引章挑眉:“是你啊,江小鸟。” 又听到这个让人讨厌的绰号,江惠宁愤愤扬鞭,被他一把拽住。 “你敢当街抽人,看爷不到表弟那告你的状。” 江惠宁翻了个白眼:“陆浑球,除了这个你还会些什么?” 话是这般说,她却乖乖将鞭子丢给了身后的侍女。 两人跟稚童一样当街大吵。 苏晚栀偎依在陆引章胸前,举起自己的手:“夫君,妾身的手好痛啊。” 陆引章一见她掌上红痕,立刻气红了眼,怒瞪向江惠宁:“敢欺负爷的娘子,江小鸟你死定了!”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江惠宁往后躲了躲。 “夫君。”苏晚栀拦了拦。 当街殴打公主,真要是传到宫里,难保某些人不会借机生事。 陆引章搂着她,恶狠狠盯着对方:“要不是爷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不打女人的规矩,江小鸟你今天别想安然回公主府。” 江惠宁气得磨牙,她就没弄明白了,刚才那女人接她鞭子的力道都差点将她拽过去。 怎的陆引章这浑球一来,她就完全变了副弱柳扶风的姿态。 “又不是本公主主动惹事,要怪就怪你的女人不长眼睛跳出来挡本公主的路。” 她撅着下巴一脸骄横,“本公主还没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呢。” 马夫捂着被抽了一鞭子的胳膊,颤巍巍上前行礼:“禀公主,方才是有一对母子突然冲出,拦车的并非这位小姐。” 小孩子挣脱了母亲的手,那妇人护子心切才急急扑出来。 苏晚栀看向身后,趁她与江惠宁对峙时,那妇人出于害怕已抱着孩子悄悄离开。 她拧眉:“公主殿下代表的是皇家颜面,教唆马夫当街横冲直撞实属不该,若伤到百姓引起民愤参至御前,殿下难辞其咎。” “娘子说得对。”陆引章冲江惠宁捏了捏拳头。 两个人在京中都臭名远扬。 一个嚣张跋扈,一个顽劣不堪。 熟料碰在一起也如火石相撞,谁也不肯让着谁。 江惠宁傲慢的表情收了收,心虚气短的看向苏晚栀:“怪错人是本公主不对,本公主向你道歉。” 说到后半句时声音细若蚊蝇。 卸下蛮横神色的女孩,鹅蛋脸瞧着都多了几分可爱。 她敛眸,不让人看见眼底的哀愁。 倘若让父皇治罪就能躲过和亲命运,她倒宁愿脱掉这身华服到大牢里蹲上一蹲。 总也好过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苦寒之地去。 苏晚栀仔细观察她表情,见她眼眶泛红眸中水色未消,分明不久前才哭过。 想必是在宫里受了委屈,才急着找人撒气。 她大度表示不在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民妇只盼公主殿下多喜乐,常安宁。” 江惠宁眨眨眼:“你可比陆浑球讨喜多了,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 虽有故意贬低陆引章的意思,但她也没掩饰自己对晚栀的欣赏。 陆引章权当是对自家娘子的夸奖,连带着看她也顺眼不少:“那是。” 江惠宁命侍卫给那些被撞翻的摊贩赔钱,给陆引章留了句警告:“今天的事你最好别让大哥知晓,不然本公主撕烂你的嘴。” 陆引章回她一声冷哼。 坐上马车的江惠宁想到自己跟母妃大吵一架的事,忍不住又想哭。 她不明白自己就算不是母妃想要的儿子,可好歹也是她十月怀胎所生。 为何母妃却要那般怨恨她。 竟主动要她和亲,将她往火坑里推。 “公主殿下,您哭了。”侍女担忧的递来锦帕。 她接过来擦了擦眼角,故作坚强:“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主哭了?” 侍女应声:“是的,公主殿下,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你个笨丫头说话都不会。”江惠宁戳戳她额头,“以后记得日日祝本宫多喜乐,常安宁,知道了吗?” 侍女捂着脑袋连连点头:“公主殿下多喜乐,常安宁。” 江惠宁深吸一口气而后呼出,瘫倒在马车上,双眼无神的盯着车顶。 扯了扯嘴角,笑容里装着讽刺。 多喜乐,常安宁。 连她亲生父母都不曾对她说过这般美好的祝愿。 她却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嘴里听到。 长街上,陆引章捧着晚栀的手,坚持要带她去医馆瞧瞧。 苏晚栀拒绝:“只是瞧着醒目,转眼便消了。” 连伤口都没见着,不过是留了道红痕罢了,男人都急得好像她快要没了半条命似的。 真不知道自己将来离开时,这家伙如何受得了。 赫连苍向二人走来,视线划过晚栀落在陆引章脸上,他扬了扬眉梢:“小夫人连血都没流一滴,贤弟何必大惊小怪。” 陆引章瞥他,搂着晚栀,满脸骄傲:“你这莽夫懂什么。”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舍得对方受哪怕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罪的。 就像他对娘子这样。 赫连苍摸着下巴思索:“小夫人不畏强权,确有几分我草原女子的飒气。” “不知小夫人可有想过去北漠一游?” 他肆意打量着晚栀,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 第127章 被维护的小娇夫 陆引章将晚栀护在怀里,警告的摸了摸腰间的剑。 苏晚栀抢在他之前开口,用和男人如出一辙的目光将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如果草原上都是像赫连皇子这样凶神恶煞,说话不经大脑的的野蛮人,我大概不会考虑您的提议。” 她礼貌微笑,毫不避讳的迎上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赫连苍眸光凌冽几分,兀的笑出声:“本王对小夫人并无恶意,还请原谅草原男人猛兽般的直接。” 苏晚栀杏眼生波:“未开化的禽兽,的确需要学习君子之道。” 陆引章恍然大悟:“原来赫连兄弟留在大雍,是为向咱们取经。” 夫妻俩一唱一和,赫连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任二人逗弄的兽类。 北漠崇尚猛禽的桀骜,野兽的凶悍。 但禽兽在中原似乎并非什么好词。 他难得产生将外人带回草原的兴趣,被这么直白的拒绝,他还挺遗憾。 右手贴左胸行了个草原礼,他放低了些姿态:“若是文化差异叫小夫人产生了误会,还望给小王一个赔罪机会。” 陆引章挡在晚栀跟前,遮住他玩味的视线:“你先自己玩去吧,爷要送娘子回府。” 如果不是皇帝姑父的要求,他真想将这只听不懂人话的卷毛羊,一脚踢到他最爱的草原去。 姑母的生辰也贺了,这人还不愿意滚回北漠。 难不成是对他大雍别有企图? 他得跟表弟好好说说,让表弟用他聪明的脑瓜子,想个办法送佛归西。 省得这家伙老对自家娘子献殷勤。 他就不懂了,北漠是没女人了吗,怎的一堂堂皇子到了别国,就爱恬不知耻的盯着别人的媳妇看。 赫连苍幽蓝眸子眯了眯,玩笑般开口:“贤弟这样防着本王,莫非是因为自卑,怕本王将小夫人从你身边抢走?” 陆引章只觉得心窝子被扎穿。 卷毛羊说的还真没错。 娘子就像天边圣洁的月,而他就是地里的泥。 就连表弟都对娘子赞不绝口。 从发现自己弥足深陷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到患得患失里,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娘子会离自己而去。 苏晚栀牵着他的手,冲赫连苍讥诮的笑了笑:“看起来赫连皇子在大雍的这些天收获不错,还学习了中原人的风度。” “可惜只是皮毛。” 她好心指引,“若您想学到更多东西,不妨先独身到市井中去,先敬百姓为良师。” 赫连苍嘴角一抽,哪里听不出她这是在讽刺自己连大雍平民都不如。 这有趣的小夫人真是好一张利嘴。 比他草原上的海东青都要锋锐。 陆引章冲他斜勾嘴角,挽着自家娘子胳膊,化身被维护的小娇夫,心里一阵暗爽。 看着娘子为自己冲锋陷阵,与那卷毛羊唇枪舌剑。 他的心都快要暖化了。 赫连苍学着中原礼节抱拳:“小王受教。” 他盯着苏晚栀,眸中幽光湛湛。 仿佛一只凶狠旱烈的秃鹫,锁定了眼前的猎物,等待着一击必胜的良机。 苏晚栀厌恶皱眉。 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眼神。 看她如同待价而沽的货品。 又像是势在必得的宠物。 让她想挖了他那双眼睛。 “在我们大雍,粗鲁的野蛮人没哪个女人会看上。”陆引章朝赫连苍摆摆手,“天有些热,赫连兄不如自去一旁避避凉,爷跟娘子就不奉陪了。” 两人携手离开,没再多给男人一分关注。 赫连苍收回视线,问身后钻研中原文化多年的手下:“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手下躬身:“殿下是要听实话?” “说。”赫连苍将手放在腰间弯刀上。 手下轻咳一声:“那位陆公子是要殿下哪里凉快就哪里待着去。” “哼。”赫连苍周身气势一寒。 嫌弃他野蛮? 他终有一天会叫大雍尝尝野蛮人的厉害。 转身回驿站,他又问:“人还没找到?” “回殿下,属下已发动部分暗桩,仍不曾有小殿下消息。” 他目光骤然一冷。 手下腰弯的更低:“请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小、小杂种的藏身之处。” 见他改了口,赫连苍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苏晚栀与陆引章在宁安街逛了逛,这才回到太师府。 “夫君与公主殿下似乎关系不错?” 她揭了面纱,疑惑的问。 “怎么可能!”陆引章立刻看向她,见她表情除了好奇没有其他,紧绷的脸色才放松。 但他还是忍不住保证,“娘子你别瞎想,我跟江小鸟纯粹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差跪在神佛面前发誓了。 苏晚栀板起脸故意逗他:“妾身该瞎想什么吗?” 男人立刻将两人相识过程掰开来解释。 “江小鸟是表弟的跟屁虫,那死丫头小时候就跟我不对付,生怕我跟她抢表弟的关注。” 他说江惠宁在高贵妃的湘云宫过得并不如意,幼时就常遭宫人怠慢。 江允辙发现后帮了她一回,就被小丫头粘上,跟狗皮膏药似的。 后来大了懂得避嫌,才没老往东宫跑。 苏晚栀不解的皱眉:“堂堂公主殿下,又是贵妃之女,如何会遭遇不公?” “那帮趋炎附势的家伙,多是看主子眼色行事。”陆引章啧了声,“高兰芝就不是个好玩意儿。” 对江小鸟动辄打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虐待养在自己名下的情敌的孩子。 可她偏偏就是江小鸟的生母。 就连两人模样,都有三分相似。 苏晚栀想起江惠宁前世的结局,脑海中笼起一片疑云。 和亲自古有之,但文周帝子嗣不算多,怎么也不该直接让贵妃所出的亲女去。 多半是从宗室择人封为公主代替。 江惠宁落得那般下场,多半是有人推波助澜。 她今日那模样显然是受了委屈,刚从宫里出来。 能叫她哭得这般伤心,恐怕是最亲近之人。 难道是高贵妃? 就因为恨女儿生下来非龙子,而叫自己丢了中宫之位,便推亲女入北漠火坑? 若是这般,那她真是又蠢又毒。 但这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 苏晚栀收回飘远的思绪。 陆引章吻了吻她的眉头:“娘子,咱们不提她了,为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128章 傅云鹤,你的欲望又是什么? “嗯?”苏晚栀望着男人。 陆引章凑到她耳边轻咬了下她耳垂:“高蟠被大蛇咬了小虫子,成太监了。” 苏晚栀身子娇娇颤了下,眼珠子转了转才咂摸出他话里的意思。 “是……夫君做的?”她杏眼闪着碎光。 似想起宫宴上的事,她抿了抿唇尚且存了几分后怕。 陆引章见她如此,霎时有些后悔提这件事。 “为夫正要动手,就听说那厮带万花楼的姑娘去野外时着了道。” 他安慰的抚了抚女孩的背,“只能说高小虫自作孽,连老天都看不过眼。” 高蟠贪淫好色,最爱寻欢作乐,当日在宫宴上和跟班李立密谋找个宫女寻刺激。 他带着表弟的影卫暗中抓住李立,卸了他两条胳膊,快将人打得半身不遂,也只问到这些。 而那宫女早在当日就被杖毙丢入乱葬岗里。 再深挖又怕影响娘子声誉,线索也便断在这里。 苏晚栀伏在他身上,含泪点头,因他提到高蟠而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 她可不相信什么天谴。 高蟠好巧不巧绝了孽根,只可能是人为设计。 宫宴当日之事,真正知道内情的不多。 陆引章不屑于撒谎,若是他做的,只会当面邀功。 铭钰身为佛子,纵是愿意为她主动破杀戒,也想不出这般阴损的法子。 那么,便只剩下江允辙了。 她眸光闪了闪,很难想象光风霁月翩翩君子般的男人,计划这等事的模样。 让赫连苍当街吃瘪后,陆引章第二日再见他都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便是男人明嘲暗讽:“小夫人这般强势,倒显得贤弟只会躲在女人身后。” 陆引章鼻孔朝天:“有人疼就是这样,赫连兄只怕永远也体会不到。”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赫连苍瞧着他嘚瑟模样,只觉得他脸皮堪比城墙厚。 ----- 太子府,书房。 江允辙执笔挥毫,水墨丹青跃然纸上。 画中女子衣袂飘飘,气质空灵如仙,耳垂上坠着一对翡翠嵌珠耳珰。 即便没有细致绘出五官面貌,也能叫熟悉晚栀的人认出是她的身影。 他定定凝视着画卷,脑海中却浮出宫宴中的一幕幕。 背后的假山石冰凉,娇喘微微的女人似月光般融进他身体。 柔软的攀附,动人的吟哦。 一声声“殿下”的呼唤,逼得他将满满当当的爱意潜藏进最隐秘的渊谷。 就像一场叫他沉溺的幻梦。 梦醒时分,那些被挤到角落里的愧疚,复又像暴雨般冲刷着他的心脏,将他翻来覆去的折磨。 正要描摹人物五官的笔悬停在纸上,他最终叹息着收回手,将狼毫放回笔架。 此生唯一让他心动的女子,却非他所能肖想。 他无法面对这样卑鄙无耻的自己。 更不能对不起表哥。 然而有些东西,非理智所能束缚。 他仍无法控制的想她,念她,梦里梦外,睁眼闭眼全都是她。 将画卷折叠,小心翼翼的放进锦盒,连同他们邂逅第一晚她遗留的面纱一起。 叩门声响起。 “进来。”他将锦盒收进桌屉。 傅云鹤白衣如雪,胸前鹤鸣松枝。 左手随袖衫垂落,右手虚握搁在腹前。 他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狠。 上回为了给江允辙解毒,自作主张将晚栀同江允辙关在一起,自知越矩的他主动去刑堂领罚断了左臂。 之后更未用药救治,只说该是如此。 像是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 而晚栀之所以断定他与朱厌关系匪浅,更是因为曾故意拽他断手趁机下毒,却对男人无甚效果。 仿佛傅云鹤也曾以身炼药,百毒不侵。 “殿下身体看起来恢复许多。” 傅云鹤看向桌前的人,眼尾微垂的眸子冷冷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却如灵镜般带着仿若能够洞悉一切的清明。 江允辙脑海划过女孩蜷缩在他怀里,将柳腰款摆的香艳画面,耳尖不由飞染胭脂。 他掩唇轻咳了声:“许是云鹤向九鸢求来的药起了作用。” 傅云鹤没有拆穿他。 只要能保江允辙现在不死,他乐见其成。 想起几日前身体的失控,傅云鹤拧了拧眉,这种受人左右的感觉令他十分不适。 可升腾而起的杀意,最终泯灭于尘。 在江允辙体内余毒未清之前,他不仅不能对那女人动手,还得确保她的安全。 江允辙扶桌而立,瑞凤眼落向他时,忽闪过一丝锋芒:“高蟠,是云鹤设计?” 将高蟠引到荒郊的人,乃万花楼的花魁娘子。 而万花楼背后的主子,是他三弟。 能叫毒蛇一口中的,恰好废了高蟠命根子,非内域人所能。 他不想怀疑与自己出生入死多次的好兄弟,奈何自身的敏锐力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都说无巧不成书,但天底下大多数的巧合,都是人为设计。 包括当初毒发时晚栀恰到好处的现身。 只他不相信会有女子傻到主动献身自毁清白,这才压下了心中初现端倪的怀疑。 且表嫂与表哥夫妻恩爱,对他也几番回避。 更让他觉得当初是场意外,而自己强人所难。 自愧无解。 傅云鹤眉头舒展,面色平静无澜:“微臣不过是遵照殿下命令行事。” “此废非彼废,孤的意思是小惩大诫。”江允辙眼皮跳了跳,“此番,高相怕是会逼急跳墙。” 高蟠虽与三弟走得较近,但高丞相老奸巨猾,左右逢源态度并不明朗。 断其子两条腿高俅尚能隐忍,若叫高蟠断子绝孙,则不然。 傅云鹤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 “微臣命人抓了那风尘女的地下情郎相威胁,她自对某言听计从。” “此招虽险,或可祸水东引。” 让高家去与江延松的母家徐家斗。 江允辙抿唇:“余下的事,你且放手去做吧。” “是 ,殿下。”傅云鹤离开书房。 行至门外,脚步微顿,薄唇掀起一角。 “将人撤回吧。” 隐在暗处的近龙影卫道了声:“是”。 人人皆是欲望之奴。 傅云鹤,你的欲望又是什么? 江允辙负手站在窗前,漆瞳如墨幽暗聚集。 “殿下,静淑公主来府。”侍卫前来通传。 第129章 找到了 “太子哥哥!”江惠宁一见江允辙便眉眼弯弯,小跑迎过来扯着他袖摆撒娇。 江允辙却是肃着脸,将眉头紧皱:“惠宁,你可知错?” 江惠宁双眼瞪圆,不打自招:“是不是陆浑球来向大哥告状了?” 江允辙走向堂中,温润隽秀的面容显出几分淡淡的疏离。 他没说话,女孩吓得不轻。 江惠宁在他身后站定,乖得跟小鹌鹑似的。 “太子哥哥,我知道错了。”她瘪着嘴,随时要哭出来,“我不该刁蛮任性,更不该出手伤人。” “我已经道过歉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 在整个皇宫里,她最喜欢的便是皇后娘娘,和同样温柔的太子哥哥。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幻想过,要是皇后娘娘是自己的生母该有多好。 人人皆以为她是贵妃所出,最先在父皇那挂名有封号的公主,享受的必定是无尽恩宠。 然个中心酸,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从出生起就是个错误,所以母妃不爱她甚至怨恨她。 无数次的挨打和生病,从未得到过母妃的怜惜,仿佛她活该成为母妃争宠的工具。 她印象中的母妃总是歇斯底里、面目可憎的样子,像地狱里的恶鬼,将数不尽的仇怨堆积在她身上。 化成身前背后隐藏在衣裳底下的累累伤痕。 小小的她以为天底下所有娘亲都是母妃这样的,麻木的她从未想过反抗。 因为母妃说一切都是她该受的,是她害了她,也害了高家。 是她罪有应得。 直到太子哥哥温柔的将偷偷跑出湘云宫的她牵到皇后娘娘面前,她才知道原来这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 她突然有了反抗的勇气,在父皇面前露出了胳膊上的伤。 只记得那之后湘云宫的奴仆被换了一批,母妃也因为看管不力被禁了三个月的足。 跟以前那些学着母妃样子,不拿她当回事的宫人相比,这些后来者学乖了许多。 就是面对她时总战战兢兢的,像是害怕她会将她们一口吃掉似的。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们是怕重蹈原先那批人的覆辙。 之所以畏惧她,是打心眼里认为,父皇命人处死的那批宫人皆是受她所害。 她恶毒跋扈、仗势欺人的名声也便疯传了出来。 其中也有母妃的手笔。 母妃没有哪一刻希望她过得好。 怨恨的诅咒她听着听着也便习惯,至少身体上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受到摧残。 所以恶毒一点又何妨呢。 起码她保护了自己。 江允辙叹了口气:“惠宁,当街伤人一事,若遭御史弹劾,禁足都只是小事。” “她也跟太子哥哥说了一样的话。” 江惠宁眨眨眼。 她终于发现那女子身上的气势和谁相似了。 江允辙眸光微动:“谁?” 江惠宁点头:“我不小心伤的那人,好像是陆浑球新娶的娘子。” “她不仅劝说了我,还祝我多喜乐,常安宁呢。” 提到这个,女孩满眼亮晶晶的像闪满了星火。 江允辙眉头舒展,眸中柔情满溢。 她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她……”江允辙迟疑开口,“她可有伤着?” 小心藏着眼里的关切,不敢叫人发现。 明明多次警告自己不可深陷,然而一旦涉及到晚栀,男人便不受控制的想要关心她。 少女面上多了几分羞愧:“她接了我一鞭子,似乎伤了手。” 江允辙瞳孔微缩:“江惠宁!你怎可如此放肆!” “太子哥哥,我……”江惠宁缩了缩脖子,心不禁都提了起来。 在她印象里,太子哥哥纵然生气,面上也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温润如玉的太子哥哥这般怒形于色。 江允辙收回外露的情绪:“你且回去抄写宫规百遍,莫要再犯这等错误。” “遵命!”江惠宁站直身体。 松了口气后,她费解的嘟囔:“真不知道那喜欢告状的小气鬼,哪来的天赐好运,竟寻了个这般可人的贤妻。” “我倒是觉得,那娘子跟太子哥哥更配。” 江允辙垂眼,耳面泛红,一丝期待隐没进深邃的眸子里。 江惠宁捏着他衣袖衣角轻轻扯了扯,撒娇似的问:“如果惠宁有朝一日要离开大雍,太子哥哥会想我吗?” 江允辙锁眉:“缘何有此一问?” 江惠宁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她卷了卷胸前的小辫子:“听人说北漠那个皇子来大雍,就是为了娶个公主回去。” “两国结秦晋之好,才能使盟约更加稳定,而我身为受万民奉养的公主,挺身而出责无旁贷。” 她抬起脸想逼退眼里的泪光,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来掩盖自己的脆弱。 江允辙面容更显严肃:“胡闹!国家兴亡岂能系于你一女子之身。” 他眸中多了丝冷意,“大雍之国力无须用公主换取和平,若要牺牲你的幸福来促就,这盟约不要也罢。” (旁白)只可惜前世他身中奇毒,虽有九鸢出手相救,但以毒攻毒的激烈法子,也叫他身体亏虚受损而不得不去往别庄修养。 以至于没能阻止江惠宁和亲。 待他伤好回归时,事情已成定局。 江惠宁弯起眸子喜笑颜开,憋了许久的泪却不争气的滑落。 扑到江允辙怀里抱了抱他:“太子哥哥,你最好了。” 就算最终躲不过和亲命运,她也是高兴的。 因为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也有亲人关心。 江惠宁离开太子府后,不多时,苏晚栀便收到了来自太子府的金疮药。 还有一封信。 虽是借由兄长替妹妹道歉的名义,字里行间流露的关心却一目了然。 苏晚栀将东西收了,让来人带了话回去。 江允辙在知道只是一句谢谢后,乌瞳里的光暗了下去。 “没别的话了?”他追问。 仆人摇头。 他笑了笑,唇边细微弧度能看出其中勉强。 此时的江允辙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他担心晚栀会因为宫宴的事而与他彻底生分。 他们合该不再有任何交集。 可不舍两个字早已在心底扎根。 越是想要放下,存在感越强,也越难放下。 苏晚栀显然没时间探究男人的纠结,此时的她已然出现在京城奴隶集市。 “找到了。”视线定格在某处,她扬起璀璨的笑。 第130章 奴隶“小鹿神” 在大雍,买卖奴隶合法。 牙坊里那些签订卖身契的人,多是家世清白者。 而市集里的奴隶则大部分为戴罪之身。 或是自身有罪,或是受家族牵连。 前者为奴籍,后者为贱籍。 二者定契后生死皆可由主家定论,而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须确切查明有罪才能打杀。 后者却可随意处置,跟家里养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当然,里面也不乏被强制定罪的无辜者。 利益之所趋,往往不择手段。 奴隶市集也被称为黑市,位于京郊十里坡的茶舍内,长长的暗道蔓延至深处。 这里灯火通明,更像是一座地下城。 苏晚栀戴着长及脚踝的幕篱,寸步不离缀在身后的弄影也蒙着面纱。 言一言二面具遮脸,怀里抱着惯用的武器,警惕的防着周围的人。 此地逢五月初一和十月初十开市,一直到十五天后才会关闭。 来者不计其数。 奴隶们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关在巨大的笼子里展示,他们或是惶恐或是麻木。 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要撕下他们仅剩的一点遮羞布。 苏晚栀视线定格在某一处,目光闪了闪,并未第一时间过去。 由着请来的向导为自己介绍。 “市集设在地底,是因为它本身是见不得光的交易。”向导指着前方,“这些奴隶有些过了明路,有些……” 扫了眼四周,他及时收住口。 苏晚栀笑了笑,弄影从袖中拿出荷包,取了两锭银子递过去。 男人笑眯眯接过,压低声音接着道:“有些是捕猎而来,尤其像那种漂亮的异族,最能满足某些贵人的特殊癖好。” 顺着他视线看去,正是晚栀最先注意到的那块地方。 那是集市最中心地段,此时围满了人。 区别于其他直接关在铁笼里的奴隶,少年裸身赤足盘腿坐在没有任何阻挡的台子上。 将他托举到半空的展台铺草种花,正中间是一棵精工巧做的桃花树。 少年仅在腰间缠了块遮羞的兽皮。 他短发微卷,肤色不显得黝黑,也不过分白皙,是介于二者之间的麦色。 精致的面容似经过画笔雕琢,眉骨突出眼眶深邃,像一幅隽秀的小楷,却又夹杂着几分草书的野性。 只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少了些许灵动生气。 “此刻正是两国修好的关键节点,私下贩卖北漠奴隶,就不怕上头追究?” 苏晚栀声音清冷。 向导拿了银子办事,面对她的疑惑没有半分不耐。 “贵人有所不知,这小奴隶充其量算个杂种罢了,哪会有人追究。” 苏晚栀好奇的问:“此话怎讲?” 向导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竟敢坐地起价!”弄影拔高声音,言一言二向男人逼近。 苏晚栀瞥了眼周围几个蠢蠢欲动的人,目光落在向导气定神闲的脸上,抬了抬手。 这里能够运行下去,自成一套秩序。 那些戴着黑白鬼面的人便是市集里的执法者。 白无常负责展品的安全,黑无常则是秩序的维护者。 弄影不满的瞪了眼男人,又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向导满意收好银锭,遂又开口:“两国边境交界常有摩擦,草原人不时来犯,总会抢些家畜或女人过去。” “由此而生的子嗣被丢弃在渡渡森里自生自灭,不受两国人欢迎,而被称为半人族。” 连完整的人都称不上。 往日两国关系紧张之时,各自颁布法令,通婚者格杀勿论。 因而被掳去的女子,下场都不会太好。 因为族人会觉得她们令自己蒙羞,而自视高贵的草原人又觉得她们血统卑贱。 “不过有楚大将军坐镇边城后,那些草原人便不敢来犯了。”向导说这话时,眼里有着敬佩,“就是生活在渡渡森里的半人族,依然不被两族接收。” 镇国大将军楚帆被称为大雍战神,两个儿子亦是骁勇善战,令敌人闻风丧胆。 若非有楚家,北漠如何肯弯腰求和。 苏晚栀附和道:“楚将军英武不凡,实乃战神转世。” 奈何功高震主,树大招风。 所以前世楚家才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向导听出她语气里的崇拜,面上的笑容也更真挚了些:“贵人若对那位有兴趣,不妨跟小的走一趟。” “这次不收钱,权当我老邓日行一善。” 他捻着嘴角黑痣上的一撮毛,笑着补充道。 苏晚栀伸手向前:“请。” 老邓在黑市当向导有些时候,在里头总有几分人脉。 进来之际,男人便告诉她,若遇上拍品,没有号牌的人便无竞选机会。 恰好,她要找的人正在场中进行拍卖。 坐在展台上的少年瞧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大雍人的隽秀里透着少许草原的狂野。 和其他被关在笼子里的奴隶不同,他平静得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如同刚从林中出来不知人间险恶的兽灵。 纯洁无瑕,脆弱又引人怜惜。 作为北漠最受宠爱的小皇子,少年的亲生母亲便是渡渡森中被抛弃的人族。 草原王力排众议将她封为贵妃,并对她生出的孩子赫连诀也宠爱万分。 甚至有将其培养成继承人的打算。 盛宠之下的母子二人,最终没能逃过权利争夺背后的阴谋暗害。 饶是赫连苍有再大的本事,也想不到自己要找的人,竟自抛自弃成了拍卖场上的奴隶。 从老邓那得来号牌的苏晚栀,瞧着少年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 冒着万劫不复的风险,也敢兵行险招。 但只要不落在赫连苍手上,他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卖主将少年取名为“小鹿神”,宣布竞品以一百两银起拍。 底下哗然一片。 “一个瞎子而已,竟然这么贵?” 不少人附和。 卖主只是淡淡笑着没说话。 一名黑无常将最先开口的人拖了出去,场中才恢复安静。 苏晚栀脸色变了变,她感受到了体内噬心蛊的躁动。 确切来说,是她的噬心蛊,感知到了出手的黑无常体内的蛊。 据她所知,某些家族豢养死士,便会用到这种控制蛊。 第131章 请让奴来伺候主子 苏晚栀多留了个心眼。 台上的人无愧于卖主给出的称号,当真如山中精怪鹿神化身一般。 那双圆润的乌瞳,失焦的望过来时,透着股灵性的神秘。 美玉有瑕,也不掩美玉其美。 “一百一十两!”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叫价。 许是因为脸上的面具,这些人争先恐后,也不怕有人会认出自己。 竞拍者并非都是好这一口之人,更多是想抢夺这个礼物,好向某些嗜好特殊的上峰献宝。 不多会儿,价格已经叫到千两银。 苏晚栀举起号牌:“两千两。” 众人朝她看来,眸中难掩震惊。 大雍贵女不乏恣意率性者,譬如前朝的玉漱公主就曾在府中修建过金玉阁。 里面豢养面首近百。 就连镇国将军府嫡女,新寡的永安王妃楚风华,也曾被传出过私养男宠的风声。 畏于流言,女子中纵然有此爱好者,也只敢私下偷摸进行。 像她这般亲自出马参加竞拍的实属稀罕。 台上的少年循着声音,将脸转向晚栀所在方向,卷翘浓密的鸦睫轻轻颤了颤。 一直静坐不动的他起身往前,跪坐在展台最边侧。 从苏晚栀的角度,能将他健壮有力的身体一览无余。 区别于他那张干净纯真的脸,少年肌肉紧实块块分明,像极了一只矫健的黑豹。 身上那股子兽类的野性,便也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来。 “还有出价比这位贵人更高的吗?”卖主出言。 “像这般成色的货品,往后只会越来越少,能够站在这里的诸位贵人,又有几个是缺钱的主呢。俗话说,有钱难买心头好,诸位何不再争上一争。” 蠢蠢欲动的人群,在他怂恿下又开启了另一轮次的竞价。 少年昂首抬眸,眉笼轻愁,菱唇微抿。 他像是忽略了场上其他人,只用那双无神的眼,执着盯着晚栀所在的方向。 神色倔强,我见犹怜。 苏晚栀眯了眯眼,她如何看不出少年是在向自己示弱。 或者用勾引来形容更合适? 猎豹收起尖锐利爪卖乖讨巧,未必没有经过权衡。 比起落在那些癖好变态的男人手中,跟在她身边逃出去的概率似乎要大些。 或许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动如钟的少年才循着声音想要向她靠近。 无声争取她的同情与怜爱,好让她舍得一掷千金。 她当然舍得。 却不是因为这张尚未完全长开就已窥得风华的皮囊。 “一千金。”她开口。 少年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弄影全程懵逼,一直到去交钱赎人的时候都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 言一言二眼观鼻鼻观心,两人挺直脊背充当守卫,对主人家的事不闻不问。 在他们心里,拢共只有两件要紧事。 一是听命令做事要做好,二是埋头闷声吃饭要吃饱。 确认无误后,少年披上斗篷戴好黑纱幕篱,便被言一搀扶着离开。 马车疾行,偷偷缀在后面的几人对视了个眼神,也骑着马跟过去。 言一言二在前面负责驾车。 弄影陪同晚栀坐在马车里,裹在黑纱斗篷里的少年紧张的蜷缩在角落,蹲在地上没敢落座。 小丫头瞪大眼盯着对方,时不时偏头看向晚栀,几次欲言又止。 摘下幕篱的苏晚栀掀开轿帘,往外看了一眼,唇边勾起一抹冷漠的笑。 跟踪到半途的几人不多时齐齐从马上摔落,喉咙处均有一刀平齐切口。 而凶器不过是一片寻常树叶。 马车在城郊绕了大圈路,才在傍晚时分入城。 此时非戒严时期,有江允辙的太子令牌,一行人并未经过盘查。 苏晚栀将少年安顿在玄柳巷一处僻静宅院。 院子里留了一男一女两名伺候的下人。 将房门带上,弄影将言一言二两兄弟带远了几步。 她双手叉腰,一脸严肃的警告:“今儿个的事,可不兴说与旁人听,若是污了小姐名声,看本姑娘不扒了你们的皮!” “是!”兄弟俩人一同抱拳。 弄影让他们走远些守着,自己候在门外来回踱步。 她虽然没想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养个外室。 但她相信小姐做事自有道理。 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将消息瞒紧,万不可让风声走漏到姑爷耳朵里。 她抹了抹冷汗,纠结的思考着着如何替晚栀遮掩。 屋内,苏晚栀径直坐在桌前。 少年头上的幕篱已经摘下,露出那张轮廓鲜明的脸来。 仔细看去,他眉眼跟赫连苍有几分相似。 只比起赫连苍咄咄逼人的锋芒来,他气质更显得温和些。 这张脸兼具了草原人的野性和中原人的柔美,楚楚可怜中的异域风情惹人瞩目。 苏晚栀是觉得,要比赫连苍那个无礼的家伙耐看得多。 “叫什么名字?”她手指轻扣桌面。 “赫……”少年双手捏着胸前的斗篷,“贱奴没有名字。” 他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却要更加灵敏。 落在身上的视线,像印过来的烧红铁烙。 他不由屏住呼吸,心跳的节奏仿若被掌控一般,随着对方轻扣桌面的节奏跳动。 苏晚栀盯着他打量,兀的轻笑了声,半天没再开口。 少年咽了咽口水,只慌张了一瞬很快便又镇定下来,双膝落地跪在她跟前。 “求主子给贱奴赐名。”他匍匐在地。 苏晚栀脚尖挑起他下巴:“按照大雍的规矩,冠上本小姐赐的名,你可就是我一辈子的奴隶。” 少年呼吸一紧,顺势抱住她的腿,姣好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贱奴愿意。” 因势利导,能屈能伸。 “你日后便叫天绝,冠吾之姓苏。”她抽回腿,“天无绝人之路的天绝。” “是,主子。”少年虔诚磕头,低垂下去的俊脸无一丝表情。 抬起头时,又是一副柔弱讨好的笑脸。 苏晚栀嗤声:“本小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告诉我,你的本事。” 少年直起腰,面上浮起一抹绯色。 他解开胸前系带脱掉斗篷,膝行几步靠近,像只猫儿般将脸贴在她小腿蹭了蹭。 “请让奴伺候主子。” 第132章 鞭子也能让他尝出甜枣的味道 少年棕色微卷的发贴在脸颊,眼廓深邃迷人,乌黑瞳仁没有光泽而显得深不见底。 宛若异族奉养的神祗。 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当他故意装出柔弱姿态时,面上还呈现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就那么跪在面前,脊背挺直,因身体紧绷而将肌肉线条凸显出来。 苏晚栀毫不客气的将他踹倒在地:“不过是买来打发时间的宠物,焉有得寸进尺之理。” 她冷哼一声,原先缠在腰间的马鞭,顷刻间朝地上的人抽了过去。 少年下意识护住头脸,后背一道鲜明血痕延伸到侧腰。 苏晚栀又一鞭子过去,抬起脚踩在他伤口处。 “你的反抗呢?”她脚尖在男人侧腰碾磨。 少年趴在地上痛呼。 他清俊面庞闪过一丝慌乱:“贱奴不敢。” 苏晚栀嗤了一声,收回脚将鞭子丢在他身上:“真没劲。” 没忽略少年忍痛闭目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屈辱,她眼中兴味更浓。 懂得审时度势的猎豹,往往会在关键时候收起獠牙利爪,等到脱离危险时再伺机寻找反扑机会。 若是如此,他尚能一用。 然当示弱成为本能,便逃脱不了废物范畴。 她要的,可是能在草原上争地夺食的猛兽。 苏晚栀抓住他手腕将人拽起来,声音渗透着冰冷的危险:“本小姐从不做亏本买卖,那一千金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取回。” 扣在他腕间脉搏处的手指用力,她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男人失去视物能力,是用药导致。 想必是为了改变那双草原皇室专有的幽蓝瞳色。 不是个瞎子,就好办了。 少年下意识想要缩回手,扑洒在面上带着清馨香气的热息,叫他耳面一红。 “贱奴愿意为主子做任何事。”他努力扬起脸,轻咬着下唇。 柔弱的表情里透着引诱,声音里暗含蛊惑。 苏晚栀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没骨头的东西。” 少年呆滞的神色里多了丝茫然,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她。 察觉到晚栀语气里的失望,少年试着揣摩她的话,小心翼翼开口:“主子教训的是,天绝定会及时改正。” “很好。”苏晚栀勾了勾唇,“往后便在这里待着,除了本小姐,无人敢动你。” 掺着丝高傲的语气,像是在承诺对他的保护。 从故意被黑市的人捉住进行拍卖时,赫连诀就已做好牺牲身体的准备。 比起能活着,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十分珍惜自己这条命。 为了让他逃出草原,已经死去太多人。 生他的母妃,养他的奶娘,同他一起长大的阿文和阿武…… 所以即便苟且偷生,他也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他虽然看不见,但能从声音里辨认出,将自己买回的是个年轻姑娘。 一群浑厚黏腻的叫价声中,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女声,像一阵春风闯入心涧。 让他本能的朝着她的方向爬去。 听着女孩吩咐下人好生照料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那颗浴血的心加速跳动,后背上的鞭伤都渗透着股暖意。 时刻紧绷成一根弦的他放松了些,眉宇间的防备稍稍松懈。 但他仍然不敢彻底放下警惕。 逃命的这两年里,从最受宠的北漠皇子,变成人人喊打的天煞孤星。 为了活下去,他早已习惯以伪装示人。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再见到那个女人,身边的仆人将他伺候的很好。 与亡命天涯担惊受怕的那些日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赫连诀手里捧着丫鬟端来的药,说是主子重金求来可以医治他的眼睛。 他没敢喝,只待丫鬟出去关上门后,摸索着靠近窗边,将药倒进花盆。 日子虽然过得平静,他的心却忐忑无比。 一面想承女人的恩情,一面又担心这只是中原人玩弄人心的手段。 可每每想起她将自己带来这里的第一天,赫连诀又忍不住心颤。 她给他取了名字。 天无绝人之路的天绝。 还许他冠以苏姓。 少年摸了摸自己腰侧,那里的伤还泛着丝灼热,女人的话犹在耳畔响起。 她会因为他自轻自贱而失望愤怒。 也会因为他抛弃卑微自称而展露欢喜。 赫连诀意识到,她是在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那阵仿佛从心中穿堂而过的风,好像名为救赎。 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苏晚栀掌控之内。 过了十几年养尊处优日子的小皇子,靠着亲人保驾护航才从鬼门关逃离。 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有些小聪明,懂得伪装自己,仍是稚嫩了些。 苏晚栀眯着眼思索片刻:“那边的情况不必再上报,你兄妹二人且盯紧了便是。” 驯导这种尚未成长起来的幼兽,就如养狗般,偶尔施舍几分好意,给他留足琢磨的时间,就能换得几分忠心。 不听话了再抽一顿,寻个替他考虑的由头,鞭子也能叫他品尝出甜枣的味道。 现在的赫连诀,还不足以跟赫连苍抗衡。 空有一腔仇恨又如何,没有胆魄和手段便什么也不是。 她不介意助推少年成长,只要这家伙能让她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这方面,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从兰苑出去的丫鬟,刚好被进门的陆引章撞见。 “娘子,她是谁,以前怎的没见过?”男人问。 苏晚栀盯着手里的医书,头也未抬:“来帮赵迎福递消息的。” 替她捏着肩的陆引章点点头,低头便见她捧着的书里,正翻到关于补气针的页面。 心猿意马下,他低下头埋在晚栀颈侧蹭了蹭:“娘子,今晚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来几针?” 上回磨刀阵阵,结果刚上场就歇了气。 事关男人尊严,他内伤了好些天。 就想叫娘子试试自己的不倒金枪。 苏晚栀睨他一眼:“在药材收集完备前,夫君还须修身养性。” 她从朱厌那得来了个方子,就是有些药材麻烦了些。 市面上或能买到,年份却是远远不够。 陆引章兴致勃勃的脸垮了下来,只能抱着亲亲娘子闻闻味儿先。 “小姐,公主府递来了诗会的邀请帖。”弄影从门外进来。 第133章 文斋诗会,齐聚一堂 一听是公主府来的帖子,陆引章就想跳脚:“拿走拿走,江小鸟那个诡计多端的,没准是不怀好意。” 最重要的是,京城才俊多集结于此。 他实在不乐意娘子被哪个文人的酸诗给吸引。 “夫君何必对一个小姑娘抱有偏见。” 苏晚栀将帖子接来,娟秀字体跃然眼前,随着字墨飘来股茉莉香。 从上次的交集来看,江惠宁与传闻中跋扈模样似有些出入。 她便让龙影去调查过一番,所谓淫逸骄奢纯属空穴来风。 陆引章轻咳了声:“我听娘子的。” 说起来江小鸟那个牛皮糖也就烦人了些,除了高贵妃之女的身份让人不得不防备外,其他倒还好。 就是两人拌嘴习惯了,总也看不惯对方。 他声音放温柔了些:“江小、惠宁特意让人送帖子来,怕是为了上回的事,想亲自向娘子表示歉意。” 江小鸟要是能有这觉悟,就对不起她刁蛮公主的名声了。 肯定是被表弟教训了一顿才知悔改。 他这状没白告。 一想到江小鸟那憋屈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 眉梢得意尚未收起,就见晚栀正一脸奇怪的盯着自己瞧。 陆引章摸了摸自己的脸“娘子这样看着为夫,是不是觉得为夫越来越俊逸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尾抬高,脸都不带红一下。 苏晚栀掩唇笑了笑,轻挑眉头:“夫君无一日不叫妾身心动,只是……” 陆引章笑得见牙不见眼,径直忽略了她话音末尾的转折。 她眼中笑意渐浓:“只夫君方才的声音听起来,像嗓子里梗了根刺。” 陆引章这才感觉到几分尴尬。 又听她道,“便是如此,夫君言语也如天籁,实在叫妾身着迷。” 男人被哄得快要软成一滩花泥,心都快要乐得从胸腔里跳出来。 苏晚栀握住他的手:“夫君可否为妾身介绍介绍这文斋诗会?” 陆引章哪还顾得上先前的想法,将自己所知内容悉数倾吐。 “文斋诗会,最先由付百万牵头,于挽玉阁举办。”他开口,“本意是想为挽玉阁扬名,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楼’。” “前朝玉漱公主将之重启,此后便每年举办一次,处所由各府抽签决定。” “今岁恰好轮到公主府。” 苏晚栀倾慕的望着他:“夫君果真见多识广。” “娘子过奖。”陆引章眸中喜色难消,“不过诗会上鱼龙混杂,娘子不如婉拒了此帖。” 宫宴上发生的事已经成为一道伤疤,江惠宁的帖子发往各府,也不知高蟠和那假和尚会不会来。 他是怕娘子再陷入伤心事里难以自拔。 苏晚栀眼里的星光逐渐黯淡:“随祖母上山清修十年,妾身对这些一无所知,正因闻所未闻,才不免生出向往。” “夫君若不希望妾身去,妾身便留在府中。” “一切单凭夫君吩咐。” 她勾起的笑容里带着抹勉强,温顺乖巧得令人心疼。 陆引章将她揽在怀里:“去看看也好,有为夫在,娘子只管放心去。” 苏晚栀啄了口他的唇:“夫君真好。” 公主府,文斋诗会。 男女分席,由花园莲池中引出的水渠,将两座廊亭隔绝。 苏晚栀穿了件烟青色交领襦裙,外罩天蓝窄袖半臂,肩膀处绣有垂丝海棠,所用金银丝在阳光下光泽流动。 诗会参与者,只将年龄限制在三十以内,因而除了未出阁的小姐,来者还有些她这样的新妇。 “快快来这儿。”她刚穿过长廊,江惠宁就欢喜的冲她招手。 她视线扫过亭子里的女孩们,多是宫宴上见过的贵女。 坐在江惠宁身侧的,便是高丞相家的两位千金。 高雅馨温婉娴雅,如不染淤泥的芙蕖。 高若依落落大方,似枝头盛绽的春杏。 她微微欠身向江惠宁行了个万福礼:“见过公主殿下。” “你是太子哥哥的表嫂,便也是我的嫂嫂,何必拘于这些繁文缛节。”江惠宁拉住她的手,扶了扶碍事的公主冠。 身着宫装的少女娇艳华丽,将她带到高家姊妹面前。 姐俩好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她们不久前才在街上剑拔弩张的对峙过。 “这是咱京城双珠姐妹花,高家雅馨和若依。”江惠宁介绍道,“雅馨是本宫表姐。” 她眼里隐藏着几分羡慕和不易察觉的嫉妒。 但这些情绪无法左右她对这位表姐的尊重和喜爱。 “高小姐可以唤我晚栀。”苏晚栀没刻意提自己的姓氏。 外人所知的她,是以淮阳侯府李家嫡女身份嫁入太师府。 鲜少有人知她本姓苏。 她友好的眨了眨左眼,平添几许少女的娇俏,“还未当面感谢高小姐替我解围。” 话里指的是宫宴上借她狐裘遮身一事。 她当时身上披着铭钰的袈裟,女孩递来的狐裘,刚好遮掩住某些探究的目光。 高雅馨冲她温柔笑了笑:“不足挂齿。” 见姐姐对她态度良好,身侧的女孩才淡淡开口:“你好。” “太子殿下也来了。”旁人的惊呼声将几人视线吸引到对面。 “殿下身边的是北漠皇子?” “那位是被封为国师的佛子大人!” 苏晚栀还瞧见了铭钰身边,作男装打扮正左顾右盼的萧云。 连裴砚安都在。 她压了压眼角,微抬下颚。 这文斋诗会,当真是热闹。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这些千金贵女们忍不住向对面投去目光,羞赧议论着哪位公子更胜一筹。 或比容色,或比才学。 提及最多的莫过于江允辙。 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弱冠之年仍不近女色,这般洁身自好的男人,在当朝实属少见。 自然是不少女孩憧憬的对象。 高雅馨咳嗽了几声,只翻阅着手中诗集,似对那些青年才俊无一丝兴趣。 “姐姐。”高若依一心关注她的身体状况,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江惠宁趴在栏杆上冲对面挥手:“太子哥哥!” 江允辙抬眸看来,视线定格在静立一旁的苏晚栀身上。 第134章 不就是作诗,他当然会了 “太子殿下是在看高小姐吧,听说她是内定的太子妃。” 有人顺着江允辙目光之所向,看向捧着书翻阅的高雅馨。 视线里并无排斥,只有艳羡。 而站在她身侧的苏晚栀,则被大家下意识忽略了去。 毕竟她已是有夫之妇。 众人目光聚焦的高雅馨皱了皱眉,不自在的捂唇咳嗽了几声。 她身边的高若依立刻瞪向将话题引过来的女孩:“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胡咧咧坏我嫡姐名声作甚?” 一涉及到姐姐的事,她便跟个刺猬似的。 苏晚栀没有回避的迎上男人的视线,饱含谢意的微微一笑。 江允辙乌眸里柔情化开,温柔勾起唇角。 另一边陆引章已跟铭钰呛上声:“你这假和尚好好的庙宇不待,经文不诵,来这凑什么热闹?” 铭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红尘度己度人,亦是养性修身。” 陆引章冷哼:“但愿你佛不被气死。” 铭钰气定神闲,站在栏杆边,目光扫过晚栀便收回。 宫宴上二人已引起有心人猜测,他自知不能再给女菩萨招惹麻烦。 便未曾刻意去寻过她。 只每日佛前忏悔,木鱼声声也盖不过心中思念。 他离寺下山,究竟是为渡劫还是追随于女菩萨。 扪心自问,竟已说不出确切答案。 我佛不解心事,来见女菩萨一面足矣。 赫连苍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又饶有趣味的投向对面,啧了声拍拍陆引章的肩,凑过去低声问:“贤弟跟他有过节?需不需要为兄帮帮你?” 陆引章给了他一肘:“单纯看不惯假清高之人罢了。” 卷毛羊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这样的人憋不出什么好屁。 他就算跟假和尚有过节,也轮不到这不相干的家伙来指手画脚。 再说了,他生气归生气,内心里还得记那和尚一恩。 若不是和尚出手及时,娘子恐会受到更大伤害。 这般想着,他往江允辙身旁靠近,冲对面长廊上的晚栀挥手,还抛了个媚眼。 苏晚栀恰好低头跟高雅馨讨论诗集,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傅云鹤轻瞥他一眼:“自作多情。” “可叹你这没人暖床的冰山脸,连个叫你自作多情的对象都没有。”陆引章反唇相讥。 傅云鹤自顾品茗,杯中茶水晃荡。 兀的想起那夜共感来的奇特滋味,眉头不由皱得死紧。 廊亭里摆的长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茶酒糕点不可或缺,已有才子书生当场挥起墨来。 文斋诗会的帖子不仅会送往各府,一些家世清白的青年才俊也会在受邀之列。 前提是能跻身进民间文才榜前二十。 裴砚安便是榜首。 诸如陆宁澈、宋玉等也在其中。 陆宁澈跟裴砚安说了几句话。 和在嫂嫂面前展现出的乖巧模样不同,书院里的他恃才傲物,平等的无视所有不如自己的人。 唯有裴砚安才能入得他眼。 “明年春闱再战,我与裴兄便是对手。”陆宁澈下巴微抬。 好看的桃花眼微眯着,桀骜模样与陆引章得意时有三分相像。 裴砚安拱手:“裴某必全力以赴。” 二人以诗会友,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夜雨侵蕉台,孤灯照影来。青山遮目远,旧卷叠痕新。”宋玉上前瞧了眼陆宁澈的诗,扶了扶头上的高士巾。 他出声点评,“句句不提相思,句句不离相思,实属妙哉!” 陆宁澈扬起灿烂的笑自谦道:“窃以为此拙作不过是敢抛碎玉,引诸君青霞。” 这边热闹竞诗的热闹场景,引得另一侧的闺秀们也频频侧目。 陆引章见陆宁澈那意得志满的样子,撇撇嘴:“哗众取宠。” 悄悄往自家娘子那瞄了眼,见娘子压根没往男人那施舍一个眼神。 他满意笑了笑。 诗会每年都有举办,往日倒没见这么多爱凑热闹的。 他可还记得,去年陆向钦逼陆宁澈参加诗会结交权贵时,这家伙不屑一顾的高傲神情。 这次特地赶来炫技,明显是另有所图。 还好娘子不吃王八犊子这一套。 赫连苍打了个哈欠:“中原人果真才思敏捷。” 敷衍的夸奖里实在没什么诚心。 江允辙做了个请的手势:“赫连皇子不妨也试上一试。” “听说贵国崇学尚文,想必经纬之才者众多。”赫连苍瞧着陆引章,“贤弟不如让为兄开开眼界?” 陆引章视线在场上打了个转,拍掉他勾肩搭背的手:“试试就试试,爷还能怕了谁不成。” “表弟,我念你写。” 想起自己那狗爬式的字迹,他决定把江允辙拖下水。 江允辙望向他盛满自信的面孔,无奈笑了笑研墨执笔。 傅云鹤起身坐远了些。 赫连苍好奇靠在桌前,挺想知道他能作出怎样好笑的诗。 陆引章清了清嗓子:“我见娘子多妩媚,娘子恋我应如是。” 江允辙拿着羊毫的手一颤,一滴墨晕染在纸上。 “表弟你快些。”陆引章催他。 他将诗挥洒在纸上,写到“娘子”二字时,温雅面庞泛起绯色。 太过直白的诗跃然眼前时,让执笔的他恍若有种自己在写信传情的羞赧感。 陆引章没发觉他的异常,无视围观者的讥笑,自我感觉良好。 “我给娘子浅画眉,娘子嗔我娇娇笑。” 他扬了扬下巴,给了赫连苍一个骄傲眼神。 赫连苍爽朗笑出声:“贤弟满腹文采。” 嘴角咧得难以收住。 他有想过男人的诗好笑,但没想到这么好笑。 纵是哄堂大笑,陆引章只当夸奖。 不知谁说了句:“词虽粗浅,却可见夫妻恩爱之深。” 其他人连声附和。 赫连苍给了他胸口一拳:“你小子原是为了炫耀家有贤妻。” 陆引章挑挑眉,警告的瞥了陆宁澈一眼。 诗成不成调无所谓,他只肖让世人知晓自己与娘子伉俪情深,无人能插足其中即可。 铭钰没有多待,他特意来此,本就只为见女菩萨一眼。 如今人已见到,他便该满足回府。 萧云跟在他身后:“大人不多留会儿吗?” “汝可自便。”铭钰脚步未停。 萧云虽有些不舍,还是跟着他离开。 她还得替姐妹盯着这和尚呢,哪能擅自离岗。 铭钰也奇怪,在府中除了念经就是敲木鱼,对那些上门的人避而不见。 也就今日肯出门一趟,却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 回想起将帖子递到他面前时,和尚那浑不在意的样子。 直到自己提了一嘴姐妹也该对此感兴趣,这家伙才肯抬头。 起身接过帖子,念声佛号后开口:“便去瞧瞧。” 萧云睁圆了眼,盯着铭钰后背的视线好似要将他烧穿。 小和尚莫非是对姐妹动了凡心? 啧啧啧。 这就是男人。 脑海里闪过晚栀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她又觉得理所应当。 吸溜一下口水,她乐呵呵追上去。 第135章 却无女儿名姓 陆宁澈将目光从离开的铭钰身上收回,敛去眸中阴沉情绪。 身为佛子自有世俗眼光和清规佛律束缚。 纵使男人有心,也难再寸进一步。 他想要靠近嫂嫂,最大的阻碍还是自己那蠢哥哥。 “大哥的诗情真意切,实乃佳作。”他靠近几步。 陆引章狐疑的看着他:“就还行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就见这阴险的男人话锋一转:“但以宁澈拙见,尚有几分修饰空间。” 陆引章正要反驳,他朝众人拱手,“不妨以此为题,共同探讨打磨一番,诸君以为如何?” “这个建议不错。”有人附和。 “难得有此机会齐聚一堂,大哥向来慷慨,想必不会拒绝。” 陆宁澈颊边酒窝随着笑容深陷,让这张清俊的娃娃脸显出几分纯真。 终于知道被赶鸭子上架是何滋味的陆引章咬了咬牙:“有何不可。” 改呗改呗,反正诗是他的。 回头拿到娘子面前献宝,亲亲摸摸的奖励也不会被别人争了去。 想到这里,他一改苦脸,挑衅的冲陆宁澈扬了扬眉。 宋玉合上手里的折扇:“既然是陆兄提议,不如就从你开始。” 陆宁澈轻笑:“宁澈便献丑了,劳烦太子殿下执笔。” 江允辙温柔点头,手中狼毫重新蘸墨。 “见卿妩媚胜花枝,料我应如倾城姿。”陆宁澈出声。 裴砚安不假思索接口:“佳人拟作清风词,如娇似嗔春盛时。” 江允辙眸光温润:”青黛描柳盈秋水,钿头云篦挽绿屏。” “小王也来凑个数。”赫连苍摸着下巴踱步,“举案无须闻张敞,何羡古人青史垂。” 江允辙收笔,眸光微动:“赫连皇子对中原文化研究颇深。” 半句诗里化用两个典故,都说北漠深居一隅蛮如野兽群居,由此来看倒是未必。 赫连苍鹰眸中幽蓝掠过:“天下大同,和而共美,北漠与大雍本是同根,小王哪好意思肚腹空空前来 ,自是了解过后才敢进家门。” 江允辙听出了其中野心。 赫连苍此人做事雷厉风行,权利心极重,对大雍的觊觎几乎没有掩饰。 气氛陡然有些紧张,刚还人声鼎沸的廊亭,此刻落针可闻。 陆引章拧起的眉舒展,嬉皮笑脸给了赫连苍侧腰一拳。 “你小子瞒得爷好苦,亏得爷还觉得咱俩志同道合,与你称兄道弟。” 他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赫连苍也没料到他会当众动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若非其中没有调动内力,他都要怀疑某人是不是故意为之。 面上划过冷厉,他偏头时漾起笑容,揽过陆引章的肩:“小王并非有意隐藏,几句酸诗也是提前准备而已。” 陆引章咧嘴:“爷就说嘛,咱俩臭味相投,你怎会对那文绉绉的玩意儿感兴趣。” 活动了下手指,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还能更用力些。 跟谁搁那儿一家人呢,卷毛羊就该哪儿来滚哪去。 江惠宁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往对面瞧:“他们那可真热闹。” 几位小姐已写好了诗,高雅馨却迟迟不曾动笔。 苏晚栀将桌上的诗集翻阅了一遍,上面的诗都抄录于前些年的文斋诗会。 据她所知,每次诗会都会择优十首入册。 于某些书生才子而言,这也是难得的扬名机会,因而想得到诗会帖子的人不胜枚举。 桌上的几本,记录的都是本朝近些年的诗会佳句。 “不知我是否有幸一睹京城第一才女风采?”她莞尔轻笑,将手里的诗集放下。 高雅馨怔愣一瞬,与她对视一笑:“当然。” 这不过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女孩身上的亲和力却叫她如逢故友。 她提笔,与婉约模样不同,笔锋如山岭走势可观风骨。 “红梅千万朵,雪压花枝低。不见春风面,难觅盛世颜。” 底下留有空白。 苏晚栀与她默契对视,从她手中接笔。 她的字并不娟秀,带着股豪气干云的轻狂。 “傲骨破冰衣,隆冬兀自开。何惧寒霜烈,独有暗香来。” 女孩们围拢过来,忍不住抚掌叫好。 “妙哉妙哉!”江惠宁将记录使者拽到桌前,“还不赶紧抄录下来!” 两种字体没有争锋夺芒,反而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和谐感。 “这幅字本公主要裱起来,谁都不许跟我抢。” 她两眼放光,仿佛在冬日里徘徊的饿狼瞧见了猎物。 原还有些拘谨的贵女,见她这副模样,纷纷发出善意的笑。 “此诗似有我目先生傲骨。”黄衣女子开口。 苏晚栀浅笑:“先生风采,我也不过学了皮毛。” “你很喜欢我目先生?”高雅馨问她。 她点头:“千万分仰慕。” 高雅馨面上笑容越发真挚:“我也是。” 苏晚栀将桌上几本诗集摊开:“诸位可曾发现一个问题。” “请说。”高雅馨道。 其他人目光聚焦于她。 她指着翻开的页面:“我翻看这些书时,册中诗皆有男子留名,却无女儿名姓。” 凡男儿所作悉数留有全名,而所记录寥寥几首属于女儿的诗作,却仅有某家小姐或某某夫人之称。 仿佛她们所代表的非自身个体。 有个女孩怯怯开口:“才子留名是为仕途,我们似乎没什么好争的。” 和她抱有相同想法的不少。 女孩们窃窃私语,她们并非没有察觉这个,只是不愿去争。 “可他们的才华能叫世人看见,我们的风采为何要遮遮掩掩?”苏晚栀声音铿锵掷地。 众人震惊的看向她,眸子里蓄积的雾气渐渐散开。 是啊,为何呢? 第136章 瞠目结舌 贵女们围在桌前,看着摆在面前的诗集,和那副还未收起的字。 蓦地觉得高雅馨的前四句诗,写的就是她们如今的状态。 雪覆红梅,花不见影。 而那潇洒利落行云流水的下半阙,明晃晃的告诉她们,人生也能有另一种可能。 凌寒自开,暗香不改。 抬头是四四方方的天,可屋外还有更好的风景。 她们也能去见,也能去争。 也能代表自己,而非家族甚至是哪个男人的所属物。 看着众人面上那懵懂的迷茫如风雾消散,她忽然有种当夫子育人的成就感。 女孩们乖巧的模样,很难让人不生出喜爱之心。 高雅馨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凝望着她陷入思索。 就连只一心关注姐姐的高若依,也带着惊奇多看了她好几眼。 她抿唇浅笑:“诸君想必都听闻过‘我目先生’之名。” “当然!”江惠宁双手交握举至胸前一脸崇拜的说,“本公主还收集了他几幅字画。” 其他贵女也纷纷点头。 “我目先生”于五年前横空出世,一首《忘虚词》送往那年于丞相府举办的文斋诗会,自此奠定扬名基础。 之后陆续传出的诗画,皆被万千文人奉为神作。 只这位号称“我目先生”的能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不曾有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 就连其名,也难解其意。 后有大儒分析,所谓‘我目’包含观世之道。 但更多人觉得,此名本就是随性而取,更能表现出先生洒脱悠然的隐士之风。 几年里先生问世的作品不多却皆属精品,因极受文人墨客追捧而千金难买。 江惠宁还专门命人将自己珍藏的画作之一捧来,供大家鉴赏。 “公主殿下太棒了!” 看到画卷的一刹那,女孩们两眼放光,止不住夸奖。 直白的赞赏叫江惠宁双颊绯红。 听多了世人对自己的恶毒评价,乍然对上这些平日里连接近自己都不敢的千金们,满是艳羡和赞许的眼神,她心都有些飘飘然。 感激的看了晚栀一眼,她退出围观画作的人群,悄悄扯了扯晚栀衣袖:“谢谢你,嫂嫂。” “无需客气。”苏晚栀笑了笑。 几次接触下来,江惠宁也就是个傲娇的小姑娘。 这样的她却用小小的身体撑起和亲的命运,最后落得惨死异国的结局。 她抬手替江惠宁撩过额前发丝。 小姑娘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疑惑看她。 她勾唇:“忍不住替公主整理了下碎发。” 江惠宁又道了声谢:“先生的画,嫂嫂不看看吗?” 苏晚栀点头往前靠近了些。 桌上展示的是一幅山水画,云缭雾绕,大气磅礴。 跟“我目先生”的诗词一样,透着股不受拘束的狂放与不羁。 她忽的开口问:“诸位觉得这位神秘的先生是男是女?” “自然是男子。”几个女孩异口同声。 包括江惠宁以及其他人,皆是这般认为。 高雅馨静静注视着她,眸中多了丝疑惑。 苏晚栀又问:“为何这般笃定?” 众人懵了懵。 江惠宁迟疑的说:“世人皆是这般认为。” 下意识回答后,她猛地抬头。 世人也称她恶毒蛮横,可她真是如此吗? 人云亦云,也能是虚言妄语。 苏晚栀唇侧染了抹讽刺:“所谓‘世人’又是何人?是那些文人才俊?他们又怎会承认自己居于一女子之下。” 高若依思索片刻:“先生之作豪气干云,不像出自女子……” 她话没说完,视线定格在桌上那幅狂草上,默默收了音。 女孩们议论纷纷,有种如梦初醒之感。 江惠宁眸光晶亮的看向晚栀:“嫂嫂不会就是先生本人吧?” 苏晚栀摇头:“当然不是。” 见女孩们齐齐失落叹气,她眼中笑意加深。 视线瞥向高雅馨,她说:“不过是个随口拈来的辩题罢了,觉得有趣便问出了口。” “先生既然从未露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便全凭想象和猜测。” “相信先生在每个人心中的形象都有所区别。” 女孩们有些羞愧,她们那般笃定这位“我目先生”是男非女,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法。 这本身就是一种偏见。 许是被她的话激发了豪情,江惠宁兴致勃勃提议:“既是诗会,自然少不了斗诗,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 她指向对面。 文斋诗会原只许男子参加,前朝玉漱公主接管后,才不论性别只看才学。 只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才让男女分席。 所出的诗经过大儒评选后,才会被记录在册。 数次诗会,收录在册的作品,出自女子之手的只有十之一二。 “谁说女子不如男,咱跟他们比!”一性格直爽的小姑娘拍桌而立。 江惠宁立刻让人去通知江允辙,经双方同意后,这才准备隔渠斗诗。 女孩们纷纷离开廊亭,与对面隔水相望。 苏晚栀和高雅馨以及高若依三人落在后面。 高雅馨问:“姑娘觉得先生是女子?” “当然。”苏晚栀答。 “缘何有此想法?”她复又问。 苏晚栀深深看向她,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蛾眉掐旁去头,便是‘我目’。” 高若依瞳孔微缩:“我竟没想过这点。” 高雅馨眸光闪了闪,语气里止不住欣赏:“姑娘高见。” 渠边斗诗,曲水流觞。 起先那帮男儿里,不少书生还觉得这些女子自不量力。 闺阁里安分守己的姑娘家,了不起请几名夫子私下教导,哪比得上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受名师大儒熏陶的才子? “裴兄可不能丢了咱们的脸,给她们些厉害瞧瞧。” 裴砚安被推到最前,他踉跄两步站稳,面露几分尴尬。 对方并未像自己这般,为入仕途寒窗数年,此番比试只让他觉得有欺负人之嫌。 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 他犹豫的想寻借口拒绝,却见苏晚栀朝他行了个文人礼。 “还请裴公子赐教。” 对上那双波光流转的杏眼,裴砚安愣了愣,躬身作揖:“愧不敢当。” 苏晚栀率先开口:“不如便以争春为题。” 她提步沿渠边行走,一步一顿。 十步之内连出三首七言律诗,直叫对面准备嘲笑她以卵击石的文人瞠目结舌。 第137章 小姐那外室闹着要见您 她话音刚落,女孩们欢呼雀跃,像是亲自在战场上打了场胜仗。 苏晚栀挑了挑眉头:“裴公子,请。” 裴砚安默念品味她方才脱口而出的作品,慢慢从惊艳中回神,耳面泛起羞愧晕红。 十步成三诗,句句皆上等。 思及先前想法,倒显得他夜郎自大。 接了一首后,他再次欠身:“姑娘珠玉在前,裴某甘拜下风。” “对方命题,岂知不是早有准备。”有人提出质疑。 他刚说完,就被陆引章按在地上,捏着拳头威胁:“敢质疑爷的娘子,你不想活了?” 其他想要附和的人咽了咽口水,离二人远了些。 苏晚栀嗤笑:“若有不服,再战便是。” 陆宁澈望向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痴迷。 自信披身的嫂嫂,仿佛绽放着云层遮掩不住的万丈光芒,令他的心鼓噪难宁。 真想将嫂嫂藏起来,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江允辙跟傅云鹤并未上前,而是站在廊亭里陪同赫连苍。 “小夫人当真是胆魄与文才兼得。”赫连苍倚在栏杆前,“若生在草原,必能入主王府。” 他看向身侧的人,“殿下心目中的太子妃,是否也如小夫人这般迷人?” 唇边噙着的笑容里含着丝深意。 廊亭距离水渠不远,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将那边的动静听得清楚。 江允辙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俊容温润儒雅:“家国大事在前,儿女私情为后。” 只有他自己知晓,心中难掩意动。 若表嫂能成为自己的太子妃,他大概说不出拒绝的话。 奈何相逢太晚,相知太迟。 如今纠葛却是孽缘开始,他如何能做抢占兄妻之事。 内疚与不舍交织,如烈火炙魂,煎熬不尽。 “太子殿下实乃我辈楷模。”赫连苍轻声笑了笑。 一双鹰眼将人群中娇艳耀目的女孩锁定。 草原上的规矩,向来是谁能抢到便归谁。 女人也一样。 傅云鹤站在一旁,靠在栏杆旁闭目假寐,掀眸扫过赫苍势在必得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家伙。 能将傅红缨拿捏在手,让他对自己这个同胞双生的哥哥动杀心。 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想起女人连讥带嘲舌灿莲花的模样,那晚身上沉下的燥热蓦地涌出,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袖子。 若是除掉她,他们兄弟二人势必会反目成仇。 若是不除,自己的计划或会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厌恶情欲不受掌控的自己。 杀与不杀的念头不断纠结。 正如他对她的好奇与嫌恶。 交织的矛盾将内心占据。 好像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失去了平衡,他并不喜欢这种受人挟制的感觉。 女人果然是麻烦,他心想。 有苏晚栀开了个好头,女孩们如士气大振的兵将一般,胸有成竹出口成诗,跟那些受过学院教育的秀才相比毫不逊色。 几位大儒当场被请了来,与太子一同评判。 由于好句频出,原先决定刊选入诗集的十首增至二十。 其中大半来自于这帮镇定自若的女孩们。 思及苏晚栀的话,江惠宁拽着那记录使的袖子:“咱们有名有姓,你切不可区别对待。若叫本公主不满,且小心你项上人头不保。” “奴才遵命,遵命。” 瞧着她为自己争取,贵女们涌上前同她说着话,哪有先前尊敬中满带畏惧的模样。 什么骄奢淫逸,杀人如麻。 偌大公主府连面首都不见一个,谈何骄奢淫逸? 她们也未见得殿下害过谁性命,谈何杀人如麻? 恶语中伤,毁人不倦罢了。 苏晚栀同高雅馨同坐亭中。 “雅馨文采斐然。”她道。 高雅馨眉眼生花:“晚栀也不赖。” 话里多了丝温婉之外的俏皮。 “玉漱公主在时,男女同场吟诗作对未有拘节,诗集常见女子佳作。”她嘴角微垂,叹息一声,语气似有遗憾。 苏晚栀蹙眉:“只可惜生不逢时,没能亲眼见到这般奇女子。” 高雅馨眸光潋滟:“晚栀也知道她?” 苏晚栀颔首:“她不该被遗忘。” 玉漱乃前朝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长姐,文能浓墨,武能挥刀,不输于任何一位皇子。 却暴毙于一场恶疾。 史书上有关于她,也只留下身份介绍的寥寥数语,以及一些子虚乌有的污名。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失败者不见其名。 她想,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或也曾想谋划过那个位置。 只是受限于人,被害致死。 如今过去多年,其中真相如何已不得而知。 但她的遗志,未必不能重启。 苏晚栀直视高雅馨:“若有朝一日……” 她语焉未尽。 高雅馨望进她漆瞳里仿佛燃烧着灼灼星火的野望,皎白面上露出一抹错愕。 怔愣一瞬,她宛然轻笑:“若有朝一日。” 无言的默契在二人间流淌。 一旁的高若依没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不通便决定不想。 诗会结束,陆引章牵着苏晚栀回到府里。 进入兰苑,将她拉入里屋,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幅墨宝。 “娘子,快瞧瞧为夫准备的诗。”男人洋洋得意,似在炫耀。 苏晚栀将诗摊开,一字一句轻声念出,眉宇竟是喜爱之情:“这是夫君作的?” 陆引章表情凝滞了下,他眼神飘忽含糊其辞:“差不多吧。” 反正精华都来自于他,其他人也就是帮着换了件好看的衣服而已。 所以说是他作的也没错。 他心安理得的受着娘子的夸赞跟奖励,匆匆将那幅字拍在一边的桌上,就火急火燎的将人扛到榻上。 “小娘子,只有从了本大王,才能救你夫君。” 他捏着嗓子扮演起山大王,挑起女孩的下巴,笑得一脸邪肆。 苏晚栀颤抖着身子装害怕配合:“只要大王放了我夫君,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陆引章越发兴奋,俯下身子亲吻着她。 大掌捞住半轮明月。 长指轻撩长裙小衣。 外面却传来弄影焦急的声音:“小姐,别庄出事了。” 男人要跟着被她找借口打发:“许是木棉出了问题,夫君明日与赫连皇子有约,还是先留在家中。至于安全,有言一言二跟着呢。” “怎么回事?”登上马车,苏晚栀便问。 弄影红着脸压低声音:“是小姐养在巷子里的外室,正闹腾着要见您。” 第138章 足够听话才能留下 夜幕初临,灯火渐明。 只着了件轻薄纱衣的少年蜷缩在床下,他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抱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微微颤抖。 “公子,该喝药了。”丫鬟将药碗递到他面前,被他挥手推翻。 苍白的面上晕开几分愤怒。 “一伙的,你们跟他都是一伙的!” 他如张牙舞爪的幼兽,咆哮着壮大自己的声势,妄图以恐吓的方式解决面前的危险。 屋子里的桌椅皆被掀翻,因为提前将尖锐的东西收走,所以能供他泄愤的东西也就那么几个。 和先前示弱的状态截然相反,现在的少年俨然一只拱背炸毛的猫。 苏晚栀只觉得这副生动的表情比他之前装模作样时要有趣的多。 也不枉她命两个伺候的仆人,这几天时常叫他听到些窃窃私语。 其中提到最多的,自然是对他最具威胁的赫连苍。 在他以为安定之际,将他的恐惧放大,温柔乡变成陷阱。 由绝望催生而出的求生欲,会让他紧紧抓住出现在面前的光。 进门后站了有一会儿的苏晚栀,挥手示意屋里的人出去,她步伐轻移走向少年。 从脚步声辨认出来人是她,赫连诀神色放松了些:“你来了。” 苏晚栀柔声道:“知你要见我,我便来了。” 她的声音似清风拂过耳际,消融了少年面上的不安。 “你是他的人?”赫连诀好似又恢复成了展台上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挣脱了心里的恐惧,他语气变得平静。 因为他清楚,如果眼前人是面临的又一深渊,此时的自己除了跳下去别无选择。 双目失明的他跟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两样,无能为力的待在这里坐以待毙。 苏晚栀疑惑:“谁?” 少年长睫颤了颤,吐出那个如魔音般多次出现在耳畔的名字:“赫连苍。” “那是谁?”好听的声音似有迷茫。 赫连诀神色微动,咽了咽口水:“你、真不认识他?” 紧张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晚栀轻笑了声:“当然——” “认识,北漠五皇子,为贺皇后生辰而来,至今未离开大雍。” 少年纱衣下半遮半掩的胸口剧烈起伏,浑身肌肉紧绷,表情也变得凌厉。 好似带着要跟她同归于尽的决绝。 她眉眼间温柔初绽,抬起手抚过少年微卷的短发,顺着他侧脸抚摸,动作轻柔的摩挲着他的下颚。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惯常逗弄落雪的手法。 “天绝也讨厌他?” 赫连诀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讨厌?” 苏晚栀弯了弯眸子:“是呢,想挖了他那双眼睛,到时候给天绝换上可好?” 这是真话。 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无礼又令人厌恶。 赫连诀贴着她的手蹭了蹭:“好。” 稚嫩的少年完全没发现,从一开始自己的情绪就在被她左右。 他刚扬起笑脸,含羞带怯的唤了声:“主人。” 随着清风掠过的便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直震得他双耳呜鸣阵阵。 清晰的指印浮现在脸上,让虚弱的他看起来更加可怜。 牙齿随着呼啸而来的力道将内腮磕破,艳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溢出。 “主人?”他不解。 蹲在他面前的苏晚栀压低了声音:“我辛辛苦苦求来的药,却次次皆被天绝浪费,真让人伤心。” 少年顾不得脸上的疼痛,神色里含着抹愧疚:“对不起,主人。” 苏晚栀复又抚摸着他红肿的脸:“天绝疼吗?” “疼。”少年眼皮下压,声音有些沙哑。 情绪随着她的调动,大起大落中陷入茫然。 苏晚栀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可我的心更疼呢。” 赫连诀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她很用力的抓着。 掌下触感一震一震富有节奏的心跳,让他的脸似充血一般红艳。 苏晚栀松开手,失望的叹口气:“罢了,是我不该强求。天绝若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明日便叫人将你送回去。” “不要!”少年惶恐的摇头,伸手摸索着抓住她的裙摆,“天绝愿意永远留在主人身边,求主人不要送天绝走。” 他不是害怕再回到黑市。 而是清楚若到那个地方,他再也遇不到像主子这样好的买家。 苏晚栀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天绝这样乖巧,我又怎舍得将你送回到那腌臜之地。” 温柔至极的语气含着抹疼惜,抚在头顶的手,让他想起了曾经待他极好的娘亲。 “天绝会一直乖乖的。” 在这一刻,赫连诀仿佛忘掉了这两年艰难的逃命生涯,也忘却了压在心底的仇恨。 他抱着晚栀的腿,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掺杂着委屈和讨好。 苏晚栀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在我这里,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天绝觉得呢?” 少年点头如捣药:“天绝认罚,只要主人不赶天绝走,天绝愿意为主人做任何事。” “包括献出你的生命和灵魂吗?”苏晚栀越发温柔。 少年卷翘的长睫颤了又颤,他仰着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隐约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 拂过耳畔的声音充斥着蛊惑,他鬼使神差的点头:“是。” “真乖。”苏晚栀挑起他的下巴,在他侧脸印下一吻,“这是奖励,至于惩罚——” 她冷声继续道,“将地上的药渣吃干净。” “主人……”少年愣在原地,有些无措。 “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天绝?”她语气染上疏离,“在我这里,不乖的宠物没有存在的必要。” “好。”少年喉结滚动。 他呆滞麻木的蹲下身,微凉的唇却兀的触碰到温热的掌心。 忍不住舔了舔唇,像吃了块糖,入口是蜜一样的甜。 苏晚栀轻启红唇:“起来吧,我怎会舍得天绝受辱。” 不过是想测试一番少年对她指令的服从性,她可没想过给人留下终生阴影。 赫连诀愣愣起身,被她打横抱起,身体腾空刹那,出于本能的将她搂紧。 脸贴到绵软时,他更是浑身僵硬,俊脸通红。 第139章 为师比他更能满足小栀儿 苏晚栀将少年放在榻上,随之俯身贴近他。 纤长玉指沿着他酡红的脸向下,在他肩膀上轻轻打圈。 “主、主人……” 赫连诀像雨中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因风阻拦而使不上劲,只能颤巍巍的在原地瑟缩。 “天绝这就怕了?”苏晚栀微眯着眼,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嗯?” 拖长的尾音带有刻意的磁性撩拨,泛着股叫人心酥意软的色气。 少年面色愈加红艳,异域风情的面孔也越发诱人。 如同一棵清风吹拂下的合欢花,兼有欲拒还迎的羞赧。 他小麦色胸膛肌肉流畅,皮肤光洁没有痕迹。 被迫离开北漠时因未曾年满十五,而没来得及烙印上皇室专有的黑狼图腾。 “不、不怕。”赫连诀艰难吞咽口水,他仰着脸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可惜在改变瞳色的药物作用下,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声娇笑传至耳畔,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能够感受到身上人胸口的微微震动。 他好似被禁锢在一团木棉里,半点不由自己。 往日种种经历皆在脑海成为空白,感触最深的唯有从嘴角蔓延到心口的温热吐息。 刺痛遍心海,相思穿指尖。 苏晚栀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留下了印记,以后天绝便是我的所有物。” 少年羞红着脸点头:“天绝永远属于主人。” 乖顺听话的宠物,真令人心情舒畅。 苏晚栀愉悦的吻了吻他无神的眼:“天绝可想要重见光明?” 少年怔愣一瞬,长睫上下扑扇,透露出几分紧张。 “想。”他回道,“想看清主人的样子,将主人烙印进心里。” 他鼓足勇气大着胆子伸出双手,搂住眼前的人。 轻纱薄衫半透出肌肤的颜色,令他看起来如同被打包到皇帝龙床上的宠妃。 苏晚栀轻笑了声,手指挑开他身上的衣服,瞧着他肉眼可见的紧绷。 木窗吱呀一声像被风推开,穿堂而来的蝴蝶镖扎进距离少年太阳穴不足半寸的竹枕。 下一秒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已至床前。 朱厌挑了挑细长的眉,狐狸眼轻蔑扫过床上的少年:“小栀儿的眼光何时竟变得这般差了,这种干瘪身材的小玩意儿也费心养着。” 苏晚栀淡定起身:“姑姑来得挺快。” “小栀儿这是怨怪为师来的不是时候?”男人不满轻哼,“若是这样,我走便是。” 嘴里说着要走的话,站在原地却动也未动,眼角余光直往女孩身上扫,场上另一个人被忽略了个干净。 苏晚栀连忙哄他:“栀儿哪舍得赶姑姑走。” 她脚刚落地,衣摆便被人扯住。 少年精致漂亮的脸上含着抹委屈:“主人……” 朱厌见此,嘁了一声。 少年似被吓到,捏着晚栀裙摆的手收紧,害怕的往她身上躲。 苏晚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歇着吧。” 她捡起蝴蝶镖丢给朱厌,带着人离开房间。 独留赫连诀一人坐在床上,他抚过心口被烙下痕迹的位置,蓦地有些失落和遗憾。 隔壁屋里,男人一进门就歪斜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扭过头与她置气。 刚才若不是他收了手,那枚蝴蝶镖可是直直冲着少年脑袋而去。 到底是小骗子养的宠儿,他自知没有处置权,不过是吓他一吓罢了。 “姑姑~”苏晚栀蹲在他跟前,晃着他的腿撒娇,“好师父~” 像多年前那样,冲他眨巴着双圆溜溜的杏眼。 眸光流转间淌过几丝讨好和狡黠。 朱厌将她提溜到怀里坐着,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便深吻下来。 “为师可比那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更懂得如何叫小栀儿欢喜。”他语气酸溜溜的,还故意将人往怀里压实了些。 好叫晚栀知道他所言并非吹嘘。 而是确实有支撑这句话的财力。 妖娆至极的男人几乎每次来见她,都会脱下挽玉阁里常穿的女装。 一身好袍子偏生总松松垮垮的挂着,老没个正经样子。 像是随时准备一扯腰带,便要叫她飘飘欲仙似的。 苏晚栀双手环住他脖颈,故意娇羞扭了扭,贴在男人耳边咬住他耳垂:“栀儿当然相信姑姑的能力,只姑姑何必与一宠儿争醋。” 朱厌骨节分明的手绕到她腰后,眯着双狭长的眼看她:“怕不是一般的小宠儿。” 苏晚栀勾唇:“北漠那失踪的小皇子,如何算是一般人?” 朱厌笑容扩大。 “栀儿与姑姑之间,不需要有任何秘密。”她轻吐兰息。 男人如今已经见过赫连诀,凭他的能力查到少年身份不难。 与其瞒着,倒不如直接说出来叫他高兴高兴。 朱厌指腹抚过她红唇:“小栀儿的嘴,总能甜进为师心坎里。” 他哼笑了声,“说吧,特意找为师来所为何事。” 苏晚栀捻了捻手指:“就是想请师父帮一点点小忙,一点点。” “嗯?”男人狐疑敛眉。 她无辜眨眼:“劳烦姑姑留在此地,帮栀儿调教小宠儿几日,顺便……” 压低了声音,她贴在男人耳畔私语。 朱厌狐狸眼兴味流转:“小栀儿放心,为师定会将他调教得服服帖帖。” “栀儿相信姑姑。”她脱口而出的话被男人吃进嘴里。 宽厚的大掌猛然握住她细腕,引领着她落“地”。 松散的衣袍一撩就起,碍事的东西总喜欢显摆鲜活的生命力。 撕咬啃噬的间隙,朱厌有些气闷的拢了拢眉。 真是讨厌,又让哥哥跟着尝到甜头了呢。 室温回暖,如逢夏日。 惹得喘息声声,絮语阵阵。 此时的太子府,书房。 正跟江允辙商讨如何应对北漠提出的和亲之事的傅云鹤,忽的弓起身体,如同高温烧灼下的病人。 清冷禁欲的容颜隐忍凸显,额边渗出的汗水湿了鬓角。 蜷起身子的他,显得异常狼狈。 “云鹤,你这是……”江允辙眼中惊愕与担忧并存。 从前傅云鹤总是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他这般突然失态。 第140章 我说,小夫人瞒着你养外室了 傅云鹤强撑着身子,摆了摆手:“只是突感不适,微臣回去歇息即可。” 江允辙想要过来搀扶:“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不过是旧疾又犯,请殿下准许微臣先退下。”傅云鹤躬身行礼。 他白皙的脸通红一片,冷然自若的厌世眼光泽洇漾,倒让他多了几分冷艳感。 当着江允辙的面,他此刻也不敢直起身体,只怕某个地方太过有存在感,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衣冠禽兽。 真若如此,他清风朗月的形象都要跌毁进泥地里。 江允辙观他表情,只觉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他一再拒绝也不好强求,便点头温声应允:“你先回去歇着,有事我们明日再议。” “傅大人都年近三十了,莫不是憋出了什么疾病?” “很有可能。” 侍卫小声议论。 江允辙轻咳一声提醒。 两人立刻站直身体,不敢再发一言。 回到房间的傅云鹤,立刻命人打了冷水,他褪去衣衫踏进木桶,任水没过胸膛。 他身体谈不上健壮,更无法用瘦削来形容,宽肩窄腰恰到好处。 和那些练武之人不同,他身上肌肉并不明显,胜在肌肤紧实有线条感。 冰凉的水削减不了上下翻涌的躁动,他冷戾的脸绷紧而更显生人勿近,眉宇间流转着些许无奈和愠怒。 好似燃烧着水浇不灭的火,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腰下往四处蔓延。 连带着尾椎骨都像是被扎了一针软筋散。 搁在桶壁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将木桶捏碎。 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中泛着抹猩红。 水煮蒸笼,烈火烹油。 右手落在水中又抬起,最终没触向阵眼中心。 他生生忍了过去,直到整个人在木桶中卸力。 “傅红缨你个随时随地发情的牲口!” 他愤而拧眉,一掌拍在水面,激起浪花朵朵。 接下来的一周里,苏晚栀时不时会往玄柳巷去上一趟,刚开始还会寻个理由,后边索性借口也不找。 对身后跟踪的人浑不在意。 闻着味而来的狼犬,在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又怎会轻易撤离。 同赫连苍一起的陆引章,闷头灌了一杯酒,俊脸笼罩着层郁闷。 “贤弟这是受何事困扰?”赫连苍撩了撩眼皮。 陆引章长吁短叹,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你这没媳妇的独身汉,说了你也不懂。” 赫连苍嘴角抽了抽,他凛目挑眉,不是第一次觉得眼前人欠扁。 “贤弟是为小夫人最近的冷淡而胸闷气短吧?” 他抿了口酒,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陆引章抬头,满脸警惕:“你怎么知道?” 他心想,这卷毛羊不会禽兽到偷窥他和娘子的闺房之乐吧? 赫连苍轻笑了声,避开他的问题,反问道:“小夫人这几日可是经常外出不见人影?” “你懂什么,那是娘子在为我陆家生意操心。”陆引章白了他一眼,“爷心疼娘子都来不及。” 想离间他跟娘子的关系? 没门没窗连洞都不给他留。 赫连苍啧了声:“贤弟这几日难道没感觉到小夫人态度上的敷衍?” 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又添油加醋,“男人眠花问柳顾不得家中妻小,反之女人亦如是。” 陆引章怒气冲冲摔了酒杯,猛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他冷斥:“赫连苍你到底什么意思?!” 赫连苍轮廓深邃的脸依然挂着玩味神色:“贤弟消消气。” 等男人压下气闷重新坐回座位。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没心没肺:“我说,小夫人瞒着你养外室了。” 养外室了,养外室了,养外室了…… 几个字不断在耳畔荡起回应,陆引章瞳孔放大,拔出腰间长剑隔桌指向对面:“你再若胡说八道,休怪爷当场让你去见阎王!” 守在一边的护卫见他突然动武,立刻对他拔刀相向。 赫连苍挥挥手示意几人退下,直直看向一脸怒容的人:“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陆引章冷哼:“爷拿你当朋友,你却极尽挑拨之事,既如此,你我从此割袍断义不再是兄弟。” 他以剑割袖一片丢向对方,转身就要离开。 内心诽谤,他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娘子。 妄想挑拨他跟娘子关系的,都当坏人处理。 没当场给这卷毛羊一剑都算他陆引章大气。 他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赫连苍的声音:“贤弟敢不敢与小王赌上一把,若小夫人未曾养外室,我输贤弟一千金。” 陆引章止住脚步:“你别不认账就行。” 娘子爱他爱得不可自拔,怎会像这厮所说背叛自己。 对娘子他有那个自信。 到时候得了这一千金献给娘子,娘子定会高兴得抱着他亲。 左思右想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然当他被赫连苍带到玄柳巷,看到停在巷子外的马车时,他高高抬起的下巴往下缩了缩。 马车可能认错,候在车旁的小丫鬟和两个护院,他却不可能认错。 这玄柳巷他从前听狐朋狗友说过,许多官大人都爱将外室养在里头。 就算娘子在这里又怎样,也可能是为了别的事。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 可如果真撞见那一幕,他又该如何面对娘子? 眼里划过一丝慌乱,他往后退了退,朝身旁的人挥手:“不赌了不赌了,爷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 城南富荣街的蝴蝶酥很得娘子喜爱,他正好有空去那瞧瞧。 “赌约已经生效,想走可由不得贤弟。”赫连苍将他往前一推。 他几个踉跄出现在马车旁。 看见他的弄影心里一惊,拔高了声音:“姑爷,您怎么来了!” 小丫头又故意行了个礼,喊得很是大声:“姑爷好!” 言一言二立马跟腔,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姑爷好!” 巷子里都能听见几人的回音。 “爷又没聋,你们这般大声作甚?”陆引章掏了掏耳朵,他眼里黯然几分,“娘子也在这里?” 三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在!” “哦。”陆引章往回走,“听到没,爷的娘子并不在这里。” 赫连苍盯着自欺欺人的他,笑眯眯的说:“在不在,进去瞧瞧便知。” 说着,便用力拽着男人胳膊,将他带去巷子里。 第141章 娘子真瞒着他藏人了 弄影面色一白,她的老天奶哟,小姐跟外室厮混就要被姑爷抓个正着了吗? 瞥了眼还在状况外的言一言二,她深深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让王嬷嬷来了,这俩呆头呆脑的家伙也办不成啥事。 “还不去拦着姑爷点。”她小声吩咐。 赫连苍的人蹦出来将兄弟俩阻拦在巷口。 她趁人不注意原地蓄了个力,跑起来跟阵风似的,冲进巷子里。 边跑边喊:“姑爷,您这是要去往哪里?” 满巷子都是她“姑爷”“姑爷”的回音。 吓得某些人大门紧闭,还以为捉自己奸的人来了。 见她这样,陆引章心里沉了又沉,遮遮掩掩不肯继续往里。 就算娘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也不希望娘子受到外人苛责。 他的家务事,更轮不到赫连苍这只不安好心的卷毛羊指手画脚。 赫连苍都忍不住佩服他的大气,“心胸宽广之辈,吾独服尔一人。” 他吊着眼尾,揶揄开口。 陆引章怒瞪他:“搁这多管爷的闲事,不如滚回你那犄角旮旯数一数丢了几匹牛马。” 他宁愿在这里跟赫连苍打岔,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既害怕瞧见不该瞧见的,又担心自己突然出现吓到娘子。 见弄影先行进了屋,他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离开。 一千金罢了,他堂堂太师府也不缺这三瓜两枣。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胸口闷得慌,有些喘不过气。 指定是因为卷毛羊跟他犯冲。 抬头望了眼阴郁的天,眨了眨眼隐藏起快要溢出的难过。 赫连苍耸了耸肩:“愿赌服输,那一千金记得送小王住所。” 陆引章飞了个眼刀过去,凶狠的样子好似要吃人的恶鬼。 “夫君,既然来了何不见见妾身?”轻柔的女声传来。 他身体一僵,连忙收起狰狞的表情,摸了摸脸,挤出一抹自然的笑容。 这才回身脉脉含情的看向晚栀。 娘子还穿着晨起时他挑选的那件桃粉薄袄,弯柳细眉也是他亲手描摹。 只站在门边冲他巧笑倩兮,就能叫他忘却一切,眼里只剩下美人春花绚烂的容颜。 “娘子,好、好巧啊。”他搓了搓侧身长袍。 竟有些无措,陡然间失去所有勇气,只想要逃避。 赫连苍锐利的目光将晚栀锁定,眼中兴趣越发浓郁。 敢在这时主动露面,他都要怀疑今日之事,是不是这女人给自己做的局了。 就为了骗他一千金? 只怕不止于此。 苏晚栀娇嗔的瞥了傻愣愣站在原地的男人一眼:“夫君还不快过来。” “来、来了!”陆引章深吸一口气,脸都快要笑僵。 经过赫连苍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千金啊一千金,送到太师府就成。” 真要是在这里养了外室,娘子又怎会大大方方邀他过去。 摆明是是在告诉他,自己清清白白呢。 陆引章为刚才爬上心头的怀疑小小愧疚了下。 对卷毛羊那个搅事精则更加厌恶。 “娘子,嘿嘿,娘子。”他跑过去挽着女孩的胳膊,“在这里都能碰到,为夫跟娘子果真是天定良缘。” 苏晚栀撩了撩眼皮:“哦?是吗?妾身还以为夫君是特意跟踪而来呢。” “没有的事!”他坚定的说,而后指向赫连苍,“是卷毛羊带我来的,为夫不想来,他偏用一千金哄着为夫来。” 苏晚栀弯了弯眸子:“这钱……” 陆引章拍着胸脯:“当然是上交给娘子!” 苏晚栀满意点头,冲探究盯着自己直瞧的赫连苍勾唇:“还要多谢赫连皇子的慷慨,毕竟像您这样的冤大头世上也不见得有几个。” “赫连皇子既然也来了,便一起进屋坐坐吧。” 她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料定了他会来这里。 所以自己派来跟踪她的人,其实很早就被发现? 赫连苍提步走近:“小王的荣幸。” 就算是请君入瓮,他也得去瞧个究竟。 只跟女人的几次交锋,都令他感觉像是博弈,竟叫他感受到了当初在草原上跟野狼王搏斗的兴奋。 浑身的血液都似在这一瞬间被点燃蒸腾。 “弄影,还不快去备茶。”进屋后,苏晚栀便吩咐道。 不多时,茶水被送上来。 只端着茶水的人,却是一打扮素雅的清纯美人。 赫连诀易容后的模样与晚栀有三分相似。 有药王谷曾经的首席弟子在,他改变瞳色而产生的副作用轻易被祛除。 自然也给了他重现光明的机会。 经过朱厌几日的亲手改造,他行走间婀娜生姿,本就因年纪小而未长成的骨相,也很难叫人猜出他是男儿身。 撞见赫连苍的刹那,少年瞳孔紧缩了一瞬,捏着托盘两侧的手不自觉用力。 “甜甜见过姐姐,见过二位公子。” 苏晚栀轻咳了声,他慌忙低头见礼。 “上茶吧。”晚栀道。 他上前倒茶,经过赫连苍时,心似要提高到嗓子眼里。 好在男人并没有认出他。 连他也认不出现在的自己。 想起亲人朋友死在眼前的一幕幕,他站在一旁低垂着头,拼命压制着心头涌起的仇恨。 赫连苍视线从他身上略过:“这位美人便是小夫人养在玄柳巷的外室?” 他打趣的眯着眼,唇边勾着玩世不恭的笑。 陆引章彻底放下心来,黏黏糊糊的目光一直盯着娘子,生怕自己今天突兀的举动又惹了她不开心。 苏晚栀噙着笑:“崇州大水,甜甜逃难中被人哄骗卖给了牙婆,我前些天瞧着她可怜,便将她买来安置在这里。” “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突然见到你这异客,难免有些紧张,还请赫连皇子原谅。” 听她提及崇州,陆引章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她同自己讲过的真实身世。 又瞧了小姑娘一眼,越发觉得眉眼有几分熟悉。 难道是娘子那从岭南投奔来的妹妹? 这么想着,一切便通了。 赫连苍收回打量的目光:“在小夫人心里,小王就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 苏晚栀品了口茶:“是。” 直白的话让赫连苍表情一滞。 喝完茶后,陆引章特意卖好:“不妨将甜甜领回家去,兰苑再多一个伺候的贴心人,也好照顾娘子。” 第142章 真情还是假意 赫连诀眸光湛亮:“甜甜愿意贴身照顾姐姐。” 他此刻与从前天壤之别,出现在五王兄眼前都没被认出来,便无须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替自己易容的男人长得千娇百媚,伪装术一绝,武力值也不低。 主人既与这般人物关系匪浅,说明她也不简单。 凭他如今境地,想要报仇便只能借势。 先安定下来,再考虑回北漠报仇之事不迟。 听见他对晚栀脱口而出的称呼,陆引章面上笑容更加灿烂,不禁在心里暗暗对自己的机智夸奖一番。 娘子本就思家情浓,有妹妹陪在身边,她定会无比高兴。 娘子高兴,他便也高兴。 这就叫两全其美。 苏晚栀靠在他怀里,含羞带喜的望着他:“一切但凭夫君安排。” 陆引章抱着她,心里一阵满足。 “夫君且先回去,妾身同妹妹再说几句体己话,便叫她收拾收拾一同入府。” 苏晚栀说完,睇了赫连诀一眼。 赫连诀先回了房间。 她将陆引章送上马车,回屋后便见女子打扮的少年弯曲脊背跪在一旁。 赫连诀低着头不敢看她:“天绝有错,请主人责罚。” “你何错之有?” 苏晚栀莲步轻移,声音如凉在水中的月光透出几分疏离。 “奴错在没经过主人同意,抢先接了公子的话。” 少年嗓音干净,清冽无杂,如玉玦叩击,听不出男女之分。 他匍匐在地,将前额垫在晚栀绣满海棠的锦鞋上,绢丝裙摆半掩过头顶。 像一只自愿献出全部忠诚的野犬,臣服在她脚底。 温顺又乖巧。 “抬起头来。”苏晚栀命令道。 少年听话照做,澄澈的眸子孺慕的望着她。 她微拢着秀眉,杏眼敛着抹冷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赫连诀愣愣启唇:“奴想用这条性命好好侍奉主人。” 他想活着,只有活着才不辜负亲友的牺牲托举。 只有活着,才有替自己替所有人讨回公道的希望。 苏晚栀没忽略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轻蹙的眉头松展,唇边漾开一抹涟漪。 只想苟活求生的狼,纵然有再烈的爪牙,于她而言跟废物相比无甚差别。 而仇恨浇铸出报复决心的狗,哪怕此刻是被敲断利齿的狼狈模样,在她这里也能看到价值。 她挑起少年的下巴:“我当初肯花重金买下你,看中的便是你忍辱负重、能屈能伸的心性。” 那时展台上的赫连诀,面对底下众多贪婪的目光,也一副坦然模样。 仿佛受困的并非自己,而是那些被欲望挟制的买者。 直到她出价的声音响彻全场,少年抛弃那副淡定模样,朝着她的方向,毫不犹豫表露出想跟她走的渴望。 权衡之下的争取,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被看穿的赫连诀瞳孔骤缩,复又换上柔弱表情:“奴除了侍奉主人并无他想。” 苏晚栀轻笑了声,摊开手露出掌心一枚药丸:“我当然相信天绝。” 赫连诀只是扫了眼丹药,便将其放入口中,不带一丝迟疑。 “你做得很好。”苏晚栀嘴角噙着满意的笑,伸手抚摸他的头。 少年异常乖巧的跪在她面前,又离她更近了一些。 “啪啪啪”几道击掌声传来。 苏晚栀抬头,就见软骨头似的妖娆男人,倚在门边朝他抛着媚眼。 “好一个主仆情深。”朱厌卷着自己胸前的发丝,“真叫人羡慕。” 苏晚栀对少年说:“去收拾收拾。” 而后走向男人。 “还未感谢姑姑这几日对天绝的费心照顾。” 朱厌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到隔壁房间。 妖孽脸贴到近前,朝她耳窝轻吹了口气:“为师这般尽心,小栀儿肉偿如何?” 她抬眼望了望正亮的天,心想这男人发浪真不分何时何地。 “这个提议不错。”她媚眼如丝,手指沿着男人胸膛向下,“只要姑姑做好准备,栀儿随时奉陪。” 朱厌虎躯一震,拨开她柔荑,笑吟吟转移话题:“最后一颗子蛊这般给了那小子,小栀儿就不怕将来后悔?” 身体差劲,无力不行,也就模样勉强入眼。 跟他比起来,差得远了。 苏晚栀手指在他腰带上打着转,抬眸看他时面含羞涩眼波洇漾:“栀儿倒是想留给姑姑用,奈何姑姑能力太强。” “能力”二字在唇齿间回转,似有了其他意味。 半真半假的话,让人捉摸不透她内心想法。 朱厌捉住她细腕,在她玉指上轻咬一口:“小栀儿想控制为师,何须那等东西。” 狐狸眼里深情荡漾,难以分辨真实还是伪装。 分辨不出便不费心,宁将真情当作假意。 没把握信的东西不信,没把握做的事不做,这是苏晚栀的人生信条。 “凭我如今能力,只可掌控三只子蛊,姑姑最清楚不过。”她收回手指尖在男人衣襟蹭了蹭,“与其用在难以控制的人身上,倒不如给他。” 赫连苍心狠手辣,上辈子不惜杀亲父弑兄弟,为一己私利挑起两国战争。 这样六亲不认的人太难掌控,稍有差池,可能还会导致噬心蛊反噬。 而赫连诀不同,他满心仇恨又了无牵挂,更适合成为她手里无往不利的刀。 用得放心,她也安心。 朱厌眯着眼:“小栀儿的决定总不会出错。” 苏晚栀睨向他:“姑姑今日来是为了?” “自然是想见见小栀儿。”男人扭着腰靠近。 腿间袍前褶皱有几分显眼。 苏晚栀白他一眼:“姑姑近日这般高兴,可是要找的人找到了?” 朱厌叹气:“小栀儿这不是明知故问,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青龙寨惨遭灭门,他借用“拂晓”,也不过查到寨主尚有一女存活。 却不知其踪影。 苏晚栀没追问,似乎对他要找的人并不感兴趣。 “姑姑既然闲着没事,不如帮我个忙。” 朱厌嗔她:“小栀儿倒是从不跟为师客气。” “最亲近之人,何须客气。”苏晚栀勾起他一缕长发把玩。 男人轻哼了声:“说吧,什么事。” 第143章 所谓共感,享受还是疼痛 “教训个人罢了。” 苏晚栀漫不经心的说。 “谁敢惹小栀儿?”朱厌定定瞧着她。 她勾唇:“北漠五皇子赫连苍。” 朱厌来了兴趣:“是断胳膊断腿,还是要他有来无回?” 一谈到杀人之事,他便止不住兴奋。 不问缘由,是他跟晚栀多年间养成的默契。 苏晚栀撩起眼尾:“在北漠境内动手就行,能伤他到什么程度,全看姑姑手底下人的本事。” “不愧是为师的小心肝。”朱厌将她拽进怀里,狐狸眼弯成细缝,“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竟连他在北漠有人可动用都知晓。 苏晚栀揣着明白装糊涂:“栀儿可记得姑姑亲口说过,最亲近之人没有任何秘密。” 挽玉阁暗中为大雍帝王所用,类似于在外培养的影卫势力。 若是集刺探消息与私下除敌于一体,没道理不在北漠设桩。 就像龙影所查到的,赫连苍在大雍也安排了人一样。 若不是为了寻找赫连诀,那些埋藏很深的钉子恐怕还没那么好找。 她不过随口试探,男人却没半点隐藏。 仿佛她真的是他最信任之人。 捧着朱厌令人叹为观止的妖孽脸,苏晚栀亲密贴近鼻尖在他侧脸轻蹭。 带着娇嗲的气音撒娇:“徒儿就这点要求,姑姑可不能拒绝。” 朱厌按住她的腰,将她搂得死紧,辗转在她耳垂声音沙哑:“为师何曾拒绝过小栀儿。” 似乎从两人第一天见面起,他就从未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相处这么多年,他又如何不清楚,小家伙走的每一步棋都有自己的用意。 他若调动在北漠的暗桩,引起赫连苍警觉,他势必会花费时间清理大雍的奸细。 小栀儿分明是想利用他的人牵制赫连苍。 然后呢? 让赫连苍无暇顾及那小子,以给他喘息之机? 想到赫连诀,他眼里划过一抹嫌弃。 这么个废物点心,等他成长起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总之,他绝不愿意承认是担心有赫连诀这么个嫩草对比,而让小栀儿觉得他太老难以下口。 苏晚栀迎上他眼中毫无保留的宠溺,挪动腰身掌心朝下按在他腿上:“姑姑这般宠栀儿,栀儿如何不爱。” 朱厌眼中情绪灼灼,却兀的拧眉溢出一声痛呼。 轻轻将她推出怀抱后起身:“好了,小栀儿该忙了。” “看来姑姑仍未准备好。”苏晚栀挑挑眉,揶揄的瞧着他腿间。 朱厌整理好衣袍,内息下沉稳住疼痛:“跟小心肝的交流,为师珍惜得紧,岂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便宜了某个人实在不划算。 再说,两人之间的共感又不是只他能传给对方。 要是傅云鹤那该死的家伙在关键时候闹腾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在小家伙心里的形象岂不是要被毁灭个彻底。 等出了门,他才揉了揉刺痛的腿。 苏晚栀收起笑容,杏眼里多了抹狐疑。 方才自己可没用力,男人却像是受了重伤般。 但他身上分明没有任何血腥味。 且凭朱厌的性子,真若是身上有伤,必然要在她面前装可怜一番。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带着赫连诀回了太师府。 太子府。 许是因为百毒不侵的药人体质,傅云鹤断了根骨头的左手,即便没有用药也愈合得比普通人快。 朱厌去找晚栀时,他正微倾着身体执笔练习书法。 然他享受的平静却被体内汹涌的异样打乱。 伏在案前缓和凌乱的呼吸,刚要下笔的狼毫晕开一片墨色,毁了幅极好的字。 “傅、红、缨。”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他清隽的面容有片刻的狰狞。 手中笔杆被捏成两段,周身如凛冬腊月突然呼啸起寒风。 随着漆黑瞳色越加深沉,他勾起一抹冷笑,半截笔杆狠狠戳向自己大腿。 距离那个位置不过半寸之远。 虽不致命,以他动手的狠绝却能浇熄麻烦的野火。 重新换了副纸,他换了只狼毫挥墨。 不知练了几幅帖子,房门被敲响。 “进来。”他头也不抬。 门推开又关合,进来的是江允辙明面上的贴身护卫。 一枚蝴蝶镖在空中旋转几圈,削断了他手中的笔,直直嵌进身后的墙上。 傅云鹤轻嗤了声,扔掉断笔,又从架上拿了一支。 “傅红缨,你也就这点出息。”他声音冷冽。 易容潜入太子府的朱厌挑眉:“靠伤害自己来抑制人家的行动,哥哥也不见得多有出息。” 害得他差点在小家伙面前丢脸。 他上前掀起男人刚写好的字,漫不经心一条一条撕着玩,狐狸眼中杀意不减。 傅云鹤也不恼:“她在你心里竟这般重要,让你对自己的同胞亲哥哥都能产生杀意?” 泉水般清冽的声音里,带着丝疑惑和费解。 朱厌紧盯他的眸子:“那是因为哥哥不知何为灵魂共鸣。” 说完他收回视线,好意提醒,“对她少些好奇,不然我怕哥哥也弥足深陷。” “凭她?”傅云鹤不屑。 “凭她。”朱厌笑了笑。 两兄弟互相盯着彼此,一个紧锁眉头,一个满脸轻佻。 傅云鹤面无表情:“若早知你会掉进温柔乡里,当初我绝不会相让。” 两人幼时落到药王谷谷主练长川手里,同时被作为药人培养。 他们同样根骨极佳,小小年纪便修得非凡武艺。 直到十岁那年皇帝亲自前来挑暗卫,却只需一个优秀者。 本来被挑中的是傅云鹤。 只他不想手足相残,选择自废根骨,任由弟弟被皇帝带走。 自己从此成为无法习武的废人,留在练长川身边供他以身育毒。 “哥哥以为旧事重提,我就会心存感激?”朱厌眼中泛起怨恨,又乍然随风消散。 地狱般的训练生不如死,他用尽手段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可正因为二人之间奇特的联系,知道自己所受的苦痛,哥哥也感同身受,他便恨不起来。 在那些毒物摧残的作用下,傅云鹤身体的疼痛感知能力被摧毁。 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唯独能凭借共感体验到他的任何情绪。 所以这无良的家伙在自残的时候,受伤的只会是他而已。 傅云鹤面不改色转移话题:“人没有消息,东西呢?” “在宫里。”朱厌撇嘴。 他打量了眼前的冰山脸一眼,心里为自己的性福暗自着急。 再在紧要时刻突然来那么一下,他都怕自己产生心理阴影再也站不起来。 第144章 三个人的床会不会太挤了些 朱厌正要离开太子府,却与吃坏肚子特意来偏院如厕的护卫撞了个正着。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突然迎面撞见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如风蓦地瞪大眼,却见对方也跟自己表情一致。 他歪头,对面的人也歪头。 他抬手,对面的人也抬手。 就像是面前摆着面明镜。 “你是人是鬼?”他哆嗦着唇,满面惶恐。 对方也同一时候问出这句。 不待他拔腿而跑,一根银针射向他脖颈,他保持着惊恐表情仰面倒地。 朱厌拔了针,用他的脸做了个委屈表情:“真是的,差点把人家吓坏了。” 如风醒来一脸懵的东张西望,他刚想喊“有鬼”,又觉得不对劲。 赶忙找到巡逻队,问清府中可有特殊情况。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才木愣的舒了口气。 “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努力平复心情,觉得定是如厕次数多给拉出了幻觉。 只是经过这么一茬,那偏院的茅房,他是再不敢去了。 ----- 赫连诀同苏晚栀一起回太师府后,王嬷嬷将人安排进了兰苑萧云曾短暂住过的房间里。 “是姑爷特意吩咐的。”她道。 弄影感觉自己还在云里雾里,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小姐养在玄柳巷的外室,怎会从好端端一男儿变成了女子。 王嬷嬷戳了戳她脑袋:“还杵在这里作甚,你这妮子是皮又痒了不成?” “哦哦。”弄影使劲揉揉眼,又瞧了瞧女子装扮的赫连诀。 将人带进了同个院子不远的厢房里。 屋中。 苏晚栀半倚在软榻上休息,陆引章从外面进来,笑眯眯跑到她面前邀功。 在大雍不仅有银票,还有与之相对的金票。 且一千金相当于五千两银。 “娘子,这就是为夫赢的一千金,都给你。”他将金票塞进晚栀手里,“我的就是娘子的,随便用,随便花。” 苏晚栀作出感动神情:“在妾身心里,天下再没有能比夫君更了不起的男儿。” 陆引章那叫一个美滋滋,对上她满是崇拜的眼,有些害臊的挠挠头。 不枉他怕卷毛羊反悔,亲自往四方馆跑上一趟。 “娘子是没瞧见,赫连苍那阴沉的脸色,卷毛羊都成黑绵羊了。”想起男人的表情,他忍不住嘲笑道。 苏晚栀掩唇轻笑。 她前脚才花一千金将赫连诀从黑市买来,赫连苍后脚就将这一千金送还。 怎么不算让她白赚一笔呢。 陆引章给伺候的人使了个眼神,王嬷嬷心领神会带着弄影出门。 明亮的屋子,随着大门关闭而昏暗几分。 “娘子,我们好久没有……” 他喉结滚动,手指挑开颈侧珠扣,捉着女孩细腕探进自己衣襟。 心跳随着掌心的柔软震鸣。 这些天他按照娘子的嘱咐,一直有在泡药浴,但效果他觉得还没有娘子亲酿的牡丹花露来得迅猛。 苏晚栀有所意动,侧身半跪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宽肩:“夫君,抱我回房。” 陆引章兴奋燎燃在桃花眼里,抱着她起身,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比锦绣繁花还要妖娇的脸。 “休要这般盯着妾身。”苏晚栀羞涩抚着他的脸推了推,撩拨他一眼后敛眸垂首。 一汪秋水涟漪,似要从她潋滟杏眼荡进他心里。 陆引章久不见春的地方,似被焕活了新芽。 他亲亲怀中人瓷白晕粉釉的脸:“娘子好看,为夫一辈子都看不够。” “春华易逝,妾身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晚栀言语间似有哀愁。 陆引章将她拢紧:“韶华变迁,也难改为夫对娘子的爱。” 就算变成小老头,他也要粘着娘子。 正因为对她的感情直白而纯粹,男人的每句话都像是用心的承诺。 他们注定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 陆引章心想。 指挑青纱帐,齿勾金缕衣。 红唇吐欲香,媚眼抛迷离。 陆引章就像上瘾的病人,抱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野方子,捻了桃红做药,灌取清江为酒。 旧疾见新喜,春来翻绿茵。 “娘子,我又……”欣喜若狂的目光落在怀中人面上,却见她眉露疲倦眼波半拢。 苏晚栀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应声:“嗯?” 陆引章爱怜的吻了吻眉心:“没事了,睡吧。” 苏晚栀翻身,顺手拽得他眸光一飘。 男人憋着口气,愣是忍了许久才缓缓吐出来。 虽然时灵时不灵,但到底恢复了些感知能力,就是可惜把握不到时间精髓,以至于让他总也无法扬眉吐气。 偷偷瞄了眼带着满足笑靥睡熟的女孩,陆引章不由有些庆幸。 还好娘子没醒着,不然他又得丢一次脸了。 鼓着腮帮子失落往下拍了拍,他眼里带着股怨气。 也不知这“半途而废”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苏晚栀掀开眼皮时,陆引章单手撑着脑袋侧卧一旁,痴痴盯着她,笑得一脸傻气。 “娘子醒了。”他眨眨眼。 起身唤弄影进来。 来的却是清瘦高挑的“甜甜”。 赫连诀端着面盆:“让奴、我来伺候姐姐。” 苏晚栀起身。 赤色鸳鸯肚兜遮盖不住雪白细腻的肌肤,白色亵裤包裹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赫连诀从架子上拿了外裳替她披好,眼眸羞赧下垂,耳根如染胭脂。 “好了,姐姐。” 抬起眼来,眸光灼热滚烫。 陆引章在一旁瞅着,总感觉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味。 轻咳了声,让他先出去,“你去休息,这些粗活叫丫鬟来就是。” “我可以的。”赫连诀眼眶湿润的望着他,“我、我不想离开姐姐。” 陆引章瞧着都不免生出几分内疚感,便允他继续伺候晚栀梳妆。 姐妹俩分离多年,好不容易见面,这般黏糊可以理解。 小姨子逃难来京城,风餐露宿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这个做姐夫的也该替娘子弥补他一般。 多给俩姐妹一些相处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他便先离开了里屋。 “对你的新住处可满意?”苏晚栀任由少年替自己挽发。 赫连诀摇摇头,跪在她脚边,睁着双清澈的眼看她:“奴想跟主人住一起。” 苏晚栀嘴角微抽。 三个人的床是不是太挤了些? 第145章 为主子暖床是奴的本分 “起来吧,且记得你如今的身份。” 苏晚栀无奈蹙眉,许是赫连诀年岁太小,心性尚未和龙影、裴砚安一般成熟。 以至于受噬心蛊子蛊影响,让少年对她依赖更深。 赫连诀起身,微红着脸。 偷瞄一眼她水润红唇,无端想起前些天落在唇边的吻。 蜻蜓点水般,给他浑身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奇特而又叫人心生贪恋。 用过晚膳,陆引章带着晚栀到府中后庭花园消食。 他提起江惠宁突发恶疾,整张脸都泛起红点的事。 “大夫说是天花,姑父不得已下旨将她禁足府中。”他皱着眉,“表弟顾惜手足情谊,带着太医亲去公主府照料,由此还惹了姑父不高兴。” 苏晚栀如何不知,那毒就是她在诗会上借机下的。 只她没想到,在江惠宁被误诊为天花后,江允辙还能不惧风险亲自照料。 皇族多冷漠,他这般善良之人,属实难能可贵。 在他心中,总有比权力更加可贵的东西。 陆引章又道:“娘子定是猜想不到,阻止表弟靠近江小鸟一事中,谁闹腾得最厉害。” “高贵妃?”苏晚栀挑眉。 “娘子简直料事如神!”陆引章眸光晶亮。 他嘟囔着,“也不知那高兰芝是如何想的,竟恨江小鸟到如此地步,不惜派人守在公主府,将表弟拒之门外。” 苏晚栀挽着他:“贵妃这么做,许是不愿连累他人也说不定。” “高家人可没那般好心。”陆引章反驳。 对上晚栀眸子,他立马改口,“为夫觉得,娘子说得很有道理。” 苏晚栀莞尔勾唇,敛去眸中异样。 根据陆引章透露的只言片语,高贵妃自小对江惠宁非打即骂,反而对江允辙这个宿敌之子嘘寒问暖。 不少人猜测高兰芝是借江允辙来讨好皇帝争宠。 她却觉得不然。 想起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她眯起的眼里浮过一抹暗光。 倘若高兰芝一心认为,自己的儿子被调换成了陆婉柔的女儿,所有蹊跷也变得合理起来。 然以皇帝对世家的忌惮,又怎会甘心主动托举高家子上位。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江惠宁与高兰芝模样都有些相似。 高兰芝却仍是这般被猪油蒙了心的样子,只有一种可能—— 皇帝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让她坚定认为江允辙就是自己所生。 如此既能通过稳住她来稳住高家,又可以捧陆婉柔上位,用已见没落之象的陆家和高家,来掣肘其他世家。 至于江允辙的生母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他的亲生血脉即可。 这般看来,换子局分明是由文周帝江辰译主导。 而陆婉柔将计就计,借机送走了自己的女儿。 “娘子可有累着?”陆引章拍拍自己的肩,“为夫后背宽实,正好可供娘子休憩。” 苏晚栀视线从来时路掠过,两人拢共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她便是再弱不禁风也不至于累着。 本想拒绝,但见男人一脸殷切,便由着他背了段路。 陆引章托着她的臀,绕了大段路,还特意从陆宁澈门前经过。 本想多炫耀炫耀自己跟娘子恩爱不可分,好叫小兔崽子知难而退。 结果压根没见着人。 回到兰苑才发现,某个不要脸的家伙已经不请自来。 只陆宁澈的脸色并不好看。 凑近了些才知道,是他那看起来柔弱的小姨子,将人拦在了门外。 “姐姐此刻不在,公子将猫儿交予我即可。”赫连诀抿唇轻笑,眼神纯善并无恶意。 陆宁澈却警觉的绷直了身体,从对方身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所谓乖巧柔弱,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许是同类相斥,纵然眼前人是女子,他也有些不喜。 “落雪只跟嫂嫂和我亲。”他抚摸着怀中猫儿的背,“若不亲手交到嫂嫂手里,恕某难以放心。” “是吗?”赫连诀笑了笑,朝落雪伸出手。 小家伙舔了舔他的手,半支起身子,就想挣脱陆宁澈的怀抱。 陆宁澈却似受到威胁般,托住猫儿的手用了些力。 吓得落雪惊叫了声:“喵嗷——” 赫连诀趁他松手之际,将小家伙捞进自己怀里,安抚的挠了挠它的下巴。 他故作可爱的歪了歪脑袋,一脸无辜的说:“它好像很喜欢我。” 陆宁澈面色黑沉,目光陡然变得阴鸷,吓得猫儿又往对方怀里钻了些。 他像受到了背叛,更有些难过。 落雪作为嫂嫂跟他之间的纽带,深受他喜爱和看重,如今却轻易投向一面之交的陌生人怀抱。 便好似他跟嫂嫂的联系被斩断,生成了一道将两人隔开的天堑。 这种滋味如挖心剜骨。 陆引章搂着晚栀,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就见男人红衣翩翩,少女娇俏柔弱。 端的是无比般配。 他眸光大亮:“娘子有没有觉得,小姨子跟咱弟弟也挺配。” 若真能拉成一对郎配,他跟娘子之间的阻碍不就迎刃而解? 陆宁澈那小犊子懂什么爱,不过是跟他争宠抢惯了,才对娘子产生不伦觊觎。 有着如此想法的他,忽略了某人的偏执与病态。 他声音不小,对峙的二人自然听得清楚。 陆宁澈瞥他一眼:“大哥休要胡说!” 怒斥一句,他委屈看向晚栀,“嫂嫂。” “姐姐。” 却见赫连诀压低了眉眼,表情与他如出一辙。 苏晚栀蹙眉,从他身侧擦肩而过:“落雪既已送归,小叔也该离开。” 陆宁澈面色苍白了些:“嫂嫂……” 痛苦失落的样子,看得陆引章都不禁有些可怜他。 “乖,回去洗洗早点睡,没事儿别瞎掺和大人的事。”男人拍拍他的肩,嘚瑟的进了门。 赫连诀盯着他,唇边挂着抹分不出意味的笑。 陆宁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因着别庄的事,嫂嫂仍对他心有芥蒂,他不能操之过急。 可一旦隐忍过头,爆发起来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夜里,陆引章被太师派人叫走。 苏晚栀沐浴过后正要休息,却见披散长发仍是娉婷少女装束的赫连诀已在床榻躺好。 “为主子暖床是奴的本分。”他红着脸掀开薄被一角。 第146章 要带她回岭南 朱厌给少年换的这张脸,柳叶细眉杏圆眼,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处。 区别于她人间富贵花的明艳娇媚,显出我见犹怜的柔弱。 此刻侧身半倚玉枕,望向她的眸子里流淌着欲语还休的勾引。 苏晚栀侧坐在床沿,单手挑起他下巴:“天绝就这般喜欢跟我亲近?” 赫连诀红着脸点头。 她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收紧,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倾身贴近他的唇,吐出的气息却冷得惊人:“滚下去。” 赫连诀的脸煞然一白,捏着她衣袖:“主人……” 声音里含着抹乞求。 痴痴望着她的少年,此时俨然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翻身下床,他站在一边,才想起自己又忘了如今的身份。 “姐姐,对不起。”他泪眼朦胧。 主子的命令从来不喜欢说第二遍,他这是又犯了主子的忌讳。 苏晚栀神色似柔软了些:“你不必费心讨好我,我答应的事从来会做到。” 前有赫连苍这么只豺狼虎视眈眈,后无亲朋可供依靠,他会没有安全感也很正常。 惶惶不安下,噬心蛊的作用也会跟着放大。 让少年将她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姐姐。”赫连诀眸光闪烁,心脏发出难以忽视的震鸣。 随时随地都能感知他情绪变化,这样的主人真叫人安心呐。 令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想将未来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这是怎么了?”陆引章刚踏进里屋,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娘子面无表情坐在床边,而小姨子拘谨站在旁侧,眼里水汪汪的像是欲哭未哭。 苏晚栀下床迎向他:“小妮子不听话,妾身刚训了两句,这便委屈上了。” 陆引章目露疑惑:“可是下人伺候不周,让这丫头觉得哪里不舒服?” 赫连诀眨巴下清澈无辜的眼:“回姐夫,我、我只是想同姐姐一起睡。” “小时候都是我给姐姐暖床的。” 陆引章觉得好笑:“今时不同往日,你姐姐有我就够了。” 他还嫌春宵苦短呢,哪愿意旁人将娘子身侧的位置占了去。 赫连诀吸吸鼻子:“抱歉,我、我再也不敢有这种想法了。” 这张娇柔的脸他用着得心应手,害怕低头时肩膀还跟着颤了颤,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瞧得陆引章不由摸摸鼻子,为拆散两姐妹而感到良心不安。 姊妹俩久别重逢,他要是连说夜话的机会都不给,会不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还指着小姨子能在娘子其他家人面前,替自己多多美言几句呢。 “你二人好不容易相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为夫今日便去书房将就一晚。” 陆引章对苏晚栀说。 赫连诀殷殷期盼的望着她。 苏晚栀亲了亲男人侧脸:“妾身多谢夫君的善解人意。” 陆引章眸光炙热,若不是顾忌他人在场,真想抱她到榻上将她浑身亲个遍。 “那为夫先去了。”说完他转身,余光扫过娇俏少女时顿了顿。 他怎么感觉小姨子方才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丝挑衅和得意? 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 苏晚栀瞥向少年,赫连诀敛起眸中喜色,一脸无辜回望着她。 “姐姐,我想,我需要了解一下咱家的情况。”他舔舔干燥的唇,“这样才不至于露馅。” 苏晚栀挑了下眉,轻笑了声。 这个借口寻得不错,至少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脱下外衫丢到他手中,坐在床沿将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拨弄到一边。 “不是要来暖床,愣着作甚。” 赫连诀抱着她外衣的手一颤,将衣服挂到屏风上,动作极为缓慢。 嘴里说着大胆话的少年,真正到了床上却又无比拘谨,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吵着她。 “若有人问及,你只肖说是岭南木源乡人。” 具体情况苏晚栀并未多言,真正到她地盘上,也不怕旁人探查。 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只会是她想要他们知道的。 说完她便闭目。 身侧的少年只敢小心翼翼的挨着她,目不转睛盯着她绝美容颜。 直至晨光淬霞,云白天际。 陆引章揉着酸涩的胳膊进屋,没有娘子软香在怀,他整夜都睡得不踏实。 见晚栀坐在梳妆台前,他走过去替她捏了捏肩。 “娘子可想回岭南?”他笑嘻嘻的问。 苏晚栀惊喜睁圆眼:“真的可以吗?” 男人也不吊她胃口:“眼前便有个机会。” 陆引章将腰间佩刀抽出递到她跟前,“娘子瞧,这是什么。” 苏晚栀仔细端详,刀鞘纯金打造,上边还镶嵌着华丽宝石,刀柄上更是勾勒着龙纹。 “是御赐之物?”她道。 男人点头,身子后退几步,拔出刀耍帅挽了个花后插入刀鞘,朝她挤眉弄眼:“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小瞧的草包。” “而是皇帝亲封赈灾特使太子协同近身金刀护卫!” 苏晚栀连忙问:“夫君的意思是,妾身也能跟着太子殿下去救灾?” “正好可以带娘子回一趟娘家。”陆引章回她。 一副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样子。 而后微微张开手,等着她投怀。 她起身扑进男人怀抱:“夫君,妾身太爱你了。” 陆引章傻里傻气的笑。 这是他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他心想。 “夫君,还有件事,妾身想同你商量。”她绞着手指,抬眼观察了下男人表情。 陆引章扶着她坐下:“娘子你说。” “妾身想去看望静淑公主。”她开口。 男人不带犹豫立刻摇头:“不行!” 惠宁如今情况不明,又传出天花可能,他怎舍得让娘子去冒这等风险。 苏晚栀用起惯用手段,眸含泪花倔强的看着他:“妾身与惠宁在诗会上一见如故,而今她深受病痛折磨,妾身前去探望合情合理。” 陆引章严肃着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娘子不能去,若非得跑这一趟,为夫一人足矣。” “夫君该知道妾身的脾性。”她不再多言,只吩咐弄影替自己挽发。 陆引章叹气,娘子怎就这般固执呢。 他松了口:“必须让为夫跟着。” 唉,谁让他在娘子面前永远硬气不起来呢。 当然只好妇唱夫随咯。 第147章 你想去和亲吗 二人乘坐马车来到公主府,恰好见高雅馨带着高若依站在门外,随行丫鬟候在一边。 “雅馨!”苏晚栀加快脚步上前。 高雅馨浅笑嫣然:“晚栀。” 二人相见,俱是欢喜。 高若依冲她点点头,她回以一笑。 落后两步的陆引章呆了呆,就见晚栀已与高雅馨拉着手准备一同进去。 他记得两人也才第二次见面,怎就这般要好了? 想不通就不想,是他一贯的作风。 见几人遭到阻拦,他就知道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整理了下衣襟,抬头挺胸昂首阔步,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住腰间刀柄。 短短十步路,也被他走出了将军巡视军营的威风。 “大胆!爷也是你们这些宵小能阻拦的吗?”他横眉怒斥。 守在门口的侍卫头子抱拳向右侧抱拳:“我等奉贵妃娘娘之命行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陆引章冷嗤一声,将腰间佩刀横在身前,刀鞘上的宝石及刀柄龙纹在太阳底下闪烁生辉。 他眯着眼:“你是觉得贵妃娘娘,能大得过皇帝陛下不成?” 识货的侍卫立刻带着人跪下:“奴才不敢。” 陆引章食指挑了下额前碎发,扭身回头:“娘子,可以进去了。” 得到苏晚栀肯定的眼神,他挑眉邪笑,飘到没边。 瞧他这副模样,高雅馨也忍不住掩唇轻笑。 她眸光微暗,不由想起曾许诺要拿赫赫战功来娶自己的少年郎。 五年不见,也不知宴川他在边疆如何了。 她被苏晚栀牵着,心绪已回到往昔。 护卫的话却叫她回神:“高小姐,娘娘特意吩咐过,让奴才提醒太子殿下和您,天花难防,还是早早归去为好。” 她拧眉不语,提步往前。 很难理解,姑母为何要对惠宁这样不公。 高若依冷斥那护卫:“我阿姐的事,何须你这糟心奴才过问。” 一行人进入公主府,便发现府中已不见当初诗会的热闹景象,呈现出人走茶凉的萧瑟。 “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陆引章拢紧了眉,“我一定要进宫禀明姑父。” 他虽跟江小鸟自小不对付,但好歹相识一场,哪忍心见她被这样怠慢。 江惠宁待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身边只最亲近的丫鬟照料。 他们过去时,还能听见房间里抱头痛哭的呜呜声。 “珠珠,本宫要是大难不死,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姐妹。”江惠宁哭到打嗝。 “嗯嗯,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公主殿下吃香喝辣。”小丫鬟抱着她安慰。 陆引章将门踹开,突然射进去的光亮刺得俩人睁不开眼。 “大胆狂徒,谁准许你们私自闯进来的!”江惠宁闭着眼,适应光线后才慢慢睁开。 她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哪里像是染了重病快要见阎王的样子。 陆引章原本到嘴边的安慰,霎时变成了如往常一般的嘲讽:“江惠宁啊江惠宁,你也有今天。” “陆草包,你是来看本公主笑话的?”一听他的声音,江惠宁噌的站起,双手叉着腰,“本宫就知道你这贱人没安好心!” 瞧见其他人,她立马收起凶悍的样子,局促的捏着裙摆。 “你、你们怎么来了?”她胡乱扯起裙摆上的纱蒙住自己的脸,后退了许多步,“表姐,嫂嫂,你们赶紧回去,休要在这里多待。” 害怕自己这病伤了别人,她埋头就要往里屋钻。 “真若是天花,你这婢女又岂能无事。”高雅馨开口。 以天花的扩散性,日夜相处下,岂会有漏网之鱼。 江惠宁愣了愣,手中裙纱落下,她也顾不得再去捡来遮脸。 定睛看向身侧的婢女,伸手捏了捏小丫鬟的脸。 一抹笑靥在满是红疹的脸上绽开:“真的!珠珠真的没事!” 小丫鬟眸子亮晶晶的:“是啊殿下,奴婢好着呢,公主殿下也会多喜乐常安宁。” 苏晚栀视线从高雅馨身上掠过,弯着眼眸对怔愣原地的陆引章说:“夫君先去外面候着,我们姐妹几个有些私话要谈。” 江惠宁附和着点头摆手:“走走走,陆草包你赶紧走。” 陆引章眼珠子滴溜转上一圈,抱着佩刀踏出房间。 方才若他没看错的话,高家小姐说江小鸟并非染上天花时,娘子似乎并无意外。 就像是早就知道此事。 他甩甩头不再想,问起跟在后头出来的丫鬟,府内为何这般冷清。 再如何,江小鸟也还是皇帝亲封的静淑公主,如今瞧这待遇,竟连普通官家的庶女都比不得。 一问才只是太子表弟上回来时,特意留下了几个值得信任的侍卫,却都被高贵妃找借口打发到后院。 说是未免天花疫传出府外,不允许再多人于江惠宁跟前伺候。 打着为天下好的旗号,做的却是伤害自己亲女之事。 他只觉得高兰芝脑子怕是灌满了粪水,以至于人也变得腌臜。 屋内。 苏晚栀看向高若依,女孩大胆迎着她的目光。 跟高雅馨寸步不离的小姑娘,俨然一个深度姐控,像她的贴身暗卫似的。 但晚栀能保证高雅馨值得信任,对她却并不了解。 看出她的顾忌,高雅馨对高若依笑了笑:“妹妹先去屋外休息片刻。” “好。”高若依对她唯命是从。 苏晚栀冲高雅馨微微颔首,而后直视江惠宁:“你身上所染自非天花,而是毒。” 两人齐齐盯着她。 江惠宁一脸疑惑:“毒?” 苏晚栀没有替她解惑,而是走向她,握住她的手问:“告诉嫂嫂,你想去和亲吗?” 高雅馨面色微动,闻言便知她深意。 江惠宁张了张嘴:“我身上的毒是嫂嫂下的?” 苏晚栀避而不答:“你只肖回答我的问题。” 江惠宁摇头,语气坚定:“不愿。” 北漠那等蛮荒之地,她若嫁过去,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事关两国和平,所有人都觉得和亲是她身为大雍公主的宿命。 “如此,甚好。”苏晚栀轻笑。 北漠不会也不敢娶回一个可能染上天花的公主。 江惠宁眼眶湿润:“可是,嫂嫂——” 第148章 抢人! 江惠宁抿唇忍着泪,一把抱住苏晚栀,将脸埋进她胸前。 撕心裂肺的哭了一场。 苏晚栀拍拍她的背:“乖,你从来没有什么错。” “呜呜……”江惠宁忍不住已然决堤的泪,“除了太子哥哥和皇后娘娘,好嫂嫂是第三个这般关心我的人。” 越是无血缘关联的人待她这般好,便越衬得母妃心狠。 高雅馨咳嗽几声,抬手点了点她肩膀:“你浑说什么没良心的话,嫂嫂是好嫂嫂,表姐便不是好表姐了么。” 她故作生气,长眉轻拧。 江惠宁抬起头,冲她谄媚的笑:“表姐当然也是好表姐了。” 三人围桌而坐。 江惠宁恍惚一阵,搁在桌上的手捏着自己玉指,泪痕未干的脸上充斥着茫然和纠结。 苏晚栀抬眸:“你还在犹豫。” 女孩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不敢看她:“两国签订盟约迫在眉睫,北漠既然派了皇子前来,已向父皇表明了诚心。” “和亲事关国家大义,父皇没有理由拒绝。”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身为大雍公主,理应顾全大局。” 这是那些人用来绑缚她的绳索,其中包括她的母亲。 高雅馨温柔的声音也冷了些许:“天子坐明堂,百官守社稷,国之重担何须由你来扛。” 她唇边勾起一抹讽刺。 仕途官道尽是男儿走,好名嘉誉皆由须眉担。 到了要牺牲付出的时候,被他们以三纲五常困于深宅的女子,倒成了关键。 可笑可笑。 苏晚栀揶揄:“瞧你表姐都气成啥样儿了,病美人都快成了铁娘子。” 江惠宁偷偷抿嘴笑:“本公主当然也没那般大义凛然。” 她高傲撅着下巴,“什么以身祭国都是狗屁。” 要和亲,那帮老头子怎的不去? 再不济父皇也可以把三皇弟送过去,也省得他天天想着把太子哥哥拖下马来。 万一北漠那老皇帝偏好他这一口呢,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可今时我避得了祸,其他女孩却逃脱不得,五妹妹才刚及笄……” 宗室如今也无适龄女,北漠与大雍国力相当,若随意封个公主,反倒容易引来争执。 她若不去,能嫁的也就剩下五公主江琴。 而五妹妹自从幼时遭江延松戏弄,淋了场大雨后便烧坏了灵智。 由此看来,她倒是非去不可。 苏晚栀见她面上迷茫散去,有些心疼的问:“阿宁想好了?” 江惠宁抹了抹眼泪:“嗯,我去。” “惠宁。”高雅馨不赞同的拧眉看她。 苏晚栀摸着下巴:“我倒有个好主意。” 两人齐齐眼巴巴的望向她。 她但笑不语。 没过两日,北漠使团准备离京,赫连苍果真在朝堂上提出和亲一事。 皇帝和众大臣表现得异常平静,明显对他来京意图早有预料。 高俅上前一步:“臣以为两国结以秦晋之好,实乃关乎百姓生死存亡之大事,理应提倡。” 百官窃窃私语,文臣主和派,皆认为牺牲一个女子来换取边防安宁,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朝中个别武将嗤之以鼻,觉得靠卖公主求和,显得一帮大老爷们像群废物。 只他们的反对淹没在一片支持声里。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爱卿觉得,谁来完成这个任务更合适?” 高俅朗声道:“自然是静淑公主。” 众人哗然,谁不知道静淑公主乃高贵妃亲女,也是他高俅的外甥女。 “家国大义,惠宁身为公主责无旁贷。” 听着大臣窃窃议论的话,赫连苍兴致盎然的瞧着眼前一场好戏。 大义灭亲? 呵,怎么不让人觉得有趣呢。 皇帝面上看不出表情,只叫人宣江惠宁上殿。 她来时面上红疹未消,瞧着有些可怕,但她大大方方的,连面纱也没戴。 虽前日已听闻她不曾染上天花,如今见她这般模样,一些朝臣仍忍不住远离几步。 众人之惶惶,越发衬得她镇定。 她跪在皇帝面前:“父皇,为国民谋求和平是儿臣的福分,儿臣愿意嫁去北漠。” 没见着她大吵大闹,皇帝都有些错愕,只喜怒不形于色,因而没有被人看出来。 他假惺惺开口让她起来:“宁儿这般想,朕深感欣慰。” “但儿臣有个条件想同赫连皇子谈。”江惠宁看向赫连苍,“本公主误食毒物以至面容损毁,需一年方能治愈。” “嫁人乃女子一生大事马虎不得,本宫只想漂漂亮亮穿着嫁衣过去。” “若赫连皇子真心求娶,还请一年后再来接亲。” 赫连苍湛蓝眸子幽光隐没,他不假思索:“公主千金之躯,自然调理身体最是重要。” 他拱了拱手,“公主殿下,我们来年再见。” 小畜生还没找到,几个兄弟也不安分,公主现在嫁过去也无利用价值。 倒不如遂了她的愿,也好叫大雍皇帝知道他们求和之真心,而对北漠疏于防范。 他还能借机留下几个婢女,打着学习幌子留在公主府,作为明面上的探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惠宁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 高俅看着小时候还甜甜唤过自己舅舅的小姑娘,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兰芝告诉他,江惠宁是被调包的皇后之女,他又如何狠得下心要她去和亲。 想起高兰芝信誓旦旦的样子,他压下心头冒出的一丝疑虑,双手拢进袖子,不再多看江惠宁一眼。 若江允辙真是他高家儿郎,日后大雍改头换面,也该有高家一席之地。 既然有风声传出,让妹妹深信不疑。 换子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若他高家已经决定争上一争,将来就算江允辙非妹妹之子,他也得变成真的。 赫连苍已经做好离开大雍的准备,陆引章收了御赐金刀后便往太子府当值,与江允辙一起为赈灾做筹备。 是夜,苏晚栀乘坐马车出城,赶往栖云山庄。 却在十里坡遭遇刺客,带来的护卫在来势汹汹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暗中相护的龙影,在接收到她的暗示后隐入黑暗里并未出手。 马车停在一处僻静之地,蒙着面巾的男人钻进帘子。 迎接的却是她毫不留情刺来的匕首。 第149章 小夫人不如从了本王 苏晚栀握着武器的手被捉住,她目光淡然,红唇轻吐:“赫连皇子打道回府的路上还能杀个回马枪,将我这妇人摸黑劫走,雅兴不俗。” 冷冽的语气像今夜扫脸的风,有点点刺骨。 尽管处于被掣肘的境地,手里的匕首也并未有半点放松。 赫连苍轻笑了声,视线从她蕴含薄怒的面容,移至刃光生寒的刀尖。 相信只要他有片刻松懈,这把短刃就会毫不手软刺进自己的喉咙。 他夺过匕首方才松开对眼前人的钳制,拽下多事的帘子,动作迅速的钻进车厢内,随手扯去脸上的面巾。 本也没想过这小小的一块布,就能瞒住小夫人锐利的眼。 冷风裹挟着月光私闯车厢,勒停在原地的枣红马不耐烦的踢着蹄子。 赫连苍大刀阔斧的坐着,因他高大的身躯挤进来,而使整个车厢显得有些逼仄。 月色错落在苏晚栀脸上,半是明亮半是晦暗,如同她此时的目光,隐隐约约藏着叫人一眼看不穿的神秘。 “小夫人就不怕是山匪劫掠?”他扯了扯包裹严实的衣领,“小王听说大雍人最是在意女子的清白,失贞者还会被浸猪笼以儆效尤。” “真真可怕也。” 他眉梢间洋溢的讽刺,却并非针对口中遭受迫害的女子,而只是出于对整个大雍的贬低。 来彰显他北漠的高傲。 苏晚栀轻飘飘扫了眼他夺过自己匕首的手,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听闻北漠勇士皆以赫连皇子为标杆,然皇子今日做的却是抢人劫车的勾当。” “如此看来,贵国女子亦是境遇堪忧。” 同是男儿制定法制的国度,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唯一能彻底改变女子困境的方式,唯有改天换日罢了。 谁说了算,谁才是规矩的裁定者。 早领会过她唇舌机锋的赫连苍不怒反笑:“小夫人愠怒模样亦是迷人得紧。” “哪有赫连皇子迷人。”苏晚栀端庄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前,淑女仪态尽显,“诸如殿下这等风情者,倘若出现在凌风阁,定是万人追捧的魁首。” 赫连苍嘴角抖了下,终是没能维持面上的调笑:“小夫人这话可就过了。” 他虽在大雍待的时间不长,却也知晓那凌风阁是何等去处。 此女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竟拿他堂堂皇子与勾栏院的都知(男花魁)做比。 苏晚栀眼尾上挑疑惑看向男人:“过?这可真是我听过的最大笑话。” 扯过衣袖遮唇她笑声清脆,“赫连皇子莫非是觉得,我该说尽好话恭维一个趁夜抢走有夫之妇的登徒子?” 赫连苍湛蓝眸子里掠过一抹危险,骤然逼近,手中匕首抵在她颈侧。 “小夫人就不怕死在本王手上?” 苏晚栀面上堆砌恐惧,身子瑟缩了下,眼中泪花闪烁:“我可真是太害怕了。” 娇艳面容宛然绽放一抹笑靥,瞧着男人的杏眼里流转着玩味。 “你!”赫连苍身体蓦地一僵,手中匕首脱落,在马车地面铺的厚毯上砸出一声闷响。 苏晚栀无辜眨眼:“这句话该赫连皇子来回答比较合适。” 她用力将人一推,颇有些嫌弃的补了一脚。 跌回座位的赫连苍只觉得全身无力不能动弹,尝试着动用内力,却发现不知何时中的毒已顺着他运气方向,流转至经脉。 “若想成为废人,赫连皇子尽管运行内息。”苏晚栀没什么好心的提醒。 “你何时下的毒?”赫连苍紧绷的身体放松,鹰眸不甘示弱紧盯着她。 她微笑不语,视线扫过地毯上的匕首。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将这玩意儿插进他身体。 “小夫人当真是好本事。”男人眼中警惕转为欣赏:“静淑公主所中的毒,莫非也是出自夫人之手?” 他能当面问出,说明心中已然笃定。 苏晚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捡起匕首,轻弹了下刃身,清亮嗡鸣中刃锋更甚。 “拖延时间这招我才使过,赫连皇子依葫芦画瓢并无用处。” 她笑容越发温柔,学着男人方才的样子,将匕首横在他颈侧:“我挺好奇,皇子殿下此刻想法。” 说话间,带毒的匕首刺进他左肋。 赫连苍内息上涌,痛哼一声,咽下喉间腥甜。 他不再试着抵抗,放任自己瘫软在座位上。 异瞳直勾勾盯着她,对里面的欲望不加掩饰。 男人扬起邪肆的笑:“小夫人才思敏捷,足智多谋,又心狠手辣,又怎会甘心困在一个碌碌无为的草包后院。” “不如从了本王,跟我回草原,将来成为王后与我并肩也并非不可。” 他开出自以为优越的条件,深邃的眉眼间甚至带着抹自负,仿佛能够跟着他是什么荣幸之事。 “嗯~”又是一声痛哼。 第二刀扎进他右肋。 今日他穿的是大雍长袍,伤口渗出的血水晕染进墨色里,并不显眼。 苏晚栀小心翼翼拔出匕首,生怕沾了他的血迹而染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纠结的盯着男人的身体,不悦的皱起眉:“好像不对称呢。” 赫连苍瞳孔紧缩,一股不祥的感觉刚涌上心头。 接连两刀便又送过来。 扎得不深,也不致命,但足够折磨人。 因为痛是真切的。 偏生他受毒挟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着美人如蛇蝎,尾针不落空。 “舒服多了。”苏晚栀温柔又深情的望着他,“你觉得呢?” 赫连苍眉头使劲跳了跳:“小夫人就不怕本王喊人来?” 苏晚栀却并不受他威胁,又提起匕首,皎白面上闪过嗜血的兴奋:“赫连皇子不妨试试。” 看是他的人救他更快,还是她匕首扎进他命门的速度更快。 听出她潜台词的赫连苍有些后悔今日的莽撞。 但他对眼前人的兴趣却更加浓郁。 只后悔的是,没直接将人打晕带回北漠去。 “本王的条件,小夫人可以考虑考虑。”赫连苍忍着痛,死性不改。 苏晚栀皱眉:“这话我不爱听。” 扎进。 拔出。 “嘶~” 什么叫油盐不进,赫连苍可算是遇见了。 “皇子殿下,有人来了。”马车外有人来报。 第150章 这是要修罗场的节奏? 苏晚栀故意呻吟了声,那人并不敢靠近打扰主子的“雅兴”,只在外禀告道。 与此同时,匕首尖端抵在男人心口位置。 “拦着!”赫连苍冷斥。 听见脚步声远离,苏晚栀娇笑:“特意放人去通风报信,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看到的吗,又为何要这般生气?” 以她为饵,故意将与她有牵扯的男人诱来。 是觉得她能成为引起大雍那些天之骄子们内乱的祸水? 她啧了声,又下手在男人腿上扎了几刀。 赫连苍面上呈现出失血过多的苍白,恼怒的声音似从牙缝间挤出:“这回本王没说话。” “哦。”她冷淡拔出匕首,“我不喜欢看见赫连皇子这副死气沉沉的表情 。” 赫连苍觉得她的话分明比给自己下的毒还毒,心脏一梗差点停止跳动。 他忽然发觉女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熟悉。 像盯着看中的猎物,任人宰割的鱼肉。 就像他当初看她一样。 身上的伤口很快便止住了血,他才发现身上的毒竟还有凝血作用。 “小夫人气可消了?”他眸光湛湛,“我北漠物产丰饶,兵强马壮,不比大雍受繁文缛节所限,男女皆是自由之身。” 他仍不放弃邀请晚栀同去北漠。 只再不敢用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真诚。 苏晚栀收了匕首,从腰间取下香囊,倒出里面的香料洒在男人身上。 浓郁的花木香气,很好的压制了他身上的血腥。 赫连苍望着她一系列动作陷入沉默,反倒觉得自己劫人一事是中了对方请君入瓮的计。 她露出鄙夷神色:“你所谓自由是子承父妻,罔顾人伦?还是烧杀劫掠无辜百姓,制作所谓‘半人族’?” 若不是救自己的人来得早了,她还嫌自己扎得少了。 像赫连苍这种人,就该在她手里变成刺猬。 “小夫人定然是误会了什么。”赫连苍恢复了些力气,伸手想要触碰她。 苏晚栀拔下头上银簪,猛地刺穿他掌心。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夫人越是狠心,本王越是欢喜。” 他忍痛强挤出笑容,眼中骄矜不再,点燃起半真半假的深情。 苏晚栀唇边梨涡绽放含笑生百媚:“是吗,日后有的是机会叫赫连皇子更加欢喜。” 男人分明是料定她不会杀他,才敢这般油嘴滑舌。 有所依仗,才会有恃无恐。 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要了他的命。 小宠儿的成长之路可还需要一块磨刀石。 北漠啊,那确实是值得拥有的好地方。 她将自己头发弄乱了些,沾了男人掌上的血涂抹在自己脸侧,紧紧握住手里的簪子。 待外头打斗声接近,她酝酿了下情绪,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说来就来:“救命!不、不要这样,我求你……” 凄厉的声音传出马车外,她环抱着身体蜷缩在月光照不进来的地方。 “小夫人觉得他们会信?”赫连苍刚问出这句话,脸色兀的一变。 他发现自己刚还软绵无力的身体已然恢复,仿佛从未中过毒一样。 “娘子!”陆引章焦急的声音传来。 听见她的呼救声,男人心急如焚,挥刀砍死阻拦者便冲过来。 见到赫连苍,他满脸怒容:“是你!” 将赫连苍拽出来,两人战至一起 。 身负重伤的赫连苍哪里是他的对手,才过几招就落了下风。 气愤和恨意侵蚀了理智,他将人踹倒在地,双手握住刀柄,就要捅进男人身体。 傅云鹤出声:“且慢!他还不能死,至少不可死在大雍。” “本王输得心服口服。”赫连苍吐出一口血来,狷狂的面上露出张扬的笑。 他视线从被江允辙抱下马车的苏晚栀身上掠过,看向想要结果了自己的陆引章时,带了抹挑衅。 “小夫人如此迷人,难怪能引得众英豪折腰。” 他坐在地上,抹去唇边血迹,意犹未尽的咂摸了下嘴。 苏晚栀害怕的往江允辙怀里缩了缩,她身上还披着男人的外袍,颤抖着身子不敢睁开眼睛。 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鸦黑长睫颤巍巍挂着晶莹泪珠,眼角湿润痕迹明显。 “不,不要……”她伏在男人怀里,双手抓着他衣襟不放。 江允辙搂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温柔的声音轻哄着她:“什么事也没发生,你现在很安全,别害怕。”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女孩额前。 不自觉想要怜惜的吻吻她,惊觉自己在何地的他动作一顿,后背不由湿了一片冷汗。 “别拦着爷!”陆引章猩红着眼推开傅云鹤。 赫连苍狼狈至极仍挂着笑:“贤弟啊,你想要杀本王,还得问过大雍皇帝才行。” “呃——”大腿陡然一阵刺痛。 他捂着腿上的窟窿,警觉的望向周围。 陆引章却没给他找寻凶手的机会,半跪在他小腹,捏着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拳拳落实到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傅云鹤掸了掸衣袍,嫌弃皱眉,退到一边。 冷淡的视线扫过毫无还手之力的赫连苍,深深看了眼他鲜血淋漓的手掌。 而后瞥向苏晚栀手里的银簪。 他眼尖的发现赫连苍衣袍上的破损,并非是由陆引章造成。 虽然夜黑加之他衣裳颜色看不真切,通过他此时遭殴打的痛苦表情,也知其身上也带着伤。 空气中散发的浓郁香气,倒像是为了盖过身上的血腥。 他像个戏外人一样,置身事外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瞧着那位本该清心寡欲的国师,大步流星走向正抱着女人的江允辙。 “请将女菩萨交给贫僧。”铭钰谪仙般清冷绝尘的面容上泛着股执着。 此时他眼里唯有苏晚栀一人。 江允辙温润眸子里浮现一抹难堪,相同的话让他想起了宫宴御花园的那晚。 可这次,心里的不甘让他不愿再放手。 他抱着怀里的人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表嫂的事有孤和表哥在,无须国师插手。” 将赫连苍揍晕过去的陆引章,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他张开手臂阻挡在铭钰面前:“你这臭和尚又想做什么?” 窝在江允辙怀里的苏晚栀心脏突突直跳,如今的局势倒成了争她。 这荒野的方寸之地也好像变成了修罗场。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竟觉得有些兴奋。 第151章 她住的地方是给未来太子妃准备的 “夫君……”苏晚栀抬头,声音虚弱。 “娘子。”陆引章也顾不得跟铭钰斗气,立马转身关心她的情况。 她凄然一笑,手中银簪落地,蓦地陷入昏迷。 江允辙眸中遍布心疼,又顾忌陆引章这个正夫在场,不得不加以掩饰。 就好像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铭钰握住晚栀的手替她把脉,俊眉拢起又缓缓舒展,他声音清冽不疾不徐:“惊厥昏睡,不碍事。” 陆引章这回没跟他唱反调,长长舒了口气。 “让我来抱娘子回去。”他张开手臂。 江允辙打量着他身上的血污:“表哥身上血腥浓郁,只怕会叫嫂嫂睡不安稳。” 陆引章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将卷毛羊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难免染上些血迹。 他也是觉得奇怪,自己都没用武器,怎的那家伙血液还涓涓往外冒。 害得他不能抱娘子。 眉宇多了分戾气,他瞪了眼半死不活的赫连苍。 铭钰自始至终都没多看其他人一眼,只执着的盯着闭目合眼的晚栀:“阿弥陀佛,贫僧可为女菩萨诵经养神。” “不行!”两男异口同声的反对。 江允辙温声说:“国师乃出家之人,持戒精严,又岂能无视清规。” 不给对方反驳时间,他复又开口,“夜风寒凉,还是先带表嫂回去。” 经过晕死过去的赫连苍身边时,他温柔眉眼也多了分阴沉:“云鹤,立即派人将赫连皇子送往北漠,另外,封锁今日消息。” 所谓护送,倒更像是驱逐出境。 傅云鹤双手拢进袖子里:“是,殿下。” 他冷厉狭长的眸子因兴味燃燃而泛起流光,意味深长的盯了安静躺在江允辙怀里的女孩一眼。 心里不免生出好奇,这女人游走在诸多俊杰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施展并证明那可笑的魅力? 他倒觉得并非如此。 傅红缨那种人能跟她产生极深的纠葛,说明她身上必然有异于常人之处。 拢在袖中的手并未放下,眯着眼思索的男人走到赫连苍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青肿的脸。 有些嫌弃的拧了拧眉:“没听见殿下的吩咐吗,拖下去丢给使团,派一队人遣送他们回去。” “地上的尸体,处理干净。” 他拿出一个药瓶,先示范了一遍。 跟着铭钰过来的萧云,用她那蹩脚的轻功紧赶慢赶过来,就看见长身玉立的男人,慢条斯理倒出一滴不明物。 地上的尸体就滋滋冒烟成了一滩水,隐没进泥土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捏了捏自己快要掉落的下巴,吓得往后退了退。 对上傅云鹤冰冷刺骨的眼神,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阿弥陀佛,我们该离开了。”铭钰双手合十。 萧云看了眼大部队离开的方向:“咱不跟着去吗?” 她来得晚,只瞧见苏晚栀被太子殿下抱上马车。 头一回见姐妹这般虚弱模样,她心中有些担心。 本还指望这情窦初开的和尚懂得抓住机会,追上去表一表关切之意,谁知还是个榆木疙瘩。 铭钰目光淡淡扫过探究打量自己的傅云鹤,提步向着苦坨山的方向而去。 他已明白是有人故意将自己引来,不管对方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不能给女菩萨招惹麻烦。 如今他不仅是出云寺佛子,还是大雍国师。 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太子府,只会无故引人揣度。 直接回到寺中,皇帝问起,他也有理由应对。 想到这里,他脚步加快。 心中却仍惦念着晚栀。 傅云鹤带着人离开后,陆宁澈自大树后走出。 皎洁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衬得红袍越发鲜艳,只那双桃花眼阴鸷下垂。 “嫂嫂啊嫂嫂,你究竟招惹了多少人。” 扶着身侧大树的手用力,指尖嵌进树皮,留下深深的印记。 他抬眸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幽暗的眸光里藏不住快要汹涌而出的疯狂。 ----- 苏晚栀起初只是装晕,或许是江允辙的怀抱太温暖,她便安心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便见两双晶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娘子!” “姐姐!” 她起身打量周围:“这不是兰苑?” 陆引章想要解释,被赫连诀抢了先:“殿下说太子府有最好的医师和药材,姐姐留在这里更好。” “以昨日娘子的状态,回太师府恐会惊动祖父,表弟便提出此番建议。” 陆引章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为夫还特意将甜甜带来照顾娘子。” 苏晚栀颔首:“还是太子殿下考虑周到。” “表嫂醒来了。”江允辙温软的声音响起。 青年一身紫衣,矜贵不俗。 端的是玉树临风,颀长如松。 只眉宇间笼罩着层疲惫,而令儒雅俊逸的面容显出几分黯然。 直到看见晚栀大好,他眸中溢出的柔光顷刻间将容色点亮。 昨儿夜里陆引章在晚栀床边守了一夜,就着商量好的让晚栀在这里住几天,清早回府将赫连诀接来这里陪同。 江允辙也是整晚未眠。 不好在她身边守候,心中却不减挂念。 “我去给姐姐打点水来净面。”赫连诀退到门外。 他由着人领去端了水来,正要回后院时,听见廊边两个丫鬟小声议论。 “听说昨夜有人住进了昭华殿。” “那是给未来太子妃准备的住处,莫非是高丞相家小姐?” “非也。” 停住脚步的赫连诀眸光闪了闪,偌大的太子府不会寻不到合适居所。 这么安排,只怕是某人有心为之。 给他指路的大丫鬟脸色一变,上前咳嗽了声:“太子府岂是尔等嚼舌根的地方,还不快各归各位去。” 两个被抓包的小丫头吓得脑袋撞一起,行礼过后匆匆跑离。 另一边赫连苍已经坐上离京的马车,想起昨夜变故,他勾了勾唇,脸上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他眯眼打量着手里的东西。 正是从他大腿里取出的佛珠。 太子动心,佛子破戒,小夫人真真给了他不少惊喜。 “越是璀璨的明珠,才越值得人争抢。” 身上伤口此时泛出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愉悦。 刚回到北漠国境,他又收到晚栀送来的一份大礼。 第152章 移祸江东 “不好了主子,我们留在大雍皇城的钉子尽被拔除。” 才踏进北漠地界不久,收到飞鸽传书的部下连忙慌张来报。 赫连苍掀开车帘:“你再说一遍?!” 他双目赤红俊脸扭曲,眦目咬牙满面阴毒。 部下苍白着脸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被他抬手一掌击飞。 没有找到赫连诀那个小杂种不说,他精心培养的暗探竟也被连根拔除。 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跌回马车,气血上涌,喉间一股腥甜。 “先回宫!”他冷声命令道。 这件事一旦传回宫里,另外几个兄弟必然将借题发挥,他必须尽快赶回加以应对。 只是马车还没前行多久,便在深夜遭人围攻。 本就身受重伤的他伤上加伤又中数刀,死里逃生后被暗卫带回皇宫昏迷数日才醒。 他的人前脚被拔除,后脚自己就遭遇伏击,对方还故意留下刻有大雍文字的木牌。 这不是挑衅,而是警告。 来自大雍皇帝的警告。 纵然赫连苍有通天智慧,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跟苏晚栀有关。 太子府,昭华殿。 江允辙进屋后便藏起眸中炙热,端方持重的站在一边:“表嫂身体可有好些?” 苏晚栀下床就要行礼:“太子殿下。” 男人身体比理智更快,几步上前将她扶起:“表嫂何须多礼,唤我允辙便是。” 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失了分寸,他很快松了手。 晚栀抬眸却差点被他眼里的柔情烫到。 她后退两步,垂眼低头:“这不妥当,殿下。” 仔细听去,尾音还有些微紧张的颤抖。 陆引章将手搁在江允辙肩上:“这有何不妥当的,表弟既唤娘子一声嫂嫂,娘子便是他的长辈。” 江允辙敛起眼中愧疚,微笑附和:“表哥说的是。” 苏晚栀主动提起昨夜:“赫连苍昨夜并未对我做什么,更多是言语威胁和恐吓,反被我趁机一簪刺穿掌心。” “娘子的意思是他另有目的?”陆引章抓住重点。 她点头:“受我言语激怒,他道是本无意伤我,只有人指引……” 皱眉假装思索,她点到为止。 陆引章顺着她的话:“我知道了!他定是借着我与表弟的关系,挟持娘子以诱表弟中套。” 他双手背在身后踱步,仿若化身神探,“只是没想到我们大发神威,将他埋伏在林中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江允辙也忍不住深思,赫连苍清楚自己一举一动都事关两国和平。 他已准备启程回国,更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惹是生非。 因为对他来说并无好处。 除非与人谋合,谈好的条件够他以身犯险。 表哥猜测的方向没错,昨日伏击他们的皆是精锐,背后或也有人埋伏。 只没想到国师也会出现,幕后之人有所顾忌而放弃刺杀也并非没有可能。 真如他所想,与赫连苍联手之人不做他想。 对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非三皇弟莫属。 上回连累表哥入狱一事,其中亦有江延松手笔。 这说明他很有可能早与赫连苍有勾结。 他表情凝重兼有内疚:“此事恐怕是因我而牵连表嫂,允辙深感抱歉。” 苏晚栀仍是回避着他的目光:“只怪暗处之人奸诈,表弟切莫自责。” 移祸江东,总好过让自己成为事件中心,而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皇储之争非一日之事,江允辙心慈温善,若不考虑主动出手,只怕将来还会跌个大跟头。 对于她的疏离,江允辙早有心理准备,却仍忍不住心中揪痛。 陆引章拍了拍他胸口:“表弟啊表弟,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可不能再坐视不理。” “是。”江允辙颔首,“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尽快收集三弟勾结外邦的证据。” 他会派近龙影卫前去调查,这样必然会惊动父皇,有父皇介入,日后三皇弟再要针对他,也需畏手畏脚。 表哥说的没错,倘若一味心慈手软只会害了身边人。 只徐家势大,大厦将倾也非绝非一时。 崇州之行,却恰好是他的机会。 “姐姐。”赫连诀端着盆进屋,将其他人打发到外殿,亲自伺候晚栀梳洗。 出来后,苏晚栀想要回太师府。 却遭了陆引章劝阻:“娘子安心在这里住着,太子府应有尽有又安全,恰好为夫这几日也需跟着表弟忙前忙后。” “祖父知我与表弟关系,正好我又得了御赐金刀在太子府当差,他只以为我是舍不得娘子,才将娘子接了来。” 他笑嘻嘻的说,表示自己已经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无须过多操心其他。 表弟这里院子大,又无碍眼之人妨事,且有不少赏赐的好宝贝。 娘子住在这里,正好可以让表弟,将那御赐的金丝燕窝炖来尝尝。 江允辙也劝她:“表嫂只管住下,若有需要,府中仆从皆可从你安排。” 自己也能多见见她。 哪怕只是以一个守护者的身份,站在远处遥遥相望。 苏晚栀欲言又止,敛眸叹息一声:“未来太子妃的住所,我一妇人怎敢染指,只怕无端叫人误会了去。” “什么?!”陆引章震惊脸。 他眯眼盯着江允辙,“表弟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任他怎么打量,男人都温润如常,不曾有任何窘迫。 就是他头皮有些痒痒的,好像有什么要长出来似的。 江允辙无奈解释:“我府中并无妻妾,又何来太子妃居所一说,还请表嫂莫要在意下人多嘴。” 他眸光微动,看向陆引章:“我与表哥情深义重,自然不能给嫂嫂安排偏僻之所。” 陆引章摸着下巴点头:“这样还差不多。” 管它妃不妃的,娘子就该住最好的地儿。 江允辙像是怕她再拒绝,拱手告辞:“还请嫂嫂安心留住,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给两人再说话的机会,自己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 夜色黑悬,寂寥无光。 太子府崇文殿。 江允辙盯着墙上悬挂的画像,目光平静而悠远,似乎正通过眼前这幅没有描摹出五官的女子人物像,而念着某个人。 敲门声响起,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 第153章 近水楼台 江允辙动作迅速将画像收好,重新放回到锦盒里。 他咳嗽了一声:“进来。” “殿下。”傅云鹤行过礼后,双手拢进袖子站在一旁,“事情已处理好。” 江允辙应声:“好。” 他视线落向对方,往日这点小事,傅云鹤并不会专程来向他汇报。 而男人静立不动的表现,也表明他另有话要说。 傅云鹤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听说陆夫人留宿在此,微臣以为这是个好机会。” 江允辙拧眉:“云鹤!” 他一声呵斥试图阻止男人接着说下去,亦是妄图阻止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平稳的心跳,失控的乱了节奏。 傅云鹤却像放在他面前的镜子,逼迫着他去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陆夫人时刻戴着殿下送的耳珰,足以说明她对殿下并非完全不在意。” “那是孤以表哥名字送去。”江允辙肃着脸。 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在船上,晚栀见面便戳破他布置的事。 她分明知晓不论是信还是礼物,皆来自于他。 嫂嫂却不知,那是他出于私心故意露出的破绽。 他能调查到女孩养了一只名为落雪的猫,又怎会知道表哥与猫儿相处并不和谐。 且表哥向来厌恶舞文弄墨,自然也做不出长篇大论写信道歉的事。 嫂嫂一直戴着他送去的耳珰,是因为也对他…… 他不敢想,怕自己更加抑制不住恐怖的念头。 表哥那般好的一个人,他如何能做那将嫂嫂据为己有的事。 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傅云鹤看出他的意动,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上抬:“殿下何苦自欺欺人。” 江允辙攥紧袖子,强迫自己压下被戳穿心思的慌乱,清越声音提高:“出去!” “微臣先行告退。”傅云鹤弯了弯腰,抬眸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嘴角笑容加深。 门缓缓合上,将他如霜雪薄覆的脸缓缓掩盖,却掩不住他的声音。 “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请殿下三思。” 独留江允辙一人待在房间里,定定看着桌上的锦盒发呆。 辗转无眠,本想在外看看月色,谁知竟不知不觉走到昭华殿门前。 他伸出手欲要叩门,又慢吞吞收回。 只在殿外站了许久。 明月清霜孤影斜,直候至烛熄灯灭。 近水楼台。 若没想过这点,他如何会在傍晚特意给陆引章挑了个远行的任务。 命他前往数百里外的都郡驿,统筹那里的灾区支援人马。 次日一早,江允辙赶来昭华殿。 苏晚栀掩嘴打了个哈欠,见到他时尴尬收起懒散模样,端庄行了个万福礼:“参见太子殿下。” “表嫂又与我生分了。”他眼中划过一抹受伤。 “表弟。”苏晚栀唤了他一声,仍没有直视他,“可是有什么事?” 江允辙温柔看她:“怕表嫂住不习惯,特来问候。” 苏晚栀偷瞥了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这里很好。” “表嫂喜欢就好。”像被夸的是自己一样,男人唇角的笑止也止不住,“嫂嫂也、也可有多住几日,等表哥回府再走不迟。” 苏晚栀蹲身:“有劳殿下。” 两人隔着几米距离站着,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反倒是她主动提起当初的事:“皇宫那次,还没来得及多谢殿下。” 江允辙耳面绯红:“是、是我该做的。” 假山后粗烈的喘息犹在耳里,他抬眸脸色不自然的扫过眼前人娇软红唇。 向来镇定自若沉稳如山的太子,此刻竟也像在喜欢人面前,舌头都捋不直的毛头小子。 苏晚栀不自觉摸了摸耳垂上的坠子。 江允辙的目光跟随着她嫩白指尖,移到自己精心挑选的翡翠嵌珠耳珰上。 心口好似拂过一阵甜风,带来融融暖意。 “表弟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我……”江允辙有些舍不得转身,“其实今日前来,有一事想请嫂嫂帮忙。” 苏晚栀见他神色认真,抿了抿唇:“进来详谈吧。” 赫连诀开口:“我去给姐姐和殿下备茶。” 两人对桌而坐,自从在宫宴上园中尽欢后,男人看他的眼神便不似往日回避。 越发显得灼热。 两人的事情已经摆到明面,相处之中自然不如往日自然。 “殿下请说。”谈起正事来,她脱离了女儿娇羞,目光泠泠清亮。 江允辙眉目间夹杂着几分疲倦和无奈:“是为赈灾一事,国库空虚,父皇只拨得五十万两银。” “崇州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受灾人群何止十万。” 苏晚栀见他忧心忡忡,思量片刻后提议:“不如分批向民间筹集。” “何谓分批?”男人疑惑。 她沉吟后道:“自然是朝中大臣为一批,世家大族为一批,民间商贾为一批,京中百姓为一批。” 无须过多思考,她已然将计划想好。 “各人所求不同,想要他们行善,自然也需相应的诱惑。” “朝臣世家逐名,商贾追利,百姓求欲。” 江允辙大喜过望:“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允辙明白嫂嫂的意思。” 点滴善意汇成江海,赈灾款何须再愁。 分批筹款,便需要不同的牵头人。 他笑吟吟道,“后宫由母后做表率,领嫔妃捐赠,父皇再下旨褒奖,诸位大臣紧跟圣意。” 苏晚栀莞尔附和:“惠宁继诗会后,再办赏花宴,邀请世家千金贵妇,辅以相关戏目,晓之以情。” “并奏请圣上,开善行册留垂青史,动之以名。” 江允辙接过话来:“商贾中捐款最多者可为皇商,享两年免税,诱之以利。” 苏晚栀笑靥生动张扬:“百姓则靠国师率领出云寺僧人募银。” 求神拜佛,皆求的不过是自己的欲望。 铭钰预言崇州水患成真,原本就对他圣佛转世深信不疑的民众,更是恨不得拿他当神佛来拜。 由他出马再好不过。 江允辙激动捉住她的手:“表嫂当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苏晚栀笑容微僵,收了收手。 “抱歉,我……”男人黯然神伤,出声道歉。 她转移话题:“事不宜迟,殿下还是尽快先收集诸大臣及众夫人喜好,对症下药方能事半功倍。” 第154章 赠礼,来求恩人姑娘收留 临到下午,江允辙的人便已将需要的东西送来。 二人在书房,将喜好一致者归类。 尤其是各府夫人小姐,既然要晓之以情,也需知道从何处着手更易触动她们的心。 “各位大人受陛下影响,最多聊表心意。”苏晚栀弯着眼眸笑得狡黠,“可若夫人小姐们出手,势必能再捞一笔。” 可不要小瞧了枕边风的厉害,尤其是大丈夫主义者,事关名誉情绪最易煽动。 瞧着她这副惬意模样,江允辙眸中宠溺洇漾。 炙热爱意泄了一丝,又被他慌忙偏头,悄无声息的藏起。 “你落下了一张。”苏晚栀假装没注意他情绪变化,倾身靠近,将他眼前一张写满了内容的纸拿过来。 江允辙在她靠近的一瞬,不自觉僵直了身体,鼻息间似能嗅到惑人的香气。 分门归类时,难免同时伸向一张,指尖轻碰后触了雷电般分开,便又若无其事忙活手头之事。 只面上泛起的微红,许久才被风凉。 一股暧昧难言的默契,静静在二人间流动。 地上落了一张,两人不约而同低头去捡,额头恰好磕到一块。 苏晚栀捂着脑袋痛呼一声:“唔,你可真硬。” 江允辙耳面唰的被烫熟,连忙伸手去触摸她撞红的额头:“表嫂没事吧?” 惊觉声音沙哑的他被烧到般缩回手,借着书桌掩饰不敢起身。 君子端方的人,此刻窘迫的不敢抬头。 苏晚栀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才恍然想起自己趴在假山石那会儿,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她故意凑过脸去:“快帮我瞧瞧,是不是肿了?” 男人身子却猛地往后,呼吸都变得有些不对劲:“是、是有些微。” 他如何不知道呢,表嫂肌肤娇嫩得很,极容易留下红痕。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表弟你都快从椅上摔落下去。”苏晚栀捂着脑袋,不满的皱着眉。 “抱歉。”江允辙起身绕到另一侧,“容我去给嫂嫂拿药。” “真是奇怪,堂堂太子拿个药都要亲自去,跟手底下无人可用似的。” 听见她小声的嘟囔,男人迈过门槛的脚步一顿。 吩咐护卫去取药膏来,他在外头站了许久。 宽大衣袍下才平息。 按照两人商量的步骤,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京中大臣小官皆被动员,掀起一股捐款热潮。 苏晚栀成了太子府的算盘,连赵迎福都被她拖来当了苦力,两人花费一天半时间,才将善款理清。 总共筹得的善款,竟高达四十余万两。 “此事多亏表嫂。”江允辙差点没藏住眼底柔情。 傅云鹤眼里闪过一抹异样:“还算有点本事。” 伶牙俐齿不输口舌,临危不乱将赫连苍耍得团团转,筹款安排天衣无缝。 从前他似乎小觑了这女人的能力。 他没忘记,自己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输了她一局棋。 江允辙看了他一眼,没从他无表情的面上看出什么:“能得云鹤如此褒奖的人不多。” 完成任务回来的陆引章骄傲抬高了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娘子。” 他娘子就是天下第一棒。 苏晚栀见几人同来,掂了掂手里的账本便道:“难为我这几日成了太子府中辛勤的蜜蜂,殿下是不是该奖赏些花蜜?” 有了这几日的共事经历,她跟江允辙之间的那点尴尬荡然无存。 谁也没再提起曾经的事,只以平常身份相处。 这般下来,每次会面二人都肉眼可见的轻松不少。 陆引章上前搂着她:“赏赏赏,表弟宝库里的东西多着呢。” 他曾因好奇还偷偷潜进去看过呢。 但偷盗之事岂非君子可取,他虽然忍着没动手,但其实心里头早就惦记着呢。 娘子最爱钱财,他都恨不得用乾坤袋,把天下间所有奇珍异宝都捧到娘子面前。 但求她一笑而已。 江允辙看向陆引章搂在女孩腰间的手,视线下敛后抬起:“赈灾救民乃国之大事,表嫂功不可没,宝库钥匙双手奉上又何妨。” 陆引章一脸兴奋:“真的?” 傅云鹤偏过脸:“白痴。” 能执掌太子府中馈的,只能是东宫女主人。 男人的坦荡慷慨,倒让苏晚栀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鼻子:“玩笑罢了,表弟莫要当真。” 陆引章还觉得有些可惜。 趁江允辙跟傅云鹤清点钱银,他偷摸着埋首咬晚栀的耳朵:“娘子,夜里为夫也能变成辛勤的蜜蜂。” 听懂他话外之意的苏晚栀将他推开,红着脸嗔他:“休要说那胡话。” 想到了什么快活事般,陆引章忍不住呲着牙直乐。 美人如花含娇,螓首蛾眉,媚眼含波。 傅云鹤回眸一眼,无波无澜的乌瞳里飞快掠过一抹涟漪后消失不见。 抿了抿唇,便又是那副淡漠如常的样子。 筹款的事已经结束,苏晚栀没再留在太子府,带着赫连诀归家。 马车刚在大门外停稳,下车后,她便瞧见了在石狮子旁像是等候了多时的裴砚安。 男人一袭青衣,身形修长,宫绦束裹瘦削身体,而衬得腰身极细。 他眉目清秀,眼若蕴藏火炬,文人清高孤傲尽显。 “恩人姑娘。”裴砚安先是谦和有礼的向她作了一揖。 而后便将怀里抱着许久的布包递到她面前。 她没有收,疑惑问:“裴公子这是?” 裴砚安笑了笑:“小小赠礼,不成敬意。” 他来拜访了几天,都没能见到她人。 早知姑娘是曼妖,他若去挽玉阁等或能等到,但他并没有寻过去。 姑娘不想另一重身份曝光,他便将只二人知晓的秘密潜藏在心,如何能给姑娘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苏晚栀道了声谢,赫连诀将男人递来的东西接过。 “裴公子所来,可还有事?” 观察到男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含笑问道。 裴砚安倒没有半分窘迫,再次拱手:“实在是生活拮据,想请姑娘收留。” 二人相视间笑意流转,不免回忆起当初他要成为她专属执笔的承诺。 陆宁澈站在大门处,一双深邃黑瞳紧盯两人。 片刻后俊脸上的阴沉被拂过的清风吹散:“嫂嫂。” 第155章 黑化前奏?故技重施 “小叔。”苏晚栀冷淡应声。 刚还对旁人笑意嫣然,转瞬面向自己只剩了疏离。 陆宁澈心头不忿,他哪里比不过一个穷酸书生? 他走近后朝裴砚安拱手:“裴兄怎会在此?” “陆兄。”裴砚安回礼,“某今日来此,是为谢夫人放榜日赠伞之恩。” 他因不甘而闯礼部衙门鸣冤,当日之事围观百姓有目共睹。 姑娘对他有三番救命之恩,但那些挂于嘴边,反而会给姑娘招致麻烦。 因而他只挑了件小事化解对方疑问。 他看向陆宁澈时,眼带欣赏之意。 二人同为樟鹿书院学子,虽不曾有过交情,但也听闻过陆小郎君才气。 和陆引章那等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同,这位小郎君学识渊博待人有礼。 因而他对陆宁澈并无排斥。 “原是这般,裴兄既到门前,不若喝杯茶再走。” 陆宁澈笑着邀请。 裴砚安拒绝:“感念陆兄盛情,奈何某俗事缠身。” 陆宁澈颔首:“既如此,便改日再续。” 苏晚栀盈盈一笑:“裴公子慢走。” 她领着赫连诀进府门,与陆宁澈错身。 男人伸手想抓住她,犹豫中,她肘间披帛从指尖滑过。 “嫂嫂何故与我生分?”他眉低目沉,问出心中疑问。 “小叔怕是误会了什么。”苏晚栀没有回头,径直向前。 陆宁澈想要追过去,几步之后又猛然停驻。 陆府门前,他若执着不休,恐会为嫂嫂和自己惹来祸患。 尚有几分理智,他忍下心中偏执。 苏晚栀回兰苑不久,管家便来请她去前院。 书房里,太师陆贺目光如炬。 “你与那裴砚安从何处相识?” 苏晚栀温顺回他:“孙媳那日巡视铺子,见有人围堵在衙门口,好奇之下前去一探究竟。” “见是那裴公子被丢出来,恰逢大雨,一时可怜便将伞予了他。” “夫君曾提及过他,因而念在裴公子与夫君有同窗之谊,这才……” 她垂着眼,露出忐忑神色。 陆贺捻着胡须,眉眼舒展显出些许和蔼:“难为他惦念这牛毛恩惠,似这般品学之人实属难得,若能相交,也算是我陆府幸事。” 他言语中带着欣赏,面上含笑难辨虚实。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话里话外只怕暗含深意。 苏晚栀一时也摸不准他这是故意试探自己跟裴砚安的关系,还是另有其他图谋。 “夫君也曾赞扬过裴公子刚正不阿。”她顺着陆贺的话来。 言外之意便是这样清高孤傲的读书人,将道德看得比什么都重。 又怎会与她有旁的牵连。 陆贺浑浊老眼精光暗敛:“你觉得请裴砚安来府中给引章授课何如?” 苏晚栀略有惊讶,思考片刻后讪笑:“孙媳少问外事,也听闻过裴公子经纬之才,只夫君向来不爱拘束,此事未必能成。” 陆贺叹了口气:“老夫不求引章成何大器,只希望他能在杏榜有一席之地。” “家有贤妻万两金,你若好言相劝,那小子爱你成痴必然会听。” “孙媳谨记。”苏晚栀欠身。 陆贺又问起:“栖云山庄如今可是在你手上?” “是。”苏晚栀颔首。 陆贺感叹了句:“先皇还在时,老夫也曾随陛下造访过,那可是块风水宝地。” 他眯着眼似回忆起往昔,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留恋。 苏晚栀瞧他老人家这意思,莫不是想暗示自己将山庄并入陆家? 那可不行。 大雍规定,女子成婚,嫁妆所属权若非自愿,不会因嫁人而有所变更。 这还是当初玉漱公主与驸马和离时,为天下女子争取来的权益。 她垂眸浅笑:“长者赐,不敢辞,小辈之中祖母最是疼爱孙媳。” 先侯爷马革裹尸,老太君受封一品诰命,因对先皇有过救命之恩还被御赐了根龙头拐杖。 许她可用此杖向皇家换取一个愿望。 就算当初淮阳侯卷入贪污案以至全府被贬岭南,她也不曾动用先皇许下的这个承诺。 当今皇帝约莫也是想起这点,召李家人回京恢复爵位继承,也以此恩赐在民间塑造明君形象。 所以只要老太君不死,哪怕淮阳侯除了继承来的爵位,仅在朝中混了个闲职,侯府余威仍旧尚存。 这也是当初得知陆引章莽撞提亲,太师府却要认真对待的原因。 陆贺点头:“老太君年事已高,你虽嫁了出来,也莫要忘记常回侯府尽尽孝道。” “是。”苏晚栀一副温良模样。 离开书房,她眉头皱了皱,有些摸不准陆贺此番唤她来,究竟是为敲打她,还是单纯提醒她莫要跟侯府断了联系。 自从知晓一些太师府的秘辛后,她更不敢小看陆贺。 能将面目藏得这样深,让世人数十年如一日认为他两袖清风明月高洁。 又怎会是简单人物。 和这样的人对上,她都不一定有十足胜算。 几大世族均豢养死士,陆家不会例外,府中却并未有任何蛛丝马迹。 说明陆贺在外还有另外的势力,只是隐藏得太深,而不曾叫人发觉。 就连龙影亲自出马,都没能查出什么。 陆家所谓颓势,说不定都只是障眼法。 天色渐渐昏沉,月淡星稀,蚱蝉鸣夏。 快要到出发的日子,赈灾准备事宜已经到了尾声。 陆引章如今是江允辙近身金刀侍卫,连着好些天都被安排了任务而无法回家,他也仍干劲十足。 哪里知道霁月光风的太子殿下,那为国为民的大义凛然里,还藏了缕不易觉察的私心。 苏晚栀已经歇下,赫连诀以保护她的名义,坚持在床榻旁打了地铺。 一缕青烟顺着微微敞开的窗户渗入,苏晚栀掀开眼皮,视线落在警觉从地上支起半身的少年身上。 迷烟的味道有些熟悉,人还未出现,她就已经猜出对方是谁。 她面上多了丝笑意,闭上眼装睡,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故技重施的小毒蛇,和半途杀出来的小狼狗,又会是谁更胜一筹? 第156章 竟是个男人 黑市上号称少许都能放倒一头牛的迷烟,曾作为奴隶的赫连诀并不陌生。 他当初掉入卖主设下的陷阱,中的便是这种迷烟。 许是因为初次摄入量过多,以至于他身体对这种药有了抵抗。 面对此时飘进窗户的微末迷烟,他并没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飞快扑向床榻,他压低声音轻唤:“姐姐。” 苏晚栀微掀眼皮,以指抵唇,对他做了个噤声手势。 赫连诀眸光忽闪,明白过来她这是打算瓮中捉鳖,便敛起心中慌乱,止住大声呼救吓走贼人的念头。 这迷烟些微对他无效,他也不能大意,随即屏气凝息,绕到床侧借着床帏遮掩藏住身形。 等了约莫半刻钟后,月光才被推进屋内,随后是一道修长的影子。 陆宁澈一步步靠近,掀开珠帘,贪婪的目光将榻上魂牵梦绕的身影占领。 他仍是白日里温顺如良的模样。 赭红圆领长袍包裹颀长身形,俊朗如玉的面容挂着和善的笑,唇边酒窝凹陷时,能看见两颗虎牙尖尖一角。 乖巧无害的娃娃脸,在他故意露出稚气神色时,宛如天真孩童,总能撞进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和陆引章的桀骜张扬相比,他显得谦和内敛。 可就是表面上这般温良的一个人,内心潜藏的却是深渊巨兽一般的觊觎心。 “嫂嫂。”他乌瞳深邃如夜,“澈来求见。” 停驻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双手抱拳,躬身作了一揖。 像端方有礼的书生。 谁又想得到他今日要做的却是窃玉偷香的腌臜事。 对象还是同父异母亲大哥的妻子。 他的嫂嫂。 大步流星跨过最后的界限,急不可耐的坐在床沿,伸手触摸女孩娴静的睡颜。 他目光紧紧缠着晚栀,像是要将她此时每一寸肌肤都深深镌刻进记忆里。 “可惜无法听见嫂嫂的声音。” 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他唇边的笑容邪肆而恣意。 “澈会让嫂嫂体验到大哥给不了的快乐。”男人轻声说完,俯身怜爱的吻了吻她唇角。 不知是出于对迷烟还是自己身手的自信,一心牵挂晚栀的他,并未注意到另一人的存在。 充斥在胸腔里的满腔欢喜,迫使他颤抖着手勾住女孩颈侧的挂脖系带。 灼热的呼吸慢慢变得凌乱,桃花眼堆积着隐忍多时的爱意,在逐渐缩减的距离里汹涌。 他抓住晚栀搁在腹前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一天,我等许久了。”陆宁澈薄唇贴在她侧脸,辗转至她耳垂。 湿热的气息带着侵略性,试图将她包裹。 躲在床侧的赫连诀却再也忍不住,拿起铜兽香炉不由分说砸在他头顶。 而后咕噜从他身上滚到床下。 泼洒的香灰与血水交融,粘在他散乱的长发上。 陆宁澈猛然抬头,凶狠的视线射向对方,眯了眯眼:“你竟然没事。” 他站起身,丝毫不顾及发间淌下的血。 戾气堆积的眸子里,喷薄着灭口的杀意。 “谁也不许伤害姐姐。”赫连诀将香炉架子横在胸前,说话间凛目便将其甩向男人。 他前面十多年像是在蜜罐子里长大,过尽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并不如其他几位哥哥骁勇善战。 然武力值虽低,他却继承了父王的天生神力。 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陆宁澈,在抓住他抽向自己的铁架时,才察觉到异样。 他敛了敛眸,言语里带着威胁:“此刻出去守着,我不会拿你怎样。” 自己不是没有除掉眼前小丫头的能力,只他若是真这般做了,怕是会将嫂嫂越推越远。 他可不愿看到嫂嫂伤心落泪。 赫连诀还想将铁架抽回,发现无能为力后,猛地向前一送。 就跟山上滚石似的朝对方扑过去。 凭着自身过人力气,倒也跟习武多年的男人过了几招。 陆宁澈接住他砸来的拳头,掌心一震便将他掀翻在地。 赫连诀摔倒后便紧闭双目,似乎没了声息。 陆宁澈有些懊恼,面前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极有可能是嫂嫂亲妹妹。 倘若自己真的错手将她杀死,嫂嫂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看了眼床上的人,抿了抿唇走向赫连诀。 蹲下身抬手就要去检查对方鼻息,却反被抱住手,狠狠一口咬在掌根。 赫连诀凶狠的咬住他便不松口,嘴里血腥味弥漫,他的牙像锋利的犬齿势要将男人撕下一块肉来。 陆宁澈却仿佛被咬的不是自己一样,面上一片淡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放开。”他冷斥。 比起嫂嫂的疏离冷眼,这点小痛又算得了什么。 赫连诀下了死口越咬越重。 陆宁澈俊脸阴沉得发黑,另一只手迅速掐住他脖颈:“多余的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次。” 他的手越收越紧。 被扼住呼吸的赫连诀涨红了脸,在他的控制下逐渐松了口。 陆宁澈脸色蓦地一变,松开掐住他的手,将他丢在地上,而后立刻拽住他一只手摸向他的脉搏。 “你竟是男人!” 带着不敢置信和怨恨。 他又重新掐住少年的脖子,沾染了香灰的血水渗到面颜,衬得他宛如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 “这张脸也是假的吧。” 身份既然能够造假,面容自然也能。 “说,你易容前来接近嫂嫂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陆宁澈如同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眼里的冷光聚集在快要窒息的少年身上。 似要将赫连诀凌迟。 陆宁澈掐住赫连诀的手并未放松,另一只手就要掀开少年脸上的假面。 身后却传来一声厉喝:“陆宁澈,放开他!” 男人僵硬着身躯回头,便见苏晚栀坐在床边,冰冷又嫌恶的看着他。 手中卸了力,他声音颤抖着染上一丝无措:“澈只是想替嫂嫂解决这个男扮女装蓄谋不轨的贼人。” 被他放开的赫连诀喘着粗气不断咳嗽,缓和一会儿后,立刻趁机起身跑到床边。 以保护者的姿态,张开双臂拦在苏晚栀跟前:“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容许你动姐姐一根毫毛。” 陆宁澈起身,阴狠而杀气重重的目光将他锁定。 第157章 黑化!是嫂嫂将我逼疯 陆宁澈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 这家伙不顾生死挡在自己面前,嫂嫂眼里却无丝毫意外。 他又如何猜不出这不过是嫂嫂有意安排。 只他刻意将洞悉的一切埋进废墟,哄骗自己只要嫂嫂没有承认,便都不作数。 苏晚栀看他的眼神刺骨冰人:“陆宁澈,你才是那个欲图不轨的贼人。” 她下了地,拿起外披穿上,站在赫连诀身边。 柔声问:“没受伤吧?” 少年摇摇头,收起面上凶色,吐了口血沫子:“不是我的血。” 咬人的狼,成了温顺的狗。 “嫂嫂,我疼。”陆宁澈压下心中的悲痛,若无其事抬起手,将血肉模糊的伤口呈给她看。 此时此刻占据脑海的想法,不过是抢回嫂嫂的关注。 苏晚栀只是厌恶的盯着他:“陆宁澈,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男人身体摇摇欲坠,头顶的血流进眼里,流成泪的痕迹。 他宛若当场被判了死刑。 赫连诀小声提醒:“姐姐,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苏晚栀安抚开口:“你先出去。” “我要跟姐姐共进退。”少年坚定的表明立场。 两人之间亲昵的氛围,让陆宁澈的脸越发阴沉。 他装出来的乖巧已不再,声音里含着威胁:“嫂嫂就不怕我那蠢大哥知晓,你在床榻之侧藏了个男人?” 苏晚栀反唇相讥:“在那之前,或许小叔更该解释为何夜入长嫂房。” “论居心叵测,谁又比得过小叔你?” 陆宁澈闷声笑了笑,他提步逼近。 赫连诀挡在晚栀身前:“姐姐,你躲我背后。” 男人将他拽到身前,劈手将他打晕后丢到一边。 “现在没有人妨碍我们了。”陆宁澈抬手拂过遮眼的血迹,红艳在他白皙的脸上如荼蘼花开,“我们谈谈好不好?” 他殷切看着面前的人,放低声音,带着乞求。 苏晚栀不改眉间冷淡:“我与狂徒贼子无话可说,有什么话,待夫君归来找他便是。” 她小心藏起眼中惧意,后退几步的本能,却泄露了她的佯装镇定。 陆宁澈面上带着笑:“可澈只想跟你谈。” 在他的咄咄逼人下,苏晚栀越退越后。 “现在离开,我可当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苏晚栀好言相劝,“小叔前途一片大好,何苦折在我一妇人身上。” 陆宁澈将她压在床上,抚摸着她的脸:“可我什么也不想要,除了你。” 青年眼里的偏执化作欲火,似要将她燃烧殆尽。 骨节分明的手也如星火,带着燎原的热度,从她圆润肩头拂过。 苏晚栀奋力挣扎,却被男人钳制手脚。 她恼怒痛骂:“人岂能与恶畜一般无视伦常,陆宁澈,你不能这样!” 享受着她生动一面的陆宁澈,并未封住她的穴道。 将她的怒骂视为爱语:“嫂嫂如此关心,澈怎能忍住汹汹爱意。” 他细细亲吻着女孩的额头、柳眉与眼梢。 一点点,似春风拂过湖面,撩拨起一片酥麻。 感受着她因自己而起的震颤,他的吻越发细密。 “陆宁澈,你疯了!”苏晚栀一口咬住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 男人眯着眼回味指间传来的疼痛,他收回手,吻住她甜美的唇,将她出口的愤怒掠夺。 直到闻见甜美的清香。 他摩挲着女孩柔软细腕:“瞧,你也并非对我毫无感觉。” 苏晚栀眼里聚着火:“疯子!你个疯子!” 许是她面上的厌恶太深,眸中的恨意太浓。 以至于陆宁澈的心像被捅了一刀又一刀,他阴森的笑:“我是个疯子,也是被嫂嫂亲手逼疯!” “我想过继续忍的,可我忍不下嫉妒,疯狂的嫉妒。” 苏晚栀默默流着泪:“陆宁澈,你放过我吧,也放过自己。” “放过?”男人埋在她颈窝深嗅一口,“又怎会容易呢。” 他声音沙哑低沉,“他们也跟澈一样,放不下嫂嫂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猛然抬起头,观察着女孩的表情。 苏晚栀瞳孔骤缩:“你想说什么?” 陆宁澈把玩着她胸前青丝,发梢轻轻扫过肚兜小衣上立体的锦鲤绣图:“嫂嫂与那和尚早有首尾,堂堂出云寺佛子才甘心遁入红尘。” “澈看得分明,就连太子殿下也被嫂嫂吸引。” “还有那裴砚安。” “他们都能得嫂嫂青眼,缘何我就不能?” 男人钳制她手腕的大掌加重了力道,又恐会弄疼了她而松开。 陆宁澈如被激怒的猛兽,发狠的盯着她想要一个答案:“缘何我就不能!” 失控的咆哮里,更多的却是不甘。 “大哥会的我也会。”他眼里可怜的蓄着泪。 苏晚栀来不及反驳,就被他点了穴。 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蜷着高大身子往她脚边去。 “呜。”她瞪大眼,咬着牙,长睫轻颤。 陆宁澈抬起头,深情的望着她:“哪怕只是一点点爱意,也足够让我满足。” 他欲解开自己腰带。 “别让我恨你。”苏晚栀闭了闭眼又睁开。 陆宁澈替她解了穴:“那就恨吧,只要能让澈永远留在爱的人心里。” 他就要再次噙住她的唇,却被她嫌弃偏开脑袋。 男人笑了笑:“不脏的。” 他再次俯下身,却蓦地晕了过去。 苏晚栀的手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手里还握着陆引章给她准备的更华丽的匕首。 将人推开,男人散乱的青丝已被血液浸湿,他染着血的面容苍白如纸。 一脚将陆宁澈踢下床,她双腿合拢,收起眼中媚态。 发起疯来的小毒蛇谁也不顾,伺候人的本事倒是跟他哥学得不错。 她正思考着如何解决眼前的事,陆引章便踏着最后一片夜色归来。 “娘子。”进门便看到地上的狼藉,他面上笑容蓦地消失。 加快步伐冲进来,就见晚栀正抱着曲起的双腿缩在床头。 小丫头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同样“直挺挺”仰倒在地的,还有他那位好弟弟。 陆引章心猛地揪起:“娘子,娘子!” 他轻轻摇晃着晚栀的肩,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第158章 虽有愧,但无悔 陆引章将人搂进怀里,担心娘子安危的他,也顾不得去管其他人。 “夫君。” 良久,苏晚栀才回神,看见是他的一瞬,眼泪夺眶而出。 陆引章心疼的替她抹泪:“娘子有没有受伤?” 她摇摇头:“夫君,我、我好像杀人了。” 偏头看了躺地上的陆宁澈一眼,她惶恐的抱住男人,“我杀人了……” “杀得好!”陆引章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娘子莫慌,死了也是他活该。” 他满带戾气的瞥了陆宁澈一眼,眸中杀气腾腾。 深更半夜,擅闯长嫂闺房。 看来是自己的仁慈,才借了他胆子。 敢对娘子不利,他死不足惜! 苏晚栀伏在他肩头:“夫君,妾身好害怕。” “不怕不怕。”陆引章哄小孩似的哄着她。 心里想着带娘子离开太师府已事不宜迟。 赫连诀也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见因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陆宁澈。 捡起脚边的铜兽香炉,双手举起就要朝男人脸上砸。 苏晚栀眼皮一跳:“住手!” “姐姐。”赫连诀放下香炉,见她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又连忙向陆引章告状,“他是坏人,想要轻薄姐姐,他该死!” 陆引章吩咐她:“好好照顾你姐姐。” 走到陆宁澈跟前,一脚踢向男人某个地方,疼得他即便昏过去,也下意识抽搐了下。 “没死。”他扭头安抚的冲晚栀笑笑。 而后捡起地上陆宁澈扯开的腰带,一把勾在他脖子上,将他拖拽到外屋。 今日太师不在府内,陆向钦据说是与老友相聚也不见踪影,正因为如此,陆宁澈才有了在今夜动手的胆子。 想趁这次彻底得到晚栀。 陆引章不想将事情闹大影响娘子的声誉,把陆宁澈送回他自己屋里,在里头闹出动静将人狠揍一顿。 才拎着他丢去孟月院子。 “管好你儿子,不然别怪我弄死他。”陆引章将半死不活的男人丢在地上,还额外补了一脚。 他冷若冰霜的眼神和狠辣的动作,将孟月吓得肩膀一颤,手里的佛珠慌乱间被扯断。 “澈儿?”她扑在陆宁澈身上,小心的试探了鼻息,绷成一根弦的身体才骤然松懈。 “老奴现在就去找大夫来,大公子也真是的,下手还是这般没轻重。” 嬷嬷自发将事情归咎在兄弟二人固有的矛盾上。 看着陆宁澈长大的她,心疼得直抹泪。 孟月冷声拒绝:“不用,去取根铁棒来。” “主子?”嬷嬷不解。 她只是定定看着床上的儿子,沉默着不说话。 嬷嬷听她命令出了房间,不多久便取了婴儿手臂粗的铁棍来。 孟月抚了抚陆宁澈苍白的脸,将叠好的布巾塞进他嘴里。 察觉她的意图,嬷嬷出声劝阻:“主子这是为何……” 孟月闭了闭眼,泪水划过面庞:“将人遣到院外去,把门窗都关紧。” “好了,主子。” 嬷嬷话音刚落,便见她高高举起铁棒,狠狠敲在陆宁澈腿上。 才有转醒迹象的陆宁澈,又再次疼晕过去。 孟月脱力丢了铁棍,脚步踉跄后退。 嬷嬷将她搀扶,她一脸悲痛的摆摆手:“去,快去请大夫来。” 孟月将铁棍丢进床底,坐在床边默默流泪。 “澈儿,别怪为娘。” 她拿过陆宁澈嘴里的布巾,替他擦起鬓边渗出的热汗。 身为一个母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越陷越深。 罔顾伦常,伤害的又岂止一人。 她捧着心脏,整张脸痛苦的皱在一起。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澈儿执迷不悟,她只能出此下策。 而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身为母亲的无奈。 “夫人,大夫来了。”嬷嬷领着府医进来。 老大夫替陆宁澈把了脉:“内腑受伤,气血淤积,二公子怎会伤得这般严重?” “不过还好有老夫在,只消按照药方来,再配以针灸——” “澈儿的腿…可还有救?”孟月打断他的话,借着抹泪掩藏眸中的内疚。 她有些紧张的捏着自己的手,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陆宁澈的腿上。 引章为人她了解,那孩子下手有分寸,不会要了澈儿的命。 但就在引章留下那句警告时,她能真切感受到他身上涌动的杀意。 她如何能亲眼看着澈儿走入歧途,而导致手足相残的后果。 老大夫替陆宁澈检查一番,沉吟片刻后说:“断了根骨头,若是常人,怕会落下残疾。” “但二公子常年习武,身强体健,修养几个月便也能恢复如常。” 他又额外添了个方子。 孟月松了口气,人也便跟着瘫软。 大夫走后,嬷嬷亲自前去后厨煎药。 她握着陆宁澈的手,柔弱的面上多了抹坚毅:“为娘只盼你早日想通,回归正途。” 打断澈儿的腿,她虽有愧,但无悔。 兰苑。 苏晚栀窝在陆引章怀里:“小叔他……” 男人吻住她的唇:“娘子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怪我不知从何处给了他念想。”她愧疚垂眸。 前些天住在太子府时,江允辙几人论起赈灾路上可能危险重重,陆引章要带她同去的念头有所动摇。 小毒蛇的突然行动,正好可以利用一番,逼着男人带她一起。 陆引章面色凝重:“不怪娘子,是他胆大妄为。” 这件事倒给他敲响了警钟,陆宁澈不处理不行。 若非念及家族,那小子就该千刀万剐。 弄影过来通传,霜华居二夫人的贴身嬷嬷前来求见。 “二公子的腿断了,姨娘欲带他前去出云寺修养一段时日。”嬷嬷恭敬的说。 陆贺跟陆向钦皆在外未归,府里他这个长子嫡孙自然就成了能做主的人。 陆引章跟苏晚栀对视一眼,他点头:“二娘有心了。” 他并未打断陆宁澈的腿。 孟月这是在向他表态,会管教好陆宁澈。 带陆宁澈入寺,也是希望他能修身养性,断绝不该有的念想。 “娘子也准备一番,我们明日便与表弟同去崇州。”陆引章捧着晚栀的脸。 他终是放下犹豫,下定了决心。 苏晚栀应声:“好。” 她看了赫连诀一眼,面露喜色,似是为能回家而欣喜。 见她高兴,陆引章也满心欢喜。 第159章 出发,同行 为确保一路顺利,孟月给陆宁澈喂了蒙汗药。 马车临出发前,她跪在小佛堂许久。 苏晚栀来见了她。 她握着晚栀的手:“是澈儿执迷不悟,没有教导好他,是我这个做娘的错。” “二娘……”苏晚栀抿唇,“明日我便会同夫君一起前往崇州,随太子赈灾救民。” 孟月抱了抱她,溢出两行清泪:“崇州地偏,一路跋山涉水,你如何能受得这苦。孩子,是我跟澈儿对不起你。” 她误以为晚栀前去崇州,是为躲避陆宁澈才兴起的念头。 苏晚栀轻笑:“二娘莫要自责,小叔到底年纪尚小,只盼他能早日想通。” 孟月将她鬓边的发丝别至耳后:“好孩子。” 她心里叹了口气,当初若非要澈儿替兄接亲代兄拜堂,或许也不会在他心中埋下旖念。 许是兰因絮果,一切冥冥注定。 次日苏晚栀要出发前,孟月留下的丫鬟送来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些银票和干粮,还有封信—— 晚栀我儿: 此去崇州路艰辛,为娘这些年攒下的体己,你拿着路上用。 客居驿站多打点,办起事来也容易。 万望珍重,盼我儿一切顺利。 苏晚栀收起信,将东西装好,连同裴砚安上回送的赠礼一起带走。 清寒孤傲的书生节衣缩食,靠抄书写字挣了些银钱,为她买来一副金针。 她让人在栖云山庄给裴砚安,安排了帐房的差事。 三皇子江延松与夫君有过节,将来木棉收成时极有可能作梗,放在明面上无非是借官府生事。 相信以裴砚安的聪明才智,见招拆招并非难事。 暗地里她则已托江允辙派人看顾。 不久前刚好到约定时间,赵迎福用成绩说话,当上陆家巡视掌柜。 而那李掌柜,则被她趁机辞退,将其所管理的胭脂铺一并交予金元宝。 借的正是以不当手段陷害赵迎福这件事。 陆贺希望她多与侯府联系,她反倒并未在离开前去见老太君。 前世她与李清源错结连理,如今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一切只当云烟飘过。 于她而言,注定落幕的淮阳侯府,未来也不会有太大价值。 苏晚栀对老太君的敬佩,并不止于老人家对自己的恩情。 上辈子楚家被害,北漠铁骑踏向大雍边境,大雍国无良将,岌岌可危。 老太君拿着先帝赐予的龙头拐杖入宫,将淮阳侯送上战场。 她因救过先帝而得的愿望,在侯府流放岭南时没用。 亦不曾借此来求荣华富贵。 却在国家危亡之际,用其将亲儿子送上前线。 苏晚栀永远忘不了前世自己搀扶着老太君登上宝殿时,老人家手中拐杖敲地,声音铿锵有力—— 国盛尚能悠哉享乐,然国之将亡,如何能贪生怕死。 我李家儿郎的脊梁,断也只能断在战场上! 老太君大义感天动地,大雍兵将士气大振,淮阳侯临老上阵初战告捷。 也替侯府挣来几年辉煌光景。 后来老太君去世,侯爷马革裹尸,李清源既无功名在身,又无军事之能,侯府便也从一应权贵中黯然退场。 复又想起老太君身穿诰命服,在金銮宝殿高声击杖的画面,此时胸腔仍有震撼回音。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幕,才让前世的苏晚栀意识到女子也可有撼天动地的力量。 重生之后,便也敢于将目光看向最高处。 先遣救灾部队早在半个月前就已动身。 其中包括调拨、管理钱粮的户部官员,负责勘察水情、规划堤防的工部官员,以及太医署成员。 国库拨的官银与筹备的善款及商贾另赠的米面粮食,不日前也安排禁卫护送。 太子府亲卫拥护着马车浩浩荡荡出城,江允辙与男装打扮的苏晚栀跟赫连诀坐在车中。 陆引章及傅云鹤骑马随行两侧。 等到了城郊,几人下车换马变更行头,由替身坐进马车,等大部队浩浩汤汤离开,才准备赶路。 江允辙温声解释:“马车主走官道,而我们骑马从小路,水陆并行,可省更多时间。” “表弟这是想借机私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苏晚栀问。 傅云鹤补充:“除此之外,故布疑云,也可省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换了身粗布麻衣,为自己绑上头巾,更有几分谋士风流。 陆引章见他们把话都说完了,自己插不进半点,凑到晚栀身边:“娘子穿男装也潇洒极了。” 傅云鹤瞥了她一眼:“未免过于好看。” 随手递过去一个东西,“贴着。” “你怎么不贴?”陆引章拈起他掌心一撮胡须,不满的嘟囔了声。 傅云鹤嗤笑:“白痴。” 苏晚栀按住想要拔刀的男人:“夫君,伪装自然要更真实才好。” 陆引章牵了马来:“咱们五个人,只有四匹马,要不娘子与为夫共乘一匹?” 他眼里有着兴奋。 脑海里浮现娘子面对面抱着他,他挥手扬鞭,马儿一跑一颠的画面。 坐在马上的江允辙看了眼身前位置,黯然失落的垂了垂眸。 苏晚栀捏住陆引章的唇,手动阻止他猥琐的笑:“出门在外,身份该有变动。” 她指了指傅云鹤和江允辙,“大师兄,三师兄。” 又指向陆引章和赫连诀,“二师兄,小师弟。” “哦。”陆引章点头。 见她挑了匹马要上,他又道:“这马儿性子烈,四师弟还是跟师兄一起骑吧?” 挤眉弄眼的样子,带着股傻气。 苏晚栀调整好位置:“不劳二师兄多虑。” 陆引章撇撇嘴,转身就发现赫连诀已经占了最后一匹马。 片刻后,几人策马扬鞭并驾齐驱。 “不如来比上一比?”苏晚栀提议。 江允辙温柔看着她:“好。” 陆引章甩着鞭子:“来来来,本大爷肯定是第一。” 风声呼啸—— “臭老傅,啊不,大师兄你倒是往下趴着点,爷都要瞧不见路了。” “大师兄你为什么不笑。” “是生性不爱笑吗?” 傅云鹤脸色铁青:“闭嘴蠢货!” 第160章 鸳鸯戏水? 一行五人紧赶慢赶风尘仆仆。 连番几天骑行之下,苏晚栀已有些受不住。 她肌肤娇嫩,大腿内侧早被磨破。 疼得她不禁蹙起眉头,小脸也有些苍白。 跑了六个时辰,四周一片荒野,也无驿站酒肆。 傅云鹤眉间可见疲态:“时近傍晚,不如就地休息。” 他文人薄弱的身子骨,不似武者耐力十足,精神已到极限,偏要强撑着叫人看不出自己的虚弱。 江允辙翻身下马:“劳烦表哥先去前方探路。” 眼角余光扫过晚栀,眸中多了抹关心。 他最先发现她的异常。 “错错错,你该称呼我为二师兄。”陆引章调转马头。 也就他还跟没事人般,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傅云鹤云淡风轻出声:“我去拾些柴火。” “那我去打水来。”赫连诀跟着开口。 江允辙朝仍在马上的苏晚栀伸出手,冲她温柔浅笑:“表嫂。” 苏晚栀扶着他,下马时脱力整个人摔进他怀里。 “谢谢。”她小声说了句。 江允辙等她站稳后才松手,忍不住询问:“可是哪里不适?” 苏晚栀摇摇头:“只是有些累了。” 她寻了棵大树靠着闭目养神,腿间隐隐传来的刺痛像热油滚过一般。 不用看也知是皮肉磨破了。 她的腿平摊又曲起,怎样都觉得难受。 秀眉皱拢,她难忍的咬住下唇。 一直关注她的江允辙越发不放心:“嫂嫂。” 他好看的眉眼浸润着柔光,堆满关切,宛若一幅动人的水墨画。 苏晚栀抬头看来,杏眼微雨湿润,面颊浮染酡红。 羞涩敛眸,似有些难以启齿。 “那、那里磨破了。” 江允辙眸光收聚,耳根微有些发烫:“我去给表嫂拿药膏来。” 陆引章回来,见两人间气氛有异,挑了挑眉:“两位师弟是聊了什么有趣的事?” 怎的一个两个的脸都跟染了胭脂似的。 江允辙轻咳了声:“表哥可有探到落脚处?” 荒野过夜容易遭遇危险,故而最好能住进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 且嫂嫂腿间受伤,有个庇护所也方便上药。 蓦地联想到他握着女孩脚踝的画面,面庞更似有火烧一般。 陆引章拍拍身上的灰尘,忍不住再次纠正他的称呼:“什么表哥不表哥的,娘子说了,要叫二师兄才对。” 而后极有怨念的叹了口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鸟都懒得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人烟。” 江允辙有些担忧的看了苏晚栀一眼:“便只好在此将就一晚了。” 夜色卷暮云,天边明灯起,碎星伴月行。 赫连诀从林子西边的河里抓了鱼来,傅云鹤做了个简易架子,从随身包袱里拿出香料。 洒在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鱼上,香飘十里引得人食欲大动。 “不是我说,小师弟你抓鱼当真有一手。”陆引章夸完赫连诀,又把目标转向傅云鹤,“咱们大师兄也不赖。” 他眼珠子跟随着傅云鹤手里的鱼转动。 听到一声“差不多了”,就忍不住上手去抓。 直烫得他差点将手里的鱼给丢出去。 江允辙无奈:“表哥你慢些,没人跟你抢。” “嗯?”陆引章眼尾上挑。 江允辙轻笑:“是二师兄。” “这还差不多。”陆引章高高撅着下巴。 也不知他从哪端出个盘子,用匕首将鱼肉剔出来端到晚栀面前献殷勤。 “师弟,快尝尝为夫给你准备的美味鱼。” 傅云鹤面无表情放冷气:“呆子。” 赫连诀瞪大眼:“好不要脸。” 江允辙忍俊不禁。 苏晚栀嘴角抽了抽:“还是先给表弟享用。” 陆引章眨眨眼:“没关系,三师兄他不会在意的,疼爱师弟是师兄们的责任。” “师弟来,张嘴,啊~” 他乐此不疲。 赫连诀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鱼:“二师兄,我才是最小的师弟。” 他掐着嗓子,忸怩的撒娇。 主子的夫君也是他该尊敬的人,所以他对陆引章一向没有恶感。 反倒是面对陆宁澈时,就跟被即将被入侵领地的狼王一样戒备。 他觉得自己挺需要跟主夫打好关系。 毕竟他是来加入的,而非来拆散这个家。 陆引章恶寒的抖抖肩,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一边去。” 在他这里,什么特殊待遇都只在娘子身上管用。 “你也吃。”苏晚栀饶是脸皮再厚,都有些尴尬。 陆引章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先把娘子喂饱最重要。” 苏晚栀一巴掌呼他脸上:“二师兄自重。” 男人脸上挂着憨憨的笑,这样冷艳逼人的娘子更让人喜欢了。 舟车劳顿,几人都心疲身累。 趁其他人阖眸入睡,苏晚栀蹑手蹑脚起身,将陆引章唤醒:“你随我来。” 陆引章不疑有他,跟着她来到河边。 一看见水,他眼睛一亮。 左顾右盼前瞻后望,见四处无人僻静的很,他忍不住舔舔唇。 娘子深夜唤他来,是想跟他鸳鸯戏水? “你先在这守着,我去沐浴一番。”苏晚栀说话间,刚回头就见某人已经将身上衣物除了个精光。 陆引章抬手秀了秀身上肌肉:“娘子我们一起洗~” 苏晚栀还没说话就被他打横抱起,一脸无语的推了推男人凑过来的脸:“你个畜生,快放我下来。” 她将药膏递给男人,“唤你来是替我上药的。” “娘子哪里受伤了?”陆引章立马收起脸上的不正经,满是关心的问。 苏晚栀褪了衣袍,借着清亮月光可见腿上因骑马而磨出的血痕。 陆引章心疼不已:“早知道便不叫娘子跟着跋山涉水了。” 他该另外安排人送娘子去往岭南,而非叫她跟着自己受苦。 内心怨怪自己思虑不周,他挖出药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腿根的破损处。 只那双颤颤巍巍的手,老容易找不准地方。 苏晚栀羞恼:“你往哪儿涂呢!” “这不是夜太黑嘛。”他强行狡辩,我行我素。 起夜的傅云鹤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循着声音望去,便见月光裹挟着亲密无间的两人。 第161章 鬼村 月光下的雪,白得晃眼。 苏晚栀背靠河边石头,匀称修长的腿敞开,由着男人给她涂抹药膏。 也不知是伤口疼的还是如何,她微阖的杏眼沾染晶莹,酡红小脸含羞带恼。 “陆引章!”她咬着唇唤出男人的名字。 陆引章抬起头舔了舔唇,嬉皮笑脸:“娘子我在呢,在呢。” 这药膏又苦又辣,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苏晚栀愠怒瞪着他,水眸流转娇媚风情:“混蛋!” “是是是,我混蛋,我王八蛋。”陆引章凑上来吻她。 她偏开头一掌将人推开:“别闹了。” 艰难撑着酸软的双腿借男人的力道起身,视线扫过河中月色粼光,落进不远处幽深的乌瞳里。 她尚且带着朦胧魅惑的脸一僵。 傅云鹤长身玉立,双手拢在袖子里,见她看来嘴角似笑非笑微微勾起。 “娘子,怎么了,可是腿还疼?”陆引章心疼的将她打横抱起。 苏晚栀将粘到他脸上的假胡须扯落,圈住他脖颈:“先回去吧,免得其他人担心。” 再看向原来的方向时,淡定从容的男人已不见身影。 她心中冷笑。 闷骚狐狸。 两人回到休憩的位置,傅云鹤阖目靠在树旁。 江允辙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衣袖。 他其实很早就醒了,亲眼看着晚栀跟陆引章离去又回来。 明明暗下决心做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可当看到二人夫妻恩爱时,他又觉得刺眼忍不住难过。 一面愧疚,一面妒忌。 未来帝君又如何。 他仍是个无法彻底掌控欲望的凡夫俗子。 胸腔里的情绪压抑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睁开眼看向已经进入睡眠的女孩,他小心的将贪婪的占有欲再次藏起。 偷窥明月,他辗转未眠。 直至最后一抹夜色藏入朝霞,灼目的光穿进树隙,碎落一地琉璃。 几人在河边简单梳洗,草草吃了几口干粮便再次启程。 陆引章搀扶着苏晚栀上马,有些心疼的说:“还是放慢些速度。” 娘子肌肤柔嫩,再若疾行颠簸,腿间伤势只怕会扩大。 “不可。”苏晚栀摇头,“赈灾之事不宜迟。” 事分轻重缓急,她如何能因一己之私而拖累整个团体。 距离前世定神堰崩塌已不足三个月,而他们水路交换,也还需至少半月才能抵达崇州。 擂台早已搭建好,就等着主角登场。 她可不希望将事情拖出变故。 五人一同扬鞭,骏马疾驰在林间小道,时近傍晚才看到路边有个酒肆。 “这荒郊野岭的,莫非是家黑店?” 陆引章勒停了马。 傅云鹤瞥他一眼,立刻夹了夹马肚远离了他,径直往店家那里去。 江允辙耐心解释:“此地虽偏,却是汇入主路的要道,故而酒肆并不缺来往客源。” 他指了指前方,“店前停留的应该就是途经于此的商队。” 陆引章摸摸鼻子:“这我当然知道了,不过是开个玩笑嘛。” 赫连诀点头:“嗯嗯,确实挺好笑的。” “嗯?”陆引章扭头,怎么都觉得他这话是在讽刺自己。 赫连诀眼露崇拜:“我是说二师兄讲的笑话很好笑。” 陆引章:“……” 苏晚栀跟江允辙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无奈。 “先过去吧。”她甩了甩缰绳。 将马拴在路边的桩子上,几人一同靠近酒肆。 店外摆的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如江允辙猜测那般,该是往来的商队。 满载货物的马车,还停留在酒肆的另一侧。 小二见有客人来,将手里的布巾往肩上一搭,满脸笑容的迎过来:“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江允辙道:“已有朋友在里面候着。” “这边请。”小二让出路。 傅云鹤已在大堂挑了桌子坐下,几人上前,陆引章正要说话。 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先坐下,而后微垂着眸。 “臭老傅你又在装什么神秘?”陆引章白了他一眼。 苏晚栀扯了扯他袖子:“听。” 大堂中央位置,一商人打扮的人正跟两位江湖人士交谈。 背着刀的络腮胡嗓门粗大:“你们还不知道吧,竟有崇州逃难来的灾民,在锦绣村落了户。” 商人倒吸一口凉气:“兄台说的可是那著名的鬼村?” “当然。” 络腮胡一口饮了满碗酒,再要喝时,才发现坛子里的酒已经倒完。 他拍了拍桌子,“小二,再拿坛酒来。” 小二正要端着错上到自己桌的酒过去,被苏晚栀阻止。 她提着一坛子酒到那桌,替络腮胡倒了满满一碗,“这坛酒,当是我送大哥的,以此和大哥交个朋友。” 络腮胡爽朗大笑:“你这上道的朋友我老钱交定了,来来来,小兄弟你也喝一碗。” 苏晚栀与他撞碗,将酒一饮而尽。 直看得陆引章一脸呆滞。 他家娘子怎还有这般豪爽的一面? 江允辙望着她与旁人称兄道弟的样子,借茶杯掩住唇边的笑。 嫂嫂这般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 傅云鹤端着茶杯,指腹顺着杯沿碾过一圈,听着几人谈论,眸中掠过深思。 赫连诀眸光湛亮,像听说书一样竖着耳朵。 “几位兄台刚才提到的鬼村是怎么回事?”苏晚栀好奇的问,她讪讪一笑,“原谅小弟我初来乍到,对这边知之甚少。” 那商人笑着说:“那锦绣村原如其名,二十几年前还是个风水不错的宝地,只是后来突然闹起瘟疫,便被官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另一人接话:“许是人死多了,半夜经常能听见哭嚎,也就成了著名的鬼村。” 苏晚栀摸了摸唇上贴的两撇胡子:“原来是这样。” 商人感叹:“听说那锦绣村往日还是商队的补给驿站,也叫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能有些人气。” 柜台前打算盘的老板娘抬头:“怎么,宋老板是嫌我这庙小了?” “哪里哪里。”商人赔笑。 络腮胡打了个酒嗝,凑到苏晚栀面前:“小兄弟你听哥一声劝,甭对那地儿好奇,危险。” “难不成真的有人见了鬼?”苏晚栀摆明了不信。 桌上三人一脸凝重,齐齐摇了摇头。 老板娘接过小二的活,端着盘子菜扭腰风情万种的走过来,将手搭在她肩膀:“还是让老娘来告诉你吧。” 第162章 兵分两路 老板娘金凤娇年近四十,眉心有一颗肉色观音痣。 她模样生得好看,眼角风霜更多了些许成熟风韵,身上穿着红色骑装,飒爽利落。 一头青丝挽成堕马髻,没有任何朱钗点缀,只以几根筷子当做木簪。 络腮胡趁酒意去摸她的手:“正好我也想听听。” 金凤娇一巴掌拍过去:“你倒是走远些,少妨碍老娘跟这俊小哥谈话。” 挨了一巴掌的络腮胡“哎哟哎哟”的叫。 同桌的年轻剑客无奈:“师父您可别耍酒疯了。” “天色不早,我也该告辞。”商人起身。 金凤娇挑着眼尾:“宋老板今儿不住一晚?” 商人叹气:“哪有那等时间,酷夏难忍,正午难行,可不得学学那些往崇州方向的商队,趁夜赶路尽快交货。” 苏晚栀眯了眯眼:“崇州大水,竟还有商队赶往?” 金凤娇绕到空位上坐着,替自己倒了碗酒,右脚曲起踩在长凳上。 “天灾越狠,物价越贵,能发横财的机会,冒点险又算得了什么。” 她抿了口酒,吊梢眼挑着抹讽刺。 苏晚栀靠近她:“好姐姐,您方才的话可还没说完呢,我这被你钓得心痒痒。” 金凤娇狐疑盯着她,约莫是奇怪她皮相瞧着精致,像是女儿家作男装打扮,出口的声音却是实打实的男人腔。 “你这小嘴倒是甜。”她随即笑开,“那鬼村可不就是有鬼嘛,这些年来不管是误入的还是闯进的,哪个不是疯疯傻傻的。” “你可莫要因为好奇丧了命,姐姐我可舍不得你这样俊俏的小哥儿去送死。” 她伸手抚过苏晚栀的脸。 说话间,往江允辙等人方向扫了一眼。 苏晚栀捉住她准备下滑到自己胸前的手,扬起灿烂的笑容问:“弟弟我可否有幸知道姐姐名姓?” 金凤娇冲她抛了个媚眼:“叫人家小娇娇就行~” 陆引章的脸越来越黑,娘子都扮成男人了,怎还有蝴蝶往她身上扑。 看来以后自己防备的对象,除了男人还有女人。 江允辙轻咳一声:“先用餐。” 背对着苏晚栀的傅云鹤回过神,将手中拿了许久的茶水一饮而尽。 江允辙看向他,又收回视线。 只觉得此时的傅云鹤有些不大对劲。 络腮胡一个人喝了三坛子酒,此时已经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称他为师父的年轻剑客,自顾自吃着菜。 苏晚栀对金凤娇自称苏晚。 金凤娇端着碗酒到身后一桌:“苏晚小兄弟既然认了我这个姐姐,你们便也是我的朋友。” 几人以茶代酒同她喝过之后,苏晚栀随即为她介绍:“这是我几位师兄弟。” “瞧着倒不像江湖人士。”金凤娇轻笑。 江允辙温声道:“我们师兄弟几个本随师父在山中修炼,此前刚返俗世。” 金凤娇笑了笑:“原是如此。” 探究的目光从几人身上略过,与抬眸的傅云鹤视线相撞时,她瞳孔收缩微不可察。 在苏晚栀的要求下,她让小二准备五间上房。 “既是师兄弟,将就住一起也无妨。”金凤娇奇怪的问。 五个人,两三间房也足够。 苏晚栀搂住她的腰:“这不是想小娇娇多赚点钱嘛~” 骤然听见身后有拔刀声,扭头才发现那络腮胡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捋着袖子擦拭手中宝刀。 金凤娇撞了下她,含羞带恼:“死鬼~” 说完嗔了她一眼,又风情万种的扭着腰回到柜台前。 夜色沉沉月渐浓。 苏晚栀房间里,几人聚在一起。 夏日炎炎,夜间也如有炙火烘烤,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扯了扯衣领,开门见山的说:“灾民突然在鬼村安顿,我觉得此事恐怕另有蹊跷。” 赫连诀问:“我们可要去查访一番?”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对这些志怪事情感兴趣的年纪,他晶亮的眼里带着兴奋。 陆引章却不认同:“赈灾事大,我们不能节外生枝。” 那劳什子鬼村听起来就渗人,他哪舍得娘子以身犯险。 江允辙视线从晚栀领口掠过,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垂眸:“不妨赶往县城后,再命衙差前往调查。” 他身为太子要坐镇前方,路途中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更何况,那些灾民也等不得。 若国师预言成真,崇州一带只怕要生灵涂炭。 想至此,他温润的眸子里浸满悲悯。 自进屋后一直沉默倚在门边的傅云鹤开口:“若非被逼无奈,灾民也不会落脚于那等地方。” “其中隐情,恐事关崇州水患。” “某倒觉得,有必要一探。” 苏晚栀冲他挑了挑眉:“大师兄说得也有道理。” 傅云鹤视线轻飘飘扫过她,继续面无表情装深沉。 “那就只好兵分两路咯。”陆引章摸着下巴,“这样吧,我跟老傅去那鬼村探查,你们三人继续赶路。” 他上前拍拍江允辙的肩,“可要替我照顾好两位师弟。” 江允辙勾唇:“二师兄放心,我会的。” “不行。”苏晚栀直接拒绝,“你且保护好他们二人,我跟大师兄前去即可。” 陆引章作为江允辙的金刀护卫,自然要与他形影不离。 这才走了一半路,前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保护太子安全事大。 江允辙却更担心她的安危:“云鹤不会武,需有人保护你的安全。” 陆引章点头如小鸡啄米。 赫连诀弱弱伸出手:“我也可以保护师兄们。” 几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平静移开。 傅云鹤冷眼睨向陆引章,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查案要用这里,你有吗?” 陆引章满脸怒容,不是第一次想撕烂他的嘴。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苏晚栀提高了些声音。 江允辙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决定。” 表嫂的性子其实倔强得很,他知道自己再劝说也只是无用之功。 一夜好眠,众人策马离开酒肆后,在前方十余里地分道扬镳。 苏晚栀跟傅云鹤顺着金凤娇所指的方向,朝着那有名的鬼村而去。 “那位老板娘是故意引我们来此。”她突然开口笃定的说。 第163章 大师兄,前儿夜里的我好看吗 据她观察,那络腮胡分明与金凤娇是夫妻。 络腮胡出言调戏,遭金凤娇扇了一巴掌,两人之间分明有股子难以言说的亲昵劲。 且在自己故意摸金凤娇腰时,络腮胡忽然擦刀分明是对她有了杀意。 两人却偏要装作不认识的陌生人。 故意谈及鬼村一事,分明是想引起店内客人的好奇心。 傅云鹤偏头,深邃乌瞳里看不见情绪起伏:“那又如何?” 苏晚栀哼笑了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是不如何。” 不管那金凤娇有何目的,他们总要跑这一趟。 她拉着缰绳使马儿与男人并驾:“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说。”傅云鹤直视前方。 她轻笑了声:“大师兄觉得,前儿夜里的我好看吗?” 那双比月光还白的细腿从眼前晃过,娇媚含春的脸薄汗涔涔浸湿了鬓角散乱的青丝。 夜风里飘来的情香犹似在鼻翼前端晃荡。 傅云鹤抓着缰绳的手一紧,眸中幽深散开成一滩静水。 他直视身侧人含笑的眸光:“春情欲解衣衫尽,藕花光洁踏玉华。放浪须知旁人听,莫如娇莺恰恰啼。” 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偷窥一事。 苏晚栀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笑容越发璀璨:“承蒙大师兄夸奖,师兄如此文采,师弟我改日定要将它裱起来。” 某人偷窥她恩爱都如此坦荡,她又何须有害臊之心。 傅云鹤嘴角抿成一条线,一时倒不知如何回她。 只冷哼一声,扬鞭抽在坐骑臀后。 锦绣村四面环山,山间树木葱茏,仅看周遭环境,倒是个悠闲隐居的好去处。 距离这里二十里地远就是几条路的交汇处,常有商队从此地经过。 然路口距离最近的城县皆有过百里之远,因而那宋老板口中锦绣村曾作为补给驿站不无可能。 但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两人并不打算就此贸然进村,而是选择在入村的必经之路停留。 “锦绣村远城而居,竟也会遭瘟疫困扰。“她秀眉紧蹙皱着脸,“全村被活活烧死者达三百余人,其中还包括两个商队。” 然她曾为研究疫症做过调查,大雍几十年来瘟疫不超过五起,且皆在地动、水患等天灾后招致。 几处地方与这里更是相隔甚远。 临近县城,也未见疫症记载。 傅云鹤盘腿坐在地上:“是非曲直若非亲历,不过他人口中故事。” 苏晚栀深以为然:“大师兄说得对,所谓瘟疫谁知是不是上位者的手段呢。” 她夸张的感叹了句。 “祸从口入。”傅云鹤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她佯装害怕的捂住嘴,朝男人扑了过去:“大师兄你可要保护好人家。” 傅云鹤眼皮跳了跳,干脆闭上眼图个清静。 苏晚栀收起无赖模样,正色道:“或许我们应该换身装束。” 听说头一批灾民占领锦绣村这个传说中的鬼村后,便对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外人甚是排斥。 只肯接纳无处可去的灾民。 他们二人虽换下了绫罗绸缎,但还是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颠沛流离的难民。 傅云鹤看向她。 就见她故意将身上的布衣撕烂,又弄乱自己的头发,取了一截布条绑在额间。 还从地上抹了泥土故意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转眼就从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后生,变成了蓬头垢面的乞丐。 “大师兄是不是也该……”她扬起脏兮兮的手。 傅云鹤后退几步:“不劳费心。” 苏晚栀走近,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这般可不像是流民。” 就这张生人勿近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放着冷气,哪里有半点逃难来的样子。 “还待如何?”傅云鹤皱眉盯着自己褴褛的衣衫。 苏晚栀挑眉:“你站着别动就行。” 傅云鹤伫立原地,双手习惯性往袖子里拢,适才发现自己并未穿有宽大袖袍的衣裳。 便皱皱眉,眼如深潭盯着她。 苏晚栀先是装模作样的将男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像是在思考该怎样改造他。 趁其不注意时将双手贴在他脸上。 等傅云鹤反应过来时,她已撤开身体望着他得意咧嘴。 “我只是在帮大师兄而已。”苏晚栀表情收敛几分,她耸了耸肩,“居无定所的难民可没哪个像你这般干净的。” “傅先生若是不想混进村子,我们此刻快马加鞭赶往崇州也不迟。” 傅云鹤眉心的川字纹更深,终是咬牙冷冷应声:“你来。” 苏晚栀打开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些简单的易容工具,将他眉毛加粗了些。 又在他嘴角贴上一个痦子。 “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哥哥的表情最好还是放松些。” 说着,她双手揪住男人的脸往外狠狠一扯。 公报私仇。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傅云鹤表情不曾有丝毫变化,仿佛被她捏得通红的脸一点也没有疼痛感般。 “白痴。”他眯了眯眼。 苏晚栀嗤笑:“死人脸。” 她盯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即便是生气,也如古井无波死水沉寂。 回想起当初这家伙断了一只手臂,自己故意拽他痛处,他也跟没事人般无半点表情变化。 便是那皱眉,似乎也只是因为嫌弃她的碰触。 莫不是因为他耐力极其强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傅云鹤没错过她杏眼里的探究,自顾整理了下被她易妆时扯乱的头发,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收敛身上的冷气,他懒散掀了掀眼皮:“有人来了。” “我有眼睛。”苏晚栀回他。 几十里路慢慢悠悠晃过来花费了些时间,两人又分工勘探了下锦绣村附近的地形。 而后便在这路边寻了个位置,等待着下一批准备进村的流民。 “先歇歇吧,我实在走不动路了。”有妇人的声音传来。 “就快到了。” “爹,那可是鬼村,咱真要去吗?” 几人歇在路边谈话,苏晚栀还听有人在叫“村长”。 想必这都是一个村逃难来的。 正思考着如何上前搭讪,便见那最先开口的妇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呻吟。 第164章 混进鬼村 “二妮怕不是要生了?”扶住孕妇的老婆子惊呼。 村长着急的拍着大腿,“杨婆子死在路上了,这里又没医馆,可怎么办是好哟。” 另外十多个村民都围过来,疲惫不堪的脸上写满焦急。 “我可以替她瞧瞧。”苏晚栀清亮的声音传来。 借着月光照路,众人回头就见一高一矮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 “这半夜三更的,不会是鬼吧?” “前头再去五里地,好像就是那鬼村了。” 胆子小些的村民往后缩了缩身体,躲在人后偷偷打量两人。 “什么鬼不鬼的,咱们不就是奔着那鬼村去的吗?”老婆子一声大喝,“什么鬼能可怕过这世道!” 村长上前深深鞠了一躬:“求二位施以援手。” 苏晚栀小跑过去,替孕妇把了脉:“饥饿过度引起的胎颤,补充些食物便好。” 村长看向其他人:“可还有干粮了?” 村民们露出窘迫表情。 苏晚栀起身,跑到傅云鹤身上东摸西找,眼里分明带着狡黠。 傅云鹤眉头越拧越紧,伸手就要阻止。 她手里举着小半块烧饼跳开:“哥哥,虽然这已经是咱们最后的口粮了,但父亲临死前的教诲怎能相忘。” “行医者最忌讳见死不救!” 说完她拿着那半块烧饼,正义凛然的走向孕妇,掰碎了喂到她嘴边。 见她如此,傅云鹤嘴角抽了抽。 倒是村民们一脸感动,还为先前怀疑二人为鬼怪而羞愧。 孕妇的情况好些了,众人紧绷的神情才稍有放松。 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十多人的队伍里有老有少,最小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苏晚栀拉着傅云鹤同村民们围坐在火堆前。 近来天气闷热,酷暑难耐,而此地位于山中,后半夜气温渐低。 “我与大哥是崇州下县杏花村人,父亲是村里的郎中,我耳濡目染下学了皮毛。” 她声音低落的说,“大水冲垮房屋,我们一无所有,父亲也死了。” “姐姐将自己卖了二两银,将父亲下葬。” “我跟哥哥准备去投奔远房亲戚,一路行乞来到这里。” 她像是想起了伤心事,扑在傅云鹤身上痛哭出声。 傅云鹤身体一震,当着众人面按捺住推开她的念头,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 僵硬着在她后背轻拍以示安抚。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是不知道,哥哥为了不让我饿死,还、还与那路边的野狗抢过食。” 再次趴向男人,用他的衣服擦拭泪水。 傅云鹤揽着她的手收紧了力道,低头凑在她耳边小声警告:“切莫过火。” “配合点就行。”苏晚栀回他。 众人还当是两兄弟情深似海,正互相安慰。 “真是可怜啊。”有人感叹。 情绪易被感染的人,亦是记起亲人被洪水冲走的痛苦,忍不住跟着落泪。 村长也抹了抹眼角:“两位如果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这些流民连城门都不能进,几经波折才听闻有地方能接收自己。 “谢谢,谢谢。”苏晚栀连声道谢,“我跟哥哥也算是又有家,又有亲人了。” 她视线扫过场上的人,破涕为笑。 在她将身世和盘托出后,村民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自己的经历。 苏晚栀才知孕妇二妮是村长的儿媳,她的丈夫因为救人而被水冲走。 老婆子的儿子便是被救的那个,只是最终也没能从汹涌而下的水里逃出来。 感念村长儿子的恩情,她一直在二妮身边照顾。 其他村民也舍下乞讨来的干粮,都紧着二妮吃,他们便在路旁挖些野菜草根勉强饱腹。 孕妇身子重,几个青年想了个好法子,用木头做了个简易的板床,换人来抬着她走。 只这四处是山荒僻无人,他们连续走了好些天才到,身上留给二妮的存粮也都见了底。 傅云鹤眯着眼:“突逢天灾,各县城该有救济举措才是。” 村长看了看他的脸,似有些害怕的收回视线:“有些县城每日会放些入城名额,却也只要青壮年去勘探灾情。” “大批流民被拒之门外,说是开仓放粮,却都清汤寡水粒米不见。” “咱们这些人也只好另谋生路。” 他也不想以貌取人,实在是这后生长得也太粗犷了些。 一字眉挂脸胡,嘴边还有个大痦子。 怎么瞧都不像好人。 苏晚栀叹了口气:“我跟哥哥昨日在截山道酒肆乞了块烧饼,听说朝廷已派了钦差来赈灾,可惜咱们都没赶上好时候。” “说再多也无用。”村长道,“只盼朝廷派的人能做些实事,重新建好大坝村。” 谁也不想颠沛流离,可惜这世道,安居乐业都是奢侈。 苏晚栀看着他:“村长爷爷,马上就到了锦绣村,咱还回去作甚?” 老婆子回他:“傻孩子,那鬼村还不知道啥样哩。” “鬼村?”她假装害怕的抱住手臂搓了搓,“你们怎会知道这地方的?” 这些人都朴实善良,见她救了二妮,便将她视作了自己人,没有一点防备。 一小伙子抢答:“我们原是候在三阳城外等救济,不知谁提到锦绣村在接收灾民。” “有些人嫌远宁可候在城外,有些人已经先往锦绣村去了。” “我们脚程慢,所以今日才到。” 老婆子接话:“前些天遇到商队,厚着脸皮去要些吃的,那领头人问起。” “听说我们要去锦绣村,才好心告知那鬼村由来。” 锦绣村的传说,最早便是在商队之间流传。 苏晚栀跟傅云鹤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有疑色。 分明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这些灾民前往锦绣村。 幕后之人,跟那酒肆的金凤娇是否为同一伙人? 所谓的鬼村,往日荒无人烟,相传有鬼怪横行生人勿近。 如今又为何会有人主动打破这一传说? 清晨,众人继续赶路。 或许是快要到达目的地,负责抬二妮的青年都格外有精神气。 直到停在一个巨大的门牌坊前,上面的“锦绣村”三个大字经过时间腐蚀,已有些不清晰。 上面成片的黑色,正是当初那场大火留下的痕迹。 一阵风吹来,牌坊上掉了块石皮。 烈日炎炎照耀下,竟也让众人有种莫名的阴冷感。 第165章 傅云鹤竟也跟她一样 当年锦绣村所有人被活活烧死后,整个村子化作一片废墟。 此后夜半便常有悲戚哭声,闹鬼之言也由此传开。 眼看流言愈演愈烈,两地官府才想出个重建村落的法子。 打算驱人住进去以粉碎流言。 谁知村落刚刚重建完毕,那些工人便个个声称亲眼见到了鬼魂飘荡。 回去后个个如中邪一般,病了好些天。 有一跛脚道士恰好进城,做过驱魔仪式后,给他们喂了符水,才救得这些人一命。 这些还是苏晚栀惊讶于村中房屋竟没被毁时,向商队多问了一嘴的老婆子告诉她的。 “你们来啦。”苍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搭上这拂过的阴风,直让人毛骨悚然。 却见一精神矍铄的老人背着手从牌坊后出来。 他白发苍苍披在身后,身体瘦弱得好似一阵风都能吹断骨头,面色却红润有光泽。 “欢迎来到锦绣村。”他视线一一从众人身上掠过。 停顿在二妮高耸的肚子上时,苏晚栀明显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似乎有些高兴。 她挡在二妮面前,好奇的问:“老爷爷你是?” 用的是清越的少年音。 老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摸胡须:“我是这里的村长,你们称呼我为孙老就行。” “跟我来吧。”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走过宽阔的青石路。 重建后的村子,看不出曾经遭受过一场大难。 他们跟前几天到的灾民一起,住进了村外沿的房子,还被分配了些米面粮食。 “有吃的,终于有吃的了。” 几个年轻些的小伙子忍不住扑过去,背井离乡两个月,总算是能够饱餐一顿。 老婆子上去拍开他们的手:“省着些用,这些只怕也不是白拿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 她是个明白人。 村长让她将粮食先收好,匀出些米熬点清粥出来。 那孙老除了让人送些粮食,给大家安排了住处,便再没打扰过他们。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恍惚,感叹自己好像来到了人间仙地。 苏晚栀没发现那些粮食里有什么异常,粥煮好了端上来,也正常得很。 喝了碗补充体力,其他人便都回房歇息。 二妮跟老婆子一间房。 她因为会些医术,被村长安排在二妮隔壁,这样二妮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她也能及时看诊。 刚进村时遇见孙老,老人家额外关注了下二妮的肚子。 进来派发粮食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多瞧了她的肚子一眼。 这里面透着古怪。 所以苏晚栀一直守在门边,仔细关注着隔壁的动静,然直到夜幕降临,也不曾有任何事发生。 二妮被老婆子搀着出了房门。 “苏小弟。”二妮笑着唤她。 这是临时取的假名,傅云鹤名字更好听。 叫苏大强。 她回以一笑:“二妮姐。” 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难道是她想错了? 孙老等人对二妮的关注,或许只是因为想不到竟会有孕妇能安然无恙的跋涉这么多路。 天边最后一块暮云被夜色吞没时,外面响起一阵阵吵闹的铜锣声。 循声而出的人,集合到村前空地去。 “好香啊。” “是肉香!竟然是肉香!” 空地上堆了一圈柴火,燃起的烈焰舔舐着架着的大铁锅,沸腾的水里翻滚着肉块。 飘来的香味极其诱人。 对于饥三顿都不一定饱一顿的流民们来说,这肉与汤无异于仙肴佳酿。 “落后于人,便不像灾民了。”苏晚栀压低了声音,拽着傅云鹤冲上前,往人群里挤。 一众人像饥肠辘辘的饿狼一般。 傅云鹤皱了皱眉:“里面有东西。” 苏晚栀提醒:“放心吃。” 她说话时小心得很,嘴唇动的幅度都极小。 铜锣再度被敲响,众人眼中狂热逐渐散去。 孙老像个将军一般抬手示意大家平复下来,他声如洪钟:“天灾无情,我们有缘聚在一起,更应该互相扶持。” “不论你们从前来自何方何地,既然入得我锦绣村,便是村中一份子。” “日后关系更胜亲人,更胜手足!” 站在他两侧的人,右手握拳齐齐举起,跟着呐喊:“更胜亲人!更胜手足!” 后来加入的这些灾民,也被鼓动起来,举拳大喊。 苏晚栀喊得极为卖力:“更胜亲人!更胜手足!” 她狠狠踩在身侧人脚背,又重重碾了碾。 “赶紧的,别墨迹。” 傅云鹤冷冷瞥了她一眼,也跟着举起拳头,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好意思喊出来这尴尬至极的口号。 倒是苏晚栀的表现,让他觉得不像是演的。 跟中了毒被控制似的。 孙老让人盛了肉汤出来,每人派发一碗。 傅云鹤接过后,舀了舀汤,慢条斯理的喂进嘴里。 若是用他从前那张俊逸的脸,倒显得优雅十足。 偏生此时的他模样用丑都不足以形容。 做作又怪异。 苏晚栀跟其他人一样吃得开怀,一边观察着孙老等人,一边借碗的掩饰小声说:“大强哥你说,里边会不会是人肉。” 两人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与前面的人隔着段距离,声音压得极低,并不会担心有人听。 傅云鹤睨了她一眼,舀汤的动作停顿。 眉头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不然给我吃吧。”她伸手去抢。 白给的肉,不吃白不吃。 至于里面的那点毒,对于她这个百毒不侵的人来说,也就是寻常补药。 傅云鹤侧过身子,将肉吃了个干净。 倒没再装模作样的顾忌着自己那谋士风度。 其他人吃完不久陆续晕了过去,两人也跟着装晕。 只见那孙老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打开木塞后倾倒在地,无数比蚂蚁还小的虫子由瓶口爬出。 钻进昏迷中的人群耳鼻。 苏晚栀微掀眼皮,便发现身旁的傅云鹤跟她一样,这些蛊虫并不敢近身。 第166章 锦绣村内围 身体里的噬心蛊闻见其他蛊虫的味道,叫嚣着要把这些小家伙吞掉。 苏晚栀压下它的躁动。 这些小飞虫显然是用来控制投靠的流民。 但像这样的低级蛊虫,意志坚定者凭意念便能冲破束缚。 如果不是整个村子的人加起来也未满三百,她都要怀疑这帮人大费周章的是不是准备揭竿。 锦绣村荒废二十余年,就算能给这些人一个安身之地,那些粮食又是从何处而来? 孙老等第一批入驻锦绣村的灾民,身上的衣服布料都与寻常百姓不同。 莫非是有人故意借闹鬼虚张声势,而将储存赃物的贼窝设在此地。 却被孙老等人误打误撞发现? 若真是这样,他们偷偷私藏都来不及,又怎会大张旗鼓的招人入村。 或许背后之人本就是为了操控更多流民,只是皇帝派太子赶赴崇州的消息,打乱了这个计划。 以至于许多流民宁愿等朝廷救济,也不肯冒险跑来这里。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孙老身边跟随的人里,竟大多都是男子。 仅有几个老妇,而不见年轻女子和幼童。 “去替她们验验身。”孙老挥挥手。 几个老妇立马靠近人群里不省人事的年轻女孩,撩开她们的衣裙就开始查验。 就像青楼里的老鸨,看她们如同待价而沽的货物。 那些男人还故意凑上前窥探,眼里的淫欲在脸上写成猥琐恶心的笑。 苏晚栀面上多了抹戾气,傅云鹤按住她的手。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暗嘲男人多此一举。 打草惊蛇的事她当然知道不能做。 有男人忍不住伸手去摸躺在地上的少女,被身侧的老妇人狠狠拍了一巴掌:“树神的女人你也敢动?” 男人立刻讪讪走开。 树神。 苏晚栀沉下眼。 她并不相信神明的存在。 这两个字她更倾向于是幕后策划者的代号。 有人问:“那个孕妇怎么办?” 孙老沉吟片刻:“先不轻举妄动。” 第二天清早,众人陆续醒来,才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老婆子赶紧去看二妮,见她没事才放下心。 虽有些奇怪,但孙老说是大家昨夜玩得太尽兴,这才顾不上回房。 他又给后来加入的流民们都分了粮食。 众人高兴之下,便也没在意那点异常。 到了下午,有老妇过来询问二妮情况。 “你即将临盆,不如跟我回祠堂住几日,也好有稳婆看顾。”老妇劝道。 二妮摸了摸肚子,慈母光辉尽显。 她看向老婆子,又望向村长,想二人替自己拿主意。 老婆子一脸警惕:“等要生了,再叫稳婆不迟。” 老妇见她不好拿捏,便对面有犹豫之色的村长说:“实在是孙老觉得这个孩子重要,才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 “他代表的是新生,更是咱们锦绣村的希望。” 村长点点头:“二妮去也无妨,只除了稳婆外,村里可有郎中?” “额。”老妇迟疑了下,正要说有。 村长将苏晚栀唤到跟前:“这是我们村的小郎中,不如就由他跟着一起。” 苏晚栀神色严肃的说:“二妮姐胎像不稳,为防意外情况,最好有专业医者随在身侧。” 老妇见他面露凝重,又看了看适时捧肚露出痛苦表情的二妮。 便说了句先问过孙老。 孙老亲自来了一趟:“那就有劳小兄弟了,咱们村有了郎中,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苏晚栀将傅云鹤拽过来:“还有我哥,我兄弟二人皆继承了父亲衣钵。” 到了内围,二人才发现里头还有专人巡逻。 几人被带到祠堂前,这里亦是被重建过,只宗祠上的石匾被保存了下来。 但是上面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出字迹。 只隐约露出一个“寸”字。 二妮被带到了祠堂后院,老妇以女眷住处不能有外男打扰为借口,阻止她跟傅云鹤入内探访。 内围的村民盯着两人,眼里有着警惕。 “走,哥几个喝酒去?” 孙来派来带他们熟悉环境的年轻人名叫赵刚。 苏晚栀一口一个“刚哥”叫得对方心花怒放。 她很快跟一群年轻人打成一片,对方也大气,好酒好肉的伺候。 除了祠堂跟后山不让进,内围其他地方都没防着他们。 回到房间,将门一关。 傅云鹤坐在桌边自顾喝着凉茶,沉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你别私自行动。”苏晚栀警告他,“我有计划。” 傅云鹤看向她,她却又没了下文。 故意抬了抬下巴,一脸傲娇:“大强哥,你等着就行。” 再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称呼,傅云鹤眉心突突的跳了跳。 苏晚栀了解到,赵刚以前就是村里的无赖,而今在锦绣村,借着孙老外孙的身份,才混了个巡逻卫长当。 她也没故意溜达,投其所好,整日陪着赵刚吃吃喝喝。 还拉着傅云鹤跟他摇骰子。 “我大强哥以前可是咱们村的赌王,逢赌必赢。”她踮脚勾着男人的肩吹嘘。 傅云鹤拿起骰盅配合,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赵刚这个老赌棍啧啧称奇,直言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兄弟真是人不可貌相。”赵刚呲牙。 他心道长这么丑的男人,没想到还真有一手好赌技。 次日赵刚在后山巡逻被抬着出来,苏晚栀靠近才发现是被毒蛇咬伤。 男人唇瓣乌黑口吐白沫,眼看就快无转圜之地。 她当机立断拿出银针,半炷香内便将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赵刚从阎王那抢了回来。 见她用针如此熟练,孙老眼里的猜疑也散去了些。 并让人给她送来了好些粮食,竟还有白银。 她露出一副贪婪样,让孙老更加满意。 “这就是你的计划?”傅云鹤见她抛着银锭玩,冷着脸问。 苏晚栀挑眉:“还没完呢。” 她眯着眼,“你没发现吗,内围多了些人。” 外围已经有人被接纳进来了。 这才五天时间而已。 这几天被盯得紧,她跟傅云鹤并没有找到机会出去探查。 因而对外面发生的事并不清楚。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把宝压在赵刚身上。 而赵刚也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对她更加信任。 “小兄弟有没有那种药?”赵刚冲她猥琐挤眉弄眼,朝身下指了指,“就是精神抖擞的那种。” 她好奇:“你要这做什么?” 赵刚嘿嘿一笑:“哥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刚哥放心,小弟我很快就能把药配好。” 她心想,这不就等来了机会嘛。 第167章 寻乐坊圣女 山风寂静,月明执灯。 “该出发了,大强哥。”苏晚栀挑高眼尾。 昔日清风月朗的男人,如今盯着这么张寒碜的脸。 那颗痦子还跟媒婆痣似的。 她每看一次都忍俊不禁。 让她没想到的是,面无表情的冰山扮起赌神来倒是有一手,把赵刚哄得一愣一愣。 傅云鹤知她是故意恶心自己,眼皮都懒得抬:“那个呆头愣脑的蠢货是你算计的?” 苏晚栀耸了下肩:“谁知道呢。” 弯成月牙的笑里,一抹狡黠潋滟。 自她救了赵刚,在孙老面前露出贪婪一面,感恩戴德表示愿意做牛做马彻底归顺后,监视的人便也被撤了去。 知道隔墙无耳,男人才问出疑惑。 这几天跟赵刚等人混迹一块,她摸清了锦绣村巡逻的规律。 总共是两队,一队在内外围的石门附近,一队则在后山。 现在石门处由新融入内围的青壮年负责,而后山则是老成员才能去。 孙老这个话事人生性多疑,但对外孙极为看重。 否则其他人也轮不到赵刚这个泼皮无赖指手画脚。 取得赵刚信任不难,难搞的是孙老。 所以她在赵刚身上放了点东西,等他到后山巡逻,便能吸引来附近毒物。 她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大展身手,不仅救了孙老在村中唯一的后代,也叫他看到了自己的能力。 越有价值的人,越会被人看重。 这个道理在哪里都通。 赵刚今夜欲要带他们去窥探村中秘密一角,何尝不是孙老有意递来的台阶。 也是他们彻底融入锦绣村的起始。 “刚哥!”瞅见赵刚,她满脸笑容的迎上去。 被她眼里的崇拜愉悦到,赵刚抬手就要搭上她的肩:“今天哥带你们去一个绝对能让你们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傅云鹤抢先一步凑过去,将她拽到一边:“刚哥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习惯绷着张脸的他,此时极力扯出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 嘴角痦子都跟着抬高了些。 赵刚僵着脸收回手,忍住干呕的欲望:“你、你还是别笑了。” 嘴都快咧到耳后根的苏晚栀收到傅云鹤一个冷眼。 她乐呵呵的说:“我没笑你呢哥,就是牙齿太热了出来晾晾。” 傅云鹤将她揽到自己身侧,拜她所赐的粗糙脸在她面前放大:“我当然相信弟弟。” 直面风暴的苏晚栀瞬间有种闭眼装晕的冲动。 见她表情呆滞,傅云鹤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 乌沉若静潭的眸中也掠过一圈涟纹。 “别搁这兄友弟恭了,咱的正事都要被耽误了。”赵刚率先走在前面,朝二人招招手。 跟他平时几个要好的兄弟汇合后,一行人很快到了宗祠前。 他敲了敲门,三重两轻的叩击。 开门的是将二妮带来的老妇,她身旁还跟着个年纪大的婆子。 苏晚栀像是才想起二妮,挠了挠头:“几天没见二妮都差点将她忘了,她身体还好吧?” 老妇笑吟吟的,满脸皱纹随着她说话而加深:“她跟腹中胎儿都好着呢,若有什么,我定会及时通知神医的。” 知道她把赵刚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锦绣村的人现在对她的医术那叫一个心服口服。 赵刚催促:“先进去。” 苏晚栀眼睛一亮,瞬间将二妮抛到九霄云外:“来嘞刚哥。” 老妇跟婆子对视一眼,笑了笑:“男人嘛,都一个样。” 宗祠后是个两进的院子,院子间的拱门经过改造,变成了朱漆大门。 边上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刚走到门前,那老妇居住的院子里传出细碎的呜鸣。 苏晚栀听出了,那是二妮的声音。 她没露出半点异样,眼里兴奋流转:“刚哥,里头就是你说的惊喜吗?” 她还搓了搓手。 傅云鹤摸了摸脸上的痦子:“再不进去,天都要亮了。” 见两人都不曾关注到其他,赵刚挤出满脸褶子的笑:“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猴急。” 跟过来的老妇开了锁,将几人放了进去。 第二重院子像鸟笼般被分成了多个小厢房,只最中间的主屋留着。 上面除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还布置了几条红绫。 粗略一看还以为是喜堂。 赵刚朝苏晚栀伸出手:“哥让你备好的东西呢?” 苏晚栀从怀里掏出药包,打开后自己捻了点进嘴里尝了尝才递过去。 她挤眉弄眼:“入水即化,保证能让哥满意。” 赵刚放心收起来:“还是你懂哥,走,哥带你尝尝寻乐坊圣女的滋味。” 傅云鹤目光掠过她笑容猥琐的表情,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进了主屋,才发现里面摆着几张桌子,里面坐着十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正中央站着的妇人年近四十,涂脂抹粉姿态放浪。 她正站在几个被绑缚的年轻女子前,像在教训新来的不听话的姑娘的老鸨。 这几个年轻女子,她在吃那掺了料的大锅肉时见过。 她们都经老妇验过身,说的是不纯洁无法献给树神,但可以作为孕母。 所谓的孕母,便是送到这里接客。 而他们真正要的该是刚出世的孩童。 不管是纯洁少女,还是稚子幼儿,都是献给那位所谓树神的祭品。 她大概理顺了脑海中的那条线。 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利用孙老等人的贪婪,促使他们用处女和稚童换取钱银米粮等。 在尝到了甜头后,汹涌的贪念便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以至于他们设法哄骗更多的人加入。 那被五花大绑的女子们,有自己的亲人和丈夫。 没有死在洪涝中的她们,如今却成了亲人丈夫加入孙老一伙人的投名状。 不用想,她跟傅云鹤在内围的这几天,外围的流民必然经历过威逼利诱。 看着被绑女孩们恐惧的泪,以及坐在桌边女子们谈笑风生时麻木苍白的笑。 她心中悲愤难以自抑。 人性竟比灾难还要可怕。 她更加深刻的感受到,当女子手中不曾握有权柄的时候,她们便成了某些人眼里的货品。 或许与那些能够被随意宰杀买卖的牛羊牲畜也没什么两样。 她第一次对那个位置产生这般浓烈的渴望。 渴望到恨不得一人一剑杀上九霄。 可惜朝代的更迭远不如想象中容易。 过于锋芒,只会夭折半途。 就像玉漱公主那样。 …题外话… 更正一下哈,玉漱公主是已经故去的当朝长公主也就是现任皇帝的姐姐(我前面错写成前朝公主了) 第168章 阳不阳刚,摸摸就知道 “娘。”赵刚指着被绑的其中一个女孩,“我要她。” 妇人用绒扇敲了下他的头:“这几个刚被送进来,尚且不清楚成为圣女的好处,你且先寻旁的姑娘。” 赵刚想到苏晚栀给的药,拍了拍胸口:“娘你放心,这里还没我驯不服的野马。” 他得意看向苏晚栀,“我的救命恩人,娘你可要派人照顾好了。” “刚哥你就放心去吧。”苏晚栀朝他挥挥手。 无视被带走的女孩求救的眼神,她色眯眯的视线扫过屋里的人。 她给赵刚的药并非催情散,而是致幻药。 赵刚将人带走后,他的几个兄弟也各自挑了人,其中一个还上前调戏妇人。 被她用扇子敲走:“今儿个不行。” 青年便选了其他姑娘。 妇人走到苏晚栀跟傅云鹤跟前。 眯着眼将两人打量一遍,有些不满意的皱紧了眉。 “这一个弱一个丑的,也没点阳刚之气,真能孕育出圣童?” 她颇有些嫌弃,折扇捻开遮住嘴角的笑。 苏晚栀朝她抛媚眼:“阳刚不阳刚,美人姐姐摸摸就知道了。” 她昂首阔步过去,骄傲的抬高了下巴。 抓住女人的手就往自己腿前探了探。 妇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手里的绒扇都激动的颤抖起来。 她涂着艳红唇脂的嘴笑开:“姑娘们,还不来伺候着。” 一群人将苏晚栀围住。 见没人管傅云鹤,她笑嘻嘻的说:“我哥也挺阳刚的。” 傅云鹤忍住后退的欲望,下意识夹紧了腿。 那妇人舔了舔唇,已有逼近的意思。 “姐姐们这么热情,小弟我吃不消啊。”苏晚栀躲到傅云鹤身后,高声大喊,“我哥可是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男子,阳得很呢~” “算命先生都说像他这样的命格不可多得,注定是多子多福的命。” 妇人瞳孔明显一缩,看傅云鹤现在的这张丑脸都觉得顺眼得多。 她挥了挥扇子示意其他人退开:“既然这样,那就挑几个吧。” 苏晚栀后怕的摆摆手:“美人姐姐,多几个俺们可吃不消。” “有的东西呢贵精而不贵数量。”她走到桌子旁,凑到没主动围上来的蓝衣女子前,在她脸上摸了摸。 跟个揩油的色狼般。 女子羞涩的低下头,轻轻将她推了推,垂下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厌恶。 苏晚栀嘿嘿一笑:“这个姐姐简直就是我的梦中神女。” 妇人掩唇轻笑:“你小子会说话,既如此,小岚就由你带走吧,挑个空房间就好办事。” “得嘞!”苏晚栀满眼激动。 径直将名为小岚的蓝衣女子打横抱了起来。 刚开始苏晚栀能够感受到女孩的些微抗拒,妇人瞥了一眼,女孩便颤抖着身体顺从的任由她将自己抱起。 快走到门边时,苏晚栀回过头冲站在原地的傅云鹤挑眉:“哥你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美女,都挑花眼了吧?” “快选一个美人,咱俩一起。” 她咽了咽口水,粗鄙的往怀中女子颈侧嗅了嗅。 像极了已经忍不住想将人打包到床上为所欲为的采花贼。 “来了。”傅云鹤视线扫过众人,“你们谁愿意跟着爷的,过来吧。” 他模仿陆引章的语气。 姑娘们有些犹豫,实在是他这张丑脸太过惊世骇俗。 妇人甩了下扇子:“一个二个的都不想为树神大人生圣童了?也不瞧瞧你们那不争气的肚子,这可是个得到荣华富贵的大好机会。” “要不是老娘生不出来,哪里轮得到你们。” 听着她半是讥讽半是蛊惑的话,粉衣少女站了出来。 傅云鹤佯装生气冷哼转身:“跟着吧。” 苏晚栀又催促:“快点快点。” 妇人啧了声:“这两人长得不咋样,玩得倒挺花。” 四人进了一间房。 “先喝点酒助助兴。”苏晚栀将桌上的酒倒了杯,先递给粉衣姑娘。 小岚正要喝时,被她按住胳膊。 那粉衣姑娘头一栽便往下倒去。 苏晚栀及时将人扶住,搀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她瞪向傅云鹤:“你就不知道扶着点?” 刚才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这姑娘就直愣愣趴下去了。 傅云鹤拢眉不语。 小岚面上惊讶收不住:“你、你们……” “嘘。”苏晚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外明显有人靠近。 她让小岚先躲到桌下,而后拽着傅云鹤就往床上拉。 “做戏会不会?” 傅云鹤疑惑皱眉:“嗯?” 苏晚栀拉着他衣襟狠狠一拽,男人没做好准备被扯得趴在她身上。 她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假装叫出声。 一会儿用男声:“小美人别怕,哥哥我会好好疼你的~” 一会儿用女声:“哥哥你好坏啊~” 傅云鹤撑起手盯着她表情生动的脸,长眸划过一抹笑意,又被他小心敛去,一如既往面无表情。 “麻烦偏一偏你这张丑脸。”苏晚栀喊累了,回头就怼来一张放大的糙脸。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呵。”傅云鹤眼里划过一抹流光,偏生压下脸凑得更近。 苏晚栀朝他呲牙:“死人脸,你故意的吧。” 傅云鹤勾了勾嘴角:“某只知道,为了不让人怀疑,演戏最好要演全套。” 盯着她唇瓣的乌眸瞳孔微缩。 苏晚栀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唇便被他堵住。 反正没啥享受。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狗突然咬了一口,嘴巴都快要被咬下肉。 向来不肯吃亏的她自然也毫不客气的咬了回去。 男人的身体倏尔贴近,紧闭着眼如同要顿悟佛法的和尚。 僵硬得更像是冻死了很久的鱼。 就是个吻而已,两人愣是啃出了猛兽大战的气势。 闹出的动静让外面偷听的人都没有丝毫怀疑。 苏晚栀明白他这是故意拿这张丑脸恶心自己,诱导着他张开嘴,而后对着他舌头狠狠一咬。 傅云鹤猛然睁开眼,神情略有不自然:“也不过如此。” 舌尖抵了抵牙关,将嘴里的血腥悉数吞进肚里。 “太差劲了。”苏晚栀不甘示弱的讽刺。 她兀的潋滟眸光妩媚一笑:“大强哥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你那想要杀人的武器藏好?” 捂着不小心被撞的脑袋,小岚从桌下爬出来:“你们……” 看向床上的两人,她眼神有些怪异。 第169章 在身上制造点痕迹 傅云鹤面色黑沉,慌忙从她身上爬起,却不小心跌了下。 掌下生硬。 向来沉稳的男人也不禁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苏晚栀掀开袍子,从亵裤里掏出一根大小适中的白萝卜。 为防万一,她还特意用穿了绳子绑在腰间。 从床上坐起身,她将萝卜掰成两半,自己咬了一口,将另一半递给傅云鹤:“强身健体赛人参,大强哥要来点不?” 傅云鹤黑着脸拒绝,正要下床,身下却猛地传来一阵疼痛。 他咬牙拧眉,眸光闪了闪便知是朱厌作祟。 受共感牵连,对方烦乱的心绪亦影响到了他。 疯狂的嫉妒,和无尽的杀意在胸腔交织涌动,凝结成吵人的心跳。 傅云鹤却莫名有种畅快感。 苏晚栀狐疑盯着他:“大强哥莫不是没得到安慰,导致血脉逆行?” “可别当场成了太监才好。” 她不放过每一个能嘲讽傅云鹤的机会。 只心中猜疑并未消散,联想到朱厌也曾出现过类似情况。 她不禁猜测两人在那方面是不是有什么传承性的难言之隐。 饶是她想破了脑袋,都想象不到兄弟二人竟有那般神奇的共感反应。 但她记得傅云鹤似乎没有疼痛感? 许是那位置太过特别也说不定。 苏晚栀按捺住越飘越远的思绪,将咬了两口的萝卜随手丢进床底。 小岚咽了咽口水,后退到身子抵住桌子,才稍微放松。 她不敢开口,但眼里分明洇漾着希冀。 “你不是自愿当那劳什子寻乐坊圣女的吧?”苏晚栀凑到门边听了听,才看向她问。 她点头:“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骗的。” “麻烦大强哥把床摇起来。”苏晚栀瞥向傅云鹤,吊着眼梢,“制造的动静刚好混淆视听 。” 傅云鹤倒也没拒绝。 她将小岚请到桌旁,先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村里是通过献祭纯洁少女和幼童,向那位树神换取物资?” 小岚眼眶微红,连连点头。 “寻乐坊存在的任务,就是让你们这些圣女怀孕,待孩儿出生后用来交换?” 女孩泪水决堤:“是。” 跟她想的分毫不差,锦绣村背后的推手就是那位树神。 只要向牠献祭处女和童子,就能获得吃不完的粮食和用不完的钱银。 小岚回忆起从前:“我们本是崇州洛水县裕丰村人,靠在江中捕鱼为生……” 孙老是他们的村长,带着他们一路北上。 直到一个半月前,将他们领来锦绣村。 他们中也有人曾听过闹鬼传言,商量着短暂休息几天就离开。 谁知晚上就莫名其妙丢了人。 “阿锦才十四岁,她消失后,孙老便在后山古树前得到了两大袋米粮。” “他激动跪下参拜树神,大家也跟着跪下。” “为了得到让村里人都活下去的粮食,孙老跟大家商量,向树神献祭。” “先是年纪小的女孩,再到幼童。” “树神只要处女和童子,但经历过水难后,活着跟来且符合要求的只有阿锦跟另外两个不足五岁的幼儿。” “随着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些人更加变本加厉。” “开始有人提议将我们这些被树神摒弃的女子圈养,让我们来生下神明想要的祭品。” 刚开始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后来便成了主动推妻女出来换取物资。 她们逃过了天灾饥荒,却没逃过身边人的贪心。 正是这些人的险恶,将锦绣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鬼村。 真相肮脏又残忍。 苏晚栀眸沉如墨:“因为祭品不够,而等待怀胎时间太久,所以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流民。” 小岚深吸一口气:“对。” “为了驯服我们,三娘用了很多手段,包括肉体折磨和精神摧残。” 她背对着苏晚栀,脱掉外衫露出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痕。 承受不住的已经被丢去后山草草掩埋。 怕死的她们成了牺牲品,成了生育工具。 傅云鹤站在一边,向来沉寂的狭眸怒色淌过:“下一次献祭在什么时候?” 新入村的流民里,已经出现新的祭品。 以神为名的威慑,以蛊为控的手段,重重威逼利诱下,外围那些人会主动将祭品奉上。 孙老不会容许谁逃出村子。 如此大费周折,不过是因为他享受这种操控人的手段。 当然,也为防止蛊虫失效。 毕竟那只是还不到火候的低级蛊。 背后之人或许是个药师,但绝对不会是优秀的蛊师,不然不会用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 小岚思考后道:“在有祭品的情况下,每隔七天会有一次献祭仪式。” “最近一次仪式,就在你们来前的那天晚上。” “所有树神的忠实信徒都会在场。” 所以包括她们这些平时被关在寻乐坊的“圣女”也需要出现在那里。 苏晚栀看了眼傅云鹤:“明天是个好机会。” 那些村民她并不担心。 人总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恐惧,在得知自己已经被蛊虫控制后,畏惧便会瓦解他们的意志。 而她体内的噬心蛊母蛊作为蛊王,对低于它等级的蛊虫有操控作用。 孙老的举动,反倒是为她做了嫁衣。 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将那位“树神”擒拿。 她对小岚说:“我需要在你身上留下些痕迹。” 扯掉唇上的胡须,“这样是不是能少些害怕?” 女孩破涕为笑:“谢谢。” 小姑娘主动抱了抱她。 为了活下去,她强忍着痛苦和那些男人虚与委蛇。 终于等来了心软的神明。 “你很坚强。”苏晚栀回抱住她,“要一直坚强。” 清白又能证明什么。 她的心比谁都干净。 给晕倒的女孩也制造了点红痕后,她将魔爪伸向傅云鹤:“大强哥不会是害怕了吧?” 傅云鹤伫立原地不动:“嗤。” 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东掐西摸。 “得寸进尺不是什么好习惯。”将女孩想往自己衣襟里的手捉住,掌中柔荑细嫩。 他心神一荡,身体自发将前两次窜过脑海的战栗感传达。 苏晚栀用力拽下他衣领,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衣服翘起来了,大强哥。” 她眸光流动,笑靥生辉。 傅云鹤整个人僵了僵。 第170章 傅云鹤啊傅云鹤,你也有今天 京城的夜灯火如明昼,挽玉阁的繁华在喧闹中拉开帷幕。 唯有顶楼静寂一片。 朱厌侧倚在美人榻,长及脚踝的青丝缠绕着手臂错落于身前,春水潋滟的狐狸眼微眯盯着掌心里缩成一团的黑鸽。 他松松垮垮披了件长袍,腰带以下岔开的位置,露出白皙修长的腿。 垂眸敛目,长睫在眼睑渲染小片阴影。 “小栀儿想我。” “小栀儿不想我。” “……” 他嘴里念念有词,妖娆妩媚的脸皱成一团,有一下没一下揪着鸽子上的毛。 被揪秃噜一块的煤球扑扇着翅膀,“咕咕咕”骂骂咧咧个不停。 奈何始终飞不出恶魔的手掌心。 正想着苏晚栀的男人蓦地脸色一变,感受到身体内涌动的情绪慢慢集中到下腹。 平整的衣袍兀的起了褶皱。 他松开对小家伙的钳制,盘腿坐起身,眸光幽深处恰如聚集一团烈火。 自己那个哥哥向来不近女色。 算算时间他如今应该还在赈灾途中,更不可能接触其他女子。 突然有这种反应,除非随行的小栀儿向他下手了。 他拨弄了下额前的眉心坠,赤红的宝石在烛火中烧灼出血色。 “傅云鹤啊傅云鹤,你也有今天。” 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忽然像泡沫破开,变成阴狠的嫉妒和愤怒。 小栀儿都要被那家伙捷足先登了,他高兴个屁啊! 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他阴森森扯了扯唇,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就朝下伸去。 有他在,怎么可能让亲爱的哥哥得逞呢。 一想到这会儿傅云鹤没能满足小栀儿,惨遭嫌弃而黑沉着脸的表情。 他该疼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疼了。 “咕咕咕~咕咕~”煤球落脚在架子上,绿豆小眼一眨一眨。 朱厌闪身到它跟前:“在骂我?” 煤球气呼呼的偏头,仗着自己有晚栀做靠山,颇有些不怕死的意味。 男人拿出几颗小药丸递到它嘴边,它又立刻抛弃了方才的拔毛之恨。 朱厌百无聊赖的逗弄着它玩了会儿,关闭的窗户在这时被一阵风掀开。 屋内的烛花摇曳了下后尽数熄灭。 两个黑衣人出现在房间。 “主子有请。”其中一人道。 朱厌风情万种卷着胸前垂落的青丝,妖孽脸上勾起撩人的笑:“人家如果不想去呢?” 另一未说过话的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金铃,清脆的铃声随着他摇晃的动作在撞击中产生。 朱厌恍惚了下,嘴里泄出一声痛哼。 “可以走了吗,九鸢大人?”黑衣人停止摇铃。 他喘着粗气,敛去眼里的恨意:“带路。” ----- 锦绣村,寻乐坊。 苏晚栀跟傅云鹤装作意犹未尽的模样打开门,找到赵刚所在房间敲了敲门。 她掐着时间过来。 见是她二人,赵刚收起脸上的不耐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老弟你这药可真不错。” “我现在可是村里的神医,怎会用假药糊弄你。”苏晚栀探头往里瞧了眼。 她给赵刚的药见效快,发作起来浑身软绵无力如踩云里,而后深陷在幻梦不能自拔。 只要女孩稍作挣扎就能将他推开。 赵刚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她:“滋味怎么样,不错吧?” 苏晚栀摸了摸破了皮的唇,眯着眼瞥向傅云鹤:“自是好极了。” “就是我哥技术太差,没能叫人舒服。” 她意有所指,满嘴讽刺。 傅云鹤回味二人抱着互啃的经历,被咬破的舌头似被羽毛挠过,泛起一股痒意。 赵刚笑容油腻:“看样子四人行倒是影响了老弟你的发挥。” 苏晚栀埋怨皱眉:“可不是嘛。” 赵刚又去其他几个兄弟那里踹了门,将人都叫了出去。 听小岚的意思,怕男人们跟寻乐坊的姑娘们产生感情,而产生恻隐之心,所以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留宿。 那些主动献出妻子的人,直到妻子确定怀孕后,才被允许进入到这里。 几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天还未亮,就有人急着来找苏晚栀。 她打了个哈欠:“谁呀。” “是我,冯婆子。”老妇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开了门,有些急脾气的说:“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这敲什么门?” 老妇连忙说:“非故意来扰神医清梦,实在是事出紧急。” 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苏晚栀就猜测是二妮那出了事。 果然,是孙老为了明天夜里的仪式,让冯婆子用了民间的催产手段,想迫使二妮提前产子。 但因逃荒路上吃了不少苦,二妮的这一胎本就不顺当。 也就导致了难产。 苏晚栀赶过去给二妮施了针,又让稳婆提前做好接生准备。 随着天空泛起鱼肚白,晨曦淹没在婴儿嘹亮的哭声里。 冯婆子抬起孩子的双脚:“是童子!是男子!” 余婆子立刻推开门回复候在外头的孙老等人。 乍然一看,倒像是哪家大老爷在期待自己孙子的降生。 傍晚前,苏晚栀被赵刚拖到后山,终于见到了“树神”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棵起码有数百年的古榕树,约莫四人合抱的树干上却有一个像是被焚烧过的大洞。 判断是雷击造成。 纵然如此,这棵古树仍枝繁叶茂蓬展如盖。 赵刚警告她:“夜里就要举办献祭仪式,远远看着就行别靠近,你可莫要犯了树神大人的忌讳。” 苏晚栀救过他的命,又跟他臭味相投,还通过了昨夜的考验。 不仅没对寻乐坊的存在好奇,还跟他们同流合污睡了里头的圣女。 已然被他视作自己阵营里的兄弟。 赵刚不仅提醒了她树神大人的忌讳,还将祭品的事悉数告知。 苏晚栀眼冒绿光:“真能换取荣华富贵?” 赵刚见她如此上道,拍了拍她的肩:“那是自然,只要你跟紧了哥,哥定会带着你吃香喝辣。” 外祖说了,像苏小弟跟苏大强这样的人才,能收到自己麾下最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好这俩兄弟也识相。 圆月如盘,星辰稀落。 急促的铜锣如骤雨猛起,将锦绣村的人都召唤而来。 除了内围和投诚新加入的村民,外围尚未彻底臣服的流民也一并被引了过来。 苏晚栀立刻明白,孙老这是想借树神的威势,进行最后一步的拉拢。 第171章 刚刚那是…… 古树前摆好了祭台,正中央便是襁褓里的婴儿。 他很乖,没发出任何声音。 内外围约莫三百村民围在一边,被笼络者面露虔诚,不屈服者怒不可遏。 二妮被冯婆子押着。 “放了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啊!”她虚脱无力的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此次的祭品除了这个婴孩,还有后来的流民投诚孙老,主动献上来的少女。 苏晚栀目光扫向寻乐坊的圣女们,还未调教好的女孩并未被带到这里。 用三娘的话说,就是怕她们惊扰了树神大人。 小岚怕自己藏不住情绪,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愣愣站在原地,捏着衣角的手指不断收紧又松开。 其他女孩们有人虔诚的盯着古树。 有人看向二妮时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有人依旧呆滞麻木,像具没有生命力的傀儡。 有人许是想到自己往后与二妮同样的下场,眼里闪烁的泪光里掩不住兔死狐悲的哀伤。 “尊敬的树神大人,您忠实的信徒将在今日为您送来祭品,由此换取您的庇佑。” 孙老激动的匍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不肯屈从的人,也在一股神秘力量中被迫低头。 苏晚栀蹲在人群里,意识到是有用正控制他们体内的蛊虫。 来了。 她余光扫过傅云鹤。 男人眯着眼紧盯着那棵古树,眸底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二妮哭晕了过去,供桌上的婴儿许是有所感应,原本安静乖巧的他也跟着哇哇大哭。 “苏小弟,你怎可助纣为虐!” “亏村长跟二妮姐那般信任你!” 愤怒的吼声惊走了浮盖冰轮的薄云,皎皎白霜下古树的擎天巨影越发清晰。 火把上摇曳的烈焰猛的蹿高,像是泼了油一般。 苏晚栀偏头看去,骂自己的是抬二妮到村口的那两名青年。 赵刚恶狠狠瞪去一眼:“不听话的直接烧死得了,省得惹恼了树神大人。” 孙老使了个眼色,几名内围村民拿着火把靠近。 想要杀鸡儆猴。 村长和老婆子护在二人跟前。 苏晚栀能感受到,大坝村的人看她的目光仿佛泣了血,充斥着受背叛的愤怒和绝望。 她嘴一咧:“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献祭几个人就能保大家平安喜乐,这买卖如何算都划算的很。” 拱手朝着孙老恭维几句,“能跟在神使身后做事,那是我苏家积德行善八辈子换来的福分。” “孙老,献祭仪式要紧,还是莫要误了吉时。” 她捻了捻唇上胡须,贱兮兮笑着的模样不像个好人。 “那就开始吧。”孙老不疑有他。 举着火把的村民将提早准备的干柴点燃,这回倒也没提将活人丢进去献祭的事。 圣女们围着火堆跳舞,孙老带着信众念了一堆赞扬树神威仪的祭祀词。 就在苏晚栀等得昏昏欲睡时,古树肚子里的洞口飘出数只萤火般的蛊虫。 这一批牵引蛊的水平,明显比之前所用高出一截。 众人表情均变得呆滞,如一群被控制的傀儡,齐齐转身离开后山。 苏晚栀跟傅云鹤也装作受控模样,木愣愣缀在人堆里。 所谓树神并不曾出现。 倏忽一声啼哭,她立刻偏头,只见供桌上的婴儿被一树藤迅速拖进洞中。 也顾不得其他,苏晚栀足尖轻点,运起轻功便飞身接近。 奈何那东西动作快如闪电,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钻进半人高的树洞,才发现里面有能容下自己的空间。 更深处则是岩土覆盖的石板,她摸索半天也没能寻到机关。 从里头爬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面前。 她毫不客气的抓住,借着男人的手劲出来。 傅云鹤面色如常的看着她,丝毫未对她擅轻功的事表现出任何意外。 想起男人似对自己了如指掌的样子,她撇了撇嘴。 傅云鹤跟自己那便宜师傅身为同胞兄弟,某些事互通有无也正常。 只他二人一个为皇帝办事,一个成了太子幕僚。 其中未必没有牵连。 若他们都是皇帝的人,傅云鹤跟在江允辙身边,是为监视还是辅佐就有待考究了。 压下多余思绪,她对男人开口:“我查得细致,内设暗道,机关大概率在另一面。” “那人定还在附近。”两人异口同声。 傅云鹤双手拢进袖子里,视线从她脏兮兮的脸庞掠过,唇畔压下陡然生出的笑意。 “祭祀尚有周期,转移需要时间。” 他抿唇道。 苏晚栀接话:“此地偏僻甚远,除非据点就在附近。” 傅云鹤问:“那蛊能控制他们多长时间?” “两个时辰。” 苏晚栀又去古树附近查了查,仍旧一无所获。 她没有泄气,“也许我们可以去其他地方寻找,比如祠堂。” 古树下方别有洞天,后山背靠悬崖,出口只能延伸至村外。 幕后者引导孙老行事,为防脱离掌控,必会留人在村中监视。 如此方能更精确掌握村民动向,而掐着时间在树中暗道蹲守。 苏晚栀过目不忘,从祭祀仪式开始到结束,她发现有一人不在这里。 傅云鹤勾了勾唇:“你也发现了。” 余婆子自入村以来仅与她见过两次,一次是赵刚带二人入寻乐坊。 另一次便是二妮生产。 这个弯腰驼背身形佝偻的老妪,一直以来的存在感都不是很强。 她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从约三百人里发现了这一丝不寻常。 “时间不多了,大强哥。”苏晚栀搂住他的腰,运起轻功飞往祠堂。 傅云鹤张了张嘴:“你——” 苏晚栀冲他挑眉:“时间紧迫,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松手时顺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傅云鹤眉拧得更紧:“……” “赶紧的,少废话。”她正准备分工行事。 男人径直走向后院,跳进荒废了多年的枯井。 苏晚栀没有犹豫,也跟着他下去。 随着机关开启,井内囤积的雨水下沉灌进出现在下方密道。 “傅先生对这里如此熟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村人。” 她钻进密道,抹黑往前。 “小心!” 空间逐渐变得逼仄挤压,她被身后一股猛力扯进怀里。 慌乱间不知抓住什么,却听得一声闷哼。 刚刚那不会是…… 第172章 不吃亏 手指下意识合拢。 黑暗中苏晚栀也看不清傅云鹤如墨的脸。 只闻见呼吸好似乱了一瞬。 抢在男人开口前,她迅速道歉:“抱歉,密道里太黑。” 反正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里透着无辜。 傅云鹤声线略沉:“先放开说话。” “哦。”她下意识说道,“还不错哟。” 刚才也不知是触到哪个机关,傅云鹤扑向她后两人齐齐掉入另一条道。 她继续往前摸索,枯井下的暗道四通八达,让她有种不小心掉在迷宫的晕乎感。 “跟着我。”傅云鹤扯住她后领。 她随口一问:“傅先生很熟悉这里?” 男人没回答,只鼻音轻哼了声。 两人一直前行,所属的位置像是几条暗道的交汇点,忽而有嗡嗡的人声传来。 “小东西哭声嘹亮,必是大补,师父定会满意。” “这里隐秘非常,是个炼药的好地方。” “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放了我的孩子……” 苏晚栀仔细听去,两个男人的谈话里掺杂着婴儿的哭声和女人惊恐的哀求。 那是二妮。 刚出生的小婴儿离不开母亲,所以背后之人又折返回去,将二妮带了过来。 傅云鹤选了其中一条道准备过去,苏晚栀倏然逼近,将他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嘘。”她手指抵在男人唇前。 侧耳往他身后那堵墙听了听。 两人距离极近,几乎密不可分。 黑暗将感官放大,她扑洒在颈侧的鼻息微热,呼吸声交融在彼此的心跳里。 傅云鹤忍不住推了推她,意识到触及何处后猛地收回手。 指尖席卷过灼灼烫意。 自从遇见这个女人后,他似乎做了很多从前自己不会去做的事。 譬如为了斗气逞强而去咬她的嘴。 傅云鹤眉头皱得极深,一股不可控感在心头蔓延。 “傅先生可真是一点亏也不愿吃。”因压得低而显得更温娇的嗓音黏在耳侧。 带着丝讽刺的笑。 傅云鹤冷声开口:“他们就在背后,不必多此一举。” 耳尖处的淡红却消散得缓慢。 “总要确定一番。”苏晚栀贴在他耳边,“非常时期,只能这般对话,傅先生大人大量,定能谅解。” 暗室与这里仅仅隔着一堵墙,但掌下泥土并不松软,无法轻易破开。 他们能听到里面的声音,若不注意,里面自然也能听到他们的动静。 傅云鹤僵着身体,偏过头时她唇瓣刚好划过耳垂。 她又刻意近了些:“傅先生应当知晓如何进去吧。” 虽是问他,语气却笃定。 在男人抬起手之前,她拉开距离,朝着这条道向前,等候在暗道尽头。 拿出火折子,面前又是一堵墙。 墙上镌刻着很深的“此路不通”四个字。 字体强劲有力,似出自名家。 她挑眉看向傅云鹤:“傅先生也有出错的时候。” “人无完人。”傅云鹤视线划过那几个字,瞳孔深处的怀念泯然消散。 毫不犹豫转身,他换了另一条路。 期间偶然遇见几场机关,悉数被他轻易破解。 仿佛他便是此地设计者。 “有人来了。”苏晚栀赶忙熄了火折子。 “那些个蠢货还真以为咱们是谁呢。”说话声音伴着火折子的光探出来。 傅云鹤在墙壁上摸了摸,背后石门旋转将两人送到另一侧。 “谁?” 一声大喝传来,苏晚栀抬头才发现两人进入了暗室。 燃烧着的油灯,让她看清了室内面貌。 十多个少女被绑住手脚,旁边还有几个神情呆滞的男童。 以及随意堆放在一处的尸骨残骸。 正在给孩子喂奶的二妮瞧见两人眼睛一亮,遭囚禁的女孩们也似看到了希望。 苏晚栀嘴角一抽:“送羊入虎口?” 傅云鹤淡定如斯:“失误。” 出声呵斥的是个披头散发的魁梧大汉,他惊讶看着两人:“竟有人能找到这里,当真是本事不俗。” “过奖过奖。”苏晚栀谦虚道,化作一道残影飞去。 现在可不是讲究敌不动我不动的时候。 胜败通常系于是否能够抢占先机上。 可惜她习武实在没什么天赋,只走为上策的轻功炉火纯青。 “花拳绣腿也敢来送死?”大汉活动了下手腕,朝着她逼近。 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傅云鹤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原地观望,盯着她引大汉去的方向,眸中划过一抹错愕。 唇角微勾,他眼里溢出欣赏。 随着苏晚栀踩过地上的机关,四面飞来的梨花针暴雨般密集。 而她已凭借轻盈的身法躲到另一处。 倒在地上的大汉像个人形刺猬,他得庆幸这些针上并未抹毒,才不曾要了这条命。 “怎么会?”他眼里写满不服。 他们呆在这里许久,也没发现哪里有机关。 苏晚栀莞尔一笑:“这里的壁灯分明是以八卦位设置,坎卦和兑卦为凶,兑处为门,说明有生路。” “不才略通一二。 她走上前。 大汉愤愤瞪她:“你们是何人?” 问出后迅速拿起胸前的竹哨就要吹响。 苏晚栀闪身夺走,他脸上却露出得逞的笑。 “你死定了哈哈哈……” 苏晚栀捏起想咬她的虫子:“因为这个吗?” 她咧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当着众人的面将虫子丢进嘴里。 耸耸肩:“味道还不错。” 大汉目眦欲裂,愤而喷出一口血。 苏晚栀踩在他头顶:“说,你们一共几个人?” “呜呜呜……” “说不说?!”她又加重了力道。 傅云鹤嘴角肌肉抽动了下:“你得保证他说得出来。” 苏晚栀抬起脚,理直气壮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她走向二妮,温柔的问:“没事吧?” 二妮摇头:“他们只有三个人,但另外两个好像有些特殊本领,能操控虫子。” 那是蛊。 “先等在这里,别轻举妄动。”苏晚栀提醒。 并没有先帮女孩们解开绳子。 她是怕一群人争先恐后往外跑,反而惊走了外面的人。 “还有两个人,没问题吧,大强哥~”她眼梢轻抬。 傅云鹤先踏出了门。 回来的两师兄弟,一人死在机关下,一人受伤逃出。 苏晚栀追着那人而去,直至追到密道外。 一圈弓箭手将两人团团围住。 第173章 傅云鹤的怪异 “三师兄!”赫连诀见是她,激动的朝她扑来。 苏晚栀歪头看向无处可去的男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男人举起手,正准备束手就擒时,突然变成了一具干尸。 猝不及防的变化,令弓箭手们都被吓得齐齐后退几步。 苏晚栀截住了妄想钻入土中脱逃的小虫子,她一眼便认出这是高级蛊负血虫。 从怀中掏出一枚瓷瓶,将其装入瓶中后收起。 淡淡的药香也随之一并消失。 苏晚栀抬眸:“小娇娇,好久不见呐。” 人群后的金凤娇走近,抛来一个媚眼:“死鬼~” 跟在她身后的络腮胡抱着怀里的剑,挡在她跟前后,用力的咳嗽了几声警告意味十足。 之前在酒肆男人一直坐着,这回见他雄赳赳靠近,苏晚栀观察到他脚有些跛。 “老娘都没做什么,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醋?”金凤娇揪着络腮胡耳朵。 将近两米高的猛汉,立刻露出怂包一面,讨好求饶。 让苏晚栀不由想起了陆引章。 她看向赫连诀:“你怎会在此?” “担心你,我便来了。”赫连诀羞涩敛眸。 “嗯?” 他收起小白花表情:“是三师兄担心你,才特意让我带着人来。” 苏晚栀点点头,让他带人去将村民们控制起来。 “进去吧。”走到暗道出口处,她对金凤娇说。 金凤娇凑上前:“小丫头你怎的好像什么都知晓?” 对于她认出自己的真实性别,苏晚栀并没觉得意外。 “老板娘慧眼如炬。”她奉承了句,“大概因为我是江湖百晓生?” 听出她是玩笑话,金凤娇妩媚笑了笑。 暗室内,二妮已替女孩们解开了束缚,她们护着几个幼童在里面等待。 傅云鹤背对着门的方向,静静伫立在那一堆尸骨前。 转身的那一瞬,苏晚栀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愧疚。 莫非锦绣村那场大火跟他有关? 可那时的他也才几岁稚童罢了。 金凤娇一脚将被绑的大汉踹飞几米远:“凭你们也敢弄脏付公的地!” 她满面怒容,拔出络腮胡手里的刀,就要将人砍成两截。 苏晚栀出声阻止:“留着审问吧。” 也该将人送进村子,让那些愚昧的人知晓自己如何被骗。 她靠近七零八落的尸骸:“他们便是当年被传染了瘟疫的村民?” 没来得及跑的被烧死在外面,躲进密道的人也未能幸存。 活活被饿死在这里。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有人断了他们的生路。 将他们封死在了这里。 “狗屁瘟疫!”金凤娇像只暴躁的老虎,“他们都是死在某些人一己私欲下!” 苏晚栀没有追问:“先带他们出去吧。” 她替二妮把了把脉,又检查了下小家伙的情况。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二妮为之前的事道歉。 就要向她跪下,被她及时拦住。 三个人靠装神扮鬼,控制三百余人。 悲哀又荒谬。 村民们再次集中在古树前,却不再是为了献祭。 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多的是人不能接受。 孙老却很淡然,他神色异常平静。 神不神鬼不鬼他都无所谓,因为从一开始他在意的就只是到手的利益。 靠着那些钱银粮食,他不用害怕因天灾而挨饿受冻、无处可去。 还能如往常一样受到大家尊敬,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看向苏晚栀和傅云鹤的眼里像是淬了毒,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只顾忌将弓箭对准自己的士兵而不敢轻举妄动。 被救出来的少女们并未受到伤害,她们存在的作用,竟只是被拿来炼药。 处女血,童子心。 只是尚未开始,就夭折在她跟傅云鹤手里。 “看着,伤害你们的人,逼迫你们的人都在这里。”她看向那些少女,以及寻乐坊的姑娘们。 赵刚还在叫嚣着自己信错了人。 而他娘已瘫软在地边哭边笑,像是疯了。 她虽是助纣为虐,却也是遭亲人所骗的一份子。 父亲和儿子 ,用谎言堆砌的神话,将她生生逼进绝路。 “你们不想报仇吗?” 当苏晚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最前冲了过去,拔下头上的簪子刺进孙老的喉咙。 “娘!”赵刚惊恐的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他们身体里的低级蛊,如今受苏晚栀体内的噬心蛊操控。 一切蛊虫在蛊王面前皆为蝼蚁。 除了圣蛊之外。 但那是传说中的东西,谁也不曾见过。 二妮将襁褓递给村长,将冯婆子按在地上左右开弓。 然而是小岚和其他女孩们。 金凤娇目光划过晚栀,又抿唇看向那些士兵。 在大雍,私自动用刑法处置罪犯亦违反了当朝律令。 士兵们皆出自官府,对这些条例门清,却无一人阻止。 看来这小丫头的身份不一般啊。 她心想。 三娘在杀了自己父亲跟儿子后,丢掉染血的簪子,抢过一士兵手里的火把丢向那棵古树。 而她则被当场射杀。 一场雨落下,将树上初燃的火浇熄,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或许老天只是想告诉大家,该洗涤的不是这棵树,而是以它作恶的人心。 作恶的人死的死抓的抓,余下的人都留在了村子里。 金凤娇笑容灿烂:“欢迎来到锦绣村。” 这是正式的邀请。 女孩们喜极而泣,她们在雨里相拥。 泪水伴随着苦难,被大雨洗净。 此处安魂便是吾乡。 “去喝几杯?”金凤娇搂住苏晚栀的腰。 苏晚栀勾唇:“有何不可。” 赫连诀手里有太子令,他先随士兵押送犯人去陵县,约定再与他们于酒肆汇合。 傅云鹤率先上了马,却骤然脸色一变从马上摔落。 苏晚栀顺手将人接住。 “哟,又大又强的大强哥这是怎么了?” 她尖着嗓音故意调侃。 连匕首扎进身体都不一定觉得疼的男人,此时竟脆弱的蜷缩在她怀里。 摘下伪装的俊脸五官都似要拧成一团,鬓边更有冷汗渗出。 “唔……”傅云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似正在遭受极为痛苦的刑罚。 苏晚栀替他把了脉,并没有发现任何中毒迹象。 脉象也正常。 这可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