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在异世界搬砖》 第1章 第1章 哐当! 板房门被一脚踹开,来者气势汹汹地闯入房间。 “姓江那小子呢!滚出来!” 见这阵仗,躺在上铺休息的瘦小青年一骨碌跳下床,递烟陪笑。 “王哥,大热天的消消气,咋了这是?” “哼。”王贵一反常态,眼睛都不带斜的,一副公事公办样子。 “工地丢东西了,指定那小子偷的!现在人不见了,肯定是畏罪潜逃!” “可不能瞎说!”小青年惊得连拍大腿保证,“大家伙都知道,江哥喜欢锻炼身体,一休息就往山上跑,你等等,等他回来问个清楚。” “等个屁,他装装样子你们就信了?”王贵咄咄逼人,“这么急着替他说话,我看你也是同伙!” * 山顶悬石上,有人盘腿静坐,脊背如剑。 忽地,他气息骤乱,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情况不妙。 江怀山勉强按捺下丹田蛮横燥热的气息,睁开眼,微微蹙眉。 来这方异界已有一个月,但还是找不出办法抑制炉鼎体质。 若继续如此,不出半月,这具身体便会失去自我意识、彻底沉沦。 万一真到了那步,便只能…… 江怀山垂眸望向山底,面色平静。 没错,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修真界。 雪上加霜的是,他失忆了,不仅记不清穿越前发生了什么,就连名字和身世也忘得一干二净,只能依稀想起自己姓江,是个剑修。 还是个受了伤、失了剑的剑修。 至于一个炉鼎为什么要修剑道…… 江怀山越想越头疼,脑子涨得厉害。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 只记得一个月前自己从水里被人捞起来,送进了叫医院的地方。 他只是想问清楚对方门派和状况,却被那群身着白色异服的人指责精神失常,成天用刑具恐吓、不允许自己外出,最后甚至强行要求剪头发。 “失礼。” 逼不得已,江怀山只能打晕这几位貌似没有修为的人,换了身普通的衣服,一路东躲西藏逃出医院。 可当他来到外边,见到宽阔无比的道路,移动的奇形怪状方盒,以及高耸入云的楼阁,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自己好像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咕噜。 腹中传出叫声,江怀山又是一惊,这才想起自己修为严重受损,已和常人无异;眼下急需进食,方能生存。 可他身上没有半分铜钱…… 犹豫片刻,江怀山最终还是循着香味,找到街头转角一处卖包子的铺面,刚开口赊账,就被人翻了个白眼。 “一个包子才两元,没钱还学人吃饭,神经病,去去去,别找晦气。” 连试几家,江怀山都被人赶出门。 无奈,他只能计划先找个工作,赚点饭钱。 “抱歉先生,我们公司的保洁阿姨都是本科学历。” “没学历没工作经验,这都敢投简历,勇气可嘉啊兄弟,尊姓大名?啥?名字也不知道?!” “小哥哥好帅呀!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这儿?提成比例都好说,还都是优~质~客~户~哟~” 天色渐晚,江怀山站在灯火通明的街头,久违的感觉一丝疲惫。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可没等他感慨多久,有股熟悉的气息冷不丁飘过。 江怀山警铃大作。 有妖气! 他迅速转身,一把抓住经过身边的胖男人—— “孽障休逃!” …… 说真的,要不是发现这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脚踩拖鞋,钱永明当场就给人跪了。 神经病啊说的这么正气凛然,吓得自己以为真犯什么事了。 好在很快搞清楚了状况,对方连连道歉。 被这么多路人盯着,钱永明也不打算太过追究,摆摆手作罢,继续打电话。 “刚有点小事,嗯,我这儿还缺人,你再帮忙找找,要有力气、肯吃苦的。” 话还没说完,“神仙”突然又拦在眼前,嗓音清冽。 “留步。” “请问,我可以吗?” 钱永明愣了半晌:“啊?” “工钱不是问题,管饱就行。” 再后来,江怀山就被带到了山里的工矿。 试工之后,钱永明当场拍板将人留下,并承诺食宿全包,一定管饱。 温饱问题既已解决,这半个月来,江怀山一得空便上山修行,试图恢复修为重返修真界。 但他很快发现,这个世界缺乏灵气,修行不顺利、伤势难愈;更棘手的是,炉鼎反噬已迫在眉睫。 下一步该如何…… 江怀山正凝神思索,忽然耳尖一动,听到山脚下隐隐传来争执,似是与他有关。 想必又是王贵闹事。 说到此人,江怀山有些不解。 来矿山谋生后,不知为何一直被部分人针对,尤其是叫王贵的,多次明里暗里使绊子。 虽然自己不介意,但架不住他们整日在工头跟前吹风,到时候又上哪儿找这么一份不需要证明身份、又能吃饱饭的工作呢? 想至此处,江怀山收势起身,沿着山径疾奔而下,转瞬便消失在林中小路的尽头。 几分钟后,他来到板房门口,发现外头挤满了一堆围观工人。 下一秒,大家齐刷刷地身子一扭,躲开从里面飞出来的床单被褥。 江怀山伸出胳膊,顺势将东西稳稳当当一接。 “发生何事?” 见正主来了,工人们互相挤眉弄眼,让出一条道。 有好事者幸灾乐祸地多嘴:“小江,硬气啊,偷了东西还不跑?” 偷东西? 江怀山一头雾水,走进房间,就见睡在上铺的工友丁杰被人反手压制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草你个王贵,不就是工头的小舅子,还真拿自己是人物了!” “嫉妒江哥长得比你帅、力气比你大,哈哈,还给整破防了……咦,江哥?江哥来了!我就说他不是小偷!” 王贵的小心思被说穿,早已恼羞成怒。江怀山一出现,正好撞枪口上。 “没偷?我看他是做贼心虚溜回来了!” 说完,王贵使了个眼色。 躲在角落的几个人立刻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麻绳往刚进门那人身上缠。 江怀山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绳子,还没等人看明白,便已经脱出包围,径直站在王贵面前。 “我没偷东西。” 他的声音不愠不怒,却偏偏让对方忍不住额头渗汗。 “你说没偷就没偷?”王贵梗着脖子,仰头强撑,“洞口那堆材料除了你还有谁能不声不响搬得动?” “再说了,一到休息时间就跑没影,谁知道你是不是去和其他贼接应!” 听到这话,边上的人纷纷点头。 王贵说的没错,这个才来半月的新人虽然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流,但确实是矿里力气最大的,甚至大的离谱。 像一车矿石少说得有七八十斤,加上山路坑洼难走,熟练工都得推几十米歇阵子,还得提防石头掉太多;姓江这小子倒好,一上来就把石头堆得冒尖,一口气走完几百米山路还不带喘。 实力强的不像人,该不会是…… 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冒出个念头。 但转念一想,不对不对,光看新人这气质、这样貌,也绝不可能! 面对质问,江怀山心知不能暴露上山修行一事,否则又会被当怪人抓起来。 屋内顿时安静。 好在丁杰打破诡异气氛,冷笑着:“哼,王贵,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 王贵下意识接话:“啥?” “前些日子,不声不响走的那几个人,是不是你朋友?” “你敢说不是你指使他们偷了东西就走?咋的,你拿了好处就把锅扣别人身上?” 听丁杰这么说,门口又起了骚动。 “哦哦那三个人啊,一声不响就没了人影,连工头也不说清楚到底去了哪儿,吓得我还以为是被吃了。” “就是就是,害得我也提心吊胆,差点就想不干了。” “感情和王贵是一伙,贼喊捉贼啊。” …… 王贵后背开始冒汗:“你放什么屁话!” “都别瞎说!有证据吗!” 门内外争执起来,乱成一锅。 江怀山静静伫立,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不过人不见了,他们怎么会联想到“被吃”?难不成这附近还有野兽? 这些天他上山下山竟然没有感应到危险,看来修行力度大大不够。 “江哥别怕!”丁杰很有义气地冲他眨眨眼,“我挺你!” 江怀山正想道谢,就听外边有人中气十足地大喊。 “吵什么都吵什么!还挤这儿不干活,不想拿工资了!” 人群一哄而散。 工头来了。 王贵连忙迎出去:“姐夫!” “没正事做了是吧,一天到晚净找麻烦。”工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对江怀山和丁杰招手,示意跟上。 “我这儿是个小矿。”一进办公室,工头便开门见山,“经不起大家伙三天两头闹事。” 一听这话,丁杰便知糟糕,要赶人了,连忙解释。 “今天可不是我们先挑的事,是王贵……” 工头打断他,转向江怀山,“我也知道你很有能力,一人能顶三人的工作量。” ”但咱们仔细算算帐,你一天的饭量可不止三人。” 说到饭量,丁杰觑了眼江怀山,不吱声了。 没法反驳,他江哥力气异于常人,饭量也属实罕见。 工地上最壮的工人一顿饭吃三碗米饭,江怀山却能吃七碗;别人吃三个大白馒头,江怀山能干嚼十个! 最恐怖的是,他从来没从江哥口中听到两个字—— 饱了。 江怀山不解:“可当初你保证,能管饱。” “……” 一想到这个,钱永明就忍不住直抽嘴角。 当时他见人懵懂,便用正常工人三分之一的价格留下了没有身份证、来路不明的江怀山。 哦对了,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新人的名字,只能称呼“小江”。 可小江也没说是这么个“管饱”啊! “老实说,我真怕你把我吃破产了。”钱永明摇摇头,故作为难,“而且听别人说,一到休息时间就找不着你。” “咳,我呢,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要求你少吃,这样吧,休息时间你也别乱跑了,有精力就去四号洞挖点矿石出来,这样我也好跟别人说,你不是光吃饭不干活。” 江怀山没有意见。 见状,钱永明又放心骂了丁杰几句,让他以后少挑事,才让两人离开。 “一个两个都有病。”走出门,丁杰开始埋怨,“江哥你也是,怎么不反驳。” 江怀山自有打算。 既然还要在此地多呆些时日,便没必要费口舌,更何况多这点活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 不过江怀山还是向丁杰道了谢,并表示四号洞的工作无需他操劳。 想起这事,丁杰连忙拉他到一边:“江哥,你可得小心点,要不,不干算了。” “听说这个洞有点邪门,好像……” “好像死过人。” 开文啦[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 2 章 傍晚,夕阳西斜。 江怀山检查完装备,朝运行工点点头,踏入吊桶。 头顶的绞盘转动声渐渐远去,在漫长寂静的下落中,他想起四号矿洞的传闻。 四号矿洞本不存在。 听说最初的开采图纸上只有三号矿洞,直到某天,有工人清理西侧岩壁时,一锤子凿穿了本不该存在的薄弱层,露出了后面那条幽深的甬道。 矿上临时决定把新发现的通道编为四号。 可自打开挖第一天起,邪门事接踵而至。 先是工人接连在矿道中遇“鬼打墙”,并坚持声称是看到了有人点灯引路;后是有人起夜,瞥到竖井口蹲了个白花花的人,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吓得他硬是把尿憋了回去,捂嘴偷偷溜回房。 结果第二天下矿,大家惊恐发现有人缺胳膊少腿地倒在四号洞口前,死的正是当初发现新通道的工人。 吊桶猛然一震,打断思绪。 到井底了。 地底岩壁的铁锈腥味混合着地衣独有的腐烂气,霎时缠裹住闯入者。 江怀山拉了拉铁索,示意安全抵达,随后迈出吊桶。 “直走,过二号矿洞右转,百米后左转见三号,再步行三四十步……” 咔嚓、咔嚓。 江怀山默念着路线,厚重的靴底碾过碎岩,在沉闷的矿道中发出闷响。 右转后的矿道明显变窄,头顶的矿灯也莫名黯淡了几分。 当空气变得愈发腥臭粘稠时,江怀山抬起头—— 一个鲜红狰狞的“4”字被深深刻在岩壁上,上方还打了个大大的“叉”。 四号矿洞,到了。 这大半个月来,江怀山抽空学了些基础文字,认出这个符号代表“肆”。 看得出来,四号洞确实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轻轻一碰,横七竖八拦在矿洞口的木板便碎成了渣屑;往里走几步,又找到了遗留下的手推矿车和一些零散工具。 确认这些东西都还能用后,江怀山找了个位置,从包里拿出两把铁镐,开始双手轮流交替敲击岩壁。 铛铛铛铛。 江怀山左右开弓,将手中铁镐抡出道道残影。 矿石如雨点般落入手推车,不多时,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差不多了。 江怀山瞥了眼数量,决定中午先拉三车,再利用剩余时间前往山顶修行。 可就在他收起工具准备离开时,余光突然瞥到一点白色光亮。 不对,不是正常的矿灯。 江怀山立刻联想起传闻,但他气息未乱,在原地静立三秒后,猛然转身,将铁镐狠狠劈进身后之物。 “吱!” 伴随着凄厉尖叫,一个惨白的肉块在矿灯下疯狂扭动,血液从头顶喷涌而出,在近乎病态的白色皮肤上蜿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江怀山眯起眼,审视着在地上扭曲的怪异生物。 这东西足有一米长,身体是人类,却顶了颗硕大的老鼠脑袋;四肢细长,还长着十来根又厚又黄的利爪,往地上挠出“刺啦刺啦”声响;身后有根光溜溜的长尾巴,正痉挛般抽打地面。 但最令人不适的,是那对疼得直转悠的浑浊眼珠,竟然透露出几分莫名熟悉的怨毒。 江怀山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老鼠?妖?还是…… 人? 没等他细想,耳边又传来十多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江怀山迅速扫了眼矿洞。 同伴来了。 此地空间狭窄,气流不畅,加上自己身体有恙,不适宜久战。 江怀山捏紧铁镐,决定速战速决。 矿井上方。 丁杰有些疑惑地问运行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运行工闻着远处飘来的饭菜香,埋怨道,“你俩也真能折腾,快到饭点了还下去干活。” “江哥利索,想在晚饭前先干完一部分活。” 运行工撇撇嘴:“我说你平常一口一个江哥叫着,现在怎么不陪他一起下去?” 丁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四号洞,你敢去?” “啥?四号?!” 听到这话,运行工眼睛瞪得溜圆,正想问些什么,却见铁索动了动。 是底下人发出的信号。 离江怀山下矿才过去半小时,这么快就返回,该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吧?! 运行工不等催促,连忙转动绞盘拉起吊桶。 结果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人,而是满满当当一大桶矿石。 “这、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 运行工惊掉下巴。 要知道,平常一组矿工得干上大半天,才能装满这三分之二的量啊。 他咬咬牙,鼓足劲再次转动绞盘。 一次、两次……直到第五次,出现在吊桶里的才是江怀山。 帮忙卸矿石的丁杰站在旁边,气喘吁吁地比了个大拇指。 “江哥,你可真牛!” 然而江怀山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眉头紧锁,走到边上堆石料的角落,环视一圈后,单手拎起块磨盘大的石头,二话不说就往井口上压。 “哎哎哎!” 边上两人连忙阻拦,这是闹哪出? “底下有东西,不安全。”江怀山抱着石头解释。 很明显,那些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人世。 虽然他已全数击杀了在场的怪物,但难保还有同类。 安全起见,先将此口封上,等最好充足准备后再下矿查探最为妥当。 矿井事关所有工人的饭碗,丁杰和运行工自然不能让人把井口给堵了,连忙一个拦腰一个抱腿拼命阻拦。 情急之中,丁杰大喊:“得说清楚才能堵洞啊江哥,到底是什么东西?有鬼?还是有妖兽?!” 妖兽? 江怀山知道丁杰平常很喜欢看一些和修真界类似的小说,但没想到已经喜欢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他高举石头,冷静提醒:“这是人间,不该有妖。” “是是是……咦?不对啊,没有妖兽那都是大半个世纪前的事了,江哥你不知道?” 江怀山一愣。 等双方冷静下来后,他才头一回得知,这个世界竟然存在妖兽。 准确来说,是兽人。 七八十年前,人类将动物基因与人类基因融合,试图研制出改良人体的药剂,但药剂性能极其不稳定,导致大量不伦不类的怪物出现。 这些怪物被统称为兽人。 出于各种原因,兽人在社会上大量出现,引发恐慌混乱。 人类政府在规模性捕捉兽人时,遭到联合反击;历经十多年混战,均损失惨重。 为了生存,双方最终签订和平条约,人类开始学会接纳和帮助兽人,后者也逐渐融入人类社会。 但从始至终存在极端主义兽人,它们崇尚暴力,妄图消灭人类,称霸世界,并致力于在各地制造恶**件;这类兽人则被称为—— “妖兽”。 所以刚才遇到的那些是妖兽? 江怀山思考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魔幻现状。 毕竟在修真界,人与妖同样共存。 “江哥,你失忆后竟然连基本常识也忘了吗?”丁杰忍不住问。 江怀山失忆的事在工地并不是什么秘密。 大家都默认,一个看上去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要么是脑子被驴踢了,要么就是失忆了才会干这种粗活。 还没等江怀山应对这个话题,有道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喂!活干完了吗就在那儿偷懒。” 王贵吸溜着可乐走过来,看到矿井口上方的大石头,惊得手上一抖,易拉罐咣当掉地上。 “你神经吧,有力气瞎用,赶紧挪走。” 江怀山拒绝:“有妖兽。” “啥?”王贵掏掏耳朵,不置可否,“这穷乡僻壤哪来的妖兽,图什么,图你啊。” 丁杰小声补充:“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年头妖兽就爱往人多的地方闹事,瞧不上咱们这小山沟。” 只有运行工担忧:“要不先上报吧,让国安局的人来看看也好安心啊。” “放什么屁!”王贵当即反驳,“你不知道咱这个矿是……” 察觉江怀山盯着自己,他将“黑矿”两个字默默咽下。 “总之这种没影的事不要乱说,再说了,如果真有妖兽,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你下了矿才出现?” 场面僵持间,钱永明夹着公文包、派头十足地走过来。 “又干嘛又干嘛?中午刚说了不听是吧。” 王贵立刻大声指控:“姐夫!姓江的把矿洞堵了!” 钱永明顺势瞥了眼,又注意到地上多出的一堆矿石,语气轻松:“嗐,堵上再拿走就行了呗。好了,我还有事要进城一趟,你们别给我再整什么幺蛾子。” “对了小江,还没吃晚饭吧?赶紧去打饭,别太累了,吃完再干也来得及。” 假意关切几句后,钱永明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嗯,等用完晚膳补充体力后,再重新下矿确认也好。 江怀山拿定主意,便和丁杰、运行工打了个招呼,三人一起朝用餐棚走去,不再理会身后王贵的大呼小叫。 山里天色黑的早。 六点不到,塑料膜布搭成的临时用餐棚早已亮起了灯泡,工人们挤在简陋的桌子前埋头扒饭,打菜处还零星排着几个人。 江怀山端着饭盘,目光扫过菜盆。 肥腻的红烧肉和豆腐一起浸在油汤里、茄子炒得乌黑发亮、青菜上浮着一层油花…… 干体力活的工人离不了重油重盐,但江怀山不习惯,正想着还是老样子拿点咸菜时,胳膊别人捅了下。 丁杰有些不满:“江哥,你咋不理人呢?” “抱歉。”江怀山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丁杰晃了晃手机,一脸兴奋:“我说这本新书里有个角色和你好像!” 第3章 第 3 章 “天下书盟”玄幻新书榜第一名—— 《万鳞之主》,讲述男主龙吟历经磨难、从一条小黑蛇渡劫化龙的真龙傲天玄幻修真小说。 小说因场景描述过分真实、人物塑造栩栩如生、剧情走向一波三折而吸引了众多读者。 至于丁杰所说的相似角色,其实是主角的死敌、大反派江无心,一个一门心思修道斩妖、最终走火入魔的极端剑修。 “凤眼清眸,右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对上了……”丁杰一边看手机,一边对比江怀山,“不过江无心是黑发,你是白发,嘿嘿,更像神仙。” 江怀山压了压帽檐。 异界之人的发色五颜六色,唯独白色极为少见。 为避免引起过多注意,他从医院出逃时就仿照其他人穿法,顺手拿了顶鸭舌帽以作遮掩。当然作为交换,自己也悄悄留下了身上的一块玉佩。 “江无心从为了阻止龙吟化龙,伪装成狂热崇拜者,日夜跟随在龙吟身边,希望能找到对方破绽。”丁杰快激情安利,“但龙吟早就察觉他不对劲,下一章就到戳穿马甲的时候了!” “马甲?” “就是身份!” 江怀山点点头,又学到了新词。 不过这剧情……怎么听着有一丝丝熟悉? “喂喂,口水都要喷菜盆里了!还吃不吃了?!” 负责打饭的蔡妈是王贵亲妈,当然也知道排在队伍最后边的两人和儿子有过节。 见他们杵那儿聊天,蔡妈不耐烦地敲了敲大铁勺。 “不吃收摊了啊。” 丁杰被强行打断话题,撇撇嘴,硬是挤出笑脸:“来了来了,哟,姐买新衣服了?好看!衬的皮肤白!” “姐,肉汤多给点呗?你做的红烧肉太香了!嘿嘿。” 蔡妈斜了他一眼,抖抖手,小心翼翼将小半勺汤汁浇在米饭上:“就你嘴甜。” 随后她转向另一人:“你,又吃几碗?” 不怪蔡妈看人不爽,谁让江怀山头一天打饭就跟人结下梁子。 当时,面对一盆盆油腻硬菜,他胃里泛酸,面露难色。 蔡妈当场阴阳怪气:“怎么大少爷?吃不惯啊。” “抱歉。”江怀山认真解释,“油气过重,我会不舒服,米饭就行,谢谢。” 负责伙食的蔡妈当场就拉下脸。 呵呵,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情商太低。 再加上后来发现这个不像普通家庭出生的男人居然这么能吃,向来把工地看作自己家的蔡妈更不待见他了,生怕把工地吃垮。 江怀山不知道别人的想法,还是像往常一样递过饭盘,等着蔡妈习惯性抖手时,忽然听见后方传来喧闹。 “救、救命!” 有个工人连跌带撞地跑过来,惊魂落魄地呼喊:“王贵掉井里了!” 江怀山转头一看,见是王贵的跟班。 人掉进去了? 不可能。 上面还有块石头,除非…… 那群妖兽果然有同类! 江怀山立刻转身,却发现白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袭来,在昏暗天色下就像闪过几道闪电。 没几秒,打头的鼠人便逼近了用餐棚,伸出尖锐弯爪,直扑最近的工人。 呆立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地一哄而散。 “妖兽来啦!快跑啊!” “救救我救救我!!!” 鼠人恶狠狠的咧开嘴,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正准备一口咬破脖颈时,倏地身子一轻,悬在了半空。 吱吱吱! 它愤怒地挥舞四肢,但还没咬到身后的人,啪嗒一下,自己脖子先被拧断了。 江怀山一松手,白色尸体软绵绵的落到地上。 什、什么情况? 有些没跑远的工人见状,呆呆看着江怀山。 就这么干掉了? 附近几只鼠人见同伴被杀,纷纷调转方向,嘶吼着向始作俑者袭来。 江怀山拿起不锈钢餐盘,不慌不忙地向袭击者脑门上轻轻一碰—— 对方顿时头骨碎裂,血溅当场。 当然,餐盘也光荣的四分五裂了。 从矿井涌出的妖兽数量还在逐渐增多。 江怀山踢开趴在工人身上的鼠人,一抬头,就看见另外有鼠人狂吱乱吼地冲进用餐棚。 蔡妈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挥着大铁勺,吓得嗓门变了调。 “要死啊!滚开!别过来!” 江怀山随手从筷筒里捏出根筷子,往前一扔。 噗呲。 筷子飞穿鼠人的后脑勺,差一公分,筷尖就碰到了蔡妈的额头。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筷尖,一点一点落在蔡妈干燥的脸上。 闻着刺鼻的腥臭味,她两眼一闭,想死。 鼠人见猎物失去反抗之力,便一窝蜂涌上前,爪子胡乱踩进菜盆,又油腻腻的跳到桌上、沙石地上。 咣当!还有只体型硕大、爪子奇厚无比的鼠人跳上米饭桶盖子,绿豆小眼闪着精光,正趾高气昂地不停咧嘴哈气。 江怀山看得额角突突跳。 他吸了口气,弯下腰,双手合抱,捞起地上的一根实心长方钢,狠狠朝前劈去—— 吱吱! 白色躯体大片倒下,纷纷在血泊中抽搐。 或许终于意识到对手的可怕,仅存的数十只鼠人边冲江怀山咧齿,边瑟缩后退。 等到了矿井口,纷纷一跃而下。 江怀山几个跃步追过来,发现石头被推开一道口子,这群妖兽这才溜出来作乱。 除恶不尽,必留后患。 江怀山没有犹豫,抓住绳索,纵身一跃,也跳了下去。 黑暗是属于妖兽的世界。 轻轻落地后,江怀山警惕感知着矿洞中一丝一毫的动静。 虽然这群妖兽通体发白,但异常善于隐匿岩壁中,加上通过今晚有章法的袭击,他确定它们报复心极强,并且十有**有个领头者在背后指挥。 若要斩草除根,必得找出“鼠王”。 没猜错的话,它大概率藏在四号矿洞中。 江怀山熟门熟路来到老地方。 此刻的矿洞中充满了腐臭的腥味,看来有不少鼠人受了伤。 但鼠王实力不详,不可贸然应对。 江怀山快速摸索遗留下的工具。 先前用的铁镐不受力,已经碎裂;加上修为流失,他的夜视能力已大不如前,对行动造成不便。 好在工具里还有一捆麻绳、半截铁杆能用。 江怀山拾起铁杆,比了个剑花。 嗯,能用。 他握紧铁杆,调整方向,朝腥味最浓郁的深处走去。 一步、两步…… 江怀山脚步一顿,就是这儿。 他将铁杆用力往下一插—— 松软的腐土瞬间塌陷。 扑簌扑簌。 江怀山和石块尘土一起往下掉落。 等完全坠地后,他咳咳几声,抹掉糊脸的灰尘。 然而刚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瞳孔。 江怀山打量片刻,缓缓道:“王贵?” 听到名字,对方“呜呜呜”不停挣扎。 虽然被妖兽抓住,但万幸没被吃掉。 江怀山扫视了圈这个隐蔽在更深层的洞穴,空间不大不小,但散落着不少白骨。 显然,这里是妖兽的进食地,说不定那些白骨里还有曾经的工人。 他重新蹲下身,指了指刚刚塌陷的洞口,示意爬上去:“右转后直走,是四号洞口。” 王贵拼命摇头,像是有话要说。 江怀山思索片刻,猛地伸出双指迫使他张嘴——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难怪说不出话,原来舌头只剩半截。 江怀山又往下摸索,注意到小腿凹凸不平,便知腿肉也被食用了部分。 看来这群鼠人为防止食物逃跑,先特意啃食了几个关建部位,让人不能出声求救、不能起身活动。 见王贵还有求生欲,江怀山拿出麻绳,将人捆绑在自己背上。 对方伤势严重,需尽快就医。 然而就在他起身准备爬洞时,左前方的石壁突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 江怀山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屏息凝神。 不对,右侧稍远处也有声音,以及…… 唰! 他一抬手,直接将铁杆插入头顶的一团软肉中。 血水顿时像雨水般喷淋下落。 王贵拼命把头往后仰,惊恐地从嗓子里发出“嗬嗬”气音。 “别动。”江怀山制止他,一边收回铁杆,转而刺向两侧袭来的鼠人。 不多时,两人身边便倒下了十来只妖兽。 看样子是刚才从工地上逃窜的那群。 江怀山甩了甩铁杆上的污血。 现在只剩“鼠王”了? 可这会不会太轻易了些,明知打不过,这群妖兽却仍像送死般扑过来。 莫非有诈? 江怀山环顾四周,背着王贵小心翼翼挪向洞口,确认周围没其他活物的气息后,重新准备往上爬。 然而双手刚攀上岩壁,他立刻察觉不对劲。 这里的土质太软,根本没法抓握,反而更容易被—— 活埋。 江怀山似有所感地往上看,正好对上一双绿豆眼。 …… 感情那个踩瘪饭桶盖的妖兽就是“鼠王”! 被发现的瞬间,鼠王眼珠一缩,喉间发出一声嘶鸣,厚爪猛然抬起,又重重落下—— 轰! 整个矿洞开始剧烈颤动。 大块大块的泥土混着碎石倾泻而下,砸的底下两人低头闭眼,呼吸困难。 原来“鼠王”并不是胡乱踩踏,而是精准攻击土层的薄弱点! 江怀山感觉肺里灌满了尘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更致命的是,脚底下的土层竟在微微下陷。 真妙。 若不是立场不同,江怀山甚至想称赞对方。 “鼠王”以族类为引,在地底做手脚,诱自己进入这个双层死亡陷阱。 看到那个杀光自己同伴的人站在底下一动不动,“鼠王”阴恻恻咧开嘴,加快了动作。 “铿!” 冷不丁的,一柄铁杆猛地插入侧方岩壁。 没等“鼠王”反应过来,底下的人便一跃而起,踩上铁杆,借力腾空;随即掌心一动,似是有股气流从中飞出,身形随即拔高,竟迎着坠物逆流而上。 怎么还有脱身办法?! 鼠王没料到,忍不住后退几步,转身要逃。 然而还没等跑出几步,破空之声便在耳后响起。 下一秒,绿豆眼中倒映的,是自己留在原地的半截身子。 看着老鼠头颅随着碎石滚落而下,王贵再也受不了刺激,眼白一翻,彻底晕了。 此时的地面,闹哄哄一片。 不少工人精神崩溃,大喊大叫。 丁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茫然的看着人群。 他江哥呢?刚才是不是跳进矿井了? 是不是……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蔡妈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感谢佛祖大慈大悲,感谢菩萨庇佑,我回家后一定奉上香火……” 祈祷间,忽觉头顶光线一暗。 她颤巍巍抬起头—— 是刚才那个以一人之力杀退妖兽的年轻人。 虽然衣服破烂,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但腰杆笔挺,眼眸异常清亮。 “今天……饿的有些厉害。” 江怀山不好意思地拿出磕瘪的饭盒,又仔细掸了掸盖子上的灰尘。 “劳驾多盛一碗,谢谢。” 第4章 第 4 章 深夜,原本漆黑的山林一片通亮。 直升机强光、红蓝警灯、无数道探照灯白光在林中穿梭交织。 在满是焦急紧张的人群中,有群身穿深蓝色套装、黑色作战背心的人显得格外扎眼。 “报告组长,西山矿共有矿工五十六人,目前轻伤九人、重伤一人,失踪四人,伤员均已移送医院。” “受伤十人?” 闻言,人群中最为高大的男子挑挑眉。 出现在此处的是C级兽人,实力已远超普通人,加上数量众多,普通民众根本对付不了,际使有应对措施,也不可能是这么低的伤亡率。 “查天网系统,调卫星监控视频。” “是!” 话音刚落,其他组员一路小跑过来。 “组长,新情况!” “据在场人反映,有个姓江的工人独自对抗C级兽人,这才使损失不严重。” 独自对抗? “知道去哪儿了吗?” 组员挠挠头:“不知道,他在失踪者名单里……” “失踪人士”江怀山远远望了眼异常沸腾的远山,加紧了离开步伐。 半小时前。 江怀山刚吃完最后一粒大米,正巧看见救护车便陆续开进矿区,从里头跳下来身穿白色长袍的人。 他立刻放下碗筷,隐藏到人群后边。 “这儿有个重伤的!” “快检查……妈呀,舌头咋没了?” 一看这伤势,医生敏锐察觉不是普通事件,立刻抓了个离得最近的人气势汹汹地问。 “电话里不是说普通打架斗殴吗?斗殴还能斗到嘴里?” “都这个点了警车怎么还没到?你们报警了没!” 恢复精神挤到最前边看热闹的丁杰没料到自己被拎了出来。 他苦哈哈道:“不、不知道,应该有吧……” 开玩笑,这是黑矿,报了警大家都要被抓,谁想不开敢先去联系警察啊。 医生见他心虚那样,便大致知道什么情况了,气的立刻让同事报警。 “不,还要报告国安局!” 听到医生用加重三倍的音量提到“国安局”,江怀山直觉不妙。 这恐怕是个更了不得的地方。 若自己发现是个黑户,还不知会被抓去哪里。 更何况在击杀鼠王时,自己消耗了好不容易积攒的修为,若万一硬碰硬,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他不加犹豫,转身回房间收拾行李。 虽说行李,但其实也没几样东西。 两套换洗衣物,几样洗漱品,一本字典、纸笔。 江怀山从抽屉找到一只印着“旺家喜糖铺”的红色塑料袋,将物件折叠整齐放进去;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布袋,清点里头的散钱。 确认无误正准备离开时,好不容易脱身的丁杰拦在门口。 “江哥等等。” “你真的要走?” 江怀山点头:“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听到道谢,丁杰拘谨了几分,也认真道:“江哥,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得躲这儿,但是放心,就算国安局的人来了,我也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江怀山莞尔,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个犯人,不过…… “心意领了,多谢。” 丁杰盯着他眼角下的朱砂痣,呆了一瞬: 平常冷冰冰的江哥一笑,就像画里的神仙了显灵,突然飘动起来,连眼角下的朱砂痣也活了。 “咳。”他连忙咳嗽声掩饰失神,“那之后打算去哪儿?” 这是个问题。 江怀山计划找个远离人烟的山头隐居修行,但人生地不熟的,他不知道在哪里、要找多久才能找到。 听丁杰提起话题,他便顺势问了问。 “山多人少啊,可以去西南方向,石城、丽兴市……” 丁杰打开手机导航,展示了几个地点,突然又后知后觉察觉—— 这大半个月就没见江哥用过手机啊! 难不成也是因为某些神秘原因? 丁杰自觉替人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连忙拿笔写下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江哥,以后可一定要联系我啊。” 江怀山小心收起纸条,郑重答应。 随后,在丁杰口述教学下,江怀山了解到可以等天亮坐城郊大巴前往市区汽车站或高铁站,到时候再根据票价和班次选择合适的目的地。 只是江怀山不放心,问清进城的大致路线后便先行离开了。 现在看来,提前走果然是正确的。 他沿着公交站牌的方向,在山路上方的丛林灌木摸黑前行,不多时,便听到后方传来动静。 江怀山纵身一跃,跳上矮树枝观察,见远处半空中有个形状怪异的器具,正亮着大灯,缓缓往前飞行;路面上驶过车辆,里头有人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探测。 这是在搜妖兽还是找自己? 江怀山不确定,但稳妥起见,他再次加紧步伐,将一行人远远甩在后边。 上午六点,汽车站一早就开始闹哄哄。 现在正值暑假,哪哪儿都是人。 在门口等了三小时的江怀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差点连帽子都掉了。 好不容易排到窗口,他说出酝酿许久的话。 “你好,去石城,最近的班次。” 工作人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语速飞快:“最快一班六点二十,请出示身份证。” 身份证? 江怀山愣了。 坐车也要证明身份吗? 等半天没等到证件,工作人员头也不转,熟门熟路道:“没身份证去边上打印证明,或者手机上直接买票,具体操作可以咨询志愿者。” “好的,谢谢。” 江怀山离开队伍,寻找后方的“志愿者”,一类听着就很热心的好人。 就在他张望时,一个细瘦细瘦的中年男人蹿到眼前。 “哟,先生坐车不?去哪儿?” 江怀山看向他,见对方满脸热情,明白这就是志愿者,于是回答:“石城。” “哦哦石城,我这儿有趟车也去那儿。”中年男人引导他走到大厅外边,伸手指比了个数,“一百六,去不?” 这比自己看到的正常票价贵三十元。 江怀山摇头:“我要打印证明,请问需要怎么做?” 听到这话,男子态度冷淡了些:“没带身份证啊,喏,自己去那台机器上操作。” 江怀山道过谢,走到机器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机器边缘,但屏幕毫无反应。 莫非不是这么用的?可旁边没有人让他效仿,要不再去问问志愿者?可对方似乎很忙的样子…… 身侧,男子冷眼旁观了会儿,发现这人好像不大灵光的样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喂喂小兄弟,不是这么用的。”他走近,挤开江怀山,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身份证号报一下。” 身份证号? 江怀山不解,自己没有身份证,哪里来的号呢?又何必来开这个证明呢? 身为专业黄牛,男子嗅到商机,立刻追问:“你是不是没有身份证?” “哎呀这年头没身份可不行,哪儿都去不了。” 江怀山眯眼不语。 “别紧张,自己人。”男子压低声,神神秘秘道,“我这儿有。” 江怀山微微瞪眼—— 感情身份证是这么来的。 “不过做证手续复杂,得这个数,”男子伸出五个指头,一边观察冤大头表情,“怎么样?” 虽然不清楚行情价,但江怀山估算了下自己的盘缠,果然摇头:“贵。” “行吧行吧,看在咋俩有缘的份上,交个朋友。”男子故意叹了口气,“少赚点算了,三百,一口价。” 江怀山松了口气:“成交。” 男子带着江怀山走出熙熙攘攘的车站,一路侃大山。 “我姓冯,本名大力,别人都叫我大力哥。” “你放心,我们做的东西,百分之百好评率,业绩口碑那是相当高。” “在通城,我冯大力就是张名片,谁都得认!” 江怀山边听他吹,边跟着一路东转西绕,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冯大力推开一扇隐蔽的门,霉味顿时涌到外头。 他打开灯,指了指里头的蓝色塑料板凳:“我就知道你没带照片,坐那儿,把帽子摘了,我先给你拍张照,很快的,记得露额头和耳朵!” 江怀山瞥了眼凳子后的蓝色幕布,确认房间里没有危险后,踱步进入,依言坐下摘帽。 唰—— 白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竟比白炽灯还亮眼几分。 冯大力傻眼了。 但作为见惯各种顾客的资深黄牛,面对明显不同于普通人气质的顾客,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兽人?” “不行,做兽人身份证太危险,得加钱。” 江怀山解释:“我不是兽人。” 冯大力不信。 江怀山认真的说出判断标准:“如果我是,你已经死了。” 冯大力:“……” 这年头,年轻人都这么嚣张的吗?! “你想做居民身份,也行。”他思考了下,“但这头发,不行。” 江怀山瞬间警惕:“你要剪发?” “长度无所谓,盘起来也能用,但是白色铁定不行。”冯大力托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这样吧,我给你引介一位专业发型师。” 几分钟后,江怀山又坐进了隔壁的家庭理发店。 “哦哟!小哥这么有个性喔!” 自打江怀山进屋,女主人便很是兴奋地转来转去,不停夸赞。 “真的要染黑?太可惜咯,哎呀我再摸摸……” 冯哥赶紧打断:“抓紧吧俞姐,人着急用证。” “知道了知道了。”俞姐翻了个白眼,又笑眯眯转向江怀山,“小哥,染发时间有点久,你看电视好了,要么看看杂志。” 座椅边上有个铁架子,上面罗列着花花绿绿的书籍。 也好,趁现在再多了解些这个世界。 江怀山余光扫过一本色调相对较暗的书,顺手拿起。 结果第一眼就看见封面上印了张极具野性和张扬的俊脸,微眯的狭长眼眸中,隐隐闪烁着挑逗和危险;蜜色紧致的腹肌上,赫然写着几个红艳艳的狂放大字—— 《女人装》。 [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哦~前影帝黎久,好几年没听说他的消息。哎,真想再从大荧幕里看看这张脸。” 俞姐夺过江怀山手中的杂志,恋恋不舍地摩挲了几下封面,随即又看向镜子,嘴角上扬。 “不过我更喜欢你这样的,看着就乖,会疼人。” 等在边上的冯大力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反观正主,却是一脸面无表情。 他忍不住暗自惊叹,这年轻人羞耻度挺高啊,脸都不红一下。 事实上,从看见封面那张脸开始,江怀山就僵住了,脑子好像有什么碎片要炸开,但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冷汗很快浸透了后背。 “黎……久?” “是哦。”俞姐是他的粉丝,说起黎久如数家珍。 “童星出道,一直拿奖拿到手软,二十二岁当上影帝,结果三十岁突然宣布隐退,消息一出来,那场面哦,啧啧,别说娱乐圈了,整个地球都炸开了锅,多少粉丝闹不同意,听说还有什么大佬都劝他留下。” “不过搞艺术的就是有个性,说走就走,走的还挺干脆利索。隐退两三年了,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住哪儿,做些什么。“ 说着说着,俞姐注意到江怀山越坐越僵硬,便拍了拍肩膀,示意往后靠。 “放轻松啊小伙子,安心安心,我肯定给你染的找不出一根白发。” 紧绷的力陡然卸了。 江怀山轻轻呼出口气:“麻烦。” 俞姐掩嘴直乐:“弟弟真有礼貌。” 不过江怀山很快就轻松不了了。 他盯着那坨黑乎乎、散发刺激性气味的物体,抗拒性地把脖子往后仰。 “这是何物?” “染发膏呀,大牌子!”俞姐一把薅住他,开始往白发上抹,“别乱动哦,小心碰到其他地方~” 这真的是人能用的东西吗? 闻着像添加了毒药…… 江怀山紧握椅子把手,死死盯着俞姐的动作,如临大敌。 两小时后,他睡眼惺忪地被叫醒洗头。 再然后,便听到一声欢呼。 “大功告成!” 江怀山睁开眼,和镜子里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对视。 江、江……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嚯,哪里来的大明星!” “俞姐技术越来越好了。” 冯大力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打断思绪。 “那是。”俞姐也毫不客气地收下恭维,“只有我这样的手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大美人。” “大美人”江怀山没有注意两人眼中的惊艳,而是熟练地将黑长发挽成髻,确保额头、耳朵全部露出后,示意冯大力可以回去继续拍照了。 “等等,还没付钱呢。”俞姐连忙拦住他,摊开双手。 江怀山没明白:“这不是做身份证中的其中一个步骤吗?” “哪有这种好事?”俞姐瞪大了眼,却转头怒骂冯大力,“你怎么不跟人说清楚!” 冯大力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这就说、这就说。” 他拉着江怀山到一边窃窃私语。 “小哥,三百块又是做证又是做头发,哪有这样抢钱的。” “不过也怪我没说清楚,这样吧,俞姐这儿给你打个折,原价一千,收你八百算了。” 好贵。 但都到这地步了,即使江怀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看在人家确实帮自己改变发色的份上,点头同意。 他从小布袋里掏出纸钞,仔细清点后,交给俞姐。 “欢迎下次再来!” 俞姐喜笑颜开地数了数钱,趁江怀山转身不备时,捏出两张塞回冯大力怀里,并快速做了个手势—— 人傻好骗,顶级货。 回到原先房间,江怀山还没坐上凳子,就听冯大力笑哈哈地重新算了笔账。 “小哥,今天为了帮你,我又是找人做头发、又是和老朋友卖面子讲价,其他人的生意是一笔也没做。” “你看,都是小本生意,我也不容易,要不你再加我点辛苦费?” 这下,江怀山百分百确定了,冯大力是个骗子。 他表示拒绝:“不行。” “不行?”冯大力笑容不变,只是转手反锁上门,又从隔壁房间喊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那就只能让你替我们赚点钱还债了。” 江怀山瞥了眼壮汉手里的麻绳,神色不改:“去哪儿,做什么能赚钱?” 三人对视一眼,嘿嘿笑:“放心吧小哥,不是啥累活。” 不是累活,是“脏活”。 江怀山头上蒙着头套、反绑着手被推入地下交易场所。 周围满是嘈杂的吵闹、浑浊的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看来他猜得不错,他们把自己带进了黑市。 但没想到这竟然是个与妖兽有关的黑市。 感受到空气中充斥着浓厚的妖气,江怀山微微蹙眉。 先前因为听到冯大力三人要开车前往西南方向,想着正好顺路能省点路费,所以自己没有反抗、被带了过来,等找机会再离开就是了。 但没料到车子开了两天两夜,这三人除了一开始让喝点水,之后一直没给食物;加上先前战斗中自己消耗大量修为,离开矿山后又奔波许久未进食,导致他现在身上乏力,久违地感受到疲惫。 更糟的是,再这么下去会加剧妖气对身体的影响,导致炉鼎加速反噬。 手上的绳子冷不丁被人重重往前一拽,江怀山趔趄了下,被迫加速前行。 可越往前,环境越安静,空气越干净,甚至越……香。 江怀山动了动鼻子,确认闻到了饭菜香。 不多时,前方有扇门被打开,耳边响起冯大力谄媚的笑声。 “董先生,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真不好意思,这几天路上关卡多,我们走小路过来,耽误了点时间。” 吧唧吧唧。 里面的人边大口嚼牛排,边喷着肉沫讲话。 “拍卖会早就开始了,你下次再来吧。” 冯大力急了:“别啊董老板,咱们电话里不都说好了,这真的是个顶级货。” 男子不屑:“就一普通人,又不是兽人,能有个屁顶级。” “哎呀董老板,我保证,这一定是今晚最佳。反正人都带来了,您先看一眼。” 说完,闷厚的头套被拿开。 原本肆无忌惮的咀嚼声顿住了。 长桌后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眼睛瞬间亮了,半晌后,才喃喃道—— “什么今晚最佳……” “这是史上最佳!” 同一时间,江怀山也眼前一亮。 好大一桌子菜肴! 或许是江怀山眼中的情绪过于直白,男人让冯大力给人解绑,并伸出手热情邀请。 “请坐请坐,尽管吃。” 江怀山饿极了,没有犹豫便走过去坐下,看到盘子边上放了把小刀,不知何意。 “没有筷子吗?” 男人一愣。 嘶,这张脸、这通身气派,长得可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却不知道西餐? 一直关注餐桌动静的冯大力连忙伸出手指,比了比太阳穴,示意这人是个傻的。 “喔~” 男人的眼神中带了点意味深长。 傻的也好,更听话,这年头就有人好这口。 他随即打了个响指,让底下人重新拿了双筷子,并凑近套近乎。 “真香啊,你叫什么名字?” “哎呀这么一看,我都舍不得了。” “要不你考虑考虑,跟我怎么样?我董天包你一辈子不愁吃穿。” 饿了许久的江怀山没时间、也没兴趣理他,只是一味专心夹菜。 奇怪,这些菜看起来干净,味道却意外浓厚,有点意思,可惜吃不习惯。 于是优雅且迅速地吃完一大盆蔬菜沙拉后,他抬头问:“请问有米饭吗?” 在场之人陷入沉默。 董天干笑几声。 还真是个神仙人物。 嘿嘿,不知道神仙的脸蛋摸起来是个什么感觉…… 然而他刚举起手,就被一道凌厉的视线钉在了半空。 江怀山眸色骤沉,周身气势陡然一转,进入蓄势待发状态。 董天额头渗出冷汗:“你、你不是人,是A级兽人!” 江怀山只听懂了后两个字:“我不是妖兽。” “我是剑修。” 冯大力硬着头皮过来打圆场。 “他就是个普通人,真的,不然路上早就……” 低声解释后,董天镇定下来,对这张脸也失去了兴趣。 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不仅脑子坏的,还是个神经病。 他摇了摇铃,等手下进来后问了几句拍卖会现场情况,便指着餐桌边的人:“先关起来,之后再做安排。” “好的先生。” 于是还举着筷子的江怀山被硬拉开餐桌,手脚带上铁链,“咣当”一声关进了笼子,随后被送进一间陈列满同样铁笼的房间。 显然,这里是黑市拍卖会的后台。 望着满屋子形态各异、无精打采的妖兽,江怀山默默将银筷塞入怀中。 还是很饿,没有精力闯出去,还是先休息一番再做打算。 他不理会那些带着同情、好奇、幸灾乐祸、恶意的打探,闭上眼,盘腿坐下,正要调息理气时,几道焦急轻微的呼唤飘了过来。 “剑尊、剑尊……” “江怀山!你给我醒醒!” 嗯? 江怀山耳朵一动。 身为剑修,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青山派剑尊的名号。 能喊出这三个字,难不成此地也有来自修真界的同修? 江怀山一个激灵睁眼,寻找这道细弱的声音。 然而细细搜索后,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那道声音也不再响起。 江怀山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正好瞥见隔壁笼子里的半狐半人往胳膊上扎东西。 注意到探究的视线,头顶狐狸耳朵的半狐人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针筒。 “这可是第三代,想要?” 江怀山摇头。 听不懂,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半狐人哼哼几声,打量他几眼,眯起眼:“你是人?” “稀奇了,拍卖会可很少卖人。” “不过这张脸倒真能出个好价钱。”半狐人趴着往前靠近了点,突然吸了吸鼻子,“你身上很好闻,嗯~很罕见的味道,用的什么香水?” 香? 江怀山心里一沉。 不,是炉鼎气息开始外泄,看来对这个世界的妖兽也能产生影响。 想起之前俞姐在理发店说的话,他伸手指了指头顶,淡定解释。 “洗发水,大牌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拍卖厅沉重的大门无声打开。 一个戴着口罩墨镜、全身遮掩的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进入会场,径直走向观众席最后一排的阴影处。 刚坐定,主持人正好开始介绍下一个拍卖品。 “10号展品——人面狐,等级C。” “性格温顺、颜值满分,拥有世上最完美的皮毛。” “无论是作为居家伴侣、暖心爱宠,或是制成奢华皮饰,都将成为您最耀眼的珍藏!” 铁笼中,手脚被捆的半狐人懒懒扬了扬蓬松的尾巴,如湖中月色,闪烁点点银辉。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 “好漂亮。” “我要养!” “这个价格肯定不低,还是做成大衣再高价出卖更划算。”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黑衣男子兴致缺缺。 每场拍卖会推出十个“展品”,最初大多是战力强悍的妖兽,近些年却越来越注重皮相与温顺。 哼,无聊至极。 他正准备离开,却听拍卖台上传来几声巨响—— 原本软弱无力的兽人突然暴起,挣开铁链,发了狠,死死咬住靠近的主持人不放。 下一秒,一枚特质子弹精准射入半狐人的额头。 暴涨的身躯顿时泄了气,随同喷溅出的血花一起,轻轻落到地上。 现场响起高低起伏的尖叫,但细细观察,每个人脸上露出的,是刺激玩味、意犹未尽的表情。 主持人撕开贴在脖子上的防护伪装,生气地朝对面暗处大喊。 “搞什么,能不能看准点再开枪!尾巴都弄脏了!” 他挥挥手,让工作人员把沾满粘稠血液的尸体拖走。 黑衣男子冷眼旁观了这场闹剧。 按规矩,“展品”上台前会被提前注入神经麻药、失去反抗之力,而本来就没什么攻击力的C级人面狐能在中途挣开铁链、实力大增,十有**和药剂有关。 一个小地方竟也出现了这种东西,看来有些人爪子伸的越来越长了。 “各位贵宾,刚刚的余兴节目看得尽兴吗?” 清理完地面后,主持人重新上台活跃气氛。 “请稍安勿躁,为弥补大家的受惊,本次拍卖会特别推出11号展品!” “噔噔噔噔——” 全场灯光熄灭,只留一束聚光灯射向被黑色罩布包裹、从舞台底下缓缓上升的铁笼。 “嚯,好久没见到先不让看的好东西了。” “喂!快打开吧!老子不缺钱!” 见效果拉满,主持人露出比灯光更亮眼的笑容。 “11号展品,起拍价:100万。” ”各位各位,无需担心欺诈,因为——” “这是人类最完美的杰作!” 罩布骤然扯下,聚光灯狠狠照向舞台中央—— 一个枷锁缠身的仙。 迈开的脚步顿住。 黑衣男子猝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长发垂落、手脚均被黑色铁链束缚、甚至连修长的脖颈也被特制铁环紧扣的“展品”。 虽然身上套的是随处可见的简易白T,但当“展品”微微抬眼,露出清冽出尘的双眸时,却不由让人呼吸一窒、见之忘俗。 寂静片刻后,全场沸腾。 “150万!我拍了!” “想啥呢,180万。” “我出250万!” 台下激情澎湃,台上的主角却只盯着地砖一处,神情未动。 那里,仍有块暗色印记隐隐散发出血腥味—— “这儿每一个人人鬼鬼的眼睛鼻子灵的很,更别说看到你这样的,不都得跟疯狗一样来啃上两口。” 半狐人笑眯眯地塞过来一支针管,里面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液体。 “喏,要是受不住,就打一针。” 江怀山没接:“多谢,我没钱。” “不用钱。”半狐人又懒洋洋都躺了回去,“就当刚才讲笑话的谢礼。” “不过下回还是说沐浴露吧,听起来靠谱点。” 江怀山正要问沐浴露是何物,两名工作人员走过来,开始捣鼓笼子。 “再见了。”半狐人朝他眨眨眼,“记得想我哟~”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外边传来不祥之音。 其余的兽人终于有了活物气息,纷纷抬头四处张望。 江怀山立刻起身,脖子上却突然一阵刺痛。 “别动!” 又有工作人员跑进后台,边摁下控制枷锁电流的控制器,边扯过来一块黑布。 “这是今天来的那个吧,好像没打麻醉剂……” “来不及了,再说就一个普通人,救个场的功夫,没必要。” 在视线被完全挡住之前,江怀山从缝隙瞥到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物件被抬了进来。 匆匆忙忙中,江怀山连人带笼子被一起抬上机关,传送至拍卖台。 再然后,他明白了半狐人所说的话。 不舒服。 江怀山拧起眉心。 这里令人很不舒服。 他扭了扭手腕,啪嗒,铁链与笼子相接处出现断痕。 与此同时,拍卖会进入最**。 “最后一次报价——500万美金!还有哪位贵客加价?” “OK成交!恭喜179号座藏家!11号展品正式归属这位先生!请您移步后台,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您办理确认手续。” “最后,让我们再次热烈祝贺!” 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江怀山抬眼,直觉看向最远处黑乎乎的角落。 不同于场下其他暧昧的目光。 那里,有人正死死盯着他——冰冷、窒息,像一把抵在心脏的利剑。 江怀山心里一动。 莫非是他刚刚在后台喊出剑尊名字? 但很快,那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消失了。 不行,得追上摸清对方到底来自何处。 情急之下,江怀山双手抓住栏杆立柱,往两侧轻轻一掰—— “都不许动!” 同一时刻,拍卖厅大门被咣当踹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鱼贯而入。 在尖叫中,众人跑的跑、躲的躲,现场顿时混乱,也没人理会台上的“展品”竟轻轻松松将笼子拉变形。 江怀山刚准备查找方才角落那人的去向,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喊。 “就是他!快抓住!” 紧接着,就有一群奔往舞台方向。 不妙,冲自己来的。 江怀山看一眼服饰,想起是上矿山搜查的人。 他迅速从栏杆缝里闪出,正要逃跑时,对面打头的男子几个大跃步,以非常人的速度和高度跳上拍卖台,正正巧巧将人堵在了眼前。 “你好,国安局应急处置部机动组1组组长,钟正。” “现在请配合调查。” 江怀山见对方将手伸进衣服,以为要拿武器,立刻出手阻拦。 “组长小心!” 台下传来惊呼,紧接着,几道异常快速的气流从远处迎面袭来。 他敏捷抓住钟正的胳膊,微微一个侧身,躲过了子弹。 “你……”钟正瞪大了眼。 江怀山不等他反应过来,伸出手指闪电般点在对方胸前的几处穴位。 嗯? 好厚的衣服。 见点穴失效,江怀山不假思索化指为掌,往人肩膀上轻轻一推—— 一米□□的大高个径直往后栽去。 “组长!” “队医呢?快过来检查!” 组员纷纷围过来接住人,很是紧张。 “我没事。”钟正一秒站直身子,暂且按捺下惊诧,冷静指挥。 “这里有枪手,你们三人跟我保持队形,注意隐蔽;其余人去后台检查,一定有暗道,不能让人跑了。” “是!”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江怀山并未跑进后台,而是看准子弹飞来的方向,趁机动组一窝蜂赶过去救组长、无暇分心之际,早已从展厅侧边追了过去。 黑漆漆的过道中,他捡起泛着冷光的狙击枪,随手划拉几下,无师自通地瞄准地上最后一人的眉心。 “你,杀了狐妖。” “什、什么狐妖。”拍卖场高价雇佣的枪手瘫在地上,刻意不去看身边横七竖八的同伴,结结巴巴辩解,“哦哦,你说的人面狐,我不知道它和您认识……但这不怪我,是董天定的规矩!” “为了顾客安全,一旦妖兽反抗,必须就地杀死!” 在极力辩解中,江怀山蹲下身,捏住对方手腕。 “他人因果,我本不得干涉,可既已沾缘……” 喀嚓。 腕骨断裂。 摸了摸口袋中的针管,江怀山轻轻叹气。 这样,便也算付了帐罢。 一事完毕,江怀山心知此地久待不得,但脚步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加上光线昏暗,他一时找不到离开的路线。 “组长,地上有人!” 是机动组的声音,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江怀山立刻起身往前走,但弯弯绕绕的通道极大限制了速度。 双方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 突然,江怀山感觉左胳膊一痛,整个人被用力掼进边上的暗室。 后背狠狠撞上墙壁的瞬间,冰凉的指尖扣住咽喉,大有下一秒就要碾碎喉骨。 何人?! 惊诧之下,江怀山本能地提膝击向对方丹田,但在察觉到迎面而来的异样时硬生生停下了—— 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纯正的妖气了。 江怀山有些呼吸不畅:“你……咳咳。” 喉间处,指尖鬼使神差往上移了半寸,力道顷刻松了。 “闭嘴!” “你是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沉默片刻后,暗室亮起灯。 江怀山眯了眯眼,定睛看向钳制住自己的男人—— 一身黑衣,面带口罩,唯一露在外边的眼睛又像是覆了层厚厚的寒冰,冻人的很。 但江怀山意外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 见他陷入沉思,男子仿佛被气笑了,径直扯掉口罩,露出狠戾张扬的脸。 记忆瞬间涌现,江怀山脱口而出:“女人帮!” “……” 男子紧绷的下颌忽地一松,眉宇间那股狠劲转瞬消散,变得玩味起来。 指尖轻轻揩过下颌,他轻笑了声。 “道长还真是……” “贵人多忘事啊。” 第7章 第 7 章 黎久,退圈影帝,现社会闲散人员,年龄32岁;原身为滕雾山玄蛇,修万界化生之道,妖龄120岁。 听完对方自我介绍,江怀山心下了然。 原来是条成年不久的小蛇妖,靠天地灵气修行,故周身妖气颇为干净纯正。 不过凭刚才那句“贵人多忘事”的话和难以遮掩的杀意,他也猜到了一件事。 他们是仇人。 “恰恰相反。” 见江怀山一脸警惕,垂手站立在旁的黎久似乎有些伤心,露出与相貌不相符的委屈,倒有几分属于野兽的纯真率性。 “道长忘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不可能。 江怀山直觉不信。 第一眼看到杂志照片时产生的紧绷感再次浮现,加上刚才对方恨不得一口吞掉自己的眼神,摆明了非敌既仇。 “抱歉,我以为是国安局的人,所以一时失手……” 说到这儿,黎久上前一步,想仔细检查脖子上的伤势。 江怀山往侧边挪动:“无碍。” “道长还是不信我。”黎久语气落寞。 “当年我被大妖所伤,命悬一线时,是您出手相助,我才侥幸得以逃脱。” 江怀山对此没印象,跳过追问:“为何来此界?” “这事说来话长。” 黎久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半晌后,才小心翼翼抬起头,但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冒犯了”。 什么? 不等江怀山疑惑,黎久用不容反抗之力一把扣住他的肩,将头埋进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还真是、真是……” 伏在肩头的男人身子微颤,连带着嗓音也跟着抖了抖。 江怀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将人狠狠一掌拍了出去。 “我没有恶意。”黎久倒退几步,捂住被击到的胸口,“只是想确认江怀山是不是对你做了……” 剑尊? 不久前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江怀山脱口而出:“如何?” 黎久闭上眼,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低吼道:“是不是用邪术把你变成了炉鼎!” 话音落地,就像一道天雷隆隆滚劈在了心上。 江怀山张了张嘴,却觉喉咙滞涩,半晌,才勉强出声。 “何意?” 原来,他和剑尊师出同门,也是青山派弟子,甚至是更具天赋的弟子。 “道长最敬仰的人便是剑尊,甚至改了江姓,唤作河。” “您一片赤心,可没想到剑尊却视您为眼中钉,生怕抢走他的名位,于是使用禁术将您炼成炉鼎……实在可恶!” 炉鼎向来身弱,不可同时修行他道功法,而自己却能兼修剑道,感情是因被人后天改造而成。 但被剑尊陷害……可能吗? 震惊之余,江怀山很快冷静下来,产生怀疑。 现在小妖知道自己记不得他,那会不会也察觉自己其实失了忆、所以在胡诌? 见江怀山迟迟不语,为避免被再次误会,黎久主动解释。 当年为报答救命之恩,他暗中跟随,某日正巧看到江怀山趁人不备动手脚,可惜自己拼劲全力也无法阻止,甚至被打成重伤,拼尽全力逃亡却一时不慎,意外来到异界。 后来为了生存成为演员,可因为不喜欢被24小时注视,所以在三年前辞职不干了。 现在他没有工作,有时间出门东走西逛,找各种回修真界的方法,比如黑市。 “这里有时会卖些物件,助于修行。” 听到这儿,江怀山想起一事:“那么说来,刚才在后台喊剑尊名讳的,是你?” “喊名讳?”黎久挑挑眉,神情再次一转,显得异常焦急,“不是我。” “坏了,十有**是江怀山的拥趸!他们怎么会到这儿……不好,一定是剑尊不死心,要亲眼见证你身死道陨!好狠!” “道长,快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外边突然传来动静。 “报告,西北方没有发现踪迹。“ “不要集中一点,两人一组,都散开找,注意排查墙壁。“ “是!“ 机动组跟过来了。 黎久降低音量:“快走,先出去再说。” 事有缓急,江怀山点头,正要推开房间内的一扇门,却又被阻止。 “这边。”黎久挪开沙发,露出另一道密码暗门,“直通地面。” 江怀山放开门把手,转身进入暗门。 而已经打开一点的门缝后,有数十具尸体堆叠在地,肢体均被缠满厚重的铁链,以诡异夸张的角度扭曲呈现,面色铁青,死不瞑目。 下午五点,城郊一家违规棋牌室的大门从里打开,一前一后走出身形挺拔的两人。 江怀山环顾四周,能看见零零散散的矮房,边上紧挨着连绵群山。 “这里是……“ “丽兴市。” 原来已在西南方。 江怀山本就计划搭便车前往石城隐居,虽然中间出现小插曲,但阴差阳错来来到附近城市,看来能下不少路费。 眼下后头有人追的紧,加上还有所谓的剑尊拥趸,得抓紧出发赶往石城。 刚才那屋子里有人,先去问问路。 江怀山一转身,差点撞上身后之人。 “你去哪儿。” 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调没什么起伏,听不太出情绪。 江怀山后撤一步。 虽然小蛇妖自称妖力受损,但隐匿之术竟还如此娴熟,让人总是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对于对修为受损的自己来说,太危险。 江怀山有意隐瞒去向,便含糊道:“落了东西……” “道长来此身无一物,能落下什么?”黎久眸色低沉,咄咄逼人,“难不成还想回去捡镣铐?”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嗓音有多尖锐。 江怀山只需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扭曲。 但他从来没有关注别人的喜怒,只当成蛇妖的打探,便想了个措辞。 “先前多谢相助,但我的事与你无关,若不想惹祸上身,不必多问。” “无关?!” 黎久及时调整表情,皮笑肉不笑道:“恩人的事怎会与我无关?” “为了您,我现在可是一贫如洗啊。” 江怀山茫然抬头。 没明白。 黎久掏出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 “500万美金,买您自由身。”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是你的拥有者。” 江怀山疑惑:“可是——” “我没让你买啊。” …… 沉默片刻后,黎久深吸口气,将凌厉的眉峰微微下压,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您知道的,我没了工作,以前攒的本几乎都用来拍买宝物了,这500万是最后的积蓄。” “所以我现在,已经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如果别人态度强硬,江怀山还有办法让人低头;可当对方摆出最谦卑可怜的姿态,江怀山属实没法做到立刻甩袖走人。 “那你想怎么办?”他微微蹙眉。 听到这句话,黎久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他慢条斯理收起合同,站直身子,高大的身躯挡住身后夕阳,阴影顿时笼罩而下—— “我认为,恩人若能和我一起合租,那是再好不过了。” 晚上九点,钟楼小区三单元二幢601室的入户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打开灯,印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空无一物的水泥地,以及往门口方向倾斜的天花板。 “这是个老小区,户型比较简单,总共东西两个房间,我住西间,东间用来洗漱,没放什么东西。” 黎久指了指狭窄角落里的马桶,边介绍边推开南边的房门:“外边有个露台,视线不错。” 江怀山站上露台,同样是水泥浇筑的原始状态,虽然面积不大,但有个洗衣台,另一侧还围了个小花坛。 从露台往外看,是一片同样有些年数的居民楼;往里看,则是一半坡面、一半平顶的六楼。 正好黎久打开主卧房门,他就站在门口看了眼。 里头空间比西边那间房大了些,但同样没有装修,最大的物件是张简易木床,对面放着电视机柜、用几片布做的衣柜,靠窗处有张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便也没见其他物件了。 “条件是简陋了点,不过生活用品也齐全,可以拎包入住。”黎久一边说,一边在伸手指着床边,“隔壁不适合住人,到时候恩人也住这个房间,添张床就是了。对了,行李呢?” 一提这个,江怀山有些心疼。 虽然放钱的布袋还贴身藏着没被搜走,但从矿场带出来塑料袋早在染发时就落下了,里面还有好几件衣服呢。 不过他表面依然风轻云淡:“没有行李。” “还有,叫名字。” 黎久笑了笑:“好的阿河,行李再买就是了,这附近购物方便。” 名字是这么个叫法吗? 江怀山觉得这个小蛇妖过分熟络了点,但随他去吧,总好过喊恩人。 而且江怀山不觉得房间简陋,比起医院和矿场宿舍,这儿可以说非常理想,并且小蛇妖还保证,此处租房不用身份证,不必担心被检查。 “那么,租金还是按你说的,每个月一千五。” “当然。”黎久体贴道,“现在月底,这几天我不收您房钱,等八月再交不迟。” 江怀山舒了口气,他现在口袋中只剩下一千,能趁这几天再找找工作存点生活费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能找找附近适合修行且相对隐蔽的点,不然炉鼎反噬…… 正想到这儿,江怀山突然脸色一变,身子摇晃了几下。 黎久立刻绷紧全身,上前一步,但又硬生生停下伸出的手。 他冷着眼,扯出一个关切的微笑:“阿河,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还是因为炉鼎……” 江怀山摇摇头,按着小腹忍耐了会儿后,突然两眼一黑,径直往后倒。 在身体落地前,似乎听到有人在咬牙切齿地喊。 “江怀……别装,给我起来!” 第8章 第 8 章 “他精神状况不稳定,需要进一步观察。” “头发太长影响治疗,剪了。” 不行! 江怀山惊醒,猛地坐起身,冷不丁吸入一口浓烈的消毒水味。 他僵硬着转了转脖子,身下是一张窄小的病床,四周被蓝色布帘围得密不透风,外边还不时传来“药”“针”之类的字眼。 这个环境太熟悉了…… 精神病医院! 江怀山一惊,立刻想跳下床,差点撞翻了边上的吊瓶支架。 下一秒,遮挡帘“唰”地被打开,一双大手用力将人摁了回去。 “别乱动。” 看清来者,江怀山稍稍放下心。 “我怎么在这儿?” “你问我?”黎久捏着检验单,脸色有些复杂,“我先问问你。” “你做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营养不良?” 江怀山一怔。 当初答应合租的另一个原因,是先前自己攻击对方丹田时,并没有感受到妖丹的存在,说明蛇妖身上十有**有伤、甚至是重伤,这大大降低了威胁程度。 饶是如此,妖终归是妖,他始终不减警惕。 但没想到晕倒期间,蛇妖并未趁机作怪,不论是否做戏,江怀山还是领了情。 另一边,黎久也在暗中打量。 昨晚住院的功夫,他趁机让医生给人做了全身检查,各项数据表明和常人无异,说白了,江怀山现在就是个能力突出点、身体素质强点的普通人。 这个世界果然对修士有压制,江怀山连辟谷都无法做到,估计身体状况比自己起初预计的还要糟。 呵,太妙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纷纷沉默,直到护士推着药车走过来。 “醒了?抓紧出院吧,没多大事,等挂完葡萄糖出去吃顿好的,欸,记着也别胡吃海喝。” 胡吃海喝是不可能的。 因为没钱。 尤其是平白无故又花费了一笔医药费后,两人能省则省,回出租屋的路上还顺道去了趟附近菜场,添些简单的碗筷厨具,准备今后自己动手开火做饭。 临时购买的煤气炉安放在露台上。 江怀山站在太阳底下,微微俯下身,一边看安全说明,一边仔细比对每处开关,不多时,竟感觉有些燥热。 这块铁疙瘩竟比参悟玄妙法器还难上些。 黎久倚靠在门框,目光从他额角的汗珠滑到紧抿的双唇,再沿着脖颈肩颈一路向下,掠过微微俯下的劲腰,最终落到修长的手指上。 一个念头缓缓浮现。 “阿河,为什么不试试做家政呢?” 家政? 听到解释后,江怀山明白了,原来是做杂役。 “活不难,每天扫扫地、洗洗衣服,做个饭。”黎久故意轻描淡写地加了句,“可工资高,毕竟这年头好家政难找。” 江怀山动了动耳朵。 工资高?有多高? 在他聚精会神的注视下,黎久伸出手掌,比了个数。 江怀山毫不犹豫开口:“我做。” 按黎久说法,一名合格的家政在上岗前需要培训。 所以江怀山先在出租屋里适应一段时间,至少得学会各种家用电器和日常用品的使用方法。 眼下的第一道任务,便是做午饭。 刚刚才学会怎么使用煤气炉的江怀山,极力劝说扮演雇主的黎久去屋里休息,并”细心“关上了房间门。 等露台上只剩自己时,他神色凝重,像面对神兵利器一般,拿起了菜刀和铁铲。 窗户后,黎久耐着性子听外头叮铃咣啷响,等了近一小时后,终于等到敲门声。 门一开,江怀山站在边上,字正腔圆道:“老爷,午饭已备好,请用餐。” 黎久脚下一个趔趄,扶额道:“阿河,现在没人这么喊。” 江怀山虚心请教:“那该如何称呼?” 黎久眉梢一扬,戏谑道,“叫主人。” “好的主人。”江怀山机械模仿,声线平直毫无感情。 黎久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 等踏上露台,他的脸色瞬间比满桌子绿叶菜还绿。 “这是午饭?” 江怀山点头,还记着小蛇妖之前说的话。 “既然以天地灵气修行,这些是再好不过了。” “主人,请。” …… 自己说的谎还得自己圆。 黎久生硬嚼着菜叶子,面无表情看着对面那人以优雅姿态添了一碗又一碗的米饭。 或许,他明白了江怀山饿晕的原因。 好在这时外头响起急促的拍打声。 黎久立即放下碗筷,直奔大门。 门一开,外边站了个精神矍铄的银发老太太。 他“哟”了声,房东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大中午的不休息,叮铃咣啷拆墙呢,我都收到投诉了。” 老太太一边埋怨,一边挤开拦在门口的高大男子,灵活钻入屋内。 “早就说过了,千万不能动我房子……咦?你是?” 江怀山和老太太对视片刻,猛地站起身:“又见面了,老夫人。” “哎呦可不是什么夫人。”老太太笑得红光满面,“我姓姜,叫我姜奶奶就行。” 黎久挑眉:“你们认识?” “认识认识。”姜奶奶抢先一步,拉起江怀山的手,很是欣慰,“当初还是我从水里发现的他,怎么样?现在身体没事了吧?” “年轻人,凡事要想得开。” 黎久转向江怀山。 呵呵,很好。 他居然是通过第三人才知道江怀山来异界的经过。 “我没事,多谢姜奶奶。” 江怀山温温柔柔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福气的老太太。 一个月前,他刚恢复意识,便被冰凉的河水灌入口鼻,正试图运转心法,却发现经脉滞涩,真气几乎枯竭。 由于力竭,他只能在水中挣扎浮沉。 多亏此时姜奶奶在岸边发现异样,喊人过来帮忙,他才免于被河水卷走。 在打捞上岸昏迷前一刻,江怀山看清并记下了这位热心老太太的脸。 后来他被送进医院,和人沟通无果,又被加大看管力度、转进了精神科,等好不容易逃出医院想找人报恩答谢,却发现这个世界太大太陌生,根本无从寻起。 但没想到机缘巧合下,今日,他竟然能与老太太意外重逢。 欣喜之下,江怀山朝黎久脱口而出:“主人,姜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 啪嗒。 姜奶奶手里拿的蒲扇掉在地上。 “你、你叫他什么?!” 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后,姜奶奶十分警惕地盯住黎久—— 当初一打照面,就觉得他凶神恶煞、像个混社会的,要不是一口气付了三年房租,她才不会同意租房子。 “小伙子。”姜奶奶悄悄把江怀山往身后拽,压低声道,“要是他逼你签了什么变态条款,告诉奶奶,我认识派出所的人!” “变态?”江怀山敏锐捕捉到关键词。 这蛇妖果然做了什么事吗? 黎久听两个人在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额角青筋一跳再跳。 “够了!” 他一声冷喝,指着江怀山:“你,去老实吃饭。” 又指向姜奶奶:“你,平常少看点狗血小说!” 解释清楚并适当隐瞒实情后,姜奶奶揩着眼泪舒了口气。 “还真是个命苦的孩子,怎么就失忆了。” “对了,既然你们是老乡,那就更应该多关照人家,怎么能让病人劳碌呢?” 黎久抽抽嘴角:“他是失忆,不是手脚残废。” “再说,我也要生活的,总不能白养一个大闲人吧。” 话虽如此,但姜奶奶总是不放心黎久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有了!” 她为人热心,平常结交朋友众多,听到的消息自然也不少。 于是姜奶奶招呼洗碗的江怀山过来:“我听说有个有钱老板家里招人,你愿不愿意去?肯定比待这儿强。” 江怀山本来就计划外出工作,眼下只是提前适应,闻言自然感兴趣。 “那好,我再去打听打听那家情况,等我消息。” 又朝黎久叮嘱几句不要欺负人的话后,姜奶奶这才安心离开。 挥手送别后,江怀山刚关上大门,转身就被逼近墙角。 “阿河。”黎久凑近,锋利的牙齿透出森森寒意,“能离开这儿,就这么高兴?” “那——我怎么办?” “放心。”江怀山清楚大家经济拮据,眼下需要两人合力,才能避□□落街头,于是保证,“我不搬,赚到钱一定交房租。” “这可是你说的。” 黎久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嘴角咧开弧度,眼神却阴冷淬毒。 “否则,我会连本带利,一起拿回。” 姜奶奶消息网强的可怕。 中午一过,她就带来新消息,说老板家里着急招保洁,可以现在就过去试工。 江怀山当即出发,坐两个小时公交后,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柏悦山庄”终点站。 说是山庄,其实是个占据一整座山的高端别墅区。 刚下车,他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一缕缕精致香气。 按照路边指示牌,越往上走,香味越浓郁,到了山顶,这股味道就像焊在空气中,腻的人直发闷。 山顶别墅大门前,江怀山按下门铃。 很快,有个面颊消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可视屏中。 “哪位?” 江怀山自报家门:“您好,我是今天来应聘的保洁。” “保洁?” 对方音量微微一提,似乎有些惊讶,一阵杂流声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请进。” 随着铸铁大门缓缓打开,一大片花海撞入眼帘。 艳丽夺目的色彩和浓烈香味混在一处,乍一看,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了。 江怀山站稳身子,做了几个吐纳,清醒不少。 此时中年男子从屋内走出,绕过造型精美的喷泉,朝花海中谪仙一般的陌生人露出笑容。 “你好。” “欢迎加入唐氏大家庭。” 第9章 第 9 章 别墅主人叫唐敬,是定居海外的华裔富豪,平常工作繁忙鲜少回国,只偶尔在夏季炎热时来此避暑度假。 其余时间,则由管家周业全权负责打理别墅内外一切事物。 了解大概情况后,江怀山问:“需要我做什么?” 周业说不难,只负责一件事—— “照顾小唐先生的父亲,唐立铭先生。” 照顾人? 这和姜奶奶提供的信息差太多,江怀山有些意外。 “可能介绍人没说清楚。”周业耐心解释,“我们招的是生活助理,二十四小时负责雇主生活起居。” “原先的助理家中有急事离开了,事发突然,我们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人选。” 话虽如此,当周业一见到江怀山,就知道是他了。 只有这样的相貌气质,才配得上这栋别墅的格调与身价。 “别担心,唐先生人很好,活也不难,吃住全包,一个月工资保底三万。” “明白了?今天开始试工?” 江怀山明白了,并表示婉拒。 他缺钱,但不意味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只盯着钱。 毕竟外出打工的本意是为了赚房租,力所能及多弥补蛇妖损失;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找出重返修真界的方法、化解炉鼎之危。 若要将全天注意力放在另一人身上,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更何况出门之前才刚刚答应蛇妖不搬家。 于是他主动告知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周业很诧异,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他面露难色,说刚刚还传达了招到新助理的好消息,唐先生也很期待。 “既然来了,不如先见上一面,打个招呼再走也来得及。” 礼节性告辞当然没问题。 江怀山应允,跟随来到三楼主卧门前。 周业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后,转动门把手。 随着房门开启,江怀山又闻到了令人窒息的香味。 他忍不住呼吸一顿,心想这气味已经浓烈到影响日常生活了,这里的有钱人都不介意吗? 周业面不改色地走向房间中央坐在轮椅上的人。 “唐先生,人带来了。” 话音刚落,对方调整轮椅,转过身,露出一张干巴巴的老人脸,以及怀中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 这位就是曾经商界的传奇,唐立铭。 江怀山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金量,但若有旁人在此,看到眼下的景象,免不了大吃一惊。 一代商界泰斗,竟衰老消瘦的如此厉害。 唐立铭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却衬托的整个人愈发瘦削,就像被一层人皮包裹的骷髅,连身上的布料都比这身皮肉重上几分。 神奇的是,虽然老人身形枯槁,就连头顶的白发都稀稀落落没剩几根,但那双圆眼睛却格外精神,正一错不错盯着新面孔。 江怀山直觉不舒服,但还是朝对方礼貌点头。 “唐先生,有点状况……”周业走到侧边,俯身低语。 得知新人无法接受这份工作后,唐立铭颇为遗憾:“既然江……小江是吧?小江有自己的顾虑,我们也不能强求。” “不过相逢即是缘,周业,你带小江去收藏室,随便挑,就当我送的见面礼。” 周业应下:“好的先生。” 无功不受禄,江怀山一听,自然当场谢绝。 老人抚摸着怀中的小狗,笑呵呵道:“年轻人,先别着急拒绝,看看再说,万一有喜欢的呢?” 江怀山听出话里有话,只是还没等再次表明态度,就听门外“笃笃”两声响,打破了僵持。 “唐先生,晚餐时间到了。” 现在是下午六点。 江怀山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觉得是离开的好时机,于是打算周业去开门的功夫准备走人,结果刚一动,就被喊住了。 “小江,不介意帮个忙吧?” 唐立铭请他将轮椅推到落地窗前的餐桌边。 举手之劳,江怀山照做。 经过落地窗时,余光不经意掠过窗外,他发现这个房间视野开阔,别墅前庭和整片花海尽收眼底。 同一时间,一名身穿素白衬裙和围裙、相貌恬静的女子推着餐车进入房间。 听到动静,一直垂着脑袋窝在臂怀中的小狗探出脑袋,“噗通”跳到地板上,颠着小短腿朝女子跑了过去。 唐立铭笑呵呵道:“Dade,回来,别淘气。” “唐先生很喜欢小动物。”周业走过来,轻声感慨。 “前些年妖兽闹腾的厉害,大伙儿人心惶惶,连见了动物恨不得绕着走,也就唐先生还愿意收留这些可怜的的小家伙,真是热心肠。” 听他这么说,江怀山只是点点头,没什么反应。 说实话,他只觉此地安静,没听见什么动物生活的动静,就连这只小狗也安分的没发出声响。 “嗯,前几个月抱回来的,胆子还小。”周业顺着视线,同样看向小狗,简单解释。 此时女子开始布菜,并逐一打开盖子介绍各种名贵菜肴,直到最后一口白瓷小炖盅,她停下手,静静站在原地。 唐立铭摆摆手,示意打开:“再怎么变花样也就是蔬菜。” 周业适时提供情绪价值:“先生能坚持多年食素,这份心性修为已经非常令人敬佩。” 见几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晚餐上,江怀山不再打扰,悄无声息往门口移动。 女子正好轻轻揭开炖盅盖。 氤氲热气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穿透香味,巧妙地飘进鼻尖。 江怀山动作一慢。 食素? 可这闻着,分明是血肉之气。 他放缓脚步,微微侧目—— 这看起来像大杂烩,各种大块蔬菜混在油黄的汤料里,底下还隐隐沁出暗红液体,透着几分莫名诡异。 再看本应对食物垂涎的小狗,此刻却埋头缩在轮椅边,没有一点靠近餐桌的念头,甚至隐隐有些抵触。 这到底是什么菜? 江怀山带着疑问走出门口,下一秒,周业也紧跟过来。 “这么着急?” “算了,正好唐先生用餐时不喜有旁人在场,走吧,我送你出门。” 唐家别墅空间大、回廊多,初来乍到若没有人带路,还真容易迷路。 两人绕着楼梯下楼,没走一会儿,周业手机突然响起,他一接听,脸色变得不好看。 “什么?你们怎么做事的!等着,我现在过来。” 挂电话后,他解释说今天在翻新后花园,结果新请的工人刚刚把埋在地底下的电缆给弄断了,难怪这个时间点别墅里还没亮灯。 “真不好意思,我就不送你了。”周业叮嘱几句路线,之后便急匆匆地小跑开了。 可江怀山按照指示,在错综复杂的回廊中东拐西绕了一大圈,眼前始终是深深回廊,不见出口。 更怪异的是,这一路上,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有人的踪迹。 记错路了? 江怀山停下脚步,虽然无法开启神识,但还是利用五感捕捉最细微的空气流动,试图找到正确出口。 忽然,几声暴躁怒骂顺着气流飘至耳畔。 “哼,别以为小小破笼子能关得住本大爷?走着瞧,等我恢复妖力,第一件事就啄瞎你们的眼!” 这近乎气急败坏的音调好似在哪儿听过…… 几乎是转瞬间,江怀山浑身一凛。 后台! 这是在黑市拍卖场后台听到的声音! 不对,蛇妖不是说当时在场的是剑尊的人?现在听着怎么反而是个妖? 剑尊身为青山派之人,又怎么会和妖修有联系? 疑团越来越大,江怀山立刻调转方向,顺着那妖的怒骂一路找寻。 盘旋许久后,最终进入地下一层,被一副肖像画挡住去路。 画中,是一位穿着考究、目光深邃温和的老爷子,和唐立铭有几分相像。 是唐立铭的长辈? 江怀山揣摩片刻,手掌贴上画框,轻轻一推—— 画像顺着暗轨滑到侧边,露出墙后的暗门。 门上有个锁眼,但他没有钥匙,正准备尝试能否直接将门推开时,背后传来越发逼人的凝视感。 江怀山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从墙后探出的一双漆黑瞳仁。 见被发现,女子从拐角处走出,依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丝毫不见窘迫。 “你走的太急,唐先生让我抓紧告诉你,去选礼品。”她边说边拿出一把长柄钥匙,将钥匙塞入锁眼。 原来画像后是收藏室。 江怀山没想到这一找,找到别人家最值钱的地方来了。 他想找个理由解释,一时半会儿又不知该说什么时,就听“咔哒”一响,暗门应声而开。 一股凝滞许久的陈年气息扑面而来,冲淡不少香气。 可冷不丁吸入几口后,江怀山竟觉太阳穴发胀,心跳突突加快跳动。 这味道里掺了东西。 他没有声张,而是暗中调息尝试排出体内毒气,一边进入收藏室。 暗门虽然不大,只见里头空间却异常宽敞,陈列着不少金银玉器,还有些一眼就知价值不菲的古物。 但所有奇珍异宝都在一整面墙的琥珀前黯然失色。 射灯下,大小不一的琥珀流转着鎏金光晕,灿如琉璃。 细看之下,每个琥珀封存着不同动物,小到触角高抬的蚂蚁,大到毛发直立的猩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众多生灵被封存于此。 江怀山微微皱眉。 这就是所谓的收留? “动物性命远比我们短暂,唐先生每收留一只,就会在它们临终时封进琥珀以作纪念。”女子在背后平静解说,“这些,是他最珍贵的收藏。” 倘若没有看到琥珀,江怀山或许能相信这个说法。 但现在,每一块树脂里凝固的,都是生灵狰狞暴怒的瞬间,是推翻谎言的最有力证据。 江怀山目光微凝,视线一一划过琥珀,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 那只尚未寻到的妖突然没了声响,会不会已经命丧此处? 然而寻了一圈,他并没有感应到妖的气息。 正当江怀山考虑如何支开女子独自搜查时,周业慌慌张张跑进来,身上沾着泥土,很是狼狈。 见到收藏室里的两人,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你们还活着?” “太好了,快救救先生!” 第10章 第 10 章 江怀山扶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冷静问:“发生何事?” 周业手指后花园方向,喘着粗气:“那些、是绑匪!” “你是说今天临时找的园艺团队?”女子反应迅速,“报警。” 周业咬牙:“来不及了,唐先生已经被带出大门。快,把枪给我!” 他指着对面墙上一杆造型古老的猎枪。 女子冷冷道:“几百年前的老东西顶什么用,手机呢,报警。” “来得及。”江怀山打断两人的争执,抓起周业胳膊,“带我过去。” 周业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青年能扛事,立刻重新振奋精神,不顾女子劝阻,一起前往别墅大门。 江怀山拽着管家一路疾走,原本起码绕十来分钟的路程,被硬生生压缩至几分钟。 追至前庭,刚好看到三五个蒙面人将唐立铭粗暴塞进一辆黑车后备箱。 “晚了晚了。” 周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认为回天乏力,不料身边青年却“嗖”地掠出。 他不可思议地揉揉眼,怎么还看见残影了? 前方,绑匪见有人追出来,迅速跳上车、一踩油门逃离现场。 然而车子即将冲出大门的刹那,猛地钉在原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吱—— 四个轮胎在地上擦出火花,愣是没有往前移动一寸。 什么情况?! 坐驾驶室的歹徒盯向后视镜,见有人从车尾处慢慢探出头,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 “小心,要炸。” …… 等歹徒反应过来,鬼哭狼嚎跳下车时,车头“哄”的一声,原地炸开火花。 刺眼火光下,江怀山稳稳托住老人,轻巧后撤至喷泉边。 “唐先生、唐先生?” 他试着叫醒昏迷的老人,下一秒,唐立铭却突然睁开双眼,双臂发疯似的用力挥舞,大喊大叫。 “滚开,都滚开!” 江怀山没料到老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猝不及防向后一仰,意外跌进喷泉池。 然而接触水面那一刻,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像是被电流贯通全身。 他猛地撑起身,又觉后脖处传来劲风,扭头一看,竟还有绑匪不死心没跑走,反而拿了根棍子回来偷袭。 江怀山反手抓住绑匪,用力摔进水池,就见对方抽搐几下,口中“啊啊”惨叫几声后没了声息。 不会吧,这个力道不可能摔死人。 正当江怀山惊疑之际,原先未开启的喷泉突然毫无征兆地喷发,冰凉的水花当头浇下,将人淋得浑身湿透。 视线被模糊,他正抹去脸上的水珠时,瞥见地上的老人又是一阵扭动,意外露出小腿。 江怀山微微睁大双眼—— 一截比笔杆还细的小腿,表面还覆了层黄褐色绒毛,在夕阳的反射下,竟隐隐泛着光泽。 这不像人腿。 他一度怀疑看错,但来不及仔细观察,周业便匆匆赶过来扶起老人,顺手将上卷的裤腿往下滑动,隔绝了视线。 女子也赶过来,挡在面前。 “没事吧?” 江怀山将散开的长发捋到耳后,走出喷泉池:“无碍。” 话虽如此,但连番意外之下,他还是脚步一浮。 或许是因为救下了唐立铭,女子态度柔和不少,见江怀山动作有些迟缓,上前搀扶:“小心,先上楼休息。” 一行四人重新回到别墅内部。 江怀山被安排进一间客房。 “她叫叶伊伊,也是生活助理,专职负责唐先生的膳食调理,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伊伊说。” “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分开前,周业简单介绍双方,又叮嘱叶伊伊尽心照顾,随后送昏迷中的唐立铭返回主卧。 房间里只剩两人。 江怀山表示不用围着他转。 “也好。”叶伊伊利索的收拾完床铺,直起身,“你受惊了,我去准备点心。” 眼下已经入夜,江怀山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正要开口,又听叶伊伊补充了句。 “不过制作点心比较耗费时间,我十二点前送上楼,没问题吧?” 江怀山眸光一闪。 言下之意,是要自己待在房间保持清醒到午夜十二点的意思? 于是他话锋一转:“没问题,有劳。” “不客气。”叶伊伊关上门。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江怀山立刻从床上坐起,摸了摸口袋,找出一张沾了水渍的纸条。 这是临出门前黎久塞进来的联系方式,好在还能辨认出字迹。 他抓起一旁的电话机,模仿以前在工地上见人使用的方式,拨出号码。 铃声只响了一下。 手机里传来慵懒的拖长音:“哪位?” 背景音里,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啜泣。 对面在做什么? 江怀山留了个心眼,问:“是我,江河,在忙?” “哦,阿河啊。”黎久惊讶道,“没呢,看电视。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 “都这个点了,我还以为你留在有钱人家一去不回,跑路了呢。” “有个情况。”江怀山没有注意小蛇妖的阴阳怪气,认真道,“想请你帮忙。” “咱们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我猜猜,太晚没有公交,不知道回来路线是吧?” “不……” “没事,找个地方打车,地址你知道的,下车前记得自己付钱。” “不是!”江怀山截住话头,随即放慢语气,“想麻烦你上网查一个人的信息。” 在工地那些日子,他没少听工友丁杰念叨网络怎么好怎么方便,多多少少也了解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手指点几下,便无所不能。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片刻,随即传来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上网?怎么,有钱人家里连网络都没有?” 江怀山解释:“我没有手机。” 黎久一噎,显然没想到这茬:“……名字。” “唐立铭。” “呵。”黎久嗤笑,讥讽像毒蛇一样顺着电话线爬过来,“阿河,现代社会第一课,入职前摸清雇主背景,否则——” “小心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江怀山困惑地瞥了眼话筒。 这小妖怎么反倒能理直气壮,难道他就敢保证没在剑尊一事上撒谎? 虽然黎久话里夹枪带棒,但还是很快将信息交代清楚了。 八年前,唐立铭被生意对手报复,遭遇恶意车祸,虽然侥幸抢救回性命,但伤及神经,被迫截肢。 出事后,家中产业由儿子唐敬接手,唐立铭则选了个僻静之地,安心修养,不再过问生意上的事。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的心性产生很大变化,不仅成为素食主义者,并开始做公益,尤其热衷收养救助流浪动物,帮扶弱势兽人。 不过唐立铭后期行事低调,不乐意媒体报道他的事情,网上关于信息不多,但一定有这件事。 除动物之外,竟然还救助了兽人,可先前在收藏室,江怀山并未看到琥珀中有兽人,于是问了句“可信吗”。 “我在拍卖会上亲眼看见他出的价。”黎久轻飘飘道,“你说呢?” 江怀山毫不犹豫:“那定是准的。” 猝不及防被人直言信任,黎久咳嗽一声,语气轻了些:“怎么想起调查他?出什么事了?” “无事。”江怀山不打算让蛇妖那么快知道还有另一个同伴的存在,便草草结束通话。 “我要先忙了,多谢。” 嘟嘟嘟。 听到下一秒传来的忙音,黎久刚刚翘起的唇角缓缓下垂。 忙? 一个对着煤气灶说明书都要研究大半个时辰的人,能有多忙? 江怀山是真的有事要忙。 他仔细梳理自己来这栋别墅后的所见所闻,再结合蛇妖刚刚提供的信息,证明叶伊伊先前所言不假,唐立铭收养的动物确实有部分被做成了琥珀。 至于是死前死后做的—— 从先前听到的那道神秘怒骂中判断,前者概率更大些。 既然如此,他更需要在唐立铭下手前找到那个同样来自修真界的妖,或许还能发现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 虽然叶伊伊警告不要乱走动,但时间紧迫,江怀山当即动身。 客房没有窗户,他只能通过房门离开;一出去,就见到乌漆嘛黑的走廊。 原来这是间位于负一楼的客房。 正好,要找的那道声音也是在地下听见的。 江怀山一路摸索,不多时,来到一间房门虚掩、透露光亮的房间前。 他透过门缝往里张望,景象乱糟糟的一片。 炉子虽然熄了火,但锅盖掀翻在地,汤水泼洒了一地;菜刀斜插进砧板,边上还散落着切到一半的番茄,鲜红汁液悬挂在边缘,看得人心头一惊。 这是个厨房,按理叶伊伊应当在这儿做点心,此刻里面却空无一人。 出事了?! 江怀山几乎是下意识联想起唐立铭最后食用的那道诡异肉菜,立刻踏入厨房内。 几番查找下,江怀山在橱柜深处发现了几十个密封的瓦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记载了日期。 7月5日、5月20日、1月10日…… 甚至还有好些是去年的。 江怀山捧出其中一个,放置地面后小心翼翼打开—— 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喷涌而出,像是陈年腐肉混杂在垃圾堆中,厚重到甚至将满室浓香吞噬殆尽。 饶是江怀山反应迅速,当即闭气后撤,但双眼仍然被熏得发红犯疼,甚至条件反射渗出泪液。 他眯起眼,惊疑地盯着罐中腐物—— 唐立铭吃的,就是这些个东西?! “呕,这什么味儿,好臭!” 有道夸张的干呕声毫无预兆的在身后响起。 江怀山猛地扭头,只见穿着灰色工装,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拼命捏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 两人视线相撞瞬间,对方瞳孔一缩,见被发现刚要撂狠话,结果嘴巴刚一张,又开始干呕。 “大少爷,快盖上吧,真的要臭死了,呕呕呕。” 江怀山没有动,反而眉头微微皱起。 这人身形怎么越看越熟悉,好像是…… 是那个从背后偷袭的绑匪! [坏笑]某人表示不做背景板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哥!大哥!疼疼疼!要断了!” 绑匪呲牙咧嘴倒地乱喊乱叫,眼珠子死死盯住被反向拧转的手腕,生怕下一秒就折断了。 江怀山质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同伙呢?” “那帮孙子早跑了,就我一个,真没骗你!”绑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不甘心嘛,就回来看看还能不能捞点油水。” “偷了什么?交出来。” “没偷没偷!”绑匪连忙保证,“大少爷,您那么厉害,我哪敢跟您撒谎啊。” 或许是看江怀山气度不凡,绑匪误以为他是别墅的主人,口中一个“大少爷”一个“大哥”的乱喊。 “我不是。”江怀山见他身上没什么其他东西,唯一有变化的,是这件皱巴巴的衣服,便质问,“哪儿来的?” 绑匪眼神一飘:“咳,捡的。” 江怀山指尖又加了三分力:“说实话。” “好好好,我说。”绑匪疼的受不了,只好老老实实讲了出来。 他在潜进别墅后迷了路,瞎摸之中碰到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几句话套下来,得知这里还在改造地下室,说要加强防潮系统。 “本来想混进去捞点什么,结果还没到,就碰到大哥您了。” 别墅里居然还有其他人存在。 先前外头闹出那么大动静,这些人居然没一个出来,这不符合常理。 说明地下室里必有蹊跷。 江怀山在绑匪感激涕零的目光中盖上瓦罐盖子:“带路,去地下室。” 交流到这儿,绑匪也猜出江怀山不是别墅主人,但又误将他同样当作道上的人,忙不迭答应:“行,大哥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在绑匪带领下,两人来到一扇紧闭的铁门前。 绑匪从工装袋中掏了掏,找出一张门禁卡,往边上一刷。 随着“滴”一声响,铁门打开,露出层高五六米、面积大几百平的地下空间。 冷冰冰的灯光下下,有十来名同样身穿灰色工装的工人,正围着一个巨型容器忙活。 绑匪瞠目:“这是什么?” 望着椭圆形的容器,江怀山下意识联想到收藏室里那些琥珀,心里猜到七七八八。 恐怕也是同样的用途。 见有人进来,一个看似领头的走过来,狐疑地打量了绑匪几眼,虽然穿着工作服,但怎么这么面生。 “你是……” 劫匪急中生智,抢先一步喝道:“这位是唐少爷,特意过来看看。” 听他这么说,领头一时半会儿也被江怀山的气度唬住了,连忙谄笑:“唐大少,久仰久仰。” “您放心,过不了明天就能完工,质量包唐老先生和您满意。” 江怀山不说话,绕着容器转了圈,发现里面还是空心的,没有填入树脂,说明那妖尚未被制作成琥珀,还有救。 不过既然造了这么大的模具,看来对方体型不容小觑,不知会是什么巨兽,届时还得小心,谨防变故。 当务之急,先找出动物和妖兽被藏在何处。 可一打探,领头也不清楚细节,说自己一向就只负责做容器,甚至不知道做出来之后是用来做什么的。 江怀山目光微沉,显然唐立铭谨慎的很,这么看来,得去别处寻找。 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收藏室,推测里面一定还有其他密室关押妖兽。 于是没有多耽搁,江怀山转身往外走。 绑匪见状,正要紧随其后,却被领头拦下。 “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绑匪指了指走远的江怀山,刚要找理由,领头就不耐烦摆摆手。 “行了,别以为搭几句话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唐大少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献殷勤?赶紧干活,明晚前要交差!” 就在绑匪垂头丧气去干活时,江怀山已经凭借记忆,又站在收藏室外。 画面中,老人依然在慈祥微笑,但他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尤其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莫非问题出在画上? 江怀山凑近,仔细观察老人的神态服饰,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正当他揣摩熟悉感从何而来时,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小江!找你好久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周业快步走来,手里还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和一盒药片。 “本来想让唐先生的私人医生帮你检查身体,刚去客房没见到你,就先开了点压惊安神的药,既然碰上了,那就先服用吧。” 说完,他递过托盘,示意拿走杯子和药片。 江怀山没有动:“多谢关心,我身体无碍。” “这是调理养身体的,没有副作用。” 周业嘴上笑着劝,目光紧锁江怀山,像是要亲眼看他吞下药片后才肯离开。 江怀山蹙了蹙眉。 管家不着急报警抓绑匪、也不去照顾唐立铭,却着急忙慌跑这儿送药? 这药来的突然,定有问题。 为避免对方起疑,干脆先服下,等人走了再试试将药力逼出来。 就在他伸手准备接杯子时,有人突然手舞足蹈地靠近—— “嘿这画的谁啊,跟活的一样,得值不老少钱吧!” 哐啷当。 与此同时,托盘被一肘子掼到地上,碎了一地玻璃。 周业沉下脸,盯着身着工装的工作人员:“谁允许你上楼的。” “哎哟抱歉抱歉。”绑匪吓了一跳,连忙蹲地上捡碎渣,“我进来找厕所,光顾着看天花板,忘记看路了。” 周业眯起眼:“地下室有卫生间,你不知道?” “什么?肖工没告诉我啊!”绑匪一脸理直气壮。 周业还想说什么,江怀山出声打断他:“我带他去,唐先生还得有人照顾,您先忙。” 一边说,他还一边捡起地上的药盒:“房间有水,我待会儿回去服用。” 见他这么说了,周业勉强笑笑:“行,你也早点休息。” 等周业走后,江怀山蹲下身,一起收拾碎玻璃:“怎么过来了?” 他以为领头能看住人,不让绑匪乱来。 “待不住啊。”绑匪吐槽,说领头太能压榨人了,他趁不注意溜了出来。 再说他是来搞钱的,不是真来干体力活的。 听到回答,江怀山提高警惕。 虽然唐家有古怪,但怎么说绑匪抢劫在前,现在又入室偷盗,要不是眼下时机特殊,他肯定先把人扭送进官府了。 “大哥放心,我准备跟着你干了,你说一我不说二,绝不乱来!” 绑匪朝他挤眉弄眼。 几小时前他亲眼见证过了,这可是能徒手拽停一辆车的人!跟着大哥,准能干大事! 江怀山一时语塞,没想到对方竟把自己想成了一路人;而现在边上多了个外人,不方便进入收藏室,耽误了进度,接下来该如何…… 这么一晃神,指尖被玻璃划出了小口子。 血珠沁处刹那,空气中漾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绑匪身形一僵,随即慌张道:“快止血。” “无妨。” 在江怀山看来,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伤口。 就在他随手擦拭指尖时,动作一缓。 等等。 这不就是方法吗? 他立刻捏起一块尖锐的玻璃,正要往胳膊上扎,却被紧急拦下了。 绑匪惊恐抓着他:“大哥,可不兴自残!” “放心。”江怀山甩了甩,却还是被对方死死扣住。 “你想作假讹他们?那更不行了。”绑匪脑洞大开,指了指头顶,“这种别墅一定有摄像头,到时候留下证据,咱还得坐牢啊。” 江怀山头一回听说“摄像头”。 见他不说话,绑匪着急了:“你信我,唐家那么大家业,监控肯定少不了,没准咱们现在就被人盯着!” 这下江怀山明白了,难怪自己一有动作,周业和叶伊伊就出现的那么及时;也难怪自己一路上总有被人窥视的感觉,感情是被“监控”了。 既然如此,他眼神一凛。 “走。” 话题跳转太快,绑匪一时没跟上,他眨眨眼,把视线从冒血的指尖上慢悠悠移开,“啊?”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客房。 出于双方安全考虑和避免被再次打断,江怀山将绑匪关进卫生间,反手锁上门,并告知天亮之前不准出门。 随后,他取出碎玻璃,毫不犹豫往掌心用力一划。 鲜血涌出瞬间,江怀山单膝跪地,以掌心代笔,在地板上勾画出一道暗红色的引灵符,并将仅存的修为注入其中。 很快,符纹在修为的催动下泛起光芒,丝丝血气裹挟鼎气,顺着门窗缝隙,向别墅的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等一切做完后,江怀山收回手,简单包扎了掌心,静静坐在椅子上等代结果。 既然寻不到妖,那就让妖自己暴露踪迹。 只要它们在被关押的地方弄出动静,他一定能找到。 卫生间里,绑匪大概猜到江怀山会做伤害自身的事,又开始拍门。 “大哥!你可别想不开啊!我还指望跟你一起吃香喝辣……” 突然,江怀山轻斥:“安静。” 绑匪立刻收声。 屋内骤然寂静,江怀山竖起耳朵,捕捉到走廊里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嗡——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低空中飞了过来。 他当即关掉房间灯。 不多时,房门口传来不紧不慢三声叩响。 咚、咚、咚。 江怀山睁开眼,轻巧贴近门缝,只见有两点猩红光晕忽明忽暗地闪烁。 “小江。”唐立铭的呼唤从门缝里渗进来,带着一点粘腻的腥臭和诡异的嗡鸣,“是我~” “快开门啊。” 第12章 第 12 章 江怀山原计划利用鼎气反向利用妖兽制造动静,却没想引来了本应昏迷中的唐立铭。 看他这状态,显然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可奇怪的是,为何仅仅一门相隔,却仍然无法辨识到他身上的妖气? 谨慎起见,江怀山没有立刻出声应答。 外头又响起“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贴着门板缓缓蠕动。 下一秒,一根覆盖着绒毛的细长节肢从门缝里伸进来,朝黑暗的屋内不停摸索。 “小江藏什么好东西了,好香、好香啊……” 江怀山避开节肢:“唐先生,夜深不便,请回。” “可是,今天的事还没谢谢你。”唐立铭幽幽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听到这个,江怀山神色一转。 没错,唐立铭可以带自己进收藏室,这下即使被监控发现,也不会有人敢阻拦。 他冷静问:“我要琥珀,唐先生愿意割爱吗?” “嘿嘿。”唐立铭突然低声发笑,听起来有些忘乎所以,“那些算什么,既然你喜欢,我要送你一个更大的,世上仅有、独一无二的珍宝!” 节肢悉悉簌簌退去,门外语气变得神秘轻快:“跟我来~” 江怀山正要转动门把手,卫生间里突然又传来轻微动静,似是阻止。 他刻意忽视,出门后迅速把门一关,直直对上那双堪比鹅蛋大的红眼睛:“走。” 唐立铭半趴在地,裤腿软趴趴的,试图摆出一副残疾后腿脚无力的模样。 “小江,帮帮忙。”他丝毫没有暴露身份的心虚,反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示意抱他行动。 能一个人从三楼来到负一楼,现在还要继续演戏? 江怀山冷冷留了两个字“稍等”,便迅速消失在原地。 唐立铭不明所以地伸手僵在原地,等了没一会儿,就见人返回,手上还拎了个大物件。 走近一看,居然是被留在卧室的轮椅! 江怀山走到跟前,鞋尖勾住踏板往上一掀。 还没等唐立铭看明白是个怎么回事,整个人身子一轻,借着惯性滑进轮椅,两只轻飘飘的裤腿还在半空晃悠。 不管对方脸上什么表情,江怀山就这么连人带椅的托举在右手,稳稳向前走去。 可没等走到收藏室,老人突然直起身子,用力吸鼻子,兴奋的就连头皮顶那几根毛发都立了起来。 见状,江怀山没阻拦,而是借机放下轮椅,让他自行找方向。 结果绕着绕着,又绕进了厨房。 一进去,里面还残留着先前瓦罐打开时留下的恶臭味。 闻到味儿,唐立铭眼睛又亮了几分。 他来到放瓦罐的厨柜下嗅了嗅,或许是因为够不着高度,瞥了眼江怀山后,悻悻离开,并围着中岛台转了几圈,最后打开收纳柜,捧出厨余垃圾桶。 唐立铭将脑袋埋进垃圾桶,贪婪地深吸口气,再抬起头时,嘴角边垂落下一条细长透明的唾液。 “好饿、好饿。” 他一边说,一边张开大嘴,露出稀稀落落的几根尖牙,猛地向下扎—— 动作骤然停滞,整张脸停留在距离垃圾桶一寸处。 “唐先生,您在做什么!” 周业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抓住衣领,痛心疾首:“医生说了多少回饮酒伤身,您怎么又偷喝、还喝这么多?!” 江怀山静静看着两人表演。 “饿,好饿!” 老人还在含糊挣扎,周业一把将其摁回轮椅,熟门熟路掏出束缚带,强行捆住手臂。 “见笑,唐先生一喝醉就容易做出……过激的事情,小江能理解吧?” 江怀山缓缓点头。 周业松了口气,冲他勉强一笑,带走了神智不清的唐立铭。 走廊灯光下,两人影子被持续拉长,隐隐还飘来了几句低语。 “清醒点。” “失控……” “跑了。” 江怀山走到门口,望着地上扭动的黑影完全消失后,退回厨房。 现在确认无误,唐立铭身上确实有妖的特征。 他回想起方才近距离接触,除了非人的红颜、节肢外,甚至可以看见肩胛处不自然的隆起,十有**就是翅根;再结合刚才老人诡异的行动和对**食物的异常渴望,明显是属于一类虫妖。 可惜周业出现的过于及时,不然他不仅能弄清楚唐立铭身上的秘密,甚至能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收藏室。 不过他们刚才说的“失控”、“跑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那妖逃脱了? 江怀山垂眸深思。 他撞破了唐家的秘密,对方十有**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趁现在直接去收藏室查个明白。 拿定主意后,他正要行动,身后突然传来“咚”一声闷响。 江怀山机警转头,打量几圈厨房后,将目光锁定在中岛台边上的冰箱。 他抓起一把小刀,悄无声息地靠近随后猛地一拉冰箱门—— 一团毛茸茸的身影随着寒气跌落在地。 是那只狗。 它在傍晚绑匪出现时受了伤,按理应该也被周业带走救助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江怀山蹲下身检查,发现小狗虽不见外伤,但拨开沾满霜花的毛发后,却能看见颈部围了圈黑色的细环装置;再往上,颅顶处还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它被做了什么? 或许是感受到有温度的抚摸,小狗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看向身侧的人后,嘴巴一张—— 啪嗒,一把钥匙掉了出来。 江怀山捡起一看,竟然是进入收藏室的钥匙。 所以刚才周业说的逃跑,是指小狗? 而它出现在此的原因…… 江怀山扫视了圈凌乱的厨房:“你想让我救叶伊伊?” 听到熟悉的名字,小狗呜咽几声,点点脑袋,随即一歪,晕了。 此时,绑匪正倚在门边接二连三打哈欠。 “真奇了怪了……” 打他一进别墅,就觉得屋子香的厉害,现在不带面罩,那甜腻的味道一个劲往鼻子里钻,熏得他脑壳发闷。 突然,卫生间门被人猛地打开,绑匪身子一歪,差点滚出老远。 “咦?大哥?你没事啊。”他揉揉眼,又看向对方臂弯里一坨软乎乎的东西,瞳孔放大了些。 这是……狗? “看好。”江怀山将尚有一息的小狗放入绑匪怀中,“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人回复,他又迅速消失在原地。 绑匪眯了眯眼,哪有半点昏昏沉沉的模样。 他捏起小狗后颈,“啧”了声。 “麻烦。” 另一边,江怀山也不管什么监不监控了,使出最快速度冲向收藏室—— 挪画、开锁、闪身、关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打开灯,重新面对满墙折射迷离光晕的琥珀时,他深吸口气。 不要急,仔细想,这些只是普通的动物,一定还有妖兽藏在更隐秘之处。 至于找到的关键…… 他审视着动作神态不一的动物,目光游走间,渐渐察觉倪。 无论是怒目圆睁、还是阴冷斜视,所有动物的的视线最终都汇聚到一个方向—— 陈列架最底层,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琥珀。 与其他完整标本不同,这块琥珀表面布满裂纹,内部封存的,同样是一只形状怪异的苍蝇。 像是被四分五裂后又重新拼接起来,充满了违和感。 江怀山心底微微叹息,大概猜到唐立铭的异样从何而来。 随后,他将琥珀轻轻往里一摁—— 咔哒。 面前的陈列柜一分为二,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墙后一条幽深的拱形通道。 江怀山小心踏入,没走多远,便觉异样—— 只见通道内壁,包括天花板,都密密麻麻镶嵌着被黄色树脂包裹的妖兽。 这哪里是通道?分明是妖兽坟场。 他心下了然,难怪自己释放鼎气时没有其他妖兽给予回应,原来都被封存在此,且失去了生命。 同外边展示的动物一样,所有妖兽都保持着临死前最真实的怒意。 每踩出一步,他甚至能感受到数百道沉甸甸的凝视,仿佛下一秒,这些妖兽就能扒开薄薄的树脂,伸出利爪獠牙,将闯入者咬个稀巴烂。 饶是压迫感十足,江怀山依然抬起头,透过半透明的琥珀,平静地和每一双瞳孔对视,寻找目标。 那只妖没有再发出声响,说明也被做成琥珀,而一旦被融入树脂,相当于变相隔绝外界,甚至无法通过妖气循迹;而就算找到了,也无法保证是否存活。 种种难题之下,江怀山依然心神坚定,迅速且仔细地扫过每一个扭曲的肢体、每一张狰狞的面孔,直到—— 咦? 他望着在一众妖兽中格格不入的慈祥面庞。 这不是画像上的老人吗?他是妖兽? 江怀山直觉告诉不可能,但唐立铭怎么会允许长辈被埋葬在这个地方? 还是说现在活着的,根本不是唐立铭,真正的别墅主人,其实在这儿? 江怀山眸光骤冷。 若真是如此,那不得不除。 就在此时,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陡然看去,竟见身侧一块巴掌大的琥珀中,有只眼睛正用力的一开一合。 江怀山不假思索,掏出从厨房顺的刀,凭借先前在工地干活的经验,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块琥珀完整抠了出来,再用巧劲一捏—— 原本凝固干硬的树脂登时碎裂。 一只圆嘟嘟、通体黑羽的鸟摔到地上,张开黑漆漆的小嘴,奶声奶气吐出劫后余生的第一句话—— “他奶奶的,可算找到大爷了。” 第13章 第 13 章 “鸟落平阳被人欺。” “这里的人真特么变态,关笼子就算了,居然想把大爷做成什么标本,还琥珀,呸!” “就凭爷这身价,怎么着都得是龙晶石!” 小鸟妖被封入琥珀有一小会儿,救出后浑身羽毛黏糊糊的,连两只爪都快立不住了,这张小嘴还是叭叭控诉个不停。 最后它黑眼珠一瞪,将火引到了江怀山。 “你怎么来这么慢!还有还有!上次在黑市,我嗓子都快喊破了,你怎么就是没反应!” 任凭鸟妖在耳边抱怨一路的江怀山这才停下脚步。 没错了,它就是当时喊出剑尊名讳的小妖。 可从语气神情中看,鸟妖似乎并不像是剑尊派来的杀手,甚至和自己似乎是相识? 谨慎起见,江怀山并未做解释,而是反问:“你来此,为何?” “还不是因为……”说到一半,鸟妖突然噤声,眼睛滴溜溜一转,换了话题,“嚯,现在倒想起问我了,刚才一路上东看西看心不在焉的,你在找东西?” 见它有意回避,江怀山心知多问也无用,得等对方放下戒心时再做突击,便回道:“找人。” 听说是找个女人,鸟妖没了兴致,啄着乱成一团的羽毛,一边含糊不清抱怨:“怎么又给自己找事……算了,到底什么时候走啊,这地方看着就来气。” 江怀山不用刻意听,就能知道这只扒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妖在喃喃自语的内容。 他不动声色,继续寻找叶伊伊。 可奇怪的是,都走到底了,始终没有见到人。 如果还没被做成琥珀,那会藏在哪儿? 江怀山站在走廊尽头,面对一堵厚厚的墙壁,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往里一拍,“轰”地拍出了个大洞,露出里面一大片白色光亮。 在散落的碎石和飘起的尘土中,鸟妖目瞪口呆看了看赫然大洞,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江怀山。 许久未见,剑尊行事还是那么直击要害,说干就干——动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 它捂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暂时闭嘴了。 和走廊森然恐怖的环境不同,洞内环境可以说一尘不染。 江怀山踏入满目白色的空间,虽不清楚此地用途,但直觉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得抓紧时间尽快找到叶伊伊,以免她受到伤害。 好在江怀山并不打算无头绪乱找,在注意到墙上贴了路引牌后,上前仔细辨认字体。 “数据中心、生化分析室、低温储藏室、解……剖室?” 生化?解剖?什么意思? 鸟妖缓过神,见到上面的字,大惊失色:“卧槽解剖?救命啊杀妖啦!” 话音刚落,浓白雾气从四面八方涌入,将在场一人一鸟完全包裹。 不妙,唐立铭已经清醒了,这里也有监控! 江怀山捂住口鼻,但仍无法抵挡周围源源不断的刺鼻气体,几分钟后,视线开始模糊。 “要死了要死了……”鸟妖一个劲扑腾翅膀,直呼被害惨了,“快想想办法!” “好。” 江怀山一把握住它,用力扔向远方。 “我嘞个……” 等惊呼声和黑色的小小身影完全消失在白雾中后,他才膝盖一软,径直倒地,无奈合上沉重的双眼。 “东西都备好了,现在就做。” “别着急先生,还需要对接收者做进一步身体检查。” “没时间了!你没看他的能力异于常人?!我费了多大劲才控制住,现在动手,这是命令。” “抱歉先生,我只听命于院长。” “你要知道,研究院有多少资金是唐氏资助的,如果不想你的院长因为这点小事而头疼,现在开始手术!” “ZOO第三代研制成功率确实很高,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先做全面详细检查是最稳妥的方法。” “呵,什么狗屁成功失败率,有用吗?我不管!现在就做!” “先生,您太不尊重科学了!” …… 耳边的争执越发尖锐,江怀山轻颤睫毛,缓缓睁开眼,瞥向身侧—— 唐立铭正和一个全身白色、医生打扮的人激烈争吵。 什么动手、数据、改造…… 江怀山听不懂这些词汇,但结合身上被捆绑的束缚带,心思越来越清明,这两人讨论的一定和妖兽、和琥珀有关。 他将头转向另一侧,意外见到先前未找到的叶伊伊,眼下正安安静静躺在金属床上,呼吸较浅,仍处于昏迷状态。 她是人,起码明面上还是唐立铭的人,怎么也被受困于此? 江怀山不明所以地打量周围,冰冷刺眼的白色提醒他,这里仍然是地下空间。 “你醒了!” 周业正巧在这时走进来,见江怀山已经恢复神智,故意提高音量。 闻言,还在争执的两人立刻停下对话,齐齐望过来。 见被发现,江怀山干脆不避讳,坦荡对视上两道打量的视线。 这么一看他又觉惊奇,那名陌生男子不是妖兽,但眼睛居然是罕见的蓝色。 蓝眼男语气极为惊喜:“哦上帝!你果然太棒了!这可是起码能迷晕三只A级妖兽的迷药,居然这么快就清醒!真的是人类吗?太神奇了!” “小江!”唐立铭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球疯狂颤抖,亢奋到语无伦次,“我说过要送你一份独一无二的大礼,很快、很快你就能收到了!” 江怀山别过脸,拒绝对话。 这一举动瞬间刺激了唐立铭,他猛地扑过来,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针管狠狠扎进江怀山的胳膊。 管筒内,淡绿色液体急速下降。 “Shit!”蓝眼男一个箭步冲过来,夺过针管拽开轮椅,“你疯了吗?!这是浓度百分之百的试验药剂,未经稀释直接注射会要命的!” 唐立铭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百分百,好!最完美!” 见情况不对,周业连忙将情绪失控的老人往外推。 “我先带唐先生去休息,博士,这儿交给你了。” “真是胡闹。”蓝眼男重重叹口气,转身迅速戴上无菌手套,“手术必须提前,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江怀山额角微微渗出汗珠。 他能清晰感觉到随着药液注入,一股异常的燥热在血液中缓缓蔓延,甚至引起鼎气不受控制地翻腾。 若无法化解药力,恐怕不出一个时辰,鼎气就会冲破经脉,爆体而亡。 尽管生死攸关,江怀山声音依然平稳:“第三代?” “你听到了?”蓝眼男颇为自豪,“ZOO系列最新研发产品,能在最短时间内重构DNA、改写神经图谱与生理结构,将你从本质上蜕变为另一个全新的、更高等的生命形态。” 更高等? 江怀山冷冷道:“这就是你们把唐立铭、把人改造成妖兽的目的?” 他脑海中闪过老人像苍蝇一般围着腐食打转的场景。 “唐先生遭遇车祸后双腿残疾,经过改造,拥有了飞行能力,这难道不是一种进化?” 蓝眼男边说边观察监测仪器上的数据,兴奋道:“放心,凭你的身体素质,完全有潜力进化成A级妖兽!” “请放松,手术马上开始。” 然而话音刚落,蓝眼男身体突然一僵,径直载到地上,露出身后一团漆黑的阴影。 江怀山抬眼,见是昏迷前被扔出去的鸟妖,看来找到地方躲过一劫。 只是没想到它能回来找自己。 “下次麻烦看准点再扔。”鸟妖指着头顶鼓起的肿包骂骂咧咧,“要不是大爷命硬,早被你摔成肉饼了。” 江怀山示意有监控。 “切,怕什么。”鸟妖气派十足地一挥翅膀,“小问题,解决了。” “卧槽,边上这女的就是你要找的人?要是让主上知道那真的找死了……哎不管了,快走快走。” 江怀山纹丝未动:“先带她走。” 鸟妖不解:“怎么,你还要留这儿过夜啊?” “不。”江怀山缓缓道,“我有个主意。” 他越淡定,鸟妖心里越加不安:“什么主意?” 江怀山像是讨论明天早饭吃什么一样,平静道—— “接受手术。” 实际上,刚才听完蓝眼男的手术介绍,他突然顿悟了。 自己是通过水来到异界,所以在一个月前,曾多次尝试投河、闭气等方式重返修真界,可每每都以被人发现阻拦而告终。 说到底,那些方式只是求肉身的被动死亡,而时空穿梭的真正原因,很可能与自我湮灭有关—— 只有主动将神魂与□□剥离这个世界,方能斩断因果,再入修真。 那么,这次改造手术就是契机。 只要期间把握好时机,在“杀死”现在的自己、诞生新存在之际,将神识投入其他空间,或许就能找到回去的路径。 倘若失败,也不过一死。 这,便是他的主意。 “疯了,真是疯了。”鸟妖听完江怀山的主意,深表不解且大为震惊,怎么还有人主动求死?! 而且—— “你会变成妖!” “妖又如何?”江怀山反而对它的反应不解,“只要道心尚存,妖与人有何分别?” “那你以前……”鸟妖话说一半,又闭上了嘴。 江怀山没有注意它忿忿的表情,提到妖,倒是记起还有一事—— 出门前同蛇妖的保证。 可事急从权,自己也是为了大家的共同目标做出决定,想必对方也能谅解。 更何况不论此举结果如何,他定会留下线索,以供参考。 “还有一事相托。”江怀山看向鸟妖,“手术之后,我会留下信息,请你带给一人。” 他报出名字地址和大致样貌。 听完描述,鸟妖歪着头,视线浮现出疑惑。 黎久? 名字很陌生,可这样子怎么越听越像另一个人? 第14章 第 14 章 “累死了,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我还要听他的吩咐!可恶可恶!” 一路上,鸟妖边破坏监控的藏匿点,边怨声载道。 就在刚刚,江怀山还拜托把边上的叶伊伊先藏到负一楼地客房。 “带不了。” 面对大上十几倍的成年人,小小鸟妖摊开两只翅膀,一副摆烂模样。 江怀山轻轻一笑,揭穿道:“妖力。” 昏迷之前,他扔鸟妖一举是试探,毕竟在那么大范围和强效的毒气作用下,如果没有妖力,是不可能保持清醒、这么快就找过来的。 鸟妖:“……也就剩这么点妖力了,算你狠。” 它愁眉苦脸扇动翅膀,汇聚妖力将叶伊伊托至半空,迅速离开。 鸟妖言出必行,眼下只能老老实实找客房。 “大犟种,死脑经,别人说什么也不听,哼,难怪和主上绝配……” “是吗?” 边上有扇门冷不丁打开,阴森森飘出一句话。 鸟妖吓得动作一乱,悬浮着的叶伊伊径直掉落在地。 “谁啊你,大晚上不睡觉站这儿吓人。”它先发制人,嘴一张就要骂人。 然而站在门内的男子一抬眼,流露出的威慑和鄙夷让鸟妖小小的脑袋突然宕机。 几乎是瞬间,它脱口而出:“主上!” 没错,这位相貌平平的男人正是修真界的传奇大妖—— 蛟妖厉无咎。 而它,就是蛟妖的唯一心腹,鸟中霸王“黑羽煞”! 绑匪,不,应该说变换样貌的厉无咎眯起眼。 “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呜呜呜主上我好想你!”黑羽煞一头扎向他的胸口,热泪盈眶,“后来发生好多事……” 厉无咎伸出手指,及时摁住黑乎乎的小脑袋,没让靠近:“一样样说,先说近的。” 他朝昏仍旧迷的叶伊伊扬了扬下巴:“怎么回事?” 黑羽煞一扭头,倒吸口凉气,想起还有一事:“剑尊出事了!主上,快去救人!” 听它三言两语讲完江怀山要被改造成妖兽的事后,厉无咎没有作声。 黑羽煞有些着急:“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主上,再不去可来不及了!” 厉无咎扯出一抹森然笑意:“他要寻死,旁人何必阻拦?” “既然那么想当探路石,正好我也想看看,堂堂剑尊堕妖,会是什么模样。” 黑羽煞不敢多言,只是拿眼睛一个劲瞟,暗暗佩服。 不愧是主上,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就算曾和剑尊同修又如何?哼哼,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修士不是遍地乱跑? 没错,身为左右手,自己也该如此,当机立断。 于是它扭头就要往外飞。 厉无咎喊住:“做什么?” 黑羽煞果断道:“主上你说得对,我们走!不必管那负心人。” “那你走吧。”厉无咎戴上帽子,遮住眼中情绪,“我有事。” 黑羽煞一个急刹。 这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但既然找到了主上,它自然不会先行离开,而是将叶伊伊藏好后,紧紧跟上,一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主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世界?怎么来的?” “剑尊怎么和您见过面了?他没认出来吗?哦对,你易容了。” “还得是主上,妖元浩荡!” 厉无咎停下脚步,瞥了它一眼:“记住,我现在的名字是黎久,往后禁止喊修真界那一套。” “遵命。” 黑羽煞缩了缩脑袋,心想那干脆自己也改名好了,得好好想想,取一个霸气外露、大杀四方的名字。 不过还没想到叫什么,一妖一鸟就来到了地下室。 厉无咎绕着已经成型的椭圆容器转了圈,又见旁边还堆叠了好些树木沙石,一时好奇。 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景观?装饰?可关押人也不至于用上这些东西。 藏在口袋里的黑羽煞探出脑袋,低呼一声:“好大的琥珀!” “琥珀?” 见厉无咎发问,黑羽煞将屋主的变态爱好和先前经历一一告知,并推测这个椭圆形的物体肯定会用在剑尊身上。 “呵,那倒也是奇观了。”厉无咎失笑,竟还有人愿意整天看那张死人脸。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改造江怀山涉及物理手段,那么材料呢?会放哪儿? 厉无咎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味,让黑羽煞带路,打算先去实验室领略一番。 然而两人刚打开门准备离开,迎面撞上神色慌张的领头。 “乱跑什么。”他一把推开厉无咎,朝里头紧急呼喊。 “停下停下!‘黑猫’来了!” “快躲起来!动静都小点!” 黎久眉头一皱。 “黑猫”是指机动组。 这时候机动组来这儿做什么?莫非这么快就查到了江怀山的下落? 见其他人都纷纷跑向其他方向隐藏,而厉无咎迟迟未动,黑羽煞忍不住出声问:“主……老大,我们不用去躲躲吗?” “躲什么。”厉无咎默认了新称呼,面不改色,“去实验室。” 另一边,一群戴着防毒面罩的机动组成员齐刷刷站在别墅门口,警惕盯着缓缓往外打开的大门。 门缝中,周业亮出晦暗不明的笑脸:“各位长官,是有什么事?” 站在最前头的钟正快速亮出证件和搜查令,严肃道:“接到举报,此地涉嫌妖兽非法交易行为,现依法进行检查,请予以配合。” “会不会搞错了?”周业惊讶,“这里是人类住宅区,怎么可能有妖兽?” “是吗?这得查了才知道。” 钟正打了个手势,身后队员鱼贯而入。 见无法阻拦,周业便跟紧钟正,皮笑肉不笑:“这栋别墅的主人是持有外交豁免权的侨胞,组长在拿搜查令之前,没有听说?” 钟正很不给面子:“常年定居国外?那这里确实适合做些特殊生意。” 周业脸色一沉:“唐先生因病静养,不可打扰。” “没关系,我不打扰他,你是管家吧,找你一样。”钟正装作没理解,继续追问,“请打开所有房间房门。” 见来者态度强硬,一时半会儿赶不走,周业只能捺住脾气,另想办法。 “可以,不过房间不少,恐怕要耽误各位不少时间。” “不必担心,我们不缺时间。对了,就从地下室开始。” “那最好不过了。”周业微笑,“希望到时钟组长……不会后悔浪费这些时间。” 趁他转身带路间隙,有人靠近钟正小声询问。 “钟队,P电子章真的行吗?” “万一被上头发现……” 钟正低声喝止:“情况紧急,线上走流程有什么问题?” “别瞎猜,真有情况我担着,现在都擦亮眼睛,仔细点!” “是!” 队员们两两分散开,对整个别墅迅速开展地毯式搜查。 钟正紧按配枪,跟在周业几步距离后方,目光锐利地扫过所经之地。 实际上,机动组以直接行动为主,并不经常开展前期检查工作;这回却罕见接到了匿名举报,反应柏悦山庄存在妖□□易情况,严重违反和平条约。 按规章流程,对于不知真假的举报,机动组本应当交给安全管控部进行确认,但在移交举报信的前一刻,队员意外查到一段监控。 画面里,那名一丝一直追查的工地神秘男子出现在柏悦山庄公交站。 难道他与妖□□易有关? 钟正立刻调整追查方向,带人直奔山庄。 而一到山顶别墅,职业敏感就告诉他,这里有问题。 “屋子里喷那么多香水,每年花费不少吧?”钟正装作不经意问。 周业开玩笑道:“组长戴着防毒面具还能闻到?鼻子真灵。” “唐先生喜欢花花草草,种的多、品种又好,屋里屋外自然香。” 钟正不置可否。 地下空间光线很暗。 周业拿着应急手电筒,走在前方带路,一边解释。 “今天翻修花园的工人把电线扯断了,还没来得及修好,组长可得小心点。” 钟正点了点额头前的探照灯。 “谢谢,不必担心。” 这时,他眼睛一跳,似乎看到左手边的走廊里站了个人。 “谁?!” 钟正快步疾走过去,却发现只是一幅画。 “这位是唐敬先生的祖父,也就是唐立铭老先生的父亲,请的国外著名画家作画。”周业跟上前解释,“您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谁的名字,画家?还是他?”钟正很不给面子。 周业尴尬一笑:“组长真爱开玩笑,自然是唐老先生。” “那确实听说过,不过知道的不多,唐家信息管控做的不错。” 周业避重就轻:“信息时代,大家总归有保护措施,更何况唐氏,我想组长会理解的。” “理解。”钟正直面挂画,突然话锋一转,“既然长辈在前,我也不好造次,就劳烦周先生代劳打开吧。” 周业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不愧是组长,这后面确实有暗。” “但里面是私人收藏品,价值连城,如果组长执意进入,我需要和唐老先生请示。” 钟正看了眼手表:“五分钟,够吗?” 距离手术开始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刚刚清醒的蓝眼男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何晕倒,正急匆匆调整状态准备即将开始手术时,眼白一翻,又滚到地上去了。 江怀山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人一鸟,面露不解。 没记错的话,他叮嘱鸟妖带上绑匪离开别墅,而不是带到实验室。 “还有事?” “当然。” 厉无咎摘掉帽子,露出妖异的金色竖瞳,并缓缓咧开嘴,整个下颌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向下拉扯,现出森白狰狞的利齿。 “既然阿河要做大善人,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在黑羽煞惊恐眼神中,尖锐的蛇牙撕裂空气,狠狠刺入江怀山的脖颈。 噗呲! 剧毒瞬间注入。 第15章 第 15 章 “你……” 江怀山看向绑匪,不,应该是黎久,想要说话,却面露痛苦,狠狠喘了口气。 体内,ZOO第三代药剂、鼎气以及突如其来的蛇毒正强烈冲击着全身经络与五脏六腑。 剧痛之下,他开始意识模糊,视线飘忽,眼前的普通陌生男人与黎久的脸混合,莫名的,竟然看出了第三张脸。 出现幻觉了,快到极限了吗? 他脸色绯红、浑身冒汗,强行压制着鼎气不外泄,将其死死封锁在体内,伺机等代爆体而亡的临界点。 黑羽煞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老大,真不用帮忙吗?” 依然保持绑匪模样的厉无咎坐在一条不知从哪儿找的单人沙发上,闻言,好整以暇地斜了它一眼。 “不是要传信?还让第三人转交做什么,我不就在这儿?” “正好,阿河死了我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省事。” 听他这么说,黑羽煞只能闭上嘴。 冷不丁的,门口突然传来异响。 “你们在做什么!” 见秘密之地多出外人,唐立铭一双红眼珠瞪得滚圆,愤怒之下险些掉出眼眶。 他整个人飘浮在半空,背上半透明翅膀扇动得“嗡嗡”作响;宽荡荡的裤腿中落下节肢细腿,身重脚轻的怪异模样让人看了汗毛直竖。 厉无咎轻描淡写瞥了眼:“哪儿来的苍蝇。” 不等他示意,黑羽煞认出这就是抓自己的老头,当即翅膀一扬,冲了过去。 “日你大爷!还敢出现!老子这就弄死你!” 完全妖兽化的唐立铭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回响:“你们,居然敢动我的宝贝!” “去死去死都去死!” 说完,他便伸长脖子,做出口型,对迎面冲来的黑鸟吐出一长串唾沫。 黑羽煞一个躲闪,唾液掉到地上,地面瞬间多了个冒烟的坑。 原来这不是唾液,而是带极强腐蚀性的酸液。 “噫……” 向来有洁癖的黑羽煞面露嫌弃,对这种恶心的招式深感反胃,连接下来的攻击都没有起初那样气势汹汹了。 而唐立铭以为自己的招式起了效,更加疯狂地旋转身体喷吐酸液,整个房间顿时弥漫着一股熏人酸臭。 先不说环境确实糟心了点,再这么乱哄哄的吵下去,恐怕会影响江怀山异化进程。 厉无咎蹙了蹙眉,最终还是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带人换个更安静的环境。 然而他刚走到床边,就见江怀山正偷偷摸摸做着小动作。 “藏什么。” 厉无咎眼疾手快抓住手腕,夺下针筒。 “给……我。” 江怀山长发凌乱,身上借来的白衬衣早已被蹭开,露出一大片滚满汗珠的胸膛。 看似热的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早已是冰火两重天。 变故是从蛇妖意外咬人下毒起发生的。 鼎气与药剂属阳,蛇毒属阴。 三方初遇,便呈现水火不容之势,好似撕扯打架,让人冰一阵火一阵,极为痛苦。 江怀山没有功夫去细究绑匪怎么会是黎久、自己又怎么会察觉不出一事,只能拼尽全力,试图将所有毒素汇于一处。 但越操作,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股蛇毒过于霸道,一个劲在经脉内横冲直撞,不仅难受控制,甚至渐渐压制住了另外两方。 饶是他极力平衡,但不多时,蛇毒还是将药剂所带的毒素吞噬的一干二净,甚至有隐隐力压鼎气之势。 不可! 再这么下去,变不成妖兽,鼎气也会平息,自己的猜想将无法得到印证,计划全盘打乱,还怎么回修真界! 江怀山罕见的有些慌乱,混沌下,竟一个发力挣脱束缚,从贴身隐匿携带之物中找出针筒,猛地朝胳膊扎去。 然而手还没落下,就被抓住了。 厉无咎轻而易举截下针筒后,随手把玩,口气戏谑,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 “不愧是道长,真有本事,连万金难买的第三代药剂都能私藏。” 江怀山面色已渐渐褪红,转而凝上一层淡淡薄霜。 他哈出一口寒气:“还……我。” 厉无咎挑挑眉。 他对自己的妖毒有数,方才虽然只注入了极微小的一点,但放平时,饶是剑尊也无法撑过三秒,必死无疑。 可没想到这群人类制作的什么狗屁药剂超乎想象,意外能与之抗衡。 双双牵扯之下,竟意外化解了各自毒性,剩余的蛇毒之寒也压制住鼎气,使宿主暂时达成诡异的平衡状态。 这样的变化倒是有点意思,只是可惜,暂时看不到剑尊堕妖后的景象了。 见蛇妖拿着针筒不给反应,江怀山等不及,伸手欲夺。 可他毕竟方才经历了生死之劫,心神耗尽,用力之下反而向后一倒,又栽回床上,陷入昏迷。 厉无咎有些无聊地将针筒收入自己口袋,看了眼没什么大碍的剑尊,正要转身走人,却眼睛一尖,瞥到一点异样。 他看了看枕头上隐隐的黑色水渍,思索片刻后,俯下身,指尖拨开江怀山的黑色长发—— 几点雪白赫然出现。 厉无咎眯了眯眼。 怎么?黑发是染的?什么时候变成的白发? 修道之人本就延年益寿,到了江怀山的程度,早已青春常驻,没道理会出现白发。 难道自己从修真界消失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厉无咎收回思绪,突然冷冷一笑。 好一个江怀山,这种时候竟还有手段让自己无法立刻取走他性命。 也罢,来日方长,等弄清楚修真界发生何等趣事,再杀不迟。 于是他顺手一捞,将无力的江怀山单手扛至肩上,轻轻松松走向门口。 或许是酸液有限,边上的战斗也暂时进入休止状态。 还在干呕的黑羽煞瞥见厉无咎要走,连忙出声:“主上!等等我啊!” “唐先生!你怎么还在这儿,机动组要进收藏室!拦不住了!”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周业推门而入,见到屋内混乱的场景,僵硬片刻后,连忙跑向趴在桌子上剧烈喘气的虫化老人。 “唐先生,你还好……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周业感觉左脸袭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怔怔地伸手触摸,指尖沾上令人作呕的粘液,瞬间融化。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周业哆嗦着,不可置信的看向老人—— 对方嘴角里,正滴滴答答垂落唾液。 “为什么……” 周业晃了晃身子,缓缓倒下。 而此时,唐立铭早已失去理智,发红的复眼中,只能看到躲在后面想伺机偷袭的烦人黑鸟和盗走独一无二之宝的那个男人。 “可恶!可恶!都站住!” 他嘶吼着,疯狂发动新一轮攻击,根本没注意自己刚刚亲手杀死了跟随多年、最忠心的管家。 黑羽煞见老头真疯了,而厉无咎似乎并没有在意对方生死,便翅膀一收也准备溜之大吉。 不过就在它低头掠过的瞬间,正好见倒在地上、已经被酸液腐蚀、不成人形的蓝眼男身子底下压了个文件夹。 黑羽煞强忍恶心,用喙叼出,打开扫了眼后,急急忙忙飞到门口。 “老大,发现有趣的东西。” 厉无咎单手接过,翻开后见里头夹了张设计草图。 图上的人拥有江怀山样貌特征,只是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修长美型的尾鳍。 他瞥了眼垂在肩侧的双腿,冷嗤一声。 “鲛人?” “这种劣等血脉,哪比得上龙裔。” 说完,右掌掌心燃起火焰,整个文件夹瞬间化为灰烬。 不过老头既然如此热衷这档子事…… 厉无咎忽地扯起一抹森然笑容,朝黑羽煞勾了勾手指。 “听着,你去……” 收到任务,黑羽煞振翅重新飞入房间,大声嘲讽。 “来抓我啊丑八怪,在这儿!” 听到挑衅,唐立铭快速扇动翅膀,恶狠狠地冲向门口。 黑羽煞连忙调整角度,飞向与厉无咎离开的不同通道,并不时回头,确保老头跟了过来。 “太慢了老头,抓不到抓不到!” 面对聒噪和挑衅,唐立铭紧追其后,愤怒之下,丝毫没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 冷不丁的,他注意到黑鸟突然身子一歪,速度下降,飞的歪歪扭扭。 唐立铭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攻击起了效果,立刻使出全力,不假思索地往前冲刺。 “还我,把宝——” 咕唧。 他冲进了一团柔软、温热的胶质中。 粘稠的树脂从四面八方翻涌过来,温柔且无情地包裹住贪婪大张的嘴巴。 唐立铭吐出最后一个不甘的气泡。 “……贝。” 另一边,因为久久等不到管家出现,钟正喊来另外两名队员,将挂画摘下安放好后,强行打开暗门,进入收藏室。 第一眼,大家的视线就被对面满墙的黄色琥珀给吸引。 有人不解:“琥珀又不值钱,收藏这么多做什么。” 另一人拍了他一下:“粗俗,这是对时间、对生命的见证,是文明的承载,又不是黄金那种冷冰冰的东西。” “切,不就是尸体标本,反正我看着瘆得慌。” 钟正严肃道:“把其他人叫过来,这里一定隐藏了东西,仔细找。” 不多时,大部分队员都聚集在收藏室,拿着不同仪器上上下下研究琥珀墙的特殊之处。 过了大半天,终于有人举高红外光谱仪,高呼道:“找到了!这块刚被人动过!” 钟正立刻上前,见是块极小、极难被察觉到的苍蝇琥珀。 他端详片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贴到琥珀表面,往里一摁—— 陈列柜裂开,密道顿时出现。 果然所料不错。 他舒了口气,警惕地打头阵进入。 但还没走几步,那口气就被狠狠吸了回来—— 满墙琥珀、满室妖兽。 第16章 第 16 章 长久的寂静后,随着一声“确认死亡”,所有人才敢放开动作,纷纷擦起冷汗。 有队员表示:“难怪有人举报这里违法交易妖兽,原来是指这些妖兽琥珀。” 钟正视线扫过这些狰狞的面容,有不同想法:“或许举报人看到的,真是活生生的妖兽,只是后来被做成了标本。” 但不管如何,自私收藏妖兽尸体也属违法。 机动组当即着手将琥珀剥离墙体,准备带回总部进一步研究。 只是挖到最里面,有人“咦”了一声,说看到一个和外边挂画上很像的人,而且—— “旁边有个妖兽长得有点相像,嘶,该不会是俩父子吧?” 闻言,钟正上前端详,发现妖兽化的那张脸像是资料里的唐立铭,那边上这位明显是人的,又是谁? 他不假思索:“测试DNA,确认身份。”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了。 钟正打开通讯终端,查看加密信息。 原来“唐立铭”并非唐立铭,而是唐敬;最开始见到的那具像画中人物的尸体,才是唐立铭。 也就是说,车祸后残疾、接受妖兽化改造的,一直都是唐敬。 身为海外富豪,加上行事低调,所以唐敬改身份之事一直没被人发现。 看完信息,钟正伸出手指,摸了摸两块琥珀。 不管从硬度、温度和颜色来看,很明显,真正唐立铭的标本要比唐敬的时间更为久远。 面对诡异的现场,他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唐敬不仅借用了父亲的身份,甚至是弑父凶手? 那——又是谁杀了唐敬? “组长。”队员的呼声从耳麦中传来,“前面有个洞,是被暴力破坏的,里面有个非法实验室,还有两具尸体!” 钟正立刻追问:“是不是他?” “不是,一个是管家,另一人身份不明。” 与此同时,终端传来两张图片。 地上两具尸体均被腐蚀严重,只能从身上衣物中勉强辨别出其中一人正是说要知会主人、却消失了的管家。 钟正追问另一组:“工地那人呢?” “找遍了,没有找到。” 技术员调出监控画面:“别墅监控遭到破坏,所有记录清空。” “周边监控只有公交站一个能使用,但也仅仅拍下了之前那个背影。” 晚了一步? 钟正反复检查仅存的背影画面,心中的惊疑越来越重。 临时出现的举报、神秘的唐家、仅存的监控、消失的男子…… 从目前情况看,工地男大概率已潜逃,且嫌疑最大。 但这些元素放在一起,怎么像是刻意诱导自己来到唐家? 难道这是场预谋? 若果真如此,又会是谁安排这一切? 工地男?不对,没道理让机动组来抓他自己,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钟正太阳穴一阵发疼。 一个没搞清楚,又多出一个背后搞事的人。 不过糟心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副组长走过来,压低声道:“管控中心来电,要求立刻返回作报告。” 钟正扫了眼别墅:“唐家?” 邓焕明叹口气:“怕就怕还不止。” 钟正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坚定:“我回中心处理,你们继续,务必找出行踪!” 而机动组掘地三尺寻找的“神秘男子”,眼下正摇摇晃晃坐在一辆小电驴后座上,苍白的脸色在日光下几乎透明。 夏季清晨的日光下,江怀山缓缓吐出最后一口寒气。 蛇妖毒性比预想的还要强烈,甚至让他陷入短暂昏迷。 但在厉无咎扛着他抄小路翻围墙时已经清醒了,并能清楚回忆起蛇牙刺入皮肤那一刻的酸痛、以及计划被搅乱的慌张。 他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背影。 “你本就知道蛇毒可以中和药剂。” 听到后面的一根筋终于开口提起这个话题,甚至还自己找了个答案,原本还在暗中编理由的厉无咎差点笑出声。 “俗话说以毒攻毒,我也只是试试。” 江怀山语速加快:“我这么做极有可能重返修真界,何必……” 厉无咎打断他,语气强硬:“可能?再怎么有几率也只是可能。这事本就风险极大,道长不应该拿自身安危下赌。” “执念太深终成心魔,恕我直言,道长这般不管不顾,反倒比唐家老头的疯样更令人害怕。” 或许是察觉身后的沉默,他又稍稍放软语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阿河,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呢?” 江怀山微微垂眸,思绪纷乱。 当真是自己太过执着吗? 可说这话的是妖,妖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怎么会突然产生这个念头,话已先一步脱口而出。 “为何假扮绑匪,伺机偷袭?” 毫无预兆的话题转变让厉无咎手上一紧。 车把猛地歪斜,小电驴“哐当”碾过路坑,震得江怀山差点跌落,条件反射环住了他的腰—— 掌心触及瞬间,又立即撒开,指尖仅残留一丝紧绷感。 厉无咎挺直后背,语气却轻松自然。 “其实,我早几天就到唐家打理花园了。” “伪装成绑匪也是叶伊伊的要求,并特意强调要演得逼真。她原想吓退你,没想到反而激怒了唐立铭。” “你也知道,后面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果真如此? 但提及叶伊伊,江怀山追问了句:“她可安全?” “放心,那丫头是个机灵人,清醒后带着那条狗溜得比谁都快。” 说着说着,厉无咎尾音突然上挑:“道长倒是对她挺关心。” 江怀山微微颔首。 从短暂接触来看,这也是个有隐情的姑娘,更何况最后倒戈相助,甚至因此受困,可见本心未泯。 虽然关于唐家尚有谜团未解开,但既已脱身,便望她安好,莫再助纣为虐。 从蛇妖的话中,眼下倒是有另一个疑问。 改变样貌体型需要消耗妖力,莫非对方实力远不止如此? “这年头赚点钱真不容易。 “好在化形之术是妖族与生俱来的本事,这几日倒也不怎么费力。”厉无咎突然大大打了个哈欠,“就是折腾一宿,累得很。” 这解释来得及时。 江怀山眸光微动——就是因为太及时,反倒显得刻意。 从蛇妖一开始说剑尊谋害自己、到唐家一事,可以肯定,它有隐瞒。 但如果蛇妖真有杀心,先前在花园便不会被轻易制服,更不会先后几次出手助自己脱困,甚至为此斥下巨资。 思虑中,晨风拂过面颊,带来些许烟火气。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城。马路边上,有三三两两的小摊贩在吆喝早点。 厉无咎停稳小电驴,说先买点垫垫肚子。 见对方大步走向早餐摊,微微低头研究招牌的背影,江怀山忽地松开紧抿的唇线—— 身处异界,或许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真相不如此刻同舟共济来的要紧。 “素馅的,尝尝。”厉无咎拎了满满两袋包子走过来,将分量更重的一袋递到面前。 江怀山道过谢。 趁现在停下歇脚的功夫,因战斗脱力而装进塑料袋、被挂在小电驴上晃了一路的黑羽煞这才探出脑袋,晕乎乎地问。 “老大,你不是说有专车接我们回去吗?” “怎么。”厉无咎凉凉道,“两个轮子不是车?非得四个轮子才能跑?” “老大?”听见两妖之间的称呼,江怀山问,“你们认识?” 黑羽煞挺了挺胸膛:“这不是当……” 话还没说完,有道密音传入脑中。 “多说一字,拿你炖汤。” 黑羽煞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将“然”字吞回肚中。 等等,剑尊一幅不相识的表情,主上又改了名字…… 火光电石之间,它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剑尊失忆了?! 黑羽煞觑了眼厉无咎的表情,心虚找补。 “咳,刚认识刚认识,资历比我大些,自然是老大啦。” 是吗? 江怀山总觉得这两妖之间气氛古怪,而且听鸟妖的口气,像是对异界很熟悉,难不成它们是一时间来的? 他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即便方才决定暂且放下芥蒂,但面对疑问,仍是直截了当开口。 “你是何时、又为何来此界?” 面对剑尊质问,黑羽煞爪子一紧。 主上分明要隐瞒剑尊实情,总不能坦白时空穿越之际自己就在附近;而且不知剑尊记忆受损程度如何,万一编的太离谱、引起怀疑就麻烦了。 想来想去,它才支支吾吾挤出一个理由:“我、我也记不清了。” “不过差不多一个月前,也许是被河水卷进来的。” 江怀山若有所思。 时间、来到异界方式都和自己类似,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甚至来此的地点也相同。 正欲深想,一阵醇厚的豆子清香飘入。 厉无咎晃了晃手里的豆浆:“再不吃凉了,快些吃完回去,机动组还在后头盯得紧。” 又是机动组?! 江怀山恍然大悟。 难怪刚清醒时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但没想到机动组动作这么快,竟是他们追到了唐家。 “抱歉拖累你……” “我不会问你和机动组之间有什么过节。” 厉无咎咬了口包子,打断他的话:“阿河,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事一起扛就是了。” “对对。”黑羽煞激动道,“这儿的人变态的很,咱们还是抓紧找方法回去。” 江怀山蓦然抬眼,直直撞进厉无咎的金色瞳孔中。 两人视线相接,在晨光中映衬出同样的决意—— 归途虽远,行则必达。 “那还等什么?” 厉无咎唇角勾起狂傲的角度,猛地拧转把手。 小电驴顿时发出龙吟般轰鸣,载着两人一鸟如离弦之坚激射而出—— 下一秒,就被硬生生拦下。 “吱!” 惊天动地的摩擦声,只见一名交警缓缓从角落现身,胸前的荧光背心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两人一鸟下意识屏住呼吸,仰头对视。 “违规载人,未佩戴头盔,非法改装危险驾驶。” 交警淡淡一瞥,“唰”地撕下罚单,冷酷无情道:“罚款两百,车辆暂扣。” “你们,去交警队接受处理。” 第17章 第 17 章 祸不单行。 前脚刚交完罚款走出交警队,后脚就在家门口碰上房东。 见到满脸菜色的两人,姜奶奶反而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唐家那活不好干?” 她不知道唐家的隐情,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江怀山找了个自己能力不行的借口,姜奶奶关心几句后,就直奔主题。 原来上次过来忘记收房租了,又一直联系不上两人,担心出事,她便干脆又上门一趟。 听老太太这么说,厉无咎有些诧异,显然忘记了交房租这回事。 “不是刚付过?” “刚?那是三年零十天之前!”姜奶奶看着这个吊儿郎当又不好说话的男人,心里越发忐忑。 这人平常不上班都有钱花,现在怎么还拮据了? 难不成……用的黑钱?! 她越想越害怕,口气不由重了几分:“别说我欺负年轻人啊,不涨价,这回怎么付?” 厉无咎满不在乎:“还是一样。” “稍等。”江怀山连忙打断,朝他摇摇头,随即对姜奶奶道,“抱歉,我们手头有点紧,可以按月交费吗?” 面对彬彬有礼的江怀山,姜奶奶缓了缓脸色。 “只要不拖欠,怎么付都行。” “你也别嫌我不给面子,大家都是要生活的,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 见她答应,江怀山将小布袋里的散钞全部拿出来,又让厉无咎补齐剩下的一点,清点无误后,全数上交。 面对几十年都没看到过的布袋,姜奶奶心里五味杂陈。 “小江,你是个好孩子,千万别被……” 觑了眼边上虎视眈眈的厉无咎,她憋回“带坏”两个字,语重心长地叹口气,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这回真是一贫如洗了。 进屋后,两人顾不得休息,合计半天,发现口袋里一分钱也不多,一分钱也不少—— 因为穷的连一个硬币也找不出。 先不说还有二十天就要交房租,光是这段日子的吃饭也成了大问题,更何况还多了一张嘴。 “不如……” 厉无咎心生一计,一把抓住飞来飞去看新鲜的黑羽煞,吓得它吱哇乱叫。 “别吃我啊老大!我还小,身上没多少肉。” “别闹。”江怀山轻轻拍了下蛇妖的手,放走黑鸟,“我再找份工作,多多少少能赚一点。” 厉无咎摩挲着手腕,表示反对。 “机动组追过来了,城市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不能出去冒险。” 现在江怀山已经知道了监控是什么东西,便道:“来之前我已经观察过。” “放心,我有数的。” 厉无咎眯了眯眼,显然对他口中的“有数”没什么信任。 但没想到江怀山说干就干,出门没多少时间,就传来消息说工作敲定了。 好奇之下,厉无咎一路闲逛,找到电话中所说的位置,低头一看,气笑了。 “这就是你说的工作?” 江怀山坐在小板凳上,正弓腰冲洗摞在塑料盆里的一大叠碗盘。 听到声音,他点了点头:“一个月三千五,包三餐,挺好的。” 这是小区附近、靠近菜场一家叫“老李家常灶”的社区餐馆,平常生意不错,能给洗碗工开这个价格,也挺厚道。 江怀山今天回出租屋经过时,看到门口贴的“招工启示”,就已经心动。 更妙的是,老城区菜场周围的监控设施数量稀少且老旧,一眼就能看出属于摆设,加上周围人来人往,只要自己稍加注意,不会被轻易发现。 厉无咎嘲讽地勾起唇角:“包三餐?你没告诉老板你有多能吃?” 江怀山淡淡道:“不劳操心。” 呵呵。 厉无咎一甩头,转身就走,心中暗嗤—— 臭脾气,自讨苦吃。 等真饿的时候,就会知道求谁才有肉吃。 江怀山不明白蛇妖怎么又莫名其妙生气了,也没功夫多想,只是一心盯着手里的活,争取早点完成,好有时间去修行。 然而盘子一摞接一摞被送进后厨,没多时,老板焦头烂额进来了。 “谁有空,去外边搭把手。” 后厨里的众人纷纷摇头,别说厨师了,就连备菜工也举起菜刀,表示走不开。 见状,老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最近天热,又加上放暑假,来餐管吃饭的小孩家长越来越多,本来人手就紧张,好巧不巧,有个服务员一不留神还中暑了。 现在已经把老婆孩子都喊来帮忙了,实在不行,要不把家里爹妈请出来…… 就在他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摇人时,角落里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我来。” 老板大喜,循声望去,发现是今天刚招来的洗碗工。 青年人站起身,虽然已经蹲坐在地上干了好一阵,又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但那双眼睛依然坚定有神。 老板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小伙,一定行。 “端盘子的时候手要稳,别撒人身上;万一有人催菜,就说已经在做了、快好了,态度一定要好。” 趁江怀山换服装的功夫,老板抓紧时间突击培训。 “总之客人说什么,你就记什么,有不懂的及时问。” “好的老板。” 江怀山换好一身黑色制服,腰间围了块红布兜,脸上的口罩也按要求换成了透明防护罩。 老板眼睛一亮。 谁说自己选的衣服不行? 瞧瞧,这不是穿上就跟模特一样靓嘛! “行,上吧。”他一拍肩膀,“好好干,干得好加薪!” 有这话在前,江怀山自然工作的更加上心。 加上他动作利索、态度温和,不出三天,便已经熟练上手,并且还凭着这张脸,帮餐馆招来了更多食客。 这天凌晨,等江怀山又一大早出门后,黑羽煞在房檐角落里,愁的羽毛都忍不住掉了几根。 剑尊事业如日中天,反观主上,每天睡到三竿起,别说挣钱,就连修练也不见上心,长此以往可该怎么办…… 屋内,厉无咎自然不会听见属下的心声,他听见的,是江怀山起床的动静。 没错,因为生活拮据,没有钱装修另一个房间,剑尊只能暂且先买了张折叠钢丝床,放在原先放书桌的窗户底下。 因此两人一有什么动静,就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等江怀山走后,厉无咎立刻起床,打开电脑,熟门熟路打开网页,并一口气拉到最底端—— 《万鳞之主》评论区。 “一周了,什么时候更新啊。” “散了都散了,作者江郎才尽跑路了。” “楼上瞎说,大大加油,我还想看男主打脸虚伪男配!” 厉无咎盯着热闹的评论区,冷冷一笑,开始飞快敲击键盘。 【自打龙吟遭江无心迫害,心脉尽断后,闭关养伤数载。】 【等再次相遇,竟是十年之后,唐家异宝阁中。】 …… “十分钟了,菜还能不能上?不能上就直说。” 餐馆内,一桌客人拍着桌子扬言要走人。 “马上就好,稍等片刻。”江怀山端出绿豆汤,不急不恼,“天热易燥,本店免费提供绿豆汤一份,一点心意,请笑纳。” 听到好似山间溪流的嗓音,原本一肚子火气的客人不约而同收了声;再抬眼一看新来的服务员,燥热难耐的心情竟一下平复了。 店内顿时充满祥和的气息。 “小江、小江。” 听到呼喊,江怀山转向另一桌,发现竟然是姜奶奶,边上还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我孙子姜乐,放暑假了来看我。”姜奶奶乐呵呵地拍了拍姜乐肉墩墩的胳膊,“这是你江叔叔,叫人。” “你也姓姜?”小男孩不见外,一副小大人派头打招呼。 江怀山微微一笑:“江河的江。” “哦~”姜乐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爱而不得、跳河自尽的大帅哥!” 江怀山:“……” 这又唱的哪出? 姜奶奶连忙捂住大孙子的嘴:“去,自己去拿饮料。” 支开小孩后,她又压低声道:“唉哟,小江,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又不敢来看你。” 江怀山不解:“为何?” “你没听说?唐家,就是我介绍你去的那个唐家,出事了。”姜奶奶一脸后怕,“警察都围了好几层,说是发现了妖兽,还有走私物。” “幸好你没在那儿干,不然万一受牵连,我怎么过意的去。” “没事的姜奶奶。” 江怀山正要宽慰,就听她双眼放光继续追问,“对了,唐家真的有妖兽?你没见到?” “要是见到了现在还能站这儿?”老板正巧走过来,听见讨论,也加入其中,“哎这世道又开始不太平了,妖兽一天到晚都出来闹事。” 边上有顾客附和:“就是,昨天还播新闻来着,说有个明星被抓了,奇了怪了,抓个演戏的做什么?” “你说那个长得像黎久的明星是吧?听说他是哪个大佬的儿子来着,喏,就是电视里这个。” 黎久? 听到名字,江怀山顺势看向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新闻。 “据本台最新消息,星光娱乐旗下艺人乔谚在云港市拍摄期间,遭不明妖兽团伙劫持超过24小时。” “由于事发地点临近海港废弃码头,地形复杂且潮汐变化大、救援工作进展缓慢地,星光公司现已悬赏100万元,寻求国际国内各界救援……” “有命赚没命花啊。”老板啧啧摇头,“连官方救援都搞不定,哪个嫌命长的敢去凑热闹?” 话还没说完,江怀山突然放下手中的菜单。 “老板,我要请假。” 第18章 第 18 章 “您好,这里是星光救援热线。” “我报名。” “好的,请问参与人数是?”接线员例行公事询问。 “一人,江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江先生,您的意思是单独行动?请问您是雇佣兵?” “不是。”江河揣摩了下意思,选择实话实说,“我是剑修。” “……先生,现在是紧急救援时段,请不要开玩笑。” 见对方要挂电话,情急之下,江怀山只好换了个更“现实”、更可能被接受的说法。 “我是兽人。” 听到这个回答,电话里顿时传来如释重负的呼气,紧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江先生您放心,我们绝对尊重特殊种族**,只要提出要求,我们对兽人身份会绝对保密。” 接线员又询问登记了一些个人信息,随后通知:“今天下午五点,距离您最近的常台机场有一趟飞往云港市的航班,我们已为您预留座位,请准时前往,再次感谢” “好的,谢谢。” 收银台后,江怀山放下电话,正好见到老板端着餐盘转出来,便问常台机场该怎么走。 “哟,那可远了。” 老板说丽兴是个小地方,机场在隔壁城市,走高速都得三小时,说到一半,他一拍脑袋。 “正好老吴等下也要去机场,顺路捎上呗。” 老板是个爽快人,加上江怀山请的事假,说家里亲戚孩子丢了,得回去帮忙找人,便很热心的介绍起一名正在用餐的老熟客。 一听这事,姓吴的客人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身:“还等下做什么,现在就走!” 面对突如其来的好意,江怀山连连道谢。 老板冲着两人背影挥手:“早去早回!咱这店离不开你!” 由于事发突然,等上了高速,江怀山才想起要和蛇妖说一声。 但借了手机接连拨打几次后,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难道还在睡觉? 也罢,此番救人也就一两日功夫,等回来后再做解释不迟。 事实上,江怀山心中的“懒蛇”此刻关闭手机,正在电脑前激情敲打键盘,直到最新章节收尾,才打开网页,扫了眼新闻。 “明星遭绑”“高价悬赏”…… 铺天盖地的字眼映入眼帘,厉无咎盯着屏幕里那张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年轻朝气的脸回忆几秒后,有印象了。 这人叫乔谚,自己隐退后不久出的道,听说家里有人从政,背景深得很,像是哪家公子哥出来玩票。 厉无咎对明星不关心,他最感兴趣的,是嵌在占据大半个屏幕的精致面庞和夸张金额中的几个小字,“妖兽团伙”。 有意思。 既然有胆干的这么惊天动地,想必背后的主谋必定不差。 如果能在它被抓之前夺到妖丹…… 厉无咎弯曲五指,感受着妖力的流动。 没错,异界妖兽虽与修真界大有不同,但经过多年研究,他发现此地妖兽的心脏和修真界的妖丹有相通之处,食之可增长修为。 这也是先前多次出入地下拍卖会的原因。 既然如此,干脆趁某人傻乎乎端盘子洗碗之际,去云港市走一趟,省得被知道了又摆出那副审贼一样的表情东问西问,烦得很。 “黑羽煞。”厉无咎喊来属下,随手扔出一旁的手机,“如果有消息,你装作是我。” 另一边,江怀山已经卡点抵达机场,正站在大厅中央张望。 四周人声鼎沸,电子屏的航班信息不停刷新,广播里的机械声音反复播放着令人摸不清意思的话。 江怀山微微蹙眉——上个天,竟如此麻烦。 一同来的老吴因为情况临时有变,已经着急忙慌办理好手续走了,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摸索登机方式。 江怀山观察了一圈,挪动脚步,往排队人数多的地方走去。 好不容易轮到了,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却伸出手:“请出示身份证办理值机。” 身份证?怎么这地方也要用它?值机又是什么?不是要坐飞机吗? 见他没动作,排在后边的人不满了。 “兄弟,发什么愣呢。”男人不满催促,“赶紧的啊。” 江怀山侧身让出位置,打算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抱歉,我是第一次来这儿,您先。” “哦~头回坐飞机啊!”男人故意加大音量,引起周围旅客纷纷侧目,“小地方来的?” “放轻松,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来来来我教你,我每个月都得飞十来趟!” “对了,你是不是身份证忘带了?叫什么名字?” 江怀山像是没察觉讥讽,平静道:“江河。” 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唰地抬头:“您是江河先生?” 江怀山点头。 工作人员立即起身:“特殊航班已准备,请跟我来。” “特殊航班?!” 男人瞪大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这个面戴口罩、衣着朴素的青年,恐怕是个了不得的特殊人物。 江怀山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过身诚恳道:“多谢你。” “不、不客气。”男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众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中,红着脸溜了。 也多亏星光娱乐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江怀山才侥幸不出示证件,一路畅通无阻抵达登机口。 进入飞机后,江怀山发现乘坐这趟航班的约莫二十来人,而且全无妖气,看来都是人类。 奇怪的是,一见自己到来,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他?乡下来的土老帽?” “看着挺普通,有什么能力?” “嘘,轻点,万一是顺风耳……” “哈哈哈。” 那块区域的笑声越来越大,显然,江怀山值机那幕被人看到了。 他没有理会杂音,而是找了个角落,静静坐下。 没多久,广播里传来即将起飞通知,并预祝各位行动顺利。 江怀山这才得知,原来这趟航班是由星光娱乐出资、专程飞往云港市的特殊航班,而机上的乘客都是能力突出的救援者。 不出意外的话,大家都是冲着100万奖金而来;换言之,此时在场的众人,都是竞争对手,区别在于团队势力不同。 还没到目的地,机舱内便已暗流涌动。 “小哥,你的队友呢?” 江怀山肩膀被人一拍,扭头一看,见是个装备齐全的年轻男子。 他回道:“一人。” “真的假的?你一人能对付妖兽?!” 男子上上下下扫视着这个沉默寡言、但身姿挺拔的乡下人。 按现在情形,云港肯定有A级妖兽,且不止一只,但看这人莫名淡定的气场,难不成有什么特殊来历? “你是特种部队的?” 面对疑问,江怀山摇头,并明智的不再开口对话,免得又被误解。 见人拒绝沟通,男子撇撇嘴,退回座位,朝边上的队友打了个手势——这是个闷葫芦。 一个肌肉快要撑破背心的壮汉自信挑眉:看我的。 他特意换了个位置,坐到江怀山边上,古铜色的肱二头肌一个劲往眼皮子底下怼,并有意无意露出手腕处张扬醒目的刺青。 正巧这时有乘务员来分发晚餐。 江怀山忽视了近在咫尺的肌肉秀,专注盯着餐车,问:“多少钱?” “免费的,先生。” “那……我可以多要几份吗?” 乘务员微笑点头:“当然可以,我再拿两份给您。” 江怀山看了眼手中径直小巧的餐盒,又估算着接下来的行程消耗,谨慎地报了个保守数字。 “十盒行吗?” 周围顿时一静,就连壮汉刻意鼓起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显然惊讶极了。 乘务员职业性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您放心,我们的餐食供应非常充足,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多谢。” 江怀山摘下口罩,开始用餐。 边上的壮汉瞥了一眼,又接二连三瞥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出声:“嘿小哥,一个人?” “我看你长得怪顺眼,要不要加入铁人帮?盒饭管够!” 听到“铁人帮”,后面又响起窃窃私语,看来这个组织颇有几分势力。 江怀山身为青山派弟子,并没有背叛师门的意图,于是婉言拒绝, 可壮汉铁了心要拉拢江怀山,从吃饭到休息,期间一直喋喋不休。 “一个人可不好对付妖兽,多个队友就是多份保障。” “来铁人帮,我罩你,保准你安全无忧!” 江怀山见他像块狗皮膏药摆脱不掉,干脆撇过头不予理睬。 窗外,是近在咫尺的云海。 冷不丁一看,他不由心生感慨。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修真界,御剑凌风…… 正当江怀山思绪万千时,机身猛地一颤,随即剧烈摇晃,像是遭到了攻击。 众人纷纷趴到窗边张望,试图看清隐藏在黑暗中的是什么东西。 “肯定是飞禽类妖兽!” “可恶,它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架航班?!” 江怀山也凝神关注,突然眼角一跳,下一秒,安全门就被咣当一声砸出了一个凹陷。 广播急促响起。 “警告!飞机遭遇袭击,即将迫降。” 壮汉一个踉跄撞在座椅上,听到这话,急了:“都还没到海港市,底下全是山,迫降和坠机有什么区别!” 随后又连忙转向江怀山,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小哥别怕,有老子在,必须保你一根汗毛都不少。” 后排有人喊:“你们铁人帮不是号称最强吗?倒是想想办法啊。” 见被人拆台,壮汉气得直跺脚:“想个屁,有本事你去外边打,站的住吗?!” 机舱内陷入混乱,即使在场的救援者能力再出众,此刻也束手无策—— 毕竟他们是人类,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终究无法在万米高空与妖兽抗衡。 “完了,这还没到目的地就要交代在这了。” 一片绝望的哀嚎中,江怀山突然起身,径直走向安全门。 壮汉连忙喊下:“小哥!你干什么?” 江怀山脚步一顿,回头确认:“只要飞机不迫降,就安全?” “话是这么说。”壮汉下意识回答,但很快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想杀妖兽——” 江怀山指尖一动,安全门“砰”地弹开。 狂风瞬间灌入机舱,吹得众人不禁眯眼看向前方。 在一众惊恐的眼神中,江怀山往外踏出一步—— “诸位稍等,我去去便回。” 第19章 第 19 章 啊——啊—— 夜幕中,无数双猩红瞳孔就像鬼火般不停闪烁。 数十只巨鸟挥动翅膀,扯着凄厉嘶叫,疯狂撞向勉力支撑的飞机。 直到“砰”一声,有个人影在舱门口出现,下一秒,突然直直掉落。 黑鸟瞬间被吸引注意,纷纷调转方向,伸出锋利长喙,全力冲向这个自寻死路的人。 同样,在飞机上的众人死死贴在舷窗边,目光紧锁那个急速下坠的身影,心脏也一并高高揪起,并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 按这个速度,人会直接摔成肉泥,连鸟毛都碰不到,还怎么杀妖兽? 简直就是装逼大型翻车现场。 可冷不丁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抹刺眼的橘色。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惊掉下巴。 不是,这土包子什么时候佩戴的降落伞?! 狂风中,江怀山手腕一抖,稳稳打开降落伞。 感受到骤然减缓的下坠力道,他轻轻舒了口气。 异界的小工具五花八门,多亏在登机后看完了安全演示视频,现学现用,倒也一次成功了。 不过速度一慢,和鸟妖之间的距离便拉近许多。 转瞬之间,江怀山甚至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腐气浊臭;再定睛一看,身边已经盘旋着数十只巨鸟,正伺机而动。 空中的妖兽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只都异常诡异——那些漆黑的羽翼间,竟密密麻麻布满数十对红色的眼珠子,看得人汗毛直竖。 见人类似乎没有反抗能力,打头的鸟妖伸长脖子,狠狠一啄! 江怀山操控手中的调节带,轻巧一躲。 可人躲开了,相比之□□型大上不少的降落伞却没那么敏捷,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气体急速泄出。 身体的大幅摇晃和再度下降严重影响了空中的行动。 江怀山观察了下双方之间的距离,干脆解开降落伞,趁着鸟妖再度袭来之际,一把薅住羽毛,翻身跃上鸟背。 啊! 鸟妖爆发嘶鸣,羽翼间的红眼珠齐齐转动,盯住胆大的人类,并疯狂上下翻转身体,试图将他震落。 然而江怀山手上力气极大,整个人稳稳匐在鸟背上,甚至在剧烈颠簸中又加重了几分力。 鸟妖吃痛,被迫调整方向,猛地冲向同伴。 江怀山瞅准时机,在接近那一刻,果断扭断身下鸟妖的脖子,并借力一跃而起,跳上另一个鸟背。 就这么一来一回之间,大半鸟妖纷纷坠落。 望着底下的动静,飞机上的救援者纷纷倒吸凉气。 这、这还是人类吗? 谁家好人被包围了还跟路边散步一样,跳几步还能顺手杀只妖兽?! 角落里,一名救援者疯狂推搡着边上戴鸭舌帽的同伴。 “卧槽卧槽,牛逼啊,该不会这是个妖兽吧?” “竞争对手太强,100万可不好拿了。” 同伴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道上下翻飞的身影,磨了磨牙:“先别想着100万,考虑怎么活下来再说。” 救援者顺势扭头看向对面的舷窗:“还用考虑?这不是已经稳了吗……” 话还没说完,后方舷窗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竟然有鸟妖放弃江怀山,转而溜回来攻击飞机。 机舱内顿时乱作一团,突如其来的气流将众人狠狠掀翻。 大家纷纷手忙脚乱抓扶手、抓行李架,试图不被气流卷走,但更令人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轰!” 舱门在巨响中被砸开,一个硕大的鸟头探入,红色眼睛如两盏血灯笼缓缓扫视舱内,每个被目光触及的人只觉浑身一阵冰凉。 好巧不巧,壮汉就躲在最近的椅背后面,双手死死扒住扶手。 什么设备工具,现在根本腾不出手去抓! 随着令人窒息的腥臭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这回要死在这儿了。 鸟妖拉长脖子,居高临下缓缓靠近,然而就当张开长喙、露出一颗颗尖利细牙之际,突然动作一顿,随即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唰”地倒飞出去。 壮汉心脏狂跳,猛地探出脑袋,发现竟是那个长得像小白脸的小哥驱使妖兽赶来,硬生生拽离了舱门口的鸟妖。 壮汉呆滞几秒,双腿一软,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得、得救了? 然而飞机受损严重,已经无法继续飞行。 但也好在江怀山及时出手,掩护其抵达云港市上空。 滚滚浓烟之下,泛着粼光的水域格外耀眼。 “是海!下面是海!”其余人纷纷欢呼,“我们到云港了!” 在天旋地转的颠簸中,飞机重重拍向水面,激起的浪花从残破的机身中喷溅而入。 冰凉的海水让所有人都生出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迫降成功。 附近港口,早已有所准备的地面救援力量收到消息,立即出动。 十余艘快艇划破夜色,向着迫降海域疾驰而来,很快就锁定了正在缓缓下沉的飞机。 “发现目标,准备打捞!” “都上船,报姓名身份!” “一个、两个……人数齐了吧。” “等等,名单里少了一个。” 临时搭建起的指挥室内,身着军装、警服、西装的三方首领伫立在屏幕前,紧紧盯着画面中央。 见找到飞机,三人长舒口气。 西装男刚想坐下,就听少了个人,又立马“腾”的站起身:“怎么会少一个!” “应该就是先前孤身杀妖兽的人。”警服男眉头紧锁,调出卫星监控拍到的画面。 其实当妖兽攻击飞机时,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并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先不说航班信息是怎么泄露的,如果贸然出动直升机,会让介入此事的各方势力以及已经到达的救援者产生怀疑;加上突然有人跳机杀妖兽,速度之快、实力之强让几名高层都瞠目结舌。 “不行,必须把人找到。”西装男眉头紧锁,“现在联合议会对这件事盯得紧,如果出现百姓伤亡事件产生舆情,会让他们更有理由横插一手。” “你觉得这还是百姓吗?”警服男冷笑,“再说了,你们办公室怎么干的活,还能有外人说话的份?” 西装男怒瞪:“联合议会那些家伙有多能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倒是跟他们扯皮去!” “行了行了,怎么还自己人骂自己人。” 军装男摇摇头,打断两人:“先不管他是谁,当务之急,乔家可是施压力了,你们再不决定,明天凌晨我就让人动手。” “绑架事件十有**是自由军搞的鬼。”西装男点上烟,有些疲惫,“一涉及自由军,联合议会那群老头就跟苍蝇盯上臭蛋,稀罕的不撒手。” “你再去试试,可别真落下话柄。”警服男摆摆手,“我去找人,顺便盯着点救援者,让老百姓来干这事,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与热闹的海面相反,百米开外的僻静水域,忽然泛起一连串气泡。 随着波纹漾开,一张谪仙般的面孔浮出水面。 如果有旁人经过,恐怕会被误认为传说中的人鱼现世。 江怀山撩开几缕贴在脸上的湿发,正想找人集合,就见一艘皮划艇停在了眼前。 他仰起脸,看到上面坐了名一名戴着鸭舌帽、背光看不清脸的男子。 但江怀山有点印象,是先前坐在飞机角落里、始终保持沉默的救援者之一。 “上来。”对方声音嘶哑,“都在找你。” “麻烦了。” 江怀山纵身掠入。 小艇微微一沉,再抬眼,两人已隔着半臂距离相对而坐。 男子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扔过来一杆桨。 沉默的气氛中,两人不约而同专心划桨,直到方向越来越偏,江怀山才忍不住出声。 “错了。” “错了?”男子瞳孔微缩,“到底是谁错了?” 见对方突然情绪波动,江怀山不明所以,补充道:“方向错了。” “……”男子深吸口气,“那边去不得。” “为何?” “有S级妖兽。” 在这个世界,常见的妖兽等级由高到低分别为ABCD,若要再往上,便是S级。 而到了这个程度,则需要军方出手解决。 但江怀山不明白这和自己去不得有什么关系,只要杀掉妖兽不就可以了吗? “就凭你现在的状况,去找死?”男子冷眼扫过他微微渗血的袖口。 江怀山低头看了眼,轻声安慰道:“不要紧,不过皮肉小伤。” 男子眯起眼,正欲再说什么,就听不远处传来呼喊。 “找到了!” “在这儿!” 刺眼的光线直直打在两人身上。 男子眼疾手快,取下鸭舌帽“啪”地拍在江怀山身上。 “小哥!” 来的是壮汉和一名同伴。 见他安然无恙,壮汉很是激动地上前拥抱:“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江怀山巧妙一闪,让对方扑了个空。 “快走吧。”冷眼旁观地男子开始催促,“这地方不安全。” Flag立下,正巧一阵咸腥的海风吹来。 几人下意识屏住呼吸,齐齐盯住水面—— 啪嗒、啪嗒。 一个个小气泡争先恐后浮现,伴随“哗啦”一声巨响,一根布满吸盘的触手破浪而出,重重砸向快艇。 轰! 两艘小艇瞬间被掀翻。 剧烈颠簸中,江怀山发现和自己坐同一条船的男子竟被触手拦腰缠住。 他猛地探身去抓,指尖却只来得及掠过一片衣摆。 “小心……” 男子张了张嘴,未说完的话和整个人一起,被飞速拖入漆黑深海。 [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厉——” 亲眼目睹同伴从眼前被妖兽卷走,江怀山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紧牙关,却怎么也喊不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头痛欲裂之下,他直接要潜入水追击,但被紧急拦住。 “海里的妖兽可不比天上飞的好对付。”壮汉大吼,“你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江怀山摁了摁额角,沉声道:“我有数。” 壮汉不理睬,扶正皮划艇,扔过来一件黑不溜秋的连体衣,“穿上。” “我看你们都要冷静点!”见壮汉开始现场教学穿潜水服、佩戴氧气罐,同伴倒吸凉气,“刚才那个妖兽,一定在B级以上。” “先回去汇报情况,这么多人,总有办法救……” “你们回去。”江怀山冷静道,“通知其他人不要接近这片海域。” 说完,他带上呼吸面罩,身姿矫捷地潜入海中。 “这是死了爹妈还是死了媳妇,用得着一个人逞英雄。”壮汉骂骂咧咧,转头冲同伴大喊,“愣着干嘛?赶紧回去报信,就说这儿出事了。” “还有,告诉其他兄弟,等救出乔什么的那个后,把所有武器都带上,来这儿捞人!” 说完,他也“噗通”一声跳下海,快速追上前。 “都疯了……” 同伴咬咬牙,抡起浆板、使出全身力气往回赶。 此时的集中地闹哄哄一片。 所有救援者聚集后,一听还要等通知才能行动,都炸了。 “还要等?再等下去人质可就没命了!” “官方是官方,我们是我们,既然都求助民间救援了,怎么还要听官方安排?” “就是!当官的也缺100万?!” 正当场面混乱时,远远的传来呼喊。 “妖兽!妖兽来了!” 什么! 有人认出来者:“咦,你不是和赵哥一起出去找人了吗?怎么就……赵哥出事了?!” 来者喘着粗气,一指方向:“章鱼体,初步推测B级。” 人群沉默片刻,随即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开。 “卧槽!难怪刚才听到好大一声响,咋啥也没见着呢?” “管他B级A级,敢动铁人帮,就是死!” “对!反正妖兽必须死!先杀章鱼再说!” “100万咱们各凭本事了!!!” 所有人热血上头,兵分两路,一波去找人质,一波去救刚刚失踪的三人。 仅有几个人留在原地呼吁。 “都等等,他们的位置一定会移动,需要官方定位系统支援!” 然而他们的话没被搭理,只有几名戴着面罩、身着统一制式的救援者逆着人流走过来,看起来像是刚刚赶到。 “吵什么?现在什么情况?” 见状,那几人立刻将方才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并表示正要找官方寻求帮助。 “已经有妖兽出现了?还有两个人去追?” 领头一惊,和身后队友使了个颜色,随即严肃道:“别慌,国安局里有我们认识的人,请告知出事地点。” 出事地点只孤零零留下一艘正上下轻轻起伏的皮划艇。 海面下,江怀山早已游出了百来米开外。 但此处毕竟不同于修真界,尤其是真气枯竭后,无法使用隔水诀,四肢像是被海水黏住,每一次划动都要多费好些力气,前行速度远远比不上地面和空中。 不多时,便跟丢了那个长相奇特、长满触手的妖兽。 无奈,江怀山只好暂且停下,静静观察。 头顶的探照灯虽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但也正因如此,黑与白的分界线格外突兀,甚至更让人觉得那片黑暗中,还隐藏着未知的危机,不容僭越。 江怀山悬浮在一片寂静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放大。 咚、咚。 有节奏的律动之下,有丝异样波动越来越近。 来了! 他腰身一拧,反手便是一记掌刀劈向后方的偷袭者—— “是我!” 壮汉见他气势汹汹像要杀人,吓得手脚都乱了。 见状,江怀山连忙撤开力道,接住往下沉的熟人。 壮汉缓过神后,嘴皮子又利索了起来。 “小哥,算我求你,下次看准了再砍行不?” “抱歉。”江怀山道完歉后,神色一紧,“此处危险,你下来做什么?” “我赵鹏说一不二,说了要罩你,就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下来遭罪。”壮汉义正言辞,“再说了,天上你救我一命,现在就当还你了。” 江怀山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他来这儿反倒碍事,但不知怎的,还是选择收声,只留下两个字“随你”,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缓缓向前游动。 我眼光果然不错,这小哥有个性,我喜欢! 赵鹏咧咧嘴,但也不敢在原地单独停留,连忙跟上前。 因为有面罩隔绝,江怀山没法像往常那样感知妖气,只能凭借本能捕捉水流中的蛛丝马迹。 忽然,他注意到身侧一大片巨大珊瑚丛中,底下的沙粒似乎有被拖拽痕迹,像是由什么生物爬行所留下。 莫非是那些触手? 江怀山小心翼翼拨开枝桠,沿着痕迹缓缓前行。 没多久,突觉头顶水流剧烈翻涌。 他抬起头,探照灯直直射向上方。 只见十来条巨型鱼正在围成一圈,似乎在疯狂撕咬着中间的猎物。 “鲨鱼!” “快关灯快关灯。”赵鹏语气充满惊恐,“这么多数量、还这么大,很不正常。不过这里有什么能让它们攻击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瞪大眼睛,想起什么:“要命,不会是铁人帮的兄弟找来了?!” 有人类?! 江怀山透过鲨鱼群缝隙,再次细细辨认,果然看到有几个小黑点像是人影。 但他们似乎准备充分,伴随轰轰几声,数道刺目红光贯穿鱼群,大半鲨鱼被从中剖开,纷纷沉落。 “哈哈哈。”赵鹏兴奋地拍打礁石,“我就说嘛,铁家兄弟果然给劲!” 但江怀山直觉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另有一条体型更为庞大的鲨鱼正借着血雾和同伴尸体,悄无声息地上浮。 危险。 江怀山绷紧全身,离开掩护急速往上游。 可饶是如此,巨鲨仍然闪电般吞噬了一人。 等赶到时,对方正张开大口露出森白利齿,准备袭击第二个倒霉蛋。 江怀山猛地挥拳,打的巨鲨直接往后翻滚。 趁这间隙,他立刻抓住边上惊魂未定的人,用力往反方向一扔:“走。” 然而救了这一个,还有其他不知死活的凑过来。 江怀山一抬眼,发现自己竟被四五个同样身穿潜水服、看不清样貌的人团团围住。 他皱皱眉,脚下一蹬,火速离开包围圈,但对方仍然锲而不舍地追上来,身后,则是愤怒的巨鲨调整方向,摆动身躯卷水重来。 铁人帮是个什么情况? 难不成为了独占奖金,要除掉竞争对手? 这几个人似乎对江怀山格外执着,甚至全然不顾紧随其后的巨鲨。 累赘越来越多,如果不解决,等下救人会更麻烦。 江怀山叹口气,干脆转身,直面硬上。 那几个人似乎没想到有这么个动作,纷纷被唬了一下。 江怀山趁机越过他们,直接迎向巨鲨。 “要死啊他!” 躲在珊瑚中的赵鹏惊得跳出来,直愣愣看着那个冲进血盆大口的人。 江怀山堪堪擦齿而过,找准角度后,从侧边伸出五指,硬生生扣住鲨鱼上颚,并用力往后扯。 咔——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巨鲨从鳃侧被生生撕开一道血口,猩红血水蔓延而出,将周围的人缓缓围住。 巨鲨抽搐几下,巨大的头颅以夸张角度僵硬呈现,宣告死亡。 趁铁人帮还呆愣愣地杵在原地,江怀山像箭一般急速下潜,沉入黑暗之中。 等回过神来,早已不见踪影。 “组长,现在怎么办?”有人打着手势,询问要不要加派人手。 钟正陷入沉默。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对方实力不仅远超A级妖兽,恐怕还在S级以上,必须重新评估威胁等级。 可这样的“怪物”,刚才为什么要救自己? 突然,耳麦里传来新消息。 “……明白。” 钟正点点头,随即重新发布任务。 “已确认人质藏匿位置,西南方向300海里,一艘废弃军用潜水艇。” “艇内有高压氧气罐,随时有爆炸风险,行动时务必注意安全。” “现在,以解救人质为第一任务,出发。” “喂!等等!” 见几人要离开,赵鹏连忙从珊瑚丛里跳出来,呼喊同伴带上自己一起。 但他们似乎没注意到底下还有一个人,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四周重新归于死寂。 赵鹏喘着粗气,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先前是疯了吗?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跟下来,自己才是不要命! 要不……先回去再做打算? 他犹豫再三,最终鼓起勇气,准备往上游。 但刚一有动作,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 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赵鹏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抱歉,刚才忘了你。”江怀山微微一笑。 其实他早就看出赵鹏其实是个嘴硬胆小的人,还容易冲动,头脑一热就下了海,不过经刚才一事,想必不会再跟着自己了。 被去而复返的江怀山这么一搞,赵鹏吓得差点又要尿裤子了。 这回不等劝,他连忙说“在岸上接应”,便一刻不停地往上游,生怕后面又跟了什么怪物。 摆脱所有累赘后,江怀山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决定。 他缓缓摘下氧气面罩,任由冰凉刺骨的海水灌入鼻腔。 意识在缺氧中逐渐涣散,生死关头之际,神识竟在求生本能的催动下如回光返照,骤然爆发,并顺着海水的流动,敏锐察觉出微乎其微的异样—— 找到了! 江怀山陡然睁眼,但随即瞳孔一缩。 不对,这样的妖气……怎么会有两道? 第21章 第 21 章 妖气是从西南方向传过来的。 江怀山重整装备,再次潜入深海之中,使出全力往前赶。 随着下潜深度不断增加,周围相貌奇特的海鱼越来越多。 但奇怪的是,所有海鱼无视这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反而快速摆动尾鳍,慌慌张张往反方向游动,像是身后有东西追赶。 什么情况? 他正要往前查探,探照灯下忽地漂过一缕血丝。 再一眨眼,血迹千丝万缕弥漫开来,形成大片血雾,遮挡住整个视线。 江怀山不得不放慢速度,提高警惕。 啪! 一张惊恐扭曲的人脸突然撞上面罩! 江怀山吃惊,当即后退,但又觉脚踝处传来异样。 低头一看,脚蹼上竟然挂着半截胳膊。 他刚想蹬开,眼睛一快,瞥到皮肤上有一个熟悉的图案。 ……铁人帮?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那刚刚和自己纠缠许久的几人是谁? 不等他深思,越来越多的残肢断骸从血雾中静静飘出,简直就是屠杀后的现场。 江怀山心里产生不详的预感,迅速拨开那些漂浮不定的尸块。 不是,不是,都不是。 经过几番寻找,并没有见到要找的人。 江怀山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许,但下一秒,余光瞥见一条阴影在隐隐晃动。 他伸手一抓,竟不费什么力气地握住一截软塌塌的肉块,内侧还覆满了一个个丑陋的吸盘。 好像是巨型章鱼的触手。 他皱皱眉,继续朝血雾深处前行。 不多时,等到达颜色最深处,他拨开海草,看见一只混着血水的浑浊眼珠赫然出现。 确认无误,是那条巨型章鱼,而且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会儿。 江怀山围绕尸身一圈,见整个身躯软绵绵地挂在珊瑚岩壁上,浓稠诡异的血水正源源不断从腹部中央那道极深的伤口中飘出。 这个痕迹…… 他凑近观察,伤口断面光滑整齐,像是被某种锋利之物一口气划开。 常人连接近都很困难,更别提做到如此利落的斩杀了。 江怀山心思一动,这头怪物虽然可怕,但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妖气。 如此看来,那两道妖气另有其主。 虽然重新戴上面罩后无法继续捕捉妖气的具体位置,但直觉告诉他,一定蛰伏在附近。 江怀山继续绷紧神经,调整方向,利用探照灯一寸寸照亮周围。 突然,光源边束掠过一点细微的反光。 江怀山凑近一看——那是什么? 只见一个体型极大、长筒状的金属物体被半埋在沙土之中,表面布满锈迹,在探照灯之下,偶有几处发出幽暗光泽。 结合眼下场景,江怀山推测,这估计又是异界用来下海的奇妙工具,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废弃在此。 为不错漏任何一处,江怀山小心翼翼靠近,在侧边找到一扇紧紧闭合的门,没费什么力气便拽开了,并拿灯往里一扫—— 内部一片狼藉。 碎裂的玻璃、扭曲的金属支架、发霉的衣服毛巾…… 各式各样的杂物都悬浮在这一方空间中,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 江怀山不得不拨开头顶这些乱七八糟的障碍物,缓慢前进。 铛! 脚边不知什么时候漂过来一个铁皮罐头,他一时没注意,轻轻碰了下,却在这个近乎密闭的水下空间里,发出轻微的波动。 这可不妙。 江怀山关掉探照灯,迅速找到一个隐蔽处暂且藏匿。 片刻后,有两个同样穿着潜水服的人从深处游了出来。 “不是说有人进来了?怎么没看到?” “他说的你还真信啊。” “首领不是让我们听他吩咐吗?” “哼,这种来路不明的货色,也就只杀几个普通人哄首领开心,这算什么狗屁实力?” “哎呀,小点声,没有就没有吧,赶紧回去报告,免得又被骂。” 由于两人头上戴着呼吸面罩,江怀山只能利用他们头顶晃动的光线,勉强辨认说话的嘴型和面部表情。 这么看来,他们真是来找自己的,而且似乎产生分歧,或许和所谓的头领有关。 眼看两人转身要走,江怀山立刻身形一动,像游鱼般滑向阴影处,悄悄跟上,直到通道尽头。 等对方进入房间后,他闪身躲到门外,透过门上的圆形玻璃向内窥视。 但仅仅瞥了一眼,江怀山便怔在了原地。 ……妖? 不同于外头黑暗的空间,这里摆放着各种从陆地带来的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中央,有一名身形颀长、腰身极细的人端坐在椅子上,满头绿色长发在水中飘散缠绕,偶尔散开的瞬间,露出隐藏其中那张妖冶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脸。 这便是江怀山能一秒判定这绿毛是妖的原因了—— 在水中不用佩戴任何呼吸装置,却依旧能呼吸自如。 “没找到?” 绿毛妖开了口,唇角咧出上扬的尖锐弧度,眼睛里却不带一丝笑意,让人莫名联想到阴毒的水蛇。 “不是没找到,是根本没有。”先前被派去寻找的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反驳,“再说了,你那么厉害,不是早就把那群救援者杀尽了吗?怎么可能还有人不知死活敢闯进来。” 绿毛妖的瞳孔变成一条竖线。 “我看不知死活的是你。”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袭向顶嘴那人。 下一秒,那颗头颅便幽幽上浮,漂在了水中。 看到同伴被杀,边上那人吓得连连后退:“他是首领最信任的心腹,你杀了他,首领是不会放过你的!” “首——领?” 绿毛妖阴阳怪气重复了一遍,从背后拎出一样东西。 “你是说他?” 一颗长满獠牙的狼头被扔过来,那人惊得整个人跳起来,转身要跑。 但刚碰到门把手,他便身子一僵,低头一看,就见左胸多出了个窟窿。 “啧,这破地方的妖啊人啊一天到晚都在干些什么,味道也太差了。” 绿毛妖吞下心脏后,颇为嫌弃的呸了呸,突然又抬起脸,朝门外缓缓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不知道你的味道如何呢?” 江怀山一惊,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急忙后退,期间还接二连三撞到了不少杂物。 直到撞上一具身躯。 对方激动:“是你!” 江怀山一扭头,看到一张好似在哪儿见过又觉得陌生的脸。 然而伪装后的钟正对这个自投罗网的神秘者可不陌生。 他直接掏出妖兽专用手铐,以此生最快速度铐住江怀山:“外面那些人,是你杀的?!” 这人在说什么废话? 江怀山没有时间解释,单手捞起一根浮在眼前的消防斧,“锵”地反身挡在胸前。 “咦?” 已追至眼前的绿毛妖透过玻璃面罩,看到偷窥者面容后,瞳孔一缩,继而放声怪笑:“是你!” 一个两个的都在说什么胡话。 江怀山被左右夹击,正想先从一方突破时,另一侧突然喷出一连串高频声波。 猝不及防之下,那妖连连后退。 “这边。” 钟正毕竟是机动组组长,看到这个能在水下呼吸、举止怪异的“人”,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 趁此机会,钟正一手抓住不放,一边指挥其他队员跟上,一边熟门熟路的往潜水艇深处快速游动。 江怀山一看,这不就是刚刚离开的方向? “不行,死路。” 他一个用力,逼的两人双双停下。 没办法,钟正只能一边喊一边打手势:“有人质。” 不可能。 江怀山不信,刚才明明没有看见其他人。 但身后的绿毛妖又追了过来,他正想干脆在这儿正面迎敌,却不料一个踉跄。 钟正往前拽动镣铐,大喊:“不好对付,先救人!” 说完便强行带着他进入通道尽头的房间。 与此同时,绿毛怪正好追到门口,开始用力撞门。 “这样不行。”江怀山冷静道,“解开,我有办法。” 钟正想起他手撕巨鲨的场面,连连摇头。 这里有高压氧气罐,可不能让这个跟怪物一样的人有大动作,搞不好引起爆炸,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组长,监测到底下有生命特征,人质就在这儿!” 钟正快速扫了眼战术平板,确实,位置找到了,但舱门上的是密码锁,现在已经无法使用,加上不能使用热武器切割,如果要打开,恐怕还要费些功夫。 正当他犯难时,江怀山提起膝盖,再用力往下一踩—— 舱门就这么整块掉落。 钟正张了张嘴,最后转向组员。 “守住入口,保持通讯。” 说完,他带着江怀山顺着垂直通道前后下潜。 底舱内,果然还存留着高压氧气罐。 面对着一排排年久老化、随时有爆炸可能的设备,钟正连呼吸都不由地放轻了些。 根据战术平板显示,他小心翼翼游到最里侧,找到了被锁链紧紧绑在一个氧气罐上的人质。 见到来者,乔谚很是激动,被胶带封住的嘴里连连发出“呜呜”声,而他身上自用的氧气瓶里,显示剩余氧气容量只剩下五分钟。 五分钟内,要突破刚才那个绿毛怪的攻击,并返回海面,难度可想而知。 钟正不假思索,刚准备抽出备用吸管,准备一到时间立刻让人质共用自己的氧气瓶。 但他刚一动手,就被拦下。 江怀山眼神一变,摁住他,示意先不要有任何举动,随后伸手触摸氧气罐,调动全身知觉,细细感知水体变化。 啪嗒、啪嗒。 一个接一个的气泡由小变大,越来越密。 周身开始荡漾出水纹,甚至连氧气罐也开始颤动,发出瘆人的碰撞声。 某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战栗感,缓缓浮现。 江怀山伸手捂住心口—— 有个庞然大物,来了。 [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发生了什么?! 潜水艇内,众人七摇八晃,纷纷向两边栽去。 这股威压…… 绿毛妖愣了愣,突然不可置信地打了冷颤。 不可能! 他应该早就死在当年那场诛妖决战中了,还是被剑尊亲手杀死的! 等等,说起剑尊,他怎么也在这儿,而且还带着人类才需要用的蠢玩意儿。 莫非……实力受损了? 绿毛妖眼神一转,很快想明白了。 好一对姘头,不惜自损修为,跑这儿团圆来了。 他狞笑几声,细长的舌头舔过嘴角。 来的正好,一个都跑不掉。 但紧紧过了几秒,摇晃感突然消失。 还在试图守门的机动组队员疑惑:刚才是海地地震? 绿毛妖却冷嗤一声:“别跑!” 说完转身急速往外游走。 留下的几名队员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情况? 战术平板上并没有显示其他热量来源,说明外面没活物。 那这个举止古怪的“人”在追什么? 这时舱底门被打开。 先是钟正冒头,拉出人质,最后江怀山出现。 见状,队员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正要报告威胁者离开的好消息,就见组长指了指氧气罐。 滴滴滴滴。 瓶口处,鲜红的倒计时在不断跳动。 04:02、04:01…… 当数字跳转到3开头时,所有人脸色凝重。 毕竟经过长时间跋涉,大家的储备氧气都只能说刚好够用,但人质情况更为危险,所有人还是不等命令,立刻着手调整设备,准备分氧。 “啊,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一个。” 没想到绿毛妖去而又犯,意外出现堵在门口。 “你说,如果当着他的面品尝你的心脏,他会不会气到再死一次……有趣、太有趣了哈哈哈,咳咳!” 江怀山没理会他近乎发癫的话,上去直接给了一拳,把绿毛妖狠狠锤到金属墙上,扩出一条狭窄通道。 不必多说,钟正立刻带着队员和人质撤离。 绿毛妖没防备,被冷不丁这么一锤,痛的胸口一阵抽,等喘过气,正好见到接二连三溜走的背影。 “站住!” 他起身要追,却又被堵在后面。 江怀山抡起消防斧,冷冷道:“碍事。” 铛! 斧子被狠狠砸进金属壁,劈下一截长发。 “啊啊啊我的头发!” 那妖躲闪后,见留在墙上随波荡漾的绿色长发,彻底抓狂,当即恶狠狠冲过来扭打在一起。 江怀山毕竟修为有损,加上水下作战并非他所擅长,挥斧动作隐隐显出几分滞涩。 唰! 趁此机会,绿毛妖再次甩出那道残影。 江怀山一撇脸,堪堪躲过攻击。 这回他看清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武器,而是这是一条覆盖细鳞、细长有力的蛇尾,最骇人的是尾巴末端还垂着一个弯钩,在探照灯下泛着妖异幽光。 这个样貌…… 江怀山脱口而出:“钩蛇!” 钩蛇是修真界凶妖,常年蛰伏于深潭幽涧,无差别偷袭并吞食往来的修士和邪魔妖兽。 那条淬毒凶狠的尾钩一度让修真界各路势力很是头疼。 在江怀山的零碎记忆中,剑尊曾出手降妖,可惜对方着实狡诈奸猾,避而不战,最后还是被一个大妖发现,将其重伤不得不隐遁养疗养。 至于那个大妖是……是什么名字来着? 江怀山头一疼,便让凶妖有了可乘之机。 钩蛇再度甩出尾钩,直袭胸口之际,周身海水却再次一震。 随即,整艘潜艇被某种不可抗的外力生生翻转。 “可恶!” 钩蛇咬牙切齿的被迫翻滚,尾钩也不受控制地撞向另一侧。 江怀山一个激灵,迅速恢复神智,并趁机使出全力游离此地。 此时,早已离开潜水艇的一行人边赶路,边互相查看氧气储藏量,神情焦灼。 距离海面起码还有十五分钟海程,但没有人的储备氧超过十分钟。 尤其是乔谚,面罩内已经开始凝聚水雾,整个人慌得不行,越发加快了耗氧速度。 钟正停下步伐,当机立断打开自己的分流阀。 “组长!”队员按住手腕,试图制止,“这样你撑不到——” 钟正甩开:“不要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一道气流飞快冲来。 众人如临大敌,以为妖兽追了上来,齐刷刷亮出武器,对准气流中央的黑影。 结果气流及时停住了,定睛一看,竟然是熟人。 不等出声,江怀山便掏出从顺来的人质身上顺下来来的铁链,手腕一抖,精准地套住每个人腰身。 随即,他再次一个用力—— 几个人就跟被连串拔起的萝卜一样,“嗖”地在原处消失,只留下一大串气泡和回荡在通讯设备中的尖叫。 “慢点啊啊啊——” 3、2、1! 当倒计时永久停在“0”的那一刻,一串黑影破水而出。 “快快快,解开!” 一行人顾不得反胃头晕恶心,一边干呕一边快速拆下人质头上的面罩。 嗬! 乔谚吸入一大口氧气,青紫色的脸开始逐渐恢复正常。 见他没什么大碍,钟正松了口气,想起刚才那个“人型导弹”,急忙一扭头,却发现早已没了对方踪影。 他眉心一跳,该不会…… 同一时间,江怀山已经重新潜入海底,朝潜水艇方向前进。 不多时,便看到缠打在一起的两条黑影。 不用说,其中一个是现出原形的钩蛇,另一个…… 他凝视着同样蛇身,但体型大出一倍的黑蛇,深吸口气,抓紧手中铁链,挥出长剑般的气势,狠狠甩向其中一妖。 钩蛇不愧以狡诈敏捷著称,感到危险,脑袋一缩,正巧躲过攻击;黑蛇乘势而上,咧开嘴迎面吞噬。 狗男男!二对一! 见势不妙,钩蛇“呸”了一声,转身就溜;黑蛇自然不会放过,紧随其后。 江怀山却暗道不好,这妖逃往的地方正是潜水艇后方、存放□□的方向! 想起机动组的紧张程度,他心知万一爆炸,后果不可估量,赶紧想要拦下黑蛇。 但对方身形一缩,跟随钩蛇直接游了进去。 江怀山紧随其后,想也不想伸手去抓尾尖。 “嘶!” 黑蛇一个激灵,猛地回头,一双细长的金色竖瞳高高瞪起,看起来很是生气。 危险!离开! 江怀山打着手势,见它不理睬,干脆翻身跳上去死死扣住蛇头,试图强行调转方向。 黑蛇亮出獠牙,反过来警告他离开。 咣当! 前方深处传来动静,看来钩蛇已经进去了,而黑蛇依然是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江怀山咬咬牙,只好放弃阻拦,抢在前头去找钩蛇,试图率先截住它的行动。 然而等到达时,钩蛇化作已经嚣张地扬起尾钩,对准其中一个高压高压氧气罐,摆出同归于尽的姿态。 江怀山自然不信,这妖生性狡诈,肯定留有后手,比如…… 他视线一转,注意到了底部有一个小小的排污口。 没错了,就是这儿! 而时刻盯着江怀山神态的钩蛇自然也察觉到意图暴露,二话不说,直接升起尾钩,精准刺入氧气罐焊接的薄弱处,高压氧气瞬间喷涌而出。 钩蛇吐出一口妖气,气体立刻擦出火花,并像鞭炮一样点燃了周围一连串的高压罐。 高压之下,江怀山一把甩出铁链困住钩蛇、阻止其逃跑,又立刻关闭舱门,打算将爆炸范围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可还没来得及碰到门把手,一条黑色蛇尾突然“蹭”的出现,紧紧裹住他,并用力往外一甩。 江怀山后背直接撞破舷窗玻璃,整个人不受控制,直接甩出潜水艇。 在惯性和冲击波的作用下,他只能一边被迫滑向远方,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深海之处,爆发出一朵又一朵绚丽夺目的火花。 咔嚓、身后的氧气瓶和面罩纷纷传来破裂声,江怀山喉头一紧,唇齿间溢出鲜血。 他拼劲全力止住退势后,正要折返,却猛地被人扣住。 “快走!” 钟正拽住他,奋力往上游动。 江怀山原本想甩开他,却冷不丁注意到对方氧气罐上的余量依然岌岌可危。 都是疯子…… 他闭了闭眼,不再挣扎,而是反客为主,带着钟正迅速返回海面。 只是当江怀山想再次潜入水中寻人时,几只枪口咔咔咔对准了他。 什么意思? 江怀山眼神询问。 钟正摘掉面罩,抹去脸上的汗渍,也一并抹掉了刚才的焦急。 “我们怀疑你和唐敬死亡一案有关,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听到这个名字,江怀山一愣,唐家的事情还没了结? 可不等问明白情况,不远处的海域突然传来其他动静。 一行人远远望去,见几艘船只朝这个方向驶来,而半空中,甚至还盘旋着一架直升机。 一看到船头上站满了人,钟正便心里沉了几分。 除了国安局和军方外,还有许多扛着“长枪大炮”的人。 媒体的动作太快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移,挡住江怀山:“低头,有相机。” 然而回应他的是组员的声音。 “组长,人已经走了……” 什么?! 钟正一扭头,发现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海面上只留下淡淡的一圈涟漪。 他愣了愣,随即自嘲一笑,收起枪支。 “又是一场硬战。” 某妖表示终于不是背景板了![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听说救援者死亡率高大90%,你们是靠什么特殊手段活下来的? “能详细描述一下新型妖兽长什么样?有什么独特的杀人方式?” “身为民间救援力量,无视官方命令、擅自行动,你们想过后果吗?” “百万悬赏奖金计划怎么花?会考虑捐赠吗?” 甲板上,记者们争先恐后涌上来,镜头话筒一个劲怼到刚刚上船的一行人脸上,问题像潮水般铺天盖地砸来。 钟正板着脸大吼:“医疗人员呢?过来检查人质情况!” 然而喊声被淹没在闪光灯接连不停的“咔嚓”中。 “大家都先让一让,伤员需要立刻救治。稍后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欢迎各位媒体朋友参加!” 扩音器的声音强有力地穿透人群,随着人群往两边散开,有几名穿正装的官员带着医疗人员从中间疾步走过。 “感谢各位。”领队官员伸出手,和钟正目光相接,“请放心,这里交由我们善后,请您和团队随我到休息室。” 钟正点点头,在记者持续不断的呼喊中,跟随离开。 一行人去的地方不是休息室,而是会议室。 一推门,会议桌对面坐满了一排人。 “做的不错。”中间的西装男率先鼓掌。 警服男笑道:“不愧是郝主任,居然让钟组长伪装成救援者提前参加行动,这回就算联合议会也没话好说了。” 郝学林故作谦虚,拱拱手:“这次多亏感谢赵部长及时提供信息,还有虞将顶住压力争取到了一晚的宝贵时间,我才能出此下策;也多亏小钟争气,这个计划侥幸成功。” 虞磊挑挑眉。 这个老狐狸,明明就在嫌弃军方施加压力,说的倒是好听。 钟正没有加入领导的互相吹捧,卸下伪装后,重重往椅子上一坐:“海底的妖兽什么情况,管控部门为什么不提前预警。” “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全折在底下!” “注意态度!好好说话。”有人立刻斥道。 郝学林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 “小钟,你在国安局呆了这么些年也应该知道,管控部不预警,代表了什么。” 代表事前根本就没有掌握相关信息。 所以这回国安局是拿自己和组员当打前阵,去查探妖的底细,甚至根本没有警告有生命危险。 虽然机动组的行动向来是置生死于度外,但被人这么明晃晃的当枪使,钟正心里还是一肚子火。 郝学林看出他的不爽,意有所指:“这回你立下大功,将功抵过,上次你伪造证件,带人擅闯唐家的事就一并勾销,以后行动,可不能再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对了,你在海里也带着记录仪,拍清楚新型妖兽了吗?” 听到这话,钟正摩挲了下手指。 别说妖兽,就连那名“神秘人士”也被拍了个一清二楚。 但如果被这群老狐狸就这么发现…… 出于某种原因,他缓缓摇头:“海底压力大,加上潜水艇发生爆炸,镜头被破坏,没有画面。” 那真是可惜了。 三名高官互相对视一眼。 “行了,你准备准备,半小时后参加发布会。” 走出会议室后,钟正关门的手一顿。 什么新闻发布会,可笑,人又不是他救的。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个强的不像人类、也不似妖兽的神秘人底细,他究竟是谁,行动有何用意,这种能力的存在是否会对社会产生威胁。 一瞬间,几十种可能性在飘过脑海。 钟正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转身往休息室反方向大步离开。 而被猜忌的江怀山,此时已经再度完成检查,返回岸边,一脸凝重。 怎么会找不到? 妖气、妖身统统不见,也没有向其他方向逃跑的痕迹。 “同归于尽?” 江怀山喃喃自语,眼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可为何要如此执着去杀钩蛇?在修真界,这两妖到底有什么旧怨?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打扰,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江怀山转过头,见是一个带着眼镜、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陌生男子。 经过这段时间在异界的学习,他也一并认出来者身上属于其他国家的特征——金发碧眼。 对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询问,显然是有话要说。 但江怀山并没有对话的念头,说了声“可以”后,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男子喊住他,递过一张名片:“我是《观察者时报》记者詹姆斯,想对您做个专访。” 江怀山看过新闻,知道记者和采访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不认为自己有被采访的必要。 见被拒绝,詹姆斯也没有着急或生气,反而脾气很好地拿出相机解释:“我无意中拍到您两次从海里出来的场景,所以,您是真正第一个救下人质的救援者,对吗?” 相机的小屏幕里,第一张照片依稀可见江怀山在海面上与其他救援者面对面交流,第二张,则是他独自一人、神情焦虑又落寞的画面。 詹姆斯又拿出手机,里头正在直播新闻发布会。 “此次救援行中,国安局行动组组长钟正率领队员,率先救出人质,成功粉碎自由军企图扰乱社会安定、造成公众恐慌的阴谋。” “保障公民安全是我们的神圣职责,国安局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悬赏。” “同时再次提醒全体民众及兽人,根据《治安条例》,所有兽人必须前往当地所在服务中心进行身份登记和确认,否则将依法追究责任。” 视频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口气平稳,江怀山却不由一愣。 机动组、钟正? 刚才合力救人的,是一直在追查自己的机动组?! 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暴露了? 江怀山直觉不能在此地多留,但奈何身边还步步紧跟了个牛皮糖。 詹姆斯锲而不舍地追问:“可以告知你的名字吗?或者留个联系方式……” “新闻没错。”江怀山猛地停下脚步打断,“机动组最先救出人质,你应该去采访他们。” 他没有功夫继续打理,而是想尽快返回丽兴市,告知鸟妖这里的情况。 不过该怎么回去?眼下可没钱买机票。 他想了想,决定先走一阵再说。 詹姆斯突然开口:“您有急事是吗?我有车,不介意的话可以由我开车带您回去。” 江怀山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 詹姆斯的车是一辆黑色普通小轿车,看起来像是从当地临时租用的。 上车后,詹姆斯没有趁机东问西问,反而很体贴地准备了些面包点心,并叮嘱好好休息。 身侧是陌生人,江怀山自然不可能全无防备休息,加上有心事,硬是睁着眼,熬了一天一夜后返回丽兴。 但非亲非故麻烦对方开了这么远的路程,江怀山过意不去,也知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献殷勤。 等到了楼下,他主动提出:“如果有需要,可以来‘老李家常灶’找我。” “我会的。”詹姆斯一笑,“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 不等江怀山表态,他突然跨出一步,不由分说给了一个结实的拥抱:“很高兴认识您,我是詹姆斯,期待下次再见。” 说完,他便飞速进入车内,挥了挥手后,驶出了小区。 江怀山头一回被人这么轻易、又这么亲近的接触,有些不适应。 但伴随着头顶的一阵凉意,他赶紧回神,直奔六楼。 推开房门,江怀山正巧看到黑羽煞蹲在阳台边缘,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像是已经感知到了什么。 “抱歉。”他轻叹一声,“没能护住……” 结果话还没说完,水槽边上突然探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黑点。 定睛一看,竟是条幼体大小的小黑蛇! 果然还活着。 江怀山松了口气。 他猜得没错,海里那条黑蛇就是黎久。 不过在那场巨大爆炸后,它为什么、又是怎么独自回来的? 小黑蛇别过脑袋,拒绝对话,“呲溜”滑进水槽。 江怀山上前查看,发现水槽里装满了清水,对方正沉在水底,似乎无法沟通。 看这个样子,恐怕是在爆炸中受伤严重,连带妖力大大受损,甚至无法维持人身了。 可还有诸多疑惑没问明白,比如它的实力为什么强了那么多?为何要对钩蛇穷追不舍?钩蛇情况如何?是死是活? 以及——为什么要救自己? “老大的意思是,你怎么发现的他?”黑羽煞在一旁,顶着五行压力当传声筒。 “船上。” 江怀山暂且收回疑虑,不假思索道。。 当时在船上,他就确定那名来捞自己的“陌生人”是蛇妖了。 虽然对方刻意收敛妖气,但那样的情况下,能有这份胆量独自来找寻人的,还会有谁? 加上那个脱口而出却卡住的名字,现在想来,可不就是“黎久”? 黑羽煞靠近水槽,侧耳倾听,像是通过妖族感应进行传话,随后又问。 “刚才那个鬼佬,又是谁?” 鬼佬? 江怀山想了想,是说詹姆斯? “一个记者。” 话赶话说到这儿,见蛇妖又活着,他这才有功夫想起那一百万悬赏泡汤的事。 这回又白忙活一场,更糟的是还很可能暴露了自己,这么一来,以后的麻烦事恐怕不少,若有必要,或许得考虑搬家避避风头。 不过眼下加上蛇妖受伤,少不得多买些药材进补,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想到这儿,江怀山突然一惊。 糟了! 餐馆那儿只请了两天假! 距离今日晚班打卡只剩五分钟,迟到旷工! 情急之下,江怀山刚想从六楼一跃而下,却猛然瞥到小区里来往的住户,赶紧刹住脚步,转身飞奔向楼道。 听到夺门而出的动静,一颗迷你蛇脑袋从水槽边幽幽探出,小小的眼睛充满不可思议—— 为了区区工钱,竟然把它独自丢在这儿。 这人还真钻钱眼里去了! 第24章 第 24 章 点单、端菜、结账。 敏捷的身影不停穿梭,从客满到关门,脚步一直没有停下。 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又二话不说扎进后厨,埋头刷洗堆积如山的碗碟。 “小江,遇到难处了?” 老板看不下去了,想让人先缓缓,免得把身体累垮。 “不要紧。”江怀山在泡沫水中快速搓动餐盘,暗想洗完这些,今晚就能多挣一百块。 老板满意点头。 这个年轻人来的时间最短,工作却最卖力;饭量虽然比平常人大了点,但这张脸带来的客人可不少。 他想了想,拿出今天剩下的蔬菜和骨头。 “拿去吧,也得补补。” 江怀山眼睛一亮:“谢谢老板。” 等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听到动静,睡在屋檐下的黑羽煞动了动,以为已经天亮。 结果勉强睁开眼,发现外头还是黑咕隆咚一片,只有露台亮起一盏幽黄小灯。 它扑腾翅膀落到肩膀上,诧异看着眼前一幕——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剑尊,竟然买了肉! 此时江怀山手上整理食材,心里头还在想着其他事。 怎么说蛇妖也几次三番想帮助自己,这回更是伤得不轻,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力所能及照顾它。 不过想起对方当时在海里不要命的架势,还有事后拒绝沟通的态度,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趁着鸟妖在边上,干脆单刀直入,直接问。 “你知道钩蛇吗?” “钩蛇?!”黑羽煞惊呼一声,随即连忙看了眼水槽,确认没有水面依旧平静后,才敢压低声问,“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绿头发、一身骚包的钩蛇。” 江怀山对前半句表示肯定。 “还真是那家伙!”鸟妖浑身羽毛都炸开了,连忙示意换个地方,“他怎么也来了?!” “那是金岐,老大的死对头。”进房间后,黑羽煞才敢继续解释,“该说不说,老大以前也算是蛇族中的佼佼者,那家伙嫉妒,总来挑衅。” “你也知道,妖族之争向来是死斗。久而久之,就成了见面就杀的习惯。” “不过那金岐实在可恶,打不过就跑,太不要脸,呸!” 所以……只是因为嫉妒就成了死敌? 江怀山不太理解妖族的心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看鸟妖言之凿凿,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而一旁的黑羽煞则偷偷擦了把冷汗。 好歹是糊弄过去了了,总不能直说那钩蛇觊觎老大即将化龙的妖丹,所以想方设法下死手夺取吧? “太晚了,快去休息吧。”黑羽煞见剑尊仍然蹙着眉,连忙用翅膀推了推,“明天还得上班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江怀山。 明天有个服务员请假,他得顶上,现在距离早班打卡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了。 他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入睡;等天一亮,便准时睁眼,再次抖擞精神出了门。 “昨晚你没说漏嘴吧。” 等人一走,小黑蛇便从水槽里缓缓游出,盯着黑羽煞质问。 后者疯狂摇头:“那哪儿敢?!而且老大,我看剑尊现在对你可上心了,你看,还特意买了肉,肯定是给你进补的!” 小黑蛇目光扫过整整齐齐放在盘子里的肉骨头,嘴角正要一弯,却又突然僵住—— 等等,自己是开了灵智的妖,怎么还会吃生食? 难不成在那人眼里,自己还是个茹毛饮血的畜生? 蛇尾烦躁地拍着水面。 “他这是……把我当狗喂了?” “阿嚏。”江怀山轻轻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 着凉了?不应该啊。 “嗨!江!” 身后突然响起略熟悉的声音。 江怀山一回头,发现竟然是詹姆斯。 这是来采访? 搭过便车的江怀山不好意思拒绝,正准备开口答应时,却见詹姆斯径直坐到窗边的餐桌边。 “趁这段时间出差,我打算做个特色美食专栏。”詹姆斯拿起菜单,灿烂一笑,“有推荐的吗?江。” 江怀山老实回答:“没有。” 这话是真的,他来异界这么久,还真没怎么花钱买食物;就算在这家餐厅,吃的也是员工餐。 话题堵死了。 詹姆斯笑容僵了僵,但还是若无其事地递过菜单:“既然如此,我请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抱歉,店里有规定,员工不允许接受客人请客。”江怀山礼貌推回。 “理解。”詹姆斯很识趣地不再坚持。 就在江怀山以为对方就此放弃时,没想到接下来几天,詹姆斯仍然时不时出现,有时来吃个饭,有时只是路过打个招呼。 他隐隐察觉这位外国记者有意避开采访话题,但又不清楚这样拉锯战的用意在何处。 不过,对方是个很懂分寸的人,相处起来不至于难受就是了。 正当江怀山随他去时,有一天,詹姆斯依然一大早就坐在了老位置,不过这回,却招呼他坐在对面。 “我知道你们的规定。” 在江怀山出言拒绝前,詹姆斯“嘘”了一声,趁老板没注意,悄悄摸摸拿出一个香气扑鼻的袋子。 “我这几天尝试了附近的食物,特意挑选出几样自认为出色的。” “不劳破费。” 江怀山刚要推回,又听詹姆斯接了一句。 “就当临别礼物吧。” 临别? 江怀山疑惑:“你要走?” “是的,上司驳回了我的美食专栏计划,要求尽快回国,不准再浪费经费。”詹姆斯自嘲一笑,但很快又神色如常,“没关系,我还会找到合适的专题。” “……抱歉。” 江怀山知道,只要自己答应专访,或许他的处境不至于那么困难。但眼下困难重重,不仅有机动组在盯着,还有尚不知生死的钩蛇处于暗处。 他不敢冒险让自己、让出租屋里的两只小妖暴露处于危险。 “哦,别误会,这不是你的问题。”詹姆斯连忙摆手,“官方救援结果早就出来了。” “如果我再提出不同结论,万一引起舆论,很可能影响国际关系……是我考虑不周。” 有这么严重? 江怀山没有刻意了解、也没时间深入了解异界各国的关系,便只能宽慰几句。 “对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咖啡。”詹姆斯又拿出一个杯子,“尝尝?” 江怀山迟疑片刻,还是接过抿了一口。 奇怪,这个水闻着挺香,怎么喝起来一股药味? 他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何时启程?” “马上就走了。”詹姆斯伸出手,“希望有机会再见。” 江怀山握住:“保重。” 等人走后,江怀山清理桌面,发现詹姆斯留下了袋子,带走了自己并不喜欢喝的咖啡。 而袋子里,除了各式各样的餐点,还有一支勃勃生机的向日葵。 “小江,你是不是租姜姐那套顶楼的房子?” 这时老板走过来,手里也拎了个小袋子:“上回忘了你吃素,还硬塞给你猪肉,真不好意思。” “给,这回可是好东西。”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包种子。 “你家露台上有个花坛不是?这些是我乡下弟弟自己留的种,你拿回去,种点小青菜小萝卜,绝对绿色有机。” 这主意倒是不错。 那个小花坛正好闲置,自己种蔬菜既新鲜又能省下菜钱。 江怀山欣然接过,等回家后就开始忙活起来。 清完杂草搬泥土,压完泥土挖小洞…… 一蛇一鸟在后头盯了半天,最后小黑蛇尾巴尖一扬,重重打在边上歪着脑袋的黑鸟身上。 黑羽煞一个激灵,当即反应过来,飞过去问。 “这是要种东西?” “嗯,种菜。” 江怀山边说边抖落圆滚滚的种子。 黑羽煞往后看了眼,见尾巴尖朝向一个方向,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 “花也要种?” 听到这话,江怀山想起边上还有向日葵,便也捡起,顺手栽在了角落。 这么一来,原本的水泥露台突然多了丝生机,让人眼前一亮。 黑羽煞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这花挺别致,没见过,谁送的?” “詹姆斯。”江怀山不假思索道,“他今天离开。” 小黑蛇眯了眯眼,冰冷的视线锁定在这株碍眼的向日葵上。 西方人就是花样多。 走就走吧,还留朵花做什么,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于是它晃悠晃悠游上花坛,张口就要咬断根茎的刹那,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突然蹿出。 黑蛇猛地僵住,鳞片本能立起,呈现防御状态—— 他在恐惧。 不,准确来说不是他,而是“原身”在恐惧。 厉无咎抬起眼,竖瞳闪过一丝晦暗。 自从和江怀山重逢后,他说了很多谎,其中就包括来异界的机缘。 事实上,他并非因为“意外”来到此处,而是性命垂危之际,三魂七魄出窍,夺舍了这具自杀的躯体。 夺舍的过程向来伴随太多不确定性,就像厉无咎根本没预料到原主居然是另一个时空的人。 庆幸的是,当三魂七魄完全融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与这具身体相当契合,不仅外貌一样,就连妖力也一并恢复许多。 只有一点,原主自杀的原因基本模糊,像是有意隐藏和避开。 现在看来,这份心病是“恐惧”。 可心病的来源是谁? 会和这么一株花有关? 厉无咎愣神的片刻,被一把拎起。 “别捣乱。”江怀山拍了拍它,“去休息。” 捣乱? 他说自己在捣乱?! 小黑蛇一甩尾巴,“啪”地打在手指上,气鼓鼓地离开了。 看样子还在生气,就因为当时阻止了它与钩蛇死斗? 江怀山摇摇头,继续将手里的活干完,等到了晚上,再次回到餐馆上班。 一进门,就看到墙上的电视机在播放云港市绑架案件的后续。 【近日,国安局成功抓捕躲藏云港市未登记妖兽,证实此次绑架案系某妖兽暴力团伙单方面策划实施,与自由军无关,请广大民众不传谣、不信谣。】 【而据星光娱□□露,演员乔谚经过两周的调整,目前已完全恢复,并表示将继续参与接下来的拍摄工作。】 画面放出乔谚从医院走出的镜头,虽然带着口罩墨镜,但能看出步态轻盈,确实没什么大碍。 老板一边擦桌子,一边看着忙碌的江怀山感慨:“长得还不如我家小江俊呢,哎,都是命啊,有人当明星,有人还在这儿端盘洗碗……” 正当唏嘘时,玻璃门被推开。 “老板,还有桌吗?” “有的有的。”老板听见动静,连忙挂上笑脸转头一看。 咦?这大墨镜黑口罩,怎么越瞅越眼熟…… 他僵硬的扭了扭头,对上电视里的那张脸,又转回来盯着眼前的客人,嗓子卡住了。 “乔乔谚?!” 第25章 第 25 章 包厢内,老板把桌子擦了又擦,赖着半天没离开。 “可以准备上菜吗?”乔谚摘下墨镜口罩,微笑赶人。 老板连忙说这就去,又暗暗朝坐明星对面的江怀山比了个大拇指:赢了。 江怀山:? 他同样不理解的,还有乔谚为什么突然出现。 然而下一秒,对方却突然靠近,一把握住他的手。 “终于找到你了!救命恩人!” 江怀山一滞。 好熟悉的对话。 “我找了你好久。”乔谚热泪盈眶,“钟正那家伙死活不说你在哪儿,最后还不是被我爷爷……算了,不说这个。” “等等。”江怀山火速抽回手打断。 钟正?意思是机动组已经知道自己的藏身位置了? “啊你别担心。”乔谚看出他的警惕,连忙解释,“他们没有恶意,就是想……呃,多了解了解你。” 江怀山明显不信,而且—— “你找错人了,救你的是机动组。” “不可能!”乔谚疯狂摇头。 虽然当时被救的场景因为过度紧张而记忆模糊,但江怀山的样貌却记得清清楚楚。 原因无他,面罩后的那张脸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 而乔谚,身为当下一线大热演员,好巧不巧,还是个颜控。 谁能想到,银幕上优雅从容的大明星,此刻却双眼发光,像个狂热的追星迷,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名小地方普通餐厅的服务生。 没有察觉到恶意,江怀山叹口气,问:“所以,你来此目的是?” 目的? 乔谚眨巴了几下眼睛,终于想起正事。 他猛地一拍桌子:“恩人,和我一起拍戏吧!” “和我搭档,不出一个月,保证让你红透半边天!” “谢谢,不需要。” 乔谚的雄心壮志还没发表完,就被淡淡的一句话给淋了个透心凉。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追问,“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就是老天追着喂饭吃!” “怎么能甘心窝在这种地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种地方? 江怀山看了看简单干净的桌子,看了看朴素却充满烟火气的房间,实话实说:“这里很好。” 有钱挣,有饭吃,有人情味,怎么不是个好地方? 看着对方平静的面庞,乔谚猛然惊觉——这位连百万悬赏都能放弃的人,又怎么会被这几句话打动? 他不死心,试图继续诱惑。 “那来做我的助理?放心放心,肯定不会有活!” “不行?那安排进公司?我问问哪个岗位轻松点。” “不去啊,那军队?以你的能力肯定行!就是便宜老爷子了……” 江怀山放下茶杯,打断眼前小孩的自说自话。 “心领了,我还有工作,不打扰您用餐。” 见人起身就走,乔谚连忙拦下,破釜沉舟问。 “你是不是很缺钱?” “有个兼职,有没有兴趣?就在附近,时薪不错。” 江怀山脚步一顿:“兼职?” 乔谚神秘一笑,说这份兼职跟玩一样,还不影响餐馆的工作。 江怀山有些心动。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 等到了地方,江怀山发现还真是如乔谚所说,是个玩的地方—— 【玉景山风景名胜区】。 见人来了,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眼前一亮。 “小哥,来兼职是不?” “哇颜值果然高,领导说的果然不错,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完,他递过来一套简易古装。 江怀山抖开一看,好熟悉的样式。 “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今天要扮演仙侠主题区的剑尊,等下会带你到互动点,记住,剑尊是高冷性格,和游客近距离互动的时候端着点,你懂的~” 工作人员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暂时离开。 江怀山愣了愣,一股混杂着尴尬、违和、羞涩的莫名情绪涌上心头。 演……剑尊? 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来都来了,又是乔谚向景区推荐的自己,于是江怀山赶鸭子上架,换上古装,解下发簪,梳了个常见的发式。 等一掀帘子,整个化妆间瞬间鸦雀无声—— 这哪是cosplay,简直就是剑尊本尊! “乔哥,你从哪儿找的神仙。”负责人喃喃自语,差点就要跪地上了。 乔哥指的是乔谚,曾经在这个景区拍过戏,和这里的管理层关系不错,听说最近开发出了NPC互动体验项目,所以立刻推荐了江怀山。 其实这个景区位置偏,平常来的游客不多,管理层不过是跟风当下流行的沉浸式旅游热潮,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连活动预算都没给多少。 再加上好看的人也不是没见过,所以当乔谚打电话推荐并反复强调不会让人失望时,负责人只是卖了个面子,还没怎么放心上,连分发的服装道具也是最简单的那一挂。 结果现在一看,真是惊掉下巴。 仅仅一套灰扑扑的粗布料子,却愈发显得通身清绝;而黑发中若隐若现的白丝,更是衬出几分超脱凡尘的不俗之气。 ……有救了,景区有救了! 负责人反应迅速,当即更改互动地点,并亲自带领江怀山来到最显眼、最中心的景观区。 “好好干,你就是门面!” 林中小屋,潺潺溪水,定情之树。 这里是整个景区最卖座的地方,也是当年乔谚拍古装戏的取景地,至今仍保留着大部分造景。 当年电视剧播出后,确实吸引了大批粉丝来此打卡,只是随着时间一久,热度下降,游客数量也开始稀稀落落,景区收入也逐渐捉襟见肘。 江怀山望着那颗挂满红绸带的银杏树,眼前一花,好像看见底下站了个人。 等再一睁眼,却是空空荡荡。 “哇好帅啊!小哥哥能拍个照吗!” 这时耳边传来雀跃的声音,江怀山抬眼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身边竟围了一小圈人。 他抱住道具剑,冷冷道:“不可。” 躲在假山后暗中观察的负责人一个趔趄,差点就想跑过来当面大喊—— 大哥!让你表现的有距离感,但不是让你把游客当妖魔鬼怪防啊! 快收收眼神,杀气太重了!这哪是互动体验,分明是诛斩邪魔现场! 结果事出反常,现场此起彼伏的叫喊越发热烈了。 “清冷师尊好贴啊!爱了爱了!” “怎么办,他越拒绝我越爱。” “死手快拍啊,我要看他蹙眉的绝美瞬间!” 闪光灯“咔嚓咔嚓”亮个不停,江怀山忍不住眯了眯眼,又引来一片尖叫。 就这样硬撑着完成了白天的兼职工作,当夜幕降临,江怀山回到餐馆时,头一回感到身心俱疲,比前段日子任何一场战斗都心累。 老板“哟”了一声:“大明星回来了?” 江怀山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这儿。” 老板打开手机—— 《卧槽!小众景点惊现修真界在逃男主!》 《玉景山隐藏彩蛋:调戏高冷剑尊攻略(亲测有效)》 视频中,江怀山的表情从“生人勿近”到无可奈何,最后已经绝望演变为“救救我”,迅速引起网络热议。 但眼下,江怀山的神情却是实打实的惊恐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那是个冷门地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关注?! “我就说,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老板挤眉弄眼,“等以后真成大明星了,记得多来照顾照顾小店啊。” 然而江怀山“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收银台后,拨通了乔谚的号码,告知取消兼职。 “抱歉啊,我也没想到当天有个大学生团,估计是她们发到了网上。” “我让人联系撤掉所有视频……不费事,别急哈。” 确认可以删除视频后,江怀山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总之,看见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但视频传播的速度是始料未及的快,等他回到出租屋,就见两只小妖齐刷刷抬头,露出两对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 手机里,还外放着一声声伴随着“好帅”的尖叫。 江怀山:“……” 他同手同脚回到房间,关上门,彻夜失眠。 “老大,你说他怎么会找到这份兼职?” 黑羽煞不解地又刷了一次视频,暗暗感慨不愧是剑尊,瞧这身姿、这气度,比边上那什么狐狸精兔子精帅多了。 小黑蛇看了一眼房门,一言不发地游上花坛,默默喷出水柱。 好在第二天,所有视频都如乔谚所说,消失的干干净净。 江怀山这才松了口气,继续专注端好手里的盘子。 但还没来得及轻松片刻,一声洪亮的“小哥哥”突然炸响整个餐馆。 江怀山手一抖,僵硬回过头。 只见一个身高近两米、长着络腮胡,浑身肌肉虬结,却穿着粉色T恤,背着毛绒兔兔包的彪形大汉正目光灼灼盯住自己。 “您是……” 还没等问出口,大汉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抱住他。 “江江,可算找到你了嘤嘤嘤!” 老板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有私生饭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呆在原地的江怀山。 这股熟悉的窒息感……他是谁? 或许察觉到怀里的人状况有些不对劲,大汉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声如洪钟。 “江江,你怎么了!我是你最爱的大师兄啊!” 江怀山被晃的眼前发黑,只能从牙缝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几个字。 “大师兄……” 大汉两眼发亮:“嗯嗯!” “是谁。” “……” 空气骤然凝滞。 下一秒,哀嚎响彻整个天空。 “哪个混蛋!对我们家可爱的江江做了什么?!” 可爱大汉:俺是新人,请多多关照哟[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江河前段时间失恋受过刺激,跳过河,脑子有点受影响,记不起以前的事。” 角落里,老板和大汉一顿交流,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刺激他加重病情啊。” “包的。”大汉拍拍胸脯保证,随后喊江怀山进包间,急切询问。 “真的一点都没印象吗?我!你从小喊到大的师兄左伏阳!” “以前还一起偷喝过师父的药酒,被好一顿揍!” 江怀山垂下眼睑。 在残存的记忆里,他是青山派的小剑修没错,但却是最低阶的弟子。 这样的身份,整个门派上下都能称一声师兄,又怎么会特意记得名字? 见他沉默不语,左伏阳一个激动,把杯子捏碎了。 “可恶,都是那些妖邪害的!等回到修真界,师兄一定杀了他们替你报仇!” 江怀山抬眼:“妖邪?” “是啊,你都忘了。”左伏阳红了眼,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那日妖邪潜入青山派禁地,意外导致天象异变、时空错流,在场之人都受到牵连。” “既然你我都来到此地,恐怕其他人也……哎,可怎么偏偏你就失忆了呢?” 听到这儿,江怀山却不由产生疑问。 按这名自称师兄的男子所言,出事地点是在门派禁地,可自己只是一名低阶弟子,又怎么会有资格出现在那儿? 困惑之下,他径直问出心中所想。 “低阶?” 左伏阳不解,随即想起老板的叮嘱,得先顺着失忆患者思路来,万万不能违逆刺激病情。 于是他尬笑几声:“对对,正因为咱俩都是低阶弟子,所以得留在禁地外围洒扫,不然怎么能一起来这儿?” 江怀山点点头。 这番说辞听着倒是合理,但最矛盾的点来了。 这名师兄承认自己是不起眼的小弟子,而蛇妖却说自己是个能让剑尊都产生威胁的天赋型剑修。 他们中间,有谁在说谎? 亦或者—— 每个人都隐瞒了真相? 江怀山不动声色地拿抹布捡拾起桌上的杯子碎渣。 “师兄可还知道,出事之时还有谁在场?” “哼,青山派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左伏阳冷笑,“不要命的家伙基本当场死了,只有一个例外——金岐。” 是那条钩蛇。 听到名号,江怀山心中一紧,能闯禁地、又能在时空错流和海底爆炸中存活,这条蛇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不愧是厉无咎的死敌,倒是命大。” 左伏阳脱口而出,但立马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瞥了眼江怀山,见没什么反应后,松了口气。 忘了也好,还是忘干净了好啊。 事实上,听到“厉无咎”三个字,江怀山握着抹布的手骤然收紧,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起钩蛇眼下就有一个死敌,黎久。 蛇妖的真名会是厉无咎吗? 但求证这事急不得。 修士向来与妖族不对付,现在大家为了能回到修真界,正处于微妙的和平状态,如果信任的口子被撕开,又会陷入无休止的猜忌,势必影响共同目标。 所以至少现在,不能让“师兄”知道出租屋里还有两个妖的存在。 至于金岐,据黎久后来透露,应当是死于爆照,无需担忧。 江怀山很快想明白利害关系,于是面上保持镇定,连眼神都没抬一下。 不过左伏阳接下来的话,让他不得不暂且认下这位相貌和行为举止反差甚大的“师兄”。 “对了,你身体怎么样?鼎气可还稳得住?” 炉鼎之事极为隐秘,除了自己,向来只有最亲最近之人方能知晓。 见对方问的自然,江怀山有些惊诧,随即回道:“无碍。” “那便好。”左伏阳放下心。 江怀山顿了顿,问道:“师兄现今在何处谋生?为何知晓我在此处?” “嗐,现在自媒体火,自己瞎琢磨。” 一说起职业,左伏阳滔滔不绝,拿出手机熟练点开短视频平台:“我做吃播和探店,现在也有小几万粉丝,每个月赚的钱刚好够花。” “说来也巧,这几天我就在附近探店,昨天刷同城视频看到你,又听说附近有个餐馆的服务员帅到离谱,我心想那还用说?肯定是你!这不就直奔过来了?” 手机画面里,左伏阳津津有味吃着与外貌极不相符的精致马卡龙,估计就是这份与粗犷外表形成的鲜明反差感,吸引了一众有独特品味的粉丝。 看到头像边上“甜心猛男”的名称,江怀山不是很能理解,只觉得佩服—— 这位师兄很厉害,那么快就能融入异界生活,看起来还如此游刃有余。 “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肯定拉你一起拍视频,保准爆红!” 左伏阳滑动屏幕,一边嘟囔着昨天收藏的景区NPC视频怎么下架了。 江怀山连忙打断:“师兄,可有关于回修真界的方法?” “啊!”左伏阳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我今天找你就是来商量这事的,回去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少一样东西。” 江怀山竖起耳朵:“何物?” 左伏阳正色道:“凝魂灯。” 凝魂灯,顾名思义可以凝聚魂魄,疗伤救命,同时也能用于增进修行,助人突破瓶颈,是修真界人人觊觎的法宝。 正因如此,凝魂灯被深藏于青山派禁地,除掌门外,无人可以得见。 “你连这个也没印象了?” 左伏阳观察半天,见江怀山还是一脸懵懂,不由泄气。 “邪修擅闯禁地,十有**也是为了此物。” “我还想着,如果咱俩穿越了,说不定凝魂灯也一并来到此地。”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江怀山沉思片刻,问:“该如何找起?” “凝魂灯需要足够阴气才能催动,所以常出现在至阴至冷之处,我这段日子也走南闯北找了不少山林湖海,可惜全无下落。” 左伏阳又列举了记下来要去的几个地方,江怀山一一记在心上。 正当两人交谈时,老板敲了敲门,说有电话找。 “你先忙,这是我的微信,有消息随时联络。” 左伏阳亮出屏幕,原本想让师弟扫二维码加好友,结果得知对方竟没有手机,差点惊掉下巴。 “你……算了,如果想换个工作,也记得来找我!” 江怀山说了声“好”,出门后接过电话一听,是乔谚打来的。 “江哥,我来丽兴出差!”电话里的语调很是兴奋,“有个朋友在周边新开了家特色温泉度假村,一起去玩玩呗,不要钱!” 听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事,江怀山原想拒绝,但转念一想—— 阴阳相生,温泉虽为滚水,但却正表示地下连通阴脉,正所谓“上是阳温汤,下有黄泉眼”。 既然要找凝魂灯,何不去那儿看看也好? 于是话锋一转,江怀山询问了时间地点。 原以为会被拒绝的乔谚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告知信息,最后还郑重其事强调:“今天下班后我来接你,咱们可说定了,不见不散!” 原来是两天一晚的活动。 放下电话,江怀山只能再次向老板请假。 没想到老板还是答应的很爽快:“去吧去吧,对了,记得帮我要张签名!” 江怀山舒了口气,盘算着等干完活后,还得抓紧回去收拾衣物,顺便告知一声。 然而等他回到出租屋,发现里面安静得很。 餐桌被挪到露台中央,上面摆了个小香炉,两边各立根白蜡烛;香炉前,还整整齐齐放着几口小碟,上面码着点心。 这布置怎么看怎么像准备进行某种祭拜。 可今天是什么日子?祭拜对象又是谁? 正当疑惑时,水槽里忽然“哗啦”一声轻响。 小黑蛇浮出水面,直直望过来道:“回来了。” 江怀山听他开口说话,有些惊讶,妖力恢复的速度远比预期要快。 没等他关心询问,就听对方继续道:“去上柱香。” 江怀山没有照做:“为谁?为何?” “失忆真是个好事。”小黑蛇缓缓游到桌子上,“但忘记不等于没发生。” 它今天怎么格外古怪。 江怀山蹙了蹙眉,感觉气氛很是压抑。 而且无缘无由,他并打算随意上香,于是后退一步,说今晚要出门一趟,两天后回来。 “出门?”黑蛇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像刀子一样直直刺过来,“今天?” 出于谨慎,江怀山并不打算立刻告知蛇妖关于凝魂灯一事,但如果真能找到,他确实存了帮助蛇妖恢复妖力的念头。 只是现在对方的态度咄咄逼人,江怀山感觉不舒服。 “对,有事。” 正巧,楼下轿车喇叭响了几声。 江怀山一看,来的正是乔谚。 怕对方等的久,他抓紧回到房间,迅速拿了几件衣物。 经过餐桌时,余光瞥见黑蛇仍盘踞在香炉旁,青烟缭绕中,那双竖瞳中的眸色模糊不清。 江怀山脚步一顿,最终还是大步迈出房门。 轰! 引擎的咆哮打破寂静,油门一踩,轿车扬长而去。 厉无咎化为人形,立在远处一动不动,幽幽望着香炉中缓缓升腾的烟雾。 许久之后,他才将一张印着同样面容的照片立到香炉后方。 三支线香无风自燃。 再抬眼时,青烟尽散,露出淬满毒的恨意—— “为我。” “为当年被你亲手杀死的……我。” 第27章 第 27 章 幽林间,溪水边,两道身影前后缓行。 “道长要走?去何处?” “天地广阔,行至缘处。” “道长的意思是,不回来了?” 沉默。 “呵。”后面的黑色身影停下,传来一声轻笑。 层层密叶掩映面容,也掩饰了语气中的波动:“道长当真无情。” 话音落下,前方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气,却转瞬飘散在晨雾中。 “你既已痊愈,便可自行离开,何苦囿于此地?” “苦?原来在道长眼里,这段日子如此难熬?” 逐渐加重的尾音惊起林中栖鸟,却没有等来回音。 良久,黑袍男子才开口道:“既然永别,我还有最后一事请求。” 前面的人顿了顿,缓缓转过头:“何事——” 话语戛然而止。 一张似蛇非蛇的脸突然紧贴眼前,嘴角撕咧至耳后,猩红信子“嘶”地弹出,差点触到鼻尖。 “请你……偿命!” 江怀山猛地睁开眼,这才惊觉后背一片冷汗。 他恍惚着看向黑沉沉的窗外,又看了眼边上正在开车的乔谚,晃了晃有些犯晕的脑袋。 做噩梦了。 “到了!” 随着一声欢呼,车子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停在了古朴典雅的日式建筑前。 “江哥,这就是我朋友新开的温泉度假村,怎么样,不错吧?” 乔谚随手将车钥匙扔给一旁的接待员,笑嘻嘻地推着江怀山往里走:“先吃晚饭,我再带你到附近转转,这儿的夜景可是一绝。” 江怀山被刚才那个梦境扰的有些心绪不宁,并没有玩乐的念头,但又不忍驳对方好意,便说去放行李,稍后就来。 乔谚没注意他口中的行李不过是一个塑料袋,依然兴致勃勃地说:“那我在餐厅等你。” 于是江怀山在和侍应生带领下前往客房。 不得不说,这家度假村环境和风格确实独具匠心。 青石板小径两侧,精致的纸灯笼散发着柔和暖光;经过一片枯山水庭院时,甚至可以看到萤火虫从苔藓间飞出,点点幽光在夜色中流转,与隐隐飘来的汤池雾气相得益彰。 “先生,您的房间到了。” 不多时,侍应生停下脚步,跪坐在走廊,推开边上的一扇樟门。 江怀山被她的动作惊了一瞬,连忙扶起,这才注意到对方耳朵布满稀疏的棕色毛发。 居然是猴类兽人。 “我这朋友找了一堆猴子,说是要搞什么生态温泉。” 刚才在车上,江怀山似乎也隐隐听乔谚提起过,这家度假村主打的卖点,是兽人侍应生。 他不由想起“老李家常灶”里一些食客的闲谈:或许是政府有意控制的原因,现今异界兽人数量越来越少,长相佳、性格好的兽人更是稀缺。 物以稀为贵,兽人的社会地位明面上虽然不如人类,可一旦有合适机会,其创造的经济收入和效益远超于同期普通人类员工,尤其是在服务行业,成了香饽饽。 由此看来,这家度假村的经济实力还真不一般。 因为吃过亏,进入房间后,江怀山快速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古怪的“摄像头”后,才放下心。 不管怎样,那只是个梦,先将注意力放在寻找凝魂灯上。 他打开行李,取出临时从丧葬铺寻到的符纸和朱砂,用毛笔细细画下天机符。 初学者可用此符推算阴阳交汇之处,进而推衍天机,江怀山身为剑修,不知为何脑海中能自然浮现符文,下笔自然流畅。 一气呵成后,他又从塑料袋中拿出一盒火柴,点燃符纸,看着灰烬凝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细丝,缓缓飘向度假村至阴之地。 江怀山起身跟上,沿着小径穿过庭院,眼前光线一变,又是别样景致—— 这是一处依山势而建的温泉区,山石错落层叠,自然分隔出高低起伏、大小不一的温泉池。 池面上还漂浮着竹制灯盏,在水汽氤氲间轻轻摇摆,拖曳出迷幻朦胧的光晕。 虽然现在是晚上九点,但透过白雾,还隐约能见三三两两的客人,大部分人将全身浸泡在水中,只露了个头,惬意的很。 不知是因为符修技术尚不到位,还是因为这里水汽太大影响了灰烬寻踪的效果,那条细烟刚飘入温泉区,便倏地打了个转,消散了。 江怀山捏了捏有些发软的符纸边缘,又看向一个接一个的温泉池和数不清的灯盏,正暗忖该如何找起时,另一侧别苑传来热闹的交谈声。 对了,今晚和乔谚还有约,可餐厅在哪儿? 江怀山没有带铃铛,正巧又见从温泉区方向隐隐走来一个人影,他快步上前,询问位置。 对方也是个侍应生,身穿宽大和服,弯腰垂头,伸出手掌比向一个方向,用尖细的嗓音回应:“在那儿——” 她指的正是那座传来欢声笑语的别苑。 江怀山按照指示找到餐厅,一踏入,就被乔谚拉了过去:“还以为你迷路,刚准备去找呢。” “这是?” 江怀山看着大厅中央有一条搭起的通道,上面来回走动几对男女。 底下,十来名服务员一边兴奋的交谈,一边摆放桌子和花束,角落里还有一群人在弹奏乐器。 原来刚才那些热闹的声音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听说明晚要举行婚宴,倒是赶上喜事了,好兆头。”乔谚笑嘻嘻地扫了眼,便拉着人穿过回廊,推开一间僻静的包厢。 入座的位置正对着厨房。 江怀山头一回来到这样的餐馆,面对面看着厨师用手指小心翼翼捏饭团,颇感新鲜。 但再看到厨师手起刀落,麻利剖开鲜鱼并切下一条放上那一小团白米饭,并就这么直接摆上台后,有些怀疑人生了。 “生食?” 盯着那片绯红鱼肉,他眉头越皱越紧。 茹毛饮血简直就是野人行径;将生肉置于粮食之上,更是糟蹋。 “抱歉抱歉,这份是我的。” 乔谚连忙取过鲣鱼寿司,又将新呈上的素寿司推至面前:“尝尝这个,原材料都是今早从日本直接空运来的,厨师也是从京都米其林三星名店特意挖过来的。” 话虽这么说,但江怀山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尝了尝,便干脆让厨师盛几碗米饭,淋上一点醋汁,就这么空口吃了起来。 乔谚看得直呼厉害。 厨师却认为此举是对他职业的侮辱,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开。 没多久,就有一名看起来是管理层的侍应生敲门而入,语气极为谦卑。 “乔先生、江先生,请问今晚的宵点是不合口味吗?” 乔谚摆摆手:“阿阮请的师傅手艺不错。” “您满意就好。”侍应生顿了顿,向前半步低声道,“当然,店内还备有特色菜,因食材珍贵稀少未上菜单,如果两位贵客如果有兴趣,也可随时和我联系。” “好。”乔谚表示有兴趣,但现在时间不早,打算明日再联系。 侍应生很有眼力见的鞠躬离开。 因为过了惯常吃晚饭的时间,江怀山吃了五碗白米饭后,便搁下筷子。 往房间走的路上,乔谚还在不死心的继续动员。 “江哥,你现在活的太累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呢?” “以你的身手和样貌,做哪样不行?我想过了,要不就来做我的私人武指吧。” “五指?” “武术指导,教演员打得漂亮又安全。我最近在接触新剧本,有打戏,组里请的师傅脾气不太好……江哥,你来教我吧~” 乔谚适时撒了个娇,但因为这张颇有几分熟悉的脸,倒意外不让人讨厌。 “我会考虑的。” 乔谚原以为又会被拒绝,闻言顿时喜出望外:“真的吗!太好了!” 接着便又开始絮叨新剧本的难度。 “这个本是根据小说改变来的,原剧情正连载到和反派对峙的关建时刻,结果断更了!还好导演私下联系过作者,知道点剧情走向。” “不过我总觉得主角和反派之间不是单纯仇敌那么简单,主角性格太复杂、又能打,啊啊啊好难,我真的能演好他吗?” 江怀山见他发愁,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便小心提供建议:“什么小说?你也和作者联系交流试试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导演说作者脾气古怪,好不容易才说动卖版权,但就是不给联系方式。” 就在乔谚长吁短叹时,两人刚转过回廊转角,突然被人拦住。 一名女子激动地满脸通红:“乔谚,真的是你吗乔谚!” 乔谚瞬间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换上微笑,并竖起食指抵在唇前:“保密哦。” 女子一声尖叫,赶忙掏出一个红色本子:“可以要个签名吗?” 乔谚接过纸币,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随后定睛一看。 咦,这个本子好像是…… “是礼金本,我明天结婚。”女子俏皮地眨眨眼,“谢谢!这是我最棒的新婚礼物了!” 听她这么说,另外两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是刚才在大厅彩排的新娘,难怪莫名有些眼熟,于是纷纷送上“恭喜”。 “韵儿,快过来吃点东西休息休息,明天还要起早。” “来了来了。”女子听到隔壁包厢传来声音,应了声,又有些忐忑发出邀请。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听说点了这儿最特色的一道菜。” 江怀山原想拒绝,但注意到乔谚似乎感兴趣,便跟进包厢。 一进去,门便紧紧关上。 暴露身份的乔谚受到热烈欢迎,坐上了主座。 江怀山则被认为是助理,坐在角落里。 他望着房间中央那张盖着红色绒布的大圆桌和中间勾勒出的弧度,一股不适感油然而生。 “那么,请各位贵客享用。” 见人到齐,侍从掀开绒布,露出餐桌中央一个圆孔,以及被死死箍住、一个略有弧度的光滑物体。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物体突然抽搐几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这是…… 江怀山疑惑的眯了眯眼,猛地站起身。 这是一个被剃光毛发的天灵盖! 第28章 第 28 章 江怀山从来没见过、也从没想过,人吃人是什么概念。 眼前的场景太超出认知,惊骇之下,他直接起身,想要解开餐桌中央的禁锢。 侍应生赶紧上前阻拦:“先生,请冷静先生!” 江怀山一把甩开他,怒斥:“生食族人,必遭天谴!” 他的声音如惊雷炸响,震得屋中寂静一瞬,但随即,便响起阵阵轻笑和窃窃私语。 “这人做什么呢?” “真没见识……” “我们怎么会吃人呢?” “爸妈,你们到底点了什么东西?” 新娘脸色也不太好看,连连向已经呆住的乔谚道歉,并大声质问父母。 “能有什么,不就是猴脑嘛。” 一对打扮颇为讲究的中年男女无奈又生气地瞪了眼江怀山,随后劝新娘:“你也多吃点,补补身子。” 新娘也被这一幕冲击到了,连连摇头拒绝,又瞪了眼新郎,示意赶紧表态。 没想到新郎撇开视线,咳了一声:“一前只听说过猴脑,没想到这年头还真能见到,岳父岳母费心了。” 这话说到心坎里去了,两位长者故作谦虚道:“不费什么事,也就十来万。” 侍应生瞅准时机补充:“我们这儿的猴子都是天然野放饲养,喝山泉水,吃山里头的野果野菜,绝无人工喂养,营养价值很高;上桌之前,也经过卫生检测,贵客可安心食用。” 大家纷纷点头。 “野放啊,是挺有特色。” “价格也划算,要是有效,咱们下次也可以再点。” 江怀山忍无可忍,直接扔出银筷,砸开那一圈锁扣,光脑袋便“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紧接着他毫不迟疑要去破开铁笼、解救被困的生灵,可包厢门却被撞开,数名面色冷硬的安保人员闯进屋,拦在面前,作势要抓人。 乔谚立刻站起身,向来笑嘻嘻的脸上失去表情:“谁让你们进来的。” 正在气氛焦灼之时,新娘突然大声喊:“不吃了!” “你们也太不讲究了!明天就是婚礼,今晚非要见血,知不知道这多不吉利!” “胡闹。”新娘父亲厉声喝止,余光扫过在场的其余叔伯长辈,“赶紧坐下。” “她说的也有道理。”新娘母亲扯了扯丈夫袖子,压低声道,“反正钱都花了,还怕跑了不成?婚宴要紧,等过了明晚再……” 两人一合计,说的也是,便让侍应生先将铁笼子推走,延后再上。 夜宵吃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离开包厢后,乔谚忿忿不平:“真是群野蛮人。” 治标不治本。 江怀山心里清楚,这群人就算今晚不动手,改天也会找机会吃猴脑。 所以得从源头解决。 乔谚有了主意:“我给阿阮打个电话,他怎么能做这种生意?太缺德了。” 拨电话期间,他还骂骂咧咧说就算几十年前妖兽大战,是有不少人饿红了眼什么都敢吃,但现在早已是和平年代了,怎么还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这小子,该不会躲起来了?”乔谚不明所以,说这个朋友夜猫子一个,这个点不可能睡觉的。 正当他打算问其他人能不能联系上时,新娘从后面跑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们了。” “抱歉抱歉,我爸妈平常不是这么……这么不讲理的人。”她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一个词形容,“你们放心,我一定监督着,绝不让他们再吃猴脑。” 说完,她又双手递上请柬。 “为表歉意,诚邀两位来参加明晚的婚宴,到时候我一定让家长好好和你们赔礼。” 大人造孽反倒是小辈赔罪。 乔谚看不过去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喜事要紧,我们还有事,明天就不去叨扰了,祝你新婚快乐。” 告别新娘后,两人回到房间歇下。 可今晚发生的事,让江怀山怎么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再去温泉区寻找凝魂灯。 推门瞬间,浓厚的潮湿味儿迎面扑来。 越往温泉方向走,雾气越大,到最后,竟然成了白茫茫一片,连脚下的青石板路都看不清了。 江怀山捂住口鼻,辨认着几乎不可见的灯笼光线缓缓前行。 这水雾不仅大,还异常黏腻,看来这儿真有个至阴之地。 好不容易来到温泉区入口,江怀山在原地驻足片刻,捕捉到些许动静。 深夜时分还有人泡澡? 他提高警惕,缓步踏入,等视线穿透白雾,逐渐适应后却意外发现,泡在水里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猴。 或许是察觉到闯入者,吱吱唧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多时,周围多出一大圈或高或爱、弯腰佝偻佝偻身影。 很显然,自己被猴群包围了。 “别害怕。” 突然,一句安抚的话冒出,与此同时,又有一道身影从水池中间缓缓升起,显出人类模样。 “这些小家伙是度假村的好朋友,也是这儿的……特殊员工。” 对方划开水,缓缓走来。 随着距离拉近,能看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苍白的身躯几乎与白雾融为一体,莫名呈现出诡异感。 江怀山想了想,谨慎报出一个名字:“乔谚?” 对方微笑:“是我朋友,你认识?” “他在找你。”江怀山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要生食猴脑?” 对方歪了歪头,看上去很是不解。 “猪牛羊都能吃,为什么猴不能?” “鱼生鲜美,猴脑滋补,为什么不能生吃?” 江怀山冷冷道:“因为你是人。” 对方耸耸肩:“只有人能懂得享受。” 这都什么歪理。 见此人油盐不进,江怀山也懒得再理,而是试图驱赶这些迟早要被活活开颅取脑的猴子。 可奇怪的是,围观猴群毫无离开的意思,只是在假山上徘徊,更有甚者,又跳回温泉中泡起澡来,一派悠然自得。 青年洋洋自得:“看,这儿不是猪圈,至少我能提供最舒适的生活环境,多么富有人性。” “有人性个屁啊!”乔谚突然从后方冲出来,扯着朋友耳朵一通乱骂。 “还敢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野生动物有病毒,吃了会死人!还敢违法卖猴脑,几个胆啊!我看你就是猴,你个傻叉大马猴!” 青年呆住了,似乎没料到乔谚会找过来。 一时间就这么光溜溜在岸上站了大半天,直到冷风吹过,狼狈打了个喷嚏。 被这么一打岔,乔谚终于停止了口头攻击,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收手吧阿阮。” “我叫阮哲彬,不叫阿阮。”对方打掉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靠,不是你请我来的吗?骂你几句就翻脸不认人。” 听到这话,乔谚气不打一处来,又在背上狠狠一拍,留下鲜红的巴掌印。 这时,江怀山余光一瞥,敏锐察觉猴群突然动了。 爬坡的、泡温泉的、理毛的、挠背的,全都停下,缓缓扭过头,一动不动看向中间的三人,只有眼中闪烁着幽幽绿色荧光。 像是警惕,也像是威胁。 以防万一,他不动声色地站到乔谚边上。 阮哲彬松了松肩膀,随即轻松道:“你来了,我肯定好好招待。” “还招待个屁啊,赶紧收拾收拾全放了。”乔谚翻了个白眼,“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先不把这混账事告诉你家里,够意思了吧。” 阮哲彬无奈点头:“是是是,多谢你,现在可以让一让了吧?我要穿衣服。” “等着,这是我江哥,快道歉。” 乔谚有心治治他,于是一把揽过发小,用力揉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向江怀山介绍。 “江哥,这就是我朋友阮哲彬,见笑了哈。” 江怀山看着青年:“不必。” 他不应该向自己道歉,而是尽快放了这些无辜生灵。 但听到名字,阮哲彬却眼睛一亮:“你就是江河?” “抱歉抱歉,原来是乔谚的救命恩人,是我招待不周。”阮哲彬整个人兴奋起来,方才阴沉的脸上挂上过分殷勤的笑容。 “前几天还在电话里听乔谚反复提起过。” “你们放心,接下来所有活动费用全免,并另外安排最顶级的私汤别苑。” “靠,原来还有好东西藏着没拿出来,真不够朋友!” 乔谚嘴上抱怨,但还是挺期待,加上有心化解尴尬气氛,于是催促着换房间。 “跟我来。”阮哲彬披上衣服,来在前方带路。 走之前,江怀山转头看了眼,发现那群猴子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视线直勾勾聚焦他们身上,盯得人后背发麻。 他皱皱眉,压下不适感,转身快步离开这个雾气茫茫的地方。 阮哲彬口中的“最顶级”确实不一般。 随着小径越来越幽深,一座更雅致清净的别苑出现在眼前,庭院中央,还有一口造型古朴的温泉池,坐在里头,可以看见对面远处群山。 “等天亮了,视线会更好。”阮哲彬语气自豪,同时俯下身,指尖划过温泉水面,“这是个天然温泉,这儿的水质,也是整个度假村里最纯净完美的。” 闻言,江怀山的目光顺势落在池底。 水波粼粼间,那些天然岩石的阴影也随之晃动,竟令人产生毛骨悚然的错觉,好像有什么活物潜伏在石缝之间。 等等,好像不是错觉。 江怀山眼皮一跳。 那团在阴影里缓缓漂浮蠕动的,是个什么东西? 第29章 第 29 章 夜色中,江怀山眯起眼,正要看清蛰伏在池底的那团黑色物体,边上的阮哲彬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往水里一划。 哗啦—— 水花四溅中,手里抓出一块湿哒哒的深色布料,像是某位客人遗落的衣物,不知怎么沉在温泉池中。 阮哲彬脸色又难看起来。 刚夸口此处水质完美,还要好好招待友人,转头就出了卫生问题,这不是啪啪打他的脸? “抱歉,我这就安排人彻底清理,委屈你们先稍作休息。” “行了行了,这个点谁泡澡啊,明天你记得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一遍啊。”乔谚打了个圆场。 招呼几句后,阮哲彬攥着那件外袍,面色铁青地匆匆离开。 “早点休息吧江哥。”见只剩两人,乔谚打了个哈欠,趁势要溜。 江怀山喊住:“为何跟踪?” 嘶,躲不过去。 乔谚只好一五一十交代。 原来他也因为猴脑一事,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失眠睡不着,干脆起床去跑两圈,结果正巧撞见江怀山深夜离开房间。 乔谚本想喊人一起,但见他一路走走停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就没敢贸然打扰,但又担心江怀山迷路找不回来,放心不下就跟在了后面,没想到最后竟然碰到了一直不接电话的朋友阮哲彬。 他一时上火,所以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去。 “其实阿阮性子挺好的,最近也不知抽什么疯,性子像变了个人。”乔谚重重叹了一声,“我就说不应该接手这个度假村,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江怀山警觉:“是来此地之后有变化?” “呃,差不多吧。”冷不丁被反问,乔谚一愣,缓缓点头后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儿有问题?!” 江怀山蹙眉思索。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因为来此之后,他并没有感受到妖气;但也不能因此就肯定,毕竟之前在唐家也碰到过类似的问题。 但乔谚已经在一旁激动了起来。 “真的吗?会有鬼吗!我就说这种邪门的地方碰不得!” 鬼? 来到异界后许久没有听到这个词,江怀山还有些恍惚,这儿难不成还有鬼修? 见他疑惑,乔谚来了兴致,干脆讲起一段往事。 度假村占地几座山,前身是一个温泉酒店,因为经营不善,所以在几年前出售转手。 而酒店经营不善的根本原因要从两年前改建说起。 当时,工人从地里挖出了骨头,没有及时封锁消息,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酒店杀人埋尸,生意一落千丈。 但实际上,那些骨头很可能是猴骨。 听到这儿,江怀山不解:“为什么断定是猴骨?” “这边最早是山村,闹过猴患,但因为法律保护,村民不敢明着处理,只能偷偷杀了埋地里,后来被挖出来也不稀奇。” “再说出事之后,酒店肯定也找人鉴定过,可谣言传得这么带劲,谁还愿意听真相?” 乔谚回忆了下,说阮哲彬也是发神经,家里待不住非得出来找刺激,也不知从哪儿听到有这么个亟需转手的酒店,还自带劲爆话题,当场就拍下,说什么要搞个恐怖旅馆的噱头。 结果呢,轰轰烈烈折腾两年,度假村弄得有模有样,人反倒变得狗模狗样。 听完后,江怀山沉思。 按现在这情况看,当年那些村民很可能也不单单是埋尸这么简单,十有**还吃了猴肉。 乔谚朋友在这儿的两年时间很可能也沾染了这些阴损之事,导致周身气场都产生极大变化。 “江哥,这地方真有什么问题吗?” 乔谚眼巴巴瞅着他,极其信任这个当初救了自己、实力深不可测但又淡泊名利的恩人。 问题自然是有,但若事关邪物,普通人不宜接触。 江怀山没有多说,只是让他先休息,明天早点离开。 乔谚虽然私底下总是傻乐傻乐的,但好歹在娱乐圈混了几年,也能辨别出事情轻重缓急。 即使此刻好奇的很,但被绑架经历在前,他也不敢再莽,等第二天天一亮,便起床准备喊上江怀山一同离开。 但刚一推门,他心里又打了个转。 如果这地方真有古怪,那阮哲彬再待下去岂不是更加危险? “这小子真能找事!等回去了必须好好宰他一顿。” 乔谚嘀咕着,见隔壁江怀山的房间没动静,似乎还没起床,当即脚步一转,火急火燎去找人。 不过等走出庭院,他才想起有个问题—— 阮哲彬住哪儿? 现在凌晨时分,雾气仍然一团团的挂在半空中,不比夜间的稀薄,甚至更多了几分冷冽。 这个点,一个侍应生也没看到。 乔谚摘掉墨镜,拿出手机直接问。 嘟、嘟。 这回电话接通的很快。 不等人开口,乔谚直截了当命令:“起床!大门口集合!” “什么?” 对面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像是还没睡醒,又像是被裹在一团团水汽中,闷响拖沓:“你——在哪儿?” “我在……”乔谚看了圈,说不出来位置,想着干脆直接过去把人带走,便道,“算了,你报个位置,我来找你!” 手机里又是一阵窸窸簌簌,像是翻动被子,又像是穿衣服。 “壹号……别苑。” “行了行了,你等着吧。” 乔谚听着费劲,赶紧挂断电话去找人。 壹号别院的位置实在太偏,等好不容易找到,早已等在门口的侍应生却说阮哲彬已经去餐厅了。 “餐厅?这才几点?吃得下早饭吗?!” 侍应生笑眯眯道:“今晚有婚宴,阮总亲自去后厨监督了。他特意交代过,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带您过去。” “行吧。”乔谚没脾气了,这种事又不好让其他人代传,只能催促,“快点。” 侍应生微微欠身,朝边上一辆迎宾车做了个手势:“请。” 咯噔、咯噔。 或许是视线不好,迎宾车时不时轧到路边上的小石头,震得人一颠一颠。 见开了半天还没到餐厅,乔谚有些窝火,身子往前一趴正要质问侍应生,却眼睛一尖,突然瞥见对方帽檐底下的后脑勺处,竟溜出一缕棕红色的毛发。 相比其他部位利落的黑色短发,这缕发丝明显过长,突兀得很。 乔谚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一张皱巴巴、像蜡纸融化的脸赫然出现! 什么鬼东西! 乔谚受到惊吓,猛地弹回座椅。 正巧车轮又轧到了东西,重重一跳。 侍应生转过头提醒:“先生,请抓好扶手。” “好、好的。” 乔谚揉了揉眼,紧紧盯着对方。 这么一看又确实是张正常人类的脸,难道刚才是看错了? 然而背后的冷汗还没干透,心脏又忽地提到嗓子眼。 对面的的山怎么越来越近、越来越高? 他颤颤悠悠回过头,咽了口唾沫。 这就意味着,车子离度假村越来越远了。 但演员的素养让乔谚没有立刻惊叫,而是强行镇定:“等一下,我忘记带东西了,先掉头回去一趟。” “可是阮总还在等您。” 侍应生车速不减反增,甚至快到两旁的树木都呼啸而过,显然已经不是正常的迎宾车速度。 完了完了,又出事了。 乔谚疯狂戳手机屏幕,但不管是谁的电话,都无法拨通。 看着不在服务区范围的信号提示,他颓然往后一倒。 这回该付多少悬赏…… 此时的度假村内,江怀山正和一道身影快步前行。 快到大门时,有人从后面冲过来拦下。 “等等,我也一起走!” 江怀山转头一看,居然是今晚即将举行婚礼的新娘。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跟我结婚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钱,只是巴结我爸妈,他根本就不真正爱我!” 面对新娘的气恼,向来不善言辞的江怀山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利落答应。 “好,走。” “等等!”见两人说走就走,边上另一人急忙出声阻拦,看向新娘,“你现在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也是好事。” “但总要让父母知道行踪吧,万一他们联系不上你,男方又趁机表现,反而更容易赢得好感。” 新娘犹豫了下,好像也有道理,但如果让父母知道自己婚宴将临还想着逃跑,十有**会大发雷霆,万一这婚还得继续结…… 看出新娘的担忧,那人主动道:“没关系,我和江哥一起陪你去。” 说完,他转头看向江怀山:“是不是江哥?” 江怀山没有出声,而是盯着突然变得谨慎的乔谚,缓缓点下头。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新娘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一行三人往回走,终于在新娘父母准备报警前露了面。 见新娘平安无事,大家纷纷松了口气。 虽然前一晚闹了点不愉快,但新娘父母眼下很感激乔谚两人将女儿送回来,于是正式邀请参加婚宴。 “妈,我不想……” 新娘刚开了个口,就被边上的人带走了。 见情况微妙,乔谚只能暂且接下请柬,约好了晚上一定出席。 等走出别院后,他才长舒口气:“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那我们现在走?” 江怀山却盯着这张突然变得有些精明的脸:“等等。” “怎么?”乔谚不解,“你不是不想参加婚宴吗?” 江怀山想了想,缓缓道:“因为——” “我饿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朝阳初升,白雾渐散,原本沉寂的度假村渐渐热闹起来。 恰逢今天还有婚宴,来往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不到中午,草坪上就已经布置好了婚宴帐篷和点心台。 角落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同伴,低声介绍。 “快看,右边是邓导,往前是投资人余总。” “我说的没错吧,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对你进军影视圈有好处,别总一天到晚憋在家里。” 同伴放下手里的高脚杯:“那我现在去打招呼。” “别!” 男子赶紧拉住他,不忍直视地瞥了眼那身朴素的休闲装和超大墨镜,有些头疼:“小心被别人误以为你是来推销的。” 不过说到这儿,他又有些好奇。 “之前那么多公司想买版权都没松口,怎么这回改变主意答应授权了?” “还能因为什么,钱多。” 同伴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红酒,打量着场上的宾客。 “不是说预定男主会来?哪个?” “原来是这个原因。”男子明白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保准不让你失望。” “但愿。”同伴抿了口红酒,放下杯子,表示去趟洗手间。 哗—— 卫生间里,江怀山正用冷水冲脸,好让自己清醒点。 外头人数出乎意料的多,空气中满是热浪。 不知是不是受到环境影响,他隐隐觉得身上有些不适,脸上甚至还起了些红晕。 正式婚宴要到傍晚才举行,在此期间,他还有正事要做,必须保持警惕。 “邓导您好您好,好久不见。” “江哥,我有点事先离开下,待会儿见!” 门外,乔谚的呼喊打断了江怀山思绪。 不等他回应,脚步声踏着欢声笑语,渐渐走远了。 虽然被冷落,但江怀山并没有面露不虞,反倒长舒口气。 总算能干正事了。 他打量了圈周围,没有选择通过卫生间门离开,而是打开窗户,一跃而出。 就在窗户后身影消失的刹那,一名休闲装男子推门而入,径直走向洗手台。 刚一站定,他便不由动了动鼻子。 咦,这个气息…… 不可能,当时鼎气已经被毒液压制,少说也能维持三个月效果,不会这么快就失效。 男子观察一圈,最后落在扩香器上。 哼,什么高档度假村,居然也用这种廉价货。 与此同时,江怀山凭着记忆一路往回找,在最快时间返回先前住的别苑。 一进去,就看见了留在走廊上的行李。 他心下一沉。 果然,刚才跟在边上的乔谚是假的。 其实昨日察觉到此地古怪后,江怀山一夜未睡,潜入不同温泉区查找凝魂灯下落。 一直到凌晨,估摸着乔谚已经起床,他暂且停止寻找,打算先将人安全送出后,再找机会独自返回寻找。 可刚到别苑门口,就见“乔谚”已经站在门口,整装待发。 对方这么积极,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起初江怀山没有多想,只是一路上疑惑越来越深。 总觉得边上给人的感觉有些怪,等新娘出现,他可以确定,人是假的。 如果是真正的乔谚,恐怕在听到逃婚时,便已经打开了车门。 可这个“乔谚”表现得太滴水不漏,能迎合上所有人,反而产生了刻意伪装的违和感。 能如此完美模仿的,只能说明这是个绝非普通的妖兽。 而一个度假村存在这般危险,背后必有隐情。 为了弄清真相、找到真正乔谚的下落,江怀山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假装配合“乔谚”的表演,顺势返回。 毕竟能对乔谚动手的人,恐怕就是所谓的“朋友”阮哲彬。 至于动机,多半是因为他们撞破了猴脑这块黑色收入。 度假村面积大、建筑多,想要藏一个人不是难事。 眼下最快的方法,是先找到这儿的头,再要求放人。 猜到阮哲彬大概率会避而不见,江怀山进屋拨通客房电话,直言:“找你们老板。” 对面回绝的彬彬有礼:“不好意思先生,阮总今日有事外出了,需要帮您预约吗?” 江怀山早有对策,抛出另一个借口:“我要点菜,猴脑。” “抱歉先生,这不合规定,我们无法提供。” 江怀山不解。 为什么会被拒绝?难道有什么特殊暗号?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学着某人无理取闹时的语气,改口道:“我是阮总朋友,他推荐的,怎么无法提供?” “他在哪儿,我亲自去问!” 一听老板名字,客服用商量的口气问:“是这样的先生,按法律规定,我们确实无法提供野生动物。不过,可以为您推荐其他特色菜,都是特供货源,品质极佳,只是价格会更高些” “当然,如果您不放心,我们也接受验货。” 原来说法有门道,想必这些“特色菜”就是日后要上桌被活活取脑的猴子了。 虽然没法立刻找到阮哲彬,但至少可以先摸清“特殊货源”关押地,说不定还有乔谚的线索。 江怀山果断同意。 “好的先生,那您什么时候方便验货?这边为您安排专车接送。” “现在。” 几分钟后,江怀山坐上迎宾车,驶入度假村深处。 到一片树林茂密处,车子停下,早已等侯在此的侍应生迎上前,指着黑压压的密林深处。 “先生请看,我们采用纯天然放养模式,您想看的‘食材’正在那边自由活动。” 话音刚落,附近的枝叶一阵抖动。 因林间光线晦暗,透过缝隙,只能隐约瞥见几道黑影在高处轻微摇晃,像是有猴子在活动。 “您预定的高档货源在这边。” 侍应生抬手指向另一条更幽深的小路。 江怀山抬腿迈入。 随着越往里走,撒入的日光越发零散。 像是为了印证高端食材的稀有性,隐藏在树间的黑影数量似乎也越来越少,伴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咸腥味,令人不安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 这里太安静了。 周围没有猴子的嘶叫,没有动物的穿行,甚至连风声都静止了,只有那些看不清轮廓的黑影以诡异的节奏缓缓摇摆、摇摆。 江怀山加快步伐,以侍应生跟不上的速度掠入林中,随后跳上枝头,决心弄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刚潜入树冠,那股怪异的气味便更重了,像某种风腌的肉干,黏腻地糊在口鼻处,让人头晕目眩。 江怀山下意识查探气息来源处,结果一转头,差点和一块暗红发亮、质地干硬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看清楚后,他瞳孔一缩,眼前赫然是一具被剥了皮、用绳索悬挂隐藏在枝叶间的干瘪躯体。 突然,身旁树枝一动,侍应生居然也跳了上来,微微一笑。 “先生,您走的真快。” 盯着对方矫健的身手,以及逐渐变化露出的毛发,江怀山明白了,这是猴类妖兽。 所以……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越来越多在书上摇晃的风干躯体。 人吃猴,猴吃人。 这个打着高端服务人类旗号的度假村,从始至终都是妖兽精心布置的血肉猎场。 而所谓的“活蹦乱跳”、“天然放养”的食材,其实是每一个踏入度假村的人类游客。 包括此时此刻,闯入腹地的自己。 情况不妙,得尽快找到乔谚,并通知所有尚不知情的游客! 念头急转间,不等侍应生扑过来,江怀山猛地拨开障碍物,快速往前疾掠,目光扫过那一具具垂挂的尸骸。 也不知在林中穿梭了多久,随着追逐的动静越来越密,猴妖越来越多,终于,他猛地刹住脚,猝然仰头。 前方,有一团黑影不同于其他尸体摆荡,正以激烈的幅度疯狂晃动,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江怀山精神一振,找到了!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树底下传来。 “江先生,怎么来这儿了?” 阮哲彬从另一边迎宾车跳下来,语气轻松:“乔谚一直找不到你,还跑我这儿问人来了。” 要找的目标意外出现了。 不,只能说对方是有备而来。 江怀山心里有了数。 或许从刚才拨打电话开始,自己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他们的设计之中。 “好巧。”江怀山跳至地面,视线对上来者,脸上不见慌乱,“我也在找他。” “是吗?那不如我来帮你们联络。”阮哲彬拿出手机,作势要打电话,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心虚。 “不麻烦。”江怀山却轻轻一笑,突然抬手,往身旁那颗参天大树一拍。 只听“咔嚓”一声响,三人合抱粗的树干瞬间迸出裂痕,随即开始吱呀摇晃,最终在巨响中,轰然倒地。 在场侍应生纷纷尖叫着四下逃散,直到激起的尘土缓缓消散,才敢停下脚步,战战兢兢看向出事的位置—— 断裂的树冠中间,赫然暴露出一个黑色大麻袋。 因为冲击,袋口已经崩开,露出一个被胶带封住嘴的人头。 尘埃落定,江怀山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刺向阮哲彬。 “找到了。” 江哥!给力! 被五花大绑的乔谚两眼发光,眼泪汪汪地看向救命大恩人。 但狂喜仅持续了一瞬,就见对方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两下…… 什么情况?稳住啊江哥! 然而江怀山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他一只手死死按住丹田,试图捺下那股横冲直撞的鼎气,额角开始渗出冷汗。 不对,鼎气明明已经被压制住,怎么会在这时候毫无征兆爆发? 江怀山越深想,脑子越是刺痛。 这回情形与以往不同,鼎气没有立刻破体而出,倒像是受到某种因素诱扰,突破了蛇毒的封锁,正搜寻着身体的每一处破绽,试图伺机溢出。 这是……中毒? 变故骤生。 虽然不明白上一秒还力拔山兮、能一掌劈断粗树的人为何突然撑不住,但机不可失,阮哲彬迅速比了个手势。 原本惊惶四散的侍应生纷纷壮着胆子围拢过来。 见江怀山仍半跪在地上,似乎失去反抗之力,这才一哄而上,用粗绳将其牢牢捆缚,随后往袋子里一赛。 同样被重新摁回袋子的乔谚欲哭无泪。 完了,看来这回真是要凉透了。 “今晚是度假村开业以来的首场婚宴,容不得半点差池。”阮哲彬故作惋惜地摇头,“可惜你们实在太能折腾。” “不过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还是想邀请你们参加今天的盛宴。” 提到宴会,阮哲彬眼神中突然迸发出异样亮光,那张鬼气森森的面孔竟多了丝狂热。 “——以菜品的身份。” 第31章 第 31 章 从凌晨到黑夜,十几个小时过去了。 为抵御鼎气侵袭,江怀山被迫陷入沉睡状态,以维持体内气息的平衡,直到外界灼人热浪和浓重的油烟气滚滚袭来,才勉强睁开眼。 叮铃咣啷,即使隔了块厚厚绒布,耳边也满是锅铲碰撞声和大呼小叫声。 ……绒布? 刚还有些迷糊的江怀山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被囚禁于狭窄的铁笼之中,四肢被铁质镣铐牢牢固定,动弹不得。 更要命的是,头部被一个环形拘束器死死箍住,甚至能感受到太阳穴两侧抵了个尖锐之物。 想起昏迷前阮哲彬的话,以及那一具具风干人体,江怀山明白了。 不用说,这是要开颅的节奏。 吱吱、吱吱。 边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 “阮哲彬!你这是杀人!疯了吗?!” “救命啊!江哥救命啊!” 听见乔谚一连串呼喊,江怀山心下稍安,但由于嘴里塞了东西,没法出声安慰。 突然又是“咣当”几声响,有人粗暴敲打笼子,不耐烦道:“谁他么把绑嘴解开了?赶紧弄上,吵死了!” 紧接着一阵叽里咕噜的动静,看样子乔谚的嘴又被堵上了。 江怀山强忍眩晕感,飞速扫视囚笼,搜寻脱身之法。 看来自己受鼎气影响而昏迷的时间里,已经被转移到了厨房。 结合昏迷前听到阮哲彬说的话,他们的结局很明确,接下来就会被当作“特色菜”端上桌。 然而,几个仍然无法解释的疑点在江怀山脑中不断盘旋。 既然已经抓到人,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演一出款待的戏码? 取用人脑的行为尚能归因于食欲,但剥皮却又不食用人肉,进行这个多余而残忍的步骤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猛地记起前一晚阮哲彬从温泉池里捞出的布料。 那垂落黏腻的状态、暗沉诡异的色泽…… 或许,那根本不是布料,而就是一张人皮。 可为什么会出现在温泉? 思索中,江怀山脊椎窜起一股寒意。 他猜到这群猴妖的意图了。 这里,恐怕还有一盘更大的棋。 正当江怀山提手想要尝试强行破坏铁笼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跟前。 随后响起一道指令。 “这两个,送一号二号别苑,其余按编号处理。” 再等等。 江怀山强压下动作,收回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看清这棋局全貌,再动手不迟。 傍晚,婚宴如期举行。 “现在,请新娘新郎携手入场,让我们用掌声祝福这对新人永结同心!” 在现场乐队抒情的伴奏中,一对新人端端正正挽着手,笑容满面走出。 “下面,请证婚人乔谚为新人致证婚词!” 当听到司仪介绍流程,餐桌边的宾客纷纷窃窃私语。 “乔谚,是那个演员?” “他怎么会来?” 在一众惊讶好奇的惊呼中,有个声音却不那么客气。 “这就是你说的男主?” 宴会厅门口,戴墨镜、身穿T恤的男人嗤笑一声,嫌弃地瞥了眼里面的追星现场。 “小点声! 同行人立刻紧张地看周围,见越来越多的人从外面涌来,推攘着挤开他们,无人留意这边的对话,这才松了口气,并口头提醒。 “你知道能请乔谚出演有多难吗,光这个名字就能带来多少流量。” “行了,别不乐意了,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打听到导演今天行程在度假村;乔谚是内定男主,来这儿也不稀奇,估计被粉丝发现了,索性送个祝福,多好的口碑营销。” “走了走了,还得去找导演。” 墨镜男没理他,只是站在原地,面向宴会厅一动不动。 “感谢大家厚爱,不过今天的主角,是身后这对新人。希望大家多多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让我们欢聚一堂,共同见证这个美好的地时刻!” 说完祝词后,乔谚笑眯眯地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挥了挥手,便跟随工作人员离开。 而宴会厅大门也在此时被侍应生缓缓关上。 墨镜男被同伴一把抓住胳膊:“走,跟上!” 与婚宴的热闹不同,一间更为隐秘的贵宾包厢内,传来几声不急不缓的几声轻笑。 “邓导,我敬您一杯。” “乔谚”双手捧杯,恭恭敬敬弯下腰,将杯沿放低了几分。 年过半百的邓导掸了掸雪茄,等烟灰落了一阵,才举起酒杯一碰:“按我这年纪,不嫌弃的话,叫声伯伯好了,别这么生分。” “乔谚”很上道:“多谢邓伯,听说不少前辈也在争取这个角色……” “剧本需要,我说你合适就合适。”邓导笑了笑,“年轻人有前途,好好干。” 席间顿时响起恭贺声。 正当气氛热络时,邓导突然又慢悠悠来了句:“不过嘛,光凭脸像可不够,演技也得跟上才行。” 房间顿时安静了一瞬,在场几个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大导演说的是谁—— 那个在巅峰期突然隐退的传奇影帝,黎久。 因为消失的太过彻底,连狗仔都追踪不到半点踪迹,以至于谣言疯传,说黎久不是隐退,而是得了怪病,在国外秘密治疗;甚至有传言影帝被神秘组织绑架,因为要不到赎金已经惨遭杀害。 眼下邓导突然提起这个名字,大家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目光不停地在“乔谚”脸上游移。 听说这位小少爷曾经也是狂热粉丝,在得知黎久退圈后,一时无法接受怒而整容,并正式进军演艺圈。 因为外貌优势和有不可说的背景支持,所以即使是花瓶,也一路顺风顺水。 而邓导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表明他心中的第一人选其实是黎久?或许是联系后被拒绝,所以选择了乔谚。 若真是如此,说明黎久仍有大把机会复出,等到了那一天,恐怕影视圈要大变天了。 身为舆论中心,“乔谚”面不改色:“有邓伯提点,是我的荣幸,我会牢记。” 说完,手腕一抬,正要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时,包间门冷不丁被推开,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向闯入者。 “抱歉抱歉,走错了。” 或许是感受到室内视线的压力,男子头也没抬连连道歉,并忙不迭推搡着身后的人:“早说了别挤我……” “等等。” 看到走廊里另一道身影,邓导不由自主站起身:“你、你是……” 对方突然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不耐烦地瞪着同伴:“刚才是谁死活拽我来的。” 见到真容,邓导嘴巴一闭,没喊出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但看了看另一人,突然有了印象:“你是那个编辑?” “是我是我。”正准备离开的男子一听,立刻回过头,故作惊喜道,“哎呀邓导!真是您!太巧了,我们正想拜访您。” “那位想必就是《万鳞之主》作者龙吟?正好,我也想找你们聊聊。”邓导明白了,让人添了两把椅子。 龙吟,书中主角,同时也是厉无咎马甲之一。 听到邀请,他往包间内扫了眼,见某人还站在原地举着酒杯,便勾了勾嘴角,大咧咧踏入坐下。 “聊什么?” 听他说话这么不客气,一直负责对接的编辑杨清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赶紧疯狂使眼色,示意尊敬点。 好在邓导不介意,哈哈一笑:“不如聊聊为什么同意卖版权给我们?想不想亲自参与剧本改写?” 前一个问题先前也提过,杨清用眼神警告回答正经点。 然而厉无咎却语出惊人:“先说第一个,我不同意。” 什么! 所有人都惊了,怎么会有人堂而皇之耍赖皮? “没签合同,都是空谈。”厉无咎懂这一套,“除非……” 邓导下意识问:“除非什么?” “除非主角是黎久。” 大家倒吸了口凉气,又齐齐转向另一个人。 “乔谚”保持微笑:“前辈若能复出,自然是盛事一桩。”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毫无飘渺的梦,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是想借此机会玩虚炒作呢?” 厉无咎装作听不懂,无辜道:“我就是一写小说的,只知道一开始就被保证会有最合适的人选出演男主。可是——” “你真的是最合适人选吗?” 先不说真的合不合适,能提出这个质疑无异于当众打脸。 “乔谚”虽然嘴角依然保持弧度,但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见气氛降到冰点,有人悄悄摁下服务铃,提醒上菜。 很快,就有侍应生推着餐车出现在门口。 “各位久等,接下来这道菜是新人特意为贵宾准备的特供招牌。” “好了好了,我们边吃边聊。”邓导放下雪茄,打了个圆场。 厉无咎却没有这个耐性。 昨日在江怀山离开后不久,他便接到编辑电话,说又有个知名影视公司想买版权。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鬼使神差间他答应了合作,并允诺会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宴会。 因为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厉无咎懒得耗费妖力改变身形,只是草草换了张脸就来了。 然而等到了才发现,竟然是乔谚出演男主角。 看着这张和自己有两三分像的脸,回想起某人毫不犹豫上车的身影,厉无咎直起无名火。 但眼下看对方吃瘪,心中一阵舒畅,连带着想起花坛里那几株小菜苗。 行了,不耗在这儿浪费时间,该回家浇水了。 于是厉无咎在一桌人惊愕视线中,懒洋洋地说了声“告辞”,起身走人。 当到门口时,恰好与推着餐车的侍应生擦肩而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悄然飘过。 这是…… 在侍应生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揭开绒布—— 一个发白的头皮正微微起伏。 是只猴子。 厉无咎百无聊赖地撒开手。 没意思,还以为又能看场好戏。 不过望着侍应生敢怒不敢言地重新整理餐车并推入包厢后,他眯了眯眼。 奇怪,某人不是上了大明星的车吗?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龙先生,请留步。”“乔谚”从包厢内快步追出。 “刚才如果有什么话冒犯到您,我道歉。”他伸出手以示友好,“其实这次合作机会难得,不如我们重新聊聊——” “你会对我有更多认识,我也会证明,自己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紧随其后的杨清在后头疯狂点头,示意答应。 厉无咎目光扫过已经紧必的包厢门,又想起先前在卫生间捕捉到的那丝气息,忽然意味不明地低笑几声。 “行啊。” 第32章 第 32 章 包厢内,所有人盯着餐桌中央,双眼放光。 “大补!大补啊!” 江怀山蜷缩在笼中,艰难转动视线,透过绒布底下缝隙窥见桌子边围了一圈人。 直到目光下移,见桌子底下有几双脚脱了鞋,露出毛烘烘的脚背,正无意识抠挠地毯——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脚! 突然头顶一凉,绒布被掀开。 “吱——吃什么补什么,我们吃了他,真的可以更像人?” “听老大说,这可是个极品,赶紧开了让我们见识见识。” “吱吱,把天灵盖留下,我想做个碗。” 在交谈声中,江怀山神色一凛。 感情这群食人猴妖和愚昧人类没什么分别,为了这么个可笑理由,竟肆意残害生命。 不等他继续听,头顶的金属箍在此时越收越紧,开颅器已然启动。 强烈的电流嗡鸣震得大脑发麻,感受到太阳穴两侧的探针旋转逼近,江怀山深吸口气—— 现在不得不动手了。 轰! 体内蓄势已久的鼎气暴涨,顺着经脉如决堤洪水冲出,直接震碎了机器。 两根探针径直弹飞,似乎刺中了猴妖,只听一阵吱哇乱叫,随即便是桌椅碰撞的混乱。 这一招强行逆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江怀山七窍开始渗血,摇摇晃晃解开禁锢。 等离开笼子,却发现包厢空空荡荡,那些猴妖已经跑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盯着不停摇摆的两扇门—— 糟糕,情况更不妙了。 另一边,厉无咎和杨清来到壹号包厢。 “我点了这儿的特色菜,先尝尝看。” 说完,门外出现推着餐车的兽人侍应生。 对顾客来说,这不过是度假村标榜的特色服务;但对经营者来说,这些所谓的“温顺”侍应生,也能随时撕碎伪装的外皮,摇身一变成为杀戮兵器。 厉无咎挑起嘴角—— “我很期待。” “乔谚”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 侍应生听到信号,正要进入,附近却冷不丁传来物体碰撞声,随即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出意外了。 厉无咎和“乔谚”同时抬头望向声源处。 下一秒,清冽如雪的幽香倏然涌入,引得门外兽人也纷纷四处张望。 厉无咎脸色冷了几分,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倒是会挑地方,连熏香都这么独特。” 度假村什么时候购入了这样的熏香? “乔谚”不明所以吸了吸鼻子,显然也闻到这股气息。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不断翕张的鼻孔显然暴露了他的兴奋。 这肯定不是熏香!是什么?! 好诱人,好想狠狠舔上一口! 他猛地起身要往外走,突然想起边上还有客人,便硬生生停下脚步,扯出一个急迫诡异的微笑。 “可能出了点小状况,我去看看。” “两位先用餐,等我回来,再好好深、入、交、流。” “乔谚”刚一出门,外边的侍应生便立刻涌入。 看着侍应生手中那些闪烁寒光的刀具,杨清还有些发懵。 “不是要上菜吗?菜呢?” 见这群侍应生没搭理,反而将一辆小餐车推入后,锁上了房间门,他心头突突一跳,急忙转头问向厉无咎,却冷不丁见坐在边上的赫然是个硕大蛇头。 蛇头咧开血盆大口,蛇信吐出恶意满满的话:“你不就是现成的菜?” 杨清呼吸一窒,颤抖着手指:“妖妖兽……” 随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厉无咎缓缓转过脸,对同样猝不及防的侍应生露出獠牙。 该轮到他尝尝味道了。 听着外边利物嵌入皮肉的闷响和鬼狐狼嚎的惨叫,乔谚蜷缩在笼子,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自从和江怀山被抓后,他便被装入笼子、塞在桌布底下,推入了别苑包厢。 到了现在,他也终于猜到了发小的意图—— 这家伙竟是要把自己当作猴子,供别人开颅取脑! 乔谚当然不甘心等死,原本想着其他人不至于像阮哲彬一样发疯,于是暗中等待时机准备发出动静求救。 只是当阮哲彬正巧离开,他刚要动作,却听边上情况有变—— 这鬼地方还藏着其他妖兽?! 乔谚在心里哀嚎,这回就算不被开颅,也十有**难逃被生吞活剥了。 他颤抖嘴唇,开始含糊不清地将直系三代挨个念叨了一遍,最后哽咽着来了句。 “江哥,这回我对不住你,咱们下辈子再做好兄弟。” 话音刚落,红色绒布被唰的撩起。 乔谚连忙闭紧眼睛:“我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放过!” 已经化为普通人脸的厉无咎发出不屑冷笑,甩下桌帘往外走。 乔谚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壮着胆子睁开眼,确认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后,松了口气—— 哗! 绒布却再度被掀开,露出一张血淋淋的脸。 “咳咳咳!” 他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惊得被自己口水呛死。 “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乔谚眯起眼仔细一看,鲜血下的眉眼竟然是江怀山。 但这就更惊恐了,江哥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伤成这样了?! 见乔谚“呜呜”摇头有话要说,江怀山迅速拽开笼子,解下束缚。 “有妖兽,还吃了人!”乔谚语无伦次,把刚才听到的都说了一遍。 江怀山边听边环视着房间里惨不忍睹的景象。 除了乱七八糟的桌椅外,还有一堆倒在地上的侍应生尸体,左胸口被掏出血洞,里面空空荡荡—— 所有死者的心脏都消失了。 结合乔谚所述,看来这里还有个食心的妖兽。 可它为什么又放过了在场的人类?现在又会躲在哪儿? 江怀山扫视片刻,将目光落在另一名人类上,于是走过去探了探鼻息,确认无碍后,伸手点了几处大穴。 “谁?!” 杨清吃痛,当即一骨碌睁开眼,醒了。 不过看到血糊拉嚓的脸和周围的景象后,他眼睛一闭,觉得还是晕了好。 江怀山用劲按住他:“你是何人,刚才发生何事?” 然而杨清不理他,反而一个激灵:“你又是谁?龙老师呢?龙老师!” 龙老师? 江怀山不解,看向乔谚。 后者一琢磨,突然明白了:“你说的是作者龙吟?你是他编辑?” “是啊。”听到有人喊名字,杨清下意识回了句,转过头一看,又吓了一大跳。 “乔谚?你刚不是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欸?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眼,已经记不得先前被蛇头吓晕的场景了。 见人一脸迷茫的样子,江怀山心下了然。 此人被摄走记忆,记不清了。 不过现在能确定,那个叫龙吟的作者,十有**就是噬心的妖兽。 “龙吟……” 江怀山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 “你说我刚出去?不可能!我根本就一直被关在这儿!” 这时乔谚因为杨清的话而炸毛了,完全没留意龙吟很可能就是刚才最先撩帘子的妖兽,开始激动地和他分辩。 江怀山被争执声拉回思绪,沉声道:“这里有妖兽擅长化人,你方才看到的,应该是化作乔谚模样的妖物。” “怎么会……”乔谚脸色一白。 虽然隔着绒布,但先前一些谈话他听的七七八八,其中有道声音和自己很像。 但他清楚,那是阮哲彬的声音,毕竟两人从小一个大院长大,就连谁偷偷放屁诬陷到别人头上他都能清楚,更别说会认错声线了。 可江哥言下之意,是说阮哲彬是妖兽? 这怎么可能?! 要把大活人转变成妖兽,当下无非两种手段:要么是通过简单粗暴的手术改造,要么是注射ZOO系列药剂。 但阿阮衣食住行都有专人照顾,不管是哪种方式,都不可能有得手的机会。 乔谚死死盯着刚才还关住自己的牢笼,身上窜起一阵寒意。 理智告诉他,江怀山判断的没错,但这事太匪夷所思了。 阿阮是什么时候被算计?又是谁有胆子敢对阮家的大公子下手? 更可怕的是,如果阿阮都被异化,自己会不会也被悄无声息…… 啪嗒,一只手掌落在乔谚肩上,纷乱的心绪骤然一顿。 “这里的妖兽擅长化形,我先出去查探,你们待在这儿。” “记住,不要让任何人进入。” “江哥,你别去。” 乔谚定了定神,见江怀山要出去,连忙拽住。 虽然见证过实力,但人毕竟现在受伤,万一有个好歹…… “无碍。” 江怀山擦去脸上的血迹,语气平静。 他已经自封经脉,暂时止住鼎气外泄,这种状态约莫可以维持两个时辰。 目光扫过逐渐变暗的天色,度假村里各处亮起灯,远处还有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这里还有不少人,在两个时辰内,必须尽快找出威胁的妖兽。 江怀山迅速扒下一具尸体的外衫换上。 刚准备出门时,杨清突然出声。 “我、我能拜托你找找龙老师吗?我担心被妖兽掳走……” 不用他说,江怀山也想找到这个妖兽,自然点头答应。 望着离开的背影,杨清忧心忡忡:“他一个人,能行吗?” 乔谚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你还让江哥找人,再说了连张照片都没有,怎么找?” “哎,你不知道,龙老师太低调,警惕心可高了。”杨清也发愁,“之前偷拍全被发现了,你别不信,你看,我手机里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 闻言,乔谚凑过去看相册,但翻着翻着,他突然身子一僵,缓缓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杨清。 “你有手机?!” 杨清被盯得发毛:“怎么了……” 乔谚深吸气,随即吼道:“那还不赶快报警!” 第33章 第 33 章 “百年好合,恭喜恭喜。” 婚宴大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亮的喜气,沉浸在社交之中。 江怀山混入侍应生,将视线落在正仰头饮酒的新郎身上。 奇怪,这个场合怎么不见新娘? 该不会被害了? 他心头一紧,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身影,一道阴影却突然横亘在身前。 “酒、给我酒,嗝。”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江怀山抬眼,见来者西装革履,面颊酡红,但站的有些摇摇晃晃,显然是喝多了。 “稍等。”江怀山借口离开,“我去拿。” 他刚转身,却听身后笑了一声。 “你这个服务员真有意思,嗝,都不问我坐几号桌,算了算了,走走,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那人踉跄着脚步,结果往前一倒,差点就碰上了江怀山的后颈。 闻到骤然逼近的酒味,江怀山寒毛倒竖,猛地往前跨出一大步。 对方仗着人高马大,竟歪斜着往前压过来,一把撑在了腰上。 江怀山浑身一僵,没等开口,那人又连忙起身道歉。 “抱歉抱歉,喝高了,呕。” 他捂住嘴,作势要呕,边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指挥侍应生打扮的江怀山。 “脏死了,快带他去卫生间!” “那人都快摔了,赶紧扶着啊。” 为避免起疑,无奈之下,江怀山只能按捺不适,正要将醉汉一只胳膊架上肩膀,搀人往前走时,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突然从旁边伸出,稳稳扶住醉汉另一侧。 “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江怀山定睛一看。 “师兄?!” 他没想到师兄左伏阳竟也出现在度假村,很是惊讶。 “你忘了我现在的职业?” 左伏阳晃了晃手里的粉色运动相机,上面还戴着个毛茸茸的小耳朵。 “这里刚开业,听说挺有特色,正好过来探店,正好看到有酒席。” 顺便混进来免费吃喝。 他隐去最后一句真实意图,打量着将和服穿出挺拔利索感的江怀山:“你又找了个新工作?” “说来话长。” 江怀山顾及边上还有其他人,没有明说,而是暗暗提醒左伏阳此地危险,抓紧离开。 没想到对方却露出了然的神色,快速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后,将醉汉随手一扔,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见人半躺在座椅上难受呻吟,江怀山有些于心不忍。 “要不我先……” “别管他,谁知道这人真醉假醉。” 左伏阳嫌弃的拍拍手掌,像是要拍掉什么脏东西,随即站远了些,打开相机,压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也发现了。” “度假村明面上用兽人当服务员,暗地里还养着一批见不得光的东西。” 说完,他放大屏幕画面。 因为要探店,左伏阳拍了不少美食和度假村环境照片,其中难免拍到其他入镜的路人。 但将这些照片放在一起对比,诡异之处便逐渐明显—— 有些人脸上挂着统一的标准笑容,露出的八颗牙齿、上扬的嘴角弧度,简直是复制黏贴,细看之下,很是机械僵硬。 只浏览了几张,江怀山便断定有问题,并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左伏阳。 “伪装成人?” 左伏阳扫了眼照片,很快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并嗤笑一声:“做人有什么好,非得大费周章来这么一出。” 江怀山皱眉。 现在情况已经基本明了,这些猴妖剥下人皮伪装成人,又试图吃人脑更接近人类。 除了刚才从包厢里逃跑的猴妖,度假村里还潜伏着一批相当数量的妖兽,比如前一晚泡温泉的猴群。 如果它们都想变人,恐怕得捕杀不少数量的人类。 江怀山缓缓环视着宴会厅,精致诱人的菜肴、亮丽迷离的水晶灯,以及沉浸在欢愉气氛中的宾客。 一个可怕的念头缓缓浮现。 或许这场婚宴,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食人盛宴。 “你别轻举妄动啊。”在江怀山开口前,左伏阳立刻警告。 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师弟不会坐视不理,但面对数量未知、且善于伪装的妖兽,如果没有计划,很难一网打尽。 更何况凭江怀山现在的身体情况,能撑到现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儿,左伏阳没好气地伸出拳头锤了一下。 江怀山没料到被突然袭击,一个没立住,当即后退。 “你看你看。” 左伏阳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一把拽过江怀山的手腕,按上脉门细细观察。 “鼎气泄了是不是?自封经脉了是不是?!” “你是失忆不是失智,不知道这样做对身体伤害有多大?” 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咬牙切齿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三粒红色丹丸。 “祖师爷保佑,幸亏这瓶贴身携带的还阳丹没丢,赶紧吞了。” 江怀山对这位师兄尚存疑虑,不敢贸然接过,推辞道:“还阳丹珍贵,师兄还是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呸呸呸,你可别咒我。” 左伏阳不由分说,直接指尖一用力,江怀山竟觉半侧身子一麻,随即,三粒丹丸便被拍进口中,化作暖流滑向五脏六腑。 不多时,受损严重的内里竟迅速开始愈合。 江怀山暗自心惊。 疗效立竿见影,说明还阳丹并非罕物,可一名普通弟子又怎会携带这等稀世灵丹? “怎么样?我做的丹药效果不错吧?” 左伏阳见师弟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很是得意。 自己做丹药? 江怀山意味深长地道谢:“没想到师兄身为剑修,竟精通制丹之道,佩服。” 左伏阳一拍脑袋,得,还有失忆这茬,便开口解释:“业余小爱好哈哈,你忘了,以前你还给我当过一阵试药童子!” 竟是如此? 江怀山一怔,恍惚间似有几个零碎片段突然闪过,像是有人举着勺子,将药汁灌入对面。 他神色微动。 若左伏阳真的精通丹道,岂不是可以拜托他治疗还在家中养伤的小蛇妖?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度假村里危机四伏,江怀山决定先解决完跟前事,等离开后再尝试请求。 可要从这么多人中揪出伪装成人类的妖兽谈何容易。 如果直接告知,恐怕会引起恐慌,到时候场面更不可控了。 江怀山望向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群,正苦思对策时,一旁醉汉突然又起了幺蛾子。 他扯开领带,不停拍着胸,叫嚷着要喝酒。 见人耍酒疯,左伏阳已经不耐烦地撸起袖子,打算让醉汉彻底安静。 江怀山却眼前一亮:“等等。” 看着马上就要滑落到地上撒泼打滚的男子,他没由来的灵光一现—— 既然猴能伪装成人,那么人为什么不能模仿猴呢? …… 听完计划,左伏阳暗暗称奇。 在他印象里,师弟身为剑尊,向来以绝对实力解决问题,简单粗暴,能用剑解决的绝不多费口舌。 没想到这回居然肯费心设计法子,实在是前所未见。 此番意外流落异世,又遭逢诸多不便,但说不准也是一场机缘。 江怀山见他迟迟没有应答,以为自己所想有误,便问:“师兄,如何?” “行。”左伏阳欣慰的抹了抹眼角,“江江真是长大了。” 江怀山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边上的醉汉打了个哆嗦,似乎被壮汉柔情给恶心到了,顺带着连酒也醒了几分。 不过当他视线开始清晰时,就见对面两人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醉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们想干嘛——救命啊!” 江怀山捂住他的嘴,和左伏阳一同架起人,冲进宴会厅边上的卫生间,反锁上门。 在醉汉惊恐万分的眼神中,江怀山抱拳施了一礼:“抱歉,先借用一晚,事后归还。” 醉汉抱紧胸前:“借、借什么?” 左伏阳正忙着摘身上粉嫩显眼的可爱装饰,一扭头见两人还面对面干瞪眼,赶紧上前一把拨下醉汉的西装。 “跟他废什么话,赶紧的!” “住手!”醉汉这回是彻底酒醒了,死死揪住裤腰带,面如土色,“你们要干什么!” 左伏阳一瞪眼,土匪气质尽显:“你再喊,再喊?!” “师兄!”江怀山不认同地提醒,转头温声解释,“你别怕,我们是借你的衣服一用。” 因江怀山是被抓过一回的人,不便在行动中过多露脸,伪装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左伏阳身上。 但对方的萌系装扮又有些格格不入,需要再找一套合适、不引人注目的服装。 看来看去,最快的方法就是找眼前这个人了。 威逼在前,醉汉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左伏阳换上自己的高档西装,撑出紧梆梆的大块肌肉,还被嫌弃地啧了一声。 “好小。” 醉汉:“……” 见准备妥当,江怀山正准备拉开门,却见左伏阳高举起手,冷冷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 醉汉心知情况不妙,反应极快,立刻抱头求饶:“好汉留命!我可以帮你!” 左伏阳将关节捏的咔咔作响:“放心,不杀你,就是让你暂且睡会儿。” “我懂我懂!”醉汉点头如捣蒜,生怕长睡不醒,“其实看二位这样子,是要乔装办事吧?我可以帮忙!” 在左伏阳威慑狐疑的打量中,醉汉举手表示:“我认识婚宴里大部分人!” 听到这儿,江怀山沉吟片刻,与左伏阳交换了个眼神。 用得上。 后者会意,随手扔过自己那件印着魔法少女图案的外套:“穿上。” 没办法,衣服数量有限,而他又是临时加入的成员,总不能赤身**出去。 醉汉憋屈的捏起衣服,正磨磨蹭蹭往身上套时,耳边冷不丁传来低语。 “酒醒得倒挺快,刚才装醉,是想占我师弟便宜?” 醉汉一僵,战战兢兢转过头,这才发现江怀山已经去门口等了。 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只有这个浑身阴沉的彪形大汉。 在场只有两人,大汉不装可爱了,声音也不夹了。 “接下来安分点,如果再敢耍花样,我会让你真的——就此长眠。” 第34章 第 34 章 哒哒哒。 宴会厅中,一名侍应生带领两名客人穿梭过人群。 所经过之处,偶尔引来宾客好奇的一瞥。 跟在最后的壮汉浑身肌肉虬结,几乎要把西装撑裂了;而夹在中间的瘦子戴着黑框眼镜,身上套着宽大的萌系T恤,像是刚从哪个漫展里跑出来的宅男。 就连最前面的侍应生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一直垂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是他在给两个奇葩带路。 怎么看怎么奇怪的组合。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基本被另一头的新人吸引,加上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就算有人注意到三人,也顶多觉得衣着可笑,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比预想中多些,江怀山不禁产生怀疑。 “露陷了?” 左伏阳连忙噤声:“低头低头,别让猴子发现你。” 好巧不巧,刚说完这话,就有一道身影就挡在跟前,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站住。” 三人脚步一停。 江怀山微微抬眸,见眼前站着的老年人有些面熟。 仔细一想,正是先前在新娘父亲宴请包厢里见过的人,看来是某位有分量的长辈。 对方用不甚友善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这两个穿着离谱又面生的人,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混吃混喝的。 “你们……” “高爷爷,这都多少年不见了!想死我了!” 醉汉挤开江怀山,一个箭步上前,抓起老人的手热情摇晃:“不记得我了?我是高阿姨表舅的表侄子的三儿子的乡下表兄啊!” “我妈特意让我带弟弟出来见见世面,还嘱咐我一定要当面问候您老人家身体好不好!” 一连串“表”字绕下来,老人已经被搅得眼冒金星,排不清辈分了,只能含糊点头:“哦哦,是你啊,变化这么大,差点认不出来了……好好,吃好喝好啊。” 说完忙不迭走开,生怕多待一秒就露馅,反倒被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指责自己失礼数。 见糊弄成功,醉汉转过头,得意挑挑眉,似乎在邀功,被左伏阳重重哼了声,连忙一缩脖子,溜回队伍中间去了。 接下来,三人一会儿插缝挤进酒席空位,一会儿对宾客穿着评头论足,一会儿又自然而然地挠挠头。 只是来回晃了几圈,左伏阳率先撑不住了。 他盯着那一盘盘菜肴,擦着嘴角问:“你们说,这里有毒吗?” “大哥你别吓我啊。”醉汉本来就不清楚他们俩真实目的,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吓得一哆嗦,“谁敢在婚宴下毒?要真出了事,死的可不止是一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江怀山却肯定:“无毒。” 他刚才观察过了,席间宾客没有不动筷的,而且有妖兽在场,必然一同用餐;就算真在某道特定菜中下毒,也架不住被别人劝吃,风险太大。 更何况醉汉也承认自己吃了不少,到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吗? “有道理。”左伏阳摸了摸下巴。 通过刚才一番接触,可以肯定醉汉没有问题,这就也变相意味着——菜肴无毒,他们能放心大胆吃了! 见状,左伏阳兴冲冲掏出相机,对准满桌菜品娴熟找角度。 “这回素材够够的,不亏!” 可还没等他拍几张,就有只酒杯突然伸出,挡在镜头前。 几人望去,见是新娘父亲。 他脸上维持着礼貌笑意,眼中却压抑着浓浓的不悦:“喝一杯?” 左伏阳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大块牛排,点点头,站起来举起酒杯,喷着肉沫子豪迈道:“喝!” 对方连忙后撤半步,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对杵在一旁的江怀山没好气吩咐:“这桌酒都空了,还不去拿新的过来?” 说完,又对另外两人道:“两位不介意的话,随我到另一边?” 江怀山和左伏阳交换了个眼神,先行离开。 后者则跟着新娘父亲来带角落的上菜区。 见四下无人,对方颇为嫌弃道:“还喝!” “看看你们那副样子,装人都不会,白瞎了那一身皮!” 装人?皮? 醉汉听了发懵,以为自己酒还没醒。 左伏阳却眼睛一亮,来了! “知不知道弄一张合适的皮有多麻烦?老大既然给了你们这个机会,就上点心,别露出破绽!” 新娘父亲冷冷道:“算了,等下你们俩都站那边,机灵些,要是搞砸了,有你们好受的!” “放心放心。”左伏阳拿手背粗鲁地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忙不迭表态,“绝对误不了事!” 远远望见角落里交谈的三人,江怀山心知计划开始走上正轨了。 趁着自己行动的功夫,他尝试去推宴会大厅的正门,却发现从外面反锁。 妖兽把这么多人困在此地,一定有目的。 他看着仍毫不知情的宾客,心里沉了沉。 搞不好,还是个大动静。 正当江怀山心中警铃大作时,司仪笑容满面,重新登台:“看到各位吃得很尽兴,不如让我们再添点乐趣。” “我看现场来了不少年轻朋友,是不是都还单着呢?” 台下发出心照不宣地哄笑。 司仪也笑着接话:“懂了!既然如此,我助大家一臂之力。” “接下来,我们会将全场灯光调暗三分钟。三分钟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比如……靠近你感兴趣的人。” 他微妙地放缓语气,继续补充:“等灯光重亮后,或许你会惊喜看到,身旁坐着的,正是与你无比契合的命定之人。” 在台下叽叽喳喳的热议中,司仪打了个响指:“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灯光应声熄灭,黑暗瞬间吞噬整个大厅。 短暂的惊呼后,全场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只偶尔从角落里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随后,四面八方响起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情况再明了不过,妖兽要趁这个时候动手。 虽然视线受阻,江怀山仍然辨出有许多黑影从不同方向的座位上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贴向某些毫无察觉的宾客身后。 粗略一估,竟然有小半人数之多。 也就是说,在场有近半数是妖兽。 这下棘手了。 江怀山迅速望向左伏阳原先所在的角落,却发现空空荡荡。 或许师兄已经混入妖兽之中了。 这个念头让他稍感安心。 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太靠谱,但终究是比自己资历更深的剑修,有师兄在,胜算起码多了一半。 “大哥,我们站这儿做什么?不去凑个热闹?” 大门一侧,醉汉不解询问。 “闭嘴。”左伏阳在黑暗中了剜他一眼,“你就待这儿,不想死别乱跑。” 说完,他转回脸,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那片诡异的场景。 更让人不安的是,宴会厅两侧站立着侍应生打扮的“同伴”,正默不作声从餐车底下抽出长短不一的刀具。 左伏阳明白了,在妖兽计划中,有一部分同伙负责守住各个出入口,截杀试图逃跑的人类。 而自己可能看因为看起来,呃,比较随性,也被一并塞进这支“看守”队伍里。 也好,等下见机行事,把这几个把门的先解决了。 至于潜伏在宾客中的妖兽…… 他望向那片弥漫着不安与危险的漆黑人群,握了握拳。 师弟,交给你了。 江怀山并没有立即对所有移动的黑影出手。 万一其中也有人类参加活动呢? 他悄然滑至距离最近的宾客身后,直到捕捉到对方那道压抑兴奋、带着明显兽类的粗重呼吸。 是妖兽无疑。 下一秒,他伸手猛地扣住对方下巴,毫不犹豫往后一拧。 咔嚓。 极其轻微、却又在寂静中极容易被兽类捕捉到的骨裂声响起。 附近两三个“宾客”立刻警觉转头。 好在江怀山早有准备,几乎在声音发出的瞬间,已经将瘫软的尸体轻巧塞入桌布之下,甚至没有惊动旁人。 随后,他将目光精准锁定那几个闻声望来的“宾客”,并继续融入黑暗—— 靠近、分辨、击杀。 一次次的无声循环后,直到灯光重新亮起的瞬间,他才悄然退回原位,垂手而立,仿佛只是一个站在原地等了三分钟的侍应生。 司仪站回台上,笑呵呵的往台下扫了一眼,脸色却僵住了。 “人数”怎么少了这么多? 在场的其他妖兽也同时察觉到异常,尤其是发现本应该守在出口的同伴不见之后,纷纷后知后觉——出事了。 而台下,不少满心期待“有缘人”出现的人类,也渐渐发觉身边的“人”似乎有些异样。 “你、你的脸……” 有人惊呼。 只见身旁的客人伸手往脸上一摸,一层软乎乎、皱巴巴的脸皮径直脱落,露出底下的青面獠牙。 “啊!” 尖叫声如同瘟疫瞬间席卷全场。 更多妖兽怪嚎着,干脆剥掉身上的衣服和人皮,暴露出覆盖浓密毛发的非人躯体。 一旁的左伏阳看得啧啧称奇。 真是演都不演了。 见场面彻底失控,加上先前把握时机杀了不少妖兽,江怀山也不再隐藏。 他抄起桌上的餐盘,往边上一名正要扑向人类的妖兽头上狠狠砸去! “咣当!” 餐盘碎裂的同时,那妖兽直接头破血流,哼都没哼一声瘫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 “你会后悔的,一定。” 一道扭曲、带着恨意的声音突然贴在耳边响起。 是阮哲彬的声音! 江怀山立刻扭头,视线迅速扫过混乱的人群,却根本无法从惊恐的面容中辨别出声音来源。 显然,阮哲彬还准备了其他伪装用的人皮。 至于他口中的威胁…… 江怀山猛地抬头。 不好,乔谚! “江江!这儿有我!” 不远处,左伏阳一边劈向妖兽,一边大喊。 他注意到江怀山神色有变,心知出了情况,当即出声告知这儿有他顶着,让师弟该干嘛干嘛,无需顾虑。 江怀山点点头,立刻转身离开。 两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注意到某张桌子底下—— 原先借口躲藏的醉汉,此刻正面无表情伸出手指,往倒在一旁的妖兽胸口划开了个大洞。 第35章 第 35 章 “接警了?” “放心,我有人脉,很快就来。” 桌子底下,乔谚和杨清瑟缩在一起用气音交流。 突然,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两人立刻闭嘴,紧张地听外头动静,大气不敢出。 直到门口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唤。 “乔谚,是我。” 听到熟悉的语气,乔谚心里一喜,是江哥! 他正要爬出去迎接,却手臂一紧,被人死死拽住。 杨清将头摇成拨浪鼓:别忘了大佬离开前的叮嘱! 乔谚一凛。 对哦,江哥说这里的妖兽会化形迷惑人,绝不能开门让任何人进来。 可这“禁止入内”名单里,包不包含江哥他自己啊! 更何况那些妖兽真的要强闯,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等等。 江哥既然特意留下这样的话,莫非他在离开前做了什么防护? 不知怎的,乔谚脑海中莫名联想起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的保护圈,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又缩回桌底。 如果真是这样,外面那个“进不来”的就是冒牌货! “乔谚,你没事吧?” “好歹应个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糟,快开门!妖兽马上就来了!” 敲门声锲而不舍持续响起,变得越来越急促沉重,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真的假的?还有其他妖兽也来了? 这话让桌底下的两人心里直发毛。 就在僵持时刻,走廊远处突然传来“砰砰”两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和野兽般嘶吼。 又来了一拨“东西”。 等了几秒,原本还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的乔谚却耳朵一动,从那片嘈杂混乱中捕捉到某个冷静熟悉的嗓音。 “先救人。” 老天爷啊有救了! 乔谚热泪盈眶,手脚并用爬了出来,恨不得下一秒那扇门就能自动打开。 “钟哥!钟大神!钟爷爷!你来的太及时了!” “妖兽暂时被引开了,快离开这儿。”钟正严肃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 “没事!” 乔谚兴冲冲地奔到门口,可就在手指刚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他动作一僵,想起件事—— 钟正见过江河,对他的来历、能力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执着,见到外头那个假冒者,不可能还这么淡定。 除非…… 这个“钟正”也是假的,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 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如同电流窜过全身,乔谚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然而来不及了。 手上的动作因惯性顺势往下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窄缝。 缝隙外,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闪现,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盯住门内的人,干瘪的嘴唇却缓缓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阮哲彬一字一顿模仿着声音,幽幽道:“没、事、就、好。” 乔谚甚至都没来及的尖叫,几乎凭借本能猛地把门一甩,并用上毕生最快的速度重新上锁,随即扭头往回冲。 “快跑快跑快跑!” 听到外边动静和一连串警告,杨清也意识到出了状况,从桌子底下狼狈跑出,哀嚎:“就说不能开门吧!” 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两人心里怕到极点,但丝毫不敢有所停顿,火速翻窗而出。 “去停车场!” 乔谚反应很快,想起自己是开车来的。 只要上了车,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两人都是头回来度假村,对地形不熟,只能一边脚步不停,一边焦急寻找路引,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下尽快找到停车场的标志。 结果绕了大半天,眼前出现的依旧是一座座幽静别苑。 现在,那些曾经让人赏心悦目的建筑就像是野兽,在黑暗中静静张开大嘴、露出利齿,等着无知人类自投罗网。 乔谚和杨清自然谁都不敢踏入一步,只能在外部道路上继续狂奔。 跑着跑着,乔谚眼皮一跳,后知后觉抬起头,吓了一大跳。 要命,怎么跟了群猴子? 只见两侧的屋顶上,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居高临下锁定底下的人。 乔谚有些慌神,四处张望,见前方到了温泉区,便拽着杨清、脚步一拐,径直冲入了那片白雾弥漫、能见度极低的区域。 石子路上有些滑。 慌不择路间,两人“哎哟”一声,齐齐跌进旁边的温泉池。 在落水的瞬间,追击的猴妖也追至温泉区,数道佝偻的黑影在氤氲雾气中若影若现。 乔谚和杨清潜在温热池水中,时刻紧盯水面上方那些徘徊不去的倒影,迟迟不敢出去。 但时间一久,任谁也憋不住气。 “江哥……” 在临近死亡前,乔谚下意识喊了个名字,随后吐出一串气泡。 相比被开颅,心想还是淹死算了。 杨清也快到极限了,意识开始涣散。 就在身躯缓缓沉向水底之际,一处的岩缝中忽然闪烁了几下白光,几缕近乎透明的白色四线自光晕中飘荡而出,精准流向即将窒息而亡的两人鼻尖。 乔谚的身体率先动了动,像是被无形之力牵引,朝光源靠去。 恍惚中,他无意识动了动手指,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那是什么?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际,水面“哗啦”一声,有人跳入了池中。 “醒醒、乔谚?” 面颊传来不轻不重的拍打感,乔谚艰难睁开眼,看着周围倒了一圈的猴妖尸体。 他茫然一瞬,猛地扑向前方的人,差点哭出声。 “江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江怀山僵硬着动作,略显生疏地地拍了拍对方后背,硬邦邦安慰:“没事了。” “你出去后怎么样了?找到阮哲彬了?”乔谚想起关建事,连忙抬头追问。 江怀山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解释时,突然有人扒拉开他俩,不由分说挡在中间。 刚死里逃生的乔谚脑子不够用了。 这是谁? 反倒是边上刚醒转的杨清,突然激动道:“龙老师!” 龙吟,应该说厉无咎“嗯”了一声,然后冷酷无情说了三个字。 “他死了。” 果然…… 乔谚心头一时泛起难以言说的酸涩和恍惚。 虽然阮哲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听到他的死讯,多多少少有些复杂的感触。 正当他沉浸在该如何将这一消息告知阮家的沉痛中时,江怀山却补充道:“早就死了。” 乔谚一怔:“早就?” 江怀山点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出事情经过与真相。 原来,阮哲彬在婚宴上威胁完江怀山后便再度伪装,直奔乔谚而来。 因为现场混乱,加上没有妖兽把手出入口,有很多人尖叫着往外跑。 阮哲彬混在其中,很难让人察觉。 好在江怀山也猜到了他的意图,并没有直奔乔谚先前躲藏的包厢,而是故意在外边晃了几圈,确认自己的行踪会被其他妖兽发现后,才悄悄潜入别苑,暗中观察。 而他之所以如此从容,是因为离开时在门框隐蔽处贴了张符,虽然不能彻底诛杀妖兽,但至少能威慑挡一阵,起码能拖到自己来救人。 不出所料,阮哲彬果然去找乔谚了,并先后变换不同身份,还演了出戏试图诱骗乔谚开门。 只是江怀山有些意外,这妖居然还能模仿钟正。 尽管乔谚也因此上当开了门,破坏了符的效果,但江怀山依然按兵不动。 夜色中,他一路尾随。 等到了温泉区,确认度假村剩余妖兽都聚集在此后,正打算一网打尽,却见为首的阮哲彬身形一晃,彻底融入浓郁的白雾,再度消失。 好狡猾的妖兽。 江怀山小心翼翼也跟着踏入温泉区。 冷不丁的,一个湿滑冰冷的东西轻轻碰了碰肩膀,不等人抓住,又“嗖”的一下缩回去,跟玩似的,又掠过头发。 江怀山没有动怒,而是等那东西再次靠近的瞬间,一把揪住——只是一截冰冷僵硬的猴子尾巴,估计是从其他猴身上砍下来的。 “你果然来了。” 白雾深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刚才也是你吧,那个味道,真叫人难忘。” 江怀山蹙了蹙眉,想起先前为了逃离困境,不得已外泄鼎气。 “你不是一般人,你到底是谁?注射的什么药剂?” 面对一连串质问,江怀山没有出声,而是依此静静辨别声音来源。 但听起来,那声音像是飘在空气中,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捕捉方位。 “怎么不回答?不敢说?还是因为你的力量……并不稳定?” 仗着不会被发现,那声音带着某种贪婪,仍在雾中飘荡蛊惑。 “不要紧,让我吃了你,我会变得更强大,来,放弃吧,我会让你的死,物有所值。” 死……死?! 面对喋喋不休的低语,江怀山猛地反应过来。 为什么感受不到活物的气息? 因为现在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个活人! 既然所有人都会被妖兽盯上扒皮换芯,阮哲彬凭什么能例外? 顺序从一开始就颠倒了。 并非阮哲彬来到此地后染上污秽、心性扭曲,变得不人不鬼;而是从一开始,真正的阮哲彬便已经遇害。 从始至终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披着“阮哲彬”人皮、不断窥视并模仿、占据死者过往的怪物。 想清楚原委后,江怀山心里有了底。 既然这怪物喜欢演,那便陪它一把。 于是他故意身形踉跄,发出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假装紧张。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气息?” “放轻松放轻松,每个人都有秘密。” “别紧张,不然皮就不好看、也不好剥了。” 那怪物果然上当,带着捕猎的急切,从头顶上方猛地跳下。 然而,预想中撕裂皮肉的触感并未传来。 爪子还没碰到猎物,那怪物便觉脖子一紧—— 江怀山伸出五指,精准无误地锁住它的脖子。 “那么,你的秘密是什么?” 第36章 第 36 章 在相差悬殊的力量压制之下,“阮哲彬”被单手死死扼住喉咙,毫无反抗之力。 “该死的研究院……” 又是这个名。 江怀山神色一凛,没有打断,继续听它怎么说。 妖兽眼中带着怨毒,咬牙切齿吐露出藏在度假村中的血腥真相。 多年前,研究院启动一项新的兽人改造项目,猴人。 令人费解的是,尽管选择了与人类基因极为接近的物种,实验成果却远未达到预期,绝大多数实验体呈现出极不稳定的状态。 单单丑陋畸形就算了,更可怕的是,有相当一批极其嗜血狂暴,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阮哲彬”回忆:“后来大多都被研究院杀了。” “说实在的,就算没有那些缺陷,我们这些没有强大力量的归根到底也是残次品,迟早会死在研究院。” “所以我找了个机会,和剩下的实验体逃了出来。” 但逃出来又如何? 不管去哪儿,它们都是异样存在;如果登记申请救助,还可能暴露行踪,再次被研究院盯上。 所以在迷茫和惶恐中,这群妖兽兜兜转转,最终遁入深山老林,被迫回归原始生活。 “我们以前是人,现在是更强的兽人,凭什么要过老鼠一样躲来躲去的生活?!” “阮哲彬”不甘心怒吼。 闻言,江怀山微微一怔,想起在唐家听到用药剂和物理手术制造兽人的手段。 可问题是,研究院上哪儿找了这么多接受实验的人类? “阮哲彬”冷笑:“钱、力量、刺激,总有心甘情愿的。” 江怀山凝视着它:“那你呢?” 长久的沉默后,“阮哲彬”才带着讥讽,缓缓道:“因为傻。” “研究院保证,通过基因改造,可以治好我脑子里的绝症,但没想到最后代价是变成了怪物。” 江怀山明白了。 因为改造失败,心里产生扭曲,加上在森林里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逐渐消磨了它们残存的人性。 “森林边上有村庄。” “阮哲彬”继续用麻木的语调陈述:“有时看着那些村民,我就会忍不住想。” 它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做人呢? 究竟要怎样才能变回人? 至少该怎么……才能重新“长”得像人?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说,猴妖想出了匪夷所思且丧心病狂的方法,便是剥下人皮,套在自己身上,而那些村民,就是第一批受害者。 或者说,是它们的实验品。 再往后,随着度假村兴建,妖兽消停了一段时间,等熟悉情况后,又再度开始了残忍的杀戮。 而真正的阮哲彬,就是在这时候不幸遇了害。 其因可悲,其罪难恕。 江怀山叹了口气,但还是有些疑惑。 根据这段时间在异世的经历,他也隐约知晓有“研究院”这么个存在,但那不是在另一个国度吗? 它们是如何千里迢迢跑到这儿? “国外?” “阮哲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用看土老帽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知道研究院规模有多大?有多少人对妖兽力量垂涎欲滴?” “它的势力早就延伸到世界各个角落,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不对,它或许知道你。” 说到这儿,“阮哲彬”突然爆发出尖锐笑声,却忘记咽喉仍被人钳制,呛出一连串咳嗽。 “像你这样的,一定早就被盯上了!哈哈哈,你逃不掉的!一起去死吧!” 它咳出一口血,眼神再次迸发贪婪,整个人因接下来的幻想颤抖起来。 “不对,咳,还不如让我吃了你,等我变强,再去把那个该死的地方杀干净,杀、杀光……” 话没说完,头颅猛地歪向一旁,彻底没了气息。 江怀山收回手,看向有些有些泛红的指尖。 或许是感知到首领的死亡,此时残余妖兽开始不安的骚动,纷纷聚拢过来。 危险迫在眉睫,他却只是缓缓吁出口气,肩膀一懈。 有些累了。 这里……终究和修真界很是不同。 自来到异世后,即使面临诸多困境,江怀山始终没有像现在一样感到无力。 剑修、符修、药修,饶是妖修、鬼修、魔修,诸般道途,皆凭心而修,以证自我。 异界为何会扭曲成这般模样? 就算能杀尽眼前妖兽,但可以预想,因人而起的悲剧必将层出不穷。 归途渺茫,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江怀山慢慢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白雾深处伸出的利爪。 就在腥风扑面而来的一瞬,有道声音穿透迷雾,径直飞入耳朵。 “江哥!” ……糟糕,是乔谚! 意识到有人仍处在险境,江怀山陡然睁眼,精准抓住即将触碰到眼球的利爪,顺势揪出潜藏在雾后的猴妖,狠狠砸向要害。 霎时间,浓雾中充满凄厉尖啸。 迅速解决完残余妖兽后,江怀山循着刚才那声的来源,立即跃入温泉池中,捞出陷入昏迷的两人。 “乔谚、乔谚?” 触碰到微弱跳动的脉搏,江怀山舒了口气,轻轻拍打着对方惨白的面颊,试图唤醒。 好在没多久,乔谚和杨清也都悠悠醒转。 江怀山正松了口气时,左伏阳也赶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杨清很惊喜地喊了声“龙老师”。 他就是龙吟?那个剖心的妖兽? 江怀山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个横亘在中间的男子,有些惊讶。 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毫不掩饰地跳出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 就在江怀山想试探时,左伏阳却朝他摇了摇头,在背后做口型:“不是妖。” 不是? 江怀山狐疑地打量对方。 他又如何得知阮哲彬早就死亡? 或许是审视的视线太过强烈,龙吟不得不看向他,不太好意思道:“抱歉,刚刚不是有意偷听的,我一直躲在岩缝里面,看你们……处理的方式……不太常见,我没敢出来。” “对了,我是写小说的,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不可以把刚才的事当作素材?” 在江怀山听来,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 但考虑到眼下大家刚刚脱险,状态都不是很稳定,以及左伏阳定然有自己的独门办法查验过此人;他若贸然动手,恐怕又会引起新一轮混乱,平添伤亡。 于是江怀山收起杀意,看向乔谚。 在对方清醒后,他已将实情全数告知,而龙老师的请求事关阮哲彬,他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做决定。 但乔谚仍沉浸在“发小早就不是发小”的巨大冲击中,无暇估计这边的对话。 见状,江怀山转移话题:“我有另一个故事。” 龙吟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是一个关于剖心的妖兽。”江怀山故意放慢语速,紧盯对方,“你有兴趣吗?” “好巧!”龙吟一拍巴掌,脱口而出,“度假村里也有这样的妖兽!” 杨清一听,立刻想起躺在包厢里的那几具尸体,脸色都被吓白了。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对了,后来你去哪儿了?怎么找不到你?” “哦,我被抓到后厨去了。” 龙吟解释,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后怕:“外头乱了起来,我趁机逃出来,本来想回来找你,结果绕进温泉区迷了路,这地方怪得很,我不敢乱跑,只好先躲起来,想等天亮再来找你。” 杨清听后,口中不停念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时乔谚也渐渐平息了情绪,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道:“这事我会告知阮家,在此之前,请各位先不要对外声张。” 阮家大公子死了,还是被妖兽以极端残忍的方式杀害,此事一旦传回,日后恐怕将掀起更大波澜。 “江哥。”乔谚又看向江怀山,“我之前害怕,所以电话联系了钟正,他正带着人赶来这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要不要先离开?” 江怀山顿了顿:“你确定是钟正?” 什么? 乔谚一时没反应过来。 龙吟倒是率先猜出来了:“度假村是妖兽的狩猎场,它们既然布下这么大一盘棋,肯定不会让人轻而易举地和外界联系,更别说报警了。” “我估计你的通讯也早被监控了。” 乔谚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确实,不然该怎么解释“阮哲彬”会这么及时的假装钟正,骗自己开门? 至于说为什么能模仿得如此之像,恐怕也和这些妖兽套上人皮后,迅速模仿原主,并了解周围亲近之人的信息有关。 想到这儿,乔谚又想起一号关键人物:“新娘呢?” “一家都遇害了。”左伏阳沉声道。 他清除的妖兽中,便包括新娘的数位家人,但至于新娘本人…… 在场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表示再也没见过。 有蹊跷,但现在没有太多时间把重心放在新娘身上了。 婚宴大厅里还有不少伤亡宾客亟待救治;此事性质恶劣,也需要国安局介入协调,还保不齐之后会有媒体蜂拥而来。 乔谚是这几个人里面最懂这些门门道道的人,也清楚江怀山并不喜欢被混入这些琐事之中,便打起精神,催促大家离开,自己则主动留下善后。 江怀山也没有多客气,他确实也有其他事情要做。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拜托左伏阳留下多加照看。 至于龙吟和杨清,也互相搀扶着准备离开。 就在江怀山盯着龙吟离开的背影时,左伏阳却悄悄拉他到一边,小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确定他不是妖?” “为何?” “因为宴会厅那些妖兽尸体里,也被挖走了心脏。” 江怀山一愣。 通过此次事件,他已知晓左伏阳实力不俗,但能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剖胸挖心,恐怕这个妖的能力也深不可测。 而那个时间点,龙吟在温泉;如果所言属实,噬心之妖究竟会是谁?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还想起还有一个被忽略的人—— 那个醉汉! 第37章 第 37 章 在各方势力介入之前,乔谚等人负责照料伤患,而江怀山和左伏阳则抓紧时间,将度假村彻底搜查了一遍。 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新娘和醉汉的踪迹。 竟然出现漏网之鱼,这可有些麻烦了。 “那个色鬼倒好说,从目前情况来看,如果真是他,吃的也是妖兽心脏,对人类好像不感兴趣。” 左伏阳口中的“色鬼”指醉汉,他始终看那人不爽,认为对江怀山动手动脚,惹人厌得很。 “倒是你说的新娘,十有**估计中招了。” 江怀山虽然保持沉默,但心里也清楚。 除妖不尽,必有后患。 更何况猴妖狡猾得很,日后想要再揪出,难度不小。 “你也先别烦了,当务之急是调理好身体;再这么熬下去,我带的药丸都不够你用,迟早撑不住。” 左伏阳脱掉西装外套,擦拭身上沾染的血迹,一边分析:“再说,咱俩对异界人生地不熟,瞎找也不是办法,还是安安心心找凝魂灯、回修真界才是正事。” “我看国安局也不是吃素的,乔谚既然答应会告诉他们这个情况,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时远处传来鸣笛声,看样子第一波救援队伍已经抵达。 左伏阳迅速结束清理,掏出一把车钥匙——这是刚刚乔谚借给他的。 “走吧,先去你那儿,我再给你仔细把把脉。” 江怀山捏了捏眉心。 左伏阳说的也没错,自己总归只是这儿的过客,可惜这回兴师动众的,又没什么成果,有些不甘。 罢了,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现在炉鼎问题反复无常,万一以后又出什么变故,他不敢保证每次都能像今天这般好运。 见左伏阳已经往停车场方向走了,江怀山正要跟上,却突然脚步一顿—— 等等,刚才说要去哪儿? 他的出租屋里,还藏着两只妖啊! 因为担心节外生枝,江怀山并不想这么快暴露双方的存在;至于蛇妖的伤情,他原计划口述转达左伏阳,拜托其制作丹丸。 情况突然,他有些着急,想立刻打电话提醒黎久,让他带着鸟妖去外边暂时躲躲,却猛地想起自己根本没手机;而借左伏阳的又会欲盖弥彰。 ……咦,这不就是个现成的理由吗? 上车后,腹中打了一路草稿的江怀山咬咬牙,硬着头皮开口:“师兄,先不着急回去,我想顺路买个手机。” “买手机?”左伏阳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上面了。 江怀山不是很熟练的遮遮掩掩:“经过这件事,我觉得在异界没有手机确实不方便,万一遇上紧急情况,难免误事。” 这倒是。 左伏阳若有所思。 他们两个从修真界来的人,说到底没个稳定工作,为了赚生活费,自己日后少不了还得跑四处奔波拍视频,有手机确实更便捷。 其实他也早就看出师弟生活拮据,本来有心提意添置,但又怕贸然开口伤着对方自尊心。 眼下见江怀山自己提起,左伏阳自然称好:“我陪你去。” 嘟嘟。 手机震动几下,提醒车辆驶离度假村。 乔谚松了口气。 “你在听吗?”手机里传来不悦的声音。 他连忙收敛心神,回复:“在,钟爷您指示。” “别贫。”钟正铿锵有力道,“最近的一组队员已经赶过去了,我凌晨的飞机。” 看到由远及近、一路疾奔的机动组和医疗人员,乔谚没由来的产生一股踏实感,于是试图让语气轻松些:“给力!” “你……”电话那头,钟正敏锐察觉到他在强装无事,顿了顿,放缓语气,“阮哲彬的死不干你的事,知道吗?” “嗯,知道。” 乔谚本想再回一句“没事”,却只能抖了抖嘴角,最终哑着嗓子,“等你。” 通完电话后,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指尖却猝不及防碰到一个冰凉硬物。 取出一看,是一截仅有半个拇指大小、上下一般粗细,通体清莹无暇的玉石。 虽然做工简单,毫无雕饰,但能一眼看出是块好料。 乔谚很清楚自己近期没有买玉,那这又是谁放他口袋里的? 正巧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没有继续多想,而是顺手将玉石放回口袋。 “来了!” 另一边,左伏阳开车载着江怀山重新回到丽兴市,正好赶上上午九点各行各业开门的时间。 他将车停靠到路边:“到了。” 江怀山走下车,抬头一看,略显陈旧的店铺招牌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诚信二手手机电脑专卖。 “我导航过了,附近就属这家评分最高,而且买二手多划算啊,便宜实惠,性价比高!”左伏阳一脸跃跃欲试,“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师兄的真正实力。” 半小时后,江怀山由不解到震惊、再到惭愧,最后近乎崇敬的注视中,亲眼见证他的好师兄将标价500元的手机硬生生砍价到了惊人的200元。 左伏阳将笨重老式的手机塞过来,得意地挑挑眉:“给朋友打个电话试试,看看通话质量,有没有杂音。” 刚因为有手机可用而感到欣慰的江怀山一愣。 还要打电话……给朋友? 在左伏阳的催促下,他只能缓缓按下脑海中唯一一个能记住的号码。 几声冗长的等待音后,对面响起一阵极其响亮的嚷嚷:“喂喂?哪位?” 接电话的是鸟妖。 江怀山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是我。” “晚点我会回来一趟,和……一个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心想鸟妖平常就激灵,这会儿应该能听懂这么明显的暗示吧? 电话那头传来扑腾声和模糊的对话,过了一会儿,鸟妖才问:“什么朋友?” 再说下去可就露陷了。 江怀山心头一紧,留了句“回来再说”,便飞快挂断电话。 付完钱,两人离开二手店,江怀山原想请左伏阳去“老李家常灶”吃饭,以表谢意,顺便拖延时间想托词,对方却拒绝了。 左伏阳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咱们师兄弟还客气什么,走,去你那儿,得给你仔细检查才是正事。” 这回江怀山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将人回到出租屋。 刚打开门,江怀山一个箭步抢先进入,目光迅速扫视整个屋子,尤其是水槽里、屋檐下,都没有见到两只妖的身影,这才稍稍放下心。 “师弟,想不到你还挺懂生活。” 左伏阳也跟了进来,东看看西瞧瞧,最后对着花坛里的植物啧啧称赞,又指着那株画风不同的向日葵问:“这是个什么?倒是没见过。” 其实江怀山也不清楚这花叫什么、有何寓意,当初是见它长得挺有生机,便顺手种下了。 几日不见,倒是长高不少,硕大的花盘不偏不倚对准他们,露出被金黄色花瓣环绕的饱满籽实。 左伏阳又注意到花坛边放了一口碗,顺嘴问了句:“你还养宠物?” 江怀山一惊,那是鸟妖用的,便含糊解释:“偶尔会有野猫过来讨食。” 勉强将此事遮掩过去,但下一个问题,让他再度哑口无言。 左伏阳走到里边的房间,指着一大一小、分别挨墙摆放的床铺,有些疑惑。 “怎么有两张床?” 这该怎么解释? 正当气氛陷入微妙的沉默时,大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 几秒后,一名带着口罩、趿拉着拖鞋的男子无精打采出现。 见到屋内的两人,他也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这位是?” “是我朋友。” 江怀山反应过来,抢先回答;同时朝左伏阳递了个眼色,示意配合,以免“师兄弟”这个词语让人困惑。 “哦哦,你好你好,我是江河的室友。”黎久刚伸出手,又很快缩回,“不好意思,最近感冒,怕传染。” 左伏阳一听,立刻兴致勃勃表示:“巧了,我略通医术!” 黎久咳嗽几声,举起手里的塑料袋:“不太巧,我刚买了药回来。” 左伏阳瞥了眼,不赞同地摇摇头:“西药是吧,哎呀不是我说,这种小风寒吃几味草药,好得更快……” “你既然身体不适,就先休息。”江怀山没忘记两人还莫名其妙闹了场不愉快,赶紧打断左伏阳的碎碎念,朝黎久干巴巴道。 “哎等等,我还没说完呢,那个药方很灵的。”左伏阳还想回头让室友试试草药疗法,就被江怀山连推带拉重新下了楼。 等坐回车里,左伏阳收起刚才嬉笑的神色,转而变得极为严肃。 “师弟,你住的地方有点不对劲啊。“ 江怀山头皮一紧,莫非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但具体哪里有问题,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左伏阳托着下巴,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一闪而过的违和感,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总之,小心为上。” 原来是虚惊一场。 江怀山点点头:“多谢师兄提醒。” “行了,这段时间你自己也多注意,就算要打工,也别累着。” 见对方面带关切,江怀山愣了愣。 听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要离开? “师兄你……” 左伏阳打断:“我知道你鼎气紊乱,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根除的;本来说要替你仔细探查,不过这一路上,我早已看出,你是不是修为受损了?” 江怀山心中一震,他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左伏阳见他不说话,就知道默认了,于是暗自叹息。 身为剑尊,杀这么几只猴妖竟要耗费一晚上功夫,还引得鼎气异常,只能说明这绝非寻常消耗,搞不好还伤了根基。 “我得先去找几味特殊的药材。”他不再多言,递过一张写着自己手机号的纸条,“你这状况越拖越没好处,对了,如果有凝魂灯的消息,随时联系。” 师兄…… 送走左伏阳后,江怀山捏着纸条,五味杂陈。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冷静,甚至转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好一个蛇妖!出门前还一副重伤难愈的样子,这才不过两日,竟然能化出人形了?! 这般恢复速度根本不合常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并没有立即向师兄寻求帮助,而是决定先自行弄清楚情况,看看蛇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岂料江怀山刚想上楼质问,就见鸟妖慌慌张张飞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去看看老大!” 江怀山蹙眉:“他又怎么了?” “老大、老大他……”鸟妖扭扭捏捏,最后用翅膀捂住脸,“好像进入发|情期了。” 第38章 第 38 章 开什么天地玩笑,它是一只离成年还差一年零八个月的纯情小鸟,怎么会知道进入发|情期应该怎么办? 这破地方没有母蛟,老大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找其他将就,但如果没有半点应对措施,只怕会憋出大问题,甚至危及性命。 黑羽煞内心抓狂,但无师自通地明白一点——得找人帮忙。 江怀山听到消息,也是震惊。 好端端的,怎么就发|情了,该不会又是装的? 但转念一想,倒也不至于拿这种事作戏,还得先上楼查看。 万一真如鸟妖所说,蛇妖如果没有及时得到缓解,很可能心性发狂,对周围居民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回到出租屋后,江怀山发现蛇妖重新变回本体,整条蛇沉入水槽底部,正绞成一团不停翻滚,看起来痛苦的很。 “黎久?” 他喊了几声,对方却没有应答,只有水花哗哗往外溢,表明情况不太乐观。 江怀山伸手想仔细查探,结果指尖刚一碰到水面,就被吓了一跳—— 水竟然是热的。 这可了不得! 他连忙将小黑蛇捞出来放在台子上,生怕再待下去,就真成了“温水煮蛇”。 然而台子被太阳晒得发烫,蛇尾刚一沾上,就“噌”弹起,飞快缠上江怀山手臂,仅仅扒住不肯松开。 江怀山只能换好凉水,将紧紧缠绕的小黑蛇硬是解开放了回去,并隐隐生出些懊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担心暴露而让左伏阳离开,如果有他在这儿,估计能制出药物帮助缓解不适。 ……对了,手机! 江怀山灵机一动,掏出新买的二手机,正要打电话请人回来一趟时,黑羽煞却急忙阻止:“你拿块砖做什么?就算拍晕老大也不是办法啊。” “不是……”江怀山看了看手里笨重的老年机,试图解释,正巧看到小黑蛇突然浮出水面,连忙问,“感觉怎么样,撑得住吗?” “妖族发情是天性使然,没有药物可以化解。”厉无咎沙哑着嗓子,“估计先前妖力耗损过大,我压不住。” “别说话。”江怀山怕他费劲,将蛇头摁回水里。 既然吃药不顶用,那便需要最原始的方式疏导。 江怀山让鸟妖留守照顾,尤其是控制好水温,自己则匆匆跑下楼。 黑羽煞站在天台,盯着匆匆离开的背影,又是焦急又是不解。 “哎呀这时候了剑尊还跑去做什么?至少也该给老大渡点真气缓一缓……” “他自顾不暇,哪来的真气。” 听到身后传来镇定自若的声音,黑羽煞吓一跳,扭头一看,就见小黑蛇浮出水面,一脸淡定,哪还有刚才痛苦翻滚的模样? “老大你……” 它愣了愣,猛地反应过来,刚才都是演戏? 金色竖瞳冷冷扫过:“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黑羽煞一个激灵,当即扑腾翅膀飞下楼:“哎呀天气好热啊,我得找个地方凉快凉快。” 哼。 厉无咎懒洋洋吐出一串气泡,悠闲自在地在水里打转。 几百年了,那家伙还是一点没变,好骗的很。 一想起江怀山那副火急火燎外出寻药的模样,他便忍不住冷笑。 若有朝一日剑尊大人恢复记忆,得知自己为一个妖,一个曾毫不留情、亲手斩杀的妖物劳心劳力,会不会气的道基尽毁,也想死上一回? 到那时,真想看看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另一边,江怀山提前回“老李家常灶”报道,一边打听附近哪里有卖蛇的。 老板站在收银台后边想了会儿:“你要是想尝个鲜吃蛇肉呢,我有渠道可以预定;要是为了养宠物呢,可以去东边的花鸟城看看。” 预定还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江怀山等不及,便顺着指示匆匆赶往花鸟城,最终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家异宠店。 听到要买蛇,店主很爽快地指着靠墙一面玻璃柜:“都在这儿,喜欢哪条自己挑。” 江怀山上前一看,确实如店主所说,红的白的黄的黑的应有尽有。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 “哪条是母的?” 店主走过来,抓起一条通体白色的玉米蛇:“这个,耐盘好看,性格温和,喂养也不费劲。” 江怀山直截了当:“价格?” 老板摸了摸下巴:“看在你是新客份上,咱们交个朋友,一口价六百!” 六百?! 一条宠物蛇的价格居然比手机还贵! 江怀山神情微动。 如果买下,下个月的房租可就又紧张了,但…… 想起某条蛇屈在水槽里难受翻滚的样子,江怀山沉默片刻,掏出仅剩的几张纸币,吐出两个字:“买。”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江怀山使出全力,从城中跑到城东又迅速折返。 听到细细簌簌的动静,小黑蛇悄悄浮出水面,想看看他带了什么灵丹妙药。 塑料盒里,一条玉米蛇正盘成一团,瑟瑟发抖。 “什么意思?” 厉无咎猛地抬头,看也不看一眼缩在角落的玉米蛇,死死盯住江怀山一脸无辜的脸:“你带回来的,就这?” 江怀山见它言辞不满,以为是不喜欢,便将盒子往前一送,认真解释:“此蛇身价不菲,性格温顺,你无需芥蒂。” “此番之后,我自会渡它修为,引它修行,助其得道。” 听到这话,厉无咎更是一股火起直冲天灵盖,气得鳞片都炸开了。 好好好,亏他平时一副清冷寡淡的样子,搞了半天,竟然想出这么个昏招! 真不愧是万人敬仰、秉性无私的剑尊,就算落魄到修为都所剩无几,还能想到去助一条外蛇修行。 可笑,明明身边就有一条现成的,他怎么就不想想呢?! 见整条蛇开始微微颤抖,江怀山以为是时候了,于是放下盒子想给它俩一些空间,就突然见小黑蛇竖直上身,瞪大一双豆豆眼,咬牙切齿开口。 “道长还真是……想得周到。” 随即,他声音陡然拔高:“你是否问过它愿意吗?就因是畜生,便能用钱折辱、用修为交易、强塞道缘?” “若今日被关在盒中的是人,你会作何感想!” 面对尖锐的大声指控,江怀山头回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目光不由落向那条缩成一团,头也不抬,似乎极其抗拒的白蛇身上,他心头一动。 是了,万物皆有灵,自己身为修行者,怎可干出如此强迫折辱之事。 惭愧惭愧,这般道理,竟还是让一个妖来点明。 他放下盒子,诚心道:“是我考虑不周,抱歉。” 厉无咎潜入水里,不理他。 可什么也不做终究不是办法,加上蛇妖刚刚动了气,周身气息越发紊乱,还一个劲拿尾巴拍打水面,显得焦躁不安。 江怀山沉默着又换了一次清水,不无担忧。 回想起自己去度假村前蛇妖的情绪就明显异常躁动,难道就是因为发情期到来? 若真如此,自己非但未能察觉,反而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不问缘由、匆匆离开,也难怪蛇妖当时会那般恼怒。 细想之下,江怀山更觉愧疚。 既然最初已有盟友之约,自然该助他平稳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可惜自己修为不足,刚才说要让白蛇修行也是出于长久计划,眼下这关又该如何是好…… 思绪急转间,江怀山记起自己打工的餐馆后厨有冰块。 虽然不知能有几分效果,但至少可以先降温,缓解一二。 然而当江怀山刚踏进餐馆大门,就听后厨传来不寻常的吵闹,像是有很多人挤在里头激烈争论。 发生什么事了? 疑惑间,他撩开沾满油星的透明塑料帘,还没等看清情况,就有一小团黑影飞速冲过来,死死扒住大腿,一边奶声奶气大喊:“爸爸爸爸!” 江怀山万年没变化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啊?” “哎呀原来是你儿子?可算找到大人了。” “你要再不来,我们还说要送派出所去呢。” “现在的大人啊,心可真大,自家儿子都能随便乱扔。” 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姜奶奶挤开人群,凑到跟前,促狭地眨眨眼。 “小江,什么时候结婚生的娃?保密工作做挺好啊。” 在众人热烈的讨论中,江怀山终于拼凑出一个场景。 就在刚刚,姜奶奶带着孙子姜乐来吃午饭,结果等菜的功夫一个没看住,姜乐就钻进了后厨。 正当他东张西望进行厨房探险时,忽然发现橱柜最深的角落里,有个白花花、光溜溜的背影,一耸一耸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奇终究压过害怕,姜乐没忍住,正想看得更仔细点,结果冷不丁的,那道背影也好巧不巧转过来,露出一张鲜红的脸。 姜乐被诡异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引来了后厨所有员工。 大家围过来一看,好家伙,什么时候混进来两个熊孩子?有一个还敢光着屁|股偷吃! 老板闻讯赶来,认出其中一个是姜奶奶的好大孙,另一个却眼生。 “家长呢?这谁家的娃?!” 一阵忙乱寻人中,姜奶奶很快举着无情铁掌风风火火赶过来,拎走哭得直打嗝的姜乐。 剩下那个没穿衣服光不溜秋,还顶着满脸番茄汁的小孩却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没人认领。 “不会是被遗弃了?看他瘦的,啧啧,真可怜。” “不能吧,长得怪可爱,这都能忍心扔了?” “要不说怎么跑这儿来偷东西吃?” 整个餐厅的人都围过来,一边议论纷纷,一边试图看看有没有眼熟的人,结果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 直到江怀山出现。 混乱嘈杂中,江怀山低头对上怀里那双疯狂眨巴的大眼睛。 一片空白的大脑开始缓慢运转起来。 爸爸、偷吃、遗弃。 几个词在脑海里撞来撞去,突然“叮”一声,碰出一个小小身影。 “你是……鸟妖?” 第39章 第 39 章 江怀山懵了半天,正说出“鸟妖”两个字的瞬间,光屁|股小孩拼命摇晃裤腿,用更高的奶音持续输出。 “爸爸爸爸!” 一连串热烈呼喊硬是将其他声音盖了过去。 江怀山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扫了眼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心下了然。 为避免引起更多麻烦,绝不能在此说出“鸟妖”二字,但该怎么解释这个多出来的孩童呢? “小江啊,我懂,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姜奶奶见当事人傻站着,像是受到极大精神冲击,好心替他解围,同时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追问:“可再难也不能扔下小孩不管,孩子他妈呢?赶紧教过来照看啊。” 对啊,孩子他妈呢? 众人将视线齐刷刷放在江怀山身上,江怀山则将目光对准鸟妖,眼神暗示:你妈呢? 黑羽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继续嚎啕大哭:“我只有爸爸和老……呃,大哥!” 好惨一小孩。 众人无声谴责江怀山:你怎么能狠心到不给吃饱穿暖就丢下他?! 听到鸟妖的回答,边上的姜奶奶则是另一番心思。 爸爸好说,这“老大哥”又是谁?该不会是出租屋里那个凶神恶煞的“□□”? 可小江和“□□”不是老乡吗?怎么又和这娃娃扯上关系了? 嘶,不对,小孩又说没有妈妈…… 难不成是那冷面煞神对清冷青年一见钟情,强取豪夺、意外生子;青年不堪受辱,忍痛抛下孩子毅然逃离,却不知煞神情根深种,一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最后终于在这小小城市将人狠狠堵在了出租屋内。 只是可怜那孩子,小小年纪竟要独身一人、千里寻亲。 电光火石之间,一段不被世俗所容、缠绵悱恻的爱恨情缘在脑中不顾逻辑、迅速成型。 吼!她懂了—— 原来是这种关系! 姜奶奶劝离围观群众,又带着两人坐回角落里,语重心长对当事人道:“两人之间,你们有再多恩恩怨怨,也不能让孩子受苦。” 嗯? 江怀山没明白,但发现对方好像有自己一套运行逻辑,便理智地没有多问,顺着点头。 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既然找到爸爸了,就住下吧,别再受苦了。” 姜奶奶慈爱地摸了摸正在狼吞虎咽的黑羽煞,见他光着身子,又说等下先去她家拿几件衣服。 姜乐在一旁呲牙咧嘴,对这个从一开始就敢吓哭他、让他在大家面前丢了好大脸的的小屁孩没什么好印象。 此刻见奶奶不仅把自己的红烧肉推给对方,还要把自己的衣服送给这小子穿,顿时垮下脸,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迟早有一天要让小屁孩哭回来! 八月末的天气依然酷暑难耐,中午的日头毒辣,灼热的空气晒得的整个水槽隐隐发烫。 这点温度对厉无咎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越待越心急,竟让水面缓缓升腾起蒸气。 江怀山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还晾着“病号”呢! 正当厉无咎越发焦躁之际,门被推开了。 他火速探出头:“呵,就算……你怎么又带回来个东西?!” 只见江怀山身侧,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孩。 虽然是人形,但厉无咎敏锐捕捉到对方身上那丝微弱妖气。 更让他鳞片倒竖的是,两人竟然手拉着手,一派和谐。 “咦?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说话了?他在家?” 姜奶奶从江怀山身后冒了出来,边上也跟着一个好奇张望的小屁孩。 这又唱的哪出? 但厉无咎反应很快,当即滑进水里不说话了。 “他有事,不在家。”江怀山掩饰。 姜奶奶有些惊讶:“是吗?” 一个家里蹲,居然也有出门的一天? 考虑到厉无咎现在的状况,江怀山并没有邀请人来屋里,但姜奶奶不请自来,无奈之下,只能搬来塑料凳,在西侧房间坐下。 “等他回来,你也好好劝劝,别总沉着脸闷在家里,好歹出门找份正经工作。” “你们现在是两个人,孩子也大了,总归要为将来打算打算,是不是?” 江怀山沉默点头。 “对了。”姜奶奶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和自家跑来跑去的孙子明显不同,安静待在一旁的黑羽煞,突然问,“还不知道你家孩子叫什么名?”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纷纷一惊。 相处这些时日,江怀山从未问过鸟妖的名讳,而黑羽煞更是不想顶着小孩的壳报出他那威风凛凛的本名。 就在一时僵持之际,姜奶奶又懂了。 “哎呀,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 她痛心疾首:“关上门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多管闲事,但这一点,我必须和你多嘴几句。” “教育一定得跟上!你看看,这么大个孩子,连名都没有!” “这都月底了,马上就开学,你和孩子妈赶紧去附近学校打听打听,看还能不能报上名,可不能耽误孩子!” 话音刚落,屋内气温骤然降了几度,凉飕飕的。 姜奶奶甚至打了几个喷嚏,胆战心惊地怀疑是不是感冒了,连忙结束对话,匆匆起身,一边不住絮叨。 “我不打扰你们父子团聚了。” “还有,空调别开这么冷,吹久了不是好事,等上了年纪毛病就都找来了……” 临出门前,姜乐突然扭过头,冲黑羽煞做了个鬼脸:“略略略,不识字!大笨蛋!” 后者毫不示弱,暗中使了个妖法,对方那件白色T恤后背便多了几个清晰无比的大字——我是大傻子。 姜乐浑然不觉,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追上老太太。 江怀山没察觉到两个小孩之间的暗流涌动,而是瞥了眼根本没挂空调的墙壁,转过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从水槽里溜出来的小黑蛇。 这股阴冷的感觉太熟悉了—— 蛇妖又闹脾气了。 孩子他妈? 父子团聚?! 厉无咎冷笑,抬起眼,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冒出、张口闭口就喊人“爸爸”的小屁孩。 虽然一开始确实惊得他直接跳出水槽,但听完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厉无咎也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小孩。 到了他的地盘还这么冷静的妖,只有是—— “黑羽煞?” “你们玩什么名堂?” 被叫到名字的鸟妖一挺小身板,奶声奶气道:“老大!是我!” 厉无咎皱皱眉:“怎么化形了?” 黑羽煞直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刚才老大让自己别待这儿碍事,他就熟门熟路飞到江怀山打工的餐馆,打算找点东西吃,顺带啃了几口老大从度假村带回的妖兽心脏。 谁知下一秒,“砰”的一下就原地变成了小孩。 妖力没有大涨,反而缩水成了一个奶娃娃,并当场被人抓了个偷吃的现行,黑羽煞也想大呼委屈。 身为厉无咎的第一亲信,这要是传回妖界,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不过面对质问,黑羽煞还是老老实实把乌龙事件的来龙去脉简单讲述了一遍。 “变回去。”厉无咎冷冷命令。 现在破事一堆,哪有时间玩什么过家家。 黑羽煞哭丧着脸:“我也想……但试过好多遍,可就是变不了。” 听他这么说,厉无咎顿第一反应是带回来的那些心脏有问题。 异界妖兽本就血脉不纯,所以心脏中蕴含的妖力也杂乱不清。 自己因为常年食用早已习惯,且有方法淬炼吸纳,自然无碍;但对黑羽煞而言,身体恐怕一时无法接受,出现变故。 想要解决,恐怕还得经过一段时间吸收磨合。 厉无咎正要传音告知缘由,突然身子一轻,整条蛇悬在半空。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看向始作俑者。 江怀山拎起小黑蛇,准备重新放进水槽。 先前虽然发生了小插曲,但好歹从厨房里借了袋冰块,只是被姜奶奶一打岔,大多开始有了溶化迹象,得抓紧时间使用。 然而手刚往下放,小黑蛇尾巴一卷,“呲溜”一下重新盘上手腕,死死缠住不肯进入水槽,看起来很抵触冰水。 江怀山一想,是了,蛇类不喜低温,除非修行久、妖力高的妖类,才能克制先天本性。 看来黎久的能力还没有达到自己想象中的程度,先前一些顾虑也随之有所减轻;加上刚才他似乎对自己没找照看好鸟妖而生气,情绪产生波动,对身体会更有影响。 于是江怀山耐心劝解,一边手指用力,试图扒下小蛇:“你如今正值特殊时期,不宜劳神费心。” “黑羽煞一事无需担心,我自会处理。” 厉无咎最怕的就是听见“自己处理”这几个字,谁知道一根筋剑尊又会想出什么出乎意料的点子。 但现在他没有精力嘲讽,而是将江怀山的手腕越缠越紧,大有勒断之势。 因为,那种难以抵挡、无力阻止的感觉又出现了—— 原身在恐惧。 他紧闭双眼,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当年魂魄来到异世、占据对方身躯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满室烛光中,一具堪称完美的身躯浸泡在水里,周围浮满冰块;冰层之下,一缕缕红色液体正以诡谲姿态逐渐晕开。 片刻后,“黎久”举起右手,凝视腕间那道醒目的伤口,轻蔑勾起嘴角。 是个割腕自杀的懦夫。 原以为夺舍成功后便无后顾之忧,没想到原主深层的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这是第二回了。 厉无咎拼命压制颤抖的蛇身,朝心底那道挥之不去的惧意怒吼。 既然选择逃避,到底还在怕什么?!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就好像在回溯死亡现场。 “黎久?黎久?!” 感受到蛇妖力道越来越大,根本不是发|情状态,江怀山不顾疼痛,拍了拍他,试图将其唤醒。 但厉无咎似乎无法听见外界呼喊,甚至连蛇身开始逐渐僵硬了起来。 情况很不对劲。 江怀山立刻查探气息,下意识浮现出几个字—— 走火入魔。 第40章 第 40 章 走火入魔的原因有很多,受外界影响,抑或源于自身;相对应的,可尝试的解决办法也各不相同。 据江怀山观察,蛇妖此番走火入魔像是最难化解的一种情况——心魔。 或许因为发|情期一味压制,蛇妖身体更为虚弱,加上心中有所障碍,导致神识错乱、气血逆流;若不能及时度过此劫,极可能修为尽毁。 按修真界最快速常规的办法,便是进入对方识海查探,以便对症下药、破解心魔。 但也正因如此,江怀山有些发愁。 眼下修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使用这一招,没办法了,不如先联系左伏阳求得药丸,事后再好好解释。 他拿出手机,却发现屏幕一黑,无论按什么键都没反应。 新买的手机居然坏了! 震惊之余,江怀山没有时间去找卖二手机的店家讨要说法,而是一边将仅存的、寥寥无几的修为注入蛇妖体内,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其他应对方法。 可这点修为根本起不了作用。 见厉无咎情况危急,黑羽煞也顾不得什么了,惨白着脸向江怀山恳求。 “炉炼百经,鼎纳万法,剑尊……剑修大人,求您救救老大!” 炉鼎双修。 江怀山眼神一凛,不自觉流露出剑尊的威压。 鸟妖是从何得知自己的特殊体质? 黑羽煞腿上一软,跪倒在地,断断续续开口:“唐家、先前在唐家……您找到我……” 江怀山一愣,想起两个月前在唐家为了寻踪妖气,确实有借引灵符释放鼎气这么一回事。 如此看来,鸟妖对自己体质心知肚明,却没有借机暗中做手脚,倒显出几分真切情谊来了。 “剑修大人!” 黑羽煞见他沉默不语,继续苦苦求人。 江怀山收回疑虑,叹了口气。 刚才心急,倒是自己把炉鼎这事给忘了。 鼎气确实可以滋养万物、疗伤愈人,但发挥效果与炉鼎自身能力直接挂钩;换言之,凭他现在的修为,就算双修,也根本没法完全化解走火入魔,除非…… 他犹豫地看了眼蔫蔫的小黑蛇,闭了闭眼。 罢了,异世之遇,总归缘分一场,且尽力一试。 江怀山找来一把水果刀,又让黑羽煞守好门,随即带着黑蛇进入卧室。 确保房间里一切正常后,他深吸口气,缓缓将小刀插入胸口。 滴答、滴答。 心头血一点一点渗出。 小黑蛇像是受到什么蛊惑,松开紧紧缠绕的身躯,迅速扑过来,咧大嘴,狠狠将利齿插入那道伤口,急促吞咽滚烫鲜甜的血液。 江怀山闷哼一声,脸色逐渐失去血色。 但他抓紧时机,挣扎着将一点神识顺势送入对方体中。 正欲查探状况时,突然间,一股铺天盖地的汹涌力量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席卷而来,将那一点可怜的神识裹入其中。 江怀山当即眼前一黑,直到凛冽的罡风像刀子一般刮过面颊,带来尖锐的刺痛感,他才猛然惊醒。 睁开眼,首先看到嶙峋峭壁、满地乱石,以及不远处两道对峙而立的身影。 剑拔弩张的气氛和一片狼藉,无不昭示着此地发生过一场大战。 他晃了晃神,后知后觉意识到—— 这里莫非是蛇妖的心魔幻境? 峰顶,狂风大作,吹得那两人衣袍猎猎作响,也吹得江怀山不得不眯起眼。 对面那个勉强能看清面容的,正是黎久。 然而下一秒,一柄重剑突然横过来,直接将人拍飞。 “对不住,骗了你。” 黎久呕出一口血,满不在乎地朝对面笑。 “但那一句,我是真心的。” 话音刚落,重剑一点点碎裂,纷纷滚落至乱石之中。 江怀山听见背对之人用莫名熟悉、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三个字。 “我忘了。” “你!”黎久面色一僵,气息骤乱,“你断了情丝?!” 轰隆,雷声落下。 江怀山和那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远处天际中隐隐闪现的紫色闪电。 “大道多歧,吾不得彷徨。” “好、很好。” 黎久低低笑了起来,片刻后,突然从地上暴起,恶狠狠地朝对面攻去。 “你休想——” 噗呲。 随着一声闷响,他低头一看,残余剑尖没入胸口。 风势骤然张狂,两人发丝愈加缭乱纠缠,掩盖了黏稠沉重的呼吸。 那人拂了拂衣袖,只轻轻一送,便将黎久推出几重山外。 “江怀山!你敢!” 在越来越远的不甘怒吼中,那人伫立良久,随后身形一晃,似乎也受了伤。 这时有声音从后方传来:“师弟撑住!” 听到呼唤,那人缓缓侧过脸:“无事。” 幻境中,江怀山聚精会神,正要看清对方的脸,却再次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身上重的很—— 小黑蛇竟然化出人身趴在上方,双手双脚死死扣住底下的人,双目紧闭,神情极为痛苦。 江怀山也不好受。 胸口有伤,身上又被压了个人,沉得他差点没喘上气;再加上神识刚被震离,眼前画面和幻境中的场景虚虚实实掺杂在一起,晃得人头脑发晕—— 蛇妖的心魔怎么会和剑尊扯上关系? 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看起来交情不浅?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如此下死手…… 昏昏沉沉中,江怀山魔怔了,一会儿看见黎久那张悲痛恨意的脸,一会儿看见被剑锋划开的血淋淋胸膛,一会儿又听见无数声夹“休想”“真心”“江怀山”。 画面一个接一个闪烁,声音一句比一句尖锐。 江怀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扔在水中,在波浪浮沉里身不由己,费尽力气想抓住什么,摊开手来,却只是一汪无色水。 【痴心妄想。】 “江怀山!” 【你心里已经想了无数次……】 “我不是!” 江怀山猛地坐起身,这才惊觉自己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胸口已经不再流血,全身上下布满冷汗。 窗外,天色已黑。 “醒了?” 听到边上传来声音,江怀山抬头望去,见黎久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一旁的电视机开着,画面里,有一男一女在水中嬉戏。 黎久坐在黑暗中,只有那一小方屏幕散发着幽幽蓝光打在身上,整个人晦暗不明。 见对方现在有精力看视频,江怀山松了口气。 说明是恢复正常了。 毕竟他知道蛇妖平常不爱出门,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在出租屋里看电视,或许和以前从事的演员职业有关。 可江怀山心态一松懈,胸口就传来阵痛,低头一看,原先用小刀划开的口子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疤。 不用说,这一定是蛇妖施的法。 “多谢。” “不是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怀山愣了愣,下意识再次想起在幻境中的场景。 “你看到了,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厉无咎悄无声息地坐到床边,在昏暗中直勾勾地盯着他,如同鬼魅。 也就是这一刻,江怀山才突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对方确实是个妖。 “情势紧急。”江怀山不善撒谎,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 不过仔细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只看到些许。” 然后就被蛇妖的神识捕捉,强行震出幻境。 厉无咎半天没有反应,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可信度。 江怀山理解,此事需谨慎,毕竟一个妖和剑尊扯上关系,这可是秘辛!如果传出,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搞不好还会动荡整个修真界。 不过再怎么震惊,这也是别人的事,自己就当不知便可。 这么一想,江怀山下意识转移注意力,视线不自觉地瞥到电视上。 来异世近三个月,这还是头一回有时间研究这个小玩意儿,听说这年头戏子不用登台,都在里面演。 乍一看画面里的两个小人,确实有些新奇,貌似还在探讨道法。 “好看吗?”厉无咎靠近问。 江怀山一个激灵,登时扭过头,差点贴上对方鼻尖。 他微微后仰,试图拉开令人不适的距离。 没成想厉无咎竟膝盖一提,也上了床,跪着一点点紧逼,一直把人怼到墙角。 “你刚脱离危险,需要静养。” 江怀山伸手抵住对方肩膀,示意往边上移一移,好让他离开。 然而厉无咎只当没听见,反手抓住手腕,整个人顺势往江怀山怀里一送。 “道长何尝不是?”他的脸正好对着左胸处的伤口,像是动物闻到血腥味一般,不自觉贴近了些,“又何必见外?该我言谢才是。” 感受到胸前隐约传来炙热的鼻息,江怀山想继续往后躲,后背却贴到了冰凉的墙面,便蹙眉道:“不必,同处异乡,理当互帮互助。” “理?” 厉无咎却突然往前一探,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道长,你的心怎么也跳得这么快?” 什么? 江怀山不明所以。 一旁电视机里,却正好传来女妖轻飘飘的一句:“你的心跳得比我还快……” 咚、咚、咚。 像是作出回应似的,胸腔底下,那颗长久保持同一节奏跃动的心脏,倏然加快了节奏。 江怀山按捺片刻,始终不见消停。 他等了又等,忍无可忍,一脚将厉无咎踹下床。 这家伙……难道还没过发|情期吗?! 事实证明,厉无咎确实有些不大对劲。 被踹下床后,他又不依不挠爬上来,口中“道长”“恩人”“剑尊”一个劲乱叫。 江怀山抵着他,思索片刻,明白了。 十有**是受到炉鼎心头血的影响,不仅让其度过危急,还产生了副带作用。 简而言之,补过头了。 与之相反,江怀山可是活生生剜开胸口被取血的那人。 于是在蛇妖一通胡闹之下,他有些没什么力气地解释:“我不是。” 蛇妖充耳不闻,继续闭着眼乱拱:“怀山……” 江怀山张了张嘴,突然爆发全身力气大吼:“你看清楚,我不是剑尊!” 说完,他直接晕倒在床,再也不想多管什么了。 一个两个,都是麻烦! 小电视放的是什么电影捏[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1章 第 41 章 浓郁的鼎气萦绕着小小房间,顺着窗户缝缓缓外溢。 黑羽煞鼻子上塞了两团纸巾,大气不敢喘,一边兢兢业业守在门口,一边竖耳朵偷听房间里的动静。 直到天色微明,房门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 他赶紧起身迎上前。 “老大!” 厉无咎关上房门,扔出一张纸和一张银行卡。 “照上面买。” 黑羽煞接过一看,上面写的全是名贵药材,不免唏嘘。 看来昨晚治疗对剑尊的伤害不小,主上甚至不惜贷款也要帮其恢复。 他小心翼翼收好两样东西,离开前眼睛忍不住往窗户里瞟。 也不知道剑尊现在情况怎么样,昨天见人拎刀进去,还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双修要玩那么大? 等黑羽煞离开后,厉无咎找来凳子,坐在房间门,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太阳穴。 虽然受到原主影响,自己一度陷入无法控制的状态,但这不代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比如昨日江怀山如何答应黑羽煞的请求,又是如何剖开胸口,自己又是如何失态汲取炉鼎心头血,以及最后那些逼问…… 可越是如此,厉无咎却越感觉无力。 这岂不是说明,在对方看来,救他就和救其他小猫小狗一样,没有分别。 如同当初。 回忆起往事,厉无咎捂住头深吸几口气,等再次睁开时,眼中依然一片狠戾与偏执。 此番相救又如何?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能用次数就可相抵的。 江怀山欠的,从来就不是一条命。 他眯起眼,淬着毒意的低笑从齿缝间无声流出。 快了,就快了。 既然昨晚能对一个妖舍命相救,看来剑尊的道心已再度动摇。 江怀山,你要活着,我要你清清楚楚的体会这锥心刺骨之痛究竟是何滋味。 “修行之人,无私无欲、不偏不倚。” “去喜愠、绝私爱,天地万物,一视同仁。” “这,便是无情之道。怀山,你记住了吗?” “哈哈,好一个无情,既有今日,当初又何必救我?” “你的心,就不能多向着我一点吗?” “一视同仁?都是虚名,都是多余!他错了!” “记住,大道独行,你必须斩情绝欲,心无旁骛,唯己而已。” …… 黑暗中,几个人影交错重叠,不停张嘴。 江怀山皱起眉,头脑一阵发胀。 到底该听谁的?! 他伸手想驱散这片嘈杂,刚一动作,就睁开了眼。 果然还是做梦。 江怀山捂住有又疼又闷的胸口,缓缓下了床,想出去透透气。 还没走几步,门就被打开了。 厉无咎背着光,就这么直愣愣的堵在门口。 或许是一打照面,两人都回忆起了昨晚的情形。 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尴尬。 于是两人面对面僵在原地,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江怀山率先打破沉寂:“身体无碍?” 厉无咎轻轻点头。 见状,江怀山原本想问昨晚看电视时,他有没有清醒,那些胡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隐瞒了怎样的过去。 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又转了个弯。 “劳驾让让,我去喝水。” 厉无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离开,下一秒,又迅速出现,手里多了个水杯:“去休息。” “已无大碍。” 江怀山接过水杯,实话实说。 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昨晚取了心头血,就算蛇妖帮忙修复伤口,按理眼下也应当虚的很。 但眼下除了胸口有牵扯感,他却觉得状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甚至能直接下地走路。 这具身体,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突然,江怀山又听蛇妖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恩人,你又救我一次,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用。”江怀山皱眉,淡淡道。 救他是出于本心,本就不图报答。 “可恩人这回冒生命危险出手相救,如果放在话本中,我早应当以身相许。”厉无咎说着说着,神情又自怨自艾起来,“可惜我只是一介小妖,配不上您半分……” 江怀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联想起昨夜蛇妖发情的场景。 吓人、太吓人了。 更何况这位说不定还和剑尊有所渊源,自己又何必在意他人之事,无端端淌这趟浑水。 罢了罢了,就当昨晚无事发生,只等回修真界、分道扬镳后专心修行便可。 想到这儿,江怀山连忙后退几步,表示要休息。 “也好,那我不打扰恩人,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就是。” “您放心,我一定尽心侍奉,以报恩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蛇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看得江怀山根本摸不准他的心思。 双方各怀心思,默契的没有再提昨晚之事,只是重新关上门,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 出租屋再次陷入沉寂。 江怀山盘腿坐在床上,试图调息,但几番下来,心里依然一片乱麻,根本没法入定。 有太多问题在脑海中盘旋,抛开蛇妖不谈,最后梦中那几道声音又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剑尊的名字? 最后那人的声音好生熟悉,那声铿锵有力的“错了”又是怎么回事? 青山派究竟发生了何事…… 再提“青山派”,江怀山一个激灵,睁开眼,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吵闹,像是来了一拨人。 谨慎起见,他没有立刻出门查看,而是站到窗户后暗中观察,随即一惊。 除了两名普通民众外,露台上竟然站着两个身穿陌生制服的人。 “你是家长?”其中一名制服男指了指站在前边的小孩,“他才几岁?让小孩一个人买东西?” “就是,太不负责了。”边上其他人符合,“警官你看,他手里还有张单子,一进我店就往贵的挑,谁知道其中有没有诈。” 听到这儿,站在人群中间被指责的“家长”厉无咎大概明白了。 刚才确实是他吩咐的黑羽煞,但忘记了对方此刻是个五六岁小屁孩的形象,加上要买的又不是什么油盐酱醋,而是上万元的珍贵药材,也难怪会引起商家的警觉。 但怀疑归怀疑,没想到商家竟然直接报了警,真够添乱。 顾忌着房间里还有个“病患”,厉无咎打算快速息事宁人,便点头应下“家长”这个大帽子。 却不料警察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拿出平板准备核对信息:“我看你有些面熟啊,姓名报一下。” 厉无咎眯起眼。 几年前原主自杀、自己夺舍成功后没多久,他便宣布引退,并隐居在这个人烟相对稀少、地域偏僻的小地方。 当时为了节省妖力,并没有改头换面,只是做了点小细节的改动;加上日常生活中刻意往糙了打扮,周围还真没人把这个一脸不好惹的外地人和大荧幕里那个光鲜亮丽的影帝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这个小警察还挺敏锐。 厉无咎不再浪费时间,趁着张嘴要报名字之际,呼出一口妖气,直接弄混几人的神智。 “哦、找到了。” 警察机械地在平板屏幕上滑动几下,又呆滞地抬头,往厉无咎朝脸上比对片刻,按照流程教育几句后,便完成任务带着其余人离开了。 其中有一人却没动。 厉无咎挑挑眉,看着这个原本站在店家身后一直没出声的中年男子,突然笑了出来。 “真是什么垃圾都找上门。” 面对嘲讽,那人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不停转动脑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随即兴奋地瞪大眼睛,手舞足蹈地奔向主卧。 这模样一看就不正常。 江怀山发现后立刻想去制止。 可那人没跑几步,就啪唧一下倒在了地上。 厉无咎一脸阴沉地收回手,示意黑羽煞清理现场。 门开了。 江怀山走出来,打量了圈那人后背冒出来的透明褐色飞翅。 又是妖兽,还是个小虫子。 按道理,一家正规的药材店出现虫子可是大忌。 不用问,厉无咎就知道黑羽煞没按纸上写的地址,而是另外找了一家不靠谱的。 得亏还没买药材,不然又是一笔损失。 这个念头一出,他愣了愣,随即唾弃自己。 就这点小钱,犯得着和江怀山一样抠门? 一旁,黑羽煞垮了张脸。 虽然他是鸟妖,以前也喜欢吃虫子,但自从开了灵智后,也逐渐对这些低等食物失去了兴趣。 现在主上让自己彻彻底底清理妖兽,意思便是吃了它。 但这是蟑螂!还是干巴巴的蟑螂!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自己不就是担心主上钱不够,没进那家一看就很贵的药材铺,找了半天才找到另一家价格便宜的,虽然是发生了那么一点小插曲,但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酷刑、简直就是酷刑! 厉无咎冷眼旁观。 既然敢违背指令擅自行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自然该罚。 江怀山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心思,只是盯着地上的尸体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妖兽上门? 想起刚才妖兽直冲卧室的样态,他脸色一变。 该不会是因为鼎气? “没错,鼎气外泄。”厉无咎注意到他的神情,适时解释,“虽然我已经控制,但心头血不比寻常,黑羽煞身上估计也免不了沾染些许,所以引来妖兽。” 谨慎起见,原本他给的地址是附近为数不多的合规药铺,工作人员也都是人类,不会对鼎气有所反应。 但黑羽煞自作主张,找了不靠谱的地方,里头鱼龙混杂,难保没有妖兽。 这不,竟然还有胆大包天,跟着警察混进家里的。 黑羽煞这一通找,还不知去了多少地方,会引来多少妖兽。 日后怕是有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正当三人商量着这段时间要减少外出时,门被敲响。 江怀山和厉无咎同时瞥了眼地上的妖兽尸体,随即迅速对视。 得,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第42章 第 42 章 门后,意外站着的是姜奶奶。 厉无咎一阵头疼。 还不如来个妖兽,这位指不定更麻烦。 “您老最近总上我这儿做什么?”他抬起胳膊撑住门框,边开玩笑边不放行,“空手上门,也不见带点礼物。” 姜奶奶翻了个白眼:“谁说没礼?我今天这礼大着呢,你还受不起。” “小江呢?我和他说。” 听到喊自己的名字,江怀山走到门口:“您找我?” 姜奶奶推开厉无咎,把人拉过来:“嗐,还不是昨天说要让孩子上学那事?怎么样,去问了吗?” 江怀山陷入沉默。 当初为了应付突然冒出个小孩的情况,随口应下;但黑羽煞是妖,混入人类学堂有多方面顾忌。 更何况这两天鸡飞狗跳的,根本无暇顾及此事。 现在听人重新提起此事,他只能尴尬的立在原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姜奶奶了然地摇头叹息,“别一天到晚尽忙着打工赚钱,自己孩子的事情还是要上心嘛。” “行了,也别发愁,我已经和姜乐的班主任提前打听了,孩子上学没问题。” 姜奶奶本来对孩子就关心,昨晚回去后愣是一夜没睡,就怕两个年轻人不靠谱,所以一大早就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咨询,生动形象表达了孩子如何不容易。 妖兽大战后,人类社会出生率受到影响,导致生源紧张,学校对入学条件放宽不少,所以不费什么劲,校方很爽狂答应接纳这位有特殊情况的孩子。 “地址和联系人发过来了。” “过几天就开学了,你们抓紧时间提前去学校一趟办手续。” “算了,要不还是我陪你们去吧。” 姜奶奶再三叮嘱还是放心不下,提出要一同前往。 江怀山立刻婉拒,表示不能再麻烦她,自己一定会带黑羽煞去学校。 “行。”姜奶奶觑了眼表情吊儿郎当、指望不上的厉无咎,压低声悄悄叮嘱,“小江,孩子的未来就靠你了。” “对了,孩子呢?” 孩子还在里头刨坑埋尸呢。 江怀山借口“正睡觉”搪塞过去,好不容易等人走后,关上门,就见厉无咎正一脸兴味地盯着自己。 “道长看起来很喜欢玩家家酒。” “不是玩。”江怀山神情严肃,“是必须。” 如今街坊邻居都知道了黑羽煞的存在,若为了图一时省事让他变回鸟身、凭空消失,定会引起猜疑;更何况还有姜奶奶在后头时时盯着,怕是会引来更多麻烦。 再说,黑羽煞现在也无法恢复原样。 为避免节外生枝,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按照异界的规矩行事,所以—— “要上学。” 厉无咎不置可否地耸肩:“可以。” “但这事得麻烦道长多上心。” 他可没功夫参与什么幼稚的“一家三口”游戏。 江怀山蹙眉:“黑羽煞是你的人。” 厉无咎反应飞快:“但他喊你爸爸。” 江怀山:“……” 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也罢,让两个妖自行前往也不见得有多放心,便去一趟。 两人商定后,便来到露台,见黑羽煞挥着短胳膊短腿,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挖坑。 “老大?还有什么吩咐?” 见两位大佬齐齐盯着自己,黑羽煞突然后背一凉,产生不祥的预感。 厉无咎笑眯眯道:“可以休息了。” 黑羽煞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然后准备准备去上学。” “……”黑羽煞费劲的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上、学?” 简单解释后,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刚挖出来的坑,觉得要不还是自己跳进去吧。 当然,跳之前,黑羽煞还是勇敢且小声地表示抗议。 因为在他还是小小鸟时,曾见过人类小孩上学堂,实在太可怕了! 尤其是那块戒尺,被老先生抡的啪啪作响,堪比打雷,吓得他翅膀一抖直接摔落在地,从此给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抗议无效。”厉无咎皮笑肉不笑,“自己招的事,自己解决。”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江怀山就带着心不甘情不愿、一脸垂头丧气的黑羽煞等在了公交站。 姜奶奶联系的小学位于丽兴市另一端,虽然有些距离,但毕竟城市面积不大,坐小半个小时公交也就到了。 下了车,等候在校门口的招生办老师热情上前。 “您好,江先生是吗?我姓王。” “欢迎欢迎,丽兴初级小学是全市师资力量最强的一所学校,您就把孩子放心交给我们!” 互相寒暄后,王老师领着两人前往办公室,一边不住偷看清冷青年,回想起姜奶奶口中那段跟小说一样的爱恨纠葛,眼中不免带上几分唏嘘。 长得也太太太好看了,怎么就英年早婚早育了! 小孩也挺可爱,不哭不闹的,连爸爸手都不用牵,自己就知道跟上,真乖。 想到这儿,王老师提起一事:“对了听姜奶奶说,您家情况有些特殊,那孩子户口本带了吗?咱们在入学前还需要登记基本信息。” “有。”江怀山点头。 昨天三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会儿入学前需准备的东西,知道要验身份,好在蛇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本假证,正好派上用场。 说话间,三人经过操场,江怀山被一大片翠绿色草坪吸引。 王老师顺势介绍:“为了确保孩子们健康成长,趁着暑假时间,学校翻新了操场,还聘用了一位经验丰富的体育老师。” “喏,他今天正好来检查场地了,真是敬业。”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烈日下,一名身穿长袖长裤运动装、头戴运动帽的体育老师正背对他们,站在操场中央指挥工人搬运器材。 江怀山脚步一顿,目光紧锁那道背影。 虽然对方穿的相当严实,但依然给人有些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江先生,办公室在这边。” 前边响起王老师礼貌的催促声,江怀山暂且压下疑虑,快步跟上。 就在三人离开原地的瞬间,体育老师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精致妖冶的脸。 “什么鬼天气。” 他低声抱怨,擦拭着冷白皮肤上的细微汗珠,对身上黏糊糊的不适感露出明显的不耐与厌烦。 就在体育老师烦躁地抓起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几口时,动作突然一僵,微微抽动鼻尖。 嗯?这个味…… “不应该啊。” “这破地方哪来的炉鼎?” 另一边,江怀山刚在学生登记表上写下“黎羽”两个字,又引来一阵疑问。 王老师有些好奇:“名字很好听,小朋友随妈妈姓吗?” 江怀山只能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其实这是黑羽煞自己选的名字,但既然蛇妖不在这儿,那便随便其他人怎么解释了。 填完信息后,两人又简单参观了会儿校园,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一来是江怀山始终顾忌着刚才那道身影,莫名觉得危险;二来,他身体有损耗,即使蛇妖帮忙修复了伤口,但仍需静养些日子,万一又碰上危险,怕是力所不及。 可正当两人走出校门,一辆面包车突然一个急刹,拦在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戴墨镜的脸。 这个人……江怀山却一眼认出,警铃大震。 钟正?!他来做什么? 江怀山转身要跑,却被急忙喊下。 “不是来抓你的。”钟正打开车门,示意上车说话,同时看了眼跟在边上的小孩,有些惊讶,“你家的?” 江怀山没开口,也没上车,示意有什么话在这里说。 钟正却催促:“快点,有人在监视我,再晚容易暴露。” 一听这话,江怀山扭头就走。 那还等什么?必须远离危险。 “乔谚!是乔谚!”钟正只好赶紧报出个名字。 “他联系不上你,怕出意外,托我过来找你。” 想起在温泉山庄的经历,江怀山脚步一顿:“他可还好?” “不太好。”钟正拍了拍坐垫,“上车说吧。” “日光太晒,小孩也遭不住。” 被点名的黑羽煞站在烈日底下一动不动,如临大敌。 哼,他可知道此人是谁,甚至在唐家还听见过这道声音。 别以为暂时不动手就是朋友了,和老大抢剑尊的,统统都是敌人! 江怀山开门见山,直接问:“真不抓我?” “抓你做什么。”钟正笑了,“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先前唐家一案也基本摸清楚了,与江怀山无关;加上经过前几次事件,他心里明白,站在面前的人到底蕴藏着多大力量、多强的破坏力。 非必要情况,坚决不能起冲突。 当然,这不代表不能利用这股未知的力量。 见钟正却是没有敌意,江怀山让黑羽煞先行回家,自己上了车。 “究竟何事?” “为什么你会被监视?” 钟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震惊地看着黑羽煞上公交车的背影。 “他还是个孩子,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小丁,找个人去盯公交。” 随后他命令司机开车。 等车子七拐八拐进入陌生小路后,钟正才放下车帘,转过脸,神情严肃。 “乔谚被盯上了。” 江怀山不解。 “说来话长。” 钟正简单解释,大意是唐家一事后,他就被明里暗里受到监视;尤其是经历上次温泉山庄后,更有人借此做文章,指责机动组行动不力,设下条条框框进行整顿。 说是整顿,实则是将人派到偏远地区来,进行变相贬职。 而原因很简单,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一旦扯上政治,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 江怀山自然不会插手异界这些琐事,但事关乔谚,他不免多问一句:“所以你想怎么做?” “只一件。”钟正盯住他,一字一顿道,“请你保护乔谚。” 第43章 第 43 章 听到“保护”二字,江怀山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在温泉山庄失踪的“新娘”出现了。 “如果只是它就不用那么费劲了。”钟正表示事情没那么简单。 海港绑架引起全社会舆论,中心人物乔谚免不了被聚焦视线;温泉山庄事件虽然封锁了消息,但乔谚当时留在现场帮忙善后,知情人士一个不落,都知道有这号人物牵扯其中。 动蛋糕的人是机动组,但最后真正分到手的,会不会有这位大明星、以及传言中身后的军方势力? 因此一时间,各方视线又都盯上了乔谚。 其中最让人担心的,是自由军。 “这群妖兽和军方作对已久,没什么底线。”钟正骤紧眉头,“上次乔谚被绑,就是它们的手笔。” 虽然新闻告知妖兽团伙为造成公众恐慌而绑架人气极高的大明星,但经后期查实,此次事件有自由军的手笔。 而行动目的更令人震惊——夺取海港。 就算对异界政治再不感兴趣,江怀山也有常识,知道人类军队所具备的实力,而当时参与行动的妖兽数量有限,它们怎么敢以卵击石?除非—— 存在特殊力量。 比如钩蛇。 江怀山下意识想起两妖相博的场景。 如果不是黎久突然出现,凭钩蛇的能力,恐怕还真能一试。 好在家中蛇妖也表示钩蛇已经死在了爆炸中,否则放任其继续存在,对整个异界都是极大威胁。 面对江怀山突然流露出一股自信和欣慰,钟正则从另一个角度多想了几分。 自己曾在海中见过一股强大的力量,那个行为古怪的新型妖兽。 可眼前这个叫江河的男人却对此表现的极为淡定,在那般危急的场面下,甚至还敢独自下水救人。 这是不是说明,此人实力其实远在对方之上? 为了拉拢江怀山,钟正继续透露一点情报:“温泉山庄暴露时,乔谚在场的消息流出去,已经被盯上了。” “根据情报分析,为了震慑其背后势力,一周之内将有未知势力采取行动。绑架、谋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事。” “之前听乔谚提过邀请你进剧组,所以我想,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面对如此郑重请求,江怀山有些疑惑。 先不说异界有类似官府的组织,更何况机动组也肩负保护民众的重要职责,为何要让自己出面? “机动组通过击杀妖兽保护市民,不单单为了一个人,而且只能在确认有妖兽的情况下才能行动,但谁知道这几天出现的会是人是鬼。加上我们现在……被外派,无法抽身。” “这件事已经全权交给警察厅负责了。”钟正顿了顿,补充道,“我不信任他们。” 准确来说,他现在不敢相信周围所有人。 除了眼前这个实力深厚、却似乎不图所报、像个世外高人的江怀山。 虽然对方解释了一堆,江怀山仍有些犹豫。 先不说乔谚与自己关系如何,放到平常,就算面对其他人受到妖兽威胁的保护请求,他也会义不容辞挺身而出。 可…… 回想起在海底爆炸中受伤的黎久、极可能被妖兽迫害的新娘、唐家别墅里失踪的叶伊伊,偏偏每一个有过交集的人,都受到伤害。 江怀山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实力担此重任。 “当然,除了乔谚发你工资外,我也会另外单独转你一笔。” 虽然清楚江怀山不会计较钱,但钟正还是主动提起筹码:“养孩子少不了花钱,你考虑考虑,不会亏待。” 养孩子? 江怀山猛然想起离开校门前,王老师说的一句话。 “学校免除学杂费,开学时需交齐餐费、保险费等两千元。” 呵呵,两千。 他现在全身上下不超过一百。 “其实不是钱的问题。”江怀山挣扎了下,艰难开口,“是我能力有限。” 听到这话,钟正挑挑眉,以为是大佬故作谦虚。 突然,司机小声提醒:“B组发现不明信号。” “让他们不要靠近。”钟正立刻道,“我要走了,这件拜托你,乔谚现在的状态……咳,总之你看了就知道。” 说完他便让司机将车停到拐角隐蔽处,让人下车后一溜烟跑了,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 在扬起的灰尘中,江怀山心里沉了沉。 听钟正的意思,似乎乔谚现在的状况很不妙。 不管是否接受这项提议,自己也应该去探望……以朋友的身份。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事要解决。 半小时后,江怀山推开一扇旧兮兮的玻璃门,里头有几个男人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激情对聊。 他走到脖子上绕了圈大金链子的男人面前,拿出手机放到玻璃柜台上。 “坏的,退钱。” 男人低头看了看,又朝他脸上喷了个烟圈。 “小哥,你看看我家招牌,诚信二手,卖出去就没有坏的。” “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和朋友不是还现场通过电话了?当时不是挺好的嘛,说明是拿回家后你自己弄坏的咯。” 边上的人起哄:“就是,别想讹我们大哥,肯定是你故意弄坏的!” “哎呀不要这么说,和气生财。”男人故意阻拦,“可能客人这里磕一下、那里碰一下,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坏咯。” 江怀山不理会谁唱红脸,谁唱白脸,只是说出诉求:“不退就换,你承诺有质保。” “小哥,如果是产品问题当然可以退还,但你是自己弄坏的啊,这怎么能一样呢?我要亏钱的呀。”男人想了想说,“要么这样,你加点钱,我再便宜卖你一个。” 听到这儿,江怀山明白了,原来套路在这儿等着。 不过任凭他说并没有磕碰,这群人还是一味嘲讽,并没有解决问题的意思。 打不得、说不过,江怀山陷入棘手局面。 见顾客默不作声,店内大笑声在满室的烟味中越发猖狂,当达到最盛时,玻璃门“咣当”一声被狠狠甩开,差点撞到墙上裂开。 店家几人当即站直身子,警惕地盯着刚走进来的男子。 来者身材高大,梳着大背头,脸上戴了个墨镜,一股子目中无人的派头,很有大佬范儿。 店家不敢立刻挑起矛盾,按捺下脾气,客客气气问:“老板看手机还是电脑?” 对方充耳不闻,只是绕着柜台转了圈,点了点其中一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机。 店家见他真是来买东西的,稍稍放松警惕,打开了柜子:“好眼光,这是新到的货。” 然而男子拿到手机后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扔给了被晾在一边的人。 怀里突然多了样东西,江怀山忍不住一愣。 其实他早就认出了蛇妖,只是不知来此目的,所以没有贸然出声,仅仅眼神暗示不要乱来。 但江怀山怎么也没想到,蛇妖是来给自己出头的。 心意领了,这行为不可取,和打劫没什么区别。 江怀山刚要归还手机,店家已经抢先一步炸毛了,招呼小弟纷纷围过来。 “嘿你他妈也不挑挑地,敢来我这儿找事?!” 见要动手,厉无咎也不废话,转身关玻璃门、上锁、一气呵成。 几个动作下来,店家眼神也变了。 这□□的做派怎么比他们还熟练?该不会真碰上哪个大哥了? 完了,那我岂不是把故障手机卖给大哥的小弟了? 店家本来就是个纸老虎,平常只会和小弟凑一块儿虚张声势,遇上更凶更不好惹的,当场露出原形。 正当厉无咎伸手像是要掏凶器时,店家立刻态度一软。 “大哥,有话好好说,就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不值当。” “这样吧,咱们交个朋友,半价卖你,两千!两千怎么样?” 厉无咎沉默不语,只是捏的指关节咔咔作响。 店家痛心疾首:“行,一千,就当送你了!” 听到这儿,厉无咎伸出食指,终于开了口:“一……” “一百?!”店家哀嚎,“不行啊,我亏的裤衩子都不剩。” 厉无咎摇摇头:“一元。” 听到这个数字,江怀山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价格可比左伏阳砍得多多了。 不愧是妖,够狠。 吸冷气的同样还有店家。 看着并没有开玩笑的厉无咎,威压之下,他面部一阵抽搐,认命了。 行,只有大哥才敢零元购,就当破财免灾送瘟神吧。 见对方点头,厉无咎潇洒扔出一枚硬币,朝呆在一旁的某人扬了扬下巴。 走! 等走出二手店后,江怀山回过神来。 不对,自己只是要求换同价位手机,而不是趁火打劫“买”一个明显就很贵的高档手机。 看出他要返回店里,厉无咎阻拦:“这就是个盗版手机,实际价格不超五百。” 江怀山不相信。 不可能,这模样的手机他熟悉,原价就得七八千。 ……等等,他为什么会熟悉? 电光火石之间,江怀山突然浑身一僵,脱口而出:“是他!” “谁?!” 厉无咎眼神凌厉,扭过头盯住突然情绪有变的江怀山。 后者显然还处于震惊中:“钱永明,是他的手机!” 这又是谁? 短短一秒钟,厉无咎在脑海中搜索了个遍,确认不认识这个名字。 “是我以前的工头,工地出事后失踪了。” 江怀山简单描述了之前的遇到的事,并借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记得工地出事前,钱永明就着急忙慌解雇离开了;出事后,警察也在追捕他,但听说一直没有找到。 “你还去打黑工?” 听完江怀山来到异界后的经历,厉无咎心脏不自觉攥了一下,随即一股无名火了上来。 呵呵,端菜洗碗、工地搬砖、大庭广众出卖色相,这人还真没有身为剑尊的自觉! 江怀山没注意厉无咎的神情,更猜不到对方竟然把自己先前兼职景区NPC的工作当成出卖色相,而是紧紧盯着手机,很肯定:“一定是他,我见过。” 当时钱永明买了新手机,特意拿到工地上炫耀过,逢人就说价格、讥讽别人买不起。 好多工友听后不舒服,背地里纷纷诅咒哪天来个好心小偷把手机偷了卖了,这才叫大快人心。 没想到几个月后,手机还真易主了。 厉无咎阴沉着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名字这么激动,怎么,还想回去给人当牛做马?” “有关。” 江怀山自动忽略掉蛇妖一贯的冷嘲热讽,认认真真道—— “他欠我七天工钱。” 存稿为零啦哈哈哈哈哈我没疯没疯![加油][鸽子][烟花][心碎][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