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后公子他疯了》 第90章 意表 人群散尽,萧玄忽然变了脸色。 他两步靠上前来,伸出的手几乎要扶上沉鱼,思及身处大街,两旁皆是行人,又急忙撤回手,面上担忧:“女郎,你的旧伤裂开了。” 沉鱼低下头,衣襟上有鲜血不断渗出来。 “无妨,回去上些药,应该就没事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沉鱼。” 两人走出一步,身后有人唤道。 沉鱼心一沉,停下步子,慢慢回过头。 匡阳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见他们停下,匡阳又往前走了几步,“沉鱼,你太冲动了,你以前可不会这般行事。” 匡阳指的是刚刚当街打人一事。 沉鱼眸光微垂,她以前确实不会不管不顾,因为那时,她的一言一行都牵扯到宣城郡公府,牵扯到慕容熙......而现在,她不需要再顾及任何人,想动手便动手。 “沉鱼,回去吧。” 听得匡阳一叹,沉鱼抬起眼望过去。 匡阳欲言又止,眼睛往旁边匆匆扫一眼,声音低沉,目光复杂:“即便回去看一眼也好......” 回去? 回去自投罗网? 回去受惩罚,是被杀?还是被关? 不,不管是什么,既然出来了,便再没有回去的道理。 沉鱼摇头:“我不会回去,除非——”她一顿,定睛细细打量穿麻布衫的匡阳,他平日不会这样穿着。 沉鱼心下明了:“你是瞒着他出来找我的吧,也是,倘若是他命我回去,那来的可就不是你,更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匡阳没否认。 “沉鱼,你当知道,他若有心让你死,你根本就活不到......唉。” 他叹口气,不再往下说。 “我知道,”沉鱼心知肚明,抿抿唇,点头说完匡阳未说完的话,“他若有心让我死,我早就死了。” 匡阳说得没错。 慕容熙若真要她的命,那日,傅怀玉根本带不走她,即便带走了,也早派玄墨他们来杀她,就像曾经对待逾白那样,又怎会让她活到现在? 可那又如何呢? 让她继续活在郡公府,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那个物是人非的郡公府,她是一日也不想再待。 至于慕容熙,她是一眼也不想再看。 沉鱼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下,头也不回,“他若要我的命,只管派人来取。” 说罢,捂着胸前的伤口,就要往巷口行去,萧玄沉默看一眼来人,提步就要跟上,却听得匡阳道:“沉鱼,你现在行事这般不管不顾,只会让人误以为是郡公授意——” “不,”沉鱼回头看他,“我和郡公府早就没关系了,要怎么做,都是我自己——” “没关系?”匡阳眸光锐利盯着她,唇边是冷冷的嘲讽,“沉鱼,你说这话自己信吗?你只管去宫城门前站一站,有谁不知你是宣城郡公的人?” 压低的声音带了怨气和怒意。 沉鱼僵住,唇微动。 是,她从小一直跟在慕容熙身边,这么多年过去,沉鱼这个名字早就和慕容熙绑在了一起,就算不知道她的名字,看到她的脸,也知道她是慕容熙的侍女。 匡阳收敛了目光,转眸看向了一旁的萧玄,意有所指:“您说对吗,南郡王殿下?” 萧玄迎上匡阳的目光,面色泰然,浅浅一笑,悠然说道:“如果女郎愿意,她也可以有别的选择,旁的身份。” 匡阳咬了咬牙,离去前,深深看了沉鱼一眼。 匡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萧玄收回远望的视线,重新看回沉鱼,沉鱼却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瞥见衣襟上的血迹,皱眉道:“女郎,你今晚还是跟我一起回王府吧?” 沉鱼抬眸瞧他,摇摇头,语气坚定:“我想我还是尽快离开建康。” 言毕,往小巷口行去。 萧玄先往嘈杂的大街看一眼,再望向走到巷口的人,垂了垂眼,快步跟上去。 沉鱼刚走到巷口,迎面碰上提着大药箱的潘少儿。 潘少儿慌慌张张的神色中带着几分僵硬,她舔了舔唇,望着沉鱼身后的萧玄,指着李叟家方向说道:“那个,李叟不大好了,傅小郎,你快去看看吧!” “好,”萧玄点头就要往那边去,可一偏头看到沉鱼衣襟处的血,又犹豫起来。 沉鱼道:“我同你一起去。” “好。”萧玄不再迟疑,扶上面色微微泛白的沉鱼,“你先忍一忍,我们看完李叟,我再给你检查伤口。” 沉鱼:“不用,我自己也可以。” 萧玄瞧她额角细细的汗珠,也不再多说。 潘少儿垂头提着大药箱走在前面,拐弯的时候,余光悄悄往身后两人脸上瞧,收回视线前,又忍不住多看那个俊美儒雅的郎君一眼,心思翻了又翻。 李叟家不大,一间房用参差不齐的板子,隔成了两间。 李叟住外屋,罗妪和小孙女住里屋。 眼下,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听得李叟低低的呻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到萧玄来了,门内挤着的人自觉退出来。 几人一同迈进屋子。 外间的席子上,李叟奄奄一息,罗妪抹着眼泪跪坐旁边,小女孩紧紧靠在她身上。 萧玄看一眼,松开沉鱼,从潘少儿手中接过大药箱,翻找出一瓶药,塞进沉鱼手里,又对潘少儿嘱咐道:“少儿,你帮我把她送去里间,先照看一下,有什么事儿就喊我。” 潘少儿看着他,顺从地点点头:“傅小郎,你放心吧。” 沉鱼跟着潘少儿进了里间,只静静听着外间的动静。 李叟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忽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确实瞧着触目惊心。 萧玄沉着眉,仔仔细细地检查。 众人等在门外。 待萧玄检查完,说是皮外伤,未伤及内脏,大家这才算松了口气。 萧玄打发了众人离开,专心给李叟上药包扎。 沉鱼在里间缓了缓,觉得好了些,便也不急着上药,只叫潘少儿跟着众人一道离开。 谁想潘少儿前脚走,罗妪领着小孙女走了进来。 “女郎,你为救老头子受伤了,不嫌弃的话,我帮你上药吧?” 她手中拿着细布,应是萧玄说的,沉鱼想了想,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妪。” “你这孩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呀,今天若不是你,只怕老头子......”罗妪抹把眼泪,叹气。 沉鱼褪下麻布衫,露出伤口。 罗妪拿起药瓶,目光触及沉鱼的后肩却是一愣。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1章 维护 迟迟不见罗妪上药,沉鱼忍不住抬眸,“妪?” 罗妪握着药瓶愣在一处,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袖子,方回过神,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我只是头晕......” 沉鱼只当罗妪受到惊吓,遂道:“妪,我自己上药也无妨。” 说着从罗妪手里拿过药瓶,对小女孩说道:“你扶着妪去歇会儿吧。” 小女孩点点头,拉着罗妪坐到一旁。 心神不定中,罗妪时不时偏头往那肩头的红莲上瞧,再垂下眼,死死攥着手,越是慌乱。 小女孩走去沉鱼跟前,紧张地盯着出血的伤口,怯怯问:“阿姊,你疼吗?” 沉鱼眼眸微抬:“还好。” 小女孩又问:“这是刚才那几个坏人弄伤的吗?” 沉鱼一顿,低下头继续上药,淡淡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哦,”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偏着头想了想,又问:“阿姊,你能不能教一教我,怎么像你一样,可以打跑坏人?” “阿元,不许胡闹!” 罗妪低斥一声,小女孩扁扁嘴,想哭不哭,“我没有胡闹。” 大梁女子以纤弱为美,贵族女郎更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似自己这种舞刀弄枪的,的确另类。 沉鱼沉默一下,道:“你若想念书识字,我倒是可以教你。”转而想到过几日子要走,又道:“这些天只要我在,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小女孩眼睛一亮。 沉鱼点头,“如果你想学的话。” 小女孩拍着手,叫道:“想学想学,我当然想学,我要像阿姊和傅郎君那样,会写字,会念书,还会——”说到一半,她转头望向罗妪,咽下后话。 见沉鱼已上好药,罗妪拿起细布,“女郎,我歇好了,还是我来帮你。” 瞧着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孙女,又道:“阿元,医馆里忙,傅小郎和女郎十分辛苦,哪有工夫陪你胡闹!” 是明显的拒绝。 小女孩愣了一愣,撇着嘴,哭着跑出屋子。 沉鱼想说些什么,“妪......” 罗妪帮沉鱼往伤口上缠细布,余光掠过肩上的红莲,不安地问:“女郎,你真是傅小郎姨母家的表妹?” 不待沉鱼回答,她又道:“我和老头子在这巷子已住了几十年,对这街坊邻里都是知根知底的,傅家夫妇,男的会医术,女的也识字,应该也是在大户人家里做过活的人,旁的人兴许不知道,可我们知道,从没听过傅家夫妇还有什么别的亲戚......我们只是出身微贱的普通人,女郎与我们不同,是云泥之差,我们实不敢有其他妄念。” 缠好细布,罗妪停下手,话却没停。 “阿元母亲生她时死了,死后不过一个月,他父亲就将阿元扔给了我们,便再也没出现,我们老两口膝下只有阿元这么一个孙女,别的也不奢求什么,只求她能平平安安长大。” 话说至此,沉鱼也算听明白了。 她穿好衣衫,站起身:“妪,我该走了。” 罗妪心里过意不去,低头行礼,满面羞愧:“女郎,今天是你救了我们,日后要我们怎么报答你都成,只是阿元——” “妪,不用说了,我明白。” 沉鱼没有看垂头躬身的罗妪,径自走去外间。 萧玄还在处理李叟的伤口,但见沉鱼走出来,意外瞧过去,“尚得等我一会儿。” 沉鱼道:“不急,我在门外等你。” 她说完,已迈出门。 萧玄疑惑往里间瞧一眼,只加紧手上的包扎。 沉鱼在门外站定。 屋里屋外,都没瞧见小女孩的影子,心下觉得奇怪,想必是躲到哪里哭去了,垂眼一叹,却听巷口那边好像有小孩声音。 正值夕阳西下,沉鱼眯了眯眼,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瞧见有一群人背着光,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其中一个大高个手里提着一物,似乎在拼命挣扎—— 阿元?! 沉鱼眸光一凝。 “傅怀玉!” 她回头喊了一声。 喊人的同时,快速环视一圈,满屋子也没瞧见什么趁手的武器。 “关门!” 听到沉鱼的喊声,萧玄回头一瞧,门外站着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恶声恶气。 “就是你这个不怕死的小姑子打伤了我兄弟?” 罗妪听到怒喝声,又看到壮汉倒提着阿元,白着脸几乎跪倒。 萧玄看一眼李叟,对腿软得站都站不稳的罗妪,沉声道:“妪,你照顾李叟,我出去看看。” “好......”罗妪两腿打颤,口里应着声,脚下却挪不动半步,死死盯着门外。 阿元被倒提着,满脸涨得紫红,不停哭着。 沉鱼目光轻轻扫过,大概来了有二三十人,把并不宽的巷道挤得满满当当,听到有人闹事,原本走在巷道的行人,拔腿就跑。 沉鱼冷冷瞧着单手倒提阿元的男人。 “人是我打的,与这女孩无关,放了她,否则,别怪我取你性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男人一诧,不屑地瞧她,“呵,好大的口气,你可别栽在我们手里,不然......”男人没往下说,咂着嘴,腻歪歪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门外的几十个人也跟着哄笑,不怀好意地瞧她。 “女郎!” 萧玄伸出手想拉住沉鱼,仍是迟了一步,只摸到她的袖子。 沉鱼一脚踹向挟持阿元的男人,手却牢牢抓住他的手臂,轻轻一转。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咔嚓一声,男人的手臂软软垂下。 萧玄眼疾手快,稳稳接住差点头着地的阿元。 其他人醒过神,一窝蜂冲上来,沉鱼凭空一翻,挡在萧玄身前,指尖的竹片,对着围上来人,轻轻一划,响起一片惨叫,围上来的人摇晃着后退几步。 趁着这个档口,沉鱼一把拽起抱着阿元的萧玄,作势就要将他们推到门内,谁想萧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 “傅怀玉?”沉鱼拧眉,不耐烦看他。 萧玄放下阿元,侧过脸,对上沉鱼隐含怒意的双眸,淡淡一笑,认真说道:“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动手,要保护别人,也得先学会保护自己。” 沉鱼怔住,呆呆看他,无言可答。 “殿下!” 顷间,另有一队侍卫提刀冲上来,将众人包围。 萧玄护着沉鱼阿元退到门前。 罗妪抱起阿元,躲到门口。 不消片刻,闹事之人悉数被捆,押跪成两排。 有侍卫近前,垂头请示。 “殿下,要如何处置?” 萧玄拉着沉鱼的手紧了紧,“送去董公府上。” 沉鱼再要开口,萧玄瞧她一眼,容色淡淡:“只报南郡王名号。”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2章 知晓 沉鱼瞧着门上落下的大锁,心生歉意:“傅怀玉,以后你不能再来医馆了。” 饶是罗妪再三保证不会四处乱说,可巷子里的动静那么大,又如何能欺瞒得过去?萧玄的身份显然是藏不住了。 萧玄望一眼悬于竹竿上的麻布,转头看向沉鱼,眸光温柔:“偷来的时光,终不能长久,女郎勿要想太多,你的伤要紧。” 说罢,转身扶沉鱼上车。 “阿玉!” 周如锦一路飞奔而来,却被侍卫拦下,怔怔瞧着远处立于犊车旁的萧玄,大惑不解。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到不少街坊的议论,说旁边的小巷子里有恶霸闹事,不许旁人靠近,不知道后来如何,只看到忽然来了一队侍卫,好像还是哪个郡王府上的。 哪个郡王会来他们这个破落潦倒的巷子? 惊疑的同时,又顿生恐惧。 阿玉说过在王府中当府医,只当阿玉犯了什么事儿,触怒郡王,惹得郡王派人来抓他。 可眼前这一幕,哪里与抓人有半点关系? 侍卫们毕恭毕敬的模样,还有这装饰华丽的犊车,虽瞧着不如上回街市所见的那么精美,却也绝非常人能乘坐。 这是一个小小的王府府医所能拥有的待遇? “阿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如锦想要上前问个究竟,却被侍卫不客气地拦住。 萧玄微微一顿,松开扶沉鱼的手,责令侍卫放行。 没了侍卫的阻拦,周如锦两步跑上前,惊疑不定地看着萧玄,嗓音发颤。 “阿玉?这是怎么回事?” 萧玄眉眼如旧,温声道,“阿锦,沉鱼受伤了,我要带她先回去,待晚些时候再同你解释,好吗?” “受伤了?”周如锦一惊,扭头看向唇色泛白的沉鱼,用手虚虚挡住的衣襟上分明有一片血迹。 * 裂开的伤口已重新上药包扎,身上的麻布裙也换成湖水蓝的裙裳。 合欢瞧着正在饮汤药的沉鱼,微笑说道:“女郎所有不知,这衣裙是殿下一个月前命人新制的,那边衣橱里还有,若是哪里不合身,奴婢再送去改。” 那日离府前,似乎与萧玄说过衣裳的颜色,沉鱼放下空药碗,“不用改。” 合欢又送上白水,“女郎用了药,嘴里苦,漱漱口吧。” 沉鱼接过杯盏,饮了一口,视线越过合欢,看向垂头静坐的周如锦。 萧玄一回来,就有幕僚等在门前。 他忙忙换了身衣裳就离开,还没顾上同周如锦解释。 合欢瞧沉鱼移眸看向别处,心有误会,笑着说:“女郎,殿下去前院了,待处理完事务,就会回来,您要不要先歇会儿——” “合欢,”沉鱼轻声打断,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合欢垂下头,领着屋中的婢女一道退出门外,离去前往那静坐的人瞧一眼。 没了旁人,沉鱼要起身。 “姊。” “你别动,快好好坐着。” 听到轻唤声,周如锦如梦初醒,再瞧靠坐的人要下地,忙站起来,几步走近,将人轻轻按回去,焦急劝道:“方才府医都说了,你这伤口可不能再出血,必须要静养。” 粗糙的手指触上柔软光滑的料子,周如锦一颤,忙撤回手。 看着面前白白净净的女子,想到方才几个仙女般的侍女对她恭敬亲近的模样,还有她此刻身上穿的以及衣橱里放的,那些华丽的裙裳竟都是阿玉命人给她专门制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一个月前? 原来一个月前,沉鱼就已经住进阿玉这如宫殿一般华丽的屋子,锦衣加身、女婢环伺,而她呢?傻乎乎的,竟全然不知,每天还在为生计烦恼,为阿玉的未来担忧...... 周如锦指绞在一起,看着沉鱼:“他们为何会称阿玉为殿下?” 沉鱼也看她:“因为他不是傅怀玉,而是南郡王萧玄。” “南郡王?萧,萧玄?不是府医,是南郡王?”周如锦抽动嘴角,勉强笑笑:“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是。”沉鱼点头。 周如锦手指紧扣,强忍着泪意,涩然道:“你说你离开了郡公府,可你一个月前就已经住在这里,阿玉还为你添置新衣,你,你和阿玉,难道你跟了阿玉......” “不是,”沉鱼摇头,慢慢说道:“我离开郡公府与傅怀玉无关,至于暂住府中,纯粹是因为我身受重伤,又无处可去,他才好心救我帮我,你千万别误会,我与他什么也没有。” 见沉鱼目光真诚,周如锦胸口的郁气稍微疏散了些。 “那又为何要瞒着我?” 沉鱼拉着周如锦坐下,叹道:“不是他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太过复杂,他不想让你担心,等他忙完,肯定会来跟你解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尚未来及跟你说,我本打算过两日就走,可是现在旧伤复发,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不过,待这伤好了,我就会离开建康——” 说话间,门扇开了,有人从门外走进来。 周如锦偏过头,望着锦衣玉带、儒雅俊秀的男子,从容不迫地朝她一点点走近。 周如锦神色僵硬,直愣愣地站着,平日那声叫惯了的‘阿玉’,生生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喊不出口。 这哪里还是她熟悉的阿玉? 再看自己布衣布裙、灰头土脸的模样,与他又如何不是天差地别? 周如锦绷紧身躯,双手死死捏着衣角,只觉得无地自处。 萧玄在两步外站定,看一眼垂头站着的周如锦,对面色泛白的沉鱼叮嘱:“府医再三交代,一定要静养,不可再伤上加伤,你就算信不过我的医术,总该信得过府医吧?” 在王府养伤的这段日子,都是府医在帮她诊治,沉鱼没什么不放心。 “好,我会注意。”她应一声,只看向垂头干站在侧的周如锦。 萧玄转眸瞧过去:“阿锦,让沉鱼休息,我们出去说话吧。” 周如锦微微抬起眼,点一下头:“好。” 萧玄转头唤了侍女进来,周如锦简单与沉鱼说了一句,便跟着萧玄一道离开。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3章 不意 午时过后,天一点点放晴,被雨水浸润过的庭院,湿漉漉的一片,雨珠不断从屋檐滚落。 合欢取了件厚实的披风。 “女郎,外面水气重,不宜久坐。” “好。” 沉鱼穿戴好,也不走远,照旧在玉兰花树下坐着。 那天,萧玄带着周如锦离开后,再没出现,也有五六天了。 合欢捧来一盏热茶,“女郎,饮上一些,暖暖身子。” 沉鱼刚接过茶盏,却听得远处隐约响起管弦丝竹之声,不禁凝神细听。 “是有人在府中弹唱?” 合欢也听到了,点头道:“听声音像是从南边传来的。” 沉鱼饮了口茶,猜想许是府中设宴。 谁想这边才咽下茶水,那边听得合欢一声‘殿下’,再抬眼萧玄迈上台阶。 “让你躺着静养,你不听,非坐着,坐着就坐着罢,也不等外面水气散了,倒是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听话的病患。” 说着,在旁边坐下,细细瞧了她一会儿,“看着气色比前两日好些。” 沉鱼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边,“汤药一顿不落地喝,也该好些。” 萧玄笑笑。 合欢呈上茶,萧玄接过却没饮,只让侍女们退下。 萧玄一言不发,沉默坐着,沉鱼疑惑看过去,恰好迎上他投来的目光。 萧玄扬唇笑笑:“女郎,咱们还真有默契啊。” 沉鱼瞧着那浮于表面的笑,蹙起眉:“这几日没见你,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他命人将闹事之人绑去董公府,对于董桓来说,分明就是挑衅。 萧玄低头浅啜一口,再抬眼,淡笑看她:“我已前日亲自登门拜访,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放心吧。” 登门拜访? 沉鱼不由坐直身子,转过头,认认真真打量萧玄,慢慢摇头:“这还是那个从墙头上摔下来,喊着迟早要杀了我们的傅怀玉吗?我可没忘某人当初是如何痛恨我们鼠凭社贵、滥杀无辜。” 揶揄的口吻非但未能引人发笑,反而令萧玄敛了笑意,将目光投向远处,眉头紧锁。 半晌,他才重新看过来:“女郎,从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不过,不管你信不信,我心里最初的想法并未改变。” “什么最初的想法?”沉鱼睨他,“杀了我们吗?” 萧玄低头笑了,转而眼睫微抬,轻叹口气:“各州只听说有签帅,而不听说有刺史。” 签帅,沉鱼还是了解的。 对皇帝来说,世家大族的子弟多不好使唤,而寒门出身的不同,急于出头,乐于效忠皇帝。 签帅职位虽低下,但因为直接听命于皇帝,权力之大,不容小觑。是皇帝堂而皇之放在诸侯王、刺史身边的眼睛,有甚者,能一手遮天。 听闻有诸侯王取一捆藕,饮一杯浆,都需经过签帅同意。 说起来,萧玄的父亲巴东王当日不就是因为王府的签帅与长史联合诬陷,才蒙受不白之冤吗? 忽然提到这个问题...... 沉鱼正色,低声问:“难道是你府上的签帅有问题?” 萧玄放下手中的杯盏,摇头:“目前来看,倒未察觉有异,毕竟我手上无权无势,谁又会借此来害我?” 沉鱼不以为然,“你若真是一点用都没有,那安陆王当初又为何要费力寻你,还帮你恢复身份,谋得爵位?” 说到这些事,萧玄更显惆怅,蹙着眉头,又是沉默。 沉鱼问:“你怎么了?” 萧玄一叹,眼睛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他人,才道:“有幕僚建议我离开建康。” 沉鱼看他:“为何要离开建康?” 萧玄道:“他们说,至尊尚是太子时,行为就轻佻暴虐,如今更甚,辅政重臣又各怀私心,君臣之间,猜忌久了,免不了会大行诛戮,他们建议我,当在内乱之前,择一州郡,远离都城。” 沉鱼微微颔首,“他们说的有些道理,可远离都城也未必就能安全。” 萧玄道:“说得是,父亲当年不就任荆州刺史时,受签帅、长史诬告?再者,想要离开都城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我若是真能离开都城,你是不是刚好可以与我同行?” “同行?”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别的地方?” “我是想去别的地方,但是——” “我知道,你说走到哪儿算哪儿,这不正好,你可以跟着我一道去州郡,然后,你再想去哪儿去哪儿。”萧玄笑着瞧她。 沉鱼了然:“所以,你这些天都在忙这些?” 提起忙碌的事,萧玄饶有兴味地眨眼笑道:“当然不是,你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 “与其坐在这吹凉风,你不如跟我去看看,看看我这两日在忙什么。” 沉鱼点头:“也好,反正闲来无事,我来你府上许久,还不曾去过别处,今天正好瞧一瞧。” 萧玄扶着她站起来,“等你身上的伤全好了,这南郡王府邸,你随意逛。” 说话间,两人往院外去。 沉鱼身上有伤,走不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萧玄陪在一侧,也不催她。 出了院落,刚走到抄手游廊,有侍女匆匆迎上来,近前行了一礼。 “殿下,门前有一布衣女子跪地求见。” 布衣女子? 莫非是周如锦? 沉鱼与萧玄相视一看。 萧玄道:“将人领去竹吟轩。” “是。” 侍女应声离开。 沉鱼往侍女离开的方向看:“我们现在要去竹吟轩?” 萧玄看她一眼,“是。” 想到周如锦垂头落寞独坐的样子,沉鱼忍不住道:“傅怀玉,周姊姊人很好,而且对你一心一意,虽说你们现在身份有别,但是——” “女郎,你唤阿锦为姊,却唤我傅怀玉?”萧玄笑了,“那你可知我比阿锦还年长一岁?” 沉鱼一愣,抬眉看他。 叫他兄长? 别扭不说,实在叫不出口。 而且,他哪有一点兄长的样子? 再者叫他傅怀玉早叫习惯了。 沉鱼皱眉。 瞧着愣住的人,萧玄眸中的笑意越深了,“行了,女郎,我也不为难你,你想怎么称呼都随你。” 竹吟轩。 有数名梳着双环髻,身穿碧轻纱衣长袖裙襦的舞伎,跳着鸲鹆(qú yù)舞。 沉鱼这才明白,在西厢听到的乐声便是从这传出的。 “你这些天就在忙这些?”沉鱼坐定,认真看着舞伎。 萧玄在她旁边落座,扬眉笑得无害:“比你从前见过的如何?” 沉鱼非常诚实,“不怎么样。” 这倒不是故意泼冷水,她过往见过的舞伎乐人那都是顶好的。 萧玄脸上没了笑,叹气:“我这两日就在为此事发愁。” 不等沉鱼往下问,侍女领着布衣女子近前。 看清来人,不禁意外。 “潘少儿?”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4章 意图 潘少儿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响。 “......傅小郎,不,大王,求大王同意少儿留下来吧!少儿知道自己出身粗鄙,又没半点学识眼界,但少儿从小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只要大王准许少儿留下,少儿什么都愿意学,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洗衣打杂,还是劈柴烧火,少儿都可以!只求大王让少儿留在府中,求求大王,求求你!” 她哽咽着,泪流满面,泛红的大眼睛里满是乞求。 厅中的舞伎乐人都不由停下来,打量地上磕头苦求的女子,粗布衣上打满了补丁,赤脚套着一双破草履,凄凄楚楚的模样,叫人心有不忍。 萧玄示意侍女将人扶起来,潘少儿避开侍女的搀扶,移到旁边继续磕头。 “大王若是不答应,少儿宁可跪死在这儿,也不愿意起来!” 潘少儿态度坚决。 萧玄起身,亲自去扶她。 “少儿,我们是旧识,不必见外。” 他面露难色,“其实,不是我不肯答应你,而是这府中并非如你所想。” 沉鱼瞧在眼里,明白萧玄话中的未尽之意。 他自己都有离开建康的打算,又怎么想将别人拖进这王府? 潘少儿仰面看萧玄,红着一双泪眼摇头:“大王,少儿实在是没活路了!” 说着,也不顾男女之别,掀起袖子,露出两截手臂,上面青紫斑斑的伤痕,看得众人一阵心惊。 她微微拉开一点衣领,露出的皮肤亦是差不多的形容。 “自从知道阿母不能再有孕,他,他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若不肯,他就打我,阿母病着,怕被他撵出门,断了活路,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被他折磨......我宁可死,也不想再回去,大王,你若不肯答应,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屈辱地埋下头,死死咬着唇,呜呜咽咽哭泣的模样,实在可怜。 萧玄沉默一下,道:“好,你留下吧。” 潘少儿猛然抬起头,又惊又喜:“真的?我真的可以留下来?” “是,”萧玄轻轻颔首:“如果哪日你想离开,可以随时来告诉我。” 潘少儿使劲摇头:“不,我不会离开,大王从前就对我多有照拂,如今肯留我在王府,对我来说,是恩同再造,我愿一辈子忠于大王,为奴为仆。” 萧玄叹道:“少儿,我们认识多年,你不必如此。” 说罢,转头吩咐侍女将潘少儿带去休息,并让府医给她医治身上的伤。 潘少儿再三拜谢,离去前又让萧玄放心,她是无意中得知萧玄南郡王的身份,并没告诉其他人。 潘少儿走后,萧玄屏退舞伎乐人,偌大的竹吟轩只剩他们两个。 萧玄没有坐回软垫,而是行至露台处,负手静立。 园中丛丛青竹,叶细如剑,清风拂过,有飒飒之声。 沉鱼走上前,萧玄站着没动,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摇曳的竹叶。 “女郎,你知道我为何要当这所谓的南郡王吗?” 沉鱼沉默。 为何? 还能为何? 当属于巴东王萧济的信物重新出现,当武帝之孙的身份被众人知晓,有些事,有些路,不管是否愿意,都变得避无可避。 纵然知晓安陆王当初的利用之心,可为了活命,还不是任由其利用? 沉鱼侧过脸看他,幽深的眉眼,紧抿的薄唇,勾勒出的轮廓越发英挺俊美,整个人如珪如璋,风骨峭峻。 这真的是印象里那个愣头愣脑的傅怀玉吗? 感觉到打量的目光。 萧玄转头看过来,明亮的眸光隐隐带着难以名状的温柔与刚毅。 想到那晚树田里,明月映在他的眼中,沉鱼移开视线,也望向竹林,冷冷道:“因为有颗好管闲事的心。” 萧玄怔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开怀。 沉鱼淡淡看他一眼,抬脚准备回西厢,萧玄却是停下笑,黑亮的双眸再次望过来,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她。 “女郎,你真的很——”萧玄顿了顿,敛了灼人的目光,抿起唇,玩笑道:“很不近人情。” 他抢先一步转身,并唤了舞伎乐人进来,于主位坐定后,又是平常笑微微的模样。 “女郎,你见多识广,不如帮我瞧瞧。” 萧玄是个什么意思,沉鱼大概也明白了。 别说在建康城,就算是地方州郡也一样,但凡世家贵族,贵戚豪门,都会在府中豢养舞伎乐人,若没几个能拿得出手宴客示人的,必遭人背后耻笑。 收藏豢养色艺俱佳的婢妾,不单单是展示主人雄厚的财力,更是彰显主人高雅的品位。 郡公府内有,旁人府邸也有,那些大大小小的筵席,她确实跟着慕容熙去了不少...... 沉鱼坐回原位。 歌舞重新在眼前上演。 身侧响起萧玄的说话声。 “再过些时日,府中要宴请宾客。” 意料之中,沉鱼点头。 萧玄又道:“至尊也会来。” 萧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沉鱼不禁侧目。 皇帝亲临臣下府邸,的确不是小事,怨不得萧玄忽然豢养婢妾。 沉鱼转眸看向厅中的舞伎:“他对你倒是看重。” “看重?”萧玄哑然失笑,“女郎,你明知我不懂这些,难道不觉得更像有意刁难?” 他这话倒是不假。 沉鱼微微沉吟,“也或许是试探。” 萧玄点头道:“试探我是否有颗安分守己的心。” 沉鱼凝神想了想,望着他道:“你若真想让他对你放心,除豢养婢妾外,不如自己捡几样来学,倒更叫人信服。” 萧玄愣愣望着她:“你让我学?” 沉鱼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睨他一眼,“嗯,不过是我的建议。” 这建康城的一众权贵,谁没有一样擅长的技艺? 兴致来了,又唱又跳,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若什么也不会,那才属另类。 沉鱼说完,又看向厅中的舞伎。 萧玄随口问道:“那你会吗?” “我?”沉鱼神情一滞。 萧玄好奇地盯着她:“女郎,你都会什么?” 沉鱼垂了垂眼,语气如常,“我什么也不会。” 萧玄不疑有他,轻应一声,从软垫上站起身,慢慢走向演奏的一众乐人,然后一件件乐器瞧过去。 他站定后,指着一样乐器,笑着望过来,“女郎,你觉得我学这个好吗?” 沉鱼眸光一缩,“七弦琴?”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5章 有变 “如何?” 一曲作罢,萧玄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望过来。 萧玄学琴也有一个月了。 隔三差五就会来西厢给她展示习学成果,每每还要问问她,是不是比上次精进些。 沉鱼苦不堪言。 瞧着期待的眼神,她咽下茶水,扯了扯唇,勉强道:“倒是有进步。” “有进步?”萧玄一听,扬唇笑了:“是啊,那教我的乐人也这么说。”转而,又不无诧异,“女郎,你竟能听出我哪里有进步?” 沉鱼一顿,道:“你现在能完整演奏一首曲子,不就是有进步吗?” 说罢,低头抿一口茶。 “说得是,”萧玄了然点头,又问:“女郎,你想学吗?如果想学,我可以让乐人教你,咱们一起学。初时,我倒不觉得好,可这段日子学着,真觉这琴音能怡情养性。当然,你若不喜欢琴,也可捡旁的来学。女郎,你喜欢什么?” 萧玄有股执拗劲儿。 沉鱼看着他。 受伤后,不能练武,每日待在西厢,确实有些无趣,隐约听得从竹吟轩传来的丝竹之乐,也会生出尝试之心,或者也可拿一件来打发时间。 沉鱼思忖一下,道:“那便给我支长笛吧。” “长笛?”萧玄眉头一挑,忙命人去取,又放下怀里的七弦琴,起身走过来,“女郎,你会吹笛?” 沉鱼没说话。 她不擅琵琶,长笛学得也一般。 用慕容熙的话来说,勉强入耳,终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东西,她原也不在意。 可现在,是打心眼里讨厌琵琶,如果非要在这二者之间择其一,也只能选勉强入耳的长笛。 沉鱼不答反问:“你不是让我选一样?” 萧玄明白了,笑道:“那我们倒是比一比,看谁学得快。” 沉鱼睨他:“若真要比,那我可就没工夫听你抚琴了。” 萧玄以手托腮,眯起眼,狐疑地盯着沉鱼瞧,“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想听我抚琴,才被迫选择学笛?” 沉鱼坦然迎上怀疑的目光,任由萧玄打量个够,“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我便不学了,你日日来西厢抚琴,如何?” 萧玄放下手,笑了:“如果你愿意听,那也不是不行。” 不等沉鱼说话。 侍女领着乐人们上前。 “殿下,这几名乐人都是府中吹奏长笛的佼佼者。” 乐人们俯身,齐齐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大王。” 萧玄眨着眼睛冲沉鱼一笑,再转身面对乐人,挺直腰背,装模作样地板起面孔。 “起身。” “谢大王。” 乐人们站直身子,仍是垂着头。 萧玄负着手,认认真真看过去,不紧不慢道:“女郎是吾请入王府的客卿,养病的这段日子倍觉无聊,现要择一名乐人教授女郎长笛,你们只管捡自己拿手的曲子演奏,才艺卓绝者每日来此,事后,吾有重赏。” * 送完酒,周如锦拭去额角的汗,一转身,端端对上一个人,正是一身王府婢女打扮的潘少儿。 “周女郎,”潘少儿似模似样地行礼,“今日由奴婢送您去西厢。” 周如锦细细一瞧,不由皱紧眉头。 乌黑水滑的头发梳成一只单螺,鹅黄色的碎花裙衬得人娇怯怯的。 望着眼前大变样的潘少儿,不由想到从前那个头发枯黄、满身补丁的人。 周如锦没好气瞪她一眼:“潘少儿,你可真够死皮赖脸的,但凡有点便宜,那是一定要占的,我真是搞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周如锦嗓门不小,一番话说得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 瞧见旁人投过来的目光,潘少儿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烧。 她是怎么跪求郡王留在王府,大家有目共睹,平时就有不少人拿这事挤兑她,却也没有像谁当众指着鼻子说。 “周女郎,如果你不需要奴婢引路,奴婢就退下了。” 潘少儿躬身告退,提步瞬间,又顿住,“周如锦,你犯不着总看我不顺眼,这王府里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试问哪一个不是寻着机会就往他跟前凑,你防得过来吗?何况,他是郡王,不是破落小子,就算有别的女人那也是正常!” 说罢,转身就要走。 周如锦一把将人拽住:“怎么?恼羞成怒了?你有脸缠着阿玉,难道还没脸听我说?” 潘少儿往周围看一眼,脸涨得通红,咬牙否认:“周如锦,我没有缠他,我只是想谋条生路。” 周如锦冷笑:“潘少儿,你少跟我来这套,真想要谋生路,那方法多着呢,可你呢,你分明就是心术不正!你别以为你打什么主意,我看不出来,我告诉你,你要是使什么下作手段勾引阿玉,我绝不会饶了你!” 说罢,狠狠一搡,将潘少儿搡去一边,自行往西厢去。 西厢院里,笛声袅袅。 玉兰树下,梨木案几上摆着糕点、茶水。 沉鱼想了想,转头对合欢道:“去拿一碟杏脯来,周姊姊爱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合欢刚走,周如锦就来了。 沉鱼领着周如锦落座。 周如锦只盯着吹笛的乐人瞧。 沉鱼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 周如锦转过头来,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这笛声真好听,我刚才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了!沉鱼,你说她怎么这么厉害,能吹得这么好!” 沉鱼一抬眼,对上周如锦满是羡慕的眼睛。 然而,亮闪闪的眸子,不过一瞬,便黯淡下去,她叹了口气:“沉鱼,阿玉府上这样长得好看又多才多艺的女子,是不是还有很多?” 沉鱼道:“是有很多,不过,都是为了过几日的宴席,你别胡思乱想。” 周如锦抬起头,“我听潘少儿说,府中很多女子都往阿玉跟前凑,是吗?” 沉鱼抿着唇,不知该怎么说。 她也不一定每天都能见到萧玄,有没有女子往上凑,还真不清楚。 沉鱼垂下眼,想到了慕容熙。 即便再护着邓妘,不还是有她、有魏姬的存在? 沉鱼默默一叹,抬眼道:“他如今是南郡王,不再是小医馆的傅怀玉。” 周如锦沮丧垂下头:“其实,我心里都明白。” 沉鱼不好再说,只道:“三天后,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要去哪儿?阿玉知道吗?”周如锦一惊,瞪大了眼睛。 沉鱼摇头:“这两天我都没见到他,所以,还没跟他说,不过,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除了路上用的,剩下的都留给你,待会你走的时候,合欢会拿给你。” 周如锦不解:“作何这么着急?” 沉鱼失笑:“哪里着急,若不是这伤拖着,两个月前我就该走了。” 周如锦问:“那你是要投奔亲人去吗?” 亲人? 沉鱼默然。 她谢氏后人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万一被有心人知晓,只怕会连累萧玄和周如锦。 “算是吧。” 说着话,合欢回来了。 可与她一道来的,还有萧玄。 沉鱼站起身。 未及开口,萧玄面色凝重地停在她面前。 “女郎,董桓来了,他要见你。”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6章 上客 悠悠笛音早已停歇,院落静得只剩呼呼而啸的风声。 沉鱼一言不发地站着,乱糟糟的心绪就像头顶被风吹弄的玉兰树叶子。 董桓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 当日,她虽截下那只带了密信的鸽子,但到底也只能拖延一时。 她没有认亲的打算。 更不觉得有认亲的必要。 沉鱼垂着眼眸,沉默不语,萧玄柔声道:“女郎,你若不想见,那就不要见,我找个理由将人打发了。” 他说完就要回前院。 “等等,”沉鱼叫住他。 萧玄转头看向沉鱼,她眸中的犹豫与挣扎,他看得很清楚,安慰道:“女郎,你别担心,我好歹也是南郡王,他董桓再权势滔天,也不敢明面上把我如何。” 周如锦又惊又惧,看看沉鱼,又看看萧玄,满头雾水:“阿玉,董公为何要见沉鱼?难道是因为上次你们打了他手下的人?” 萧玄轻轻摇头,语带不解:“我也不知为何,他并未对我言明,但言辞形容也不像是来问责的,何况,罗妪这样的小事,他根本不曾放在眼里。他忽然上门,还说要找沉鱼,我也大为不解。” 沉鱼只望着萧玄,轻轻问道:“你准备怎么打发他?” 萧玄故作轻松,浅浅一笑:“我只说你外出,或者不告而别,他总不能一意孤行,硬闯我的内宅吧?实在不行,我去前院拖住他,你与阿锦从后门离开,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以为董桓是什么人,他既然敢找上门来,那就不是一句话能将人打发走。”沉鱼直直望着他:“何况,府中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住在西厢,如何能瞒得过去?你也没必要因为我得罪他,这对你没有好处。” 不过几息,那眼中的挣扎与犹豫已经瞧不见,有的只是决绝与沉冷。 萧玄怔了怔,再欲开口,沉鱼已提步往院外走。 前厅门前。 萧玄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侧过脸看向眉目低敛的沉鱼,温柔地笑道:“女郎,不管他因为什么来找你,你都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有所顾忌,更不需要担心我会与他撕破脸,我虽不比他们一手遮天,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沉鱼抬眸。 萧玄含着笑,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沉鱼越觉愧疚。 当日,就该早点离开建康。 正厅里。 董桓负手站着,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犀利的目光野兽似地,瞬间,捕捉到此行要找的人。 董桓眯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身藤萝紫广袖襦裙的女子一点点走近,从头到脚,慢慢的,一处一处细瞧。 那个跟在慕容熙身后舞刀弄枪的侍女,整日低眉顺眼,不苟言笑,毫无风情,印象最深的是那一身平平无奇的布衣布裙,明月太过耀眼,衬得一旁的星子黯淡无光。 若非说察觉到不同,大概也就是田庄那次,他险些丧命于疯马的马蹄之下,危急关头,她拉紧缰绳,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勃勃英姿,让人全然忽略了她身上脏污的女奴打扮,只记得一双冷睨的眼眸光彩逼人。 可今日......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她,却又分明是第一次见她! 董桓内心直发笑,不得不说慕容熙将她藏得真好啊,藏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甚至将她一次次带到众人面前,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拿正眼去瞧她。 慕容熙将她带在身边多少年,他们便当了多少年睁眼的瞎子! 慕容熙啊,为何要这样费尽心思地藏着她呢? 先前怎么都想不明白的疑问与担忧,忽然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百感交集之下,董桓心思微动,目光依旧锁在沉鱼身上。 “董公。” 萧玄温润的声音,打破一室安静。 董桓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客气,神情傲慢。 “不知沉鱼为何会住在大王府上?” 非亲非故的,这话问得十分冒昧,就差直接质问他二人是什么关系。 萧玄蹙了眉,面上有丝不悦,却仍然礼貌道:“女郎是吾府上客卿。” 客卿? 谁不知沉鱼是慕容熙的侍女? 堂堂武帝之孙南郡王竟把个卑微低贱的婢女称为客卿,简直是有辱身份、遭人不耻。 可董桓一点也不想笑,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位新受恩封且温文儒雅的南郡王,心下又有了不同于先前的计较。 “不知董公找我所为何事?” 不冷不淡的声音打断董桓的思绪。 董桓转眸看一眼沉鱼,又对萧玄道:“大王,不知老夫能否与沉鱼单独说几句话?” 萧玄没应声,眼睛看向沉鱼,一脸询问之色。 沉鱼没看他,只是轻轻低下眼睫。 萧玄会意,再看向董桓:“吾正好有急事要处理,二位请便。”转身之际,又低声对沉鱼道:“合欢就在门口,有事尽管唤她。” 萧玄说的不是合欢,而是他自己。 沉鱼心里明白,轻轻点头。 萧玄又看沉鱼一眼,手掌轻摆,示意屋中侍女尽数退下,才提步往门外去。 二人互动,董桓看在眼里,脸上不表露半分。 没了外人在场,屋中异常安静。 董桓垂眼沉吟一下,开口道:“沉鱼,我这般找上你,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沉鱼眼皮不抬,声音客气疏离:“董公请说。” 董桓视线穿过大敞的窗扇,望向远处的屋檐,有草籽落在瓦片缝隙,竟生出纤细的野草,风一吹,轻轻摇曳。 他叹息一声,问:“你对你的身世可有了解?” 沉鱼心下一凛,抬起头,佯装不解:“不知董公何意?” 董桓微微皱眉,重新望过来,缓缓道:“据我所知当年是宣城郡公慕容琰收养了你,那你可知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沉鱼目光不瞬,语气淡淡:“当然知道,不过就是寻常百姓。可惜,穷困潦倒,饿死路边,郡公见我一婴孩啼哭不止,实在可怜,便命人将我捡回去,这种陈年旧事,实在不值一提,说出来也污了董公的耳朵。” 她说着话,董桓眉头皱得很紧,直直盯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夜逃 “女郎?” 合欢往帐幔后瞧一眼,窈窕的身影侧卧着,看不到人脸,只听得到轻轻浅浅的呼吸。 合欢吹熄屋中最后一点烛火,拿起手边的油灯,轻手轻脚地退出里间。 灯光渐渐远去,直至整个屋子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眼睛适应黑暗,不再一无所见。 沉鱼稍稍侧过脸,凝神细听,确定屋内屋外再没旁人,立马从床上爬起身。 她摸黑取出藏于床下的包袱,包袱打开,拿出布衣布裙往身上套,披散的头发也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扎住。一切准备妥当,又掏出提前写好的书信放在枕侧。 书信是写给萧玄的,满篇都客套之言,不过是为堵旁人之口,尤其是董桓。 白日,不管董桓怎么旁敲侧击地逼问,她都拒不承认是谢氏之后,坚持自己父母早逝,只是路边的一个弃婴。 有关谢家,实在敏感,董桓也不能直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先行告辞。 可董桓离开前,看过来的眼神,沉鱼并不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董桓为何一定要找到这个丢了快二十年的女儿呢? 难道是怕有人知晓他与‘叛党余孽’生下子嗣? 也是,倘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只怕他董氏一族性命难保。 不管他董桓因为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毫无关系,她只知道必须离开建康。 沉鱼背上小包袱,小心跨过床前的木屐,穿上轻便的布履,目光扫过案几。 犹豫一下,还是拿起长竹笛。 沉鱼抚摸着长长的笛身。 如无意外,此生都不会再回建康,便留作纪念吧。 没有像平常从门走,而是从窗户一跃而出。 夜深了,庭院很静。 沉鱼躲在一根漆柱后,伸头往廊下瞧,门口守着的侍女垂头打着瞌睡。 原没打算不告而别,纯粹是迫于无奈。 若不是董桓忽然找上门来,她还想临走前,去一趟永庆寺,让慧显师父给她讲一讲母亲当年的旧事。 可惜...... 沉鱼不再留恋,头也不回地没入夜色。 避开南郡王府的守卫,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头顶明月高悬,影子落在脚下,安静的巷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独行,任由身后的南郡王府邸越落越远。 沉鱼一反常路,径自西行,计划先去石头城,再到大江,顺着江水,直下武陵。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养伤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想好了,就去武陵。 届时,再寻一个僻静的小院子,给人教教写字、念念书,或许在去往武陵的路上,她也会捡到被人丢弃的小婴孩,那便将他养在身边......反正不管教什么、给谁教,她绝不会像慕容熙那样,脾气又坏,还没耐心。 沉鱼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望着渐行渐近的城楼,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加快脚下的步子,只要迈出这道高高的城墙,自由的风就能送她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城墙近在眼前,上面有值守的官兵,每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就会更换一班。 沉鱼头枕手臂,靠坐大树上,抬头瞧一眼,准备在子时换岗时,趁守卫不备,悄悄溜出城。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终于等到子时,沉鱼跳下树,朝隅头走去,刚迈出两步,低沉沙哑的一声叹息自背后响起。 “你要去哪儿?” 沉鱼僵在原地,脚下像缀了千斤巨石,再迈不开一步。 她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可也无法再向前走出一步,只能怔怔站着。 “你想去哪儿?” 身后的脚步,沉稳坚定,一步步靠上前来。 沉鱼闭起眼,深吸一口气,不等慕容熙靠近,咬牙就往城墙跟前跑。 不想只跑出两步,面前闪过几道人影,生生拦住她的去路。 望着一排暗卫,沉鱼算是明白了,这分明是早有防备。 离开郡公府后,除了期间匡阳自作主张来找过她一次,慕容熙对她不闻不问,她几乎以为慕容熙真的会任她自生自灭。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证明到底还是她想简单了,慕容熙等的就是今天。 也是,自从踏入宣城郡公府的那天起,他们连人带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而她一个背叛者,自有背叛者的去处。 自知免不了一番血拼,沉鱼咬紧牙关,歇下肩上的包袱,一把抽出腰间的长笛,怎料长笛拔出腰间的一瞬,手腕被人死死抓住。 “怎么?你又爱上吹笛了?” 慕容熙拽着她往身前一扯,讥诮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个朝三暮四的浪荡子。 避无可避,沉鱼对上那双乌沉沉的眼,胸口隐隐疼了起来,不知道是心脏抽疼,还是旧伤作怪。 可不管是哪里在疼,都能令她异常清醒。 出手前,慕容熙抢先抓住她的另一只手。 “跟我回去。” 慕容熙一双黑眸牢牢锁着她,声音有点哑。 沉鱼不觉失笑,“回去?回去作什么?给你的妻子嗣子报仇吗?慕容熙,你忘了吗?那一剑几乎要了我的命,如今,我已经不欠你了。” 慕容熙猛地眯起眼,没有血色的脸越发白了,抓她的手越觉冰凉。 沉鱼垂下头笑了笑,忍下胸口的窒息与疼痛,慢慢抬起眼,直直望进慕容熙的眼底,一字一句:“我不会回去,除非我死。” 慕容熙瞳孔一缩,抿紧嘴唇,愈发用力拽紧她。 沉鱼嘴角轻扯,温温柔柔地冲他笑了下:“慕容熙,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今天左不过再杀一次罢了。” 话说至此,忽然就不想挣扎了。 那日尚且可用尽全力拼一拼,今天,不但身怀旧伤,还出动这么多暗人,与其死在乱刀之下,还不如一剑给个痛快。 “女郎!” 沉沉夜色里,有人朝她疾奔而来。 沉鱼转头看过去,不由眯起眼,萧玄的手里还攥着她留在枕畔的那封信。 萧玄喊她的同时,慕容熙的脸瞬间阴沉,捏她手腕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捏碎。 看到两人僵持的形容,萧玄止了步子,沉下声:“宣城郡公,还请你放了她。”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8章 纠缠 “放了她?我为何要放了她?”慕容熙冷冷瞟他一眼,目光落在沉鱼脸上。 “她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南郡王。” 慕容熙寒着脸说完,也不等任何人反应,抽出沉鱼手中的长笛,眯起眼拿在手里瞧了瞧,忽地莞尔一笑,眸中浓重的阴云便在这一笑中消失殆尽。 沉鱼望着慕容熙唇边洞悉一切的笑容,又气又恼,劈手就要夺回长笛。 慕容熙眉眼一弯,笑容越深了,转手丢掉长笛,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搂到身前,微微低下头,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又感伤。 “我们回去。” 言毕,直起身,再不看任何人一眼,揽着她转身就走,我行我素。 锁在腰间的手不容反抗,沉鱼被挟持着走得被动。 她转过头,匆匆往萧玄那边瞥一眼。 萧玄不过只带了十来个护卫,这十来个护卫顶多能缠住一个暗人,可慕容熙带来的暗人,明处暗处加起来,却不止十个。 实力相差悬殊。 沉鱼垂下眼。 她一个人,死了便死了,可现在情况有变,又何必再连累萧玄和这十来个护卫一起受死? 这本就是她和慕容熙的恩怨。 “女郎。” 萧玄恨恨的低唤一声。 暗人们像牢不可破的城墙,不仅挡住他的去路,也挡住他的视线。 慕容熙分明不想让人知道女郎的下落。 如果任由女郎被带走,他有理由相信这是见她的最后一面。 听到喊声,沉鱼没回头。 慕容熙手上一紧,偏过头看她,嗓音沉闷:“你这样在乎他的生死,会让我很生气。” “生气?”沉鱼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瞧他,“我真是不明白,郡公到底图什么?” 慕容熙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盯着她,抿起唇,什么话也没说。 沉鱼移开眼,不再看他,眯起眼轻轻笑了一下,眼眶里却湿润起来。 “慕容熙,让我告诉你,你图什么,我就像你腰间的一把剑,或者案头上的一盆花,不过是只属于你的东西,你是喜欢也好,腻烦也罢,都只能任由你处置,你想送人,那便送了,你不想送人,那便是毁了砸了,也决不许落到旁人手里,与过往那些被烧掉的画作没什么区别,图得不过是,不过是对我的掌控......” 慕容熙停下步子,凝起黑黑的眼眸,带着伤疤的手掌抚上沉鱼的脸,瞧见眼里泛起水光,指尖又轻轻移去湿润的眼角,默了一瞬,认真道:“不,不一样,我不会腻烦你。” 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沉鱼胸口抽疼,闭起眼,冷冷一笑,狠狠甩开慕容熙的手。 她退开两步,吐出的话冰冷无情:“可我腻烦你了。” 慕容熙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欲将人拽回来的手伸到一半,却不敢再往前。 沉鱼藏在袖中的竹片,抵上脖颈,红着眼睛望着他,“我说,我不愿意。” 那决绝的目光,看得萧玄心头一紧,急急叫道:“女郎!” “慢着。” 萧玄不顾侍卫们的阻拦,正要冲上前去,有人姗姗来迟。 “宣城郡公,还请高抬贵手,放了小女。” 董桓示意随从止步,独自迈上前。 不紧不慢的步伐,配上不冷不淡的语气,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瞧见来人,慕容熙大袖一甩,再转过身时,已恢复往日琼枝玉树的无害模样,暗人们也无声无息地隐去。 慕容熙俊美绝伦的脸上,漾开一抹淡淡的笑,语调温润却冰凉:“董公怕是弄错了吧,这儿哪有您的女儿?” 沉鱼不动声色藏起锋利的竹片,仿佛刚刚只是抚了下脖颈。 没了剑拔弩张的对峙,萧玄拨开身前的侍卫,几步冲上来。 董桓望一眼静默站立的沉鱼,看向慕容熙,“郡公有所不知,沉鱼是老夫的义女。” “义女?” 萧玄愕然。 不止众人惊讶,沉鱼也惊讶。 这不是自说自话吗? 她何时成了他董桓的义女? 董桓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自若道:“老夫拜访南郡王时,意外得知沉鱼已离开郡公府,知晓她如今孤身一人,无处容身,念在她曾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便将她收作义女,若非她执意要留下收拾行装,此刻怕是早已与老夫一道回府了。” 说到这儿,他看向沉鱼,责备中带了几分慈爱:“你这孩子,说好为父派人来接你,你怎么自行乱跑,难道不知夜里有宵禁吗?若是这般被巡城的官兵捉住,闹去至尊面前,只怕为父也保不了你!” 沉鱼放眼瞧过去,在场至少有几十号人,再看,不过离得十数步的城墙上,来回走动的全是巡视的守卫,她就不信,这些守卫尽数瞎了? 沉鱼低下头,眯起眼,不但慕容熙来了,萧玄也来了,萧玄来了就罢了,董桓竟然也来了。 反正,该来的,不该的,全来了。 好啊。 沉鱼心上冷笑。 再抬头,慕容熙望着她,面上携着笑,眼眸却是冷的。 “沉鱼,董公宽仁大度,虽说想要抬举你,可你也莫忘了自己的身份,妄想挟恩图报,还不与我一道回去,改日,我带着你亲自登门赔罪。” 说罢,又笑着看向董桓,微微低一低头:“沉鱼不过区区女婢,实在是被我纵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若有不当言行,还望董公勿要与她一般见识。” 沉鱼眸光平静,定定望着慕容熙。 如果从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是完全肯定了。 慕容熙是故意的。 故意瞒着她,她与董桓的关系。 为什么? 只为了让她当一辈子唯命是从的婢女吗? 萧玄只是盯着沉鱼:“女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受人逼迫,你今晚才要不告而别吗?你为何不对我直说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必担心,我——” “大王,”沉鱼猛地出声打断,缓了缓,转头看向他,“我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确实已经认董公为义父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慕容熙低喝一声。 “沉鱼。” 带了怒意与警告。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9章 归家 黑漆漆的夜里,高高悬挂的灯笼异常明亮。 不等车马停稳,守在门前的小厮忙忙迎上来。 车帘掀开,婢女垂头候在一边。 “女郎,到了。” 沉鱼往车外看一眼,董桓已在门前站定,似乎在给身旁的管事交待什么。 沉鱼垂下双眸,由婢女搀扶着走下马车。 听到脚步声靠近,董桓回头看过来。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走吧。” 董桓提步迈上台阶。 沉鱼没有立刻跟上去,在门前略略一顿,微微仰起头,望着董府气派的门头,门楣之上,悬着一块金漆木匾。 董府在整个都城都是排在前列的豪门贵宅。 董桓,当今尚书左仆射,在录尚书事、尚书令两个职位始终空缺的情况下,位同副相,专掌朝政。 沉鱼慢慢低下眼,一级一级踏上台阶,跟在董桓身后,迈过门槛。 董府很大,占地规模不亚于郡公府,沉鱼踩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穿过层层叠叠的院落,直往庭院最幽深的地方行去。 直到一个小院门前,董桓止了步子,看她一眼,率先迈进去。 院内垂头站着两列婢女仆妇,大约有七八个,见到董桓,齐齐行礼。 有管事仆妇走上前:“郎主,都已经安排妥当。” 董桓微微颔首,转身对沉鱼道:“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他语气很淡,说完重新看向院内一众人,“这是你们的女郎,日后,须得事事以她为主。” “是,奴婢们拜见女郎。” 夜已经很深了,董桓也不欲多待,又给管事仆妇交代了几句,瞧着静默不语的沉鱼,道:“明日去拜见你母亲。” “是。”沉鱼淡淡应声。 董桓盯着人瞧了会儿,转身走了。 他一走,管事仆妇上前,恭恭敬敬道:“女郎,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洗漱完,沉鱼躺在宽大柔软的眠床上,婢女放下缀着宝石的床幔,便提着琉璃灯退至外间。 隔着纱幔,还能瞧见微弱的灯光。 折腾一晚,本该十分困倦,沉鱼却毫无睡意。 胸口憋闷,心情也烦躁,只好翻个身,背对着外间那微弱的灯光。 她不能跟慕容熙回郡公府,也不能跟萧玄去王府,更不能离开建康城,想要活命,唯一能来的地方,也只有这所谓的‘家’。 回来的路上,不知是碍于男女有别,还是董桓对她不放心,她与董桓各乘一辆车,所以,一整晚,董桓真正跟她说的,就是刚刚那三句话。 她从未将董桓视作父亲,同样的,董桓也对她没有父女之情。 那么,由此可见,董桓执意将她认回来,并非是为享受所谓的人伦亲情,而是出于旁的什么目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田庄夜探的那次,她偷听到董桓对亲信说,寻女是为代替董玉乔进宫。 时隔一年,难道还是为了这个原因? 她没忘,董桓当初对外称平安为亲生女儿,可对她,只说是义女。 凭萧越的个性,怎会任由董桓送义女进宫,何况还是她? 百动不如一静。 沉鱼闭上眼。 既然走不了,那么就先留下,静观其变。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人的脸,也闪过许多画面。 住进董府的第一晚,不出意外的,几乎是一夜未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 窗外泛起白光,有婢女从外间走进来,绕过丝织屏风,隔着帷幔轻轻唤了一声。 “女郎?” “起吧。” 沉鱼从绵软的衾被里坐起身。 婢女掀起帷幔,挂上松鹿纹的帐钩,帐钩上垂下的金铃叮当作响,闻声,有捧着盆盂、布巾、衣饰、鞋袜的婢女,鱼贯入内。 沉鱼拒绝婢女给她梳繁复的发髻和浓厚的面妆,简单一番穿戴后,便由管事仆妇和两个婢女陪着去主院拜见裴夫人。 沉鱼一面观察院落布局,一面回想过往记忆中的裴夫人。 印象中,应是在大大小小的筵席上见过。 只那时,她对后宅女眷大都不怎么留意,留意的都是身居要职、把酒言欢的外男,以便日后不会杀错人。 沉鱼垂着眼,沉默走了一路。 忽地,引路的管事仆妇,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句。 “女郎放心,夫人待人一向亲和,您无需如此小心翼翼,更不必这般紧张。” 沉鱼微微一愣,抬起眼,对上仆妇宽慰的眼神。 仆妇道:“说起来那些衣衫首饰,还是夫人命人准备的,只是时间仓促,现制是来不及了,只能先从大女郎那份拨出来,将这两日对付过去,再单独给您新做。” 沉鱼明白了。 她只是不喜欢累赘的首饰衣衫以及夸张的妆容罢了。 谁想他们却是误会她害怕引起裴夫人的厌恶。 沉鱼淡淡道:“多谢。” 仆妇垂下头,一脸惶恐:“女郎是主子,何须对奴婢言谢?奴婢实不敢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主子? 沉鱼腹诽。 她在这董府算哪门子的主子? 沉鱼也不多说,只往主院走。 裴夫人的院落幽静雅致,比她所住的小院大得多,草草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连花草树木都是精心修剪过的。 沉鱼敛下目光,跟着仆妇穿过长廊,走过石桥,在门廊下站定。 守在门前的婢女听仆妇说明身份来意,只身前去通报。 不多时,婢女出来,带着她入内,管事仆妇和两个婢女则等在门口。 婢女将她领到正厅便退去屋外。 华丽宽敞的厅中,只有她一人,便能听见从里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笑声。 沉鱼静静等着。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响起解脱履哒哒哒的声音,慢慢从里间一路响到正厅。 梳着大手髻的贵妇在主位坐定,穿朱殷大袖襦的娇美女子立于旁边。 有婢女沏了杯茶,搁在瑶盘上,等在一旁。 沉鱼始终敛眉低首,可余光能感觉到主位上的人一直在打量她。 沉鱼眯起眼,难道往后都要称这个非亲非故的裴夫人为母亲? 她暗暗提起一口气,酝酿了下,始终叫不出口。 许是见她迟迟没有动静,站在裴夫人旁边的仆妇一个劲儿地往她这边看。 沉鱼只得垂首行礼:“沉鱼拜见夫人。” 裴夫人并未因她的称呼而怪罪,相反,极浅一笑:“嗯,起来吧。” 沉鱼直起身,上前几步,从婢女手中的瑶盘上端起茶盏,捧至裴夫人面前。 “夫人请用茶。” “你,你是田庄上的那个女奴?!” 穿朱殷大袖襦的娇美女子掩唇低呼。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日常 “阿乔。” 裴夫人轻咳一声,对董玉乔摇头示意。 董玉乔自知失态,狠狠一甩袖子,忍下满心嫌恶与愤怒,偏过头,是一眼也不愿再看。 裴夫人仿若不见,接过沉鱼奉上的茶盏,嘴唇虚虚碰了下杯沿,便交给身旁的仆妇。 见沉鱼没因董玉乔失礼的举动而改色,裴夫人不禁将人重新打量一遍。 她唇角微提,温声问:“多大了?” 裴夫人生得圆润,又一贯的养尊处优,只有笑起来,眼角才会挤出些浅浅的褶子,不但不显得苍老,反添了几分蔼然。 沉鱼低着头,眸光不动:“天和元年九月生的。” 裴夫人微微扬眉,看向满脸不悦的董玉乔,道:“倒是比阿乔大两个月呢。” 董玉乔斜斜睨一眼,唇抿得更紧了。 裴夫人语气和善:“沉鱼,不管你从前如何,既入了这董府的大门,成为郎主的义女,以后便是董氏的女郎,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我们董氏的颜面。” 略一停顿,和善中带了严肃,“不矜不伐是好事,可你这身打扮太过素净,倘若这么出了门,让旁人看了委实不像样,不说我们董氏落寞潦倒,还以为我如何苛待你呢?” 也不等沉鱼答话,转头看向仆妇:“是谁负责女郎梳妆?” 仆妇道:“翠羽。” 裴夫人慢慢摇头,“这个翠羽如此不懂规矩,怎能伺候好女郎,这样吧,将我屋中的珊瑚拨给女郎。” 仆妇垂头:“是。” 裴夫人再次看向沉鱼,微笑道:“阿乔每日要学的东西不少,你不妨也跟着学一学,倘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或者问别的兄弟姊妹。你刚来,免不了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过,也不必心急,慢慢来吧。” “是。”沉鱼应一声。 又待了片刻,有管事进来,沉鱼见状告退,裴夫人也不再留她。 瞥见碧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董玉乔忍无可忍,看着坐得稳稳当当的裴夫人,埋怨道:“母亲,您怎么还能坐得住?” 裴夫人接过婢女重新端来的茶水,饮一口,瞧她:“我为何坐不住?” 如此明知故问,董玉乔越气了。 “您只跟我说父亲收了个义女,可,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竟是她!先前有个粗鄙的撑船女,现在又来了个低贱的女奴,我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难道我们董氏的门槛已低成这样,什么人都能混进来讨口饭吃?” 裴夫人神色如常,拉过董玉乔的手,让她坐在身侧,温言安抚。 “你既知道她是混饭吃的,那便赏她就是了,我们董府又不是赏不起。” 董玉乔气急败坏,“您说得简单,她若真是来讨饭的也罢,可你们非收她当什么义女,这种低贱卑微之人,也配与我平起平坐?叫我唤声阿姊?” 裴夫人蹙眉,“谁又真让你唤她阿姊了?她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清楚,你若嫌她碍眼,不理会她就是。” 董玉乔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她清楚什么?她若真清楚,就不会厚着脸皮赖在我们家!之前因为那个撑船女,就害我被庾家、王家那几个女郎耻笑,现在倒好,在这建康城,谁不知道她是宣城郡公的女奴?可你们却让这样低贱的女奴给我当姊妹,我以后还有脸再出去见人吗?你们到底有没有为我以后考虑?!” “阿乔,”裴夫人轻轻拍着董玉乔的脊背,“你父亲自有他的打算,他——” 裴夫人话未说完,董玉乔猛地站起身,咬了咬牙,转身奔出屋子。 过大的开门动静,引得婢女仆妇惊讶看过来。 被袭来的凉风一吹,董玉乔冷静了几分,收住步子,站定。 她缓了缓,理了理鬓发和衣衫,抬眼看向一个婢女。 “朱砂。” “是,奴婢在。”朱砂低头上前。 董玉乔笑了下,道:“靠上前来,我有事要你去办。” “是,”朱砂又近前两步。 董玉乔附耳低语几句,朱砂却是变了脸色。 * 出了裴夫人的院子,沉鱼便回了住处。 刚进院子,就瞧见等在门口的几人,说是夫人派来给她量尺寸做衣裳制首饰的人,此外还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婢女,自称珊瑚,以后专门负责她的梳妆。 沉鱼看一眼,便进了屋子。 管事仆妇领着一行人跟了进来。 一番折腾,早膳也凉透了。 沉鱼简单用了两口,便叫人拿下去。 午膳前,又来了一拨人,应是董恒派来的,不过是问问她念过什么书,擅长什么,有没有什么爱好。 沉鱼随口敷衍几句,将人打发了。 怎料午膳后,另有一行婢女捧了书籍、笔墨纸砚、琵琶、长笛和七弦琴来,说是董桓命她们送的。 沉鱼懒懒看一眼,便不再理会,心知自有管事仆妇上前安排。 万万没料到,次日之后,每用过早膳,就有师傅来授课,说是因为她各个方面皆落后于府中的郎君女郎,只得单独给她教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授课时,师傅们与她隔着一道步障,旁边候着婢女仆妇。 许是怕她听不懂,师傅们讲得格外慢,进度慢语速也慢,沉鱼托着腮,听得昏昏欲睡。 如此不痛不痒地过了十天。 这十天,沉鱼抓了三只耗虫,让人端走一盅加料的汤羹,还砍死了两条蛇...... 最终这些东西都被沉鱼命人送回董玉乔院里。 唯独两枚蛇胆被她挖出来,泡进酒里,送去给董桓。 不知董桓究竟有没有饮蛇胆酒,反正自此她的小院清净了。 教琵琶的师傅前脚走,沉鱼后脚让人将琵琶与曲谱收走。 应是去年在慕容熙的寿辰上,她说了会弹琵琶,又见她七弦琴弹得一般,这个董桓便记住了,日日要她苦练琵琶。 沉鱼坐在案几前,闭眼揉着太阳穴,烦不胜烦。 忙忙的脚步在面前站定。 “女郎,有您的请帖。” 沉鱼睁开眼,意外瞧过去。 婢女呈上请帖:“是南郡王府送来的。” 沉鱼接过帖子,打开一瞧。 确实是萧玄所书。 是了。 他一个月前就跟她说过,会在府中宴请宾客。 才合起请帖,又有人进来。 “女郎,郎主要问您话。” “知道了。” 沉鱼点点头,搁下请帖,站起身。 董桓将她晾了十天,终于要问话了。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1章 叙谈 满头青丝只别了支莲花垂珠的白玉搔头,面上没贴花钿,也没染鹅黄,只淡淡涂了些口脂,身上穿着素净的天水碧敞领襦裙。 这么近距离的细细一看,脸型像,五官像,身段也像,恍惚中,还当是她呢。 董桓瞧着静立下方的女子,有些出神。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她戴一顶纱帽,整日跟在兄长身侧。 泛舟啊,踏青啊,清谈啊......总能瞧见她的身影,风一吹,掀起轻纱,隐约露出的红唇皓齿,勾得人心痒难耐,想一窥究竟。 一次,她兄长与人拼酒输了,那人讥笑他们谢家后继无人,她二话不说,掀了帷帽,拎起酒壶,就要与那人一较高低。 她仰起头,一口不停地饮着,酒水溢出一些,顺着唇角滑向脖颈,又隐入娇嫩温香之处。 就是那天,他看呆了眼。 他早已通晓情事,身边更是左拥右抱,美人环伺,可不论哪一个,总觉得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呢,也说不上来,就是这念念不忘,叫人如鲠在喉,实在难受。 到底也算门当户对,便央了父亲去司徒府提亲,谁想却被她拒了。 谢家高门楣,有高傲的底气,他越发喜欢她,便借着各种各样的宴席与她亲近。 她性子好,慢慢的也愿搭理他,甚至与他说笑。 殊不知,她越是对他笑,他越是心醉魂迷...... “郎主?” 沉鱼又唤了声。 董桓垂下眼,就着手里的杯子饮了口茶,稳了稳心神,重新看过去。 “听授课的师傅说,你这几日也没什么长进,怎么从前在郡公府,便是一点也没学吗?” “什么没学?”沉鱼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又恍然大悟:“哦,是说琴棋书画啊?郎主莫不是忘了,我以学武为主。” 董桓沉下脸,语气不悦:“好好的一个女子,学什么武?” 沉鱼不说话,撩起眼皮淡淡地瞧他。 董桓放下杯盏,沉默片刻,脸色缓和了些许,道:“你母亲才气过人,你也该好好学一学,不然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什么用?” “母亲?” 沉鱼疑惑,是说端庄富贵的裴夫人? 董桓一顿,看她一眼,低声道:“我是说你生母。” 原来是说谢琬。 沉鱼了然,却不应声。 董桓皱眉:“那晚你为何要偷跑?” 沉鱼道:“不想回郡公府当女奴,也不想......总之,就是想离开建康,去别处。” 董桓问:“你怎么忽然从郡公府去了郡王府?” 沉鱼默然不答。 关于郡公府嗣子百日宴所发生的事,难说董桓全然不知,可也不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没必要与他一五一十地说,保不准就是在试探她。 她想了想,道:“郡公夫人冤枉我,我一气之下便出走了,也是偶然去了南郡王府。” 董桓满目狐疑,似是不信:“萧玄称你为客卿,至于慕容熙......那晚发生了什么,我还看得清楚。” 沉鱼不想谈论这些问题,“郎主唤我来此,就是为了问这些?” 董桓语气不善:“你既入了董家的大门,有些事,我就不能不问个清楚。” 沉鱼点点头,躬下身子,直言道:“沉鱼自知身份卑贱,那晚顺着董公的话说,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这出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连日来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配为董公义女。当日施以援手,纯粹是举手之劳,应尽之责,从没想过要挟恩图报。如今,我也不想给董公、董氏脸上抹黑,不如,认父这事作罢,趁着现在天色尚早,我回住处收拾东西,应该还能赶得及出城。” 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可她想要离开的心,却是如假包换。 “笑话!”董桓大手一拍,案几颤了一颤,“你以为认女是儿戏?” 沉鱼也不惧他,迎上他怒瞪的眼睛,“董公认奴为女,难道不儿戏?” “你——”董桓一噎,瞪着她不说话,半晌,又叹道:“我若是你生父呢?” 沉鱼摇头:“不可能。” 董桓冷哼一声:“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这就是事实。” 沉鱼仍是摇头,一脸不信:“董公若是我生父,我又岂会沦为女奴?” 董桓盯着她不吭气,拿起杯盏,饮完剩下的茶水,才抬起眼:“当年的事太复杂,你无需知道,当然,你知道了也没好处,想来慕容熙一直不曾告诉你,也是因为这点吧,先前,我只当他别有所图,欲拿此事来要挟我,可那晚,我却觉得他对你——” 董桓停下来,眼睛瞧着沉鱼,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晚慕容熙低头与他说话的样子,慕容熙从来不是什么善类,可为了这所谓的女奴,却是费尽心思,谁还能说这女奴就真只是个女奴? “你和慕容熙,你们,你们有没有......”董桓别别扭扭地,满是尴尬之色,不知该怎么问出口,“就是,就是男女......” 董桓不好再往下说,只巴巴看着沉鱼。 沉鱼冷眉冷眼,淡淡瞧他一眼:“你是想问生孩子的事吗?倒不是没试过,可惜,我生不了,他也知道。” 沉鱼说完,不想再提这些事。 “董公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也不等愣住的董桓开口,她草草行了一礼,自行往门口去。 尚未走到门口,董桓从后面快步追上来。 “哎,你站住。” 他话音落下,守卫挡在门前。 沉鱼忍下不耐,回过头,“董公还要问什么?” 没擦胭脂的脸越显苍白,平静无澜的黑眸中难掩痛色。 想要说的话,想要问的事,忽然间就变了。 董桓叹息一声:“过几日,南郡王府设宴,届时,我会带你同去。” 这次不等沉鱼应声,他转过身去,边走边道:“既已入了府,你也不必想着离开,安心待着吧。” 沉鱼看一眼董桓的背影,转身迈出门,守卫也不再阻拦。 董桓走回案前,撑着案几,慢慢坐下身,蹙着眉一言不发。 未几,有人从门外走进来,俯身请示。 “主公?” 董桓头也不抬,重重一叹:“我原想杀了她,永绝后患,可今日看到她,不知怎的,想起许多陈年旧事......罢了,去把那知情的人,杀掉吧。”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2章 不容 珊瑚拿起一只五色丝的花囊,看一眼沉鱼广袖下露出的指尖,忍不住说道:“女郎的手指又细又长,若拿凤仙花染指甲,一定很好看。今天是女郎头次跟着郎主赴宴,就当打扮得耀眼些,您不知道这大家女郎啊,都——” “珊瑚,”沉鱼唤了一声,取掉腕上的跳脱、颈间的璎珞,又拦住伸向腰间的手,“不是已经戴了玉佩,这花囊就不戴了。” “可是——” “再戴我就走不动了。” 珊瑚嘴里还在说着可是,沉鱼已迈向门口,边走边从头上摘下步摇花和金发簪。 才出小院,还未到垂花门,便瞧见董玉乔。 董玉乔挺着脊背,下巴微抬,上穿柔蓝的半袖衫,下着水华朱的齐腰裙,款款而行,就像一株开在秋日盛景里的美人蕉。 她目不斜视,没瞧见几人,倒是跟着的婢女朱砂往过来看一眼,小声提醒:“女郎,大女郎来了。” “什么大女郎?” 董玉乔白了朱砂一眼,现在只要想到需在人前唤那女奴一声阿姊,便气不打一处来。 谁料头一偏,意外看见来人,明显一愣。 “你,你也要去?”董玉乔不可置信。 沉鱼淡淡问:“你是说南郡王府吗?” “父亲真让你去?” 董玉乔倒吸一口气,几乎要昏厥。 上回一个撑船女,让他们颜面尽失,好在那日只是在田庄,且参与的人不多,可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一众皇族贵胄面前,如何再丢得起那个人? “我真不明白为何要让你去这种场合?” 沉鱼看她一眼:“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去问问?” “你——”董玉乔气结,指着已迈过垂花门的人,恨恨道:“如果她要去,那我宁可不去。” “这是怎么了?” 董桓大步而来。 董玉乔一见,几步上前,拉住董桓的手臂,“父亲,您真要让那个贱奴与我们一道赴宴?” “阿乔,”董桓皱了皱眉,劝道:“沉鱼是我的义女,又年长你一些,不可再这么称呼她。” “义女?什么义女?”失笑之余,董玉乔有些崩溃:“是,她当日是为父亲拦下那匹疯马,可那又如何?赏金赏银也就够了,为何偏要认什么义女?昨天认个撑船的,今天又收个女奴,改明又是谁?难道家里的这些兄弟姊妹还不够多吗?” 董桓一叹,道:“阿乔,她又何尝不想像你一样,一出生就受尽父母宠爱?” 董玉乔惊讶瞪着董桓,放开抓住他的手,“人各有命,谁让她出身下贱?要怪就怪她父母,让她为奴为婢!” 董桓沉下脸,不说话。 董玉乔摇摇头,后退几步,讽笑:“这还是威福由己的董公吗?难不成您是改了性子,要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放肆!” 董桓一声呵斥,董玉乔慢慢红了眼圈,却仍倔强地扬起下巴。 她也不再看董桓,转身出了垂花门,直往外院去,经过沉鱼时,脚下顿了顿,广袖之下,攥紧了拳头。 董桓再抬眼,隔着一道垂花门,沉鱼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他。 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沉鱼语气如常:“董公,再晚就要误时辰了。” 面上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犊车内,董玉乔闭眼坐着,一只手紧抓窗子,恨得她甲片都要嵌进木头缝里。 朱砂悄悄观察董玉乔的脸色,问:“女郎既不想去,又何必勉强?” 董玉乔深深吸了口气:“父亲昏了头,可我不能昏头,何况,今日临川王也在。” 提起临川王,董玉乔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朱砂适时宽慰道:“那大女郎的样貌不俗,也当真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女奴,或许咱们不说,旁人也就不知道,便也不会嘲笑您。” 董玉乔恨恨瞪过来:“你这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女奴就是女奴,不管像与不像,她都是一个低贱的女奴!” “是,奴婢说错了,还请女郎息怒。”朱砂垂下头。 董玉乔闭眼一叹:“暂不论别的,单凭出身与门第,我便坐那后位也是够格的。” 朱砂点头:“这是自然,也只有天子之尊,才配得上女郎。可是——” 她有些犹豫,见董玉乔没有不悦,才继续道:“去年,临川王去了封地,奴婢原还替女郎发愁,谁想至尊又说选妃,这如何不是个机会,可是,郎主却百般推辞,生怕将您选上,这一日日耽搁下去,只怕......上门求娶的人这么多,难道就没一个您看得上眼的?” 董玉乔睁开眼瞧她,唇边终于浮起一丝笑容:“你懂什么?这选郎君,不仅关乎我一人的尊荣,还关乎我们董氏一族的兴衰,如此,又岂能不慎之又慎,即便晚些、迟些,又怕什么,怕只怕错了,那才是悔之晚矣。” 想到萧越那荒唐的模样,她暗暗摇头,庆幸当日错失了那太子妃的位置,不然现在就算坐在后位上,也是心惊胆战、朝不保夕。 董玉乔细想一番,眸中又闪过怨愤:“现在父亲收这么一个女奴当义女,不是自降身份,是什么?不说旁人了,单是临川王会怎么看我?” 朱砂不以为然:“若非女郎满心满眼只盯着太子妃的头衔,那临川王妃的位置哪轮得到旁人来坐?临川王不就是因为一直惦记着您,才与王妃关系不睦吗?” 董玉乔冷哼一声:“他那是惦记我吗?他那是惦记父亲,惦记董家。” 朱砂抿住唇,不敢接话。 不知忆起什么,董玉乔又是一叹:“难不成真要退而求其次?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 犊车摇摇晃晃中,董玉乔透过帘帐往外瞧,前面就是南郡王府了。 朱砂顺着董玉乔的视线看过去,门前停了不少车驾,感慨道:“女郎,这南郡王倒也不错呢。” “不错?你倒是说说他哪里不错?就连爵位都是旁人替他讨来的,这么无用的男人,也就你觉得他不错。” 董玉乔嗤之以鼻。 朱砂面上一白,想起一件事,又道:“奴婢听晓月馆的人说,这次宴席,南郡王专门送了请帖给大女郎。” “你说什么?” 董玉乔拧起眉头,犊车也停了下来。 驭者跳下车,让至一侧:“女郎,到了。”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3章 赴宴 正门大开,从犊车上走下来的人,无不是盛装打扮。 沉鱼才站定,一阵香风吹来,董玉乔停在面前,挑眉瞧她一眼,目光又转向身后的婢女,不容分说,夺下婢女递过来的请帖,打开一看,眉头紧皱,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南郡王为何要专门给你送上请帖?” “他人就在里面,你一会儿见了,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 沉鱼从董玉乔手中抽回请帖,看也不看她,提步就走。 董桓下了车,回头看过来。 南郡王府门前,人来人往,不宜久留,更不宜生事。 董玉乔又岂会不知? 敛下所有情绪,眉目含笑地追上沉鱼的步子,跟在董桓身后。 沉鱼递出请帖,侍者接过,看一眼。 沉鱼正要跟着董桓、董玉乔一并入内,侍者将她唤住。 “女郎,请留步。” 沉鱼疑惑瞧过去,就连走在前面的董桓与董玉乔也好奇看过来。 有侍女垂着头,从门内快步走出来,对着她行了一礼。 “女郎。” 沉鱼有些意外,“合欢,你怎么在这儿?” 合欢抬起头:“殿下命奴婢在门口等您,他要奴婢转告您,他今日忙碌,只怕招待不周,有什么要求,您只管吩咐奴婢,今天只跟以往一般随意就好,若是不喜人声,也可去西厢休息。” 合欢声音不大,门前又人欢马嘶,几句话也就沉鱼一个人听见。 董桓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却也能猜个大概,便转过身去,只往里走,没走几步,就有人迎上来,有人寒暄,有人恭维。 董玉乔一面走一面往后瞧,奇怪郡王府的侍女说了什么? 沉鱼刚跟着董桓步入正厅,便从四面八方投来道道目光。 正与人交谈的萧玄瞧见来人,眉心微微一动,起身迎上来。 他一袭轻纱紫袍,玉冠束发,腰间悬的白玉佩随步轻摇,发出细微的响声。 与董桓说话的间隙,他眼睛往这边瞧,直挺的鼻梁下,唇角勾出些许弧度,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唤她一声‘女郎’。 沉鱼不想引人注意,微微低下头。 似乎见她安好,萧玄也不再往过来看。 沉鱼略略松了一口气。 知道今日宴席上定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所以珊瑚给她点妆、贴花子时,她没有拒绝。 可到底跟在董桓身后,免不了有好奇的目光直往她脸上瞧,好在他们也并未瞧出什么,只当她是董氏的哪个宗室女。 董桓在左侧第三个坐榻落座。 沉鱼则在他身后的第三排落座,自觉将第二排的坐榻让给董玉乔。 她与董玉乔坐定后,王府侍者抬来纱屏,像旁的女郎那般,挡在坐榻与坐榻之间。 纱屏一挡。 合欢奉上一杯茶:“女郎,润润口吧。” 沉鱼道谢,接过,转眸一瞧,每位女郎身旁都有一名王府侍女,这么一看,合欢跟着她,倒没什么不同。 沉鱼彻底放松下来,抿一口茶。 合欢会意,笑着解释:“女郎,这些都是殿下特意安排的。” 沉鱼咽下茶水,隔着纱屏,往前面看,萧玄含着笑,偏头与邻座的人说着什么,谈笑自若的模样,哪还是印象中那个在小医馆内挽着袖子,给她做水引饼的傅怀玉?一颦一笑,已然是一个陌生的人,南郡王萧玄。 沉鱼怔怔瞧着,有种奇怪的感觉。 合欢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在旁微笑道:“女郎,那天晚上您忽然不见了,您都不知道殿下有多着急呢,还好,您只是回家去了。您住在府中那么久,奴婢们竟不知您是董公之女,”她又摇摇头,“想来也是殿下怕有损您的清誉......” 沉鱼沉默坐着,只听合欢絮絮说着。 忽地,萧玄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墙望过来,隔着纱屏,对上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朝她眨眼笑了下,又飞快转过头与另一边的人交谈,快得像是她一瞬间的幻觉。 可到底不是幻觉,旁人兴许没发现,可坐在前面的董玉乔分明瞧见了。 董玉乔神色复杂地扭过头,盯着她:“他,他刚刚是在冲你笑吗?” 董玉乔已经压低了声音,可仍是引得附近的几人侧脸看过来,好奇董玉乔口中说的那个‘他’是谁。 沉鱼放下手中的杯盏,朝左右看了看,再看回董玉乔,眸光平静,语气更平静。 “你在说什么?” “你少跟我——”察觉到附近人的目光,董玉乔咽下后话,面上重新挂上优雅的笑容,“没什么。” 说罢,暗暗咬牙回过头去,可刚坐直身子,视线又定在某一处。 这次,不单是董玉乔往门口瞧,就是其他人也往那边瞧。 沉鱼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往那边看一眼。 这样的场合,又怎么可能会少了慕容熙? 只要留在建康,他们总会再见面。 董玉乔扬唇笑着,重新回过头来。 “你低着头做什么,还不快看看是谁来了?” 她唇微微动了动,几乎没什么声音,即便有声音也被附近的小声议论盖过去。 “看来这宣城郡公与南郡王私交甚好?” “为何这么说?” “你不知道么?听说宣城郡公上次遇刺,受了很严重的伤,险些丧命,若非如此,至尊又怎会答应他辞去卫尉卿一职。自那以后,宣城郡公便一直在府中静养,已经很久不见他赴宴了,上回至尊在新宫殿设宴,他都称病不来。”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这么看来,他和南郡王关系还真不一般。” “说来也是奇怪,已经很久没见他身边的那个侍女了,记得是叫沉鱼,从前不管他去哪儿,总能瞧见,后来再没见到了。” “还能去哪儿?肯定是死了呗,想来就是遇刺那次死的。” ...... 董玉乔侧着脸听着,时不时用余光睨她一眼。 沉鱼低头饮茶,如坐针毡。 合欢略带担忧地问道:“女郎,杯中的茶水没了,要给您再添些吗?” 沉鱼一愣,垂眼往茶盏里瞧,确实见了底,转手递给合欢,不经意抬眼,却正正对上斜对面的一双眼。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4章 面善 正厅人多气闷,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配上董玉乔不阴不阳的话,沉鱼打算趁着无人注意,在皇帝没来前,去西厢房躲一会儿清静。 合欢似乎早料到她会中途离席,悄声告诉她,周如锦今天会来,现下应该就在西厢。还转告萧玄的话,如果嫌在府中待着无趣,也可避开旁人,从后门出去。 不得不说,萧玄想的真是周到。 出了宴客厅,沉鱼往小花园走,忍不住偏头看合欢,“周女郎常来吗?” 合欢摇头:“并不常来,先前您在的时候,还频繁些,自您归家后,今天也不过是第二回。” 沉鱼微微点头,也不再多问。 她离开王府前,周如锦跟她说,因为萧玄在暗中打点的关系,酒铺的生意好了不少。 可也因为生意好,周母越着急周如锦的婚事,有好几回周如锦都想对周母坦白萧玄的身份,可最终还是选择隐瞒。 原以为那天的事一闹,萧玄的身份必会被街坊邻里知晓,谁知,就在她与萧玄离开的次日,罗妪和李叟也带着阿元搬离了建康。 沉鱼想着心事。 合欢边走边道:“女郎,您上回走得急,西厢里的衣物都没来得及带上,这两日,奴婢都已经给您整理好了,您看要不要今日走的时候带回去?” 想到那些各种红色的裙裳,沉鱼有些犯难,留下吧,确实不妥,可真带回董府,让众人瞧见,亦是不好。 再者,她在董府又能待到哪日还不一定呢。 沉鱼思索一下,道:“不必了,先——” “那个,你,你等等。” 说到一半的话,被身后匆匆追来的人打断。 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沉鱼本能就要将人撂倒,可待拧眉看过去,又不露痕迹放下手。 “江公?” 来人穿着黎色的长袍,束起的发,一丝不苟,两鬓有不明显的白色。 比起董桓浑身上下流露出不羁的傲慢之态,他深邃的眼窝与紧抿的嘴唇,处处都透着一股疏离与冷峻之感。 然而,他此刻望着她的眼神,既惊讶又疑惑,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眸中又快速闪过失望,抑或是失落。 可不管怎样,这都与素日所见的他,相去甚远。 沉鱼不无意外,心下咚咚直跳。 来人正是尚书右仆射江俨,亦是国丈。 江俨会拦住她,实在出乎意料。 “不知江公唤我何事?” 沉鱼行了一礼,借着行礼的机会,挣开江俨抓她胳膊的手,将头又低了低。 难不成江俨已经认出她来? 可她从慕容熙的侍婢变成董桓的女儿,似乎与江俨并没什么关系吧? 所以,他为何要拦她? 沉鱼心下忐忑。 江俨缓缓开了口:“我一时失了方向,想问问路,如何回到席面?” 沉鱼再抬眼,但见江俨神色如常。 她悄悄递了个眼神给合欢。 合欢上前一步,对江俨低头一礼:“江公,由奴婢为您带路。” 江俨对合欢道一声谢,可眼睛依旧盯着沉鱼,似乎想要透过妆容辨认出什么来。 他口中说着要回席面,脚下却不急着走。 “不知为何,你这女郎看着有些眼熟。” 沉鱼心里越发不安。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何要不安,为何怕众人认出她来,不就是从慕容熙的侍婢变成董桓之女吗? 不知身世的时候,她想弄清身世,如今知道了,又为何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真的只是怕谢家后人的身份被人发觉,带来杀身之祸吗? 沉鱼垂着头道,“我——” “沉鱼,还不拜见你江伯父?” 有人挺着胸脯,朗笑着大步走来。 沉鱼望过去,不是董桓还能是谁? 合欢慌忙行礼,让至一边。 董桓笑着走到沉鱼面前,扬眉看向江俨,“敬之兄,我方才还想带着我新认的女儿去见一见你,不想你们却先一步遇到,还真巧啊!” “新认的女儿?沉鱼?” 江俨一脸愕然,看一眼言笑晏晏的董桓,再往沉鱼脸上瞧,忽而恍然大悟。 “你是跟在慕容熙身边的那个侍女,难怪我瞧着这么眼熟!” 说话间,他语气携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也不再拿正眼看沉鱼,转眸看向董桓的眼神亦带了些许轻蔑。 “哼,谁不知董公闲来无事,好认女儿,我若没记错的话,先前那个没了也才一年吧,不成想这么快又认了一个呢,还是宣城郡公府的侍女,董公高兴就好,我就不奉陪了!” 他冷睨一眼,甩了长袖就要离开。 董桓手臂一伸,歪着头拦在他身前,面上笑得没心没肺,眼底却带了股狠劲儿。 “敬之兄,至尊尚未来,你急什么?” “我虽不急,却也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江俨后退一步,避开董桓的手,眸中尽是厌恨之色。 董桓像是没听见,笑得意味深长:“敬之兄,你若没有闲情逸致,作何离了案席直奔这儿来?” 江俨眉间隐现怒意,只抿紧嘴唇,瞪着董桓。 董桓却是摇头一笑,将沉鱼推到二人中间,“敬之兄,你管她从前是谁的侍女,如今她是我的女儿,你现在只需认真瞧瞧,我这女儿与我长得有几分像啊?” 江俨看都懒得看一眼,冷冷哼道:“尚未开宴,董公怕是已经醉得不轻了,你要撒酒疯请随意,只是恕我难陪!” 说罢,转身就走。 董桓也不拦他,笑着对沉鱼道:“今日宴席上,你可多饮几杯,让为父也瞧瞧,你这酒量是像我呢,还是像你母亲?” 话音落下,甩袖离开的人顿时定在原地,神色古怪地回过头来,先是看董桓,待对上董桓的笑眼,再移眸看向沉鱼,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你——” 他张了张嘴,要说的话骤然停在嘴边,猛然醒悟一般,看着董桓满面嘲讽,“我看你真是醉了,疯言疯语!” 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不看他们一眼。 沉鱼偏过头,看向董桓,董桓只眯着眼盯着江俨离开的背影,但笑不语。 合欢呆愣一旁,看看沉鱼,又看看江俨,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沉鱼淡淡道:“合欢,董公醉酒,准备些醒酒茶来。”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5章 意外 转而面向董桓,冷冷道:“董公带我赴宴,就是为了给他看的吗?” 董桓开口前,沉鱼扔下他,扬长而去。 沉鱼没去西厢,也没回筵席,只沿着长廊往僻静处走。 如果没记错的话,与母亲有婚约的人是江俨。 然而,大婚之日,母亲却逃婚了。 有传言说,母亲是为了董桓才选择逃婚。 可永庆寺的慧显师父却说,母亲不是违信背约之人,根本不存在恶意逃婚之说,纯粹是因为误入后山才会下落不明。 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母亲的确与董桓生下了她...... 甚至,董桓今日特意将她推到江俨面前,故意刺激江俨。 但是,这个江俨就是好人吗? 她没忘,慧显师父说,江俨背义忘恩...... 如今,她不稀罕当谁的女儿,只希望早些离开建康。 可是,怎么离开呢? 沉鱼望一眼长廊的尽头,慢慢蹲下身来,将头埋在膝上,凉凉的秋风卷来远处的笙乐与人声。 沉鱼叹了口气。 有人停在她面前。 沉鱼抬起头。 萧玄拧着眉,一脸担忧地瞧她:“女郎,你怎么了?” 不等萧玄弯下腰扶住她的手臂,沉鱼自行站起身。 “今日可是你设宴待客,怎可随意离席,若是至尊来了,看你怎么办?” 萧玄放下手臂,退开一些,瞧着她,咧嘴笑了笑,“谁让我最重要的客人离席了呢?我又岂能不出来寻她一寻?” 这笑微微的模样,又是那个印象中的傅怀玉了。 沉鱼看他一眼,道:“今日宴席上见了你,我方明白,何谓阔别当日,当刮目相看。” 萧玄一愣,笑出了声,继而又停下笑,看她:“那你呢,女郎?” “我?”沉鱼睁大眼睛,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萧玄抱着手臂,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细瞧了一遍,入鬓的眉眼一弯,薄唇抿出笑来,却笑而不语。 沉鱼摸了摸发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内着杏花春襦裙,外罩紫霞烟轻纱,顿时明白了。 “你是说这妆容和衣裳是吧?” 她神情颇为无奈,语调却是云淡风轻,还带了调侃,“你没瞧见,我适才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吗?” 萧玄不由一愣,眼睛亮亮的,“女郎,这是你第一次与我说笑。” 沉鱼哑然,“是吗?” 萧玄直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吗,你从前总是对我冷言冷语。” 沉鱼不理会他的话,往周遭看一眼,才发现已经离正厅很远了。 “再往前走,就是竹吟轩,我本想去西厢,结果......我看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我不在倒没什么,可你这个主人不在,那便说不过去,况且,这个时辰,至尊也差不多该到了。” 萧玄脸上没了笑,微微一叹:“也好。”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 尚未走到长廊出口,有人小跑着追上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 声音不大,却很急。 沉鱼停下,回过头。 侍女急得满头大汗,喘着气,行了一礼,说道:“殿下,柳姬不知误服什么脏东西,上吐下泻,只怕不能,不能弹瑟了。” “什么?”萧玄沉下声。 这个柳姬,沉鱼知道,也见过,是萧玄为了今日的宴席,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寻来的乐人,堪称色艺双全。 沉鱼往萧玄脸上看一眼,他沉下眉,提步就往竹吟轩去,走出一步又停下来看她,“女郎,你先回宴席,我——”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好。” 萧玄眉头紧蹙,并未拒绝。 三人直往竹吟轩走。 竹吟轩内乱成一团。 还没走到园子,便听得哭声与骂声。 萧玄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侍女白着脸,率先跑进门。 听到萧玄来了,里头的撕扯停了。 沉鱼跟着萧玄迈进门,乐人跪了一地。 柳姬一脸菜色,歪歪扭扭挪移上来,见到萧玄,掩面就是哭,哭着哭着,朝身后某个人指去,只说是那个乐人,嫉恨她,故意下药使坏,这样就能代替她表演。 那乐人膝行上前,边磕头边喊冤,说着直起身,指向另外三个乐人,声称自己是受人陷害,分明是那三个乐人的一箭双雕之计。 三个乐人一听,立马跳起来喊冤,说她们几个也腹痛不止,怎会自己害自己? 转眼,屋内又像先前那般吵闹起来。 沉鱼不禁蹙眉。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沉默许久的萧玄,忍无可忍:“闭嘴。” 这低低的一声,整个竹吟轩立时鸦默雀静。 沉鱼侧过脸瞧一眼萧玄,自打认识,似乎还没见过他动怒,永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也难怪。 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闹出事来,可大可小。 以萧越难以捉摸的性子,搞不好整个郡王府都难逃一劫。 沉鱼静下心想了想,问:“谁是管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过于死寂的屋子,响起轻轻的一声,叫所有人抬眸望过来。 “女郎?”萧玄疑惑看她。 沉鱼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玄面色稍霁,仍是苦恼。 沉鱼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傅怀玉,我不是宽慰你,你当知道,这样大大小小的宴席,我去过不少,什么样的顶尖乐人美人,也是见惯的。我尚且不过是郡公府的一个侍婢都如此,像董桓那些权贵显要更是如此,再不要说至尊了。” 萧玄望着沉静的黑眸没说话。 沉鱼又道:“究竟是谁在使坏,不妨等宴席结束再细查,当务之急,是先将这无病无痛的人挑出来。” 萧玄叹息一声,点头:“只能如此。” 转身叫了管事过来。 三个人正商议着,合欢慌慌张张从院外跑进来,见屋内气氛不对,走到萧玄面前,放低了声音。 “殿下,宫中寺人来报,至尊快到了。” 萧玄望一眼屋中情形,眉头深锁。 沉鱼沉默一下,看他:“你去吧,这里有我帮你看着,有什么事我会打发人告诉你。” “好。”萧玄不再逗留,只让合欢留下听候调遣。 不想萧玄前脚刚走,后脚乐人们又哭闹起来。 管事与合欢上前斥责,她们也不大理会。 这些乐人美人是与寻常的婢女不同,靠着皮相与技艺,是更娇养娇惯些,保不齐哪日就得了主子的眼,抬了身份,故不敢随便打骂。 沉鱼蹙了眉,手一抬,指间的薄竹片飞了出去,一缕青丝飘然落地。 有女子惊呼一声,瞪着眼珠望过来。 沉鱼冷模冷样:“谁再吵,就别怪我取她性命,我可不像你们郡王那般好脾气。” 她脾气是不好,可萧越的脾气更坏。 若是被他听到啼哭吵嚷声,只怕一个人都活不了。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6章 陷阱 丝弦起,美乐生。 萧越懒洋洋斜坐在主位,一手撑头,一手举杯饮酒,饮了一杯又一杯。 君唱臣和,萧越自是心情不错。 沉鱼垂眼坐在角落,默默瞧着,一如所料,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了。 剩下的乐人虽不出挑,但也尚能应付过去。 何况,醉酒之下,眼饧耳热,能看出什么,又能听出什么? 只要皇帝说好,谁还能说不好? 沉鱼又往主位上看一眼,萧越的酒量不差,可现下瞧着整个人晕晕沉沉,宴席已经过了大半,只要接下来不出差错,就无需再担心什么。 沉鱼正要收回视线,萧玄却往这边瞧过来。 许是这一眼,前面的董玉乔再度回过头。 “你刚刚为何迟迟不归?莫非偷偷约见什么人去了?那宣城郡公是你从前的主子,时不时地瞧你也就罢了,怎么南郡王也总往这边瞧?你混进我家,究竟是何目的?” 董玉乔凑近,警惕的目光牢牢锁着她。 这时,席面上的人,有不少都勾肩搭背,举杯说笑,董玉乔这么凑上来,并不显眼。 沉鱼视线越过董玉乔,往她身后的某一处看,闲闲道:“旁人有没有往这边瞧,我不知道,我只瞧见临川王总往这边瞧,你说这是为何?说起来,我方才去如厕,远远瞧见临川王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临川王妃啊......” “你——”董玉乔气恼,又恐引来旁人注意,咬牙忍下怒气,面上淡淡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完,已坐回原位。 沉鱼拈起茶杯,扬扬眉,却见有八名舞伎以袖遮面,翩然行至众人面前,边舞边歌: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 歌声婉转,舞姿翩迁。 沉鱼却是心头一凉,抬眉看过去,碰巧对上萧玄投来的目光,亦是面色凝重。 显然,他也发现这曲子的不妥之处。 晋永嘉五年,洛阳失陷。 多少年了,洛阳城一直被胡人占领。 新魏帝登基后,大梁还吃了一场败仗,今日宴席上却唱这曲子,必会惹得萧越不快。 原该是柳姬献艺,可柳姬忽然上吐下泻,无法上场,管事这才临时换了人,万没想到竟换了这个曲子。 看来这柳姬确实病得不寻常。 沉鱼再看萧越,原本醉眼迷离的人捏着酒杯蹙起了眉头,缓缓坐直了身子,就在他拍下酒杯起身的前一刻,萧玄猛地站起来。 “陛下。” 萧玄俯下身,打断了厅中歌舞。 醉酒调笑的众人也停下来,循声看去。 萧越眯起眼,阴恻恻地瞧他:“南郡王要说什么?” 萧玄垂首走上前,语气波澜不惊,“臣近来新学了首歌谣,想献与陛下。” 萧越微微一愣,扬眉笑了:“是吗?”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地看向萧玄,亦是来了兴趣。 “是,”萧玄温文尔雅地一笑,转头命人取七弦琴来。 他也不将琴置于案几上,抱在怀里就地而坐,手指拨过琴弦,唱了起来。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唱完一遍,有沛筑响起。 萧玄放下手中的七弦琴,站在厅前,和着沛筑的曲调,又唱了一遍。 先前单薄的歌声,像注入无限的力量。 声动梁尘,高唱入云。 众人的醉意被这歌声驱散,不由面面相觑,建康城内的世家贵族多喜爱绮靡华艳之音,如何在宴席上唱起这样的曲调来?这叫什么歌谣? 一曲作罢,有人鄙夷,有人不屑。 萧玄垂首:“臣献丑了。” 萧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皇帝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再做声。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待饮完一杯酒,萧越紧皱的眉头才一松,大笑着站起身。 “哈哈哈......有意思,南郡王可真有意思。” 众人被萧越笑得一头雾水,只静静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身侧静坐的江皇后,脸上却是全无笑意,望着萧越的眼神,欲言又止。 萧越看也不看江皇后,径自走到萧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郡王,你唱得不错,朕要嘉奖你,不过——”他话一顿,转而朝后厅看去,“那击筑的人亦不错,将方才击筑的人宣来,朕要一并奖赏你们。” 萧玄心一沉,“陛下——” “怎么?朕还见他不得吗?” 萧越敛了笑,一瞬不瞬地盯着萧玄。 屏风后。 感觉到逼近的气息,不等沉鱼出手,就被人擒住手腕,捂着嘴,从沛筑前拽起来。 她被强行拖到里间,后背抵上墙。 沉鱼瞪着眼睛想说话,奈何慕容熙将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只剩干瞪眼喘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明明是她被挟持,却是慕容熙面色铁青。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恨得咬牙切齿,声音却轻得几乎无声,“你就这么在意他的生死?” 沉鱼没法说话,只得瞪着他。 慕容熙低下头,嘴唇凑到沉鱼的耳边,恻恻道:“你越是如此,我越要他死。” 沉鱼一诧,抬眼怔怔看着他。 四目相对,慕容熙却是微微一笑,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幽幽的黑眸望进她的眼底:“你想问是不是我做的?” 他低低哼笑:“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沉鱼偏过头,闭起眼不看慕容熙。 慕容熙眯眼一笑,低低问:“他有没有碰过你这里?” 沉鱼疑惑睁开眼,不等弄明白,慕容熙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沉鱼抬脚就要踹过去,慕容熙的唇滑向她的颈侧,一边吻一边笑着问:“你是想叫所有人都瞧见我们在做什么?” 沉鱼偏过头,眸光一缩。 透过隔扇的镂花,可以看到萧越一行人已经走了进来,停在沛筑前。 是,只要她动作稍微大一点,或弄出点响声,必定会引得外间的人走进来。 届时所有人都会看到她和慕容熙在私会。 沉鱼咬了咬牙,闭起眼。 感受到慢慢撤回去的脚,慕容熙吻了吻沉鱼的耳朵,嘴唇动了动。 “对,你要乖一点。”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私会 沛筑旁的坐垫上空无一人。 萧越皱紧眉头。 “人呢?” 方才,他隐约瞥见有人影一晃而过,可再进来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宴会设在主殿,可这击筑之人却偏偏选在无人注意的后殿演奏。 萧越扫视一圈,了然一笑,挑眉看向一旁的萧玄:“南郡王,这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他说完,又往四下看,饶有兴味地找人。 “许是乐人胆怯,”萧玄勉强笑了笑,目光匆匆往不远处的帐幔那边扫一眼。 帐幔分明在轻轻摇晃。 萧玄低下头,迈出两步,走到萧越面前,不着痕迹的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陛下,或许乐人已经去了别处,不如您先回正殿,臣命人将乐人——” “不,还是这样有趣,朕要亲自将人找出来。” 萧越一摆手,笑着打断他,慢慢踱着步子。 萧玄悬着一颗心,紧紧跟着萧越。 萧越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南郡王,你跟着朕实在碍事——”忽地,他目光一定,指向不远处晃动的帐幔。 萧玄的心跌入谷底,暗暗咬紧牙关。 萧越拊掌笑了起来:“终究还是被朕找到了。” “陛下。” 他刚迈出一步,有人从主殿匆匆赶来。 萧越冷下脸:“皇后不在殿中坐着,来这里做什么?” 江皇后走近,挡在萧越面前,垂头道:“妾特来请陛下回席。” “你是不是非要扫朕的兴?” 萧越不耐烦,伸手一把拨开江皇后。 江皇后低着头,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幸而宫人眼疾手快,险险将她扶住。 江皇后尚未站直身子,萧越已往帐幔那边行去。 萧玄瞧一眼江皇后,忙跟上去。 “陛下。” 就在他出声阻拦的那一刻,萧越狠狠拽下抖动不停的帐幔。 帐幔像悬崖上泻下的瀑布,轰然落地,露出藏在瀑布后的女子。 江皇后心一提,回头看过去。 见到来人,女子俯身一拜。 “奴婢拜见陛下。” 望着眼前的女子,萧玄张着嘴,呆若木鸡。 萧越笑着往站在左右两边的人脸上瞧了瞧,重新看回女子,抬起她的下巴,歪着头,细细打量。 “方才就是你在击筑?” “是。” 女子垂着密密的睫毛,尖白的小脸红了红,羞涩胆怯,楚楚可怜。 萧越颔首,俯下头,皮笑肉不笑,“为何要藏起来?” 女子微微抬起眼,水眸闪闪:“妾蒲柳之姿,实在羞见天颜。” 萧越一愣,丢开手,摇头笑了起来。 女子也不畏惧,依旧红着脸瞧他。 萧越站直身子,脸上已经没了笑,蹙眉看着女子:“你竟敢直视龙颜,你不怕朕吗?” 女子眨了眨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地看他:“陛下是奴婢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奴婢为何要害怕陛下?” 萧越愣住,眯眼盯着面前的女子。 “大胆!” 见皇帝不说话,寺人冲着女子怒斥一声。 女子惊得一颤,水汪汪的眼睛微微泛红。 就在寺人准备上前拖人,萧越冷睨他一眼。 “退下。” 寺人只得垂头退至一边。 萧越兴味盎然地瞧着女子:“你喜欢朕?” “喜欢!”女子脱口而出,恍然忆起还有众人在场,羞得满面通红,咬着唇低下头。 萧越却是大笑起来,待笑够了,方停下,道:“朕也喜欢你。” 女子脸更红了,却抬起头,水眸染上艳色。 萧越笑了笑:“你愿意跟朕回宫吗?” “愿意!”女子重重点头。 萧越手一伸,将女子搂进怀里,偏头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也偏着头,“奴婢姓潘,名贞儿。” 萧越扬眉,“贞儿?” 潘贞儿点点头,认认真真道:“含章可贞,以时发也,或从王事,知光大也。” 萧越微微眯起眼,慢慢咀嚼着:“含章可贞,以时发也,含章可贞,以时发也......好好好,真想不到,你沛筑击得好,性子也好,就连这名儿也取得好。” 他旁若无人地揽着潘贞儿往外走,边走边道:“朕封你为淑妃,往后,你就是朕的潘淑妃。” “谢陛下!” 潘贞儿一喜,红着眼眶,颤声应道。 离开前,余光往隔扇后瞧。 江皇后拂开宫人搀扶的手,沉默一瞬,跟上皇帝的步子。 萧玄沉着眉,顿了顿,也跟去前殿。 不消片刻,后殿再不剩一人。 沉鱼望着空荡荡的后殿,狠狠推开伏在身上的人。 慕容熙身子微微一晃,往隔扇外看一眼,轻轻蹙起眉头,不无遗憾的低低一叹:“他们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沉鱼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要走。 慕容熙一把将人拽回身前,扣住她的后腰,垂眼瞧着露出的雪脯,细腻白净的皮肤上有一块醒目的伤疤,单是瞧着就觉得疼。 “还疼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声音很沉。 沉鱼睨一眼伤疤,拉起滑落衣裳,却被慕容熙重新抵住。 “还疼吗?” 慕容熙掀眸看她,嗓音微哑。 沉鱼偏过头,不看慕容熙,“你要逼我在这里同你动手——” 话未说完,沉鱼身子一颤,有温软的唇舌轻轻吻着她的伤疤。 沉鱼恨恨推慕容熙。 慕容熙抢先一步退开,低头瞧着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的人,重新将人抱住。 “我不是故意的。” “郡公还没玩够吗?”沉鱼不想再继续纠缠。 慕容熙松开一些,看她:“你说什么?” 沉鱼咬牙:“倘若不是潘少儿故意引开萧越,刚刚暴露人前的就是我们,郡公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与你衣冠不整的模样?” 慕容熙扬了扬唇角,好整以暇,“怎么,你怕了?” 沉鱼气恨地瞪着慕容熙。 “看见就看见,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慕容熙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仔细帮她整理衣衫,“何况,我也想尝尝这种偷偷与人私会的滋味儿,只是不知咱们的南郡王有没有看到,若是看到,心里又是何种感受?” 沉鱼一怔,甩开慕容熙的手:“你根本是故意的。” “是啊,是故意的。” 慕容熙抚上她的脸,不以为意地笑笑。 “当日他既能在我的府邸与你私下见面,今日我又为何不能在他的王府与你亲近?”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8章 见机 慕容熙已飘然离去。 沉鱼垂下眼,静站片刻,整理好衣衫,收拾好情绪,悄悄重回席面。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萧越与新册封的潘淑妃身上,又有合欢从旁掩饰,因此除了邻近的几人,旁人并没发现她离席。 沉鱼坐下身。 董玉乔身子朝后一靠,稍稍侧过脸来,掩唇讥笑:“你啊,只顾着赴桑中之约,殊不知错过一场好戏呢。” 说到桑中之约,董玉乔眼睛瞟向斜对面的慕容熙。 沉鱼低眉敛目。 她坐在角落,的确不显眼,可慕容熙不一样。 “旁人参宴都是饮酒作乐,唯独你不是,一门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董玉乔轻蔑睨她,“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想对董氏作恶使坏。” 不及沉鱼开口,周遭低呼一片。 两人转眸齐齐望去,先前一个唱《董娇饶》的美人被皇帝当胸刺了一剑,已倒在地上。 其他美人则匍匐在皇帝脚边,泪流不止,抱头求饶。 萧越提着被鲜血染红的长剑,漫不经心地指向其中一个美人,冷笑:“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 冷笑声中,长剑贯胸,鲜血喷涌而出,美人暴着眼珠,歪在一旁。 众人垂下头,悉数跪地。 既突然又血腥的一幕,吓得董玉乔面色发白,抖着身子,死死抓住沉鱼的手臂,恨不能与她换个位置,缩在人后。 不知是不是董玉乔拉扯的幅度太大,萧越挥剑的手一顿,扭头朝这边看过来,冷森森的一眼,令人寒入骨髓。 董玉乔垂下头,不敢再动。 可为时已晚。 沉鱼屏气凝神。 萧越却像是发现什么趣事儿,歪着头一笑,看一眼手中尚在滴血的长剑,迈开长腿,从软在脚边的美人身上跨过去,步履闲适的慢慢行来。 他拎着剑,在董桓面前停下。 “你,给朕抬起头。” 长剑直指过来,血珠从剑尖滴落。 厅中的众人尽数看了过来,好奇皇帝在说谁。 沉鱼瞧着地面上掉落的血迹,只得抬起头。 萧越漆黑的眼瞳盯着她,疑惑又惊讶。 “你是......沉鱼?你不跟着景和,为何会在这儿?” 他这边问完,转头朝慕容熙看去。 董桓直起身,解释道:“陛下,老臣已收沉鱼为义女。” “义女?” 萧越挑眉,吃了一惊。 董桓简单说了田庄救人的始末,道:“沉鱼有恩于老臣,老臣不忍看她委屈为奴,便将她收作义女。” “委屈?”萧越转眸看向慕容熙,唇边撩起一抹凉笑:“景和啊,你确实委屈了她。” 半嗔半喜的语气叫人捉摸不透。 沉鱼微微抬眸看一眼慕容熙,重新低下眼。 萧越将长剑一丢,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眯眼瞧她,忽地一笑,“董娇饶,董娇饶......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哈哈,有意思!” 沉鱼心头一颤,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越的手将她抓得很紧,“沉鱼,朕险些认不出你了。” 沉鱼本能想把人甩开,却不得不低下头,“是,奴婢也很久没见陛下,陛下还曾说要与奴婢比试一番箭术。” 沉鱼平静说完,明显感觉到抓她的手,微微一僵。 “是,朕险些忘了,朕是说过要与你比试的,”萧越笑了笑,眼里的喜悦与热情分明淡去,可手上仍是抓着她,“你的身手,很好。” 他嘴里夸赞她,语气却颇为遗憾。 沉鱼不看也知道,此刻厅中所有人都盯着她和皇帝。 她垂垂眼,语声平淡:“陛下谬赞。” 萧越摇头一笑:“朕是太子时,曾欲赐你玉首剑,你以出身卑微为由,拒不敢要。” 说着,他解下悬在腰间的玉首剑,放进沉鱼手中,“今日,朕说你受之无愧,看谁还敢有异议?” 沉鱼的手一沉,“陛下——” “你要抗旨?”萧越微微挑眉。 沉鱼摇头:“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就拿着,”萧越笑着瞧她,“是你帮朕捉耗虫的奖励。” 说罢,丢开手,不再看她。 沉鱼捧着玉首剑,“谢陛下。” 萧越扫一眼众人,一甩袖子,仰头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回宫!” 众人俯首恭送圣驾。 萧越一走,众人松了口气,同时,各种各样的目光朝她看过来。 那些之前议论她是不是死了的人,更是心虚地躲到一边,悄悄打量她。 董玉乔面色不定,低低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不简单。” 董桓什么话也没说,像无事发生一般,与身旁同僚谈笑自如。 沉鱼提着剑,面无表情。 厅中尚躺着几具尸体,宴席至此,俨然无法再继续,众人起身,纷纷告辞。 萧玄命人处理尸体,自己则含笑送客。 沉鱼跟着董桓离开。 萧玄将他们送至门口。 离开前,沉鱼望见慕容熙冰寒彻骨的眼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车帘放下,将人封闭在狭小的空间,晃晃荡荡中,犊车从南郡王府驶向董府。 独坐一间,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 沉鱼闭起眼,稍稍歇了片刻,才睁眼瞧着搁在一边的玉首剑。 可越瞧,越糊涂。 萧玄送他们离开时,有人匆匆来报,避开人,小声告诉萧玄,负责乐人的管事,已经畏罪自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是柳姬与几个乐人吃了脏东西,无奈之下,将准备好的《上云乐》换成公莫舞,谁知公莫舞莫名其妙变成了《董娇饶》。 为何偏偏是《董娇饶》? 回到正殿之前,她都以为是慕容熙所为。 可萧越对着慕容熙那半真半假的一句,足以说明,事情并不像表面瞧着这么简单。 可惜今日人多眼杂,不能滞留王府,查个究竟。 沉鱼瞧着玉首剑,想到了潘少儿。 到底是灵机一动,帮她解围,还是知悉内情,趁势而为? 这元凶首恶,又是什么目的? 沉鱼以手扶额,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却理不出头绪来。 董府门前,董玉乔急不可耐迈过门槛。 董桓不慌不忙,暗含审视的目光看一眼沉鱼,语气笃定。 “击筑之人,是你。” 沉鱼默然看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次日,有寺人从宫中带来赏赐。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9章 淑妃 沉鱼才送完寺人折返回来。 刚迈过门槛,府内众人迎上来道贺。 望着满堂赏赐之物,再想到寺人对沉鱼客客气气的模样,站在人后的董玉乔眸中划过一丝不悦。 刚刚宫里的寺人说,是奉潘淑妃之命。 御赐之物,她早已司空见惯,不觉稀奇,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董家有一日竟会因为一个低贱的女奴受到赏赐。 尤其是昨天萧越当众赏赐的那把玉首剑,真是匪夷所思。 早些时间,她也听人说过太子赠剑给宣城郡公的侍女,还以为萧越对这侍女有什么想法,谁知后来再不闻下文,只当萧越受封太子,赐剑之举,不过是一时兴起而为。 可昨日...... 董玉乔气闷,冷眼旁观,寻常人得了赏赐,谁不是喜笑颜开,她呢,依旧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傲气个什么劲儿? 先前府内众人都不把这个所谓的大女郎当回事,可这两日过后呢? 见董玉乔瞪着眼睛站在角落,脸色不好,朱砂怯怯问道:“女郎,您不去给大女郎道贺吗?” “什么大女郎?”董玉乔白朱砂一眼,转身出了前厅。 她把下巴一扬,轻咳一声,与沉鱼擦肩错过。 裴夫人瞧在眼里,并未多言,微笑对沉鱼道:“你能得至尊与淑妃赏识是好事,这些赏赐之物定要妥善保管。” 见到董桓从门外走进来,裴夫人极有眼色领着众人离开。 没了旁人,董桓才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他离得近,萧越当时分明已有纳沉鱼为妃之意,可不过转瞬,就改变了主意。 为何会改变主意? 董桓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 沉鱼眨眨眼,不明就里:“什么怎么回事?” 董桓皱眉。 沉鱼恍然明白过来:“董公应该知道我曾在城东住过一段时间,当时不是还打伤了你的人吗?总之,我就是在那认识了淑妃,她现在得了至尊恩宠,念及旧情,给我点赏赐,也不算什么吧。”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与董桓想知道的全然无关。 董桓心里生出不快,索性也不再兜圈子。 “你昨日为何要主动提起与至尊比箭一事?” 沉鱼装傻,不咸不淡道:“哦,是他自己说要与我比试,只是说完他好像也不记得了,你想啊,陪他捉耗虫都有彩头,我若赢了他,保不齐还别的赏赐呢。” 心知问不出个什么,董桓也不再追问。 “得了赏赐,需进宫谢恩,你从前也没少入宫,这些也不必我再多说。” 沉鱼垂下眼,乖顺点头:“董公放心。” 董桓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董桓一条腿跨过门槛,后脚还没抬起,沉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董公,为何要认我这个义女?” 董桓顿了下,转过身来,“不是告诉过你,我是你生父?” 沉鱼望着他:“那我母亲是谁?” 屋中静了一下。 董桓蹙眉:“这些你无需知道。” 董桓走了。 沉鱼面对着诸多赏赐之物,独自站在屋中。 董桓不信她。 同样,她也不信董桓。 他们都不会将真实的自己暴露给对方。 这算什么父女呢? 她甚至怀疑,昨日的事,与董桓有关。 毕竟,董桓的确曾计划将平安送进皇宫。 然而,这只是她的猜测,究竟怎么回事,只怕还得找机会问问萧玄,可查出来什么? 至于,为何主动提起射箭一事。 沉鱼低下头,抚上系在腰间的玉首剑。 或许,萧越昨天在宴席上一时头脑发晕,对她起了什么心思。 可萧越断不会忘了,她曾是慕容熙的侍卫,身手还不赖。 萧越性情多疑,怎么不会怀疑此事另有蹊跷,又怎么可能真将她这么危险的人放在身侧?那不相当于在头顶上悬了把臣子的佩剑? 萧越不傻。 若真要纳自己为妃,只怕他往后再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屋中静了许久。 婢女从门外探进来个脑袋。 “女郎?” 沉鱼醒过神,抬头看去:“进来吧,将这些东西都收好。” * 沉鱼掀起垂帘,往窗外瞧,庞大巍峨的宫殿越近,令人窒息的压迫与束缚感就越强。 道路两旁,鲜有行人,甚至连雀鸟都见不到几只。 沉鱼眺望远处,脑海中浮现的是从前。 那时入宫,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慕容熙身后, 今日独行,倒是头一回。 沉鱼放下垂帘,闭眼沉思,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董桓的义女,再想离开建康,是不是只与董桓扯上关系? 沉鱼心思微动,暗暗琢磨起来。 潘淑妃住在玉寿宫。 沉鱼下了车,有寺人领着她往玉寿宫去。 玉寿宫内,灯火辉煌,处处悬着绮绣飞仙帐,挂着玉制九子铃,秋风将殿中的熏香吹得四散。 沉鱼刚入殿,袅袅香气,扑面而来。 寺人将她带到正殿,便默默退下。 未几,有人拨开琉璃垂帘,赤足从内殿走出来,梳着高髻,穿着赤金的长裙。 “女郎。” 潘贞儿看到等候的沉鱼,闪着水眸,轻唤一声,冲她温柔笑道:“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沉鱼垂首见礼:“拜见淑妃。” 潘贞儿几步上前,忙忙将她扶起来,叹息一声:“女郎,你这是做什么?就算要拜,也是我该拜谢你。” 不待沉鱼回话,又问:“我送你的东西,你都喜欢吗?” 沉鱼低头道:“多谢淑妃赏赐。” 潘贞儿拉着她行去案几前,“女郎,这没有外人,你又何必与我这么见外呢?” 潘贞儿扶着沉鱼落座,再紧挨着沉鱼坐下。 她亲自沏了杯茶,塞进沉鱼手里,目光诚恳。 “女郎,若非你的帮助,我怎能有今天?” 说着,慢慢环视奢华的殿宇,大大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住进这样的宫殿,真的,就连做梦都不敢想,可是女郎,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潘贞儿的目光重新落在沉鱼脸上。 “女郎,是你跟我说,含章可贞,以时发也。” 沉鱼捧着茶杯,默不作声。 她跟萧玄说想学长笛,萧玄便让乐人日日来西厢吹奏,潘少儿就是那时找上她。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0章 探问 玉兰树下,乐人吹着竹笛。 沉鱼接过合欢送来的汤药。 潘少儿忽然径自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下,惊得所有人不知所措。 沉鱼有些意外。 刚刚她就瞧见潘少儿一直在廊下徘徊,她还以为潘少儿是受笛声的吸引,谁想竟是来找她的。 “你这是做什么?” 沉鱼将药碗搁在一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潘少儿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攥着衣摆,汪汪的大眼望着她。 “女郎,奴婢有事想求你。” “你起来说就是了。” “不,女郎,你先听我说。” 潘少儿垂下头,瓮声瓮气。 “奴婢出身低下,从小过的是衣不遮身、食不糊口的日子,现今入了南郡王府,已是得天垂怜。奴婢不奢望能像竹吟轩的乐人们一样才艺卓绝,只求能有一技傍身,不再受人耻笑。” 她抬起头,泛红的眼里满是恳求与不甘。 沉鱼明白了,潘少儿是不想当一个粗使婢女。 “这是南郡王府,你若有什么想法,可向大王言明。” 潘少儿摇头:“不,大王是男子,他不会明白,可奴婢知道女郎不一样,女郎会明白。” “明白什么?”沉鱼更懵了。 潘少儿定定望着她:“女郎,我要是没猜错,吕大志是你打残的吧?” 吕大志是潘少儿的继父。 沉鱼没说话,可合欢与乐人们都惊讶地看过来。 潘少儿颤声道:“这么多年,我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知道,可也因为都知道,他们笑话我,嫌弃我,挖苦我,甚至还有人趁机——” 她噙着眼泪,咬了咬唇,“这么多街坊邻里,只有傅小郎肯帮我,也从不拿怪异的眼神看我,直到后来,女郎你来了,你和傅小郎一样,没有瞧不起我,也没有嘲笑我,反而暗中帮我打残了吕大志,我这才得以解脱。” 沉鱼没作声。 吕大志这事,她做的非常隐蔽,就连萧玄与周如锦,她都没说。 所有人都以为吕大志在外面欠了赌债,才会被人砍伤。 没想到竟让潘少儿瞧出来。 见沉鱼闭口不言,潘少儿收了收眼泪,语气坚定。 “我知道在他们看来,我当了郡王府的粗使婢女就该知足,可我不想永远靠着乞求别人过活,我也想有一技之长傍身。女郎,你见多识广,一定会明白我!” ...... 许是因为那目光太过灼人,沉鱼点头应了。 乐人再来西厢,潘少儿也会来。 也是那段日子近距离相处,沉鱼才知道,少儿之所以叫少儿,是因为不管生父也好,继父也罢,都觉膝下无子,以是为恨,始终想求一个儿子。 秋风阵阵,将玉寿宫内的九子铃吹得叮当作响。 潘贞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她将杯盏捧在手心,垂着眼,却不饮,慢慢红了眼圈。 “含章可贞,以时发也。贞儿这个名字是女郎为我取的,我知道这名字蕴含着女郎对我的祝愿和鼓励,事实上,我也的确因为女郎,人生发生了转变。” 潘贞儿摇头一叹,看着沉鱼道:“女郎,旁人不知,可我心里清楚,不管是击筑,还是这个名字......总之,这淑妃的位置,本不属于我,而属于女郎。” “不,淑妃——” “女郎,你别急着打断我,”潘贞儿抢先道:“我虽是有心帮你解围,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我自己,我看到你躲起来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或许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时机。” 沉鱼没说话。 慕容熙出现,不算太意外。 可潘贞儿出现,完全是意料之外。 潘贞儿语带自嘲:“女郎,你不知道吧,要不是知道是你,换成别人,我都没胆子冒名顶替。” 沉鱼讶然:“为何?” 潘贞儿摇头一笑:“乐人们每日都来西厢教你吹笛,可女郎从来只让她们吹奏,自己却从不尝试,这是为何?乐人们私下抱怨,你明明听到,却置之不理,又是为何?还有,大王每回学了新曲来给你弹奏,你总是欲言又止,这又是为何?” 沉鱼嘴角一抽,暗暗吃惊。 潘贞儿失笑:“女郎,你跟我不一样,我从小只学会一样本领,那就是察言观色。” 她面上虽笑着,却瞧着十分酸楚。 沉鱼默默一叹。 潘贞儿扬扬唇,道:“女郎,我先前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大家女郎,只会对我们这样的人鄙夷不屑,可你若不是大家女郎,又为何什么都会?最奇怪的是,还不想让旁人知晓?” 沉鱼低一低眼,想到了慕容熙。 慕容熙跟她说,学而为己,自得其乐。 那时,她对慕容熙的话深信不疑,藏而不露,只因悦人不如悦己。 现在呢? 真是为了让她自得其乐,还是为了更好控制她? 沉鱼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只听得潘贞儿道:“直到我知悉你的身份,见到那个我只在街头听人说过的乌园公子,我才明白过来。” 她微微一叹:“也正因为想明白,我才敢冒名顶替,我想你应是不屑留在皇宫,不然,你早入宫了。可不管你愿不愿意,确实是我冒领了属于你的头衔,如果你后悔了,想要回这个头衔,我也可以选个时机向至尊建议,让你也入宫为——” “淑妃,至尊金口玉言,何来冒领之说?” 沉鱼语气平和,态度却确切不移。 潘贞儿抿了抿唇,眨着水汪汪的眸子瞧她,“女郎,你真的不愿意吗?我瞧至尊很喜欢你,不如你也入宫陪王伴驾?我想即便咱们一起服侍至尊,应该也会相处融洽,不存在勾心斗角,何况,我并不会击筑,你若是入了宫,我还可以向你请教。” “淑妃记错了,会击筑的人一直是淑妃,不是我。” 沉鱼目光不瞬,静静看着潘贞儿。 潘贞儿把杯盏一放,不无遗憾地垂眸叹气:“也罢,女郎若是改变主意,可随时入宫来找我。” 说完,也不再多言。 沉鱼适时告退。 许是知道她一向寡言少语,潘贞儿也不再留她。 走时,潘贞儿将腕上的一串红珊瑚手串脱下来,套在她的手腕上。 甬道上,沉鱼由先前的寺人领着出宫,瞧见迎面走来的萧玄。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难猜 有寺人在场,萧玄走近后,沉鱼向他行了一礼,言语之间,客气又疏离。 萧玄也一副与她不熟的模样,几番拐弯抹角的问候后,才试探地问她进宫的原因。 “女郎刚从玉寿宫出来?” “是。”沉鱼颔首。 碍于寺人在旁,两人也不好再说,短暂眼神交流后,便匆匆作别。 谁想与萧玄分开没多久,有宫人小跑着追上来。 “女郎请留步。” 听到宫人的喊声,沉鱼与寺人一并停下。 宫人缓了缓气息,自报家门:“奴婢是皇后身边的宫人,请问女郎是唤沉鱼吗?” “正是。”沉鱼点头。 宫人直言道:“皇后殿下唤你前去问话。” 听是皇后传人,寺人无法阻拦,可想到自己又奉淑妃之命将人送出宫门,倘若中间再发生什么变故,又如何交差? 见寺人露出为难之色,宫人面上不悦:“皇后殿下要宣见什么人,难不成还得经过淑妃同意吗?” 寺人略显尴尬:“不,小的不敢,小的绝无此意。” 宫人也不理睬,睨他一眼,道:“皇后殿下与女郎是旧识,你只管如实告诉淑妃就是了。” “是。”寺人俯下身,行礼告退。 寺人走远了,要拐去玉寿宫时,才小心回头看一眼。 宫人轻哼一声,领着沉鱼往另一条路上行去。 沉鱼正琢磨着皇后为何要见她,宫人偏头瞧她一眼。 “女郎不必不安,待皇后问完话,奴婢会送您出宫。” 说完,再不看她。 她从前是经常跟着慕容熙入宫,可与皇后并无交情,印象最深的还是那次,萧越拽她去捉耗虫,皇后有意无意盯着她瞧。 除了嫌她陪着皇帝玩物丧志,实在碍眼,她再想不出皇后打量她的原因。 至于现在唤她去问话,总不会是皇后昨日在席间瞧出什么了吧? 沉鱼思索一番,仍是猜不透,只稳下心神,默默走着。 宫人没将她领去宫殿,而是来到御花园。 皇后抱着一个稚子,在花池边喂鱼。 向来端庄稳重的皇后,竟不顾形象,笑着蹲在地上,拉着稚子的手往水池里投点心渣,引得水中锦鲤挤在一处,争抢食物。 稚子脸蛋圆嘟嘟的,长得乖巧可爱。 他歪着头看着皇后,奶声奶气地说话。 由于吐字不清,沉鱼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瞧这情形,应是与池中肥大的锦鲤有关。 这稚子就是太子。 太子并非皇后所出,生母是已身故的邓淑仪。 沉鱼垂首行礼:“沉鱼拜见皇后、太子。” 皇后看她一眼,“不必多礼,起身吧。” 沉鱼道:“谢殿下。” “沉......鱼,鱼?”太子转过头,眨巴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瞧过来,懵懵懂懂念着她的名字。 皇后瞧着太子宠溺一笑,扶着他小心站好,又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将软软的小手交给乳母,才站起身对沉鱼道。 “咱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吧。” “是。” 沉鱼跟着皇后走到小亭。 待皇后坐定,沉鱼方落座。 不远处,乳母与宫人带着太子在菊花坛旁嬉戏,叽叽咯咯的笑声,稚嫩纯真。 沉鱼忍不住往花坛多瞧几眼。 宫人躬身奉上茶点。 沉鱼道谢。 皇后端起茶饮一口,瞧她:“唤你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瞧见你从玉寿宫出来,便想与你说说话。” “是。”沉鱼双手置于膝上,很是恭顺。 皇后放下杯盏,往花坛那边看一眼。 “我瞧你似乎很喜欢小孩,宣城郡公的嗣子若是没有夭折,也该有半岁了吧?” 想过皇后会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有关那个嗣子。 她是不喜欢那个孩子,可也从没想过要他死。 沉鱼垂下眼帘,勉强道:“是。” 皇后收回视线,瞧着沉鱼,嗓音轻缓:“我听说嗣子夭折,郡公夫人伤心欲绝,整日缠绵病榻,后来又被叛军刺客刺伤,如今已经是弥留之际。” 沉鱼抬起眼,眸中难掩意外。 关于邓妘的消息,她无从得知。 皇后瞧她一眼,又道:“旁人都说宣城郡公以身体抱恙为由辞去卫尉卿一职,不过是幌子,实则是因为嗣子夭折、爱妻重病,才顿觉心灰意冷,你觉得呢?” 沉鱼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已经离开郡公府太久,慕容熙究竟为何要请辞,她也不清楚。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百日宴那天,慕容熙要将她锁起来的模样,她记得很清楚。 可是昨天,慕容熙又—— 沉鱼忍下胸口的撕裂感,不想再想慕容熙,淡淡道:“嗣子夭折,夫人病重,郡公应是悲不自胜。” 皇后不置一词,“为何要离开郡公府?” 沉鱼正准备搬出董桓那一套说辞,怎料皇后浅淡一笑:“别跟我说什么救命之恩,据我所知,你救董桓是去年的事,怎么到今年才想起要报这救命之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沉鱼委实没想到皇后竟知道这么清楚。 见她不知如何解释,皇后笑笑,“我只是好奇问问,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无心要勉强你。” 皇后转眸又看向花坛那边,目光紧随被众人看护在中间的太子。 “你跟着郡公这么久,耳濡目染的,会的东西应是不少吧?” 沉鱼一顿。 慕容熙虽辞去卫尉卿,却仍是太子少师,日常负责教授太子学识。 皇后应少不得要见慕容熙。 忽然这么一问,是什么意思呢? 沉鱼低下头:“沉鱼愚笨,除了一身蛮劲,没什么能拿得出手。” 皇后蹙着眉,打量了她一会儿,“你若真愚笨,宣城郡公又岂会将你留在身边那么久?” 皇后说话,句句温柔,可每一句温柔之后,似乎掩着应有的棱角。 沉鱼语塞。 皇后却并不在意,只道:“当日,我有意让你入宫伴驾,想着你心思纯良,与至尊也算自小相识,或能规劝至尊一二,于是,我去找了宣城郡公,想问问他的意思。” 沉鱼一怔,惊讶看向皇后。 她竟从未听慕容熙提起。 不过,就算慕容熙不说,她也知道,慕容熙一定会跟皇后说,这个沉鱼粗手笨脚,莽莽撞撞,他自己留在身边都不放心,如何敢再送去祸害别人? 关于慕容熙到底说了什么,皇后并未对她言明,转而又问起她的身世。 沉鱼用惯用的说辞敷衍过去,皇后也没有深问。 一番闲聊下来,似乎真如皇后所说,找她来,的确没什么特别的。 只有临了,皇后对她淡淡说了一句,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入宫。 那眼神与语气,又有些不同。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恶语 晓月馆。 婢女们捧着几套颜色鲜亮的裙裳候在一旁,这些裙裳皆是眼下建康城内最时兴的样式,数十名缝人连着不眠不休才赶制而成,为得就是今日穿出去见人。 婢女们候了许久,仍不见坐在镜前梳妆的人说话,心里老大不高兴,眸中也渐渐露出嫌恶之色。 从前也不过和她们一样为奴为婢,现在翻了个身,便开始拿腔拿调、故作姿态,亏得从前还真以为她是沧海遗珠。 婢女们的表情,珊瑚尽收眼底,对眼睑泛着淡青,精神也萎靡不振的人说道: “女郎,今天是夫人的好日子,不管您的喜好如何,总归打扮得艳丽些,方显得喜庆。” 沉鱼打了个哈欠,随口道:“行,你看着办吧。” 昨晚,她做了一夜的怪梦,天不亮就被珊瑚唤醒,按坐到此处也有一个时辰了。 反正也不出门,随便怎么折腾,也省得她们偷偷去裴夫人跟前告状。 每回她们告完状,裴夫人总要传唤她,对她温柔地说许多话。 刚住进晓月馆,婢女们对她还算客气恭敬,自打知晓她曾经也是个婢女,说话的态度和从前一样,但瞥来的眼神明显变了。 沉鱼想到了春若。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慕容熙有没有再为难她。 思及此处,沉鱼再没半点涂脂抹粉的耐心。 “珊瑚,就这样吧。” 沉鱼对着镜子照了照,不禁皱起眉头。 转头再看送来的裙裳,洛神珠、珊瑚赫、落霞红......一眼望过去,红艳艳的一片,又有什么区别? 沉鱼随手指了件角落里颜色最浅的一件。 “就它吧。” 筵席设在流光榭,秋风吹来的不知是院中的桂花香,还是女眷们的脂粉香。 岸边的枫叶红如烈焰,偶尔飘下一两片来,落进只剩残荷的池塘。 沉鱼才过月洞门,便听得流光榭内响起的欢声笑语。 待踏进门,满目丽影,最为醒目的不是坐于主位的裴夫人,而是陪坐在她身侧的董玉乔,丰容靓饰、月貌花庞。 裴夫人平时就极为讲究,今日作为寿星,又有众多女眷在场,亦是衣冠齐楚、高贵端庄。 见到沉鱼,裴夫人笑着瞧过来,温柔又可亲。 “你来了,方才我还与几位夫人说起你呢,还不快来拜见。” 裴夫人一说,原本谈笑的贵妇们都停下谈笑,扭头瞧过来。 这一瞧,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沉鱼悔之晚矣。 寿辰前,董桓问裴夫人寿宴有什么安排,裴夫人回答说不想大操大办,只邀请几个关系亲近的上门小坐。 望着满堂翠绕珠围的生面孔,沉鱼眼皮微颤,这就是裴夫人口中几个关系亲近的? 这种全是女眷的场面,她是头一次见,也是头一次参与。 沉鱼硬着头皮,在一众贵妇的注视下走上前。 先是奉上准备好的寿礼,说几句恭贺的话,才按照裴夫人的要求,依次拜见各位夫人。 这一圈拜完,记住的人没两个。 拜见完长辈,沉鱼跟着婢女走去席面末尾的位置坐好。 裴夫人与董桓育有二子一女,余下的五子三女则为几个姬妾所出。 不管裴夫人所出,还是姬妾所出,都是董桓的血脉,唯独一个她,所谓的义女,格格不入。 随着贵妇们重新开始说笑,打量的目光也渐渐从她身上移开。 裴夫人寿辰,自然说得都是恭维奉承裴夫人的好听话,顺便再夸赞董玉乔几句。 董玉乔也不负所望,游刃有余,进退得当。 沉鱼插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插话,便静坐一隅,听一众贵妇闲谈,有高谈阔论,也有窃窃私语。 慢慢的,沉鱼眼皮困乏起来。 “你瞧,裴夫人的寿辰,她晚来不说,还打扮得如此冶艳,是存心来抢风头的吧,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谁说不是呢,估计是进了董家,便想与董玉乔一较高低吧。”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也配与人家正经女郎攀比?” “说着也怪,董公好端端的认什么义女?” “明着说是义女,谁知背地是什么,只怕是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 “我听闻正因为她狐媚,整日痴缠宣城郡公,这才把郡公夫人气病了,嗣子死后,郡公夫人寻死觅活,还扬言要闹到至尊面前,郡公无奈之下只好将她送人,好像送的就是南郡王,郡公本意将她养在外面,谁想南郡王有拉拢董公之心,这才将她转送给董公。”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日宴席上她与南郡王眉来眼去。” “我看不止吧,至尊不是也对她另眼看待吗,不然又怎会几次三番赏赐她?” “我就说嘛,即便是我府上的婢女,又有谁像她一样,成日在男人圈里打转,原来竟是个暗娼。” “这么说来,兴许过段日子,董公又会将她送给旁人。” “哪还需要过段日子,你不知道吗?近来求娶董玉乔的都被董公拒之门外,说什么这义女年长于阿乔,要考虑也先考虑这义女的婚事。” “什么?她这样的身份,谁会娶?” “说娶只是听着好听,什么意思旁人也不傻。” “说得也是。” “啊!” 滚烫的茶水从头顶浇下来,淋花妆容,浇湿衣裙,更烫得人皮开肉绽。 廷尉监的夫人刘氏瞪大眼睛,满目震惊,待惊醒过来发生了什么,叫得是撕心裂肺。 沉鱼站在刘氏面前,任由手中的茶壶将人浇个透。 “你的舌头若没旁的用处,不如割了吧。” 冷眉冷眼的模样,生生叫人打了个冷颤。 水榭之中的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啊,疼,疼死我了!来人!快来人!你好大的胆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刘氏哀嚎不止,暴跳如雷。 “快来人!快将她给我绑起来!” 婢女仆妇围上来,威慑于那冷厉的眼神,不敢上前。 “沉鱼!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住手!赶快给刘夫人赔礼道歉!” 怒斥之声在主座上响起,裴夫人面色铁青站起来。 沉鱼看也不看她:“道歉?我为何要给她道歉?”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威吓 “你——” 被人这样顶撞与无视,裴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空茶壶被猛地一摔,碎在地上,裂成几瓣,刺耳的声音,惊得众人一颤。 沉鱼一把捏住刘氏的咽喉。 “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东西,而你,我可以把你变成东西。” 对上阴鸷冷酷的目光,刘氏愣住,顾不上喊疼,也顾不上喊人,腿软得站也站不住,屁股直往地下坠。 前一刻还笑声满堂的贵妇们,眼下齐齐失声了似的,呆呆傻傻地看着。 尤其是刚刚同刘氏一起搬弄是非的几个,惨白着面孔,手脚并用,悄悄往两边爬,生怕下一刻,那被揪住的人变成自己。 好好的寿宴搞成这样,裴夫人气急败坏。 “来人,将她给我押下去,家法处置!” “家法?”沉鱼这才将头转过去,冷冷睨她,“哪门子家法?你以为你是谁?” 被人这样抢白,裴夫人怔在原地,瞪着沉鱼说不出话。 董玉乔再不顾形象,咬牙冲上前,怒目圆瞪:“你是不是疯了!竟敢对母亲这样说话!” 沉鱼凉凉一笑:“我若不疯,岂不是谁都能来踩我两脚?” “拿下!拿下!给我拿下!!” 裴夫人怒指着沉鱼,几乎要昏厥,气得浑身都在抖。 府中护院听到动静,手持棍棒涌进水榭。 女眷们像见到救星一般,逃也似的躲到边边角角。 裴夫人与董玉乔也被人护在身后。 刘氏张着嘴想呼救,却又不敢发出一声,只得瞪着两个眼睛,泪珠簌簌而下,惧怕之下,又觉颜面尽失。 现下见到救兵,少了恐惧,壮着胆子喝道:“你这贱婢,如果不想死,就快点放开我!” 沉鱼扬眉:“你若给我赔礼道歉,那我倒是可以放开你!” “你,你个贱婢!想让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做梦!” 众人面前,刘氏哪肯答应,嘴硬道。 护院们在裴夫人的怒喊下,一窝蜂涌上来。 沉鱼也不再废话,拽着刘氏的衣襟,一面将她当做肉盾,一面与护院们打了起来。 顿时,满屋子只听得刘氏哇哇的惨叫和棍棒落下的响声。 “住手,住手,快住手......” 不过几个来回,刘氏的嘴角已溢出鲜血,瞧着马上就要断气。 裴夫人生怕刘氏死在府上,无奈之下,高喝一声。 “住手!” 护院们只得退到一边。 见护院也奈何不了沉鱼,裴夫人咬牙切齿,“你到底要做什么?!” “让她们给我赔罪。”沉鱼睨一眼手中的人,再转眸看过去,目光从刚刚那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我说的是谁,你们心知肚明。” 那几人缩在人后不敢吱声。 倒是刘氏闭着眼,声若蚊叫。 “放,放了我吧,我,我给你赔不是......我再也不会道,道听途说......无事生非。” 道听途说? 沉鱼蹙了蹙眉,见刘氏服软认错,便松开了手。 刘氏如一摊软肉,无力趴着。 沉鱼不再理会她,纵身一跃,跳到一个试图趁乱逃走的妇人面前。 “到你了。” “你——” 贵妇人一惊,脸色刷白。 见状,裴夫人气愤填膺。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有没王法?你是不是以为天底下就没人能治得了你?!” 她转头让人立刻去找董桓。 沉鱼无动于衷,只盯着手上的人:“方才你骂我是暗娼,对吗?” “你,你......”贵妇哆哆嗦嗦,眼睛直往旁边瞟,只期盼有人来救她。 沉鱼语气淡淡:“我什么?” “我......”眼见无人上前,再看半死不活的刘氏,贵妇一咬牙,“是我胡说八道,是我口无遮拦,还请你原谅我。” “好。” 沉鱼丢开人,扭头再看另一个。 不等她上前,有人满面怒容。 “裴夫人!我等好意上门道贺,却不想被这样一个低贱的女奴如此羞辱,这便是你们董氏的待客之道吗?明日定要联合参你们董氏一本!” 话音落下,众人愤愤不平,不再像先前躲在角落,挺起胸脯,站直身子,同仇敌忾。 是,今日上门道贺者,皆是朝中权贵的女眷,其中还有受封的外命妇。 董玉乔慌了,生怕事情越闹越大,无法收场,紧紧抓上裴夫人的手臂。 “母亲?” 裴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再看向沉鱼,狠声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护院们再度冲上去,扬起的棍棒却顿住。 就见沉鱼旁若无人,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玉首剑。 “我无意伤及无辜,更不想取你们性命,我不过是想让在背后诋毁我的人,向我赔个不是,可你们如果非要逼我,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众人一惊,董玉乔却是最先反应过来。 “你别疯了!这是御赐之物,你敢溅上血吗?若是弄脏御赐之物,你死了不要紧,别连累我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沉鱼微微抬眉,声音平平静静:“你可看清了,至尊赐我的是玉首剑,不是旁的饰物,你们要是谁心里有疑惑,尽可以与我一道去问问至尊,看能不能用这把玉首剑来杀人?” 问? 谁敢去问? 那日南郡王府宴席上的情景历历在目,皇帝赐玉首剑之前,正拎着长剑杀人。 方才还同仇敌忾的贵妇们,再次闭口不言。 沉鱼放下玉首剑,眼神平和:“刚才背后诋毁我的,还有谁?” 心知此事没个结果,她会不依不饶,一直纠缠下去。 有贵妇心生不满,开始怨怪背后嚼舌之人。 在低声的议论中,有人不情不愿站出来,闷声闷气地赔一声不是。 左不过四个人,三个人都低了头,另一个也没必要再坚持,只是梗着脖子,仍有些不服气。 “是我们信口开河,对不住了。” “以后若是管不住舌头,我会替你们保管。” 眼下她们既已低头,沉鱼也不想再纠缠,冷冷说完,收起玉首剑。 “你们请便,我先走了。” 说罢,撩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迈出水榭,留一众人面面相觑。 经过红枫树时,有落叶飘下来。 沉鱼伸手接住。 这下,说什么也得走了。 虽说她现在所言所行与慕容熙、萧玄无关,但与董桓息息相关。 她倒不是怕影响董桓,而是董桓不会放过她。 孑然一身,死与不死,原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现在,她还不想死。 沉鱼回到晓月馆,屁股还没坐定,董桓就从门外冲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 明显,怒不可遏。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嗔怨 屋中人噤若寒蝉。 “都给我下去!” 中气十足的一声,婢女们垂头白脸退去门外。 再看怀抱琵琶坐在窗边的人,娴静若水,悠然自得,全没有捅了娄子后的慌乱不安。 董桓越气了。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惹麻烦?”沉鱼仰起脸,神情困惑,“董公弄错了吧,她们恶语伤人在先,怎么反倒成了我惹麻烦?” 董桓沉下声:“你将众女眷得罪了个遍,不就意味着我将众臣得罪了个遍?” 沉鱼放下琵琶,不以为然,慢吞吞站起身,“他们出言不逊,尚不怕得罪你,你又何必怕得罪他们?” 董桓眉头紧锁:“即便他们出言不逊,那也不该在席间动手!” “不该?为何不该?他们尚坐在你的府中,都能当着我的面,编排我、诋毁你,背后还不知怎样的肆无忌惮呢?这种情况下,我一没聋二没瞎,为何不能给她们点教训?” “教训?”董桓别开脸,闭眼气哼:“你这是给她们教训,还是给我教训!” 沉鱼无奈一叹:“我早说过自知身份卑贱,难登大雅之堂,不配为董公之女,认父一事就该作罢,可你——” “够了,”董桓冷着脸:“我看你分明是成心给我添堵惹事,好让我把你赶出去,是吗?” 沉鱼不答,只盯着董桓。 董桓眼中的怒火一寸一寸熄灭,表情严肃,“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把你赶出去,而不是......” 沉鱼失笑:“不是什么,不是杀了我吗?” 董桓没说话。 沉默即默认。 沉鱼点了点头,心平气定道:“可董公也别忘了,我不是平安。” 董桓眼眸微眯,脸色阴沉下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沉鱼摇头:“不,我只是保护自己。” 董桓定定看了沉鱼片刻。 她跟着慕容熙那么久,从来都是低眉下首、恭顺谦卑,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张扬跋扈的行为? 董桓叹了口气,瞧一眼沉鱼,自行落座。 “我原想为你择一门亲事,可今天这么一闹,他们不要你命都算好的,谁家还会让你进门?” 见董桓坐下,沉鱼也坐下,拿过一旁的琵琶,低头调音。 “谁说我一定要进谁家的门了?” 董桓拎茶壶的手一顿,抬眸瞧她:“莫非你还想着回宣城郡公府?” 琴弦铮的一声,沉鱼一顿,抬起头:“谁说我要回去!” 董桓笑笑,不再看她,沏上一杯茶,自饮。 “即便那邓氏真的亡故,就凭你从前女奴的身份,慕容熙也不会让你坐郡公夫人的位置。” 他略一停,直言不讳:“其实,不单是他慕容熙,但凡世家大族的子弟都不会娶你为妻,就算是贵妾也不可能,除非——他肯抛下家族与前途,做一个普通庶民,与你一起离开建康。” 这话直白刺耳,却真实。 豪门子弟的正妻通常都是门户相当的世家女郎,就算贵妾,也是正经出身的女子。 沉鱼紧紧攥着琴轴。 当日,不管是温媪也好,还是她自己也罢,都曾求慕容熙给她一个身份,可慕容熙除了应允她诞下子嗣,再什么也没答应。 即便郡公府内所有人都知道她与慕容熙有肌肤之亲,她也只是一个婢女。 纵然她能够孕育子嗣,生下慕容熙的孩子,那孩子也只会称邓妘为母亲...... 这些,她以前不知道吗? 不,她是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沉鱼无可辩驳。 董桓垂眸饮了口茶,自顾自说着:“或者,我试试让他抬你做个贵妾,也不是不行。” “不必了。” 沉鱼撂下琵琶。 董桓似乎瞧不见那眸中的怨怒,轻轻颔首:“我想也是,你既不愿回去当妾、当女奴,又不能给大家郎君做正妻,或许进宫还真是条出路,到底这天下,谁能像至尊一样,可以无视一切?” 沉鱼冷冷看他。 董桓面不改色,“你无需顾忌潘氏,她眼下虽得宠,可只要你——” “董公好算计,认女就为送进宫?” 沉鱼忍无可忍。 董桓不慌不忙道:“寻女之初,我是有这个打算,可经过平安一事,我静心细想,实在不必那么做,至于你——” 他一笑,坦言道:“今日,我也不想瞒你,知晓你是击筑之人,才叫我打定了主意。” 沉鱼讽道:“不过击筑而已,你以为至尊真喜欢沛筑?” 董桓满不在意,“我何时说他喜欢沛筑?” 沉鱼瞪着他:“那是为何?” 董桓抿一口茶,答非所问:“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抛开别的不谈,这慕容熙倒是比他爹有趣得多。” 他撂下杯盏,一甩袖子,站起身。 “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晓月馆静思己过。而我,还得去解决你给我惹的麻烦。” 眼看董桓要迈出门,沉鱼斩钉截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会进宫,你死了这条心吧。” 董桓驻足,回头瞧她:“倘若你实在不愿进宫,我不会逼你,但你毁了夫人的寿宴,我也不能再留你。为今,只能尽快选一户人家,把你嫁过去,是高门妾室,还是柴门妻室,我须得斟酌两日,你不如也想想清楚。” 因为毁了裴夫人的寿宴,她便不能再留在董府? 那沉江而死的谢琬算个什么?! 因为孤女出身,她只能给人为婢为妾,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她是恨谢琬! 但她更恨董桓! 她本想一走了之,谢琬也好,董桓也好,还是别的谁也好,她都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瓜葛,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可他们一个个,偏将她困在这儿。 他们千方百计困住她,却又切切实实嫌弃她。 高高在上的施舍与恩赐,还要她感恩戴德、惟命是从。 广袖之下,沉鱼缓缓攥紧手掌,面上无波无澜。 “董公与夫人还真是伉俪情深呢。” 董桓只在门内站了站,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静思己过,不是说说而已。 晓月馆的门上落了锁,屋里屋外,彻底安静下来。 不仅管事仆妇走了,就连负责梳头点妆的珊瑚也走了。 每天,看守将餐食放在门内,大门便会重新上锁。 一天两顿的餐食,想要活命,不吃也得吃。 饭是冷的,水是冷的,屋子也是冷的。 日复一日,空气里已能感受到风雪欲来的寒意,身上盖的还是初秋时的薄衾被。 暖了一个春夏的手脚,在这秋末冬初的时节,又再度变得冰冷。 趁看守不备,沉鱼会在晓月馆内四处查看,方便伺机逃走。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出走 未时过后,灰蒙蒙的天,洒下的细雨如织。 瑶盘被匆匆丢在地上,碗中的餐食洒出来一些,门扇砰的朝外一关,在两名看守的低声抱怨中,铜锁重新落下。 每逢这个时候,也到了放饭的时间。 今天又下着雨,怨不得他们急躁。 沉鱼往那溅出来得饭菜看一眼,不出意外的话,是馊的。 一日两顿馊饭已经不错了。 搞砸寿宴,害裴夫人在众贵妇面前丢尽脸面,裴夫人杀了她的心都有,没投毒下药都已是网开一面,送点馊饭来又算个什么? 沉鱼顶着落雨,朝墙边的几株夹竹桃走去,身上穿的还是那晚来时的麻布裙。 这个时辰,这个天气,守卫较平时松弛许多,最适合逾墙而走。 事实也的确如此,沉鱼顺利避开守卫,站在董府外的一条僻静巷道。 她想过了,也不必等天黑,就趁着这个时候混出城。 沉鱼加快步伐,向都是低矮屋舍的东街而行。 街头巷尾,有人撑着伞小跑,有人披着蓑衣推着小车,可不管路人,还是车马,皆是行色仓皇。 行至东街,身上的麻布衫已被打湿,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 沉鱼越觉得冷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又搓了搓僵冷的手指。 哗啦一声,有什么碎在路边,接着,有人扯着嗓子争吵,叫嚷着让人赔钱。 往日好奇要围上去的行人,此刻也只是匆匆一瞥,便冒着雨幕继续赶路。 沉鱼却是愣住。 那个同男子拉扯争吵的人,不是周如锦吗? 沉鱼犹豫一下,还是转头往东街走。 才走出两步,有人在身后试探着喊她。 沉鱼低下头,如何都没想到竟会碰到周如锦。 “......沉鱼?”周如锦撑伞追上来,看清人脸,惊讶道:“沉鱼,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她的高嗓门,引得路人往这边看。 沉鱼背过身站着。 周如锦自觉放低嗓门,手中的伞也移向沉鱼,奇怪问:“你作何这身打扮?出门竟也不带雨具?还有,都这个时辰了,你不在董府待着,这是要去哪儿?” 沉鱼看一眼周围,如实道:“我要出城。” “出城?!”周如锦惊呼出声,“你为何要出城?是那董桓将你赶出来的吗?” 沉鱼道:“不是,是我自己要走。” 周如锦又问:“那......阿玉知道吗?” 沉鱼摇头。 周如锦明了:“你这是要悄悄走?” 沉鱼没否认。 周如锦抓着她的胳膊不放。 “不行,就算你真想走,也不能这样走,你会生病的!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就算你现在出了城,又能去哪儿,荒郊野外的,还下着雨,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 周如锦当机立断,“你跟我先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待明日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不等沉鱼点头,她拉着人拐向另一条巷道。 “周姊姊......” 沉鱼被强拉着走,忍不住往身后看,再晚,就真的没法出城了。 * 天色已晚,天又阴着,屋里光线有些暗。 沉鱼坐在窗前,拿葛布擦拭滴水的头发。 周如锦晾着换下来的湿衣裳。 “天下着雨,我嫌路远,本不想去送酒,可到底也是老主顾,还好我去了,不然就遇不到你了。” 她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往窗子跟前看一眼,“你不是董桓的义女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呢?” “不喜欢建康。”沉鱼低下头,拧着头发。 “你——” 周如锦还要再问,听得后院灶台边,有人将锅碗瓢勺砸得叮当乱响。 “我真是搞不明白,上辈子究竟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天天给我烂醉如泥,谁家上门女婿跟你一样,过得这么潇洒快活?每天一睁眼,什么心都不用你操,什么活也不都不用你干,管他吃什么喝什么,反正都有人伺候,你说我怎么就没有像你这么好的命啊!伺候完一个又一个,谁也来心疼心疼我?让我也过一过吃喝不愁,被人伺候的好日子!阿锦啊,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哎哎!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们父女两个!” 摔摔打打中,像唱山歌似的,响起周氏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身后的屋子里悄无声息,听不见人声。 但沉鱼知道周父睡在屋里。 沉鱼放下葛布。 刚才一见周如锦领着她进门,周氏像炸毛似的,横眉立目地瞪着她。 现在,已经开始指桑骂槐。 周如锦放下手中的湿衣裳,走到窗前,将窗扇关严实,尴尬道:“沉鱼,我阿母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她也没什么坏心,只是嘴上唠唠叨叨个没完——” “周姊姊,”沉鱼起身打断周如锦的话,“你家本就不宽敞,我挤在这儿也确实不方便,”她想了想,道:“小医馆离这儿不远,反正也空着,不如我去那住一晚。” 周如锦忙拉住她,“这怎么行呢?阿玉一直没回来过,我也有些日子没去了,还不知道那屋什么样儿......” “不管什么样,能遮风挡雨就行。” 沉鱼毫不在乎,顿了顿,又道:“明天雨停了,我也就走了,不过睡一晚,不妨事。” 外面周母还在骂着,又见沉鱼一再坚持,周如锦心里过意不去,却也别无他法。 “那好吧,待晚饭做好,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出来的时候吃过了。” 沉鱼打着伞,抱着湿衣裳,往小医馆走。 前后左右看了看,巷子里不见一个人影,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回家了。 医馆门前写着‘医’的麻布,破了一口子,就像门上锈迹斑斑的锁,不过一两个月没人住,到处都是说不出的破败。 沉鱼没从正门走,翻了墙头,跃进院子。 小院里更觉荒废,棚架上的紫藤只剩干巴巴的藤条,窗边的松果风铃也掉在地上,满地落叶,杂草枯黄,像是随时会钻出条蛇。 沉鱼将伞立在门边,推开门扇,震落的灰尘呛人。 屋子里也好不到哪去,到处都覆着一层土。 沉鱼晾完湿衣裳,又回到院子,在角落寻了一截干柴,蹲在炉边,挽起袖子,学着傅怀玉从前的样子生火,炉膛里的火焰亮起,又引燃屋中的灯烛。 待屋内收拾净,沉鱼已是满头大汗,外面的天也黑了。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坦白 火舌舔着锅底,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 陶罐里的红豆见了底,勉强能熬一碗粥。 沉鱼将洗净的豆子悉数倒进锅,不多时,水面飘起一层胭脂色的浮沫。 才抓了把干柴塞进炉膛,有脚步停在医馆门前,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在开锁。 应是周如锦来了。 沉鱼起身擦净手,来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傅怀玉?你怎么来了?” 看到萧玄,沉鱼愣住。 萧玄环视一圈小院的情形,才皱眉看她,“我才要问你,你为何会在这儿?” “是周姊姊告诉你的吧?”沉鱼不再看他,蹲回炉灶边,抓起一把柴,淡淡道:“等雨停了,我就会离开建康。” “为什么?”萧玄两步上前,眉头紧锁,语气很急。 沉鱼抬头看他:“留在建康,又有什么好?” “那又有什么不好?” 话一出口,萧玄涨红了脸,想起自己不是也说过要离开的话? 他蹲下身,眸光闪了闪,局促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要走,也不必急在一时,你这分明是不告而别。” 说完,起身看一眼锅中清汤寡水的豆粥,“单吃这薄粥怎么能行?我知道现在让你跟我回去,你铁定不会答应,”他低头叹了口气,“也罢,你稍等等。” “你去哪儿?”沉鱼望着萧玄离开的背影。 萧玄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等萧玄再回来,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沉鱼惊讶看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还没吃东西?” 萧玄站在灶台前,挽起袖子,头也不抬地忙着。 挺拔的身姿、华贵的罗袍,配上娴熟的烹制手法,本该那么违和别扭的一幕,可在炉中暖黄的火光映衬下,又觉得如此安闲自得。 沉鱼上前,“我来帮忙。” “好,”萧玄没拒绝,偏头看她一眼,“是你自己架炉生的火?” “嗯。” 沉鱼点头,接过萧玄递过来的萝瓝(bo),疑惑往医馆内看,再探头往麻布袋里瞧,除了萝瓝,还有芦笋、莲藕一类。 直到萧玄变戏法似地拎出一只处理好的鹅,沉鱼再抑制不住心底的震惊。 “你该不是把南郡王府的疱间搬来了?” “兴许是。”萧玄笑。 鹅炙、汤饼、腊脯......餐食摆满小几,也没移去屋内,就靠着火炉。 “好久没做了,尝尝看,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萧玄将一碗汤饼递给沉鱼。 沉鱼也不客气,接过碗吃了起来。 这一吃,再也停不下来。 直到再吃不下,沉鱼才放下筷子,再抬眼,却见萧玄静静看着她,眸光复杂。 想到方才的吃相都被他看了去,沉鱼脸上不由一烧。 这么多天了,头一次吃饱肚子,也是头一次觉得身体从内到外热起来。 “我......” 沉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狼吞虎咽。 她与萧玄不是头回一起用饭。 沉鱼正犹豫着,萧玄已移开眼。 他轻轻一叹,“有关裴夫人寿宴的事儿,我听说了。” 动静那么大,听说也不奇怪。 沉鱼默然点头。 萧玄道:“其实,听到消息后,我曾去过董府几次,但是,每次他们都说你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客,我也只能回去。今日见你如此,倒验证了我心中的猜想,你应是被关在董府吧?”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沉鱼点头:“是。” 萧玄看她:“那你执意离开,就是因为此事?” 沉鱼垂着眼,没说话。 她不想当高门妾,也不想当寒门妻,更不想被董桓摆布。 萧玄默了默,端起碗,饮了口白水,叹道:“女郎,你若真想离开便离开吧,明天我送你出城。” 许是身体暖和了,捂得胸膛里冷硬多时的心也温软了几分。 沉鱼认真道:“谢谢你,傅怀玉。” “同我客气什么,”萧玄笑笑,又问:“只是不知你要去哪儿?” 沉鱼道:“武陵。” 萧玄奇道:“为何要去武陵?难道你是武陵人?” 沉鱼摇头:“我只是想去看看。” 萧玄不再多问。 一时无人说话,小院静了下来,只听得雨水敲打头顶的竹棚,噼里啪啦直响。 沉默片刻,萧玄忽然站起来,转身走进旁边的小草屋,摸黑在里面翻找什么。 沉鱼拿了灯,想跟过去看一看,见萧玄又抱着一个小坛子走出来。 她只得放下灯,坐回去。 看坛子,应是酒。 如她所料,萧玄拍开坛口,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她,然后端起另一碗。 “女郎,今晚就算给你践行了。” 说罢,仰头饮尽。 酒香浓郁,沉鱼闻了闻,试着尝了一口,虽有些辛辣,但也不失甘醇。 萧玄笑问:“如何?” 沉鱼看他:“这是周姊姊家酿的吧?” 萧玄摇摇头,微笑道:“是我自己酿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还会酿酒?真看不出来!”沉鱼诧异,“傅怀玉,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萧玄瞧着她,笑容里透着一丝玩味儿,“巧了,这话也正是我想问女郎的。” 萧玄虽是玩笑之言,可沉鱼还是能听出几分认真。 竹吟轩内,萧玄问她都会什么,她骗萧玄说什么都不会,后来还装模作样的说要学长笛,甚至明知萧玄在苦练七弦琴,她却假装什么也不懂...... 沉鱼心觉愧疚。 “我的确对你有所隐瞒,其实,我不只会击筑,我还会长笛,会七弦琴。” 她说完,仰头饮尽碗中所剩的酒,又自行斟满,端起来,诚恳道:“傅怀玉,我隐瞒你并非是不信任你,而是,”她一顿,歉然道:“如果下次再见面,你还想学七弦琴的话,我可以教你,或者你想学别的什么也可以,唯独琵琶,我不太擅长,不过,你要求不高的话,倒也能弹。” “好啊,已见识过你的沛筑,还不曾见过别的,”萧玄摇头一笑,不乏抱怨,“现在我才知道,你果真是因为不想听我抚琴,才故意说要学长笛。” 沉鱼越觉惭愧,耳根微热,端起酒饮尽,再放下碗,萧玄一脸严肃。 他道:“其实,你现在离开也是件好事,不管是董府,还是我那儿,都不太安全,你留下的话,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你。” 沉鱼皱眉:“为何这么说?”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作别 晨起时,雨水方歇。 这个季节,江面吹来的风又湿又冷,能钻进人骨头缝儿。 渡口人声嘈杂,船只来来往往,行人疾步匆匆,不远处的岸边,泊着一条大船,有不少小工正往船上搬运货物。 周如锦拧着眉头打量经过他们往那条船走去的人,对男子打扮的沉鱼千叮咛万嘱咐。 “这路程遥远,你千万要当心,尤其夜里需警醒些,万一碰上什么歹人,别想着与他硬拼,能跑就跑,保命要紧。还有,待你安定下来,一定要给我们报个信。” 说着取下肩上的包袱,递给她。 “这是我昨晚给你做的面起饼,里面还有我前些天晾晒的果干,带着路上吃。” 昨天,直到就寝,周如锦也没出现,谁想今早雨一停,她就来了。 更没想到竟然这么贴心,熬夜准备路上的干粮。 沉鱼接过沉甸甸的包袱,“谢谢周姊姊。” 平常话多的萧玄,今天倒是一语不发,跟着她和周如锦沉默走了一路。 沉鱼转眸瞧一眼萧玄,脱下华贵的绫袍,换上一身麻布衫,好像又变成从前那个傅怀玉。 “傅怀玉,我走了,你也要万事小心。” “好。”萧玄极淡一笑,黑眸静静望着她,再什么话也没有。 沉鱼又看一眼站在萧玄旁边的周如锦,想到府衙门前,周如锦跟她说,与傅怀玉是青马竹梅,自小的情分,如果可以,她想一直陪在傅怀玉身边...... 想到二人的未来,沉鱼不免担忧。 不管萧玄对周如锦有没有男女之情,他的婚事只怕由不得自己做主,周如锦呢,做个妾室吗? 沉鱼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思索再三,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她深深看他们一眼,背起包袱,转头就走,一刻不停。 这一别,此生未必再有见面的一天。 沉鱼融入人流,排队登船。 “女郎。” 萧玄从后追了上来,见缝插针,穿过行人,挤到她面前,微微有些气喘。 沉鱼拧眉看他,“怎么了?” 萧玄垂垂眼,从怀中摸出一物,拉起沉鱼的手,塞进她手里。 “这玉佩你拿着。” 玉佩古朴莹润,入手微凉。 这玉佩,她可太熟悉。 巴东王的信物。 沉鱼满腹疑惑,不解地看着萧玄:“我为何要拿着?” 萧玄黑黑的眸子也望着她,薄薄的嘴唇微微弯出一点弧度,故作轻松道:“还当日欠你的水碧石。” 沉鱼神色无奈,将玉佩又塞回去,“水碧石没有丢,不需要你还。” 见沉鱼不肯收,萧玄敛起并不多的笑,将玉佩再次塞带给她,一脸认真。 “好了,不同你说笑了,你也知道这是信物,万一我日后去了别处,而你又遇到什么麻烦,届时你就拿着玉佩来找我,一定不会有人阻拦你。” “找你?”沉鱼不免失笑,“找你做什么,帮我去打架吗?” 萧玄微微皱起眉,“我知道我的能力有限,但是......” 他盯着她不再往下说。 这样认真严肃的傅怀玉,沉鱼从未见过,心里也知道这是他的一片好意,也不再故意打趣,转而一叹。 “不用了,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我不能收。” 沉鱼抬眼看着萧玄,淡淡一笑:“如果我真有困难去找你帮忙,难不成没有这块玉,你还不肯见我?” “当然不会。”萧玄急道。 沉鱼越过萧玄,眼睛往远处的岸边看,周如锦正望着他们,再瞧手里的玉佩,将玉还给萧玄。 “既然不会,那我拿着它做什么,你快回去吧,周姊姊还在等你呢。” 说罢,也不等萧玄再开口,提步就走,肩头的包袱却被萧玄一把扯住,将她连包袱一并拽了回去。 沉鱼皱眉:“傅怀玉,你是要逼我对你动——” “不过一块玉佩,就当作朋友之间的念想,不行吗?”萧玄打断她。 沉鱼愕然:“朋友?” “是啊,难道我们还不算朋友?”萧玄也不看她,自行将玉佩塞进包袱。 沉鱼道:“自然是算的。” 萧玄笑了:“那你还推推搡搡的做什么?朋友之间的赠礼,大大方方收下就是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 萧玄把包袱往她怀里一丢,抢先一步转身。 沉鱼掏出玉佩,再要追人,迎面而来的人流,却撞得她后退。 船头有人一遍遍催促着登船。 周围的人越发往前挤。 再看已经走远的萧玄,转身看她,笑容如旧。 沉鱼无法,只得随着人流上船。 才找了一处空地落脚,船就开了,渐渐离了岸,往河中央驶去。 沉鱼扭头看过去,萧玄和周如锦站在岸边冲她挥手,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 再往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看,虽看不见建康城,可她知道建康城就在那边。 然而从此刻起,那些关于建康城的人和事儿,会一点点远离她,直到退出视野,直到淡出记忆,直到永世不见。 沉鱼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收回视线,在晃晃荡荡中,转身走向船舱。 船尚未驶远,眼下船舱里的人还不多。 船舱内堆放着不少货物,光线也有些暗。 沉鱼留意着脚下,小心绕开一个大木箱,不想明晃晃的长剑劈头砍了下来。 沉鱼身子后仰,顺势朝后一翻,堪堪避过落下的刀刃,不待站稳,又一剑朝她砍来,又狠又快。 沉鱼身子一歪,抬腿踹向来人的面门,反手就去夺剑,手指还没碰到剑,身后又冲上来一个人,她轻轻一跃,跳到那人身后,抓着那人的手直刺向另一个人,鲜血迸出,溅湿她的衣服。 “杀人了!杀人了!” 激烈的打斗惊动船舱内的众人,喊叫着争相往外跑。 伪装成船工的杀手不少,齐齐涌上来,势必要将她置于死地。 船舱内施展不开,又被七八个杀手围着,沉鱼欲往船舱外去,不管不顾地挥着剑,来一个砍一个,饶是如此,渐感吃力。 “沉鱼!” 沉鱼刚从一具尸体上拔出剑,却听得船舱外有人在喊她。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负伤 舱外乱作一团,头顶的甲板上尽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吱哩哇啦的呼喊,唤她的那一声,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听到了。 循声看去,有人火烧火燎地出现在船舱口。 “沉鱼!” 逆光着,沉鱼看不清他的脸,却认出了他的声音。 杀手趁沉鱼转头的间隙攻来,她扬起剑迎上,噌的一声,长剑相接,声音刺耳。 缠斗中,沉鱼抽不开身。 “傅怀玉,你别过来!” 喊到一半,人已经冲进船舱。 约莫有五六个人,应是傅怀玉带来的护卫。 杀手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武功不弱,明显是针对她有备而来。 护卫们虽不敌死士,但有了他们的加入,她不再以守为攻,很快占据上风。 砍完最后一个死士,沉鱼再看过去,萧玄已越过尸体,迈上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臂,一脸紧张:“你受伤了?” 沉鱼顾不上问他为何会来,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不是我的,咱们先离开这儿。” “好。” 萧玄松了口气,拽着她就要往船舱外去。 沉鱼没挣开。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对方又是有备而来,杀她不成,只怕不会甘心,难说不会再派人来,他们需得尽快离开。 路过堆放的大木箱时,沉鱼脚步一顿。 方才打斗过程中,大木箱被削去一角。 护卫上前打开盖子,露出掩在里头的尸体,这里面装的才是真正的船夫和小工。 一行人不再逗留,踏上甲板。 见到滴血的剑,慌不择路的人群惊恐万状。 船夫和小工都为死士假扮,眼下大船无人操控,停滞不前,刚刚他们划来的小船又被人夺了去,想要上岸,只能自己掌舵。 萧玄眼神示意,护卫们当即表明身份,安抚所剩的乘者。 知晓他们并非歹人,有人自告奋勇,帮着一道划船。 幸而大船并未驶出太远,这样折返回去也不算太费劲。 沉鱼站在船头,看着大船一点点靠近岸边,却没瞧见周如锦。 沉鱼问:“周姊姊呢?” 萧玄看她:“我察觉到不对,便让人先送她离开,你方才与他们交手,可看出来是谁做的?” 沉鱼回忆那些人的形容,道,“他们虽未蒙面,又作小工打扮,但都是死士,我若没猜错的话,杀了我后,他们应当也会自尽。” 萧玄倒吸口冷气,“能培养出这样死士的,一定不是常人,就是不知谁要下如此狠手?” 沉鱼轻轻摇头:“不知道。” 眼看大船要靠上岸,嗖的一声,有箭羽直直射来,沉鱼眼尖,一把推开萧玄,自己也因后退两步,躲开箭矢。 可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星陨一般,一箭又一箭地射来,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的人群,又变得躁动不安,哭天喊地,有的人甚至等不及靠岸,扑通扑通跳下水。 没有弓箭,无法还击,只能被动躲避,眼看藏身处不过离得几步远,可箭羽来得又急又密,根本寸步难行。 沉鱼不得不挥着剑,隔开箭羽。 “他们要杀的是我,你快走!” “小心!” 被推开的萧玄脸色骤变,猛地朝她扑了过来,两人齐齐摔倒,越过萧玄的肩膀,沉鱼看到不远处的甲板上有人正拿着箭对着她,刚刚那一箭就是萧玄替她挡下的。 听到动静,护卫们提刀冲上来,很快将那人制服,不等审问,那人咬舌自尽。 这时,船也靠上岸。 守卫渡口的官兵也闻讯赶来,萧玄命一个护卫上前说明情况。 沉鱼扶着萧玄站起身,岸上射箭的人已丢下弓,混进乱糟糟的人群。 沉鱼将萧玄交给护卫,提着剑就要去追。 萧玄忍着痛,一把将人拉住,“小心中了他们的计。” 沉鱼往远处那飞奔而去的身影看一眼,又看回船上的几人,本来他们来的人就不多,现在萧玄后背又中了箭,在不明敌人身份之前,她的确不该单枪匹马去追人,便也不再坚持。 死士的尸体,护卫们也细细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沉鱼捡起掉在地上的弓箭瞧了瞧,弓也好,箭也好,都是极普通的式样,也没什么特殊的记号。 “殿下,箭上有毒。” 身后,护卫低低的一声,沉鱼丢掉弓箭,连忙上前查看。 伤口边缘渗出黑血。 沉鱼心头一紧:“傅怀玉......是我连累了你。” 萧玄面上全无血色,冷汗一滴一滴滑落,却颤着唇,对她笑得一派轻松。 “别担心,我是医者,不会有事的。” 沉鱼并没因为他的宽慰放下心。 渡口离建康城并不近,且不说箭上有毒,就算没毒,这么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只怕也会要人性命。 转头看看跑得不剩几人的大船,还有鱼龙混杂的渡口,当机立断。 “先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拔箭。” “好。”萧玄点头。 萧玄没有去官署,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马车直奔建康城,却在驶出一段路程后,只带着一名护卫悄悄下车,就近择了一户人家。 很简陋的一户人家,木栅栏围着一个泥墙草顶的屋子,院中单有个妇人在劈柴。 护卫见人家贫寒,想另换一处,萧玄却坚持入内。 几人的说话声惊动了妇人。 瞧见几人的模样,妇人又惊又疑,握着手中的斧子,恐惧地瞪着他们,步步后退。 沉鱼想要上前,却被萧玄拦下。 眼神交汇,沉鱼明白了萧玄的意思,便任由他编个什么说法。 直到听见什么‘我们夫妻二人’,沉鱼一愣,转眸看向萧玄,萧玄却也没看她,语气温和又恳切地同妇人继续说明来意。 再看妇人,已缓了脸色,放下手中的斧子,让开路,请他们进屋。 不过三间房,妇人腾出一间给他们,又领着护卫去烧热水。 屋中只剩他们二人。 萧玄歉然低头:“女郎,我刚刚那么说是——” “我知道,”沉鱼看一眼他后背的箭矢,心中焦急,“先别想这些,拔箭治伤要紧。” “好。”萧玄微笑点头。 他们留在这里拔箭,护卫们则赶回建康去接府医、取伤药。 沉鱼扶着萧玄坐下。 萧玄看一眼妇人留下的铰刀,“女郎,你先帮我把后背的衣裳铰开吧。”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遭罪 妇人送来热水便退出门外。 护卫守在门口望风。 拔箭的任务留给了沉鱼。 萧玄满头满脸的汗水,趴在床上,眉头紧蹙,咬紧牙根。 他被血水浸湿的衣衫粘在伤口处。 沉鱼握着铰刀的手有些颤。 这双手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可现在,她要依照傅怀玉所说的来救他,拔出这支本该射中自己的箭矢。 床边的小几上,摆着火烛、钳子、栝(guā)蒌根粉,还有干净的细布...... 感觉到身后的人迟迟下不去手,萧玄回头看她一眼,哑着嗓子,艰难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女郎,你就动手吧。” 他说完,埋下头,再不吭一声。 沉鱼知道不能再拖下去,马车上已经折断箭杆,现在需抓紧时间处理剩下的。 她咬了咬牙,小心剥开粘住皮肉的布料,一点点剪开,随着她的动作,萧玄浑身都在战栗,显然是疼痛难忍。 待身上的衣衫全部剥离,沉鱼也出了一身的汗。 可她不敢放松,真正棘手的是取出埋在血肉里的箭头。 这种箭头通常都是带了倒刺,硬拔肯定是行不通的。 只能慢慢切开箭头周围的皮肤,再拿钳子取出箭头,倘若伤口太大,只怕还要缝合......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刀刃在火上烤了许久,沉鱼额头上的汗簌簌往下流,再看萧玄,浑身上下也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她心里清楚,手上越是含糊,萧玄越是受罪,与其长痛,不如短痛,经过刚才仔细观察,基本已经能确定倒刺的位置,思及此处,也不再犹豫。 沉鱼稳了稳心神,不再看萧玄。 “傅怀玉,你忍一忍。” 话音落下的同时,刀刃切入伤口,干净利落。 “唔......”萧玄低哼出声,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汗如雨下。 沉鱼额头上的汗混进涌出的血水里。 她丢下刀,拿起钳子置于火上烤,两眼却紧紧盯着箭头。 “傅怀玉......” “我......没事。” 萧玄喘着气,唇齿都在抖。 沉鱼飞快地看他一眼,心一横,瞅准箭头,夹了下去。 箭头顺利取出,沉鱼却不敢停顿,一鼓作气,撂下钳子,抓起小几上的栝蒌根粉就往伤口上撒,然后拿起细布仔细包扎。 直到伤口包扎好,沉鱼整个人才松懈下来,萧玄也是闭着眼瘫在床上,低低喘着气。 “女郎,辛苦......辛苦你了。” “别说这种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沉鱼一叹:“你这人还真——” “真爱多管闲事,”萧玄闭眼一笑。 沉鱼没作声,心上并不轻松。 栝蒌根粉虽有解毒功效,但未必能彻底清除箭矢上的毒,还得等府医进一步处理。 “只盼他们能尽快赶回来。” 沉鱼起身拿了葛布,帮萧玄擦拭身上的血水。 “你肯问他们要栝蒌根粉,又为何不去官署?你这样实在太冒险,万一这栝蒌根粉不管用......”她没再往下说。 萧玄沉默一下,道:“他们既能杀了船夫小工,在渡口动手,又未必寻不到机会在官署做手脚,倘若真发什么事儿,我身上有伤,咱们定然逃不掉。” 沉鱼心知萧玄说的在理,转念又想到萧玄今天救了她,只怕那个幕后黑手也不会放过萧玄。 那个幕后黑手会是谁呢? 沉鱼放下葛布,拉开麻布被盖在萧玄身上,很是愧疚,“你今日真不该插手。” 萧玄不以为然,轻哑低笑:“我倒是觉得这箭射在我身上刚刚好。” 沉鱼一听,表情怪异地看他,“傅怀玉,你莫不是疼傻了?” 想到他这一箭是代自己所受,也明白这不过是宽慰之词。 正欲再说些什么,护卫却端着个小碗走进来。 “郎主,绿豆水熬好了。” “放下吧。”萧玄应了声。 沉鱼接过护卫手中的小碗。 护卫又端起地上的血水盆走了出去。 沉鱼试了试绿豆水的温度,舀了一勺递去萧玄嘴边,疑惑看他:“这东西也能解毒?” 萧玄咽下绿豆水,“倒也有点作用。” 沉鱼点点头,并不多问,又舀了一勺送过去。 萧玄没饮,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女郎,你还走吗?” 沉鱼垂眸想了想,再看他:“就算要走,至少也得等你的伤好了,还有,走之前,我想必须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萧玄道:“我的伤倒是问题不大,我是担心倘若不把凶手找出来,只怕你这一路上都不会安全。” 沉鱼没说话。 不知此事是否与董桓有关。 还有,如果真要留下,她又该去哪儿呢?难不成再回董府? 真是董桓要杀她,事情还简单,假如不是,岂不是还得听他安排? 沉鱼犯难。 见人沉着眉,萧玄试探问:“是想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没有,我在想,若要留下,只怕还得回董府,回董府我倒是不怕,只是怕......” 萧玄问:“怕被继续关着?如果你是担心此事,那我可以去——” “不是,”沉鱼摇头打断。 萧玄不解地看她,“那你在担心什么?” 沉鱼心里有些犹豫,有些事该不该告诉萧玄呢? 不管谢家是不是遭人陷害,至少现在在世人的认知里,谢家的确是叛党,而她就是余孽。 一旦被人知晓、揭发,只怕萧玄也会在稀里糊涂中受到牵连。 说不准这次遇刺也与此事有关。 沉鱼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有些事也不好再隐瞒,不如告诉他,让他有所提防。 沉鱼将小碗放在几上,静坐着沉思须臾,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陈郡谢氏吗?” “谢氏?”萧玄轻轻蹙眉。 沉鱼道:“就是武帝时的司徒谢承。” 萧玄有些意外,仍是点头道:“听说过,尤其是他的长子谢文昊,是颇负盛名的‘梅溪五贤’之一,与竟陵王是至交好友。不过,谢家因为谋逆,被满门抄斩。” 沉鱼默了默,颔首:“如果我跟你说我是谢家后人呢?” “什么?”萧玄怔怔望着她,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鱼坦白:“这也是我想离开建康的原因之一。”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倾谈 萧玄忙问:“那董桓可知?” “知道。” “难道他将你关起来,便是因为知晓了你的身世?”萧玄恍然大悟。 随即,又忧心道:“既然如此,那你的确不该再留在董府,只怕他会为了自保,对你不利。这么想来,今日船上的刺客,该不会就是他派来的吧?” “是不是他派来的,我也不知道,至于董桓关我——”沉鱼叹道:“他关我不是因为知晓我的身世,相反,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之所以认我当义女,也不是对外所说的有恩于他,而是,而是因为,他是我的生父。” “生父?”萧玄惊愕失色。 沉鱼轻轻点头,“在你府上养伤的那段日子,有一天,他忽然来找我,你不是奇怪他为何要见我吗?后来在董府他索性与我直言,说是我的生父。” 萧玄难以置信:“可你不是谢家之后吗?” 沉鱼道:“是,我的母亲是谢承之女、谢文昊之妹,叫谢琬,父亲是董桓。” 消息过于震惊,萧玄一时怔住。 沉鱼又道:“所以,他关着我,与身世无关,而是因为我搞砸了裴氏的寿宴,他不能将我赶出府,又不能让我再留下,便想把我许给别人,或给显贵做妾,或给贫民为妻......我不想受他摆布,便逃了出来。” 停了片刻,又道:“我先前没有告诉你,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怕连累你,可现在又不得不向你坦白。其实,你与我相熟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会这样想?” 萧玄一急,就要爬起身,完全忘记还有箭伤在身,现下猛不丁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在床上低哼,冷汗涔涔。 沉鱼忙掀开榻布,检查他的伤口。 好不容易止住的血,现下又渗了出来。 沉鱼皱起眉:“傅怀玉,你不能乱动。” 她语气很急,听在耳里便觉得有些凶,察觉语气不善,又放低声音:“现在不适合说这些话,还是等你好点了再——” “不,依我看再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候了!”萧玄愤愤打断。 他疼得五官扭曲,还是惨白着脸回过头来盯住她,“如果不是我受了伤,你根本就不会告诉我,对吗?” 沉鱼没否认。 “如果不是遇到刺客,你又受了伤,我现在已经离开了,自然不会告诉你这些事。”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我,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怎么会没有!” 萧玄疼得满头汗,仍是气冲冲道:“你在我府中住了那么久,在小医馆住了那么久,在董府又住了那么久,你有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告诉我,你却始终瞒着我,直到你都要离开了,你也没有打算同我说,你这是信任我吗?” 萧玄激动得喘着粗气,半个身子都从床榻上爬起来,瞪着眼珠再不说话,好像她真的犯下什么滔天大错,让人难以原谅。 沉鱼呆住,着实没想到萧玄的反应会这么大。 可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她的身世与萧玄无关,但她住在南郡王府和小医馆的时间不短,倘若在此期间真出了什么事儿,萧玄也脱不了干系。 无缘无故受牵连,还不知因为什么,如何能不气? 萧玄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沉鱼垂眼叹气,刚要张口,瞥见从萧玄背上蜿蜒流下的血,急忙将人按回去。 “不是说了不能乱动,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告诉你也是因为这事本身与你并没什么关系。” “你是这么认为的?”萧玄疼得趴在床上缓了许久,才重新抬眸看过来,“可我却觉得,自从我们认识,自从你住进我家,这件事便与我有了关系。” 这话不假。 沉鱼知道。 见人沉默,萧玄自知失态,不觉懊恼万分,悄悄往沉鱼脸上看一眼,窘然道:“女郎,其实我的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听得沉鱼道:“所以我现在也很后悔,当日就不该等伤好再走,更不该住进你的府邸。” 萧玄一僵,后背的伤越疼了。 沉鱼没看他,拿了葛布擦净他身上的血迹,又重新盖好榻布,端起一旁的小碗,舀一勺绿豆水,淡淡道: “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咱们再回去,不如装作陌路。” 萧玄垂垂眼睫,咽下送到嘴边的绿豆水,从未觉得心情如此复杂过。 他一把抓住握着汤匙的手,抬眸对上一双诧异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似下定决心,道:“女郎,我不想与你装作陌路,更不觉得与你有必要装作陌路,如果你愿意,我——” “郎主!” “阿玉!” 砰的一声,门开了,涌进来一行人,不仅带进一股屋外的冷风,也打断了萧玄未说完的话。 “你怎么受伤了?”周如锦扑到床榻前,泪水流个不停,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边说边检查,“你都伤在哪儿了?” 萧玄神色不定,转眸去看端着小碗被挤去旁边的沉鱼,垂下眼,对周如锦轻轻摇头。 “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都伤成这样了,还叫没什么大事?!”周如锦又是怨怪又是心疼地看着他。 府医在一旁低声提醒道:“女郎,还是让我先给郎主诊治吧。” “对对对,治伤要紧,治伤要紧,都怪我一时着急,差点忘记正事......”周如锦抹把眼泪,连忙让到一边。 沉鱼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周如锦,放下小碗,拉着她的手道:“周姊姊,咱们还是去外面等着吧。” 周如锦神色迟疑,转眸看向萧玄。 萧玄望着她:“阿锦,你和沉鱼先去外面吧,不然只怕卞(biàn)叔不能专心。” “好。”周如锦应声点头。 门扇重新关上。 屋内只剩两人。 卞宏揭开细布,仔细瞧了瞧伤口,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一面重新包扎一面说道:“殿下放心,伤口处理得很干净,幸而这箭头不大,也未伤及要害,只是这皮肉之苦难忍。” 他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盒子,双手呈到萧玄面前,“殿下,这药物可缓解疼痛。”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哀求 土炉上的陶罐里炖着野猪肝,白腾腾的热气飘满屋。 炖着汤,周如锦也不闲着,转头又摸了两个鸡蛋,准备蒸一碗蛋羹。 沉鱼说要帮忙,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在旁边看着周如锦忙活。 妇人探头瞧一眼,走到沉鱼身边,讨好地笑笑:“炉火熏人,夫人不如去外间坐坐?有我在这里打下手就够了。” “夫人?” 周如锦一愣,惊讶回头,盯着沉鱼与妇人,须臾之间,按下冲口而发的疑问,勉强笑了笑,“不用,我一个人就成。” 听周如锦这么说,妇人热情说道:“要我说,你也不必忙,这锅灶上的事交给我就行了,可就怕我一介乡野粗人,吃食做得简单,你们的郎主不习惯。” “哎,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人?!” 门外响起一道粗犷的男声。 有护卫将他拦住,不许他进屋,低声说着什么。 妇人面上一红,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应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我出去看看,他是个粗人,可别动起手来。” 妇人一走,周如锦敲着鸡蛋。 未几,院中响起妇人的解释声,起先男人还不依不饶,后面不知妇人又说了什么,男人再不作声。 见院外没出乱子,望着周如锦的背影,想到她刚刚看过来的眼神,沉鱼上前解释。 “周姊姊,你别误会,先前——” “沉鱼,我知道,”周如锦微微一顿,将空蛋壳丢到一边,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回,“应是阿玉对他们的说辞,我没误会,也不会放在心上。” 听她这么说,沉鱼放心了,“那就好,听那大嫂说,她夫君是猎户,我去问问,他明日要去狩猎,我倒是可以跟着同去。” 周如锦淡淡嗯了一声。 沉鱼不作他想,刚要迈出门,听得闷闷一声。 “沉鱼,你还走吗?” 迈出去的脚又撤了回来,沉鱼回头看去,周如锦还是背对着她,从陶罐里飘出的热气,让背身站着的人看起来如坠云中。 几乎让人觉得方才的那一句是错觉,可更大的一声响起,真真切切,再不会误以为是错觉。 “你还走吗?” 明明语气如常,听起来却又那么不同。 沉鱼微微一愣,如实道:“等他伤好了,抓到那个凶手,我还是会走的。” “真的吗?” “是。” “沉鱼,”周如锦低下头沉默一刻,转过身来,抿起嘴,眼圈很红,“我听他们说,阿玉是替你挡箭才会受伤。” “是,”沉鱼很是内疚,“他看到有人在背后偷袭我,情急之下,才会......所以,我必须要找出那个凶手,然后看到他痊愈了再走。” 周如锦偏过头,闭了闭眼,抹了下眼角的泪,重新看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些人本就是冲你来的,你这样跟在阿玉身边,他岂不是仍处在危险之中?” “我......”沉鱼微微颔首,认真道:“你说的是,所以,我这次就算再回城,也会和你们保持距离,咱们就当陌路,我也不想再连累你们。” “保持距离?”周如锦抬起红红的眼,有些失笑,“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还不了解阿玉吗?只要你留在建康,就算你想保持距离,可阿玉,阿玉......但凡知道你遇到危险,阿玉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又怎么可能真的保持距离?” 沉鱼微微怔住。 周如锦道:“就像今天一样,船都走了,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只说不对,说有问题,我问他哪里不对,他也不与我说清楚,慌忙就喊人,夺了人家的小船,带着人就去追你,然后——” 她眼圈又是一红,转开脸,哽咽不已。 沉鱼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那周姊姊觉得我该怎么做比较好?” “你走吧,离开建康吧,只要你走了,那些人就不会再为难阿玉,至于他的伤,不论是好是坏,你又不是医者,留下又有什么用呢?只有你走了,他才能安心养伤,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周如锦泪水涟涟地望着她。 “你就看在我们也曾帮过你的份上,离开建康吧,如果可以也别去武陵,随便去任何一个地方,不要去武陵,好吗?” 说罢,咬着嘴唇,直直跪下,满眼乞求。 “沉鱼,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沉鱼愣怔。 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那日安陆王的宴席外,周如锦苦苦哀求她,去救一救关在牢中的傅怀玉。 只是今日,周如锦只求她快点走。 但是说白了,还是为了傅怀玉的安危考虑。 沉鱼一叹,上前两步,扶住周如锦的手臂,“周姊姊,你不需要这样,我答应你就是了。” 周如锦不肯起来,抬头望着她,目光殷殷:“那你......什么时候走?” 沉鱼垂下眼,道:“等府医给他看完,知晓他没事,明天就走,明天我就说跟着去狩猎,然后,我就不回来了,这样行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沉鱼,你知道,其实我不是,不是想赶你,不是怕被你连累,我只是......” 望着那坦诚的目光,周如锦既难堪又羞愧,低头嗫嚅着,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合适。 沉鱼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周姊姊,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是怕他出事,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也确实不想给你们再添麻烦,你等我一下。” 沉鱼转身出了疱间,不一会儿提着个小包袱回来,掏出一枚玉佩,放进周如锦的手里。 “既然要走,这玉佩就等我走了以后,周姊姊帮我还给他吧,虽是朋友之谊,但到底太过贵重。” “对,对不起,沉鱼。” 周如锦低头握着玉佩,眼泪涌了出来,再说不出完整的话。 里间小屋。 萧玄因失血过多,一直在昏睡。 周如锦往门内瞧一眼,看到双目紧闭的人,轻轻带上门,焦急望着卞宏。 “卞叔,阿玉他怎么样?” 卞宏看一眼周如锦,声音很沉:“箭伤倒不严重,只要不感染,便无须担心,唯独箭上的毒有些麻烦,恐怕难以彻底清除。” 周如锦面上一白,不由自主攥紧衣角:“这可怎么办?会有性命之忧吗?” * 沉鱼再进屋子时,周如锦正坐在床沿,给萧玄喂着猪肝汤。 见到沉鱼一身男子打扮,萧玄愣了愣,苍白的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你这是做什么?” 沉鱼下巴抬了抬,看向碗中的猪肝汤,“去看看能不能猎头野猪回来,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一补。” 萧玄皱起眉来,“让他们去就成,何必你亲自动手?” 周如锦垂头抱着碗,不言不语。 沉鱼淡淡笑了下:“你因为我受伤,我总得做些什么吧,好了,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傅怀玉。” 说罢,出了屋子。 有护卫追上来,说是萧玄让他们跟来帮忙。 沉鱼以院落无人看守,只怕刺客再次攻来为理由,拒绝了。 护卫们也不再坚持。 沉鱼跟着猎户一道出门。 萧玄给了猎户一家不少钱。 一路上,猎户虽很热心地给她讲如何猎野猪,但看她的眼神明显带了怀疑,甚至一再叮嘱她见到野猪大可以躲到一边。 沉鱼默默听着。 直到野猪被她一击毙命,猎户瞪着她傻愣了许久。 沉鱼让猎户将野猪拖回去,自己还要再去猎几只野鸡,猎户也并不怀疑。 沉鱼独自往南走,既然不去武陵,那也没必要坐船。 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故人 不停不休地走了一天,沉鱼着实走不动了。 趁着日头落山前,沉鱼提着两只野鸡,敲开一户人家。 用两只野鸡作为借住一宿的报酬,老夫妇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晚饭是一碗菜粥,配着一小块野鸡肉。 三人围着小炉坐着,炉中的火焰将熄,却没人往里面添把柴。 沉鱼也是今日才知道,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柴火也是极为珍贵的。 据老夫妇说,每年冬天,不知冻死多少人。 火苗最终还是熄灭了,小炉尚有余温。 老妪咽下最后一口菜粥,拎着空碗站起身,自言自语。 “现在这天啊,还不算冷,能省一点是一点吧,等入了冬,那日子才真正难熬哩,唉,也不知道这个冬天,还能不能熬过去......” 老叟叹着气,埋头吃粥,什么话也没有。 餐食简单,本也没几口,用完饭,天也没黑透。 趁着还能看得清,老妪翻出一包木槿针叶,先锤碎了,再放进陶罐,最后再添些水。 沉鱼正想问问老妪要做什么,老叟却是抱着什么东西从屋内出来,一件一件挂上院中的麻绳。 “这是什么衣裳?” 虽是衣裳,但这料子,沉鱼眼生没见过。 “纸裘啊,”老叟奇怪看她一眼。 沉鱼摸了摸衣裳,“这是什么做的?” “楮(chǔ)树皮。” “树,树皮?” “你这小姑子,竟然没见过纸裘,那你往年是如何过冬的?” “我——” 沉鱼哑然。 往年冬天,屋里有烧不尽的炭火,柜中有厚实的袄子和衾被...... 老妪拿起刷子,往陶罐里蘸了蘸木槿针叶汁,就往纸裘上刷。 沉鱼在旁边瞧了会儿,便帮着老妪翻新纸裘。 直到月亮露出头,老妪才带着她回屋。 沉鱼躺在草席上,盖着粗糙的榻布,几乎要睡去,院中陡然响起老叟的惊呼,瞬间叫她清醒过来。 屋外,老叟已经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喊,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小贼,还,还不快把纸裘放下,不然,我,我打断你的腿儿!” 沉鱼往麻绳上一瞧,少了一件纸裘。 原来是偷纸裘的贼。 沉鱼疾步去追,轻松拦下贼人。 贼人并不高大,甚至比她矮一截,埋着头,死死抱着怀中的纸裘,不肯撒手。 竟是个孩子? 沉鱼有些意外。 老叟也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小贼的胳膊,“你是谁家的孩子,走,领我去见你家大人。” 抱着纸裘的小贼倏地抬起头来,瞪着湿红的眼睛,又惊又怕。 “别,别告诉婆婆......” “阿元?” 就着月光看清小贼的长相,沉鱼吃了一惊。 阿元哇的一声,丢开纸裘,扑进沉鱼怀里大哭。 路边树影婆娑,脚下坑坑洼洼。 沉鱼跟着阿元往他们现住的地方去。 得知阿元是沉鱼从前的邻居,老夫妇也不再追究偷窃之事,还拿出些野鸡肉给阿元,阿元却说要带回去给罗妪。 说是住处,不过是被人遗弃的破草屋,没有窗扇,也没门扇,这样湿冷的夜里,屋内屋外没什么区别。 黑洞洞的草屋内,全靠漏进来的一点月光,才瞧见蜷缩在角落呻吟的人,披头散发,奄奄一息。 她低低唤着什么,走近了细听,才听得是在唤‘阿元’。 阿元捧着野鸡肉蹲去跟前,轻轻唤着。 “婆婆,我找到吃的了,你快吃一点吧,吃一点,你就会好起来的......” 阿元边说边哽咽。 病得迷迷糊糊的人这才慢慢睁开眼。 “阿元,不哭,婆婆......婆婆不饿。” 从前罗妪家虽穷,但也不至于一寒如此。 沉鱼上前将人扶起来,“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来时的路上,阿元说,他们将她从那群坏人手里救下的当天,就有人找上门,说要送他们出城,还给了罗妪一笔钱。 李叟有伤在身,阿元年纪又小,三个人老弱病残,实在不方便赶路,那人就雇了辆小车,将他们送出城。 罗妪心疼雇车的钱,出了城,便将那车夫打发了,找了一处暂时落脚的地方,想着等李叟身上的伤好了,再赶路。 先前倒也还好,谁知有一天,一群人忽然找上门。 情急下,罗妪将阿元藏进地窖。 等阿元再出来,周身浓烟滚滚,李叟死了,罗妪倒在地窖口的旁边,浑身是血,不省人事。 阿元嚎啕大哭,吵醒了昏迷的罗妪。 阿元拼尽力气,将罗妪拖出火场。 身上所剩的钱财用尽后,阿元就四处行乞偷窃。 怕被人发现,她也不敢多拿,唯独这次,瞧见院中的纸裘,想到高热不退、快要病死的罗妪,便想偷一件回去。 见到扶着自己的沉鱼,行将就木的罗妪,忽然回光返照了一般,惊恐地瞪大眼睛,猛地将人推开,拽过阿元,紧紧护在怀里,抖似筛糠。 “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你们放过阿元,求求你们放过阿元!” 捧在手中的野鸡肉滚落在地,阿元脑袋从罗妪怀中探出一些,带着哭腔:“婆婆,你怎么了,就连阿姊,你也不认得了吗?她是阿姊啊,她不会伤害我们的,婆婆?” “妪,”沉鱼怕刺激到罗妪,不敢再上前,问:“那些要杀你们的,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罗妪呆呆望着沉鱼半晌,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低下头,瞧着怀里微微仰起脸的阿元,垂着泪,喃喃道,“什么人,是得罪不起的人,都是罪孽呀......都是我的罪孽!” “妪,”沉鱼蹙眉,正欲再问。 罗妪丢开阿元,伏跪在地,“女郎,你要怨怪就怨怪我,阿元是无辜的,求你饶了她,饶她一命吧。” 阿元挂泪的脸,看看罗妪,又看看沉鱼,伸手轻轻摇着罗妪,“婆婆......” 沉鱼有些懵,想要将人扶起来,罗妪却是抬眸看她。 “女郎,你是不是天和元年出生?” 沉鱼惊讶看着罗妪,“妪,你怎么知道?” 罗妪垂下眼,摇摇头,“女郎不知,当年还是我替你母亲接生的。” 沉鱼僵住。 罗妪叹息:“女郎的左肩有一处胎记。”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旧岁 永明十一年,武帝病重,拟遗诏,传位于皇太孙南平王,命竟陵王与衡阳公一同辅政。 罗妪靠着墙,闭起眼缓了缓,边回忆边道: “我记得很清楚,正是春日里,我背着筐子要去田里干活,谁想还没走到地方,远远就瞧见田埂边倒着一个人,那两年也乱,别说像我们这样的贱民,命不值钱,就是那有权有势的,至尊一道圣旨,说处死就处死了......” 阿元偎在罗妪身侧,手里还捧着弄脏的野鸡肉,巴巴望着罗妪。 罗妪摸了摸阿元的脑袋,对沉鱼说道: “我见过的死人不少,看到有人倒在路边,不是害怕,也不是慌张,而是高兴,真要死了,我可以把他身上的衣服鞋子扒下来,拿去换钱。” “换钱?”沉鱼蹙眉。 “是,换钱。”罗妪费力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道:“我走近一瞧,竟是个年轻女子,她虽穿得朴素,但衣裳布料单是一瞧,我便知晓不比我们,只怕能换不少钱,正当我剥她衣服时,她却是醒了,原来她不是死了,只是昏倒。” 说到此处,她缓了口气,道:“女郎,她就是你的母亲。” 沉鱼眯起眼,没作声。 罗妪闭眼歇了片刻,才道:“她给我钱,让我给她寻一个住处,我想了想,就让她跟我回家,后来,我发现她不对劲。” 沉鱼疑惑:“不对劲?” “是,她时不时就会干呕,我是过来人,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有孕了,可她自己不知道,我便告诉她,还问她的家人在哪儿,她什么也没跟我说,只给我钱,让我去买滑胎药。” “滑胎药?” 沉鱼愣住。 原来母亲根本不想生下她。 “是啊,滑胎药,”罗妪点了点头,道:“可是,等我真将滑胎药买来,端给她,她抱着碗又只是哭,她说她的家人都死了,这孩子是她在世上最后一个至亲。她哭完,把眼泪一擦,亲手把药倒了,还说这孩子只是她的孩子,与旁人无关。” 与旁人无关? 沉鱼眉心微微动了动,眼眶有点酸。 “后来呢?” “后来她走了,”罗妪道:“直到我再见她,她挺着个大肚子,慌慌张张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催产之法。” 沉鱼诧异:“为何要催产?” “我也不知道,她神情焦急,好像生怕什么人找上她,可人命关天的,搞不好一尸两命,她就算再给我钱,我也不敢答应。何况,我虽不知她的身份,但看她的谈吐和模样,也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说不定是哪个高门大户的郎君养在外面的妾室,万一母子有个好歹,吃官司是小,只怕会丧命。” 罗妪说完,闭眼一叹,静默良久,才继续道:“也许天意如此,她这么一路跑来,还是动了胎气,我不答应也得答应,好在有惊无险,你虽刚刚七个月,但也活了下来。她原打算生下你就走,可是产后体虚,不得不多养几日,可也是这几日,生出变故。” “什么变故?” “那天,我带着阿元的娘去镇子上的集市,想去肉铺捡便宜,买些下脚料,谁曾想......” 罗妪垂下头,咳嗽起来。 阿元放下手中的野鸡肉,伸手替罗妪抚着胸口顺气。 罗妪拉过她的小手,直叹气:“有一行人拿着一张画像到镇子上四处找人,说那人犯了命案,若是谁窝藏杀人犯,一旦查出来,同罪处置,若是谁供出线索,不但不会受罚,还会......” 罗妪没再往下说,老泪纵横。 阿元抬手帮她擦着眼泪。 沉鱼静静看着,眉眼只剩冰冷。 罗妪缓缓吸了口气,又道:“女郎,也不是我见钱眼开,镇子不大,村子更小,哪里有个风吹草动,没两日大家都知道了,我如果不向他们坦白,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会告诉他们,我也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她拭了拭眼泪,道:“当天夜里,你们就被他们带走了,女郎,真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看到你们被人捆走,我心里也不好受,这么多年了,我只要夜里闭上眼,总忘不掉你母亲望过来的眼神,耳边也总是响起你的哭声......” 罗妪闭了闭眼,又道:“我以为事情到此就算完了,谁知道,谁知道有人找上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还必须要按他交代的说法回话,事成之后,不但我们一家能活命,还会给我们一笔钱,钱不钱的,我已经不敢想了,我只求能放过我们一家人。” 沉鱼低声问:“找你的是什么人?” 罗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将我打昏,等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华丽的屋子里,我从没见过那样屋子,只怕到了什么神仙的宫殿,我正愣愣瞧着,听到背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屋子华丽,他们穿着打扮得也华丽,比那画中的神仙还好看。” “他们?”沉鱼敛着眉问。 “是,为首的是个郎君,模样长得真俊,只是冷着脸,不苟言笑,旁边仙女似的女子大概是他的妻子。那郎君一直盯着我,盯得我怕极了,我都忘了要说什么,看我一直傻傻愣着,那女子便问我,认不认识谢琬。” “我哪里知道谢琬是谁,可是来之前他们交代得清清楚楚,我便按着他们交代的说认识,还说谢琬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女婴,女婴姓董。” “你说什么?”沉鱼脸色骤变。 不是七月早产吗? 为何要说足月? 还说姓董? 罗妪愣了一下,点头:“是啊,他们就是那样告诉我的,听我说完,那冷着脸的郎君一把拽住我,那眼神恨不能杀了我,我吓得腿都软了,还是那女子好声好气的在旁劝慰,他才松开手,还说让我有多远走多远,不然再见我,一定会杀了我,说完,他甩了袖子出门,再不看我一眼,那女子也追了出去。” 她一顿,面有愧色,慢慢摇着头。 “女郎,事后,我每每回想那天的情形,隐约明白过来,那日我见到的郎君应该就是你的父亲。”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惘然 “他是谁?” 沉鱼呼吸停滞一瞬,死死盯着罗妪。 罗妪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女郎,我真的不知道,咳咳......我也只见了他那么一面,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们问完话就走了,咳咳,而我,我仍是被他们打昏,只不过再醒来,我们一家人已经在荒郊野外,要不是我身上扔着一包钱,我真的以为是做了场梦。” 沉鱼有些失望,慢慢低下眼。 这么说来,董桓并非她的父亲。 而那个神秘的郎君才是她的生父。 可那个郎君分明已经娶妻,那母亲又是什么? 是侍妾,是外室,还是无名无分? 但不管是什么,有人故意诬蔑母亲,说她是母亲与董桓的孩子,导致父亲不相信母亲,母亲才会被沉江? ......是这样吗? 沉鱼愣愣瞧着地面,仍觉得哪里不对。 罗妪轻轻咳着,断断续续道:“我也问了孩子他爹......和阿元的娘,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说看着我被人带走后,他们也昏倒了,等醒过来......我们一家又在一起了。那时,我们也不敢多想,只庆幸那些人还算守信......没有为难我们,记着......那郎君临走前说的话,我便想着快点逃命,就去了竟陵。” 沉鱼抬眼:“竟陵?” 罗妪掉着眼泪,大张嘴,直喘气:“我......总以为走得够远了,可在竟陵没待多久,我们还是回到了建康......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不然我的秀儿不会难产早逝,我也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阿元的爹......也不会一去不回,现在孩子他爹死了,我也快死了,女郎——” 她越说越激动,哭着哭着,挣扎爬起来,拼命磕头,颤颤巍巍,宛若寒风中的一截枯木。 “女郎,你们......有什么怨什么恨,都只管冲着我来,阿元,阿元她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做的孽,就让我恶有恶报,我愿......拿命偿还,阿元是无辜,她是无辜的,无辜的啊,求求你们放过她啊......” 罗妪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阿元抓着罗妪的手,嚎啕大哭。 “婆婆!婆婆!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丢下阿元啊......” “阿元......阿元......”罗妪颤着手将趴在跟前哽咽不止的小人儿搂在怀里,“......阿元,都是......都是婆婆的错......” 她黯淡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看向一处,干巴的嘴唇颤着。 “女郎......” “妪,”沉鱼喟叹:“阿元是无辜的。” “谢谢......你,女郎......” 罗妪面上似喜似悲,缓缓闭上眼,忽然,她猛地睁大眼,梗着脖子,试图哑着嗓子嘶喊,却只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阿尧......尧!我听到,她唤他......唤他......尧——” 卯着一口气的人颓然倒下。 “姚?”沉鱼一愣,急忙去扶罗妪,“妪!你说什么?妪!你醒醒......” 倒下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又湿又冷的屋子里,回荡的只有阿元声嘶力竭的哭声。 沉鱼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渐渐冷却僵硬的尸体。 天快亮的时候,沉鱼带着阿元将罗妪就近埋了。 头顶的天很阴,像一大块湿了水的麻布蒙住了天,轻轻一拧就能拧出水,只有远处天与地交接处,撕开一条细细的缝儿,从那道缝儿里泄出些薄薄的光。 沉鱼眺望着远方,木然盯着那道光。 看着这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几步外土堆前,跪着瘦瘦小小的人儿,哭了一夜,几乎没了声儿,只有偶尔的抽噎。 沉鱼慢慢转过头,看向阿元,阿元也偏着头,红着眼看她。 沉鱼低下头走上前,蹲在阿元面前,摸了摸她的头。 “阿元,我送你去昨晚给你野鸡肉吃的老叟家,好吗?” “阿姊,你也要扔下我吗!” 阿元一听,惊恐地抓住沉鱼的手,红肿的眼睛再度涌出眼泪。 “为什么?阿姊?你是讨厌阿元偷东西?还是怨恨婆婆?阿姊,你不要扔下阿元啊,阿元再也不会偷东西了,阿姊,我会听你的话,你不要扔下我啊......” 阿元哑着嗓子,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唯恐风再大点会将她吹走。 沉鱼将阿元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声音很低:“阿元,不是阿姊不要你,是阿姊......阿姊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还有——” 想到船上那些死士,还有受伤的傅怀玉,沉鱼垂眼叹息:“阿元,阿姊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到哪日,你这么跟着我,会很危险,说不定会死。” “不,阿姊!”阿元使劲摇头,退开一些看着沉鱼,攥着她的袖子,哑着嗓子哭:“阿姊,阿元是怕死,可阿元更怕被人抛下!阿娘不要我,阿父不要我,翁翁婆婆也不要我了,阿姊,阿元现在就剩下你了,你不能不要我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沉鱼被阿元哭得心里难受,低下头吸了口气,再看她:“阿元,阿姊答应你,你先在叟家住几天,如果阿姊不死,一定回来接你,好吗?到时候,阿姊带着阿元去武陵,咱们选一处有山有水有桃花的地方,阿姊教阿元写字念书,抚琴练武,好吗?” “真的吗?”阿元睁着泪汪汪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沉鱼。 沉鱼重重点头,“真的,阿姊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以后,阿元就是阿姊的亲人,”说着,她伸出手指:“我们拉钩,一言为定。” “好!”阿元破涕为笑,伸出又红又僵的手指勾住沉鱼的小指,“阿元会乖乖待在叟家,等阿姊回来接我!” 阿元哭了一夜,沉鱼出门的时候,她睡得正香,老妪在旁边照看。 老叟将沉鱼送到篱笆外。 沉鱼往屋子那边看一眼,对老叟道:“叟,阿元只是暂住几日,过些天就会有人来接她,是一个姓傅的郎君。” 阿元应是萧玄看着长大的,他一定会安置好阿元。 沉鱼没什么不放心。 她又道:“还有,我带来的那个小包袱,里面吃的用的都留给你们,算是你们照顾阿元的一点补偿。” 说罢,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女郎,你,你孤身一人,要去哪儿?” 苍老的声音被风从身后吹来。 沉鱼步子一顿,又继续向前走。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共话 放眼看过去,一片荒芜。 倒不是这个季节寸草不生,而是能吃能用能换钱的,早被一波又一波的人挖了吃了卖了,现下留给她的,几乎什么也不剩。 走了许久,沉鱼有些累,背靠大树,坐着休息,水囊里的水也所剩不多。 前两日,意外发现蛇窝,她便一窝端了,拿去集市上换了些口粮和钱,今天却是一无所获。 对于钱,她没什么概念,更不知道那些蛇胆啊,蛇蛋啊,究竟值多少钱,通常是要买的人跟她开个价,她便痛快应了。 直至有人来买蛇胆时,她没听太清楚,重复着问了一遍,不知为何,那人立刻改了口,提了价,如此重复几回,直到那人再不肯改口,她方同意。 之后再与人交换,她便依着这个法子,还算顺利。 倒也有一个故意挑事儿的,对她出言不逊,她收了摊,一脚将人踹翻。 这么一路走也有四天了。 算起来,去南郡王府送信的人,今天也该到了,不知道傅怀玉会怎么安置阿元......不论怎么安置,那也总比跟着她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强。 离天黑还早,沉鱼饮尽剩下的水,默默一叹,站起身。 天明显冷了许多,越靠近江面的地方越冷。 沉鱼拢紧衣襟,迎着风往大江跟前去。 不去武陵,也不打算坐船去别处,只沿着大江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似乎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就能经过当年她和母亲被人抛进江的地方。 风吹得头发在空中打了结,沉鱼也不理会。 不起眼的马车,随着远处的那一点人影,走走停停。 匡阳往那人影瞧一眼,皱起眉头:“她......这是要做什么?” 身披玄狐披风的人没说话,只是透过窗子,静静望着那个人影。 她独自立在江边,身上的麻布衣被江风吹得一卷一卷的,远远瞧着就像挂在枝头上的一片枯叶,摇摇欲坠,兴许下一刻就会飘然落地。 不对,不是落地,是落进江里。 匡阳看得心惊:“她该不会是要做傻事吧?” 沉默良久的慕容熙慢慢开了口,嗓音又低又沉。 “不,她在等人。” “等人?”匡阳大惑不解,又惊又奇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慕容熙,“莫非她发现您在这儿?” 慕容熙凝起眸:“她有没有发现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等的不是我。” “不是您?那她还能等谁?难不成她是在等——”匡阳急忙收住口,暗暗捏了把拳头,将南郡王几个字咽回肚子,悄悄往慕容熙脸上瞧。 慕容熙目光不瞬,依旧只瞧着江边的人影,“她等的也不是他。” “不是南郡王啊?”匡阳彻底懵了,“那她这是——” 不等他说完,玄色的身影已从马车上走下来,直朝着江边行去。 匡阳正要跟上去,慕容熙微微侧过脸,他便止了步子。 匡阳望着玄色的身影叹了口气。 江水拍打着岸堤,不休不止。 在浪花声中,沉鱼听到了脚步声,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 她稍稍踟蹰,还是转身看向来人。 不及开口,肩上落下一件披风。 慕容熙就着领口一拉,将她拉到身前,强行系着披风,不容反抗。 “你要这样等到什么时候?” 慕容熙垂着眼看她,眸光一如身后的江水,恻恻的寒。 沉鱼偏过头,不看慕容熙,也不说话。 慕容熙一叹:“他们若是一直不来,你便一直等在这儿?” 闻言,沉鱼扭头看向慕容熙。 为了杀她,那人不惜动用死士。 一次不成,定会有第二次。 这一路行来,她并不刻意隐藏踪迹,甚至还去过人多的集市,为的就是将那些杀手引来,顺藤摸瓜,总能把那个要致她于死地的幕后黑手找出来。 可没想到的是,慕容熙只是冷眼旁观就能猜到她的想法。 既意外,又不意外。 到底,他是了解她的。 沉鱼直视慕容熙:“他们一定会来!” “他们来了又如何?”慕容熙眉梢一挑:“你这是寻仇,还是寻死?” 沉鱼没有错过慕容熙眸中的嘲讽,“我不会寻死。” “不会?”慕容熙哼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单这大半年的时间,你都寻了两回死,现在,算不算第三回?” 沉鱼眸光微垂。 是,慕容熙没说错。 百日宴那天,寡不敌众,自知报仇无望,不死又能怎样? 可是潜逃出城的那晚—— 沉鱼坚定道:“那是以前,现在和以后都不会了!” 慕容熙瞳眸一眯,“为何不会?嗯?” 沉鱼不答,只道:“郡公不该来这儿,或许正因为看到你在,他们才迟迟不肯出现。” 慕容熙盯住她,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不会?” “郡公这话问得好笑,我为何要寻死?” 沉鱼微微抬起眼,声音平平,却无惧无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慕容熙瞧了她半晌,眼神沉静,看不出波澜:“既然不会寻死,那便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郡公忘了吗,我不是你的死士,也不是你的女奴。” “你可以不当死士,也可以不当女奴。” “那我当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当,你就是我的沉鱼,只需要待在我身边。” “你的?” “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你一个人的?”沉鱼拂开慕容熙的手,望着那双深幽的黑瞳,轻轻地摇头,一步一步后退,“慕容熙,我不是件玩意儿,我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似乎怕人掉进水里,慕容熙一把拉住沉鱼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慕容熙眉峰微蹙,“我知道。” “知道?”沉鱼失笑。 他说话的语气也好,看过来的眼神也好,明显觉得她说了一句很傻很傻的话,全然是在无理取闹。 是了。 这近二十年的相处,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对她颐指气使,也习惯了她的唯命是从,更习惯了操控她、掌握她。 关于她所有的一切,全凭他慕容熙一个人的喜好和需求来决定。 至于她的想法,他根本不必在意,更不必理会。 沉鱼的眼睛湿润起来,凛冽的江风一吹,有些疼。 慕容熙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温热的眼泪转瞬变得冰凉。 慕容熙低低一叹:“你孤身游走了这么多天,你想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取舍 能去哪儿? 沉鱼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慕容熙,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细瞧。 时人赞慕容熙,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明帝闻之,金口玉言:容色倾城,日下无双。 从此,誉满寰中。 那时,慕容熙未及弱冠,不过舞勺之年。 明帝的偏爱显而易见,沉鱼颇不以为然,至于其他人的誉不绝口,在她看来,更是迎合天子、巴结郡公的溢美之言。 也是过了很久很久,她沉思细想,似乎在过往所有见过的人里面,的确再找不出来一个能与之相媲美的郎君,方后知后觉,何谓日下无双。 单是长得好看便罢,偏偏神态清朗,气质秀美。 他又喜穿青色的衣裳,如一片青云掠过,纯正无邪,人畜无害...... 然而。 假的。 全都是假的。 不过是惑人的表象而已。 沉鱼扯了扯唇角,笑了:“替我的尸体找好了?” “如果你想。”慕容熙纯澈的眼眸微微一动,没有否认。 这么长时间以来,慕容熙一直作壁上观,就是在等,等她道尽途穷、进退无路,自觉低头回去,然后,永远不再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如先前所言,只是他一个人的。 “你可以杀了我。” “是,我可以杀了你,”慕容熙并未动怒,清浅的叹息淹没在风里,无奈地伸手拨开挡在她脸上的发丝,“但我不想那么做。” 沉鱼轻嘲:“嗣子的死不追究了?” “与你无关。” “邓妘快死了?” “......” “对魏姬也腻了?” “与她无关。”慕容熙眉眼不动。 沉鱼心头徒然升起一股无力与厌倦之感。 从见面伊始,一潭死水死似的情绪就在无风生浪。 现在呢?竟还这么挑衅似的一句一句问着,又是在做什么? 是帮着慕容熙验证他以为的那样,她是在单纯的使性子、闹别扭? 沉鱼默然一叹,拂开慕容熙的手,不待他阻止,解开身上的披风,拉下衣领,露出左肩,稍稍侧过身来。 白白净净的皮肤上,是一朵红艳艳的莲花。 湿冷的江风入侵,沉鱼本能瑟缩一下,偏头看向慕容熙,眸光不动。 “你看到了什么?” 慕容熙没说话,只将她拽到身前,拉起她的衣裳,将她抱住。 沉鱼仰面看着慕容熙,平平静静,不带任何感情。 “不明真相的人看到的是红莲,知悉真相的人看到的是胎记,如今这世上知悉真相的,也只有我和你,你在掩盖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慕容熙,我不能跟你回去,也不愿跟你回去。” 她挣开慕容熙,在他拽住她之前,转身就走。 “丰宁渡。” 风吹远了慕容熙的声音,沉鱼有些没听清,回头的一瞬间,手腕被精准的擒住。 慕容熙黑黑的眸子瞧着她,似乎透着一丝丝笑意,还带着些许得逞与玩味。 沉鱼胸口一疼,“你永远都是这样。” 慕容熙根本不理会她,拽着她就往另一个方向去,分明直奔马车。 沉鱼扬手朝慕容熙劈过去,慕容熙似乎早有防备,一个侧身,避开她的袭击。 沉鱼气恼,顺势曲膝撞向慕容熙的肋下,出乎意料的是慕容熙竟然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她一下。 这一下,力道不小,慕容熙皱了眉头,闷哼出声,身子晃了晃。 沉鱼心头一慌,下意识的要上前,即将迈开腿前,又收住步子,面上恢复如常,冷眉冷眼地瞧着慕容熙。 是这样的。 出门在外,慕容熙永远都只是一个弱不禁风、如不胜衣的傅粉何郎。 只有暗人们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文弱郎君出手有多狠。 嗣子百日宴那天,能逼得慕容熙在府中当众动手,也当真是她的本事了。 刚刚这一下,虽有些力道,但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真算不得什么,也就是慕容熙惯会做戏,装得逼真。 沉鱼冷瞥一眼,扭头就走。 “郡公!” 匡阳一声低呼,疾步奔来。 沉鱼脚下一滞,没有回头。 匡阳在背后怒道:“沉鱼!你难道不知郡公有伤在身嘛!” 有伤在身? 什么时候的事儿? 沉鱼想起来了,萧玄设宴待客那天,她曾听见人议论,说慕容熙在安陆王叛乱中遇刺,受了很严重的伤,险些丧命,便一直足不出户,在府中静养,甚至还辞去卫尉卿一职。 可,这不是他对外惯用的说辞吗? 而且,萧玄也告诉过她,安陆王确实派了刺客行刺慕容熙,谁想却扑了个空,慕容熙根本不在府邸,先一步入了宫,防卫皇宫。 之后的两次见面,也没发现他哪儿不对劲儿啊。 况且,当日她被众人围攻,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也都好了,现在她只是踢他一下,又能重到哪里去? 再说了,既然对外宣称慕容熙受伤,那匡阳在外自然要配合做戏,紧张些才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沉鱼心一横,脚下不但不再犹豫,反而加快步子。 离开郡公府的那天,他们就恩断义绝了,她不是他的女奴,也不是他的死士,他是死是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沉鱼咬着牙。 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走到最后,小跑起来。 她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 沉鱼疯了似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弯腰停下来。 耳边有风声,有水声,还有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嘈杂人语声,唯独没有匡阳的怒斥声与慕容熙的咳嗽声。 沉鱼喘着气,定定站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过去,慕容熙也好,马车也好,都不在了。 沉鱼拖着酸软的两条腿,疲惫地行至岸堤边,慢慢蹲坐下来,静静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出神。 既然决定了一刀两断,那就不该再拖泥带水。 跟他回去又能怎样呢? 重蹈覆辙吗? 何况,也回不去了。 先前不知道也罢,如今知道了,她便一定要查清当年的事,揪出那个诬陷她母亲的人,还有那个所谓的生父! 母亲尸骨无存,他们却逍遥自得。 她不许。 母亲说,她只是她的孩子,与旁人无关。 那么从今天开始,她姓谢! 沉鱼抓起一颗石子丢进江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沉鱼心一提,回头瞧去。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回程 看清来人的同时,湿润明亮的双眸明显一黯,好像来人行走间带起的风,无意中熄灭刚刚点燃的烛火。 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可萧玄还是在那一刻捕捉到了。 话到嘴边,他停下来,眨了眨眼,只问:“女郎是来这里猎野猪的吗?” 说着,装模作样地朝左右两边瞧:“这么多天过去了,野猪呢?” 萧玄被护卫搀扶着,脸上是失血后的苍白,但精神比离开那日瞧着要好。 他是有兴致同人说笑,可把身侧的护卫紧张坏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 “殿下,当心......” 这么冷的天,护卫脑袋上浮着一层虚汗。 沉鱼皱眉:“傅怀玉,你不要命了?” 萧玄一笑,不答反问:“你既然知道我需要养伤,那又为何跑这么远来猎野猪?” 沉鱼一噎,怎么也没想到萧玄会来。 她不知道对这次的不告而别作何解释,也不知道周如锦有没有跟萧玄说什么。 在想好措辞开口前,沉鱼沉默瞧萧玄一眼,直朝他身后的马车走去,也不管他在后面如何喊叫。 帘帐一掀,车厢内空无一人。 关于罗妪那晚说的话,她交代过阿元不能告诉任何人,最好天亮以后全部忘记。 萧玄在背后问:“女郎,你是在找阿元吗?” 沉鱼放下帘帐:“你见到她了吗?” 萧玄摇头:“没有,知道你不见了,我便带人出来寻你,可惜一路未果。直到府中传来阿元的消息,我大致猜到你的方向,便继续寻你,至于阿元,我让人陪着阿锦前去,有阿锦照顾她,你就放心吧。” 沉鱼点点头:“嗯,那就好。” 萧玄一叹,极为不满问道:“你难道不跟我说说为何不告而别吗?明明咱们前一日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你就变卦了?” 沉鱼敷衍:“......变卦?哪有什么变卦?我不是说——” “不是说什么?”萧玄皱眉打断,“你该不会想跟我说打算这么走去武陵吧?” 沉鱼正色道:“不,我要回去。” 萧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沉鱼:“回去?回哪儿?” 太阳慢慢西斜,眼看着一点一点坠进江里,明知大势不可违,可因为它的不甘心,还在作垂死挣扎,试图用所剩不多的清明力求死里逃生。 “回建康,回董府。”沉鱼声音很沉。 不知为何,萧玄在白净的脸上看到一种决绝。 “你真的想好了吗?可你不是因为不想听从董公的安排才逃出来的吗?” 沉鱼眸光平静,语气更平静:“是,遇刺前,我是那么想的,现在——” “现在为何又改变主意?就是为了找出行刺主谋?” 事关婚姻大事,却这么满不在乎,萧玄微微皱眉。 “不仅仅因为这点,我还想看看他到底想怎么安排我?”沉鱼没看萧玄,视线投向天际处,说得别有深意。 关于生孩子这件事,她与慕容熙没少尝试。 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认为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除非他们确实有过肌肤之亲,否则就是董桓在诓她。 董桓为何要诓她? 还有,母亲知晓怀孕时的反应,不是喜悦,而是让罗妪去买滑胎药,说明母亲怀她并非自愿。 如果不是自愿,那么便是强迫。 倘若真是强迫,那个叫姚什么的男人,又凭什么要母亲对他从一而终? 更何况母亲还是被人恶意陷害...... 沉鱼无意识地死死咬紧嘴唇。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女郎,你在想什么?” 沉鱼静静出神,却见萧玄的手伸了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沉鱼回过神,面前的萧玄蹙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应是伤口疼痛,可还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沉鱼有些愧疚,连忙撩起帘帐,让到一侧,让萧玄上车。 “你快进去歇着。” 萧玄站着没动,仍是望着她:“你呢?” 沉鱼扫一眼不多的一队人马,“你乘车,留一个护卫在车上照顾你,我骑马,若是有什么异样,我也能及时发现。” 那天事出紧急,又关乎生死,倒是可以不顾忌,但到底男未婚女未嫁,今天若是再共乘一车,那便说不过去。 萧玄不再多说,让护卫从车内取来披风。 沉鱼伸出的手一顿,这披风瞧着应是萧玄的。 他如今是南郡王萧玄,可不是傅怀玉。 沉鱼没接:“这不合适。” 萧玄摇头一叹:“天快黑了,又这么冷,你身上穿得还薄,这样一路回去不得病倒?” 现在确实不能病倒,但是到底是不合适。 未及沉鱼开口,萧玄又道:“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特意准备,你先穿我的,途中遇到合适的,你再换了,再者,一会儿天就黑了,谁又能瞧见。” 他语带抱怨,愤愤看她:“平日都是傅怀玉长傅怀玉短,怎么这种时候就推推搡搡、别别扭扭?” 沉鱼瞧过去,就见一行人都偷偷瞧着他们。 倒是跟前的护卫,目光无处安放。 这样僵持着确实不好看。 “好。” 沉鱼不再犹豫,痛快接过。 萧玄上了车。 沉鱼跨上马。 调转马头时,她又往江边看了眼,有一瞬的恍惚。 也不知慕容熙回去了没? 沉鱼敛下情绪,打马前行。 简单的一队人马上了路。 萧玄有伤在身,他们行得并不快,该歇的时候歇,该走的时候走,不过三天三夜也到了。 先前她全靠两条腿,又在野外和集市上兜兜转转许久,自然行得慢,回来时骑着马,节省了不少时间。 这一路,比她预想中的要顺利,也没有遇上杀手刺客。 在抵达建康城前,沉鱼便与萧玄分开了,不仅换了一身衣裳,还戴了风帽。 正式分开前,沉鱼还是一如在猎户家时说的那样,嘱咐萧玄,以后最好与她少来往。 萧玄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有些事情还没查清,她也不好跟萧玄说。 其实,周如锦也没说错,只要回到建康,不管和谁的关系,哪里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呢? 沉鱼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思绪,直往董府行去。 喜欢出嫁后公子他疯了请大家收藏:()出嫁后公子他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