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同人之霜林醉》 第1章 穿越武侠 第一章楔子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为什么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任何存在。只有自己的意识,仿佛空荡荡地,飘荡在整个空间。 千翎的意识刚刚“醒来”,发现周围混沌一片,竟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他赶忙调动内息,却惊骇地发现,体内苦苦修炼的真气,已经不见半点踪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坏了!我武功全失了?更可怕的是,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筋脉的存在。 千翎不禁欲哭无泪,难道自己很不幸地内力尽废?或者干脆成了个植物人? 他本是孤儿。不过,他比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增加幸运,得到资助,半工半读,顺利读完大学。 千翎曾经不止一次的去想。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自己又为什么,会流落孤儿院? 但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打拼好几年后,千翎终于得到了顺心的工作和优渥的生活,他对这一切,都非常满意,而且知足极了。但天有不测风云,他因为一个意外,突然来到了天龙八部的世界。 杯具!他穿了! 他穿越成了一名重伤的婢女。纵使已经被生活磨练的淡定非常,可千翎也忍不住慌了!贼老天,就问你,是看不惯我过两天好日子,是不是!这下性转了,要变成穿越版的东方不败哥哥了。 真杯具!这还是天山灵鹫宫里的婢女。 看过天龙八部的朋友们都知道,天山童姥性格喜怒无常,灵鹫宫规矩森严,而且堪称男性禁区。千翎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哀叹为啥倒霉“男变女”,还是该庆幸,幸好是个女的,才能在灵鹫宫苟住。 杯具的杯具,一整套的杯具! 千翎终于发现,不是所有穿女装、且长得好看的女孩儿,都是漂亮姑娘。也可能是个女装大佬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还是个在天山灵鹫宫、在童姥眼皮子底下,女扮男装的大佬啊!你不要命的吗? 千茫然无措地,看着镜子里貌美如花的“小美女”,慢慢接收身体原主的大略记忆。 原主也是一个孤儿。在一次饥荒中,父母兄弟先后过世,而“她”本人,则被灵鹫宫外出的下属带走。因为,洗干净脸以后,实在是眉目如画,根本没有人想到他竟然是个男孩儿。 于是,原主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被灵鹫宫收养,在天山长大。原主幼时懵懵懂懂。略大一些,终于知晓了男女有别,但灵鹫宫这个地方,绝不允许男子擅入。 解释无门,原主只得被迫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身的真实性别。好在,这具身体才十三四岁,发育得晚。他又面如好女,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露馅。 可有道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原主长期担惊受怕,唯恐在什么地方,不小心露了马脚,被人发现,就此狗die。在这种长期的精神折磨之下,终于有一次,原主在练功时走火入魔,当场无了。 反倒是千翎这个异世之魂,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穿越进了这具身体。 他长叹一声,只得接受了“少侠请从头来过”的命运。从此接替了原主,毫无选择地继续着“男扮女装”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继续战战兢兢地,在天山童姥身边做一个二等婢女。 天山童姥虽然喜怒无常,但大部分时候,对自己宫中的婢女,还算不错。但是,她对于宫外之人,尤其是男人,就只能说十分残忍了。 千翎就曾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惹怒了天山童姥,被百般折磨,最后更是被活活分尸,第1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千翎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只能依靠从小锻炼出来的忍耐力苦苦强撑。 他不仅手脚冰凉,一颗心也如同掉进了万古不化的冰窟,仿佛看到了自己暴露之后的命运。 千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这是武侠的世界!这里有的,不仅仅是快意恩仇,更是鲜血长流,是争斗不休!在这里,国法天理大部分时候都是浮云。只有武功实力,才是保全自身的唯一依靠。 身旁一同服侍童姥的婢女,看出千翎的异状,赶忙碰了碰他。千翎从恐惧中反应过来,竭力控制住身体,不要害怕地发抖。他扫眼看其余人等,都是毫无异常,显然是见司空见惯。 千翎心底苦笑,声音嘶哑地小声道:“我前几天练功出了岔子,还没有好全,求姐姐帮我遮掩一二吧。”熬到轮班的时候,千翎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屋中,迫不及待关上门。 他背靠着门板,逐渐滑坐在地上,十指狠狠的抓地,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却不敢发出半点呜咽,只得狠狠咬住了衣角。 自己这具身体,迟早会发育长大,到时候再想隐藏性别,可就不容易了。届时,自己很可能,就会落得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下场。不!或许还要更加悲惨!毕竟,自己可是愚弄了童姥十几年。 不行!千翎心中发狠,自己在现代活的正是舒服,却因为意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已是惨剧。如果还不能在这里平安活下去……绝不可以! 千翎的心性中,有着极为隐忍而不肯服输的一面。他下定了决心,踢掉绣鞋,上了床上,用被子包住还有些哆嗦的身体,慢慢盘算起来。 现在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一定要尽快,适应武侠世界的生存方式,彻底抛弃不合时宜的心慈手软。千翎默默为自己做着心里建设。 江湖刀光剑影,哪个武林中人,手上没有几条性命?杀人者为人所杀,原本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一切都不能再按照法制社会的方式习惯来了。千翎自嘲地想,自己注定做不了善良宽容的人,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然后,他必须找准机会,尽快逃离灵鹫宫,远离天山童姥。 他要怎么办呢?千翎极力回想,试图找到一点办法。 有了! 自己可是知道剧情的人。在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简直开了“天眼”。千翎苦中作乐地想,看来还应该感谢老天,没有把自己扔到一个毫不了解的地方么? 他没有去搀搅剧情的打算,但是其中的很多信息,对他来说却是雪中送炭。比如,武功秘籍藏在哪里。 天山童姥武功深不可测。但是,灵鹫宫里的这些婢女们,所学武功心法,却算不得十分高明。千翎这些天,虽然夜夜梦魇,但却一直都在不着痕迹地,熟悉适应着新的生活环境。 从其他婢女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推测,他也大了解很多东西。这是《天龙八部》的世界。巧的是,天山童姥也仿照佛教术语设立了八步众。 天众、龙众、罗刹、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而初入此世的自己,就是属于罗刹部的一名“婢女”。 罗刹…… 千翎喃喃低语。既善又恶,虽手染血腥,却又制服恶鬼。若能看破执念,便可踏入正道,成就护法神位。 他稍一走神,又很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盘算。 除去贴身侍奉天山童姥的梅兰竹菊四婢女外,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些二等婢女们,武功也就是二流、三流的样子。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转修一门更加高明的武功。 那么,最有可能弄到高升武功秘籍的地方,无非就是这几个地方了。 首先是少林藏书阁。据说,在某一本佛经里面,记载着《九阳真经》的心法。这个地点很明确,但是少林寺距离天山,何止千里万里?自己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前去。 而且,藏书阁也不是人人可以进得。何况,那么多本佛经,又怎么能保证,在短短时间内,就一定找到记载《九阳真经》的那一本呢?便是万一找到了,那不是还有一个武功高绝的扫地僧看守吗? 看来,还是要打另一处地方的主意了。 无崖子和李秋水,曾经隐居在大理的琅嬛福地。虽然其中的大部分藏书,都被王语嫣的母亲王夫人,搬到了曼陀罗山庄。 但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金庸大神!他告诉我们,李秋水玉像前的蒲团里面,藏着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秘籍。 而且,这两部高深功法,和灵鹫宫的心法,同属逍遥派。源流同出,想必比重修别派的武功,更容易一些。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千翎由衷庆幸。 但又一个问题出现了! 大理无量山距离灵鹫宫,同样远隔千里。千翎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终于从脑海中,扒出来一条有用的线索。 天山童姥或许受了什么误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去大理,试图寻找无崖子和李秋水的踪迹。 理论上,自己只要想想办法,还是有可能争取到,参加这次任务的机会。然后,便搭着大部队的顺风车,前往大理。远离天山童姥的注意后,再伺机脱身。 另外,就是时机问题。万一无崖子和李秋水,还在琅嬛福地居住。那么自己去了,只有一个结果——主动送菜上门,自取死路! 千翎慢慢回忆着书中的剧情,梳理自己已经得到的信息。 天山童姥身形容貌犹如孩童,看不出年龄究竟多大了。但她身边的梅兰竹菊四婢,理论上应该和虚竹年纪相差不大。从四婢女的容貌推测,现在这个时间点,逍遥子和李秋水肯定是离开了。自己只要赶在段誉之前,找到琅嬛福地即可。 很好,现在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自己只记得,琅嬛福地在镜镜湖玉璧附近,具体地点不详。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够找到那里。所以,到底要不要去冒险呢? 千翎又想想梅兰竹菊四婢。她们几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却比自己这些二等婢女,武功足足高出一大截。由此可见,武功心法的高低,对修炼成果有多么大的影响! 千翎下定决心,他要赌一把! ====================== 山谷烟雾笼罩,崖壁之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 千翎站在一座石洞门前,长舒了口气。距离自己在天山上醒来,已经过了快三年了。自己花费了许多功夫,才终于站在了这里。 现在,他已经不复当初的性情和模样。那时,见到个死人,自己便被吓得不轻。曾经那个天真稚嫩的穿越者,而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千翎看着握在手中的宝剑。究竟还是躲不过双手染血。身体原主遗留的武功,千翎业已融会贯通。两年前,他终于得到机会,第一次下了天山,和灵鹫宫部众到大理执行使命。 千翎找了个借口,悄悄脱离大部队,又在无量剑派的无量玉璧附近,苦苦寻找了好几个月,可惜却无功而返。他不敢再耽误时间,只得与一众婢女们会合,抱憾离去。 这一次再下天山,千翎又故计重施,单独行动。他花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终于在一处小山崖下,发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巨岩凌空置于一块小岩石之顶,恐有千斤之重。 千翎仔细察看那大岩周遭情景,又俯身将大小岩石之间的蔓草葛藤,尽数拉去,拨净了泥沙,然后缓缓伸手推去。 那岩石吱吱嘎嘎地艰涩转动慢,便如一扇大门似的。只开到一半,便见岩石后,露出一个三尺来高的洞穴。往下看去,又见一门。 千翎心中大喜,一鼓作气,用力将门推开。他还记得,似这样久不住人的洞穴,其中二氧化碳含量过高,不能立即进入,需防窒息。 他遂取出干粮水袋,小口小口吃喝起来。借此功夫,耐心等待其中空气流通。那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么一时半刻。 再步入其中的时候,千翎才真正放松下来。果然是得偿所愿!此处正是修建于剑湖湖底的琅嬛福地! 李秋水的宫装玉像,伫立其中,身上一件淡黄色绸衫微微颤动,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彩飞扬。但见东壁上刮磨平整,有字云:“无崖子为秋水妹书。洞中无日月,人间至乐也。” 千翎心中大定。径自到走到蒲团跟前,从中取出绸包,也不细看李秋水所写“要杀尽逍遥门人”等话语,直接翻出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心法图解。 他取了准备好的笔墨和白色丝帛,专心致志地背诵抄录,检查几次无误之后。将原本仔细收入怀中,抄本仍旧藏于蒲团内。掩了洞门,原路离开。他既得了天大好处,便不能断了后来人生路。 千翎本想就此偷偷离开,但他深知灵鹫宫实力之可怖。曾经也有偷跑的侍女,被童姥下令追杀,下场凄惨。 就他现在的实力,断无幸理。因此,千翎不敢冒险,仍旧是和众婢女们会和,假作无功而返,再次回到了灵鹫峰。 千翎的内力武功,皆系身体原主所遗留。他稍一犹豫,便按北冥神功要求,自废武功,重头练起。 北冥神功本就是极高深的武学,千翎私下偷练,无人指导,又不敢向人询问,是以进境缓慢。他只能一遍一遍咬牙暗道,信金庸,得永生。段誉能练成,我也一定行。 好在千翎之前所修之武功,虽不及北冥神功高明多矣,但总算是同出一门。如今暗自转修北冥神功,熬过了最难的入门一关,此后便渐入佳境。 自从来到这个世间,千里一颗心,如同悬在了空中晃晃悠悠,似乎随时就会坠落。此时,有了武功作为倚仗,他终于踏实安定了几分。 千翎不敢大意,继续战战兢兢地扮演着婢女的角色。他一面要隐藏自己的性别,一面还要极力隐藏自己的武功来路,真是日夜悬心、苦不堪言。 幸好,这具身体确实男生女相,容貌娇好,让人提不起疑心。而北冥神功也自有神异,千翎的内力一日千里,将其他二等婢女远远甩开。渐渐追上了梅兰竹菊四婢水平。 又一二年,他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时机。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一同反上灵鹫峰。 一番混战,寡不敌众。千翎身体多处受伤,进而武功已大有进境,这才能坚持到虚竹出场,局面扭转。 他看着幸存的同伴们,开始擦洗地板墙壁。鲜血混入水中,一路蜿蜒,最终被清理干净,消失无形,就像那些鲜活的生命,从来不曾在世上留下痕迹。 千翎心中默然,也一样低头无声地,收殓掩埋了平日和自己相熟的几个婢女。如果自己没有修炼北冥神功,恐怕这会儿也会成为倒在地上的一员。 天山童姥巫行云过世,接替宫主之位的虚竹,为人宽和,并不藏私。千翎删删减减,向他坦诚了一部分事实。 虚竹果然没有多加苛责,千翎反而因此得到了他的指点,大有所悟。他又表露出对武学的痴迷,借机请教天神折梅手和小无相功的心法口诀。 小无相功可以模拟其他门派的武功招式,千翎心仪已久。只是以前,他断不敢把注意打到李秋水的身上,那怕不是想找死? 而巫行云的绝学天山折梅手。共包括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一共六路武功,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之中。千翎更是眼馋。 经过这一场生死大战,千翎想要继续提升武功修为的心思,更加迫切。于是,借机向虚竹诚心讨教。 虚竹念着千翎自幼在灵鹫宫长大。说起来,他这个半路还俗的和尚,反倒才是后来者。他天性宽和,毫不藏私,一一传授教导。 千翎记得剧情中提到,必须内力深厚之,方可修炼这两门绝学。如若武功低微之人误练此功,必然反受其害,轻则经脉气息大乱,重则全身瘫痪。 他不敢冒进贪多,只把八十四个字的口诀牢牢记住,徐徐修炼。其余逍遥派武学,诸如生死符、白虹掌力,也一一默记在心。只是暂不修炼,只待以后修为精深了再说。 就在千翎以为今后岁月静好之时,却不想天意无常,更难料变故突生! 亲爱的宝子们,我回来填坑了!黑历史擦掉擦掉哈哈~ 从头开始,一边修文,一边填坑。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武侠 第2章 一片混沌 碰到好脾气的虚竹做了宫主,千翎深觉得苦尽甘来,却不想大意之下,乐极生悲。 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被虚竹解除了生死符,大部分人都知恩图报、心存感激,发誓继续效忠。但仍有几个,忘恩负义、暗自不服。 其中便有一岛主,趁乱再次摸上灵鹫宫,想要借机偷盗巫行云这些年搜集的武功秘籍,正好被千翎碰上。 二人四目一对,不约而同地抢先出手。狭路相逢,断无退缩的余地。 千翎虽在虚竹的指点下,武功一日千里,但他转修北冥神功,才只二三年功夫,必竟时日尚短,且又少于对战,敌不过那岛主几十年的功力,被一掌打中,神事不知。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他已丝毫感知不到外界的情况,如同关被在了一团漆黑的小屋中。 千翎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首先就会被逼疯,便按下心中的焦躁,凝神回想心法口诀。 他曾苦心修炼过好几年,在武学一道上,又着实有些悟性。此时被困在不知名的地方,只得任由神思驰骋畅想。 自己前世,曾经看到关于金庸著作的说法。逍遥派镇派之宝《不老长春功》中,拆分出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各有侧重。 一团混沌之中,无光无亮,千翎反倒因此耐得下心来,慢慢参详推演,渐渐有所明悟。 先修炼北冥神功,便可吸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迅速壮大内息。但是所吸取之真气,驳杂纷乱,并不精纯,极易出现内力反噬。 此时,便需以小无相功,模仿各家各派武□□功路线,来一一化解,并且提纯真。 再进一步,以雄浑内力为根基,驾使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精妙招式。天山六阳掌,穷究阴阳流转之道,为激发内力之不二法门。又能克制化解生死符。 天山折梅手,虽然只有三路掌法和三路擒拿手,但蕴含着刀、剑、鞭、枪、斧等诸般兵器招式要义,招式繁复,变化无穷。而且更为高妙的是,随着内力的增长和见识的提升,能将天下万般招式,化于其中。 故而,天山童姥才会得意说,自己这功夫,是永远学不完、使不完的。 以千翎的理解,天山折梅手总诀,就像是一套公式。代入不同参数,可得无穷多个数值解,精微奥妙、包罗万象。 逍遥派心法果然厉害! 千翎简单替换了一下。北冥神功是最快增加内力的方式,小无相功是最便捷催动内力的窍门。六阳掌、折梅手,搭配出无穷招式,配合内力随心所欲。 至于,凌波微步更不用说。天下武学,唯快不破。buff一加,实乃克敌制胜、逃跑保命的不二法门。 怪不得从逍遥子,到巫行云、李秋水、无崖子,乃至于叛出师门的丁春秋,以及后来的虚竹,个个都是boss级别的大佬!服了! 尽管千翎无法感知到内力的存在,但他极力在脑海中,冥想真气运行的路线,仿佛真气仍然在顺畅地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似乎有一小股一小股的气感出现,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千翎大受鼓舞,静下心思,继续修炼北冥神功。 “北冥神功系引世人之内力而为我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语云: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此‘手太阴肺经’为北冥神功之第一课……” 千翎按照心法,让真气自左肩,横至颈下,斜行而至右胸,通至腋下,延至右臂,经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各穴位,流过手腕至右手大拇指少商穴而止。 这正是手太阴肺经之循行路线。 另一路真气,却是至颈口向下延伸,经肚腹不住地向下,至离肚脐数分处而止。 这也自有道理! 盖因人体五脏六腑之中,肺与大肠相表里。这第二路真气运行路线,却是自肺而至大肠,是脏腑相络也。 因为已经修炼过一次,又得了虚竹的指点。千翎此番并未再遇瓶颈,等到他能清晰察觉筋脉中的真气流转,此时已经顺利修炼到了心法第二层。 千翎不知当中时间过去了几何,但也明显意识到,这次入门比上一次,快了数倍有余。他再次庆幸,自己记性还行。全部口诀都被他牢记在心。即使与外界无法联系,至少还可以先进行武功修炼。 若是北冥神功能够突破到第三层,便算是小成,接着就可以增加小无相功的修炼。而美中不足的是,真气修炼还可以靠冥想,似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这样的武学招式,却是要搁下了。 最让千翎不解的是,那股真气,不仅随着心法修炼心而不断增加,甚至于每循环一周天,都能从外界吸取部分内力。少,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虽说北冥神功,看家本领便是化他人内力为己用。但自己已经落到这般境地,四周虚空,不知何处。又怎么能凭空从外界吸取真气呢? 难道……是虚竹掌门,在替自己运功疗伤?摸不着头脑,千翎干脆不想。 真气缓缓流动,充盈于筋脉,缓慢地透入身体各处,最后在汇聚储存于丹田。好比在盛夏酷暑之日,浸润于清凉的溪水中,涤尽周身的尘埃。 这种感觉太过美妙,千翎不愿耽搁,再度沉浸于修炼之中。 ====================== 一座小巧的和风竹屋,不远处流水潺潺。屋子里没有任何庸俗的珍玩和眩目的珠宝,一切布置都十分雅致。 榻榻米上,盘膝坐着一名年轻女子,浓墨般的青丝从肩头披散下来。纯白色一尘不染的轻纱衣裙,松松散散地包裹着她玲珑。屋子里没有风,但她却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这少妇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眉头微蹙,我见犹怜。之所以说是少妇,因为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她运功完毕,美玉一般的柔荑,轻轻抚着的小腹,凝眉不语。是因为自己根骨不足?还是因为自己太过心急? 可是,血仇家恨,她如何能不急? 不久前,华山剑派和黄山世家一场鏖战。黄山世家满门被灭,只逃出了一位李琦姑娘,便是这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了。她死里逃生,却无法在中原立足,无奈只得东渡扶桑。 当时,她重伤发作,双腿已不良于行,多亏结识了东瀛武士天枫十四郎,得他悉心照料。养好伤势之后,李琦便嫁给了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并且因缘际会,她还得到了东瀛奇人所遗留的不世奇书。 李琦纤纤玉指缓缓抚摸着自己的面容。她深恨自己,为家族招灾惹祸。只要一想到爹娘亲人惨死,大仇未报。她便顾不得身怀六甲,执意瞒着丈夫,偷偷修炼书中所传武学。 可幸这奇书果然不凡,化生真气凝练充沛,远胜于家传心法。但唯一不足,每每真气流过腹部,便十则余七,另外三分则不知消散于何处。 李琦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归结于妇人有孕、体制特殊,或许易使真气逸散。 可惜那东瀛奇人所留书中,并未传授内视的法门。否则这位螓首蛾眉的动人少妇,便能惊奇地发现,腹中胎儿,虽然只刚刚能分辨出眼、耳、口、鼻和四肢,却摆出了五心朝天的姿势。 腹中孩儿不时摄入母亲的内力,和自己体内纯正的真气交融,以一种无比精妙的路线,周天流转循行,甚至已经能凝气成漩,在在身周带起微不可查的无形涟漪。 天枫十四郎是伊贺最出色的忍者之一。他生的高大威猛,更是有着所有忍者都向往的珍贵品质,遇事冷静、沉着从容。因此,他从不失手。 然而此时,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他的妻子正在分娩。天枫十四郎一直知道,妻子李琦从来都是一个坚韧顽强的女子。哪怕她正在遭受痛苦,也极力克制着,不肯高声叫喊。只有产房里,偶尔传出的、几声低低的痛呼声,显示着分娩的折磨并未结束。 这也让他更加揪心,在外堂走来走去,焦急地不停踱步。 说是迟那是快。千翎本来正一如往常运转内息,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气闷,打断了玄妙无我的境地。他似乎感觉自己,在不断受到挤压。 这是神马情况?千翎满腹疑虑。 出现这样的变化,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是自己的身子逐渐好转,从植物人状态脱离?还是变得更差,就要再次go die了? 但是无论如何,千翎非常确定,自己不想再过着现在这样的日子。一片黑暗混沌,寂静无声,简直要把人逼疯。要不是还能修炼北冥神功,他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于是,千翎跟随本能,奋力向前挤去。模模糊糊之中,似有光亮出现。 还没等他高兴,糟糕的事情又发生了! 千翎无比惶恐地发现,他正在失去自己的记忆! 无论是现代的回忆,还是天山灵鹫宫的一切,甚至包括深深印刻于脑海的武学心法,都在这一瞬间,渐渐模糊。如烟如雾一般,无可避免地开始消散! 不!他几乎要拼命尖叫!如果失去了记忆,我将不再是我! 可他无能为力! 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虽然理论上,千翎或许已历经两次死劫。然而他的实际经验为0,为0! 第一回,一觉睡醒,他就已经倒霉地中了大奖,从现代穿到了天山灵鹫宫。第二回,一闭眼一睁眼,又从天山,到了不知道是哪儿混沌虚空。 两次大难,都没给他带来多大的刺激和震动。但现在,他的记忆和意识,正在不由自主的消散!才真正给他带来了莫大恐惧! 似乎天道也在冥冥中警告。前尘往事不可挽回,往昔逝水赴西流…… 大恐怖!大惊悚! 千翎的意识即将复归于零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周身冰冷,战栗不止。他挣扎!尖叫!为这彻底的“死亡”而呐喊泣泪! 婴儿稚嫩的哭声响起。而千翎仿佛久违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这气息微冷,却如同清凉月光被吞入腹中。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混沌黑暗的夜幕!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千翎突然顿悟! 人体经络分十二正经,另还有奇经八脉。北冥神功,为何单单,要从平平无奇的手少阴肺经,开始练起?! 无数道藏,在他识海中流转…… 这些在灵鹫宫看过的一本本古书古籍,终于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独特时机,出人意料地发挥了它们的功效。在他即将沉沦无边黑暗之际,点亮了一盏明灯,照亮他的去路。 手少阴肺经,于寅时当令,周身气血流注其中。这个时辰,或者说它对于的地支,其象相当微妙! 混沌既分,天地初开!定十二地支,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也。 轻清上腾,天开于子。易曰:大哉乾元。 浊阴下凝,地辟于丑。易曰:至哉坤元。 天清地爽,阴阳交合。万物发生,正当寅会。至此,天地人,三才定位。 故曰:人生于寅! 这是万物之始,是命途之初!是大欢喜!大长生!是无量光,是无量寿! 千翎一明百明,一念之间,周身真气自行流转。而后,自紫府,冲破十二重楼。过黄庭,连拜九宫。入元海,水火相济,功果将成! 他原本行将消散的意识,不仅稳固下来,而且整个人感觉到轻灵无比,仿佛脱下了所有枷锁。千翎正要一鼓作气,冲破所有关碍,却突然感觉,自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 这一下,直接让他从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跌落! 他又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肉身,这似乎是一件大喜之事。但与之同时,红尘滚滚,爱恨情仇,贪嗔痴恨,一起袭来,让他周身沉重,仿佛堕入苦海,开始重新挣扎着浮浮沉沉! 一股失落涌上心头! 玄牝之门转瞬即逝,他越是追索,越是远离天机。如同以手握沙,握之愈紧,流之越疾,终无可挽回。 千翎已经出离愤怒了! 耳边却是听到,有妇人在说话。“这孩子真是奇了!” “刚生下来,还不等人去拍,便先哭一声。哭过,也不闹,反而面带笑意。等我再拍,他也不哭,只瞧着……”富人啧啧称奇:“小小人儿,反倒像似恼了。真是好大的脾气……” 千翎闻言更是大怒!无知妇人,坏我大事!他强睁眼睛去看,这到底是谁,竟然想要害他? 然而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眼前却是朦朦胧胧,并不分明,倒是那妇人又开口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哩。” 接生婆抱着孩子,走到李琦面前,“您瞧瞧,小公子他竟然这么快睁眼了!真是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漂亮。” 她满口的吉祥话:“小公子真是天生的贵人!我接生过多少孩子,还从没见过,一生下来,就这样白白嫩嫩的孩子呢!” 接生婆又瞧瞧面前的美人,虽然汗水浸湿了鬓发,凌乱地沾在脸上,当仍无损其容貌。因为虚弱,面上泛起一丝嫣红,为美人更添三分风姿。 接生婆真心实意地道:“有您这样漂亮的娘亲,也怪不得生下这样漂亮的孩子!” 而一直在产房外焦急踱步的天枫十四郎,功力高深,耳力甚佳。他刚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便连忙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又赶忙将门合拢。免得有寒气海风吹入。 然后,又转过一道屏风,他终于看到娇妻爱儿,母子均安。幸亏自己,特意托人请来了中土的产婆。 天枫十四郎神色激动地接过襁褓,笨拙的哄着哭泣的婴儿。李琦半倚在床头。天枫十四郎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抱到她面前。“谢谢夫人,你辛苦了。来看看咱们的儿子,将来一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李琦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疲倦的笑容,又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方才沉沉睡去。 竹榻上铺着柔软的被褥,一个包在红绫小裤小衣里的白嫩团子,正在努力地想要尝试翻身。 三个月大的小婴儿,生的玉雪可爱。然而软胳膊软腿,还不大有力气。尝试几次,都不成功,反而弄疼了自己,他就皱起了眉头,似乎随时想要放声大哭,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已经浸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然而,这个漂亮婴儿,竟然努力止住了大哭的冲动,似乎从他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还能看到不易察觉的懊恼。 婴儿控制不住地,将小嘴嘟成了菱形,口水划过粉嘟嘟的腮帮,看上去可爱极了。可谁也想不到,此婴儿心里正在破口大骂,口吐芬芳! 尼玛!这该死的本能!真是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用说,此内心剽悍的婴儿,正是之前以为、自己将要脱离苦海的千翎。 他正在心里大骂,上一世那不知是三十六洞、还是七十二岛的混蛋!该死,八格牙路!竟然敢……偷袭!别再让老子在再看到你! 本来以为,自己被人拍成了生活不能自理,就够倒霉的了。结果,这根本就是二次投胎嘛!还是无孟婆汤偷渡、险些死机版。 经常穿越的朋友们都知道,穿越大致可以分为:身穿、魂传和胎穿三个类型。上一次穿越到天龙八部世界,算是借尸还魂,也就是魂穿。 咱这第二次游戏重开,分配到的是胎穿模式。由于穿越经验还不够丰富,在账号生成阶段,就差点险遭“洗白”!是真洗白,直接一洗变白痴,所有记忆格式化。 好在,他上一世也不是白混的,认真读书,辛苦练功。真是文武兼备,改变命运。 在小命险些不保之时,大彻大悟,险而又险地堪破了胎中之谜,顺利将前世的知识经验,带到了这一世。 然而,人不如意者,十之**。 他躲过了无边恐怖的胎中之谜,却没能躲过接生婆的一个巴掌。出生即无敌的美梦,直接被一个巴掌,给拍得稀碎。真是坏我道心! 所以,一出生就自带百八十年功力,这样的好事,是想都别想了!他还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算了算了,这也是天意。千翎不得不调整心态,自我安慰,并开始盘算起来。 他在亲娘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再加上无意识中偷偷摸摸地“吃拿卡要”,着实从他娘那里,搞到了不少真气。 千翎理直气壮地想,亲儿子拿亲娘一点东西,这能算是偷么!武侠世界的事情么!吸点真气,略等于多被奶几口。 再加上,出生后几个月,反正小婴儿不是睡就是吃,有大把的时间修炼内功。他自己的北冥神功,自不必说。他娘修炼的……那什么扶桑奇书,化生出来的真气也还算是上乘。 这样算下来,他约等于……一出生就有了,普通武林人士苦炼三五年的功力。 当然,这些都是小头。他这一番险死还生,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洗筋伐髓的buff是拿到了。千翎十分欣喜地,发现自己浑身经脉,都俱已打通。看来,在倒了那么多霉之后,他的运气终于触底反弹了。 而且出生后,他竟然阴差阳错地,在体内留下了一口先天真气。什么修炼更快,恢复能力更强,这些都是小意思。更玄妙的作用,千翎还在摸索中,目前尚不能尽知。 所以,哥这辈子,注定是个骨骼清奇的美男子!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看他爹他娘,分别给他探查过筋骨之后,一个当即狂喜,一个如获至宝。就知道他这一世的修炼根骨天赋,必然远胜于前世。 至于这美男子的美嘛。 他爹容貌英俊,他娘天仙下凡。这生出的孩子,长大能不好看吗?那颜值必须是杠杠滴! 更别说,他修炼的是啥?请跟我重读,是“逍遥派”的武功啊!咱们走的就是,飘逸超群的路数。气质光环,天生自带,大大的有啊! 再加上这辈子,他爹他娘看上去十分恩爱,家里也好似生活富足。这就比前两世,强出了几条街。 唯一的不妥是,自他出生以后,前前后后来看他的那些人,说话他基本上都听不懂。而且从打扮来看,什么怪模怪样的!大大滴不像好人! 你们来看翎哥,翎哥很高兴。但是你们打扮成这样,和翎哥说话,翎哥不喜欢。 小婴儿一脸纠结,十分努力,想要做出严肃的表情。但小婴儿控制不住身体,突然一泡热流涌出。完了!这不能怪他!这该死的本能! 千翎干脆一闭眼,自我催眠,一切都是幻觉,幻觉!然后张嘴干嚎了几声,召唤奶娘来给他换尿布。 然后,果断埋首于武功修炼,以试图逃避伤自尊的现实。鉴于自己前两世,都是突然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点儿家底。果然只有武功神马的,才最靠得住,别的都是浮云! 学习,我要好好学习!修炼,我要好好修炼! 不要问这个世界,有没有武功的存在。千翎坚定地表示,在自己的爹妈都能一飞上树的情况下。武功、修仙和异能存在的机率,各占1/3。 当自家爹妈都是古装打扮,再考虑到,他从他娘那里偷到不少真气,这是武侠世界的可能性,已经直线上升到90%。 千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用力点点头,嗯,武侠世界的空气就是香甜。翎哥很满意。 而且自己这辈子的娘亲啊,哇呀呀呀!怎么说呢,千翎的词库直接不够用了。 第3章 修习忍术 千翎刚刚能看清楚东西,就被亲娘美颜暴击,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淡定地呆滞片刻,深以为他娘真是人间绝色。 但他娘貌似非常痴迷武学,能分出来照顾自己的时间很少。他老爹,似乎也需要经常出门上班,偶尔还要出差个几天。 不过,家里下人不少,自己也不是时时刻刻需要人陪伴的正版婴儿,只有在渴了、饿了,或者需要更换尿布衣物的时候,才会弄出点动静,召唤人过来帮忙。 自从千翎出生以来,慢慢适应着小婴儿的日子。是的,作为一个带着记忆的穿越者,重新做回婴儿,是需要适应的。 他爹经常出门在外,能见到的时候不多。但爹每次回家,都会宠溺地看着自己和娘亲。但千翎十分怀疑,他爹貌似从事的,是某种风险职业啊。 他以自己已经发育不错的嗅觉系统来保证,即便他爹每次回来之前,都似乎已经洗漱沐浴过了,但身上仍然残留着淡淡的铁锈气息。经常杀过人的朋友都知道,那必须是某种红色液体的味道啊! 看来,外面的世界也不怎么太平!为了今生的安居乐业,千翎默默奋斗,勤于练功,日日不辍。反正小婴儿除了吃就是睡,日子过的无聊极了。 想想以前在缥缈峰,唯恐时间不够。他日日生怕自己不够勤奋,还没有功法大成,变为绝世高手,就哪天运气不好遇到高手,直接挂了。没想到,最后还真是乌鸦嘴成真。 而现在,他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不用来练功,简直要遭天打雷劈。为了将来能自由自在,横行天下,所向披靡。他决定了,卷王的人生,要从婴儿开始! 而千翎也渐渐发现,如今的修炼速度和效果,都数倍于前世。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问题,那就是自己终于开挂了哈哈哈哈! 这倒也有理可循。 《北冥神功》开篇明义,“本门内功,适与各家各派之内功逆其道而行,是以凡曾修习内功之人,务须尽忘己学,专心修习新功,若有丝毫混杂岔乱,则两功互冲,立时颠狂呕血,诸脉俱废,最是凶险不过。” 上一世,千翎第修炼《北冥神功》之前,毕竟已经学过其他内功心法。那时,他一身武功,俱是身体原主遗留。 千翎作为现代人时,并不知道有武功的存在。乍然穿越,对身体原主修炼的灵鹫宫心法,记忆并不深刻。后来寻到《北冥神功》之后,就果断自废武功。 虽然身体筋脉中,还残留一些真气。但那灵鹫宫心法,好歹亦是逍遥派所传,总归同出一源。所以,他才能误打误撞地,继续转修北冥。 奈何当时的身体,是半路捡来的二手货、非原装,根骨平平不说系,统还总有些不兼容。虽因为上乘武学加持,使他颇有进益。但一直到再度穿越之前,终究未能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而如今,一切从头开始,他于母腹,便险而又险地能够洗筋伐髓,更留有一口先天真气。再加上,千翎还记得前世虚竹对他的指点。对《北冥神功》理解更为透彻,自然事半功倍。 千翎也慢慢弄清楚爹娘的姓名,搞明白了自己如今所处的地方。然后悲催地发现,这破地儿怕不是异世版的东瀛?坑爹啊!一梦到霓虹,这是神马男默女泪的现实! 这里是伊贺谷,他爹叫天枫十四郎,是伊贺的忍者,经常在外执行任务。娘亲李琦貌似身负血海深仇,痴心练武。没那个功夫,天天看着他。 这可……太好了吧!这给千翎偷偷修炼武功,提供了绝佳的条件。你练我也也练,看看娘俩谁最卷。 终于,千翎的北冥神功突破了第四层,短时间内要温养真气,以待下一次突破。他便修炼重心,便放在了小无相功上。就当此时,伊贺谷又一次忍者选拔开始了。 天枫十四郎特别看重此事,特意赶回谷中,对儿子交待道:“我们伊贺派,每五年进行一次选拔。在7岁以下的幼童中,挑选出适合修炼者,加以培养。我儿天资上上,万万不要临场害怕,一定能顺利入选。” 千翎运用小无相功的法门,偷偷掩饰了出众的根骨,但即便如此,也仍在普通人之上。故而,天枫十四郎并不担心儿子会落选。千翎也不由感慨,这真是主角的光环,难以埋没啊! 李琦蹙眉道:“这会儿就要送一郎去参加忍着选拔吗?” 他娘这话真是槽点满满。不错,千翎现在的大名叫天枫一郎,宽面条泪…… 他爹差点给他起名太郎。唯一庆幸的是,考虑到他娘的意见,他暂时叫一郎。不然,千翎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受名字叫太郎的人生。毕竟,这个名字听起来,不是让人想起灰太狼,就是想起红太狼。 天枫一郎虽然比天枫太郎好一点儿,但也没好太多。奈何小孩木有发言权,千翎并没有反抗的权利。他在心里默默发誓,等老子长大了,将来一定要改名!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娘已经在试图说服他爹。李琦不满道:“忍者修炼辛苦,一郎还这样幼小,恐有不妥。” 天枫十四郎素来疼爱妻儿,但这到底是关儿子的前途。他把千翎抱在怀里,宽慰道:“阿琦不必担心。一郎才三岁多一点儿,便是被选中,也不过是先跟着看师长练习拳脚。外加谷中传下入门心法,调和呼吸,以做根基而已。” 李琦不置可否。在她心里,仍是以中原武学博大精深为傲,看不起伊贺派的忍者修行。 何况一郎根骨不错,纵然不能让儿子到中原拜师,自己现在修炼的《扶桑奇书》也是极高明的。最起码可以把这门功夫传给一郎。 只是她心有顾虑。自己的修炼法方得小成,还有很多地方不得要领,不宜匆忙传法。况且,伊贺派又在此地势力深厚,形势比人强,她也只得眼看儿子吃苦了。 千翎乖乖巧巧道:“孩儿明白。”他又好奇问:“父亲大人,忍者的修行是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他并不排斥立即开始习武。说的他好像没有偷偷摸摸修炼一样。但他对所谓忍术,总有几分不信任。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尚未经过验证的三无产品。 天枫十四郎让儿子,在自己腿上坐好。父子俩一同陪在身边。他耐心和千翎解释道:“咱们伊贺派兼具真言宗和奇门遁甲之要义。真言宗,一郎听说过吗?这是由八祖空海大师开创的无上密宗。” 一郎没听过,一郎大为震惊! 他只听过五祖弘忍、六祖慧能。这个八祖空海,他是从哪疙瘩来的呀啊?这个八祖,他正经吗,还是碰瓷来的啊? 天枫十四郎已经自豪地介绍:“大师自《虚空藏经》开悟,自创一套武学心法。我伊贺派在此基础上,结合奇门遁甲、星象阴阳,经过历代师长演化,便是现在主修的刀法斩术,独步东瀛。” 李琦出身武学世家,虽则家传武学,未必一等一高明,但也曾见识过中原各路高手,她聪明颖悟,眼光不俗,忍不住道:“你们伊贺派的身法,确实奇诡空灵。”这么想想,儿子能多学一门这样的身份,也不算吃亏。 天枫一郎笑看妻子一眼,继续道:“忍者所修行为“忍术”,武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除此外,还有忍者五道。便是‘食、香、药、气、体’五种科目,必不可少。” 他郑重告诫儿子道:“此五者,乃东瀛忍术诡秘难测之所在,非大毅力者不得精进。” 说完,天枫十四郎又想到,儿子向来听话,并不似寻常儿童那样懵懂淘气,欣慰道:“不过,一郎素来沉得下性子,想来也不必担心。” 到了正经选拔的日子,外谷居住的人家,都带着孩子,到内谷谷口,接受挑选。接着 ,所有适龄的幼童,全部都被带到西侧的一块空地上。 由于娘亲来自中原,千翎一家多用中原话交谈。但是出了家门,却要说当地东瀛话了。很好么,千翎默默吐槽,与时俱进,双语教学。 千翎和自己的小伙伴藤原和也汇合之后,站在一起。藤原和也,比千翎大了一岁,正兴奋地东瞧西看,叽叽喳喳。大部分的孩童,也都是这般活泼好动的模样。 与之相比,千翎则淡定多了,他心里打定主意,不要主修伊贺派的心法。但忍者的身法和轻功,还是可以拿来借鉴借鉴的。有小无相功在,也不必担心内力和招式不配套的情况出现。 和也排在千翎前面,轻轻松松便通过了选拔。他回头对千翎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便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地走到一边,等待自己的小伙伴。 天枫十四郎并未细说选拔的过程。千翎前世也没经过灵鹫宫的选拔,他下意识以为,选拔是让小孩子们互相比武。但其实是探查根骨。 伊贺派对于新弟子选拔极为重视,由派中的几位长老亲自主持。他们先检查幼童的筋骨,是否宽阔坚实。再小心地往幼童体内,灌入一小股细微的真气,以此来观察幼童筋骨的宽窄,以及对真气亲和接纳能力。以这两项,作为选拔的标准。 对于摸骨这样的接触,千翎很不适应。不喜欢陌生人碰触自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怕人真能试探出自己的武学修为。到时候,怕不是要出劲爆新闻。三岁幼童,身负十数载内力! 好在,长老们只是泛泛检查了四肢,拍了拍背部。等到灌入真气时,千翎条件反射地,想把外来真气收为己用。幸好他及时想起来,这是在入派选拔。 为了不让伤害幼童的筋脉,打入的真气都是极少量细微的,需要及精深的控制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必须由长老亲自坐镇。 那股真气一入体内,如同石沉大海,马上就要被北冥真气同化。幸好千翎反应的快,立即偷偷运功,把此股真气逼出了少许。 长老十分满意的点头,对身边弟子道:“记下来!此子根骨清奇,筋脉宽广,资质极佳。”他和蔼地问千翎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千翎做出乖巧天真状,“我是天枫家的一郎。父亲大人是天枫十四郎。” 长老了然,赞许道:“虎父无犬子。你父亲便是谷中第一忍者。你从此便也是我伊贺派的外门弟子了。要勤于修炼,不可懈怠。” 天枫十四郎这么厉害的么?千翎心里好奇,但长老只说了一两句,便不再提他爹。于是,千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听话地道:“弟子记住了。” 千翎与和也结伴返回,小伙伴兴奋丝毫不减,道:“我想要修行忍术很久了,可惜父亲大人不同意,这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修行了。” 他挥舞一下拳头,蹦蹦跳跳道:“我一定要向父亲大人那样出色!”和也又回头对千翎道:“一郎肯定也渴望修习忍术很久了吧?” 千翎随意点点头。但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东瀛的习俗实在太让人无法恭维。明明很亲近的人,称呼上却很生疏。 称呼亲属长辈的时候,态度要恭谨,要加上大人二字。对于年龄差不多的同辈称呼,便是某某君。不太熟悉的时候,某某是姓氏。交情不错的时候,某某是名字。 由于李琦不太喜欢东瀛名字,从中打岔。千翎还没有起正式的大名,一郎只是小名,相当于第一个儿子的意思。千翎坚决反对,别人叫自己一郎君。他至多能接受别人叫他一郎。 看着极其活波好动、大有“你不说我不走”架势的和也,千翎无奈道:“和也君,从昨天开始,这已经是你第七遍这样说了。” “你一定会像藤原叔叔那样,成为一名出色的忍着。但是眼下,还是让我们先早点回家吧。” 有藤原和也这样爱说话的邻居兼竹马,真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千翎一岁多的时候,就“认识”了藤原和也。 那小子仗着大了两三岁,乐此不疲地来逗弄千翎说话,不听到回答,决不给人清静。 但当时,千翎每每想用长句来表达的时候,往往会被自己口水呛到,真是杯具的不能在杯具了。他简直恨不得,把这个小话痨,给人道毁灭了。 和也并不知道千翎的吐槽。他继续欢快地邀请:“一郎,今天来我家做客庆祝吧。母亲大人准备了很多、很好吃的料理。可是很难得的哟~” “如果一郎来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千翎容貌肖母,藤原夫妇都很喜欢这个眉目如画的孩子。天枫十四郎在家的时候较少,他与和也之父藤原仁川,交情不错。 李琦的大部分精力,则放在了修炼武功上面。为了避免因为孩子,而修炼分心。她经常把千翎,送到相邻的藤原家,和藤原家的人一起用饭。也是因为这样,千翎才渐渐与藤原和也熟悉起来。 李琦常常给藤原家送一些精美绣品,这些在东瀛非常难得一见的。天枫十四郎每次回家,也都会给藤原家准备一份不薄的礼物。要不是如此,千翎早就不好意思去藤原家蹭饭了。 但是今天,千翎不需要再去蹭吃蹭喝。他笑着对和也道:“替我谢谢藤原叔叔和藤原婶婶。今天父亲回家,母亲一定也做好了饭菜,改天再去打扰吧。” 藤原婶婶的手艺的确很好,但千翎更愿意回家,去品尝娘亲难得下厨一次做的中原菜式。中式出品,必属精品。赞! 和也舔了舔嘴唇道:“一郎,别忘了!一定要给我留几块天枫婶婶做的点心。”千翎爽快答应,再三保证绝对不忘。 秋去春来,数个寒暑。 一片片秋叶落下,树下伫立的童子,突然一跃而起,身形还未及变淡,就已经消失无痕。当他再度瞬间出现在原处的时候,那些纷纷落的叶子,都已经被一分为二。 “不错!”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穿浅灰练功服,表情严肃地开口,“我这次一共撒出了十二片树叶,一郎把它们全部都斩成了两半。” 千翎恭敬地道:“多谢小林师兄指点。”这个童子,正是在谷中,认真修炼忍术的千翎。 小林正一点了点头,扬声道:“你去歇息。和也,换你了。” 第4章 青梅来了 千翎拿出水袋,小口小口的喝水,然后用洁白的手帕,擦干净嘴角的水渍。再转头看看那边横冲直撞、挥汗如雨的和也,千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再次感谢逍遥派的列祖列宗。感谢你们,创造了符合人类审美、以时刻保持形象为己任的武学典籍。感谢历代祖师付出的无数代价和努力。阿门! 想想无崖子、巫行云和李秋水师兄妹三人,七老八十的时候,看上去还都是容颜如玉的年轻模样。既然是俊男美女,练功的时候就不应该大汗淋漓。一身大汗太伤形象了! 千翎在再瞧瞧清凉无汗的自己,不得不感叹逍遥派的心法,绝对是居家度日、美容保健必备佳品。今天的师门归属感,又更强了呢! 和也练功完毕,大步跑来,接过千翎扔来的另一只水袋。他不拘小节地仰起头,水柱飞流而下,准确倒入口中。真是渴死他了! 来不及吞咽的清水,沿着下巴脖子流下,在阳谷下泛起粼粼的闪光。和也豪不在意,随手拿袖子擦了擦,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终于解了渴,他走过来,想要从侧面大力搂住千翎的肩膀,以表感谢。还是好兄弟懂他,水袋扔的这么及时! 千翎一个闪身躲开,连衣角都没让他沾着。 和也抱怨道:“一郎,你的洁癖越来越严重了。作为忍者,将来随时要在不同的环境中潜伏。到时候,我看你可怎么办?” 千翎努了努嘴,不在意的道:“所以,我是做不了出色的忍者的。还有,你比我高了这么多,要是不躲开,我担心内伤。” 十岁的男孩自然比六七岁岁的男孩高得多。和也的皮肤,由于刻苦练武、不避烈日,而泛着健康的古铜色,与千翎晒不黑的白皙截然不同。 他一边嘟囔,一边和千翎一起,离开演武场,往小溪边走去。和也神情激动的比划道:“一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你当然会是一个出色的忍者!” “否则,宗主怎么会让小林师兄,来专门教导我们两个。”说着说着,他又露出了得意:“和我们同一年入派的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好运!小林师兄可是他这一辈中、忍术最厉害的弟子。” 千翎不留痕迹撇了撇嘴。自己与和也的确进步很快,但他敢打赌,宗主会派小林师兄来报道他们,绝不是因为什么慧眼识珠。这会儿就能认定两个小萝卜头,以后前途大大的有。 他十分想吐槽。和也,你就没有一些自知之明吗?我们俩个,分明是拼爹啊!谁叫天枫十四郎和藤原仁川,都是谷中数一数二的忍者呢。 千翎脚步不停,一边拨开开小路两边及腰深的草丛,随口道忽悠:“和也君比小林师兄小了十岁多。将来我们这一辈弟子中,忍术最厉害的,还要看和也君了。” 这条路二人早就走的熟了。为狭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肩。和也跟着千翎的步子,蹦蹦跳跳走在后面,手舞足蹈地道:“宗主说了,年后就让我正式拜在他名下。” 他坏笑着说:“不过一郎,你就要眼巴巴多等几年了!谁叫你比哥小几岁呢!而咱们派中,得过了十岁整,才能正式拜师呢。” 这时,已经能听到溪流的声音。千翎与和也都知道,再走几十步,便能看到贯穿整个伊贺谷的小溪。它从伊贺谷南边的小山上留下,一路蜿蜒,最后从北边的小山脚下流过。 这一段正是上游,人迹罕至,水质清冽。千翎每日天明时分来,会这里练习天山折梅手。而像此时这样的傍晚,怎会来这里沐浴,洗去一身的疲惫。 千翎停住脚步。和也你好友的习惯已经很清楚了。“知道知道。你先洗,我在旁边放风,不会偷看。” 他小声嘀咕,“你究竟是不是男孩,竟然不愿意和大家一起洗澡。一般小姑娘,都没有你这么爱讲究。” 千翎拿刚才捡起的小石子,轻轻的向后丢去,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和也的脑门上。力道很轻很轻,攻击性不强,但算是对好友刚才吐槽的回击。 他戏谑道:“你就好好在这等着吧!为什么你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改变,却每次都要抱怨一遍呢?” 千翎自认自己可是个,讲卫生、爱干净的孩子。绝不能和一身臭汗的小伙伴,一起共浴。 他解下腰带,放在草地上。轻快地走到小溪中间,从怀中油布包里,取出白色布巾。而后,慢慢除下外衣里衣,力道轻柔地在水中来回摆动几下,随之晾在一块干净的大溪石上。 又取下发带,将头发散开清洗。千翎整个人都沉入水底,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 溪水清凉。但千翎内力护身,绝无感冒的可能。他拿着布巾慢慢洗澡,只觉心情舒畅。 对于和也所说,一定要成为出色的忍者,千翎并没有特别的坚持。原因无它,忍者五道对于“食、香、药、气、体”的要求。 “香”,是要能通过别人衣服上的沾惹的味道,来判断他的地位、近况乃至身份。又要能够通过调制涂抹丁香、檀香、桂皮等香料,来制造不同的体味,掩饰身份。 “药”,更不简单。长时间潜伏时,为避免蚊虫叮咬,忍者必须随身携带大量的驱虫药末。 此外,必须熟练运用迷香毒药。雄黄、雷公藤、淫羊霍……出不同任务,要用到不同药品。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伊贺派每一个弟子都被要求,认真学习医术和毒术。事实上,这也是伊贺派所有科目中,千翎最为喜欢、学得最认真的一项。医毒不分家,最为实用。而且千翎以前,他没学过呀!现在还不得好好补课。 至于“气”和“体”,就很简单了。修身养性,集中精力,使自己能够果断勇猛且处惊不变。又要注重锻炼身体和关节,同时配合静坐、呼吸、按摩、针炙等恢复方法,来适应各种武技的需要。 这几样都没问题。但千翎自言,无法成为出色的忍者,问题就出在了“食”上。 为了能轻巧出没于树枝屋顶,炼出一身卓越轻功,忍者必须极力控制饮食。一日三餐均要以黑米、燕麦、豆腐、还有一种名为磨芋的食物为主。为保持充沛体力,食谱顶多再加一些芝麻、松子、红糖、鸡子等物。 但是,但是,木有肉呀!如果张艺×同样穿越时空,“跟着我,有肉吃”一语,想必仍能保持其超高的杀伤力。 这是千翎无论如何,都绝对、绝对不能忍受的!吃都吃不好,这忍者,谁爱做谁做。 特别是他与和也都成为入门弟子之后,藤原婶婶做的饭菜,也渐渐变成了全素宴。荤菜一去,再不复返。呜呼哀哉! 而李琦实算不上是一个贤妻良母。她的厨艺其实相当不错,只是她不喜欢做饭,所以就很少亲自开火。而且她忙于修炼武功,也没那个时间下厨。 只有偶尔,天枫十四郎刚从外返家。李琦才会象征性的亲手做一两道菜,表示接风洗尘。 李琦对忍术修炼也不感冒,当然不会要求儿子严格遵守忍者的饮食要求。她好几次,撞见自己儿子,踩着小板凳,奋斗在灶台之间,自己试图做饭。 这激发了她的母爱。于是,李琦决定…… 给儿子传授几招厨艺,以便儿子以后,能够自力更生,更加方便地自行加餐。 千翎简直宽面条泪!娘,你的母爱,儿子收到了。 可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自从我妈教会了我做饭,她老人家,再也不担心我会饿死了呢。 千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沐浴穿戴完毕,开始琢磨起自己的晚饭。他换了和也去溪边洗澡。然后自己打了只野鸡,拔毛洗净,架起火堆,不断翻动着穿着树枝上的鸡肉。 等和也过来的时候,已经闻到香浓的味道。和也使劲吸了吸鼻子,道:“一郎,你、你又偷吃!”他极力抵抗着诱惑,跳着脚道:“忍者是要茹素、茹素的!” 千翎理也不理,更进一步从腰带里翻出几个纸包。他瞧着火候,熟练地调料撒在肉上。顿时,那香气更加霸道了。 他随口说道:“不是什么,都能让我受委屈的。”除了爹娘,谁也不能让自己甘心接受管教。 “天天吃素,小心长不高。”千灵吐槽一句,开始拉人下水,他带着诱惑的语气道:“和也君,少吃一点没关系的。你看香不香?吃起来,肉肯定嫩嫩的、滑滑的!” 他扭下一只鸡腿,扔给和也。自己动手,拧下了另外一只,小心吹凉,准备享用自己的晚饭。 和也捧着一只鸡腿,眼泪汪汪,狠狠啃了一口:“再吃这一回!我下次再不吃了,啊呜!” “好哇!天枫哥哥、藤原君,你们又在偷着吃东西。”娇憨的声音甜甜地想起。 和也垮下肩膀,哀怨地看着千翎道:“为什么她叫你天枫哥哥,却只叫我藤原君?” 小女孩和千翎年岁差不多,一路小跑过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千翎微笑着点头招呼道:“裕子小姐。” 天真娇俏、打扮精致的女孩儿,是伊贺派宗主的小女儿伊贺裕子。她出生在一个百年难遇的大雪天,有着雪一样白皙的肌肤,千翎有时还戏称她为“雪姑娘”。 伊贺裕子马上掐着腰,跺着小脚,道:“你叫我什么!小心我和小林师兄说,你们又烤兔子吃。” 千翎忍俊不禁,道:“好吧。是裕子。。” 小女孩见他改口,开心地在千翎旁边坐下来。千翎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他飞身从树枝上,扯下几片大叶子,小心地包住鸡腿骨,捏着递给她,免得小姑娘手上沾到油。 他玩笑道:“可是裕子,今天吃的不是兔子,是烤野鸡啊。” 裕子高兴地接过来,“天枫哥哥烤的东西最好吃了。”她看了看藤原手里,已经抱着一只鸡腿在啃。裕子鼓了鼓腮帮,依依不舍地把鸡腿有的还回去。“天枫哥哥吃吧。裕子吃鸡翅膀就好了。” 千翎眨眨眼道:“天枫哥哥比较喜欢吃鸡冠。” 裕子执拗地把鸡腿塞回千翎手中,“鸡冠也留给天枫哥哥,鸡腿是你的。” 一只鸡很快就被三个人分掉了。千翎将帕子打湿,仔细把裕子的双手和嘴巴,擦干净。又开始仔仔细细处理“罪证”。挖了个坑,把鸡毛骨头全部埋掉。好了,齐活! 裕子见和也吃完,正惬意地靠着大树。小姑娘愤愤不平,瞪着他道:“天枫哥哥做的东西好吃,藤原君做的东西就像毒药。你还光吃不干活,羞羞。” 和也的脸涨得通红,不自在地坐直身子。千翎打趣道:“和也君,你这样不会做饭,小心将来娶不到妻子。” 和也不敢看裕子一眼,把头扭向另一边,辩解道:“父亲大人也不会做饭。但是母亲大人做的食物好吃,就行了。” 三人又歇一会儿,千翎率先起身:“不早了。父亲不在家中,母亲现在又是双身子,我得早点回去照看。” 裕子偷偷看着千翎。天枫哥哥可真好看呀!比谷里所有的男孩子都好看。嗯,比所有的女孩子也好看。要是能天天看到他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害羞地低下头,双颊绯红,就像熟透的蜜桃一样水润可爱,小声道:“天枫叔叔刚刚回来了。我看见父亲大人和他一起,去你家了。” 千翎奇道:“宗主大人到我家去,有什么事吗?” 和也同样紧张起来:“会不会是因为,一郎你教训了藤木师兄?” 千翎想了想道:“不会。事情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在那之后,宗主还换了小林师兄,单独教导我们两个。” 藤木已经是伊贺派宗主的入室弟子。因为裕子很喜欢跟着千翎一起,他便放话说,千翎大胆傲慢,非要给他一顿教训。 结果他嘴上叫的响亮,手里没有斤两。千翎本来不想虐菜的,奈何反派太嚣张。于是,不得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轻轻松松,送了他一个卧床5日套餐。 裕子拧着衣角,“天枫哥哥不要担心,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是找天枫叔叔,有事情要说。” 千翎已经准备走了:“不管怎样,我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和也,你来送裕子回家吧。” 说完他就运起轻功,连忙往家里赶。宗主可不轻易到别人家里下榻,不知道他这次是因为什么?想到这里,千翎就放心不下。 第5章 少年情愫 千翎纵起轻功,进一步赶回家。和也走上前,自己单独待在裕子面前,他顿时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裕……裕子……小姐……” 裕子依依不舍,看着千翎掠过草丛,身影消失不见。这才不悦地回头对和也道:“干嘛?我自己会回去。还有,不许你以后,老使唤天枫哥哥!记住了没有!” 而此时,伊贺派宗主伊贺宏文,正端正盘膝坐在天枫家正室的主位上,风尘仆仆的天枫十四郎,则跪坐在右侧。 伊贺宏文放下茶盏,笑道:“师弟,无需这样拘束。说起来,你出生天枫院,乃是藩主大名一族,身份贵重,尚在愚兄之上。” 天枫十四郎却并不骄狂。“师兄年纪为长,我自应恪守礼数。” 伊贺宏文知道这个师弟的性质,无奈笑笑。向他说起了一郎武学修炼的近况。“师弟你还不知道吧……” 天枫十四郎也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他近两个月,都在外执行任务。这会儿才得知,他的大儿子一郎,竟然轻松击败了年龄比他大了一倍的藤木。 这可不是一般的天资出众。伊贺宏文当时也是吃了一惊。而后,不但没有责罚,还立马派嫡传弟子小林正一,前去教导。只待一郎年过十岁,他就立即收其入室。 伊贺宏文缓缓摩挲着茶盏,斟酌着道:“一郎这个孩子,实在是良才美玉。师弟你将来,是否有意带他返回本家?” 天枫十四郎摇摇头,面色坚定,毫不犹豫地道:“这些年多亏师兄收留,才让我夫妻二人过些轻松日子。何必让一郎,再掺搅进那些事情。就让他做一名伊贺弟子,岂不痛快?” “做什么收留不收留。这些年,多亏师弟为我分担。”天枫十四郎出身贵重,武学造诣深厚。自他来到,伊贺谷才能如此欣欣向荣。 伊贺宏文此时得到准确答案,便道:“若你有意带一郎返回本家,愚兄自然不会开这个口。但既然如此,我有一桩提议,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他早就瞧出一郎根骨极佳。可即便如此,那孩子的出众,也超出了他的预料。而且,自己的小女儿裕子,也很喜欢一郎那个孩子。 若十四郎有意送儿子返回本家,伊贺宏文自然不敢高攀。可十四郎既然如此说,他们又是师兄弟,伊贺宏文便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天作之合。 他不顾颜面,放下架子,亲自前来提亲,就是想要为一双小儿女定下。否则,万一有其他人家捷足先登,可叫他再往哪里去觅这等贵婿? 天枫十四郎一听也觉得,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若能许下亲事,必能夫妻和美。而且他对这个师兄向来敬重,闻言甚为欣喜,就要一口答应。 但是身在内室的李琦,听明白伊贺宏文来意之后,却十分不悦。一郎十分乖巧,不像其他孩子那样顽皮。很少让自己费心烦神。而且容貌天资俱佳,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之前有一次,天枫十四郎的一个仇家,摸入谷内寻仇,恰好遇见独自一人的千翎。 千翎先假装不懂武功瑟瑟发抖,而后趁其不备,使出毒药,一击得手,便毫不客气地吸干其内力。 来人跌坐在地上,无力地一手撑着地面,向后挪动,凄惨求饶。可惜千翎不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在上一世,他已久经考验,深知不可轻纵敌人。 而且,北冥神功想要迅速壮大,最省事的方法,便是直接吸取别人的内力。可是他一个小孩子,成天待在谷中,哪里也去不了。 周边都是相熟的人家。别人和他又没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随便拿人练功,千翎还做不到。所以,正好这个凶徒上门送人头,他哪有不笑纳之理。果断吸干。 千翎出手果决,一把掷出了剑,直接穿过那人腰腹,将他钉死在地上。 他神情淡漠地拔出剑,抖动手腕,甩落上面的鲜血。千翎有些不悦地皱眉。果然该死,竟然弄脏了刚收拾好的院子。 赶回来的李琦,正好看到这一幕。她俯下身,一双柔荑轻轻搭千翎肩膀:“不愧是我李琦的儿子!”从此,她对儿子渐渐上心,慢慢愿意抽出时间,教授他中原的字词、诗书、典籍。 这会儿眼见着,丈夫和伊贺宏文就要敲定儿子的婚事。李琦心中极为不满。她并不愿意儿子,取一个东瀛的女子为妻。遂开口道:“小儿年幼,心性未定,岂敢高攀令爱。” 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一支玉手缓缓的掀开竹帘,李琦婷婷袅袅地走出,行礼致歉。 伊贺宏文虽不高兴被拒绝,但任何男人都无法对这样曼妙的美人发怒。他心中暗自感慨。如此美人,怪不得师弟为之倾心,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身为宗主多年,而且忍者心性坚韧,恍惚了一下,便恢复如常,笑道:“令郎行事沉稳,修行勤奋,由小观大,可知将来不可限量。” “我女儿裕子年岁亦小,此时不过先定下姻缘,离嫁娶之事尚早。我怕,师弟和弟妹眼光高远,我的小女姿容鄙陋,入不得你们的法眼。” 天枫十四郎向伊贺宏文告罪,说了声“失礼”,然后起身扶住李琦,柔声道:“怎么不好生在屋里歇息?你这会儿身子重,可不是一个人。” 天枫十四郎又劝道:“裕子小姐品貌俱佳,一郎也很喜欢和她一起玩耍练武,是再好不过的亲事。” 李琦贝齿咬着红唇,眉间淡淡哀愁,显然对此事极不愿意,口中却说道:“妾身只是以为,两个孩儿都还小。眼下就定下婚事,他们便不好见面、一块儿相处了。等到大了,反而生分。又很容易让他们于练武修炼一途上分心。” 伊贺宏文爽声大笑道:“还是弟妹想的周到。但是我东瀛武者,并不太讲究这些男女大防。亦可以我们长辈先替他们定下婚事,暂不公开。等到一郎和裕子大了,再告诉他们。” 话都说到这里,天枫十四郎便道:“宗主所言甚是。” 他把李琦扶进内室,将梳妆台上一个檀木盒子放进袖内。重新回到外厅坐定,将盒子打开,推到伊贺宏文面前。 “我父母已亡,不得见儿孙满堂。此玉簪遇毒物则色变,为我天枫家代代相之物。今小儿得宗主抬爱,欲招东床,便以此为信物。” “师弟做事果然果断。”伊贺宏文抚掌大笑。他有备而来,也取出一把紫水晶打造的匕首。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彩。 “此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伤口经久不愈,因而名之为‘伤心’,亦可为信物。” 千翎回到家中之时,天枫十四郎已送伊贺宏文出门,李琦仍旧在内室休息,很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千翎不知道娘亲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了,条件家中无事,打声招呼,便去了厨房。 天枫十四郎茹素,但是自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娘亲怀着孩子,也不能不注意营养的。他虽然在西边偷吃了一只烤鸡。但是三个孩子分着,又能有多少肉下肚。 此时,千翎手脚麻利从水缸里捞起两条鲫鱼,收拾干净。拿了几味药材填在鱼腹中,除去腥味。便放入盛着滚水的锅中。少顷,改用小火细细煨着。 他又利落地淘米择菜、生火煮饭。春天正是吃笋的好季节,剥几棵鲜笋,切丝,在水里焯过。嫩嫩的黄瓜去皮、切丝,拌在一起。撒上少许食盐,拌匀,不加其他任何调料,绿白相间,煞是好看。 又清炒了一个小青菜,皆是解释爽口的素菜。这是为天枫十四郎准备的。 难得这一世父母双全,千翎由衷庆幸。他对天伦之情极为贪恋。千翎性情孝顺,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心智,很少撒娇哭闹,却愿意尽其所能,照顾家人。 等到鱼汤端上桌,鲜美香气飘出,天枫十四郎才折返回来。他温柔体贴地给李琦盛汤夹菜,目光柔和。而李琦却默然不乐。看着这一幕,千翎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了。 其实,千翎很理解娘亲的心思。换了谁,远离故土、漂泊海外,心里也会时常思念家乡。而且,娘亲看起来,也不像是情愿来到东瀛的。她痴于练武,常有心事。 他爹的的确确是个好丈夫。看得出,他对妻子非常深情。但是,在千翎看来,他爹似乎很少能明白娘亲的心情。天枫十四郎又常出门在外。对于这种情况,千翎也是束手无策。 秋天的落叶洒满了庭院,千翎的小弟弟出生了。 李琦这次没有奶水,千翎只能每日到谷外务农的人家,取了羊奶回来。煮过之后,小口小口地喂给弟弟。 每到此时,千翎便默默诅咒忍者的素食主义食谱。就因为这个,整个谷中找不到牛羊。其结果就是他自己,每天要跑很远的路。唯一的好处便是,轻功进步神速。 初生的婴儿粘人,稍不如意便高声啼哭。每每这个时候,李琦都头疼欲裂。因为不得安眠,她时常不由自主地大发脾气。千翎便主动照顾起弟弟。 他不讨厌下厨,却不喜欢洗碗。他愿意收拾打扫屋子,却厌恶洗衣服,偏偏还有些小小的洁癖。 看着一母同胞的份上,这些千翎都可以忍受,但是却尿布什么的,他真的毫无办法。于是,千翎自己做主,从谷外请了个乳母过来,从此摆脱了手搓衣服的日子。 阿弟满月过后不久,天枫十四郎再次接受任务出门了。千翎一直觉得,娘亲这几日态度很奇怪,时常对自己说些中原的景色,又突然给乳母支付了好几年的工钱,还主动要给自己讲故事,陪他做游戏。 真是见了鬼了?千翎怎么不知道,他娘还有这耐心哄孩子玩儿呢?他刚出生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待遇。作为自带记忆的穿越者,对于这一点,他绝对有发言权。 当然,千翎小时候,也不怎么需要大人哄。他乖巧好带的不得了。以至于李琦,面对小儿子这个正常版婴儿,实在适应不能、万分崩溃。 李琦没耐心哄小儿子,却对着大儿子问道:“娘刚才给你讲的故事,听懂了没有?” 千翎点点头。什么一家人趁着夜半,闯入另一户人家,将后者杀得干干净净。这是能讲给孩子听的故事吗?但他到底聪慧,轻而易举理解了他娘的用意。 干脆一句话总结道:“娘,我懂了。如果没有武功傍身,便会任人宰割。我以后会好好练武,保护娘和弟弟。” 李琦非常满意又道:“好。娘再教你背书,你听好了。”她嗓音曼妙,如珠玉相击,轻吟浅诵。 “虚藏妙有三千相,一念生杀断人肠。镜中观花花非我,水月空照白骨寒。气吞百川归虚壑,一念成石铸玄黄。七情斩尽断因果,观音拈花绝众生。……以此八万四千门,百骸噬元大道成。雾锁修罗葬十方,双生同现神魔相。” “……袖卷流云无寻处,足踏飘雨七影变。长空惊弦锁人魂,一念孤光销朱颜。离恨掌中藏幻月,忘情步下葬春山。” 什么?这是什么? 千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五官,让自己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迷惑之色,以免在他娘面前,露出惊骇的表情。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不是普通小孩子,不过听了一遍,就认出。这是一部极其高明的心法口诀,然则诡异非常。前半篇是总纲和真气流转路线,后半篇则是对应的武学招式。 他娘从哪里搞的这种东西?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授给他?她想要做什么? 个人觉得李琦还没有成为石观音之前,对自己的孩子还是疼爱的。她在满门被灭之前,是黄山世家的小姐,并非一开始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也会有正常的情感。 即使李琦对刚出生的小儿子感情少一些,对抚养六七年的大儿子应该还是在乎的,只是这种在乎还不够让她放弃回中原报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少年情愫 第6章 奇诡心法 李琦突然给儿子,教了一篇武功心法。千翎不是寻常儿童,以他的眼光立即听出,这是一门极其高明的武学,然而奇诡非常。 寻常武学,多是修炼七经八脉。而越上乘的武学,能够修炼的经脉越多,涉及的穴道也越繁复,化生真气的速度也越快。 但总体来说,万变不离其宗,以经络穴位为根基。便以千翎如今主修的北冥神功来说,是从手少阴肺经和任脉开始练起。 而他娘口诵的这一篇心法口诀,竟然宣称以八万四千毛孔为法门,汲取天地精华,化生真气。这简直违背武学常识和人体生理结构! 真是太天才、太大胆,也太诡异、太反常了! 要知道,人体的经络和穴位,也是有数的。十四正经共计穴位362个,经外奇穴还有50个左右。此外,还有一种阿是穴,位置数目不完全固定。但加起来,一般公认所有穴位数量,不会超过720个。 这700多个穴位,能运用到武学修炼之中的,恐怕一半还不到。论起数量,怎么能和八万四千个毛孔相比? 李琦所授的这篇功法,无疑能以极快的速度,提高内力修为。推演创造出它的人,可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奇才! 但话又说回来,历代祖师之中,不乏生性聪颖、见多识广、深具慧根之辈,为什么没有想到过,要利用毛孔修炼呢? 因为,这说着简单,实则并不容易,而且大有隐患。 历来武学修炼,皆是借重穴位,因为这最顺应人体先天自然。穴位分布在经络中,而经络又接人体脏腑,再至头颅及四肢。 真气从一个穴位,循行到另一个穴位,便可顺理成章地,温养脏腑、拓宽经脉,锤炼肌肉、强健周身。 若是从毛孔化身真气,既多且杂,也无天然的内力流转路线。若是收摄不及,内息之间彼此冲撞,反而伤及自身。 而这篇功法奇诡之处就在于,又有意识地将肌肉骨骼,炼化为真气循行之通路。再以五脏六腑为熔炉,不停凝练贮存天地精气。而非寻常武学,以气海丹田为贮气之所。 其构想天马行空,大胆行险!令人叹为观止! 千翎前世习武修,也不过七八年,见识算不上广博。但这不代表他眼界就差。毕竟他所修行的,乃是第一等的道家神功。如今也小有所得。 须知,人体既为密藏,又为渡世宝筏,倚之得成大道。小心呵护,尚且犹恐遭受损伤。何况是这样,强行改变人体先天构造呢? 但凡有违天理之事,必然易遭天谴。 北冥神功能够汲取他人内力,可一旦对手内力更盛于自己,尚且有真气倒灌之虞。何况是李琦所狩之奇诡功法,又该有几多风险? 再一则,逍遥派武功讲究守静致虚。倒不是说非要清静无为,什么都不能做。而是指身心圆融,顺应自然天道。 用大白话说,就是要不骄不躁、精神自洽不内耗。而且这门功法极讲缘法。若没有悟性,再勤学苦练,也只会走火入魔。 千翎算是很适合修炼逍遥武学的了。但即便如此,他还特意学了一门乐器。闲来怡情,平和心绪。逍遥派先辈中,也多有雅好。如逍遥子,就擅长棋局对弈。童姥据说会偶尔抚琴。 道家功法便是如此。千翎还曾听虚竹说过,佛派禅修,也有类似的道理。是以,这两派的功法,大多能够温养自身,不断复返先天,益寿延年。 可他娘教他的这篇心法倒好。处处在讲断情灭性,杀众生以成观音相。 什么“一念生杀”、“空照白骨”,什么“七情斩尽”、“万意成石”,又什么“断人肠”、“绝众生”、“葬十方”的。直叫他听的心惊肉跳。 虽说武学如刀,端看握在谁的手里,做何使用?但这心法如此妖异,听起来就不似善类啊? 若非意志坚定之辈,怕不是会被太偏了心性?毕竟,若是常处晦暗之境,也难免身心蒙尘。万一被洗脑了呢? 千翎暗暗忧心。且从那之后李琦,常常抽时间,来教导他修炼这篇功法。这倒让千翎不胜其扰。 由于他娘也没说,这篇功法到底叫什么名字,千翎在心里,暗自称之为“东瀛奇书”。 至于为什么是“东瀛”奇书,而不是李琦从中原带来的家传武学? 因为,他娘显然也是边学边练边教。其中曾有一句心法,千翎就十分怀疑,他娘理解得不对。但他自己也拿不太准。 于是,千翎便拿出了小孩子装傻充愣的手段,故作无法理解,让李琦给他深入讲解。千翎再从旁发问。 追问一番之后,千翎明显发现,他娘愣了一下,神情怔然,而后如同恍然大悟,匆匆忙忙回内室修炼去了。等到他娘再出来的时候,看上去一扫困惑、心情大好。 千翎瞧见这一幕,反而心里破了大防!娘嘞,你从哪搞来的这套武功?有没有标准答案啊,就开始教你儿子?咱要是没有教师资格证,就别强行辅导功课了呗? 但显然,李琦没get到儿子内心的吐槽。她颇有虎妈的潜质。每天千翎修炼忍术回来,她还要督促儿子,再上她的辅导课。还经常检查“课后作业”(修炼进境)。 亲妈非要给他开小灶辅导,千翎能有什么办法? 他深觉自己,弱小可怜无助。也只能仗着有年幼的buff,继续装傻充愣。他才不愿意冒冒然,去练这一套三无产品呢?有没有经过验证,就上市啊? 而且李琦越教他,千翎越发现,这和伊贺忍术,大有异曲同工之处。嗯,就好比,一个是五菱宏光,一个是法拉利超跑。 身价和体验感天差地别,但毕竟都是车,不是地铁轮船、火车飞机。汽车都有四个轮子一个方向盘,构造总有相似。 伊贺忍术和东瀛奇书,就带给千翎类似的感受,尤其是后者的招式和意蕴,什么“七影变”、“离恨掌”,极尽空幻之能事,大有水月镜花之感。 千翎听他爹天枫十四郎说过,伊贺武学发祥于《虚空藏经》。他娘李琦所授心法,同样是讲究“缘起成幻,空有不二,一切只在虚实之间”。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但无论其中有何牵连,无论东瀛奇书中,画饼画的再大。千翎都不打算主修这一门功法。原因只有一个,真理也是要靠实践验证的。 逍遥派也自称,祖师修炼有成,白日飞升。这些且不提,至少从逍遥子,到无崖子、天山童姥,再到虚竹。这三代传人,武功都独步武林。 特别是无崖子师兄妹几个,年近百岁,依旧容颜如玉,身轻体健,如同神仙中人,当真是不老长春。若非爱恨情仇纠缠,还不知道会天寿几何呢? 这叫什么?这就叫榜样,这就叫战绩! 自己手握《北冥神功》、《小无相功》、折梅手六阳掌等全套逍遥派武学,怎么会愿意吃下东瀛奇书的安利?除非将来,自己武学修为已经精深,才会博引百家,拿来参考。 千翎有意敷衍糊弄,李琦很快发现儿子,修炼新功法进展缓慢。以儿子的天资,不应该如此啊?还是不够用心?李琦频频焦急焦急催促,甚至板着脸教训斥责。 这让千翎更加恼火。他到底知道,他娘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才把自己手里的上乘武学教他。千翎不怪他娘,一腔怒火全冲着东瀛奇书的作者去了。 什么野外蛮夷、孜尔小国!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愚者千虑,方有一得。写下一本还看的过去的武功心法,便叫娘亲奉为圭臬。 自己如果放着天朝上邦的道家宝典秘籍,不去修炼,反倒去主修那什么劳什子东瀛秘法,岂不是脑壳有疾? 而且,千翎甚至都不想他娘再练了。他打算找个机会,将逍遥派武学拿出来。只是,一则他娘不一定愿意自废武功,转修《北冥神功》。二则,实在不好解释啊啊! 总不能,人家贾某人一出生,就自带一块通灵宝玉。到了自己这儿,就是自带一脑袋瓜子的武功秘籍。家人们,这说出去谁信啊? 就在千翎的纠结犹豫之中,光阴日日飞逝。这天晚上,千翎打坐完毕,才刚要睡下,门被轻轻推开了。 李琦柔美悦耳的声音,低低响起,“一郎,快醒醒。一郎,醒一醒。出来,娘亲在院子里等你。” 千翎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迅速穿戴好衣服、鞋袜,来到院中。 李琦一副将要远行的打扮,千翎步履轻轻,走到她面前,道:“娘亲,你这是……” 李琦露出期待而愉悦的神采,一双眸子比天幕上的群星还要璀璨。“一郎,我本出生于黄山世家,与华山七剑有不共戴天之仇。满门惨遭血洗,为了避祸,娘不得不远来东瀛。” 她露出一丝绝美微笑道:“如今我神功大成,将归中土。我儿当与我同回。” 千翎感觉晴天霹雳!这是什么神展开。一时之间,竟有些呆若木鸡。 不过想想也是,他娘一个中原女子,如果没有遭遇变故,怎么会孤身流落到东瀛来? 他是不反对回中原。可是,怎么说走就走,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呢?而且娘,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他爹还在外面出任务,没回家呢! 千翎赶紧道:“外祖父家的大仇,当然一定要报。只是娘,咱们从长从长计议。至少,先等爹回来啊!有他相助,报仇的把握也大一些不是?” 李琦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微微摇了摇头。“你爹他不听我的。” 之前,哪怕她反对,十四郎还是为儿子,定下了伊贺宗主的女儿为亲。她自己故土难忘。以己度人,自然不信十四郎,会愿意背井离乡。 “你爹不会和我们走的。而且,天枫院一族在东瀛树大根深。伊贺谷中忍者众多,如果惊动了你爹,反而旁生枝节。” 李琦当即立断:“趁着他不在家,咱们娘俩速速脱身。也不用带什么衣物,离了此地再添置。” 她着急催促:“别再耽搁!否则,你爹随时可能回来。他为人机警,一眼便知发生何事。届时必定带人来追。我们必须尽早动身!”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剧情就快进到这儿了?这就要母子亡命天涯,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了?也别把他爹说的,跟个霸道总裁似的啊! 千翎回过神,赶紧提醒道:“可弟弟怎么办呢?” 李琦微微蹙眉,月下美人轻愁,我见犹怜。“此去中土,漂洋过海。你弟弟刚刚满月,禁不起一路颠簸。也只得留在这里。他自有乳母服侍。且我已拜托藤原家,帮忙照看。” 小儿子出生不久,多由乳母和他哥哥照顾,李琦自己没怎么费过心。何况小儿子的资质,不能于大儿相提并论。事不得已,无奈做出取舍,李琦也只能放下幼子,先把长子带走。 “十四郎看似冷峻,实则是个慈父。你弟弟由他带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千翎却摇了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 他娘显然没打算,和他爹解释清楚。弟弟年幼,连话都不会说。家里的乳娘,这会儿都没有出来看看,多半是被点穴了,显然也指望不上。 如果他们娘俩就这样一走了之。等他爹回来,怕不是以为妻儿被仇家掳走,那他还不要疯? 再说,伊贺谷中虽然防守森严。但百密还有一疏,万一有仇家和上次那样,偷偷摸上门来,弟弟岂不是任人宰割。 何况,在古代这种条件下,小孩子如果不悉心照料,很容易夭折。天枫十四郎虽然是慈父,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照顾婴儿的人。 眼下情形,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瞧见娘要一走了之,肯定哭闹撒娇、恳求不休。但千翎毕竟不是真小孩。 他略一思虑,压下心中的失落和难过。低声道:“娘,你先走吧。儿子要暂时留下来照顾弟弟。” 他娘心性坚定,不是自己几句言语,就能改变的。千翎低头沉默。而且,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阻拦。血海深仇不可不报。否则,娘岂不是一辈子不得安宁。 千翎双目酸涩,悄悄背过身子,擦擦通红眼眶,这才回身平静低声相询:“娘可盘算好了落脚的地点?您回了中原,切莫急着报仇。等爹回来,儿子一定说服他。一同去寻您。” 他声音有些哽咽,“又或者……您安顿好之后,派人捎个信回来。” “小儿无知!”李琦见状,冷了面色,俏脸含煞。“中原地大物博,实乃世间繁华之地,且各门各派武学广博精深,绝非东瀛小岛可比。” “我岂能见你因小儿心性,误了前程。”她不容儿子反驳,冷冷道:“我只是告诉你,不是让你选。你今天不走也得走!” 说罢,她直接一掌探出,抓向千翎的肩头。千翎还沉浸在、即将母子分别的沮丧之中,再不料他娘突然变脸。 然而,他多年习武,反应极快。几乎刚察觉到一丝微弱掌风袭来,他就立即脚下一点,身体后仰,直飘出数尺。 “咦?”李琦不料一抓落空。她手腕一翻,连带着和服宽袖,自下扬起,鬼魅地卷向千翎。 千翎并指一点,正中宽袖之上、真气最为薄弱的一处,将扑面而来的劲风破去。他不敢恋战,身形一矮,从李琦腋下侧身闪过,继而脚下发力不停。 只见千翎忽左忽右,飘忽不定,不过几息之间,就与李琦拉开了数丈距离。 “好你个小子。”李琦不怒反笑:“平日里,我教你的武功,你就百般偷懒。原来是在他处苦苦用心。这一两招,倒是不俗。” 得了这个空隙,千翎赶忙试图稳住李琦。一时之间,顾不得思量妥当,随口道:“娘,儿子近日得了奇缘。一个白发丈人,传授了我一门绝学。不信您到屋子里看看,心法就在柜子第二个抽屉里。” 他也不是瞎胡说。之前,千翎就琢磨着,要怎样把逍遥派武功拿出来,让他爹娘能够一起共参同炼。北冥神功入门苛刻,一般人狠不下那个心转修。千翎便先默出了一份小无相功。 只见月夜之下,小小少年唇红齿白,低声劝道:“既然能灭了外祖满门,逼得娘出海避祸,想必咱们那仇家,也不是一般人物。” “娘不如暂且住手,略抽点儿功夫,看看儿子这门心法。若能有所进益,报仇岂不更有把握?” “一郎,你竟也学会了和娘耍心机。”李琦嫣然一笑,容颜生辉,声如碎玉。她竟不为所动。“我不必去看那心法口诀,我只看你手头上的功夫便知。” 在这天底下,但凡高明乘的武学,都是有主的。什么白发老翁传授,李琦是一个字儿也不信! 只是,儿子这手上的招式,也绝非伊贺谷中的粗浅忍术。李琦转念一想。十四郎家学渊源,应是私下传授了儿子。 她急着要尽快把儿子带走,因此也并未进屋翻找,只是继续动起手来。儿子学武才几年。就算给他天上的仙书,短短时间又能练出什么花样?李琦不怕制服不了他。 她旋身之间,衣袖中飞出素练白绫。如毒蛇一般,朝千翎的双腿上缠去。 千翎双臂一振,腾跃而起。然而李琦的攻击又至,纤纤玉手带着肃煞的掌风,往他肩头拍来。千翎右肩一低,左手切掌一挥,挡住李琦的小臂。 他一招挥出,看也不看,急向后弯腰。因为,白绸飘带已经倏忽而至。劲风几乎是擦着千翎的鼻尖掠过。 就这样,李琦攻,千翎躲,一连过了十数招。李琦复又一跃而起,凌空击下,电光火石之间,已同时攻出七招。 她避开了头颅、胸腹等要害之处,只攻击向儿子的肩头、前胸、双腿和左足。招式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一时之间,漫天虚影。 千翎暗道不好。同时七招一起攻过,已是难以应对。何况这七招之中,虚虚实实、虚实相生。 任何一招,都有可能是虚晃一枪。但任何一招也都有可能,由虚转实,给他重重一击。 千翎屏气凝神,运起凌波微步。右闪之间,左半身后转,已是避过两招。接着右掌画一个圆,护在身前。硬碰硬,接下李琦攻向他右肩、右胸的两招。 二人招式相接。李琦攻来的招式,果然由虚转实,一股奇诡的内力,随之刁钻地传来。 北冥神功自动护体,笼罩在千翎周身。顿时二人真气相撞。 就在刹那间,另外三股劲风,就要袭到千翎的双腿和左足。白绫如有生命,在主人的指挥下,一边游弋,一边凶狠地朝着千翎的右足缚去。 眼见避无可避。 第7章 用计险胜 李琦突然要返回中原报仇。千翎顾虑到他爹和弟弟,不愿意立即随他娘离开。奈何,李琦已经决意要带走长子,顿时动起手来。 交手片刻之后,李琦一连击出七招,虚虚实实。无法以巧妙的身法、扎实的内力,避开、扛下了其中的四招。 然而同一时间,攻向双腿和左足的三招,已狠狠袭来。千翎已经无瑕再做抵挡。何况,白绫在李琦的操纵下,四处游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向了他的右足。 眼看所有闪避的方向,都被封住。千翎可不想被他娘强行带回老家,急中生智。只见他沉着应对。 他本来正以右手,抵挡李琦的攻击。只见那手腕一转,童子略有些肉乎的小手,灵巧地拍上了李琦的白皙纤秀的手背。 就这么一拍,千翎右手往下,一压一按借力。同时,两脚足尖,往地上一点一拨。 就在攻向双腿、左足的招式就要打实之前,正在白绫就要缠上来之时,千翎腰腹收紧,双腿同时向后扬起,几乎与腰背齐平,整个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姿势,半飘浮在了空中。 他随之左右脚交缠,腰腹用力拧转,在离地三尺处,凌空转了两圈。同时双手不停,或指或掌,朝李琦攻去,迫使她回身闪避防御。而千翎一提气,翩然远飞,跃到了树上。 李琦刚才实打实、硬碰硬地和儿子过了几招,被千翎护体真气反震。甫一交手,她便看出儿子招式精妙。但她实未能料到,儿子的内力竟然也不弱。 若得授上乘武学绝技,自身又天赋悟性过人,修炼招式熟能生巧,亦可一日千里。然则,想要修炼出一身浑厚精纯的内力,却更为艰难。 除了刚才两项条件之外,还要有水磨的功夫,天长地久地化生真气,摩运内息。否则,便是由前辈宗师传功,凭空多个几十载内力。当然,后者就当武林传说,听听就行。 就像李琦刚才心中所想,儿子习武才几年,竟然就能修炼出这样一身内力。美玉不可蒙尘,她想要带走长子的心思,更加坚定。 李琦借着数息的功夫,运气平复真气。而后一挥手,白绫再度向着树上射去,逼得千翎不得不飞落下来。 明月渐渐升起,庭院一片幽寂。 李琦宽袖翻飞,白绫舞动,纤纤玉手不断结印,变化招式。她速度极快,带起重重残影,仿若千手观音。又如倾城美人翩翩起舞,美不胜收,动人心魄。 然而,面前的观众只有千翎一人。他只觉得袭来的招式,又诡异又很辣,让他倍感压力。 好在千翎所修炼的武学高妙非常。他或闪或攻,亦是身影翻飞。逍遥派的招式,大有凭虚御风之姿。只是,千翎还是个粉琢玉砌的童子,尚不能完全展现神仙之态。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母子二人已经交手了不知多少次。空中、树上、地面,到处都是他们对战的身影。二人都穿着白色的素袜和木屐。 然而翩然落于地面石板之上,却只发出极其微弱的轻响。滴答滴答,如空灵乐曲。 千翎虽还未落下风,但他自知,此势必不可久。他娘修炼的武功心法,千翎略有知之。其化生真气又快又速。何况她修炼又十分勤勉,其内力之深厚,自然不可小觑。 而他自己修炼的北冥神功,虽然是一等一的天下绝学。但千翎的年龄拉了后腿。别忘了,他才七八岁。虽然,自娘胎就开始偷偷修炼,但经脉根骨尚未长成。 欲速则不达。千翎恐伤根基,也只得劳逸结合,控制每日打坐修炼北冥神功的时间。 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谷中安排,修习忍术。也抽空多练习折梅手和六阳掌。嗯,还有惨遭他娘“填鸭式”教学,应付式修炼东瀛奇书的招式。 而且他一个小孩子,哪里都去不了,又没有那么多仇家上门送菜。北冥神功的**uff吸人内力,千翎这几年硬是用不上。 所以,比起内力深厚、真气充沛。他决计比不上自己亲娘。 而且,千翎也不敢在交手之时,从他娘那里吸取内力。且不说会不会“真气倒灌”。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家人……嗯,“友好切磋”。 他也不能,把自己亲娘辛苦修炼来的内力,给平白吸走了啊。于是,只能以守为主,偶尔才反击几招。 千翎应付地越来越吃力。全凭丹田里,还存着一口先天之气。每每内力即将枯竭,又能及时化生出少许真气支撑。 他抬眼分神去瞧,见他娘也已经颊生红晕,额上沁出些许汗珠,显然也不轻松,但似乎暂时还没有力竭之虞。 又不是生死大敌,要以命相搏。千翎已经不想再打了,只是他暂时万万不能跟着娘一起走。得想个办法破局。 唉,有了! 千翎手上招式不停,并运使凌波微步,身形飘忽。抽空道:“娘,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了。到时候,惊动了谷中侍卫……” 李琦听着,儿子的声音里,已经夹杂着一些喘息,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对手,正在勉强支撑。可儿子还能撑多久,她心里着实没底。 方才已经交手了不下千百招。每当她觉得儿子,真气将尽、力软筋麻之时。儿子总能再提起一口气,继续苦苦应对。 这份心性和韧劲儿,真真不愧他的儿子!她是真的想把一郎带走啊。 可是显然,一时半刻他们还分不出胜负。而自己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晚谷中守卫换班,便要错过良机。 千翎再次借力,往后跃出数丈。李琦也就此收手。万一儿子真地喊来守卫,那就麻烦了。 蚁多咬死象。何况伊贺派中也还有几个高手。忍者们又精通毒药和暗器,防不胜防。李琦心中不乏忌惮。 她定定地看着千翎,半响不语,直到…… “叮”的一声脆响。千翎和李琦同时看向地面。 那里躺着一根梅花簪。原来适才交手,劲风擦过了李琦的发髻。此时,她发髻突然散落,青丝垂于肩头,故而簪子掉落了下来。 李琦回过神,她敛眉一叹:“娘亲走了。一郎,你勤加练武,好生照顾自己。” 她目光闪动,神色变幻,似有挣扎,但终究没有去拾起那根簪子。翩然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千翎怔怔地看着李琦离开的方向,张了张嘴,终是情怯,不敢问一问,娘亲你报仇之后,什么时候回来?又或是,还回这里吗?我们又该去哪里寻你? 他直直看着地上的簪子。这根梅花簪,是娘最喜欢的首饰,只是她这次,并没有一起带走。 簪子啊簪子,娘她不要你了…… 过了一会儿,千翎才走上前,俯身拾起簪子,爱惜地拂去上面沾染的些许尘土。这根簪子,是他爹所赠。 如仙童一样的面容上,终究是涌起一抹轻愁,默默叹了一声。 他爹天枫十四郎,虽然有些寡言冷峻,但对待妻儿着实温柔体贴。还特意为了妻子,去学了中原官话。 他武功不凡,受人尊重,是谷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千翎虽然还是个孩子,也大体能够猜出,他家里应该不缺钱。 整洁的庭院,疏密曲直相宜,水池幽静侘寂。枯山水用的,是从外地运来的黑山石和白川砂。还立着一尊、不知怎么弄过来的玲珑太湖石。 小小几间房舍,以桧木建成,布局装饰雅致不俗。因为妻子是中原人士,唐风和风混搭。 明窗上,糊以轻纱和唐纸。净几后,摆放大床子和平座。六扇屏风上绘《老梅图》,榻榻米床头陈列铠甲和刀剑。暖炉台轻烟袅袅,壁龛上供奉金玉佛像。 每每有商船往来,都会带来天枫十四郎预定的大量中原风物。武夷之茶叶,苏杭之丝绸,青瓷白瓷、漆器铜镜、珠玉团扇、文房四宝,乃至于油盐酱醋、涂蜡的黄柑、冰镇的鸭梨、沙子埋的核桃板栗。 忍者恪守朴素,但天枫十四郎并不委屈了妻儿,也算得上大方多金。 要千翎来说,还有一点极为关键。他爹长得好看呀! 此地中人,多个头不高。天枫十四郎是少有的高大英挺。大部分忍者,或不拘小节,或落拓猥琐。而天枫十四郎恰恰相反,坚毅而贵重,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良好的教养。 而且他面容如削,俊眉朗目,是千翎最为羡慕向往的长相气质。 第一世的记忆已经有些淡薄,似乎那会儿自己是个容貌平平的路人甲。第二世,不用化妆,能cos女扮男装的大佬,捂脸…… 这辈子,呵呵!只一句话就能说明所有问题——千翎的眉眼长相比较像娘。这也就注定了,他和硬汉的气质无缘。 所以,在千翎看来,他爹天枫十四郎武艺高强,温柔多金,还英姿俊朗。这三点加起来,天底下99%的女人都会对他倾心以待、死心塌地。 奈何,他娘李琦,是属于剩下1%的奇女子。 无话回过神,重新看着手心里的簪子。这里的百姓常爱赏樱,但他爹却独爱梅花。而正好他娘李琦,也甚喜梅花凌然之姿、不屈傲骨。 而在东瀛,一树梅花千首诗,半入唐风半和魂。又可以表达恋慕之情。 天枫十四郎便委托暗器大师,打造了一支梅花簪子,不但华美精致,而且内藏玄机,给爱妻用以防身。 千翎捏起簪子,簪子尾对外,按下一处凸起。 唰唰唰! 十几根毒针齐齐射出,钉在树干上,正好状似一朵飘落的梅花。 他们在家中,多说中原官话。然而见此,千翎心有所感,却忍不住低声念出了两句俳句。 梅落之后,重逢之春安在。 而此话一出,他就大感不详。千翎又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感慨他爹情路坎坷,还是在哀叹,自己成了单亲儿童? 他回到屋中,拉开柜子的第二个抽屉。小心将簪子放好。那里还放了一柄竹箫,可一沓子写满字迹的纸张。这是千翎默写出来的小无相经。 千翎亲自取了那柄竹箫。这是天枫14郎给儿子做的。他第1次亲自动手制作乐器,尺寸为拿捏得准,对千翎来说略大了一些,但好在可以用上很多年。 月光清冷如水,倾洒在院中,留下一地斑驳。此时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千翎独立于寂静的院子里,箫声和着秋日寒蝉寂寥的鸣叫,如怨如诉,如泣如慕,缭绕回转,不绝如缕。 带着内力的箫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娘亲,我无法开口请你留下,也无法一笑而过,祝你一路顺风。就用这一曲箫音,来为你送别吧。 今日母归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此何不慈……我与弟尚幼,奈何不顾思…… 一曲罢,千翎垂下手,握紧了竹箫,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仿佛是伤心母亲的离去。 千翎苦笑,弟弟又哪里明白这种母子别离的凄苦,大概是被自己的箫声吵醒了吧。 乳母被李琦点了睡穴,估计要睡到明天。千翎将弟弟抱起,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没关系,阿弟。还有哥哥在,哥哥会护着你的。 及至天枫十四郎归家,听到儿子诉说详情,得知妻子已离去,如遭雷劈,失魂落魄。本来千翎还担心,天枫十四郎受不住打击,饮酒买醉。 但是,天枫十四郎的自制力,几乎是刻在骨子里。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内,谁也不见。忍者体型多偏于瘦削精悍。如此一来,天枫十四郎越发清减。 千翎忧心忡忡,他端着饭菜进屋里,看见他爹依旧痴痴看着他娘画像。他忍不住问道:“父亲大人喜欢娘亲哪里?是因为娘亲美貌无双吗?” 他昧着良心道:“天下好女何其多,大丈夫岂患无妻!”她娘……额,怎么说呢。除了貌如天仙,其余性格脾气,没有一样是值得称道的。 虽然,他也希望爹娘能在一起。但眼前更重要的,还是先劝慰他爹。而且平心而论,如果李琦不是自己的娘亲,千翎肯定也说她心狠。 女人不做贤妻良母,不要紧。可也不要抛夫弃子啊?他爹又没做错什么,当初还救了他娘呢。 但是天下哪有这么多如果,李琦终归是自己的亲娘。千翎默默给他娘找理由。毕竟是灭门血仇,她娘激动一些,一时顾不了丈夫儿子,也情有可原。 到底是生养之恩,做儿女的还是要孝顺一些。何况自己这一世父母双全,已经是万般感谢上天垂怜。做人要知道感恩和知足啊。 天枫十四郎本是英姿勃发,好像月下一头敏捷矫健的猎豹。然而此时,满脸颓废。 听到儿子问他,为何会喜欢妻子。天枫十四郎低声道:“即使她老了,丑了,我待她的心,也不会改变。” 他神色憔悴,可望向妻子画像的目光,却满是深情,“我也不知道喜欢她哪里。为了她,我情愿和家族决裂……” 千翎表情都快裂开了,这又是什么展开?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爹,要不你再和我细说说吧。儿子我心里不踏实啊,总感觉将来有什么坑再等着我。 但天枫十四郎只是一带而过,就怅惘道:“等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已觉得她没有一处不美好。” 也许受到父亲孤寂的神情感染,千翎默认片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往事镌刻心底,劝解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伤心。 千翎清清嗓子,索性道:“既然父亲如此思念,何不去中原寻找?” 他也不想继续在岛国这儿地方待了。前些日,要不是爹不在家。千翎早就鼓动四口一起搬家了。 天枫十四郎目中,亮起小簇的光芒,但又很快黯淡下来,“我儿不知,中原地广,何止千里,又要到哪里去找阿琦呢?” 千翎本想吐槽,他什么不知道?后来想想,武侠版的中原,地理风土他还真未必知道。 他想了想,遂问道:“父亲难道不知道娘亲的身世吗?娘既然是回去报仇,咱们按图索骥就是。” 天枫十四郎苦笑道:“当初阿琦独身一人来到东瀛,身受重伤,还被人追杀。我便知道,其中必有一段伤心事了。” “我疼她护她还来不及。她不愿说,我那里哪里会贸然加以询问,引得她回忆往昔,倍增愁苦忧虑呢?” 我擦!千翎忍不住默默的爆粗口,成亲那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结果连老婆是哪里人都不知道。爹,你可真是个耿直boy!也怪不得娘亲不告而别。 他心里也烦闷低落、沮丧难言。只好借吐槽,假做不难过。千翎调整一下情绪,道:“娘亲出自黄山世家,与华山七剑有着血仇。娘亲此去,必定要报仇雪恨。” “咱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助手援护一二。何况,纵使中原寻人不易,也比坐困东瀛,苦苦等待要好得多。” 千翎不想再看着天枫十四郎作践自己,便出了个主意。他一出生,没的选便罢了。现在有的选,当然更愿意呆在中原,而非东瀛。 天枫十四郎下定了决心,行动力超强。很快就收拾好衣服干粮,打了个包袱,放好药品,拿上佩刀,便要出发。 千翎黑线,忙拦住道:“父亲,路途遥远,又隔着大海,总要带足了盘缠,问好出海的路线。何况还有我和弟弟呢。” “还要准备什么?忍者出门,有的是法子探查路线情报。”天枫十四郎诧异道:“一郎你和弟弟,自然是留着家中的。岂能跟着为父颠簸?” 千翎也不反驳,直接问道:“那父亲何时能找到娘亲,又何时归来?总要让儿子心中有数的。” 见天枫十四郎语塞,千翎又道:“我年八岁,阿弟尚在襁褓。哪怕有外人帮忙照看,可家中无一长辈,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可叫孩儿如何是好?” 他又给了个理由道:“且若是找到了娘亲,娘亲愿不愿意再远离家乡?若咱们一家暂留中原,要不要重新买屋置地?” 千翎拉着天枫十四郎道:“急也不急在这几日。父亲您是忍者,平时有任务在外时,也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儿子也不必多说。收拾准备妥当,路上便宜,这点时间便省出来了。” “儿子和阿弟是必定要与父亲同去的。稍稍歇息几日,把家里东西慢慢收拾起来,屋子托付藤原叔叔照看,这才好出发,无后顾之忧。” 天枫十四郎仍旧有所顾虑,此去中原,人生地不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两个孩子留在家中稳妥,道:“你弟弟还在吃着奶水……” “那就带着奶娘!”千翎断然道:“她本身苦命之人,死了丈夫,生下遗腹子,没几个月也不幸夭折。为夫家不容,才流落到咱们家。” “以前是娘亲喜欢清静,没打算长久用她。如今便叫她签下身契,以后专门服侍阿弟。” 天枫十四郎犹豫道:“这样不妥吧。”忍者对敌,讲究冷静决断。天枫十四郎也不是拖拉的性子。只是,他毕竟恪守“节义勇武”之道。此去不知归期,不忍把奶娘带离故土。 千翎断然道:“这些何须父亲劳心,都交给儿子打点好了。”他实的确搞不定他娘,毕竟他娘百十个心眼子。但他还搞不定他爹吗? 他眨眼寻个理由:“咱们家定居伊贺多年,素来承蒙照顾。父亲又是伊贺数一数二的忍者,既是要远渡重洋,总要先和宗主交代一二。这才是正事呢。” 千翎把话岔开,打发他爹出门,才开始从容处理家务。 奶娘他是一定要带走的,不然谁照顾弟弟。他爹还是有些居高临下,不接地气儿。故土难离、依依不舍,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心力,去惦念什么乡愁。这年月,大部分人为了活着,已经拼劲全力。 以前灵鹫宫有那么多下仆。收留的孤儿是一部分,自愿卖身的也是一部分。可被强抓来做苦力的,却也不少。 在法制社会**律,在武侠世界靠武力,千翎早就认清楚这一点了。否则,按照完全按照现代的思维做事,他早不知道死几次了。 天行无常,适者生存,人不思变,必有远虑。 千翎不管天枫十四郎的焦急,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将家当分门别类。 天枫十四郎是个知道养家的人男。他接下的任务多,而且几乎从无失手,所以家底丰厚。而且李琦几乎也没有带走什么。 千翎指挥人把细软全部收拾起来,尤其是婴儿用具,宜多不宜少。贵重物品,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着的,则换成金银。 以自己对娘亲的了解,她必是不愿再回东瀛的。而父亲,千翎抽抽嘴角,你能指望一个妻奴,自己拿什么主意么? 他从箱底翻出一把的漂亮短刃,通体用紫水晶雕琢,恰到好处的花纹精致无比,并没有刀鞘,只用厚厚的油布包裹起来。这个千翎没见过,于是回首询问:“父亲大人,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第8章 重回中原 千翎收拾家当,为搬家做准备,发现一把漂亮的紫色水晶小剑,好奇询问来历。 天枫十四郎正在烦心,随口答道:“这是伤心小剑,你小心点。被它划出的伤口经久难愈。” 虽说叫小剑,但其实只比一般匕首长一些,千翎对这把吹毛断发的断刃爱不释手,小心地放好。打算以后配刀鞘,随身携带。 天枫十四郎父母已亡。无兄弟姐妹……额,据说为了李琦,和天枫院一族闹翻了。千翎只挑了些礼物用具,分赠给平时交好的人家及朋友。 他又亲自和天枫十四郎一起,到藤原家登门拜访。藤原夫人整治了酒席。藤原和天枫十四郎喝了个大醉。 和也期期艾艾地望着千翎道:“一郎,你就要离开了吗……”他把头扭到一边,耳根绯红,声若蚊蝇:“那裕子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你。我又怎么办,我会想你的……” 千翎亦有不舍,但他毕竟开得开:“总要娘亲也在,才能算作是一家人。而且我父亲这样……” 他比划一下,是以和也往那边看。天枫十四郎正和好友藤原推杯换盏,他已有醉意、仍喃喃叫着阿琦。 千翎小声道:“他离不开我娘亲的。” 和也红了眼圈,不再说话,神态极像受了委屈的小兽。千翎心中不舍,第一次抱住了和也,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兄弟!以后如果有机会,不妨游历中原。那时咱都长大了,也可以像爹和藤原叔叔那样,把酒畅饮。” 千翎想了想,提起轻功,快速飘回家中,拿来了一对翡翠镯子,素面不加任何花纹。 难得的是,从同一块翡翠上雕刻下来,偏偏一支澄澈碧绿,一支红如朝霞。因为上面分别刻了“澄碧”、“朝绮”几字,被天枫十四郎买下来送给爱妻。 李琦的首饰俱是上品,可惜她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带走。千翎非常喜欢这对手镯。但他只有弟弟,没有妹妹,也不用攒嫁妆。他递给和也道:“我明天一早出发,这是提前送给我将来嫂子的贺礼。” 和也呼哧呼哧擦擦眼泪,从屋中抱出一个匣子,往千翎那边一推,道:“藤原家历代擅长机关暗器和阵法,这是《玄机图谱》,送给你!” 千翎吓了一跳,道:“你不怕藤原叔叔和藤原婶婶扒了你的皮!” 和也梗着脖子道:“母亲大人是女人,管不了这些事。父亲大人如果知道是送给了你,他不会生气的。他一直觉得,你会成为最出色的忍者。” 天枫十四郎从未去过中原,千翎也不知道,如今的中原和前一世是否相似,又有多少高手?他们爷俩儿再带个小婴儿,到时候可不像如今这样,可以托庇于伊贺派。 于是,他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从匣子中拿出书册,扬了扬,收入怀着,趁着小伙伴点了点头。不需言谢,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次日竟然是个下雪天,千翎推开窗子,只见天空飘着细细的碎玉,地面笼上了一层薄雪。今年的雪竟然来的这样早! 不能再拖了,趁着冬天,正好从东瀛至中原。否则季风方向一变,行船便艰难了。 天枫十四郎仍宿醉未醒,千翎请人把他抬到马车上。虽然自己运气内力,也不是弄不动他爹。但是吧,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抱着or扛着or托着一个成年男子…… 千翎头上青筋跳动,那样的情景太美妙,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奶娘早已抱着阿弟坐在其中。只是,车辆正要出发,裕子匆匆忙忙冲冲跑来,一头扑在千翎怀里,大哭道:“天枫哥哥要走了吗?你不要裕子了吗?” 千翎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裹在在裕子的身上。安慰道:“裕子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大人吧?所以,天枫哥哥也要去找到自己的娘亲呀。” 裕子抽抽嗒嗒哭着的道:“那裕子……裕子,怎么办?”父亲大人偷偷告诉自己,,天枫哥哥和自己已经定亲了。 她当时懵懵懂懂地问:“什么是定亲呀?” “定亲就是,裕子长大了以后,可以嫁给你的天枫哥哥,一直一直和他一起。” “就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样吗?” “不错,就是这样。裕子高兴吗?” “嗯,太好了,谢谢父亲大人。裕子最喜欢父亲大人了,也最喜欢天枫哥哥。” 裕子伤心地想,既然父亲大人说,她和天枫哥哥一直要在一起。为什么天枫哥哥,突然要离开呢? 裕子拉着千翎的袖子,不肯撒手,执拗地问道:“天枫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裕子什么时候,才能再等到天枫哥哥吗?” 以后的事情,千翎自己也说不准,但看着身前哭得伤心的小姑娘,他耐心安慰道:“只要裕子不忘了天枫哥哥,以后总会见面的。” 裕子抽抽噎噎地道:“天枫哥哥不在,就没有人保护我了。” 千翎被这童言童语逗笑了。 裕子是宗主之女,当然不会有人敢欺负她。只不过有一次,裕子不知怎的,爬到了树上,又险些摔下来,正好被自己搭救。她便认定自己会保护她。 不过,千翎也很喜欢这个跟在身后的小姑娘。他弟出生前,千翎还希望,他娘能给自己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妹妹。 他揉了揉裕子的小脑袋瓜。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卷布袋子。“这是天枫哥哥送给裕子的。女孩子也好练好武功,即便不求伤人,亦可自保。” 裕子珍而重之地抱着那一卷东西,重重点头,“我会好好练武,以后保护天枫哥哥。” 马车启程,千翎看着小姑娘的身影也慢慢远去。 和也自小发誓,要成为最出色的忍者,又有名师指点,成为高手不在话下。但是,对于他和自己来说,若是想再进一步,就要看机缘和悟性,强求不得。这些都自不需要自己来操心。 但忍者修行和伊贺武功的修炼,都极为苛刻,不适合裕子这样的女孩子。《北冥神功》需要从没有内力的时候练起,所以自己当初抄录了《小无相功》,准备给爹娘一同参详。 这会儿正好送给裕子。他又怕裕子无人指点,会练出好歹。好在他当初只来得默写了前三层心法,又加以注解,希望能对这个小姑娘有所帮助。 马车已经远去许久,裕子仍旧伫立,移不开脚步,任由雪花在斗篷上洒落了一层,仿佛化成雪做的人。 刚才被挥退的仆妇,忍不住小碎步上前,双手搭于腹前,躬身道:“小姐,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又是这样的雪天,小姐快回家吧,宗主还在等着呢。” 伊贺宏文端坐在室内。本来师弟来告诉自己,他要去中原一趟,自己是极力反对的。 但天枫十四郎说的情真意切,“我让人去查了,阿琦不知从哪里,吃了昔年仇家的消息。我唯恐她一人势单力薄,准备前去寻她。” 师弟一家的情况,伊贺宏文是知道的。看着他那样的焦急模样,显然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他们又是亲家。而且伊贺宏文不好拿出宗主的威严,强令这个出身贵重、武艺高强的师弟。 他只是不满地道,“你去寻弟妹也罢了,怎么还把一郎和他弟弟带上?也不怕路途遥远,风尘颠簸。” 来命令他不许走。最让自己不满的是,竟然还把一郎也一起带走了。 天枫十四郎遂道:“如今正值冬日,海船顺风而下,也不过十日便可到达中原。” 他难得露出了一些笑模样:“一郎这孩子尚且有些天资,正好带他去见识见识中原的高手。” 天枫十四郎,低声吟诵道弱智春日,先暂停中没。必经风霜 听见这话,伊贺宏文到有些赞许。一郎这孩子,不仅武功进境很快,而且小小年纪便极有主张,很让他很满意。 伊贺宏文也曾游历过中原,料想以师弟的武功,不会有事,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在心里向天照大神祈祷,只盼着师弟早日寻到人,平安归来,又或是早早死心也罢。 这会儿见自己的女儿回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一个布袋子。得知这是一郎临别之时所赠,他便让裕子打开看看。 伊贺宏文也是武道高手,一眼便能看出此片心法极为高妙,而且与东瀛众法门大相径庭。他便猜测,可能是一郎母亲那边传过来的。 但凡上乘武学,大多不传外人,不过裕子是天枫家未过门的媳妇。这又是一郎专门给的,自然无妨。师弟执意带一郎前往中原,他本十分不悦。但一郎能将这样的功法交给裕子,足见诚心和尊重。一时之间,伊贺宏文心中芥蒂尽消。 他瞧瞧哭着进门、这会儿仍然抽噎不止的女儿,指着帛书道:“这是天枫家的家传武学。忍术修行艰难,一郎心疼你,特意交给你的。你要用心修炼。” 裕子极为爱惜的收好。伊贺宏文又叮嘱道:“既是家传武学,你要好好保管,不可叫外人偷学了去。既辜负了师弟和一郎的一番苦心,也叫我伊贺家脸上无光。”见 他裕子郑重的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方才放她离开。 千翎父子顺流而下,飘洋渡海。一番打听,方知不久前,尚存于世的华山剑派四名高手,忽然全部惨死。江湖纷纷传言,都说是黄山世家中仅存的李琦,回来为父兄复仇的。 天枫十四郎得到消息,欣喜若狂,连声道:“阿琦!一定是阿琦!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可还好吗?” 他们父子几人,每每听到只言片语的消息,便急急忙忙赶去寻找。然而传言终究是传言,皆有其不实之处。奔波了半年,依然一无所获。 还有几次,被误认为是李琦杀死华山四剑的同谋。华山剑派的故旧想为之报仇,放出假消息,设下圈套,诱天枫十四郎前去。幸而天枫十四郎武功不俗,多次鏖战,都能全身而退。 千翎看着他爹天枫十四郎每次由希望到失望,心里非常难受。不知道当初劝他爹来中原寻人,究竟是对是错。 这样来回奔波,天枫十四郎日渐消瘦。千翎也被折腾得吃不消,更别说刚刚开始学习说话的弟弟。 千翎便劝说道:“父亲大人,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父亲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弟弟想一想。弟弟若是瘦了、病了,娘亲得知岂不心疼。” 天枫十四郎皱眉道:“为父也知道,这样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个。可若不如此,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你娘亲呢?” 回想一路来的艰难,千翎也想叹气,“自我们来到中原,这些时日,从我们来到中原开始,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也算都走了一遍。为今之计,不如选一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慢慢查访。” 天枫十四郎摇摇头:“我岂不知这样妥当?只是为父就担心你娘亲,万一个人在什么地方伤了、病了,该如何是好?” 千翎坚持道:“娘亲能手刃华山四剑,这样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也不算差了。何况娘亲机智非常。” 若是以前,既然天枫十四郎执意寻找,千翎纵然心里认为不妥,但也不会坚持反对的。但而今情况不同。天枫十四郎来回奔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的,很少能在城镇里好好歇歇脚。 天枫十四郎渡海之前,救下一名随从,名叫山本。再加上乳娘带着弟弟,几个人都在马车里跟着赶路。 天枫十四郎只需清水干粮果腹即可,千翎也能勉强吃苦。但是弟弟渐渐大了,**个月的孩子,光依靠吃些奶水,是不行。 千翎偶尔在野外打些野味,想办法弄成烂烂软软的肉糜,和着干粮煮成着稀稀的粥水,给弟弟喂一点。但即便如此,长期吃不到水果蔬菜,阿弟嘴角起了一圈火泡,让千翎十分心疼。更何况,天枫十四郎这次受的伤不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先安顿下来。 扬州是个好地方,风景独好,气候宜人。更重要的是来往旅客众多,人烟辐辏、消息灵通,便于打探消息。千翎先用这个理由,动了天枫十四郎。 他打点了些银两,找了牙人,在城郊买了座宅院,连着几十亩水田、十几亩旱田。宅院虽有些破旧了,但也是三进三出,前庭后院。 千翎做主,安排乳娘几人,暂且在东厢的几间房内住下。又雇了人来修缮其他屋子。宅子刚买下不久,天枫十四郎再度出发寻人。千翎带着弟弟,并乳母和山本,留在了扬州。 不过一两个月间,屋子就收拾得很齐整了。但眼下还有一桩事情,未安排妥当。 千翎做事雷厉风行,一日夜间,他便带着山本,闯进了扬州知府的书房。 山本官话说得还不熟练,千翎本来并不想带他。但他深知,自己这般孩童身形,很难取信于人,故而还是带着随从仆人为好。 他直接出手,点了知府的穴道,让他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小小孩童双手并指,夹着一打银票,放在桌上,还细心用镇纸压好。千翎也不多言语,直接反手,把桌案劈掉了一角。 那知府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千翎这才解开他的穴道,一本正经开口:“小子冒昧请知府大人帮个小忙。这两样酬谢,大人任选一样吧。” 在刀子和银子中间,相信大部分正常人,都会选择后者。 知府起初惊恐万分,听了这番言语,才慢慢镇定下来。先对山本行了一礼,道:“这位大侠。” 又看着眼前的童子,卡壳了一瞬,硬着头皮道:“额……这、这位……少侠,有什么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但请二位吩咐。” 千翎也不绕弯子:“我家日前在扬州买田置地,也算是大人治下的百姓了。只是户籍……” 知府立马会意道:“小事一桩。烦请告知名姓、年纪和祖籍。本官立即差人,写入黄册,断不会耽误。” 千翎从怀中拿出写好的帖子,递了过去。他倒不怕知府知道了姓名之后报复。他们来到中原也有小半年了,早就大体摸清楚了情况。 中原虽有官府,却也不大能管得到武林门派、豪侠散人的头上。千翎垂眸细思,原来这方世界,也是侠以武乱禁。既然以武为尊,那事情就好办了。 六扇门之类的武力担当,面对普通江湖中人,尚且有些威慑力。换了文官,可就没有这个威风了。他们普遍都很惧怕那些、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强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否则谁知道哪天,就被人“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了呢? 千翎抱拳行礼道:“那就多谢大人了。”他示意桌上的银票,“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知府被威胁帮忙是一回事,拿了钱财再帮忙,就是另一回事了。拿人手短,只不过中间过程,不怎么舒服罢了。 第9章 生离死别 天枫十四郎终究还是绝望了。转眼间,他们来到中原,已近在一次又一次、由希望到失望之后,这个曾经英姿勃发的男子,渐渐变得如枯木死灰。 千翎看着天枫十四郎日渐黯淡的目光,心下十分不安,不由得在心里埋怨李琦。千翎不相信他娘会有事。 他娘性狡如狐,而且对别人又十分心狠。一个人如果有了这种品质,便很容易立于不败之地。 千翎之前虽然沮丧,但还是会为李琦开脱,哪怕她选择离开自己的孩子。对,千翎始终不愿意使用“抛弃”这样的字眼。 世道不靖,一个女子心狠一些,也不全然是坏事。何况他娘这样曾经遭遇过大变的女子。 可天枫十四郎如此自苦,都被千翎看在眼里。到让他忍不住对李琦生出一丝埋怨。 哪怕你不肯再和爹在一起,留个音讯、说清楚,让爹下一些彻底死心也好。何苦就这样销声匿迹,让爹这样患得患失、牵肠挂肚。你不在意自己的丈夫,不代表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在意自己的父亲。 日子还要过下去。千翎按照中原的规矩,特意给弟弟办了抓周。而后不久,天枫十四郎竟留书离开。 信中言及,自己亲去寻找中原高手挑战。忍术的秘籍尽皆留在屋内的塌下。让千翎以后照顾好弟弟,不辍习武,万勿挂心。 千翎心里大惊,不祥的预感再压制不住。他爹满心满眼,都是为妻子担心。这会儿,怎么会有心情挑战高手? 他当机立断,叫来了山本。当初渡海之前,千翎父子遇见了被仇家追杀的山本,天枫十四郎出手把他救了下来。山本为人忠义,遂字请成为家臣,发誓终身侍奉天枫家。 千翎已是方寸大乱道:“父亲大人前去挑战中原高手,我放心不下,该如何是好?” 山本也心中忧虑,但还是很快提醒:“当务之急,少主先弄清楚主人去向?去挑战了哪位高手?” 千翎顿悟道:“当局者迷,我心急之下,竟没想到这点。你速后院,把管着做苦力的那个人叫过来。” 不一会,山本已带着个中年汉子过来。此人面色蜡黄、身量不高,叫做宋星,出身江湖上一个小门小派中。 上个月,天枫十四郎被华山四剑的故交设计围攻,受了些伤。宋星见千翎一家,穿着体面、出手宽裕,便想要趁火打劫,弄些银两花花。 然而都不必天枫十四郎出手,千翎将将其轻松制住。这不过小奸小恶,没必要取人性命。千翎便封了他爹内里,把宋星关在后院做杂役。 此时,千翎劈头就问,“当今武林,哪些高手声名最盛?”天枫十四郎对中原亦不熟悉。他找人挑战,肯定也是靠找人打听。 那汉子眼睛不大,却不时有精光闪过。他弄不清楚千翎问话的用意,却被这小小少年的武功手段给吓怕了。 遂恭恭敬敬道:“以小人看来,如今江湖公认的高手中,第一当数少林南支的掌门人,蒲田少林寺方丈天峰大师。” “昔日慈心大师仙去后,本该由他老人家持掌少林门户。但他老人家不慕名利,却将掌门之位让给了他的二师弟天湖大师。自己反而远避闽南。” 宋星一脸崇敬地道:“天峰大师曾掌歼八恶,独斗天门四老。少林苦和尚之名威镇天下。” 他又啧啧称叹,“这第二么?当属丐帮新任帮主仁慈,刚接掌门户未久,正值壮年。” “使的正是、历代丐帮帮主的独门兵刃竹节杖。”宋星瞧瞧千翎面色,连忙补充道:“也就是俗称‘打狗棒’。任帮主一身棒法,端的是变化无穷。” “若论武学修为,他或许比天峰大师稍逊一筹。但天峰大师是方外之人,处事恬淡。是以,任帮主风头更劲。” “江湖中人但凡提起成名高手,莫不想起这二人。武林中,虽也有不少其他好手,但跟这两位一比,还是略显逊色。” 千翎侧首向山本道:“是与不是,总要去找一找才知道?弟弟就留在家中,你门悉心照料保护他。我们也未招惹大敌,以你的武功,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扑通!一声轻响。 千翎迅雷不及掩耳地转身,屈指往宋星口中,弹了一颗黑色药丸。宋星顿时如火灼身,痛地满地打滚,口中求饶不断。 忍者五道中,千翎最喜欢的就是医毒和身法,配置几样毒药不在话下。他冷冷看了片刻,才让山本取出一颗解药,喂给给宋星服下。又替他将被封住的内力解开。 “这个解药,可暂时压制你身上的毒性。”容貌姣好的少年,意味深长地警告:“我知你宋某人极其精明,但你还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星连连叩首,只道不敢。 千翎盯着他道:“我父亲动身去挑战中原高手,让人放心不下。我这就要前往莆田少林寺打探消息。你去探查丐帮任慈的动向,弄清楚他今日的动静,是否与人约战,再传信给我。” “若是再耍花招……”他面上浮现一丝冷意:“你当知自己的武功,决计不是我对手。我自有千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千翎大一棒子,给你甜枣有“半年后此时,我给你第二次的解药。若你表现得当,额外指点你几招,也不在话下。” 宋星明白,这个眼前亏是吃定了。他心中十分畏惧,一时又没有办法逃脱,且做低伏小道:“小人子再不敢小公子,必尽心尽力,为小公子效力。” 千翎匆匆赶到莆田少林寺,得知天枫十四郎已经与天峰大师比斗了一场,刚刚离去。而且,他爹他爹受了重伤。 天峰大师合掌宣了一句佛号:“天枫施主不辞而别,并将小施主托付给贫僧抚养。我本欲动身前往扬州,不想小施主已经到了。” 千翎本就恼恨他打伤了父亲,听闻此言,冷冷道:“我自有父母,哪个需要你来抚养!”言罢,叫上山本,转身就走。 刚下山,又接到宋星的急信。丐帮任慈近日恰有一场比武,且地点就定在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小山上。 千翎暗叫不好。以天枫十四郎恪守节义的性格,哪怕有伤在身,也必不肯因此毁诺。 话说,任慈接到天枫十四郎挑战信,为了丐帮的声名,自然不能退却。何况,他恰是血气正盛的年岁,也正有意“杖”试探天下豪杰。 只是他身为丐帮帮主,一举一动干系重大,不可随心四处挑战。如今这位不求名声、只论武道的东瀛剑客,提出比试切磋,正和任慈心意。他也有意与天枫十四郎一决高下,领教诡异莫测的东瀛忍术。 他怀着万丈豪情来到约定的地点。天枫十四郎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一柄已出了鞘的长剑。见了任慈,他立刻仗剑而起,立出了东瀛剑法中独有的门户,嘴里只说了两个字“来吧”。 竟然孤傲如此! 任慈见天枫十四郎全部不把丐帮和自己放在眼里,登时大怒,立即动手。 两人你来我往,打斗几十招,难分胜负,身上都各添了些伤处。天枫十四郎本已伤于天峰大师之手,如今新伤引动旧,内力接续不继。他掌中之剑,被任慈一掌震飞。 任慈窥见破绽,一鼓作气,竹节杖狠狠打在天枫十四郎的胸口。天枫十四郎立刻口吐鲜血而倒。而任慈缓缓收杖,却心中疑惑。 天枫十四郎,挟技术而来,怎会如此轻易被自己取胜?而且此人分明武艺高强,最开始与自己打的难舍难分、难分伯仲。 他慢慢回想,仿佛有那一个刹那,此人似乎真气紊乱被自己窥见了破绽,这才一击取胜。 天枫十四郎却勉强拄着剑起身,却再次无力跌倒。数次尝试无果后,他只能倚着一棵大树,勉强坐正。 他一口官话还带着异域口音,气息微弱,嗓音却十分清正,犹带豪气:“南天峰,北任慈。中原一行,得见当世两大高手,痛快之至!” 任慈这才恍然大悟。此地正是莆田,距南少林不远。这东瀛剑客当是先战天枫大师,而后又负伤来对战自己。 他略有后悔,“你既然已经受伤,何不来信改期?” “战书已下,蒙君厚爱应承,如何能失期负君美意?”天枫十四郎面上如回光返照,目光涌出一丝光彩:“败于当世豪侠之手,死于英雄杖下。我无憾矣!” 他被任慈击中心肺,再度咳出许多血沫,断断续续道:“然则我妻恐已离世,长子已能存身,唯有小儿,尚在襁褓……”天枫十四郎,容貌英俊,但已蒙上一层暗淡灰白,两行清泪留下。 任慈心中动容。最开始几十招,他和天枫十四郎着实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就凭借这个,他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对手。 天峰大师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任慈在他面前,尚且要算半个晚辈。可天枫十四郎言语之中,对他不伐推崇,竟然将他与天峰大师并列,等同视之。 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豪杰人物的青眼,任慈感念在心。 天枫十四郎,为了不失信于人,宁可带伤出战,如此傲骨铮铮。实在让任慈感佩,大生知己之情。 又想到,如此英雄人物,却被自己失手打伤,即将不久于人世。任慈满心愧悔,只叹他与天枫十四郎,有缘相逢,却无缘结交。他只以为,天枫十四郎瞧不起,愤然之下竟然没看出来,对方身负重伤,以至于失手伤人! 他本是当世豪杰,一腔侠义之情。如今见天枫十四郎,挂怀幼子,一片谆谆慈父之心。而因他之过,竟是幼子失怙。 任慈虎目含泪,赶忙上前去,以手扶住天枫十四郎,郑重允诺道:“因我之过,断君生路。你的幼子,我必将视如己出,好生抚养长大。我一定请人教授他诗书,让他继承我的武学。” 天枫十四郎面上现出一抹感激:“任帮主侠骨仁心。我在九泉之下,自当日夜为你诵祷祈福。南无虚空藏菩萨……咳咳咳……” “父亲大人!” 千翎匆匆赶到之时,便见到这幅场景。他神色惶恐,扑到天枫十四郎身前,一刻不敢停歇,往他体内输入真气。 天枫十四郎依然重伤不治,回天乏术。他灰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虚弱地道:“伤心小剑……” 千翎忙从怀中翻出一个油布包,拿出短刃,捧到他面前。 天枫十四郎露出欣慰的神情,努力点点头,尽管只有一点微小的幅度。喘息着道:“好……收好……早日为天枫家开枝散叶。还有……照顾好你弟……” 他以气力不支,无力说完。一双眼睛蕴含万千慈爱,满心满眼,都是对儿子的不舍和挂念。 妻子久久查不到音信。天枫十四郎,已生不祥之感,恐她已辞别人世。成婚之时,就已经许下同生共死的诺言。他绝不能放任阿琦,一个人在地下孤苦伶仃。天枫十四郎已无生意,只是放不下两个孩子 他虽然请任慈收养幼子,托付天峰大师教导长子。那是他为儿子们打算,给他们分别找一个可靠之人,照拂保护。也是不希望两个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无法得授学高深武学。 但对于长子的性格,天枫十四郎还是了解一二的。一郎自小就有主见,而且很像自己和阿琦,都有着一些偏执。 一郎不是愿意忍受清规戒律的人,将来肯定执意还俗。只希望他和裕子能和和美美,不要重复自己和阿琦之间的遗憾。 千翎今生,不过总角之年,还从未想到要去考虑婚事。但现在看着目光殷切的父亲,心中悲痛,她一边流泪,一边不住点头,“父亲大人,我都答应您,您一定要好起来!将来儿子和弟弟,还要好好孝敬您呢。” 天枫十四郎用尽全力,想要抬起手,再摸摸儿子的头顶。知足了。忍者何惧死?对于忍者来说,每一次任务都生死难料。自己并不怕这一刻,而且死的时候,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 而且,自己很快就要见到阿琦了。他不能让阿琦等得太久。他怕阿琦等得没了耐心,就不再等他了…… 天枫十四郎的手,抬到一半,我已经气力不继。千翎一把握住,拉过父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永远失去父亲了。所以,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舍不得眨眼一秒,似乎要把父亲的样子,永远刻在自己心里。 在儿子惶恐悲痛的目光中,天枫十四郎的那支手,逐渐无力、冰凉。 千翎再也克制不住,扑在他身上,失声痛哭,:“父亲,父亲大人……您醒一醒……”分别来得这样突然迅速,让人永远无法准备、无法释怀。 我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若早知如此,我何必劝您来中原。 千翎曾期望一家人团圆,在中原安家,买田置地。可是,娘还没有找到,父亲却已经不再了。 他的心愿再也不会达成了,是他害了父亲大人! 千翎哀哀恸哭,双目赤红,内力激荡,及肩的发丝,被空气涌动带起的气流,吹得不停翻飞。 重新开始修文填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原来我以前,很喜欢在作话里边絮絮念,就好像和朋友聊家常一样哈哈~ 有些事情我还有印象,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得了。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现在竟然好运地,从以前不经意留下的文字里,看到了过去。 突然就有一些小感触,就好像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原来我以前,也是这样满怀热情的码字哈哈~ 我很庆幸,自己又重燃码字的热情[加油]并且决定保留这些作话。再过几年,重新看以前的作品,肯定很有意义,加油~ ============= 今天特别不爽,晚上洗澡回来发现眼镜忘在澡堂,又跑去找。 学校的澡堂关的比较早,里面连人影都木有了!!! 幸好还有一章存稿,给发上来了。眯着眼看电脑屏幕很难受有木有!!!难得今天星期五,宿舍不断电的说~~~ 还不知道明天去,能不能把眼镜找回来。 话说还有一件事,之前回复的评论,有几个不仅偶的回复没显示出来,连原本的评论也跟着不见了!!!、 总之,各种郁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生离死别 第10章 孑然一身 天枫十四郎离世,五花心中大恸,登时真气失控。如汪洋澎湃,掀起滔天之势。 要说寻常武林中的世家门派,就算再注重子弟的培养,早早开始教导武功,那也至少是四五岁的时候将。 七、八岁或十岁上才能得授武功的,也是大有人在。跟不用寻常百姓,一二十岁还不得门而入的,比比皆是。 越是从小开始修炼心法,根基越牢,也更容易强健体格。别看千翎只比一般人早上几年,但一步快、步步快。 千翎所修心法,《北冥神功》也好,《小无相功》也好,都是出自道家的顶级功法。他来历神奇,尚在母腹之中,便开始凝气修炼。按照道家的说法,那正是先天真气未泄之时。 由于运功不辍,真气日夕在筋脉中流转,千翎在胎儿时,便得以拓宽筋脉、排出体内的杂质毒素,与洗筋伐髓无异。 若无奇缘,众生呱呱坠地,先天之气逐渐消散,为后天之气所取代。所以,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无法再如未出生胎儿那样,能够自由在水中呼吸生存。 可千翎这不是穿越者吗?降生之时,险而又险勘破胎中之谜,留下一口先天之气。 此后修炼《北冥神功》,取人内力,则取一分,储一分,不泄无尽,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 此功法内力增进本速,千翎苦心修炼了七八年。虽然他不贪多贪快,为了不伤筋骨,特意压着修炼速度,可根基着实很厚。 纵然尚且不能与成名几十年的高手相媲美。但一身武学修为,也算得上江湖中的翘楚了。 这回他蒙受丧亲之痛,锥心泣血无法形容。故而,周身真气流转鼓荡。 刷! 却见这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倏地一掌拍向任慈。千翎惊遇杀父之仇,暴起含恨出手,拿出了十成十本身。 任慈离他近,又不曾防备,更无法想象这小童的功力,冷不丁被击中一掌。登时后退了十数步,才堪堪停下。他刚才拼斗时的伤口被牵动,立时便喷出一口鲜血。 千翎岂肯给任慈机会调息恢复,立马步步紧逼,招招狠辣。他今生第一次用天山折梅手,与高手对战,越用越纯熟。每一次出手都隐含着七八种变化。 任慈本就心中有愧,何况他本性侠义,如何能以大欺小,对稚子动手。他随被偷袭吃了一掌,却并不肯计较,只想暂避。 然而,天枫十四郎的这个儿子,内力浑厚精纯,招式变化无穷。他先与其父对战,内力本就消耗不少,又刚挨了一掌,失了先机。竟然,渐渐不能抵挡。 任慈已觉察不妙。他连战两场,招式已老,内力不继,躲避阻拦不得,不由得感慨,不想自己纵横江湖多年,所遇敌手无数。如今却恐怕要在一个娃娃手里输掉性命。 他十分唏嘘。自己欺天枫十四郎有伤在身,内力未复。自己眼下也面临同样的境地,由于同样的原因,将败亡于其子之手。真是因果报应,天理循环! 千翎出手再不容情,一指直取仁慈左边太阳穴,就要将他毙于指下。他目中含泪,但已露出一种大仇得报的期待。 正在电光火石、胜负将分之间,一支手斜斜伸出。那手掌宽厚干燥,握住千翎的小臂,使其指尖,停留在任慈太阳穴前寸许处,再不得进。 激荡的真气划破任慈面皮。大滴大滴的血珠冒出流下。但任慈的命却保住了。 呼!真是生死之间又大恐怖。任慈这样的豪杰,捡回了一条命,也忍不住心中庆幸。 却说,千翎刚才大恸之下,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幸而打了这一场,发泄出来。虽然消耗了不少内力,但方能转危为安、平安无事。 他一击被制,未尽全功。千翎面无表情挣脱开手臂,恨恨看向来人。是谁?这个时候冒出来,多管闲事! 此前,千翎匆匆自莆田少林寺离开。天峰大师念其年幼,放心不下,且已允诺天枫十四郎,抚养他的长子。他便赶紧跟了过来。 只是天峰大师不知这孩子要去何处?只得一路寻一路问。所以,比千翎晚到几步,却堪堪救下任慈的性命。 天峰大师将任慈扶起,输了些内力给他。佛门真气中正平和,最擅长疗伤。待任慈伤情稳定,方才收功。 他看到天枫十四郎的遗体,大感怅惘。道了声:“南无阿弥陀佛!” 天峰大师惋惜悲痛的、道:“想不到,数个时辰前,老衲还在和天枫施主比武。转眼间,昔人已去……如何能不叫人怅恨惘然……” 这正印证了天枫十四郎临终所言。任慈站起身,羞愧道:“大师,我眼力不济,竟未能看出天枫老弟有伤在身。如今大错铸成……”他哽咽难言。 天枫十四郎若肯说出来,自己自然绝不会乘人之危,和他动手。但也难免误以为,他有了怯意。所以,他只说了‘来吧’两个宇,对欲所受的伤势,竟是始终绝口不提。 而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之,以为他是生性狂傲,不屑与别人说话。且看天枫十四郎之子,看上去不过十岁上下,尚且出手不凡。他本人若是未曾受伤,又该是何等风采?思及此处,任慈不由越发愧疚。 天峰大师也不曾料到,千翎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武功修为,也起了爱惜之心,不忍良才美玉因仇恨而蒙尘。 千翎自知有这老和尚在,他无法奈何任慈。已经又重新跪在天枫十四郎身前,将头抵父亲膝上,哀泣不止。 父子三人,同渡东海。娘不止在何方,爹却已经殒命人手。弟弟年幼,还不通人言…… 千翎心痛如绞,一手握着天枫十四郎的佩剑,一手捶地,乃至于鲜血淋漓。他再次抬起头,泪眼不干,望着父亲已经了无生气的面容。 荒野葬慈颜,残阳染血襟。 空庭孤雁过,抚剑泪不尽。 可怜我幼弟,襁褓父母违。 前路何茫茫,茕茕问苍冥。 稚子失父,泣泪不止。天峰大师和任慈在一旁看着,也倍觉酸楚。 天峰大师默默诵念了一段地藏经,这才上前几步和蔼的道:“天枫施主已往生极乐,不因红尘而受苦。小施主千万保重自己,不要太过伤心。” 千翎神色凄楚,犹是含恨,擦了擦眼泪,声音悲痛,毫不客气地反怼道:“父亲过世尚且不伤心,天下间也只有禽兽,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天峰大师体谅千翎的心情,不以为忤,见他犹自不甘心地看着任慈,依旧平和的道:“小施主刚才和任帮主打了一场,难道也想和老衲比划一场吗?” 千翎冷冷道:“你比他大了几十岁,我眼下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何必做无谓之事!” 天峰大师叹了口气道:“还是先让天枫施主入土为安吧。” 这时,山本也才赶到。之前千翎情急,纵起轻功,赶去寻父亲和任慈。山本身法平平,吊在后面苦苦赶路。此时,也跪地扣头,放声大哭不止,甚至要拔刀切腹。 他虽忠义,但千翎对切腹这种习俗,向来嗤之以鼻。直接将山本的刀,重新压回鞘内,声音嘶哑哀恸道:“别做无谓牺牲。弟弟还在家,你大点一下,咱们扶柩回去。” 暂别哀恸唯一的方法,是给自己找点非做不可的职责。天枫十四郎在东瀛,或许还有手足,但久不来往。甚至千翎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李琦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在中土。千翎已经打算,带着弟弟,留在中原。所以,他打算将父亲,安葬于离亲人更近的地方。 天峰大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路陪千翎北上。任慈默默跟在后面。千翎一路上数次下手、下毒,但是碍于天峰大师尚在,始终无法得手,遂暂时按捺下来。 宅院已经挂上黑布黑幔,搭好祭坛,山本一路嚎啕大哭,强打起精神和宋星一起,安排丧葬事宜。 天枫十四郎静静躺着,已经换好了白色和服、头巾、手甲、脚绊、足袋和草鞋等物。这是乳娘熬了几夜,刚缝制出来的。千翎特意请天峰大师,提前在上面抄写的佛经和梵字。 千翎为父亲带上斗笠。往生极乐,免受风吹日晒。挂上头陀带,里面放着六文钱。念珠放在手上,永消三千烦恼。最后,又在棺中放入一把拐杖。 他强忍着操持完诸事,穿着黑色孝服,抱着弟弟彻夜守灵焚香。天枫父子在中原鲜有熟人,并没有多少人前来吊唁。停灵七天之后,便要封棺下葬。 千翎心里一阵绞痛,这一下葬,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父亲虽然常年在外奔波,但是对自己的关心,从来没有少过。千翎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稳。 是他的错!是自己劝他来中原的!也是任慈的错!父亲是死在任慈手上的! 只可恨自己武功比不过天峰,不能手刃仇人。千翎内力翻动,气血上涌,哇的吐出了几大口鲜血。 天峰大师连忙赶过来给千翎把脉,千翎眼睛隐隐有寒意闪过,手背拭去嘴角血迹,昏倒前依旧看着远处的任慈,怨毒地道:“我若不死,必杀任慈!”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峰大师端了一碗药过来,道:“小施主大悲之下,竟有走火入魔之相。” 他目光流露担忧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沉默片刻又道:“天枫施主故去前,托老衲抚养小施主,又将令弟托付给了任帮主……” “什么?”千翎倏地坐起来,不敢置信道:“怎么能将我弟弟,交给杀父仇人抚养?他长大了得知真相,如何自处?” 他急急道:“一旦把我弟弟交到任慈手上,还不任他摆弄?”千翎忙对天峰大师道:“他难保不会斩草除根?就算他碍于名声,不对我弟弟下手,可也未必会悉心照顾。” 天峰大师无奈宣了一声佛号:“任帮主人品正直、仁厚无私,老衲可以为之做保,他一定会善待令弟。” “而且,令尊选择将幼子托付给任帮主,想必也是存着化解仇怨的心思。不愿小施主和令弟被仇怨所。小施主何不看开一些?”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杀父之仇也能看得开吗?千翎几乎脱口而出。但这几日,天峰大师亲自为天枫十四郎诵经超度,得全丧仪。千翎感念在心,因此压住心中的怒火。 只冷冷道:“我的弟弟,我自会照顾,不劳别人费心。” 天峰大师已经预料到,劝说千翎不会容易。真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虽说,这孩子武艺出众,又有忠仆照料,也不会有多大问题。但是,养育一个孩子,仅仅让他平安长大是不够的。还要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让他能够心存善念、豁达宽宏。 小孩子心性未定,又遭遇丧父之仇,如果无人悉心教导,长大以后难免会性情偏激、愤世嫉俗。而一个心怀仇恨的孩子,如何去照顾教导另一个孩子? 天峰大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既然已经应成了天枫十四郎,必不会食言。何况他也不忍心让千翎走上邪路。 他略一斟酌,缓声道:“两个孩子独自求生,何其艰难……” 天峰大师看出了千翎面上的不以为然,神色不变的气息道:“老衲这话,小施主未必赞同。可我却要问一句,小施主固然天资出众,可你知道如何去教养一个孩子吗?” 千翎闻言,不由神情一愣。教育一个孩子,不就是…… 他就算自信于,能传授弟弟一身武功。可他到底也知道,除了读书习武,心理健康也很重要。他能做到吗? 天峰大师继续缓缓道:“如果小施主亲自抚养令弟,纵使你百般用心,可既无父母在侧,令弟也不免有孤苦伶仃之凄然。” “若是将令弟交于任帮主抚养则不然。任帮主昂然丈夫。丐帮又是天下第一大帮,声明显赫。令尊不幸亡故,任帮主本就心怀愧疚,他一定会加倍爱护令弟。有师长教导,令弟必能心地光明、前途远大。” 千翎怔怔地望着天峰大师,五内俱焚、万千纠结。 所以,父亲大人才一定要将弟弟托付与人。竟然是这个原因吗?千翎没有养过孩子。这又关系弟弟一生,他实在不敢托大。 天峰大师见这孩子面上动容,趁热打铁道:“何况小施主已有走火入魔之兆。唯有潜心研习少林寺佛家的典籍,才能化解。老衲既承令尊之托,是一定要带小施主回少林寺的。” 千翎刚想反驳,自己不去什么少林寺,天峰大师已道:“小施主如此不爱惜自身,若是有万一,你叫令弟再倚靠谁呢?” 千翎泄气地靠着床头,心中满是无能为力的沮丧。自己修炼的心法武功,是从道家典籍上衍化而来,不禁止打斗杀伐,但却一定务求心境平和。他现在的情形的确危险。 天峰大师不紧不慢地道:“老衲知道,小施主不忍心和令弟分离。但是恕老衲多嘴。令弟还那么小,小施主难道真要令弟去少林寺,受清规戒律、吃斋念佛吗?” 千翎定定地瞪着天峰大师,半响吐出一句话:“当和尚的,是不是都很会说话?” 他第一次冷静下来,打量琢磨这个大和尚。此前,千翎对于天峰大师的印象,就是一个武功高强、有些迂腐、爱管闲事儿。 他屡次想对任慈动手,都被天峰大师所组。千翎果然沮丧,却并不气馁。这个和尚比他爹天枫十四郎,还大了20多岁。自己与他相比,差的不过是时间。再给自己十来年的光阴,武功修为未必赶不上他。 但天峰大师这一番话,却让千翎对他刮目相看,肃然起敬。这个和尚除了最开始提了一句,希望他能放下仇怨。此后句句所说,都是在理清利弊、剖析厉害,让他不得不选择一条“更好”的路。 佛为福慧两足尊,自然能看破世情、通晓人心。千翎有自信,将来能在武功上赢过天峰大师。却没有自信,在境界上超过他。 他接过药喝了,一口气喝完,在靠着眼睑,而是坐正了身子:“小子有两个要求。若是不答应,便是大师你口生莲花,我不答应,还是不答应。” 天峰大师素容道:“小施主请讲。” 千翎正色道:“其一,请您做保,任慈一定会照顾好我弟弟。我们兄弟二人,孤苦无依。我不信任慈,只信大师您。” 天峰大师毫不犹豫,颔首道:“这自是应该。老衲愿意可以作保。” 是已至此,千翎也只能祈祷,父亲看人的眼光精准了。说实话,天枫十四郎除了对李琦情之所至,故而被蒙蔽了双眼。其他时候,识人的眼光还算足可称道。 千翎深吸一口气,又提要求道:“其二,南少林寺在莆田,丐帮总舵在济南,两地路途遥远,我无法随时得知弟弟的近况。没两年,我要去见他一次。知他无恙安好,我就返回。” 天峰大师沉吟道:“小施主也说了,两地路途遥远……” 千翎打断道:“我之武功,虽尚且算不上一流。但在江湖之中,也足以自保。我往来探亲,并不为生事。便是遇见贼人,也有一战之力。还有家仆陪伴护送,当可万无一失。” 他见天峰大师仍在斟酌,立即冷了脸:“长兄如父,难道我连看一看弟弟是否安好的权利,都没有吗?” 天峰大师心知,这孩子对任帮主,终究还是放不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他已见过千翎出手数次,确实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遂点头应下。 天枫十四郎是忍者。这群人并没有入土为安的规矩。但千翎入乡随俗,还是在自家的庄园内,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将父亲的骨灰下葬。 他又留下山本看家:“虽说以后不常来此处了,但终归是家里,没有人看着,我不放心。” 千翎低声密语吩咐:“你不要留在那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先护送我阿弟到济南,再来莆田寻我。我以后另有事务安排你。” 乳母自然是跟着弟弟走的,千翎熟练地抱着阿弟,爱怜地摩挲他的面庞。娘还不知道在哪里,弟弟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千翎亲手抱着弟弟,踮起脚,将他交付给了任慈。任慈弯腰来接无话,却不舍得松口。 “阿弥陀佛!”天峰大师道,“任帮主,老衲已经以少林千年清誉作保。只言你是当世豪侠,信义为重、宽和无双,必然能将此子,养育成一代英杰。” 任慈神情激动,抱拳向天峰大师一礼:“大师抬爱,我愧领了。” 他并非骄横好名之人,若是寻常,自当谦逊推辞。但此时不同,他要先让天枫老弟的儿子安心。 “我昔年父母早亡,流落街头,后来得了机缘才加入丐帮。”任慈指天为证:“我膝下无子,如今得了这个孩子,必将视如己出,将他好生抚养成人,再以一身本领悉数相传,令他继承我的衣钵。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他再次弯腰去接孩子,千翎方才缓缓松了手。 泪水再度涌出,千翎极力压制着心中的不舍和伤痛。他不想再当着任慈的面痛哭。 默默运气片刻,千翎咬咬牙,嗓音嘶哑开口道:“任帮主,我弟弟便托付给您了。不必告诉他父母之事,只道他是孤儿,仅有一个哥哥就可以了。我弟弟会是个好孩子,将来必然感念您的抚养大恩。” “我着实愧对令尊,使英才早逝。”任慈皱眉道:“对错是非,自在人心。做便做了,我任某岂会掩盖真相、粉饰黑白?” 他朗声道:“我既已决心收养这孩子,便是他以后因往事怨我恨我,我也自当坦然受之。” 千翎微微苦笑,摇摇头道:“这也是我存着私心。心怀仇恨的人,有我一个就够多了。稚子无辜,不必把弟弟牵连进来。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快乐,长大成人。” 说到此处,他突然抬起头双目如电,直直看向任慈:“ 抬头对着任慈道:“我会潜心习武,等有所成,再向任帮主邀战。” “便以一十六年为限!”千翎大声道:“这16年里,我除了探望弟弟,绝不会在他面前出言挑唆。也不会以卑鄙的手段,暗害你任帮主!” “16年后,我会堂堂正正地和你交手。既分高下,亦决生死!届时,胜者存,败者亡,彻彻底底了结这一段恩怨!” 天峰大师见这孩子煞气十足,不觉微微皱了眉头。但这一番话光明磊落,却极合任慈的胃口。 “好!虎父无犬子,我等你来找我!”任慈情真意切地道:“我与令尊一战,未逢天时,不得尽全功。希望十六年后,你能承继先人遗志,我们在尽兴一战!” 仁慈其实对千翎也万分欣赏,甚至还动了念头,希望能生两个孩子一起收养。 只是他自知,一来天峰老弟的长子,亲眼目睹父亲身亡。对他恨意深重,恐怕不愿意相从。 二来,天峰大师德高望重、慈悲为怀,乃佛门一代宗师。自己远不如也。天峰老弟既然已将长子托付与他,要是那孩子的福分。任慈不敢坏了这个机缘。便只得作罢。 其实要是依千翎的脾气,只要能杀了任慈,偷袭、下毒、买凶,怎样都可以。但是,弟弟在他手里。杀了任慈,弟弟便失去了庇护。 所以,他才提出以16年为限。既是为了积蓄力量、提升修为,也是为了等弟弟长大。 他把这些话说出来,即使提前下战书,也是为了让任慈放心,可以尽心教导弟弟。否则,如果弟弟知道任慈是杀父仇人,那任慈就算再心胸宽阔,又岂会不心生芥蒂? 任慈怀中抱着孩子,不便全礼,只对着天峰大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千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爹娘远去,手足离别。又只剩下我自己了,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日子总要继续,千翎打起精神,带着宋星,随天峰大师南去。 武林泰斗,天下禅宗祖庭,信徒香众无数。世间万千武学,皆藏于高阁之中。 南少林,我来了! 下一章,“无花”真正出场! 我一直很好奇,天峰大师给徒弟取名无花,是什么意思?这次重新修文,准备猜一下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孑然一身 第11章 欲哭无泪 莆田少林寺虽不如嵩山少林之气派宏伟,但这沉浴在茫茫暮色中的古刹,亦有一种神秘禅意的美。 微风中,隐隐有钟声梵唱传出。木叶的清香,又隐隐夹杂着檀香的气息。天地间充满了庄严的沉静。 这里的日子宁静而恬淡,每当悠扬的钟声响起,便是早课的时辰。穿着青色僧衣的弟子们,鱼贯而出,在佛前虔诚诵经。 千翎来莆田少林寺有月余,天峰大师对他关怀备至。这里的山青翠而低缓。天峰大师常带着千翎,站在少林寺外山远眺。 他神色慈悲道:“这山下纷纷攘攘,只见红尘忧虑。而我方外之人,但问晨钟暮鼓、云卷云舒。” 天峰大师面色和蔼,谆谆教导:“你若心有悲苦、焦躁烦乱,便来看看如此景物。想一想世间凄苦胜你百倍者,大有人在。心中郁结自当散去不少。” 千翎低头不语。他明白,自己最近习武急于求成。天峰大师看出端倪,故而特意开解自己。 同样都是勤于练武,但心境目的大不相同。千翎在天龙世界时,刚刚穿越、心中孤单。又是人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颇难适应,深有朝不保夕之感。故而拼命练功,以求自保。 而在东瀛之时,家中父母双亲俱全,友人相伴,伊贺谷也是难得安宁祥和之地。当时勤加修炼,多半是出于兴趣。 他对武功这种严重违反物理定律的现象,着实好奇不已,因而乐于钻研其中的奥妙。何况,千翎并非好吃懒做之人,身携大机缘,自然不愿荒废光阴。 但这一年,先后远别双亲,又不得不送走弟弟。千翎常觉孤寂,而且内疚难平。如果自己不曾劝父亲来中原,他是不是就不会,在这里殒命于任慈之手? 是以他心中自苦,难以言喻。于是,千翎便将全副心思,都用在习武之上。希望早日功力大成,寻任慈报仇雪恨。整个人就如同一根被蹦得紧紧的弓弦,不曾有丝毫放松。 然而,这般用功,修炼进境却极为缓慢,甚至不时真气逆行无制。千翎也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如今被天峰大师一语点出,千翎深深呼了口气,知道是他悲痛太过,心境出了问题,反而累及自身。 想他本也极会生活享受。即使当初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也尽力善用手边的每一点儿东西,让自己过得更舒心些,更不用说工作之后了。 在东瀛时,更是不肯学忍者茹素,宁可自己动手开火。可这段时间,自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昔日同好友和也踏草游春、悠闲享受的心情,更是一去不复返。 如今千翎望着青翠远山,耳边是天峰大师不紧不慢的开解话语,他渐渐放松下来。失去亲长的悲痛,慢慢千翎被压在心底,渐渐恢复了几分往昔本性。 天峰大师见此变化,极为欣慰,便和千翎提起拜师剃度的事情来。 拜师就拜师,竟然还要先剃头。千翎当时便有些炸毛!开玩笑,御弟哥哥就是再俊美,再得女妖精的欢心,那也是个光头,光头! 他有些受惊:“家父、家父并未让我出家。”他爹只是托付天峰大师照顾他,可没说让做和尚啊? 天峰大师奇道:“你出身东瀛。自唐密东传之后,那里的贵族多喜好佛法,以剃度出家为荣。我曾和令尊谈佛。他虽非我禅门中人,但也多有妙语。令尊自言,曾于寺中修行数年,研习《虚空藏经》。” 咦?他爹还当过和尚?千翎以前都不知道。又听天峰大师继续道:“若说是对寺中清规心生畏惧,可忍者修行,戒律亦不在少数。你如此不愿,倒着实让老衲费解。” 额,千翎有些不好意思说。当年修行忍术时,他就不是多守戒律。事实证明,守戒和忍术修行精进,也没啥必然联系。何况,忍者还不用剃光头呢? 他期期艾艾,寻了个理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有损。” “世人若为色相所惑,不能见如来。”天峰大师摇头看着小儿:“蓄发是空,剃发也是空。对父母的孝敬,在心不在发。你若执着于皮囊,便是入了见知障。” 千翎立即反唇相驳:“既然蓄发是空,剃发也是空。我又为何不能蓄发呢?大师一定要我剃度,难道就不是执着吗?” “你将来一定是个谈禅的好手。”天峰大师一笑,他很喜欢千翎的机敏和慧悟,道:“世人只知蓄发的益处,却不知剃发的福报。金刀剃尽娘生发,除却尘劳不净身。” “你自娘胎来,便带着三千烦恼丝,不曾得知剃发之后的清凉境界。一者已经熟悉,一者尚未体悟。两条小径,那个更近、更平坦,总要走过了才知道。” 天峰大师反问道:“为何要因为固执,去放弃尝试的机缘呢?” “何况这满寺都是僧众,若你执意不肯剃发,混迹其中,难免被人指指点点,视为外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够明白其中利害,不会因小失大。” 世上或许有人坚守己见,但天峰大师并不认为,千翎也会如此。否则他就不会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将幼弟交给任慈抚养。 千翎被噎住,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多嘴,叫你多舌!讲经辩经,那是和尚的主业。小巫见大巫,自己说不过这个未来师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已经决定了,以后一定好好学习,早日成为一名“嘴炮”强者。须知道,无论在什么年月,能言善辩,都是可以加buff的。 千翎悻悻合掌一拜,言不由衷道:“徒儿情愿剃度。”但他仍然忍不住呛了一句:“徒儿甘愿跟着师父悉心修行。只是还望师父指点,徒儿须得几年,才可看破迷雾,得见落发的清凉啊?” “为师掐指一算,无需数年。”天峰大师高深莫测道:“半年足矣!” 啊?千翎有些瞠目结舌!师父,你对我这么有信心的吗?还是对自己的教师技能有信心啊?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在半年之内,就能开悟。 天峰大师诙谐一笑:“闽南湿热。半年以后,盛夏将至。落发之后身凉意静,你便知道这‘清凉’的第一重境界了。” 千翎,千翎他目瞪口呆。服了,我彻底服了! 天峰大师辈分极高,又是佛门宗师,他要收徒,本应大操大办。但天峰大师厌恶浮华,生性简朴。所以一应从简,只换来了几名僧人,帮着准备香烛等事物。 千翎跪于蒲团之上,在大雄宝殿中,朝着佛像叩头三拜。天峰大师用杨柳枝蘸甘露水,为他灌顶。 他双手稳稳地开始为徒儿落发,一边诵佛偈: 第一刀,愿断一切恶;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 第三刀,愿度一切众。 发丝一缕一缕飘落,千翎低头看着,心中百味杂陈。 千翎啊千翎,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哦不,他现在不叫这个名儿了。天峰大师刚给他起的法号,是“无花”。 他师父为徒弟起名,也算是用心了。在佛门之中,花为烦恼之象。凡有所相,皆名虚妄,故名无花。 而无花,又可解为无忧花,乃佛陀诞生之圣树,寓意吉祥,喻示早日悟道超脱。无论做哪个解释,都暗藏着天峰大师对徒儿的一片祝福和期冀。 千翎、天枫一郎,这些曾经的名字远去。从今之后,他便是无花了。 一个入门级小沙弥,一名光荣的……少林秃头。 接下来还有些仪轨,无花只需低头做恭敬状,好好配合即可。是以他还有闲心七想八想。 据说佛门剃度,还要提前在寺内考察一年。但轮到自己这儿嘛,也算是火线提拔了。 毕竟么,江湖不仅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谁叫他师父是天峰大师呢? 到不是说,天峰大师会给自己的徒弟开后门。关键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其他人就不得不有所考虑。 再说,少林既是佛门禅寺,又是江湖门派。天峰大师超然物外,不代表其他僧人能完全四大皆空。 哪怕已经是武林名门,少林寺也需要不断推出新秀,以维持加强自身影响力。当然,用少林僧人的说法,这是为了传法普度众生。 而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要想成为誉满天下的“名和尚”,也是极不容易的。出身、相貌、谈吐、佛法、武功,至少样样都得过得去。 想寻到培养这样一个五边形战士,何其困难?于是,无花这个明珠,便这样入了许多少林前辈的法眼,让他们如获至宝。 论出身,他们并不知无花身世。一入佛门,亲缘断尽,只论师承。无花的师祖是慈心大师,师父是天峰大师,师叔是北少林天湖大师,皆为禅门宗师、武林泰斗。 论相貌,无花年纪尚幼,但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副好模样有如佛前灵童,仙气飘飘。 论谈吐,他声如珠玉,天生的一把好嗓子。言行举止,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见事缜密,往往能一语中的。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论佛法,无花虽然功底未深,但生性聪颖。暂时住在寺中的这月余,已经背诵了《心经》、《金刚经》等10余部佛教。而且他反应机敏,言辞迅捷而不尖锐刻薄,辞锋婉约而不诘屈聱牙。将来想必能够成为说法讲禅的一代名僧。 论武功,这就不用说了。无花才多大啊?这身功夫放在江湖中,已经很能拿得出手。未来进境更是不可限量。 总之,南少林几位首座一见无花,大多欣喜非常,皆赞天峰大师识得瑰玉,力劝他立即为无花剃度受戒、定下名分。免得一不小心,这样难得的孩子跑了,或者叫人抢走。 无花正胡思乱想间,青丝落尽,接着便要用香点上戒疤。他已经能感觉到药草香柱火头的热意。想到这火头,马上要点在自己的头皮上,他不由得浑身紧绷。 可火星迟迟没有落下,香柱散发出药草燃烧的清香,热烘烘的。无花心中疑惑,但他不敢抬头,唯恐一个动作,头皮就撞了上去。 那热意渐渐远离,天峰大师长叹一声:“无花,为师劝你落发受戒,是盼着你早入释门,得见如来。可你心中终是不愿,反倒是为师强求了。这又何尝不是你所说的执念?” “老衲痴长五十余岁,也依然堪不破我相、众生相。果然,行住坐卧皆道场,红尘处处可炼心。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无花连忙抬头去看他师傅,只见天峰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无花,你便暂且只做我俗家弟子吧。”其面容越发平静,目光更加深邃,周身气质禅静空明。 师父,您老人家……这就悟了? 无花神情怔怔,看着他师傅,又低头看向落在地上的缕缕青丝。我的头发!t终于再压不住嘴角抽动,一时之间呆如木鸡、欲哭无泪。 师父,您老人家早不顿悟,晚不顿悟,怎么这个时候就悟了啊?但凡再早上片刻,徒儿我,也不用做秃头了哇! 之前我姐姐过来我学校看我,顺便给我带冬天的衣服。前几天都和她在一起,没怎么码字,耽搁了一下,很有点小愧疚。然后发现**抽的打不开后台,果断安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欲哭无泪 第12章 晨钟暮鼓 但无论如何,无花终于成为了诵经僧人中的一员,晨钟暮鼓,认真做着早晚功课。 一日,无花正在林间,师兄玄法一路小跑过来道:“无花,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玄法不过比无花大了五六岁,他师父是戒律院首座慧常大师。 无花作为天峰大师的亲传弟子,自然不用和普通弟子等同,几个人挤一间屋子。天峰大师对这个徒儿的疼爱无微不至,特意为他挑了一个安静的院落,并让玄法和他同住照料。 无花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他瞧了瞧幽静宽敞的院子,深深感念师父对他的关爱,而且心中也忍不住感慨。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可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哪怕是佛门清静之地,也不例外。 玄法师兄这个邻居,无花很喜欢。无论在衣食住行、还是功法课业上,玄法都很照顾自己。虽说他是得了师父的叮嘱,但无花并非不知感恩之人,同样将师兄的帮助记在心里。 此时见玄法过来,无花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道:“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师父允了我每日在林间诵经,不必去大殿的。” 玄法关切问道:“师弟,今日诵什么经?” 无花扬了扬手中的经书道:“自然是《南华经》。” 玄法一怔,苦口婆心地道:“不是师兄说你。诸佛经中,首推《楞严经》,宣讲悟本体、持心戒、修大定三种法门。” “佛灭之后,正知正见之人逐渐凋零,妖魔鬼怪现形扰乱佛法,世间黑白颠倒之时,佛法逐渐失传。而《楞严经》尚能传世一百年,只要《楞严经》不灭,如世间众生便可以辨别是佛是魔……” 无花低头忍笑,这个师兄确实既热心……又唠叨。 “不是不让你读道家典籍,我们少林也倒没有那般迂腐。但是,”玄法一本正经,看着无花道:“我等弟子,初窥佛法,就算不能识得《楞严经》奥妙,也应先诵读默记,烂熟于心。师弟岂可,舍本逐末!” 但无花身在南少林,却选择熟记体悟《南华经》,也自有一番原因。 若说最能体现佛法根本和奥义,自然当属《楞严经》,但无花研习佛法,最主要的却是为了借助其,化解走火入魔的征兆。《楞严经》虽好,却不如《南华经》更能令人凝心静气、摒除焦躁。 且天峰大师又特意教导无花:“越是伤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厉狠辣的武功,却是有伤天和。是以习武日久,身上难免沾染了戾气。” “是以江湖中人,比之寻常百姓,显得煞气十足。欲动武之前,杀气先现,为人探知,亦是此番道理。” “倘若只是修炼如拳脚、兵刃、暗器等外门功夫,那也罢了,对自身为害甚微,只须身子强壮,自能抵御。” 天峰大师的武学造诣和佛法境界是何等深厚高妙。指点弟子,又毫不藏私,一番真知灼见娓娓道来。 “可设若武功心法亦是如此,虽则威力无边,总难逃一日戾气深入脏腑,愈隐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厉害千倍百倍。便是常人所说走火入魔。到那时真是药石罔救!” 他话音一转道:“然我佛慈悲,如此种种,均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精研佛法,记诵明辨,可有籍淹通典、妙辩无双之能;生慈悲布施、普渡众生之念。” “以此,消解习武所生种种的戾气。既可强身健体,又可消弭心魔之害,亦可是灵台空明,得无上福报。” 这话说的有理。无花一时有所明悟。缓缓对答道:“世间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有生必有克。有克,又必有化解之道。端看如何扬长补短,趋利避害。师父,徒儿所解可对?” 天峰大师见徒儿受聪明,微笑颔首:“我观你所修炼之心法,颇有飘渺出尘之意,应是自道家典籍中演化而来,乃当世难见的上等武功。” “但若不解道家真意,只一味专注于追索典籍字句,终不能明悟其中的诸般奥妙。你便是吃亏在这里。又加上大悲之下,真气急转迸发,方才有走火入魔之先兆。” 他殷殷嘱咐道:“我佛家和道家亦有相通之处。无花,你先熟读《南华经》和《杂阿含经》,待我讲解。此二者正对你如今的症状。” “况道法自然,琴棋书画无不修身养性。你年岁尚小,何须只着眼武功?多学一点修身养性的技艺,亦是好的。” 无花听了天峰大师这番高屋建瓴的指点,如破开云雾。往日迷惑之处,虽不能一下彻底全盘明悟,但已看到一点光亮和前路。 他诚心实意合掌一礼,道:“无花多谢师父教导。” 徒儿如此受教,天峰大师更觉满意,谆谆教诲道:“此番教你诵经,非只为了化解走火入魔的病灶。你若当真悟了,自当受用终生。”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天峰大师口诵佛偈。又道,“六祖慧能的境界,我辈凡夫俗子,岂能轻易望见?倒是北宗神秀大师,所言亦大有可观。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啊!” 此后每日晨间,无花都运起轻功,绕着山头掠过一圈,然后在寺内竹林中静心修炼。他一边运转真气,一边朗声诵年《南华经》,尽去体内沉疴废气。 到得下午,便可自行安排。无花倒是继承了逍遥派门人爱好广博的特点。六艺杂学多有雅好,又或是诵读学习儒道佛、诸子百家典籍。 天峰大师也常为无花讲经说法,或传授少林武学。每一个门派,都有自己的一套武学体系,尤其是正派的心法和招。 无花终究未曾受戒,这会儿的身份只算是俗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是天峰大师的弟子,但还不能算是少林的弟子。既然如此,暂时就不便修炼少林嫡传的《易筋经》《洗髓经》等心法。 可《易筋经》固然是江湖中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武学宝典,但逍遥派神功也未必不如。这一点,在天龙世界已经证明过。逍遥三老可是碾压级别的恐怖存在。 故而,无花并不愿意放弃修炼多年的《北冥神功》。 天峰大师也正是知道,这个徒儿已有家传的上乘武学在身,这才放下执念,暂时不催促无花受戒入释门。 他决意要为弟子打牢武学根基,不辞辛苦,从最基础的拳脚开始,亲自一一交起。 并耐心解释道,“越高妙的招式,往往就越需要配合与对应的心法。少林绝技,也不外如此。你未修习少林心法,就直接开始修炼招式,是艰难了些。” “但我少林武学自有渊源。无论心法,还是招式,皆与佛法境界相通。每一门绝技,都是历代代祖师自佛经之中所悟。自达摩祖师以来,共有绝技七十二门。” “只要你能参悟佛经,自然可以将招式运使自如。若有机缘,说不定还能自行领悟、创立功法招式。” 无花点头记下。师父所说,他好像不知从哪儿,听到过类似的版本。每一门少林绝技,都需要对应的佛经化解戾气。 虽说参悟佛经这种事情,玄而又玄。但武功内力不也同样很不“科学”吗?再说他有《小无相功》,能够模仿各门各派的心法内力,相当于开了bug。当然是别家的招式绝技,也可以修炼无碍。 天峰大师教得用心认,无花也学得认真。 在此之前,他刚把天山折梅手和忍术修炼入门。只真正出手过寥寥数次,与人打斗对战的经验并不丰富。而且,天山折梅手有一个特点,见识和拆解的招式越多,威力便越大。这恰恰是无花所欠缺的。 天峰大师修为眼界不凡。这会儿有了接受名师指点的机会,无花自然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 眨眼已过数年,多罗叶指、般若掌法,由浅入深,无花都一门一门,修炼起来。他越修炼,越觉得天峰大师的武功和境界深不可测。 随着他将心思扑在修炼上,无花也终于能克制住情绪,沉心回想当初天枫十四郎过世的情形。那时,自己悲愤之下,能偷袭打伤内力已经消耗颇多的任慈。 但同等情况,他绝对伤不到天峰大师分毫。可无花并不气馁,天峰大师习武多少年,而自己才多大呢? 便是过去,自己拿出很多时间用在六艺杂学上。但习武已经窥见门路,进境一日千里。已算是江湖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翘楚了。若是再能将经验补全,更是不逊于老一代武林名宿。 无花正在静思往事,玄法又跑来找他。这看在后者眼中,便是无花在走神。玄法不由得走近几步,喊道:“无花!无花!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无花回神,眨眨眼睛,无辜地道:“师兄肯定会再告诉我一遍的吧?” 玄法挫败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方丈和我师父,还有觉明师叔,叫你过去。” 无花整整身上的僧袍,边走便道:“我每日上午,必要去师父那里的。这会儿突然催得这么急,况且两位师叔都在,是出了什么有事请吗?” 玄法大摇其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听说,是与嵩山那边的少林寺本宗有关。” 天峰大师的禅房内。坐在左侧的灰眉僧人,便是玄法的师父慧常。 无花每两年去一次丐帮,探望自己的弟弟。天峰大师不放心他年幼奔波。倒不是担心无花武功不够,而是认为他缺乏江湖经验,唯恐徒弟吃了暗亏。便每次都让玄法陪无花一起去。也权做师兄弟二人,一起历练、行走江湖。 所以众弟子中,无花和玄法二人交情最好。而且无花极少违反戒律。或者说是,少有违反纪律被抓到。所以,玄法的师父、戒律院首座慧常,这位师叔对无花一向非常不错。 坐在天峰大师左侧的,是达摩院首座觉明。一看见他也在场,无花神情更加端正恭敬。他还是俗家弟子身份。这一点,天峰大师并未向合院僧众公开,只告诉了几位首座。这便引起了觉明的不满,认为无花向佛之心不诚。 嗯,无花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师叔虽然有些偏见,但其实并没有看错。总之,有这位看自己不顺眼的师叔在场,无花不由得更小心了几分。 前不久,慧常言到,无花修炼刻苦,内力纯正。只是方丈一向公正,又担忧会他拔苗助长,这才暂时未让无花受戒。但慧常认为,无花迟早会列入门墙。便提议,提前向无花传授《易筋经》。 结果,觉明以坚守寺矩为由,态度激烈地反对。天峰大师也不置可否。最后,提议才暂时搁置。 只是,无花并不怎么失望。他一直修炼的《北冥神功》、《小无相功》,哪样不是顶尖绝学?哪里比《易筋经》差了?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不可能在少林寺待一辈子。真要是修炼了少林的镇派绝学,将来哪能轻易脱身? 因此,他对觉明并没有什么怨言。无花态度如常,甚至更加恭敬。他不想又无缘无故惹恼觉明,免得让自己的师父天峰大师,夹在当中为难。 但这一番不怨不憎的表现,落在慧常眼中,却让这位不知情的师叔,对无花更有好感,在心中赞赏有加。 慧常暗暗想到,自己年轻之时,面对《易筋经》这样的绝学,也无法做到这样的心如止水。可见无花研习佛法小有成就,心性颇佳。 而无花双手合十作礼,而后肃立在场。他忍不住想,师傅和两位手作唤自己,所谓何事?与玄法所言北少林,又有何关系? 昨天晚自习回来,码的字数不够,就木有发出来。先更新一章,等下午下课,会继续再码一章补上。 大家多收藏,留评的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晨钟暮鼓 第13章 禅宗祖庭 方丈禅房中,天峰大师看着面前的无花、玄法二人,缓缓开口,道出唤他们过来的用意。“我莆田少林寺和嵩山少林寺,同属一家,往来紧密。” “每五年,少林就会举办一次会论法大会,辩论佛法,探讨武学。上一次,还是无花刚入门时的事情了。慧常师弟将带领几个弟子,参加三月十五日的少林论法。” 慧常一向严肃的面容上,也露出一抹笑意:“我观无花师侄,入门来进境颇深,正可代表我莆田少林寺,往嵩山一行。” 觉明对无花素有偏见,反对道:“我和师兄的看法却有不同。” “师兄门下玄法,入门日久,每日参研经书,刻苦习武,不敢有一日一时懈怠。更要紧的是,玄法向佛虔诚,至心朝礼,方为最佳人选。” 慧常执掌戒律。素日若是惩处弟子,也是按照寺规矩,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从来不善争辩。 他灰色眉毛动了动,侧身向天峰大师执掌微微俯身一礼,道:“全凭师兄做主。”竟是不接觉明的话语了。 天峰大师半合眼睑,慢慢道:“无论佛法,还是武学,均不可闭门造车,当博览众家之长。此番论法大会,江湖各门派必定都派人观看。” “无花和玄法,还有觉明师弟门下的玄净,都跟着慧常师弟,去见一见武林中的大家,领略天下人物之风采。免得将来,眼界只局限于闽南一地。” 无花低头合掌,恭地礼送慧常和觉明等人等人先行离开,独自留下和天峰大师道:“嵩山和济南相距不远,徒儿想顺道去看看弟弟,还请师父应允。” 天峰大师和蔼应允:“依旧让玄法陪你过去。”又殷殷嘱咐道:“如海南剑派、林陈二家等,在闽南也是独霸一方,各有所长。但放眼整个江湖,他们却也数不上最顶尖的势力。” “我少林和丐帮不说,你已悉知。另有,神水宫水母阴姬、拥翠山庄李观鱼李施主、薛家庄薛衣人薛施主,皆称雄江湖,自开一家,江湖闻名。” “无争山庄,百年基业,源远流长。其他,大漠海外西域,天下英雄多矣,切不可心存小觑……” 无花闻言,立刻明白天峰大师的用意和苦心,遂恭敬道:“徒儿明白师父的意思。和众多武林大家相必,徒儿尚且稚嫩浅显。此番前去嵩山,必听从师叔安排,虚心观摩各家所长,绝不敢有所自满。” 天峰大师满意颔首。这个徒儿悟性极高,入门不过几年,佛法和武学上都极为出色。他暗自叹了口气,奈何次子心有执念,红尘难断…… 不然,异日继承少林南支衣钵之人,就非他莫属了。若是慢慢引导,等他醒悟,只怕耗时难料。若是横加干预……,既是自己所不愿,无花也未必肯接受。 也罢,一切顺其自然,以后的事情,端看天意使然吧。 嵩山少林乃禅门祖庭。方丈天湖大师,正是天峰的师弟,他仔细打量无花片刻,见他后者终气度沉静,不骄不躁,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天湖大师方才甚为满意的点点头,连道两声:“好!好!师兄后继有人!” 无花不卑不亢,举止恭敬,微微低首道:“师叔过誉,无花不敢领受。” 他也是有几分眼力的人。若是单论武功,天湖方丈自然比师兄天峰略输一筹。但是自己师父为人性子太过淡泊,实在不适合管理一个门派。想必他老人家,自己心里也清楚,故此甘愿让出方丈之位,远避闽南。 自有子弟给慧常、无花等人引路,带去早已备下的住所。无花沐浴一番,洗去一路风尘,立刻迫不及待地去藏经阁阅览典籍。 只要是有意向佛之人,都可以向少林寺的藏经阁借阅佛经。不过武学典籍,却是绝不外传。至多一些俗家弟子,能习得寥寥几门绝技。 但莆田少林寺和嵩山少林寺,份属一家,不是外人。天湖对师兄的弟子,各位高看一眼。还特意交代,让无花到藏经阁,广览各家武学点击,以开阔眼界。 因此,无花要到藏经阁借阅、翻看武学典籍,自然不会有人拦他。但无花却径自先借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楞严经》、《法华经》、《无量寿经》等几本经书。 然后,他就回禅房捧着经书,潜心诵读起来。众弟子不由暗暗敬佩,觉得他秉性高洁,心思虔诚。 无花心里自有打算。 少林寺建刹千年,其中藏书汗牛充栋,武学典籍多不胜数。少林七十二绝技更是名扬天下,俱皆存放在藏经阁中。只要门人弟子到了境界,少林向来不禁止他们翻阅。 可是到头来,除了传说中的达摩祖师,其他能同时炼成七十二绝技的,并无一人。便是少林高僧,能炼成四五门的,便已经是难得了。 自己的师父天峰大师,论武功,在江湖上算的数一数二,但也不过学会了六种绝技。其中,真正精通、能够运用圆通自如的,也不过三四种罢了。 虽说技多不压身,但人的精力有限。自己连逍遥派的三种武学,尚未炼至大成,又已得天峰大师,传授多罗叶指和般若掌法,何必再去急着贪求其他少林绝学? 至于遍览群书,以期见多识广,得以顿悟…… 无花淡淡勾起唇角,垂眸含笑。书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不能看? 他此回先接《楞严经》。一是此经名头甚大。诸多少林绝技,亦发祥于此。天峰大师为徒儿讲经说法,这一部才传授了一小半。无花不敢偷懒,正好细细温习参详一番。若有不解出,好去请教天湖师叔。 另外,他也想起,在金庸世界里,《九阳真经》就是记录在少林寺《楞严经》的夹缝中的。 虽然看起来,现在的江湖门派和金庸笔下的武林,情情况并不完全相同。但无花对九阳神功也没有什么执念。只是适逢其会,正好到了藏经阁,顺手找一找。得之幸甚,不得,也无可遗憾。 他要来纸笔,在藏经阁附近的禅房里,逐字逐句静心抄写经书,心神渐渐平和。无花性子执着。一旦认定什么,就是不折手段,也要坚持下去,绝不轻易放弃。 这种性格,是在现代,在孤儿院中艰难拼搏,而养成的秉性。也是在天山缥缈峰时,提心吊胆、游走在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特质。他骨子里的刚烈执着和决绝,不下于其父其母。 这一世,因得一出生,就有着成年人的思维,无花自然明白刚极易折。性情激烈没有什么,但过度的无拘无束,只会带来毁灭。奈何自己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只好多多找了道家、佛经的典籍,诵读感悟。 尤其,他此前已经出现过一回走火入魔的征兆后。于是,便尤其注意宁心养性,将热烈的秉性,压在理智与冷静之下。 无花放空思绪,慢慢静心抄写经书。就是到最后也找不到《九阳真经》的痕迹,这样沉淀心性、澄澈灵台,也对自己大有好处。 隽秀峻峭的字迹,行文流水般在洁白绵软的宣纸上落下。写完一段楞严经以后,又有一行一行文字,被他抄录 “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无力,我亦无力,我意仍在先……” 无花目光明亮,唇角翘起,带出淡淡的笑意,仍不疾不徐地落笔抄写。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一动无有不动,动当动若江河。所谓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呼翕九阳,抱一合元,可名九阳神功。” 少年身量已经开始拔高,目光清亮柔和,眉目如画,神色淡然澄澈,身姿优雅的执笔书写,皎皎如月,依稀可以分辨出长大后的风姿。 无花接着将所有文抄写完,收了笔墨,轻轻揉着手指,然后将所有纸稿理齐收好。 他轻轻舒了口气。无花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料真能找到《九阳真经》。不枉自己,特意找了又找,调了最残破的一本《楞严经》。 无花也不由得感慨上天和造物者的奇妙。换了一个世界,亦然存在九阳神功。当然,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这门武功,自己不练,但也另有用处。 又过些时日,无花将几本已经抄写完的经书,原样送回藏经阁。若是按着他以前的性子,必是要找个借口,将《九阳真经》原本毁去,只留自己手中的一份。 但经过这么久的佛法熏陶和天峰大师的悉教导,无花的性情潜移默化中,也有些微改变。 自己所修炼的逍遥派心法,是从琅嬛福地得来的。李秋水把东西放在那里,本就是等有缘人得之。自己最多是有点投机取巧罢了。 而且这里的江湖,是没有逍遥派的。无花心里便把前世带来的逍遥心法,当做是自家的东西。传不传给别人,全凭自己心意。 但《九阳真经》却实实在在是从少林寺找出来的。自己总不能吃了少林的饭,还要砸少林的锅。 黄裳能从道家典籍中,自创《九阴真经》的。觉远能从《楞严经》中悟出九阳。这二人的悟性,无花佩服。 可天下有几人,能有这边天资?无花自己,现在都不敢妄言自创绝学。同时,天下又有多少武学,因为敝扫自珍,最后以致失传。 创出九阳这门神功的少林的祖师,想必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出现一名有缘的弟子,发现这边《九阳真经》吧。 于是,无花又花费心力,将几本经书都多抄了数本。添在藏经阁中,方便门中弟子借阅。 其中一本《楞严经》比他特意了“料”。原的九阳神功,是写在经书装订的夹层中。佛门弟子爱心佛经,怎会轻易拆书?能不能发现,可就真的全屏运气(主角光环)了。 但无花,则是将九阳神功的心法拆开,一段一段夹杂着,写在经文之中。 少林藏经阁少有人停留的角落里,存放着一套《大藏经》备份。其中有一部《大般若波罗密多经》,是昔年玄奘大师苦历千山万水后,求取翻译而来的大乘佛教经典。 而这部经之所以被选中,无他,就因为字儿多。那可是字字珠玑、句句雕琢的500多万字,共600卷。 最后面,就被偷偷混进去了一本《楞严经》,暗藏九阳神功的秘密。 无花拂了拂衣袖,深藏功与名。他可不像佛门的祖师们那样,非要矫情地考验后辈弟子的机缘。他的标准要求就低得多。菜就多练。 只要有哪个弟子,能够耐下性子,借阅读完一整部《大般若波罗密多经》,就能在最后抽到彩蛋——ssr神功一本。 今天六点多去洗澡,澡堂人很少,一点都不暖和,回来之后觉得有点冻到了,很想睡觉。结果想起来说了要再更新一章的,于是爬上床,裹在厚被子里睡到十点,被闹钟叫起来码字。 呼~~~~~终于弄好了,偶先去睡了。 评论神马的,明天睡醒再回,大家看着偶努力码字的份上,多收藏一下的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禅宗祖庭 第14章 深夜遇贼 随着论法大会的临近,许多前来观礼的门派,都已经陆续到达少林。这次少林论法大会,来客天南地北、鱼龙混杂。少林寺上下,尤其是藏经阁,各位加强戒备。 少林,武学至高道场之一。藏经阁在江湖人士的眼中,犹如一个巨大的宝库。神圣崇高,并诱发贪婪。 哪怕少林寺威名赫赫,武僧三千,也无法打消追名逐利者的觊觎,总有人飞蛾扑火一般,擅闯藏经阁,希望能够偷到一二门少林绝技。 只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会败于少林高僧之手。佛门不可杀生。于是,这些人便会被囚于少林禅堂之中,日夜受佛经洗礼感化。 无花曾经在心底默默吐槽。佛家慈悲为怀,大开方便之门。想学少林绝技,可以。把你念叨到头秃出家,成了我佛弟子,自然随便你学。 此时的藏经阁,伫立在嵩山之上的夜色中,不减丝毫巍峨,远远看去一片黝黑。这个时辰的藏经阁,一般不允许人进入。可仍然防不住,有心人想要一窥禁地。 一个黑衣人,身形有如轻烟,沿着藏经阁的外墙,飞快向上掠去。他足尖一点,就向上纵身一二丈。很快就来到藏经阁第7层,这是顶楼。 来人并不想永远留在少林做客。因此,他各位小心。从屋顶落入七楼时,几乎像猫一样无声,像雪一样轻盈。 他戴着黑色的蒙面巾,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显得十分明亮,还带这些欢快,似乎为自己成功的潜入而得意。 然而很快,他身子一僵。因为透过栏杆和向下的楼梯,似乎有一两点烛光闪现,在黝黑静谧的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已经提前探查多日。这个时间藏经阁,不应该有人在内啊。是谁在那里?他是来埋伏自己的?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个潜入者? 如果是后者,那他可真是个蠢货!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弄出亮光。 黑衣人直觉,他应该立即掉头就走,再寻时机。可是,好奇心害死猫。他又恰恰是天底下最爱冒险的人。 他轻手轻脚,一个闪身,无声得飘落向了下一层。长而有力的双臂向后摆动,足尖一点地,顷刻稳住了身子。黑衣人侧身躲于一排书架之后,微微露头探查。 哦,原来是他。 一个穿着素白僧服的年轻和尚,正在专心致志地阅读佛经。 那年轻和尚,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黑衣人白日里来探查之时,见过他。当时那和尚,正手持一把扫帚,一丝不苟打扫着藏经阁。 黑衣人安下了心。 少林寺向来把藏经阁看得极为重要。尤其是最近,为外人觊觎阁中武学,周围无论白日黑夜,都大批有武僧巡逻守卫。 黑衣人无声嘿嘿一笑。怪不得此人能和自己一样,在不惊动少林的众僧情况下,悄悄潜入。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必是仗着熟习地利,所以多过搜查,趁夜混来偷学武功。 那么大家便各自相安吧。 他又重新潜回七楼。作为初出茅庐、却战绩不凡的侠盗,黑衣人自忖,绝不会犯下低级错误。 他并没有取出火折子照明,只是凭借过人的眼力,就着一点朦朦胧胧的月光,欣赏着一本本武学典籍上的名字。 是的,他只欣赏着书册上的名字,不时为少林寺的底蕴而啧舌惊叹。却丝毫没有要翻开细看的意思。 就这样,在藏经阁的顶楼逛了一圈儿,黑衣人才随手挑了一本,依旧是翻也不翻、看也不看,随手就揣进了怀中。 他无声咕哝了一句。少林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厉害归厉害。可惜他们防得住天下人,却唯独防不住他。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令人骄傲的一件事情。哪怕怕他碍于少林的威势和颜面,不敢宣扬的人尽皆知。但这足够他自己,默默回味和得意了。 时辰也不早了。今夜可真是圆满!黑衣人准备原路潜回。 “你是准备要走吗?” 背后传来柔和的嗓音。那一刹那,黑衣人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仿佛旅人夜路,不幸偶遇猛虎。 他不敢再让后背空门大开,立即足尖一点,身如飞燕掠出了数好几尺。一个转身,让自己背靠书架,这才往前方打量过去。 “好巧啊,兄台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此人正是无花。日落之后,藏经阁一般严禁有人入内或者滞留。可他得了天湖大师的首肯,故而能在此时,还留在这里看书用功。 论法大会之后,南少林一行便会返回莆田。故而天湖大师为这个师侄考虑,希望他能多多用功。并指点无花,到藏经阁寻找寻找前人心得,多加参详,博览众家所长。 无花果然在藏经阁中,发现了不少前人手书。恰巧有一本,札记的主人竟也如他一样,兼修多罗叶指和般若掌法。 真看下去,无花时而恍然大悟,与有同焉;时而蹙眉不语,不甚赞成。神色变幻之间,已是看得极入迷了,没察觉已经入夜。 直到一个瞬间,他突然抬首,警惕地望着四周。无花将手中的书放好,敛气屏息,将全部注意,集中在耳朵上。 就在片刻之前,一片静谧之中,墙外突然就出现了些响动,打断了无花的参悟。要知道,他这会儿身处藏经阁第六层。 外墙附近,传来突然掠过掠过的风声,转瞬即逝。这有就意味着,有人想要从楼顶,偷偷潜入藏经阁。无花暗自思付,这人能不经惊动众僧,就掠过六层。显然武功不弱,最起码轻功极佳。 而后,细微的动静再次传来。 无花一凛!七楼,是七楼!那是存放少林最重要典籍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似乎那人正往六楼而来。 无花神色不动,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手扎。那人来而复去,重新回到了七楼,在那里来回走动,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自己不就是熬个夜吗?无花十分无奈。这样的小概率事件,都能被触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自己一天未离开少林,少不得要尽些少林弟子的义务。既然碰见,然不能视若无睹。 忍者,是最擅于潜行和隐藏的。无花拿出忍者的手段,集中精神,想象着自己已经融入周围的环境,放轻脚步,一步一步悄声向动静处走去。 夜色静谧。僧袍下摆随着脚步时起时落,却诡异的无声。三十步,二十步,近了……十步…… 无花瞧见那黑衣人似乎将一本书放入了怀中,然后就要离开。无花当然不能放任他就这样走人,便淡淡出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那黑衣人受了惊吓,但反应却极敏捷,立即躲闪飞出,下意识还打了个招呼。好巧兄台,幸会幸会。紧接着,面色惊疑不定,向前方看去。 书架侧后方,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手里似乎还端着什么东西。身量看上去,许是方才在6楼见到的年轻和尚。他竟无声无息间来到了7楼,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一想到,有人就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地静静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黑衣人浑身骤然紧绷,仿佛每一根毛孔都叫嚣着危险。 黑衣人第一反应就要夺路而逃,但他又怕这一动,反而露出了破绽。就在他犹豫之时,一点点烛光慢慢亮起。 果然是那个年轻的和尚。他甩了甩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点燃了端着的烛台。 黑衣人被吓了一跳。他用仅剩的理智,压着嗓门,又低又急地道:“你疯了!怎么能点灯??被少林的和尚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吗?难道我不是少林的和尚?”不疾不徐的嗓音再度响起。 随着烛台被点亮,那人大大方方,从书架后转出,黑衣人终于近距离,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 这个年轻的和尚,真是貌如好女,眉眼如画,气质出尘。在柔和的光下,如同明珠灼灼、美玉生辉。这和尚分明还是个少年,还是个有些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黑衣人丝毫没有、做坏事被撞破的羞恼。只是他方才没料到,把自己吓了一跳的,是那个小和尚。看看人家,似乎比自己还小了三四岁,再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兄台”。 他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想要摸摸鼻子。但他手刚抬起,总算想起自己还蒙着面巾,只得更加尴尬地将手放下。 黑衣人自己自认轻功不错,耳力甚佳,为人机警。今日却不想,有人来到了自己身前五步处,才反应过来。果真像师父所说,天下英雄出少年。 他心中警铃大作,手心足底暗自蓄力。口中却故作轻松道:“小和尚,你也是偷偷溜进来看书的吗?” 无花将将烛台稳稳放于地板上,又向前缓缓走近了几步。黑衣人更加紧张,他本来想趁着小和尚弯腰之时,越窗而走。但他有一种直觉,自己一动,攻击便会自四面八方袭来。因此只得继续僵持。 月色朦胧,不甚明亮,内饰只有孤灯一盏。但学武之人,视力大多不错。无花没有立即答话,却先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着来人。 那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巾,露出的面色并不白皙,但也算不少黝黑,而是接近于一种浅浅的小麦色。无花心里立刻有了判断,此人应是常年在外奔波所。眉毛修长,却有些粗犷,鼻子……大约很挺直。 黑衣人瞧起来,还有些尴尬和无措,但已经大体恢复了冷静。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害怕,声音听着也很年轻。 而且,这人身上,无花略一犹豫,判断出像是一种特殊的花香。“喷着香水”来做贼,还真是一个嚣张的“雅贼”啊! 来人见无花冷冷不语,自己没话找话,提醒道:“要小心啊!少林清规戒律森严,千万别被那些大和尚捉住。到时候可要挨罚饿肚子了。” 所以,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各干各的吧。 这是把自己……也当成偷偷溜进来的同伙了。无花也不说破,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有着少年的清澈,却很冷淡。“你来少林寺偷学武功?” “少林武功,我可一眼都没看!”来人忙申辩。他神思机敏,应变极快,立马矢口否认。 就算同样是偷学少林武功,惩罚也未必一样。比如眼前的和尚少年,到底是少林门人。提前偷学如果被发现,师长多固然责他急功近利,但多半不会下死手。 可自己这个外人就不同。擅创藏经阁当场被抓,如果被废掉武功,也没处说理。 他立马解释道:“我是在和一位朋友打赌。看看以我的轻功,能不能拿到少林藏经阁中的经书。却不惊动少林僧人。我只打算把书拿出去,给朋友瞧瞧,就立马放回来。” 只是,如今被人撞破。浑身是嘴,却难讲清了。 “哦,原来是你的朋友唆使你来盗经。”无花并未发怒,但嘴上病并不饶人,又补了一刀。 黑衣人急道:“我那朋友性子虽有些憨直,好管闲事,还常因此闯祸,武功高强却谁也打不过,搞成一团糟让我来背黑锅……” 他嘴上虽然这样数落着,但神色柔和。显然,这个朋友在他心中分量很重。“但他的人品却是极好的,绝不会觊觎少林绝学。此番不过是想要为难我一下罢了。” “这么说来,你到是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了?冒此大险,只为博取在意之人一笑。”和尚生涯实在无趣,好不容逮到了有趣的家伙,无花继续戏弄他。 “我确实自认还算一个不错的朋友。”黑衣人口中答话,但总觉得有哪里别扭。 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又放入怀中,道:“我把书拿回去,可叫他数不出话了!”仿佛立时就能看到朋友吃瘪的样子,开心的笑起来。 “嗯,看出来了,你们可真是兄弟……‘情深’。”无花吐出一句话,这听在黑衣人耳中,一阵恶寒,他几乎要跳起来反驳了。他们一直都是打打闹闹的损友,和兄友弟恭扯不上半点关系。 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也没忘自己被抓包的处境,很快压低声音,正色道:“给他看一眼,我就立即再把书送回来。盗亦有道。我现在就可以发誓,决不会贪图少林绝学,否则就让我……” “不用了。”无花出言打断。 黑衣人一怔:“怎么不用?不送回来,不就真的成了盗书了么?”他爽朗笑道:“还是说你相信我的为人,不用我发誓了?” “都不用!”无花似笑非笑开口。话音未落,便一招攻了过去。“因为,你根本就带不走!” 大家猜猜谁出场了? 收藏,收藏,哭泣打滚耍赖,求评论,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深夜遇贼 第15章 一番激战 “因为你根本带不走!”无花话音未落,一掌就朝小贼打去。 黑衣人连忙侧身,险险躲过擦着胸口的一招。他压着嗓音,急声道:“停!停!停!我真的不是想要偷学少林武功!” 无花相信这人如他所说,不是觊觎少林武学。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眨眼之间就过了数招,无花已经探出,黑衣人武功不俗。这样的人,多半都有师承。 少林绝技确实独步天下,是不错。可对于此人来说,也没必要放着自家的精妙武功不练,反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学别家的武功。这可是江湖大忌。 但知道归知道,无花并未打算停手。他并不接话,越发一招狠、一招急,直打的黑衣人躲避连连,直接转身,欲逃向窗户。 天山折梅手骤然划出七道残影,锁向黑衣人的肩井穴。那黑衣人听风辨位,背后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向前弯下腰,躲开了袭向后背肩头的一爪。 无花就势变爪为拳,向下狠狠锤去。黑衣人一边被迫应对躲闪,一边暗自叫苦。他怕打斗声惊动少林僧人,因而不敢还手,只仗着轻功辗转腾挪。 此人身姿如游鱼,或跳或跃,灵活无比,把一排排的书架,变成了最好的屏障。 黑衣人一边连蹦带跳,一边抽空解释,最后甚至急得胡乱道:“偷学少林武武功,我才没那么傻!” “我一眼都没看!看了,就忍不住要修炼试试。练了,就忍不住要找人过招。对打用出来,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出去,少林武僧就满天下追着擒我、拿我!” “何况,我又不是你们和尚。练了少林绝技,还得参详对应的佛法。最后把自己真悟成了和尚!”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无花冷声道。他手下不停,般若掌掌风如刀,打向那人的胸口。 可掌风还未及身,黑衣人已经预判到了招式。他的背立即拱起,胸腹向后缩,整个人成了一道圆弧。而后,脚下急急向后退了十数步,直到接近了一排书架,退无可退。又陡然侧身转了几圈,险而又险躲开了掌风笼罩的范围。 可他胸腹之间受真气震荡,只觉内力翻涌。黑衣人顾不得喘息,连忙道:“大家都是偷着来藏经阁,相煎何太急!引来少林僧人,谁都讨不得好!” 但无花此时,却是瞧见这人武功不俗,一心要和他切磋。要知道平时,长一辈的师叔,他们若不主动指点,自己总不能无礼动手,直接要求打一场。 如今,碰到了这人,棋逢对手,正是个不要钱的陪练。无花哪里肯放过。 而黑衣人心中暗道不妙。他数日与人交手,仗着自己轻功超群,便是无法取胜,也能安然退走无虞。可这个小和尚,轻功身法不亚于自己。死死缠斗,让自己脱身不得。 而另一边,无花手脚并用,招式攻击不停,但黑衣人只一味躲闪,想要寻机逃跑,并不反击,反让无花无趣。 他又一次追上黑衣人,近身出招时,道:“你拿出全部的能耐,和我比一场。赢了,你离开……” 他话不说完,黑衣人已经赶快追问:“输了呢?” “输了,我只能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天湖师叔。”无花一面应答如流,一面竖掌横切。 这一掌打出,还未及身,他便迅速变招,手腕一翻,北冥真气浩荡磅礴,倾泻而出,直直打向黑衣人胸口。 那黑衣人悚然一惊,不敢直面锋芒,先侧身避开。他再也不敢留手。突然化柔为刚,并指一转,点向了无花的手腕列缺穴。 再想着躲闪,可真是死路一条了!黑衣人心中暗暗大叫不妙。他以为大家都是做贼,应该惺惺相惜,至少也是互相忌惮。谁知道,人家是在自己家里,有恃无恐。 少林方丈天湖大师,德高望重,辈分极高。然而在这少年的口中,那只是“师叔”。可想而知,这小和尚的师父,又该是何等的地位不凡。 怪不得,他根本不怕惊动了少林僧众。很可能,他根本就是得了特许,才能在藏经阁夜读。 黑衣人这一反守为攻,须臾之间,二人便过手了十来招。无花只觉尽兴,斗志更浓。却见那黑衣人伸手在腰间一抹。 不好,暗器! 无花目力甚佳,第一时间便发觉有什么东西,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着微光,正是又快又急,朝自己打来。 他一吐真气,袖袍鼓胀。柔软的布料,瞬间变得坚硬如墙。袖袍翻飞之间,暗器被悉数兜住。无花一甩袖子,将暗器掷于地板上。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碎银子。 好个小贼,竟然耍诈! 而那黑衣人一把散碎银子甩出,头也不回,就向后奔去。那里有一扇本应封闭窗户,已经被他提前撬开。 可万万没想到,无花脚下一动,立刻踏过“归妹”、“未济”等几个卦位。飘逸的身姿带出一连串残影,竟是后发先至,绕了一个圈,提前堵在了窗口。 黑衣人急急止步,他靴尖踢向着无花的小腹,身形一纵,向后掠出数尺。 糟了!出口被挡住了。这小和尚年岁不大,还真难缠。黑衣人自觉,自己左支右绌,已经有些落了下风。 无花也向上纵起身,躲过了这一脚。几乎还在半空中,他就已经数度变幻身形。天山折梅手再度向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一面应对,一面急急思索脱身之策。打了这半天,这小和尚竟然没有第一点儿内力不济之兆。这是哪里来的妖孽! 拖的时间越久,对他就越不利。何况此时,已经闹出动静,随时可能会有大批少林武僧,赶来增援。黑人心中更加焦急万分。 他边打边退,突然不留神,脚下踩到一个硬东西。若非他反应敏捷,及时变招,移换了身形,差点就要摔倒当场。 黑衣人眼角余光一扫。真是害人害己!硌了他脚的,竟是自己刚才打出的碎银子。 咦? 他苦苦应对无花的攻击,一心两用思考逃脱之策,很快发现了什么。 他刚才将碎银子当成暗器,一股脑儿地打出。用了多少力道,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小和尚能将碎银子悉数接下,黑衣人并不奇怪。对打了这半天,他对这小和尚的武功,已经十分服气。 可硬碰硬接住,就已经不易。少年和尚还能就手,将碎银子上的力道悉数化去。一则使他内力精纯深厚,二则嘛…… 黑衣人眼睛一亮,似乎突然找到了破局之法。 他虚晃一招,复又一拳,荡开无花的攻击。既不进又不退,反而向着侧边光亮处快跑。 无花骤然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真气灌注于嗓音,喝道:“贼子乃敢!” “得罪了!”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黑衣人已经跑至燃烧的烛台旁。他飞起一脚,将烛台踢向书架。 若是真的让他得手,少林寺的百年收藏,说不定都要付之一炬。无花心神俱震,以最快速度运气,凌波微步,飞身赶去阻止这一惨剧。 他人还未至,强劲肃煞的掌风,带着寒意先至,直接将燃烧的蜡烛打灭。烛台和蜡烛掉落在地面上,再不曾泛起一丝半点的火星儿。 而那黑衣人本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刚才无花一动,他就直扑窗户,想也不想跳窗而出。扯住窗外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如阵风一般,朝地上滑去。 他无声大笑。自己果然机智! 黑衣人刚才发现。那些碎银子,竟然全部先被俊秀和尚,卸了力道。显然是怕带着罡风的碎银子,直接打穿了地板。 是啊,他是天湖大师的师侄,少林嫡传弟子!所以,怎肯任由自己毁坏藏经阁? 自己踢翻点燃的烛台,正是攻敌必救。那小和尚果然如他所料,不可能放任藏经阁失火。自己如愿以偿的脱身。一离开藏经阁,可就天高任鸟飞了哈哈! 他正得意间,忽觉头顶有些动静。抬头一看,不由得双目圆睁。 方才无花使出凌波微步,千钧一发之际,打灭了烛火,保住藏经阁无恙。怪不得,夜间轻易不允许人留在这里。就是怕大意之下,酿成祸患。这是古代,防火救火尤难。 天湖师叔一片慈爱之心,特许他在次用功。若是真是令藏书阁有所损,毁了千年传承。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师叔和师父他老人家。 无花心中后怕不已,继而大怒。一张俊秀的面容,满身寒意。他眼见着小贼越窗而走,想也不想,直扑过去,凌空越下。 同时,运起内力,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法门,大喝道:“小贼休走!” 黑衣人心神大震!头脑双耳嗡嗡齐鸣,真气不受控制的翻涌。 他自出师门以来,在江湖之中,虽屡屡历险,但实在不曾遇见这样难缠、这样狠绝的对手! 这可是七楼!藏经阁名为阁,实为塔,高高耸立。自己还有绳索攀缘倚仗,而那小和尚就这样一跃而下。他是不要命了吗? 前几天晋江抽啊抽啊的,今天终于好了,送上更新~~~~~ 打滚求收藏啊啊啊啊!!!! 有亲说抽的看不到,我把正文复制一下 第十五章 及至无花和玄法二人离开济南,返回莆田。途经扬州,自然是要回去一趟的。无花以前在扬州买下的宅院交由山本打理,这么多年也不断扩建。山本性子憨直,但凡事都谨记按照无花的吩咐去做,逢年过节不忘给扬州知府送一份厚礼,扬州知府也投桃报李,对无花等人的动作视而不见。 溪云镇是离扬州不过二十多里的一个小镇子,无花扩建后的别院就落在溪云镇和扬州城之间,在扬州知府不管不问的情况下,周围的土地渐渐被无花趁着前几年的一场大旱,收购在手里。每每无花特意寻了无父无母、年纪尚小、资质根骨不错的孤儿,便送到别院养育教导,传授武功。小一点不过一两周,大一点七八岁的孩子,不出十年,便可当大用了。 只是过了这些年,别院里的孩子渐渐多起来,山本为人再忠诚不过,但武功不过中等,而自己又不常在此处,无花便有些放心不下。玄法师兄医术更胜自己一筹,论武功在江湖也算是俊彦,若是他肯帮忙一二,那自己也就无忧了…… 只是师兄他毕竟在佛门长大,自己也只能潜移默化地在他耳边不时提一提自己的想法,暂时尚且不是直说的时候。 无花面容姣好,常年诵读研习道家佛家典籍,而且掌握了历代成功的和尚和道士,都必须具备的一项重要技能。婉转一点表述的话,那是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如果说直白一点,那就是很有神棍的气质。当无花带着柔和的笑意出现,淡淡一笑,那些早就饿得头晕眼花的孩子,仿佛觉得他头生光圈。其效果,如果背上在安上一对翅膀,直接可以去COS天使或者上帝。当然无花负责把他们带回来,看起来颇有点凶恶的山本,不会忘记让他们签下卖身契。 无花将这些孩子从饥寒交迫甚至濒临绝处的境地中带来出来,又或传授武艺,或授之以文墨算术,使他们能有一技之长。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些孩子越发觉得自家公子深不可测、无所不能。所以说,个人崇拜神马的要不得。当然,如果被崇拜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又另当别论。感觉实在很爽! 起初山本对此很不理解,无花捧着杯中茶水,淡淡道:“山本,你觉得在这个江湖中,什么才是最大的保证?嗯,除了武功之外。”山本是个纯粹的武士,以忠诚为荣,以战斗为耀。至于其他的,那就不是他经常思考的了,迷惑道:“属下不知。” “是人呀!尤其是身负武艺,忠诚无比的人。”无花起身,看着窗外不算高峻的远山,“我喜爱优渥随心的生活。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不开始准备,难道要将来处处看人家脸色过活吗?” 像是在给山本解释,也像是自言自语,“武功,我已经有了,如果不求天下第一的话,还是很不错的。何况我尚未成年,武功内力只会越来越高深。但是,江湖是一个论实力说话的地方,而实力却不仅仅指武功。往往,一个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孤胆侠士,并不比一个门派的掌门有着更大的影响力。” “武功高强,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可以,难道还能以一敌千、以一敌万吗?”低声喃喃道:“好在,现在未雨绸缪,未为晚也。” 转过身看着面上迷茫之色未去的山本道:“不明白?”山本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后来干脆破罐破摔道:“属下是不明白。”憨憨道:“不过,属下只要记住大人的吩咐就行了!”这倒把无花逗笑了,转而问起其他事情。 穿过宽阔平整的练武场中的一套笔直道路,正对三间厅堂,大厅壁上悬挂着斗大的逍遥二字,左右两边由山本亲自打扫,除了无花,再不许人轻易进出。右边的厅堂供奉着天枫十四郎的灵位,案几擦的很干净,上摆放着新鲜的时令瓜果,看得出是有人经常打理。无花恭敬的上了三柱清香,跪下默默地在心里和父亲说说最近的事情和弟弟的情况,然后磕了三个头。 右边的厅堂了悬挂着一副卷轴,最上面写着逍遥子三字,第二行书写巫行云、无崖子和李秋水三个名字。无花修炼的逍遥派的心法,自认是逍遥派弟子,倒比对少林的感情更深一些。只是逍遥子再往上,掌门是谁,便不甚了了,于是隐去不写。将来自己若收下弟子,自然以逍遥子为开山祖师。亦在蒲团是叩首三下。 这次回来,无花考较了众人的武功,挑出最出众的二十个孩子,传授《九阳真经》的第一层心法。少林寺绝技虽多,但只要一用出来便能认出招式和来历,自己还不想引来少林的兴师问罪。但《九阳真经》就不同了,估计是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它是出自少林的。这些孩子倒比无花当年还要容易一点,无花当初没想欧阳锋那样练出个走火入魔已经是幸运了。今时之无花,自然不同往日,对武功境界的理解不可同日而语,替众人细细分说解释了心法,方让他们自行练习。 几年之后,无花独身去济南看望南宫灵方归,便有弟子来报,有人请他去讲经。无花皱眉,小弟子忙附耳道:“是金太夫人派人想请。” 这江湖中人提起“金太夫人”三个字,少不得要一脸恭敬,心里暗道惹不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若以武功而论,“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高些。但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了。 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晶。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一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传了峨嵋“苦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儿孙女和外孙也大都已成名立万,最重要的是,金老太太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一番激战 第16章 凌空相搏 无花直接从高高的七楼,一跃而下。黑衣人被他这狠绝果断的做法,吓了一跳。而且又吃了无花一声断喝。 这声音,蕴含着佛门狮子吼的法门,黑衣人一边摇头晃脑,平复内息,一边不合时宜想到。 此子凌空跃下,夜风猎猎,素色僧袍翻飞,真是潇然如冯虚御风。 但黑衣人很快就没有功夫想这些了。他一边向下滑动,一边还要注意拉扯着绳索,以免砸下堕地。可那俊秀和尚,却是直扑而下,其势若疾风,很快就追上了自己。 黑人已经感到掌风袭来。他一手抓着绳索,不敢放松,只得空出另一只手迎敌,几乎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那小和尚,也未如他所想那样坠落。黑衣人很快发现了玄妙之处。这也正是无花敢于直扑而下的底气。 凌波微步固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轻功身法,但也不足以让他从7层高塔上跳下而毫发无损。可这个不还有一个装备齐全的小贼吗?那黑衣人自楼上沿绳索滑下,简直是个天然的靶子。 由于行动受限,黑衣人原本灵动如青烟的身法,无法完全发挥。一些他本可以躲避开的招式,现在也只能硬接。而无花每次与他交手之时,都能巧妙借力。 黑衣人也很快发应过来。对手轻功不下于自己,直攻而来,自己必然要防守反击。而那小和尚,就借着反震之力,保持凌空之姿。 就比如方才,他一拳打出。小和尚以掌相对,又很快反转手腕,往他拳眼上一压,借力而起。这是何等卓绝的轻功,又是何等的胆大心细。 无花招招直取黑衣人抓着绳索的左手,指风点中其“间使穴”。黑衣人小臂一麻,抓不住绳索。 此时离地,还有四五层楼,眼看他整个人直直向摔去。就算侥幸没有摔成一摊烂泥,也恐怕要断腿断臂,任人宰割。 可他越遇危机,越是更冷静。双腿一搅,卡住绳索。黑衣人干脆上身上身后仰,整个身体,下巴朝天,倒着下落。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姿势,正好闪躲过无花的攻击。 在黑衣人差之毫厘、躲过致命一击之时,无花也陷入了困境。他一招打空,在空中无处借力,瞬间失去了支撑和平衡,眼看也要坠落。 无花和人动手经验不多。和李琦对打过一次,但母子均有留手。和任慈动手是偷袭,一击得手,站了上风。 师父师叔修为高深,出手极有分寸,不可能让他陷入危险。至于对练的师兄们,还没能力对无花造成太大的威胁。这他第一次陷入这等危局。 周身夜风生寒,无花双唇紧抿着,已经能感觉自己极速下坠,仿佛要堕入深渊。危机时刻,他宽袖一挥,在彻底无法挽回之前,缠上了绳索。 下坠之势,带着衣料和绳索快速摩擦,几乎要蹦出火星。但这已经救了无花,他借到了这一点微薄之力,袖子往回一扯,整个人贴向绳索,伸手攥住。 但绳索自7楼垂下,本就飘飘荡荡,无花这一番动作带着绳索左右摇摆不停。而他下方,还有另一个人。 黑衣人方才为了躲避无花攻击,上身向后坠落。此时头在下,脚在上,全凭双腿用力,整个人倒挂在绳索上。绳索这一摇摆晃荡,黑衣人顿觉自己如同小舟被抛入了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上。 他赶紧也伸手,攥牢绳索。整个人紧贴住绳子,随之一起祈福晃荡,仿佛融为一体。 雾化已经控制住了平衡,他往下一瞧,干脆再度松手。整个人再次下坠,他狠狠踢向,黑衣人倒挂着的双脚。 砰的一声! 黑衣人遭受重击,只觉脚底如遭重锤,力道向下,直窜心窝、头顶。他的双脚双腿再也扛不住绳索。只得依靠双手使出了吃吃奶的劲儿攥牢。 他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倒转了个半圆。由脚在上、头在下的倒挂,变成了头在上、脚在下的正挂。全凭双手握紧绳索,支撑着全身的重量。 这一番交手之间,无花和黑衣人,又下落了二三层楼。黑衣人往下一瞧,离地约摸还有二三丈。他在下,那小和尚在上。对方居高临下地攻击,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黑衣人一狠心,干脆直接松了手,全凭自己独步江湖的轻功硬抗。练功千日,用功一时。拼了! 他这一彻底松手,不过瞬息,就已落地。足尖刚一着力,就立即屈膝抱身,向前翻滚几圈卸力。 方才无花一声大喝,在静谧的深夜,传得极远。他二人的打斗,早就惊动巡逻僧人。少林武僧如临大敌,摆开阵势,围了一圈。 还有过来观礼的弟子,大着胆子,跟过来一探究竟。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来挑衅素为武林泰斗的少林寺。 只见两个人形,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前一后,时而交手,时而追逐。俱是轻功过人,只看准了一二借力点,便在空中打斗起来。 白衣者身形飘飘,如凌空起舞,宛若仙佛。黑衣人精干灵巧,如同演出一场精彩的杂耍,令人目不暇接、拍案叫绝。 且二人招式,无一不高妙,无一不精深。其惊心动魄、险绝凌厉之处,围观者无不叹为观止、自惭形秽。 陆续赶来的众弟子手持火把将周朝照的亮堂一片、如同白昼。眼看黑衣人先一步落地,总僧急忙后退,避开他翻滚的冲劲儿。 无花乃是进攻的一方,可以抓着绳子控制下落之势,更加游刃有余。挽了几个呼吸,也跟着天然落到地面上,脚尖一点,旋身站定。 众少林弟子不由分说,蜂拥朝着黑衣人攻击去。无花健壮,忍不住抽抽嘴角。也对,就算这些弟子不认得自己,也认得出僧袍以及……自己那明晃晃的光头! 与之相比,另一个穿着夜行衣、还蒙着面,看着就不像好人。然而那黑衣人能与无花一路过招,尚未分胜负。寻常少林僧众,又怎是他的对手? 幸亏他没有杀心,只将众生拍的左扑右倒。见状无花扬声道:“你们都退下,远远守着。” 他一腿扫出。黑衣人提起跳起躲过,斜跨一步转身,左肘带着内力,直击无花胸口膻中。 无花不退反近,身子翻了半周,仰面朝来人右方斜倾,和地面夹了一个角度,由二人正对,变成了面朝同一方向。一瞬间变击出三四招式,向来人背部打去。 那人如耳后有目,顺着刚才向前出招的走势,向前俯身,罡风划破了他背部的衣服,却没有伤到身体。 无花脚下发力,同时左右足轮番在空中虚点,竟是以面朝天空,背朝地面的姿势,水平向上漂移了十来尺,在最高处划过诡异的弧度,反转半周,以空对地,向来人天灵盖拍出一掌。 此掌似慢还快,掌风四射,笼罩范围极大,除非站着不动束手就擒,否则必被掌风所伤,正是般若掌法第一式,梵音如盖! 无花此时似有顿悟,这便是少林武学,佛经讲究心存慈悲,便是武功也留有一线生机。而然在生机却留在最难想象之处。 譬如,梵音如盖这一招,若是对手肯原地不动,不躲不闪,反而不会为之所伤,便是合了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 但十之**的人,都看不出这一线生机所在。又或是即使能看出,却也知道这样原地不动,与束手就擒无异,自然是不肯的。 而来人却是不俗,当即不动如山,眼看无花右掌将打在身上,快速低语一句。无花双目闪现光彩,怪不得这样胸有成竹的原地不动,真是个有趣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一掌就要拍实。那人低声快速说的正是,“我若不幸被抓,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再陪你对打了。” 无花本来恼怒于,此人竟敢纵火焚烧藏经阁。但到底,他只是为了调虎离山、并未得手。而且压着他打了一番,无花也消气不少。 这黑衣人武功不差,眼里不俗,性格有趣。再加上他刚才对少林众僧留情,并未下重手。无花倒有些觉得感兴趣了。他手上微动,隐秘卖了个破绽。 破绽虽小,无花却知道,对于那人来说已经是够了。那人果不负所望,弯腰抱膝,连滚几下,出了无花的攻击范围。 但无花攻击不停,高声道:“经书还来!” 黑衣人自知到此番境地,他绝不可能带走经书。而且他本来就是为了在朋友面前逞强,并无觊觎之心。从怀中扯出经书,朝无花扔去。 然而他二人一路打斗,真气纵横。经书虽在黑衣人怀中,亦不免受到波及,又被这样一扔。登时之间,书页松脱,四处散落,真如天女散花。 无花骤然变色,再次运足凌波微步,腾身而起,跃至空中。伸出手掌,用上巧劲儿,一捞一托。竟然是如推倒牌九一般,推着一张张书页,重新合拢,最后压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而黑衣人一见对手变了脸色,便知不好。佛祖知道,他决计不是有意将经书振散。可此时已不容他解释,赶紧逃命为上,赶紧往人群中闯去。 四周众人,起初眼见穿着少年和尚将要获胜,而着夜行衣之人,显然是被吓得呆了,以至无还手之力。哪里想到变故从生。不过几瞬间,黑衣人便跃入人群中。慌得众人众僧,或急忙闪躲,或迎上前去阻拦。 无花寻了个面熟的师兄,将经书塞给他暂管。立刻再次飞身去追黑衣人。 修文到16章留个爪,大家猜猜这黑衣小贼是谁?谜底超简单哈哈。 我的两篇完结文,欢迎感兴趣的宝子捧场~ 《穿越我是孝康章皇后》,穿成康熙亲娘的清宫生活,不爱男人爱权力。 《白日曦光》年轻总裁和女助理的甜甜故事。小孩子才做选择。事业和爱情,成年人我们都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凌空相搏 第17章 盗帅现身 难得有个对手打得有来有往,且这黑衣人并未作恶。无花本想卖个破绽,放他离去。哪料这小子,竟然故震散了经书! 无花改了想法,非要把他拿下,让他知道知道少林的厉害了。 可惜,这稍一耽误,黑衣已经跳入周围人群,借着众人掩护,如游鱼如水,穿插躲闪。他还不忘将几个僧人,往后推搡震飞。 不得已,无花只能先扶住同门。他唯恐误伤,不便出手。只一少顷,黑衣人便已闯出人群。 无花情急之下,深吸一口气,纵身凌空,越过众人。他刚一落地,就发现黑衣人已飞速向前掠出了一两丈。眼见着,就要逃出生天。 二人轻功只在伯仲之间,见被小贼讨得先机,已难相追,无花冷哼一声,一个旋身,褪下僧衣外袍,鼓动内力,将真气灌注期间。 无花脚下循着易经卦位变幻,向前疾驰十数步。抓着衣角的右手一扬,僧袍飞扑而出。 黑衣人本一意逃命,奈何背后劲风呼啸。他自知硬抗不住,急回身双掌推出想抗,只觉僧袍如同铜墙铁壁,兜头拍来。 不过黑衣人也内力不弱。他又不求胜敌,只求略做抵挡,就着对方拍来的这股力道,身子飞速后退。 无花手腕一抖一震,僧袍随着真气涌动,如同波涛起伏。两个袖子完全被撑开,仿佛手臂,向黑衣人面门卷去。 已到要害之时,黑衣人脚下一蹬,用尽最后的力道,暴起往后一跃,差之毫厘,躲了过去。但那两个衣袖,还是将黑衣人蒙面巾扯了下来。 那是一张二十岁上下、年轻英俊的面庞,虽然因为身处险境,而带着几分紧张,但扔然显露着挥之不去的潇洒不羁。 黑衣人神情一怔,而后迅速几个跃起,脱离了战场,身影消失于夜色中。 无花看着远去的某人,带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记住你了! 这一场打斗动静不小,连天湖大师都被惊动了,和戒律院首座一同赶来。 天湖大师作为一寺之主,自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他过问的。藏经阁进了贼人不假,但这种事情时有发生,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正值论法大会期间,到访门派众多,很多人跑过去看热闹。这才需要天湖大师出面主持大局。 无花抚了抚、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襟,自师兄手中接过经书,用手指压住松散的书页,向上托着,恭恭敬敬奉于天湖大师。 待他接了过去,无花这才双手合掌,颔首行礼道,“弟子无能,让人逃了。可那小贼的面容已显露人前。” “今日之事,错不在你。”天湖大师神色平静,道:“何况你还追回了失物,无过有功。” 陪同前来的戒律院首座,却是大怒道:“区区一个小贼,便胆敢我少林。若非无花师侄撞破,还不知道贼人要犯下什么样泼天的恶行!”尤其,还有这么多门派在场,他深觉无光。 他当即吩咐道:“师侄,您速速取来笔墨,将那小贼的容貌画下。一定要将他擒拿归案,以正效尤!” 无花正要应喏,天湖大师却发问道:“那小贼可曾窃去了什么?” 无花连忙回禀:“那小贼只取了一本书,已经被弟子截了回来。”他微微注目,示意师叔去看:“却并非什么武功秘籍,而是一本佛经。” 打斗之时来不及细看,直到方才,无花才发现,那是一本《华严经》。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为何7楼会放着一本佛经。 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难修炼的一门,乃是无相劫指。中招者体表无伤,而五脏皆损,又最难疗伤,大有“劫火焚妄”之意。若修炼至最高境界“万劫成空”,只需一指,就能令敌人筋脉尽断。 只要对手心有妄念,便无法抵挡住无相劫指,威力堪称恐怖。可这门绝学,对修炼者的境界要求极高。必须勘悟“破妄证真”之道,否则很容易误入歧途,妄念四起、阴火焚心。 而《华严经》精研法界缘起、五周因果,又讲业力忏悔,有破妄之效果。因此大凡修习无相劫指,都会配合这本经书一同参悟。 天湖大师点点头,“既如此,便无须再追究了。” 戒律院首座急忙劝谏道:“方丈师兄,怎能如此?那小贼视我少林铁规如无物,竟然敢擅入藏经阁。如不加以惩处,怎能震慑宵小!” 天湖大师摆摆手:“那位施主有缘得入藏经阁,那么多武林秘籍当前,当前却只取一本佛经。可见,并非贪痴之人。宽宏为上,便饶过他吧。” 他对着无花和蔼一笑,“老衲修禅几十年。按理说,不应再有竞比之心。可是眼下,我却忍不住羡慕师兄,能够教出你这样的弟子。” “无花,你最后用出的那一招,当是伏魔袈裟功,已有几分火候。小小年纪,便能习得三门绝技。” 他面带赞许:“你的武功修为,早就超过你的几个师兄甚多在我佛门之中,也堪称翘楚。” 无花连忙合掌,微微低头,谦逊道:“不敢隐瞒师叔。弟子修习多罗叶指、般若掌为主。伏魔袈裟功虽知道些皮毛,却一向未曾入门。” 他喃然道:“只是方才情急之中,不知怎的,竟然用了出来。弟子这会儿,自己还糊涂呢。” “这便是厚积薄发。”天湖大师天湖大师十分欣慰:“你回来寺中这些时日,老衲都看在眼中。无论是修炼武功,还是修行佛法,都极为认真刻苦。” 他宣了一声佛号,声音雄浑,对众僧道:“做功课,就是修心,就是修行。修行不断,每日进益虽未必肉眼可见。然而滴水穿石,终有日矣。” 众僧若有所悟,同样齐称“阿弥陀佛”。 他三人商议定,处理分派完毕。各江湖人士,才近前先拜见天湖大师和首座。他们又看了看侍立在旁的无花,分分笑着恭贺。 “那黑衣贼人,武功已是不凡,然而却远不及少林弟子。果然少林乃是武林泰斗,真让我等好生钦佩仰慕。” 有师长在此前,无花并擅自不开口,只是合掌低头,神色谦恭。天湖大师见他不骄不躁,心中更是满意。 他缓缓对众人道:“虽得同道抬爱,但我佛门不慕虚名,也不讲究争强好胜。这是我师侄无花。小儿辈不过略略习得三门绝技,堪堪挡住来人。” 他面带歉意道,“我少林防护不周,惊扰诸位同道了。” 众人立马连称“不敢,不敢”、“不妨事”、“大师严重了。” 又有人手持佩剑,抱拳道:“那小贼端底狡猾可恨。若非趁乱混于人群之中,早就败亡于无花小师傅之手。” 他杀气腾腾道:“如今小贼侥幸潜逃,只要方丈一声令下,我等愿意助拳,将小贼捉拿归案!” 天湖大师谢过好意,然后将经书取出,示于众人。 “那位施主的武功,老衲也窥见一二颇有可观之处。”他豁达一笑,“不惜夜入少林,只为求取一本佛经。便是贼,也是个有向佛之心的雅贼。” “众生皆有向善之心,我佛门亦有普度世人之念。我少林既为禅宗祖庭,自当为善信广开方便之门。若是下回让老衲见到那位黑衣施主,我必然亲赠他佛经一套。” 众人自然夸赞不已,皆言大师慈悲。 又有一人一直凝眉沉思,此时方道:“我瞧那黑衣人,面容甚是眼熟……” 在众人催促中,他不甚确定道:“这几年,江湖之中新出了一名人物,屡屡偷盗重宝。不过此人只取财货,并不伤人性命,而且常有扶危济困之善举。也可勉强称之为侠盗。” “因其从不失手,每次动手前,还要提前送一封带着香气的短笺提醒。江湖上也有人给他起了名号——盗帅。” 无花想起来,和那黑衣人交手时,确实殷殷嗅到花香。又听那人道:“容貌相似或许有之。可这样独步武林的轻功,却非常人能有。故而,我才猜测,此人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盗帅。” 他略一停顿,赶紧在众人的提醒中道:“当然,无花小师傅的武学造诣、轻功身法,亦不在其下。”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无花可是从头到尾,压着黑衣人打。当然,身处少林,黑衣人必然无心恋战,最后成功逃脱。可这位无花小师傅,也比盗帅更小了几岁。无论怎么算,至少也是平分秋色。 戒律院首座方才担心,这一遭在众门派前,是了颜面。这确实他多想了。江湖之中,用实力说话。无花和盗帅一番打斗,就是最好的震慑。不少人暗自思忖,自己弟子乃至自己本人,不能及也。 众人褒贬惊叹一番各自散去。无花却把“盗帅”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他的日子还是和平常一样,修行佛法,勤加练武,等待论法大会召开。 但天湖大师心中,却别有计较。他虽为空门中人,但执掌少林门户,必须要能够看透世情。 论法大会,重在辩论佛法,但少林毕竟是一个江湖门派。若无护法之道,必有灭法之灾。而且这么多门派前来观礼,可不全是为了聆听无上佛法。其中多半,还是为了观摩少林武学。因此比武切磋,也是重中之重。 可瞧见无花的身手,天湖大师已经知道了论法比武的结果。他也收下了几个弟子,算是无花的师兄。但论起武学修为,自己门下还真没有谁,能够胜过无花一筹。 此子年岁尚小,但武学进境迅速。而且十分聪颖,颇有慧根悟性。更难得的是,为人处事,并不骄狂,反而十分谦逊好学,将来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而且无花和师兄弟们也相处融洽。充当知客时,面对前来上香的信众,无论衣履富贵还是贫寒,都能一体等同视之。也很乐意抽时间,为穷苦百姓赠医施药,毫无不耐。 天湖大师早就知到,师兄收下了一个出色弟子。毕竟二人时常书信往来。师兄得意之情,几乎透于纸面。 可是等到真的见到了,他还是忍不住赞叹,羡慕自己门下,没有这样出色的弟子。 天湖大师暗道,当初师兄让贤给自己,远避闽南。若是再过一二十年,这小辈中最出色的弟子,仍旧是无花。自己当效仿师兄,以无花为南北少林执牛耳者。 只是,无花至今尚未受戒。天湖大师微微皱眉,派人将无花唤来。 当当当!盗帅楚留香登场,不打不相识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盗帅现身 第18章 求求你了 天湖大师见无花如此出色,万分欣慰。他师兄天峰对弟子的疼爱,出自一片纯然之心。但作为一派之主,天湖大师不得不为门派多思多虑。 这个江湖并不太平。一个门派如果没有出色的掌舵人,便极容易遇到危机,甚至于就此没落。天湖大师以少林为先,自然希望将衣钵,传给出类拔萃的后辈。无花在他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可造之才。 于是,天湖大师再次向无花提出,希望他能早日受戒。 无花闻言,心中微惊。他知道天湖师叔与师父不同。师父看出他心中不愿,便同意让他暂时只作为俗家弟子。而天湖师叔不仅是师长,他更是宗主。主持门户不易,他绝非师父那样闲云野鹤之人。 天地君亲师。在门派之中,授业师长对于徒弟,几乎拥有绝对的管教、支配之权。如果他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天湖师叔面前,绝对糊弄不过去。 一念及此,无花顿时跪地,双手合掌哽咽道:“家父早早故去,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弟,托付给弟子照料。弟弟尚未长大成人,父亲临终嘱咐尚未完成,弟子心中着实牵挂惦念。” 他苦笑道:“弟子越是修习佛法,越是发觉红尘难断,烦恼纷纷。弟子境界尚浅,做不到心能转物,即同如来。” “这些年,弟子屡次想要和师长请求受戒。但反照本心,终觉修行境界不到,功德未满。又曾想勉强为之,但恐步梁皇之后尘。” “纵然做宝忏三十卷,大建佛寺四百八,但终不能仁政爱民。是执着于诸相,终不得净智妙圆。贻笑大方达摩祖师不与之为伍。” “弟子亦恐重蹈覆辙。人已受戒,心未受戒。惑于诸相,魔障重生。惭愧至极!”说完,他伏地叩拜,久久不起。 无花也并非胡编乱造。难忘父仇是真,挂念幼弟也是真。何况他才多大?眷恋红尘,贪求五味。真没到那个超脱世俗的境界。 他又不敢和天湖师叔直言,只好找了个借口,暂时拖延搪塞。说自己不是不愿受戒,他是也想过很多次的。只是仍然觉得境界功力不到,不敢勉强为之。 受戒只是个形式,如果过分看重,反而而抛却了真意。无花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在师叔面前,表达得无比委婉小心。 “起来吧,天湖大师倒没有动怒,”只是缓声道:“你只知其一,却不解其二。若依你这想法,我佛门千年的清规戒律,难道都是有形诸相吗?难道是修行正道路上的魔障吗?” 无花一惊,连忙道:“弟子不敢。” 天湖大师笑道:“清规戒律虽是有形的枷锁,却也是护道宝筏,护持我等不堕外道。” “可我敢说,这满寺僧众,能参悟这一点的,十之无一。便是能如同你这般,苦思诸相非相,已经是不易。可即便如此,千年以来,我等为何还要坚守清规戒律?” 无花有些迷惑的抬头,他其实也不解。佛法讲究“空”、讲究“破相显性”。但若如此,立这么些规矩,难道不是枷锁?难道不是有形色相?难道不是与佛法真谛相违背? 天湖大师微微一笑:“你当知,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便是以祖师之大能。欲渡长江天险,也要借助于一片苇叶。” “我等境界尚不如祖师,怎敢将那一片芦苇叶,视为有形枷锁?我们只得借之先渡彼岸。久而久之,若心中无苇叶,脚下就当真有苇叶吗?” 无花恍然大悟。天湖师叔意思是,刚开始修行的人,心思不定,易被外物所扰。这个时候,就要用清规戒律作为工具,来约束自身。 等到修行日久,本心坚定,得见真如。便不会再将清规戒律,当做束缚自己的枷锁。这个时候,有戒律和没戒律,又有什么区别呢?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空”。 在佛门待了这些年,为了适应环境也好,为了见佛法破除心魔也罢,但无论如何,无花对于学习佛法,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实践才有发言权,他越是参悟越觉得,佛法也不完全是愚夫愚妇们的痴信。佛法其实很讲究思辨,有一套自己的内在哲学观和逻辑框架。 谈论禅机,就像后世的辩论一样,也很有意思。很考验知识储备和灵机应变的能力。 但是……无花心中一苦。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说不过师父,也同样说不过师叔。师叔,您老人家是逻辑自洽了,但我真的不想永远做和尚啊! 佛法再精妙高深,可是做和尚不能吃肉啊!六大皆空,清心寡欲,只这一点,他这个年龄根本做不到啊! 以前修行忍术的时候,无花还会隔三差五,给自己打打牙祭。但自从进入少林,这几年,无花可是一直在老老实实地吃素。无他,因为他自知瞒不过天峰大师。 虽然师父胸怀宽大,发现了也不至于会盛怒责罚。但无花也不能那么蹬鼻子上脸。他不想看到师父失望的目光。而且,这些年他吃的是少林的米,喝的是少林的水。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但越是这样,无花越意识到,自己成不了一个合格的和尚。所以,他才不肯受戒。 毕竟,受戒之后,极可能会被传授《易筋经》等镇派心法。到时候再想有朝一日,脱离佛门,可就难了,要付出的代价也更大。既然心里存着有朝一日离开打算,无花不肯再贪图这门神功。 好在,天湖大师接受了无花给的理由。似天湖大师这样的人物,早就世情练达。在他看来,弟子可分三等。 下者顽愚不悟,易受诱惑。师长必须严加要求,加以震慑,以防行差踏错,堕入邪道。 中者福慧渐生,存良善之心,但不足以自悟。师长需循循善诱,引路点拨。 上者,慧根天成,聪明颖悟,能承继延传先人遗泽,而自开一家。但这样的弟子,却恰恰最难管教。因为,他们更信自己,不会盲信盲从。对一切道法,都心存质疑。 在天湖大师看来,无花将是这样的弟子。师长若勉强做主,未必是什么好事。只能让他入世磨砺,在红尘中炼心,而后自行开悟。 因此,天湖大师并未强求无花,立即受戒。但他对这个师侄抱有极高的期望。专门在繁忙之中抽出时间,指导无花的佛法学习和武功修炼。 论法大会结束后,慧常等人便提出辞别,准返回莆田。而无花和玄法,则是往济南丐帮总舵而去。 藏经阁之事,让无花一战成名。之后弘法辩论,他更有珠玑之语,妙辩之言。何况,无花也没有给远在另一个时空的逍遥派先祖抹黑。 他六艺俱全,其中尤擅茶道琴棋,在一众重武轻文的江湖弟子中,当真风雅无双。若非他年岁不大,想必便是顶着少林弟子的名头,也能引得江湖侠女牵挂芳心无数。 到达济南之后,玄法准备直接去丐帮拜会,却被无花拦住。 “师兄,我等风尘仆仆而来,这般上门,实在失礼。不如先找客栈住下,洗漱完毕,再去拜见任帮主。” 玄法无奈摇头,一语道破师弟的用心道:“说什么失礼,还不是因为你每日必要沐浴。无花师弟,咱们是出家,不过一具皮囊而已……” 无花十分丝滑地接口道:“咱们出家人六大皆空。但是也没有哪部佛经上,叫人不要喜爱洁净,叫人不要沐浴。” “师兄,你平日最是善心,见到无家可归的孤儿尚且不忍心。更不要说,若是见了他们伤了、病了,就是耽搁时间,也要救治。” “若是依师兄素日所说,干净与否,不过一具皮囊。那生死与否,不也只是一具皮囊吗?人死之后,魂魄再入轮回。说不定那些乞儿若是现在死了,来世还能投生个好人家。那师兄这样锲而不舍的行善,又是为何呢?” “这……这……怎么能一样……”玄法磕磕巴巴了一会儿,无奈放弃道:“师弟,谈论禅机,我说不过你。得得得,都听你的。” 无花顿觉神清气爽。虽然他辩不过师傅,也说不过师叔。但这两位以下嘛,有一个来一个,他可不怵。 二人正往客栈去,济南繁华,大街上熙熙攘攘。沿街商铺众多,更有路摆摊叫卖。有个五六岁的幼童,蹦蹦跳跳地跟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儿,一面回头催促落在后面的奶奶:“您快点儿!” 突有一人横冲直撞、纵马疾驰,路人纷纷避让。但那小孩眼睛,只盯着色彩鲜艳的糖葫芦,回神之时也是躲闪不及。眼看马蹄,就要从半空中踏下,他小脸儿煞白,满目惊恐,竟是连哭喊也不会了。 周遭路人皆是面露不忍。那小孩的祖母,悲泣一声,想要抢上前去,但太一个老婆婆,已被吓软了腿脚,哪有马下救人的本事。她捂着胸口,若非旁边好心人搀扶,立时就要倒下。 眼看幼童,就要成为马下亡魂,说是迟那时快,一只白皙的素手,斜斜伸出。 宝子们,今天吃的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啊?祝端午安康~ 无花搪塞他师叔,说的那个“梁皇”,是南北朝时候南梁的皇帝萧衍。一生笃信佛教,整理撰写了许多经文,而且大肆修建佛寺。南朝四百八十寺,说的就是那个时候。 当时达摩祖师到达健康城,面见萧衍。后者就问达摩,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不算功德?达摩直接否定说,这不算功德。 作为一个皇帝,佞信佛教,好几次搞出了舍身出家、逼迫大臣们筹钱给他赎身的闹剧。后来南梁国破,萧衍活活被饿死。就是可怜了遭受兵祸的建康城百姓。 达摩早就预见到,萧衍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才说,他那样信佛没有功德。是典型的,只注重形式,却没有领会慈悲为怀的真谛。 而达摩和萧衍说完这段话之后,几乎是立即就离开了建康城,脚踏一根芦苇,横渡长江北上中原。因为,达摩非常通透,知道自己直言萧衍的过失,害怕会遭到报复。 禅宗的一些故事,真是非常有意思。其中的许多高僧大德,根本不迂阔天真,而是看透了人性中的善恶。 后来禅宗五祖弘忍,想要挑选继承人,看中了还只是一个舂米小和尚的六祖慧能。他半夜偷偷将慧能喊到房间,传授他佛法。传完,让他连夜就走。否则迟了,会有人害你。人总会有嫉妒心,宣称四大皆空的和尚,也不能例外。 达摩祖师也好,五祖弘忍也好,真正有智慧、有德行的人,不会去考验人性中的善与恶。 B站有一个up主,叫渤海小吏。他在讲南北朝历史的时候,说过这一段公案。我在wb也分享过。 那一集视频的标题是:温室大棚佛国的“萧菩萨”。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去瞅一眼,真的很有意思哈~ wb指路:晋江-钟璇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求求你了 第19章 你对我对 济南城一条闹市,街上突然有人纵马疾驰。有个几岁幼童来不及闪避,眼看就要被踩于马下。突然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先是往马身上一拍。马蹄踏下的方向,立刻改变,斜斜插着幼童的肩头而过。 那人宽袖一扫,将已被吓呆了呆了的孩子,从地上卷起,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曲爪,整整好好,扣住握住了黑马的前肢,看准方向,往上一抬一甩。 那大黑马悲鸣一声,后蹄站立不住,马身几乎被拖拽起来,向旁边人群躲闪出来的空地上,砸了过去。 骑在马上的锦衣大汉,也跟着被腾空甩了出去。但他有武功在身,立即提气,双脚一连踩了好几家店铺的招牌,借力稳住身形,重新落回地面。 差点踩死人,他也心有余悸。但很快这种惊吓,就转变为了羞恼。他虎目一瞪,先声夺人,喝骂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袭击我朱砂门!” 方才出手救人的白袍僧人,正是无花。他瞧都没瞧那大汉一眼,只是抱着怀中孩子朝一旁走了过去,将他放到了亲人的怀中。 那孩子的祖母,已经哭的满脸是泪,抱着孩子不敢松手,当即就要跪下,给无花磕头。 这反而让无花吓了一跳,他赶忙伸手,带着内力一托。连声道:“老人家,万万不可!你给我扣头,便是折了我的福报。快先看看孩子。” 那小童受此惊吓,神情呆滞,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无花赶紧替点了几个穴道,又去掐人中。小孩“哇”的一声,终于哭出来,浑身紧紧搂住奶奶的脖子。 无花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往四周看了看,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儿。行了一礼:“施主,贫僧想买一根糖葫芦。” 小贩也刚从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连忙道:“不要钱!不要钱!”他手忙脚乱地行礼,“大师想吃多少,就拿多少!连这一草垛子的糖葫芦,都拿走,我也别无二话。” 无花笑笑,双手合十,“多谢施主,小僧只要一根便好。”他诵了一声佛号:“善心布施,必得福报。” 他取了一根糖葫芦,走到那小孩面前递了过去:“小施主若不嫌弃,就甜甜的嘴巴。”无花朝小贩那边一指:“那位善信,请你吃糖葫芦。” 那小孩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接过来,将糖葫芦含在口中,含糊不清地道,“你是菩萨吗?” 无花也被他逗笑了,他开玩笑道:“小僧可不是菩萨。小生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和尚。” 但那锦袍大汉被无花晾在一旁,又看爱马栽倒在地嘶鸣,眼见着不活了。他又是心疼,又是羞愤,怒气更盛:“好啊,赶在济南城招惹我朱砂门,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玄法老老实实解释道:“这位施主事急从权,救人要紧。小僧的师弟,也不是故意要打伤失主的马。” 那锦衣壮汉见状,更是不依不饶,口出狂言,“老子的马花了800两银子。你们要十倍赔偿!” “施主!”玄法十分为难,开口道:“不是我等吝啬银钱。实在是我们和尚化缘为生,委实拿不出几千两银子赔偿啊。” 无花慢步走回来,淡淡道:“马踏幼童,论罪当死。贫僧救了施主一命,施主如何能够恩将仇报,反过来讹诈贫僧?” 被叫破利害,那锦衣大汉略有心虚,但他岂肯承认,强词夺理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谁叫那小畜生,在大街上乱跑,偏偏要往老子的马蹄下钻!” 玄法耐心解释道:“施主,不是这样说的。这条街本就不宽,又有诸多店铺摊位。施主的马跑得又急。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大人也不一定躲避的急。有因才有果,施主这样纵马,肯定会伤无辜百姓。” 锦衣大汉涨红了脸:“你们耽搁了我朱砂门的大事!眼下你们就是肯赔钱,也休想活着走出济南城!”说着他狂吼一声,疾步快跑,一掌朝无花打来。 他看上去,衣着甚是体面华丽。但一只右手伸出,来却是粗糙已极,上面筋骨凸现,几乎比左掌大了一倍。掌心还隐隐约约透出朱红色。 说到底,还是要打!无花并指,就要点向那人的掌心“劳宫穴”。却不想,玄法也赶紧摆开架势,抢先一拳挥出,正中那人肩头。 锦衣大汉吃痛,面目狰狞,哇哇乱叫着后退了七八步,才堪堪止住。他见二人招式俊俏,心想这怕不是少林的和尚。 他不肯跌了面子,外强中干地喝道,“老子有急事要办,没工夫和你们在这纠缠!就放过你们这一次,算你们运气好!” 锦衣大汉,丢下几句硬话,飞身就跑,嘴里还不干不净骂这些什么 方才他一路纵马,也踩踏了几处摊子、糟践了不少货品。只是那些百姓畏惧朱砂门的势力,不敢与他理论,只得强忍怒气。此时,见无花二人出头惩强扶弱,让大汉受了教训。周围百姓面上,不觉露出快意之色。 无花也没有去追人,只是和玄法一起,走到了那匹黑马跟前儿。那本是一匹矫健的骏马,可如今却倒在地上,哀鸣不断,眼见着治不活了。无花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一掌替他解脱了痛苦。 玄法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制止师弟。只是双手合掌,低着头,为那匹无辜遭罪的马儿念经超度。 无花也跟着诵念了108遍六道金刚咒,再朝马身上吹了一口气。二人又请人帮忙处理马尸。无花想得周全,保证道:“小僧和师兄出自少林,会请丐帮出面,不使朱砂门寻尔等麻烦。” 否则,那大汉这般蛮横。万一他要生事,责怪周围百姓擅自埋了他的马,恐牵连无辜。 一切处理毕,无花无奈对师兄道:“师兄,这下咱们两个,不去寻客栈站沐浴洗漱,都不行了。” 他着玄法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二人暂且在玄法房内小圆桌前,相对坐下,等候店小二烧水送上楼。无花随意倒了两杯茶,轻抿一口,立刻皱眉。 玄法欲言又止,“我们是少林弟子,佛门慈悲为怀……” “所以师兄才会抢先出手。”无花淡淡道。 天峰大师对自己的小徒儿十分慈爱。无花经常蹭师父的好茶和手艺。因此,他实在不大喝得惯这种粗野茶叶,干脆直接放下了茶杯。 玄法叹了一口气,“师弟,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是如果让你一指点中,那位施主恐怕会经脉尽断。” “那位施主虽然言行失当,可我们作为佛门弟子,手段总不好如此酷烈。”玄法有些有些抱歉地道:“所以我才……” 无花摇摇头,表示他并不介意。方才师兄请他进屋暂歇,他就知道玄法有话要说。无花对于自己这位师兄的性情十分了解,知道他是个心软和善的人。 慈悲为怀,不应该受到指责。虽然这个江湖上,不是人人都值得他付出这份善心。 无花笑笑道:“师兄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些年由北至南,走了这么多回。仗势欺人、为富不仁、称霸一方、害人性命的,这些事情,哪回少见了?这还不算江湖人士,杀人报仇,无止无尽。” 他轻描淡写道:“师兄那么多次,路见不平,仗义挺身,小弟佩服。但说句真心话,师兄觉得,那些恶人是因为听了师兄的劝告,大彻大悟而停手,还是因为……” 无花带着一丝平静莫测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摄于师兄的武功,而不得不暂时假意屈服?” 说白了,对待恶人真正有用的,是以理服人,还是以“力”服人啊?无花以为,真理只在武功招式所及的范围内。 他复又开口追问,“在咱们离去后,那些恶徒又会不会故态复萌,再次残害乡里呢?” 无花干脆起身,绕道玄法身前,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眼中神采熠熠,居高临下的俯身盯着玄法,“佛法上说,是不应该杀生的,所以我们即使遇到了恶人,也没办法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吗?” “师兄,处处按照佛经中的说法,就真的能让天下太平吗?又或者……”无花的音量不高,也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低低的,轻柔的,带着几分劝导和诱惑,在玄法耳边,吐出语句,“佛经又真的是对的吗?” 一句一句如丝线不绝如缕,不知源头,无法拔除,紧紧缠绕在玄法的心头,如同魔王波旬在引诱我佛如来。 言毕,无花不再看玄法迷茫的神情。他微微一笑,高洁如佛陀拈花,飘然离开,还不忘细心地替玄法把合上房门,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无花特意让小二准备了新的浴盆,神情慵懒地泡在热水中,唇边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 曰喜怒,曰哀乐,爱恶欲,七情具。天生拥有的东西,又怎么能够轻易抛弃呢?六、大、皆、空、吗……? 他享受地轻轻撩着水。真正六大皆空的圣人,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活着的人,哪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不动心,不过是因为诱惑还不够而已。 但凡是男子,尤其是武侠世界的男子,哪个心中没有一番热血,不曾有过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梦想呢。 玄法师兄是从小在莆田少林寺长大的,这些年陪着自己往来南北,见识了不少黑暗不平,也看见了不少繁华迷离。还能一如极为的向佛习武吗? 今天他和师兄说这一席话,也是临时起意。 一则,无花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他本就并非天真纯善之人,不会为了佛门戒律,一味忍让。刚一进城就碰到恶事,有些话无花不吐不快。 二则,师兄是少林收养的弃婴。他从小就念佛信佛,也只能念佛信佛。无花很想知道,如果给师兄另外一种可能,他会如何选择。 阿弥陀佛!师父您老人家,可不要怪我挖佛门的墙角。这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无花微微垂眸,温热的水汽氤氲,玲珑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他的睫毛湿漉漉的,显得分外纯良无害。而温润的面庞上,勾起的唇角却笑得点点的妖异。 这强烈的对比,出现在如皎月一样的少年身上,说不出的奇异,又说不出的合适,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那一抹笑意,生生将不染凡尘的高洁,晕染出一分惊心动魄的醴艳,将少年从九霄拉回尘世,瞬间显得真实起来。 第20章 兄弟想见 小二送来了干净的素白僧袍,这是他帮忙新跑腿买的,还按照客人吩咐,提前漂洗了一遍。无花掌心运起内力,只见屋内水汽氤氲,素白僧袍很快变得干干爽爽。 他忍不住感慨,内力真是居家出门旅行必备。不然,自己和师兄两个,出门连个包袱都不带,是怎么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 其实作为僧人,他们大可以一路到庙里投宿。庵观寺院都是出家人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分。包吃包住,临行还有干粮送上。 但是,他和师兄不是一般的和尚,他们是二班……啊,不!是少林的和尚。从嵩山到济南一路上,他和师兄,就从来没有为住宿发愁过。 只要算好了脚程,不错过了城镇,只管去寻当地的大户人家、武林豪强。报上少林的名号,自然有人抢着招待供奉。茶饭衣衫,自然不缺。若是再念念经、祈祈福、讲**,还要有香油钱与各色礼物奉上。 只是无花和师兄要赶路,也不耐烦带那么多东西。只留些干粮和散碎银子,权且做不时之需足矣。这世道,做和尚,尤其是大寺庙的名和尚,出门简直不要太舒服。 从少林寺下山,一路走了千余里,无花还能穿着一身洁净的行头,就是因为常换常新。至于旧衣服,换下来将不要了。正好施舍给穷苦人家,也不浪费。 他收拾妥当,没有提前给丐帮投拜帖,反而径自避开了他们帮中一干人等。熟门熟路,躲开了守卫,跃入墙内,去了弟弟居住的院落。 说无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说他是太在乎手足,必要万无一失也好,总之,无花来了,在丐帮众人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要亲眼看看弟弟生活近况。 任慈在和天枫十四郎比武后不久,取了一位夫人,爱之敬之。但这位叶姓夫人不知为何,婚后多年却并未生育。 任慈本就抚养着天枫十四郎的遗孤。夫妇二人干脆正式摆下仪式,将孩子收为义子,便是如今的南宫灵。 南宫灵的乳母,还是当初无花父子从东瀛带过来。她原名叫做柳姬。后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入乡随俗改做了柳娘,一直留在丐帮照顾南宫灵。 她如今已经能说一口很流利的中原官话,妇人装束也与济南本地人别无二致。柳娘见无花来到,连忙迎上来,刚想行跪礼。 无花暗中用内力一托,柳娘便发现自己跪不下去,双手交叠垂在身前,躬身问候,道:“大人来了。” 无花淡淡答应了一声,然后打量着南宫灵的住处。柳娘忙前忙后准备茶水。无花挥挥手止住,道:“不必了。我等会就走,小灵现在身体可好些?这两年,任慈待他如何?” 他稍一停顿,又追问了一句,“任夫人为人如何?” 当初,弟弟还尚在襁褓,就不得不被父兄带着来回奔波,终是有些体弱。虽说后来慢慢调养回来,无花心里总是有些牵挂。 柳娘恭敬答道:“小公子在丐帮一切安好。任帮主已经开始给他传授武艺了。叶夫人……”其他不待无花询问,便一一回禀。 柳娘是伊贺谷附近一个寻常农家的女儿,十三岁嫁人,十五岁丈夫去世。生下遗腹子,却又没多久便夭折了。她因此为夫家所不容。娘家穷困,也回不去。 幸而她面容柔和,干干净净,做事又细致利落,因此才被挑剔的无花选中,给弟弟做乳母。 在东瀛时,老家主很少在家,主母尊贵美丽,只怕也只有天上的仙女可以比得了吧。而且主家待人十分宽厚,柳娘常常暗自感谢天照大神眷顾。 后来,家主要带她一同离开家乡,前来中原。柳娘当时心里万分惶恐不安。她从未离开过家乡,中原是她想都想象不到的地方。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但是穷苦人家,就像那春日的草籽,被风吹到哪里,就飘落在哪里。她既已卖身为奴,主家的命令就是天。何况,就算自己留在家乡,又有何处可以栖身呢? 老家主过世后,大公子为长男,在柳娘心里自然是新任家主。虽然说,无花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柳娘对这位小主人,一直甚为畏惧。 平心而论,大公子是很和气的,面上常带着微微的笑意,但是柳娘却不敢大意。她有一种直觉,大公子比老家主,更加难以捉摸,更加强大可怕。 不过还好,柳娘有自知之明。她虽然并不聪明,但作为奴婢,也不需要想那么多,只要做好大公子吩咐的事情,自然就可以了。 在中原的日子,比她预料的要好很多,柳娘心里是很感激的。哪怕她一个人随着小公子,又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丐帮,但日子安稳。 又因为,她毕竟是小公子的亲生父兄挑选的乳母,任慈和夫人对她都另眼相看。大公子还曾询问,有没有人欺压他们。但在帮中,真没有什么人敢寻他们主仆的麻烦。她只用全部的心思服侍小公子。 无花听完柳娘的一番禀告,微微放下心来:“有你在小灵身边,我是放心的。只是……” 他淡淡道:“小灵还小,有些他注意不到的地方,你要替他注意。人心难测,任慈和我们,毕竟有杀父之仇。” “当然,这些不需要和小灵说起。你自己记在心里,万事留意。” 无花低声说了几个名字,俱是丐帮小辈弟子。虽然品级还不算高。但也有资格出入总舵。这些人早就被无花想法子买通收服了。 “若有什么不妥的事情,立即派人报于我知晓。”他又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去,道:“小灵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如果不好和丐帮的人开口,你就拿这钱去买。不要叫他受了委屈。” 柳娘接过,把无花的话谨记在心。她对南宫灵是真心疼爱的,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儿,也就是和小公子差不多年岁。 柳娘见无花要走,连忙道:“大人每次来看小公子,都住在客栈里。柳娘擅做主张,用大人以前给的钱,在附近置办了宅子。” 无花对任慈,既然怨恨又提防,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斩草除根了。自然不肯住在丐帮,呆在任慈眼皮子底下。 柳娘知道大公子有些洁癖,住在客栈很不方便。最起码,被褥用具都要人令换了新的来,十分折腾。 无花停步,道:“很好。我很高兴。还有,大人的称呼记在心里,平常还是和以前一样称呼就好。” 任慈特意为养子,在住处附近修建了一个小小的练武场。无花找到南宫灵的时候,他正在扎马步。小脸憋得通红,却还在苦苦咬牙坚持,让无花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南宫灵眼角瞥见突然出现的无花。小孩子忘性大,兄弟两个一年两年才能相见一次。但耐不住柳娘怕南宫灵忘了,经常拿着无花的画像,告诉南宫灵,这是哥哥。 二人又是亲手足,血浓于水。无花身量又长,南宫灵疑惑了一会,直觉看着有些熟习。好一会而,他才眼睛一亮,是哥哥。 他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有点肥嘟嘟的小身子,直直扑进无花怀里,雀跃地叫着哥哥。无花轻轻掐掐南宫灵粉嫩粉嫩的小腮帮子,眼中盈满了笑意,面上尽是柔和,道:“小灵还记得哥哥。哥哥真高兴。” 南宫灵扭着身子撒娇道:“义父叫我扎马步一个时辰,做不到的话,不许歇息。哥哥,小灵好累了,想歇一歇~” 听到南宫灵提到任慈,无花眼中的笑意冰冷了一些。不过还算任慈没有耍什么坏心。不怕他严格要求,就怕他平时宠着、惯着,把小灵教成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他当即揉了揉南宫灵肉呼呼的小脑瓜,道:“这可不行,小灵是好孩子,好孩子是要听话的。小灵现在好好练武,将来才能武功出众,叫人敬仰。” 在武侠世界,武功不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别的不提,就是自保也成问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呢。 南宫灵奶声奶气的道:“小灵好好练武,长大保护哥哥。” 无花抱着他高高举起转了几圈,然后飞身而起,脚踏大树、院墙借力,飞了两圈。这是小南宫灵最喜欢的游戏,他兴奋地咯咯咯直笑。 无花低声吩咐道:“哥哥等着小灵来保护。乳娘很疼小灵,小灵要听她的话,知道吗?” 南宫灵忙不迭点着头道:“柳姨对小灵很好,小灵很喜欢她!” 无花把南宫灵放下,细心地替他整好衣服,道:“小灵快去继续用功。过一会而,玄法哥哥会来接小灵,记得吗?” 南宫灵听话应下,依依不舍地看着哥哥,再度飞身离去。什么时候,他的武功能赶得上哥哥,说飞就飞。 无花步履轻快回到客栈,上了二楼,推推仍在迷茫纠结之中的玄法,道:“师兄,回回神。等一下,还是由你去见任帮主,理由仍旧是替小灵调养身子。” 任慈自然知道,是无花要见弟弟,只是请玄法帮忙出面。这理由也不过是应付其他丐帮中人的。 无花把地址告诉玄法,道:“然后直接把小灵带去那里好了。”柳娘细心,新帮着置办了一处宅院,他颇有点高兴地道:“咱们这回不用再住客栈。” 玄法叹口气,有些无奈:“你是小灵亲哥哥,长兄如父,去看他还不是天经地义?怎么还用回回拿我做借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花咬牙冷冷道:“而且,我怕见了任慈,忍不住想要打死他。” 纵然深恨杀父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无花理智知道,眼下还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一是无花己还不确定,以自己的武功,对付全盛无伤的任慈有几成把握,二是越了解江湖,才越明白,将小灵交给丐帮帮主抚养长大的益处。自己当初,到底不如父亲老辣。 玄法立即起身道:“那我这就就前往丐帮拜见。若时辰太晚,可就不大恭敬了。” 玄法还能说什么呢。那可是杀父之仇。哪怕自己是个出家人,但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觉得让无花师弟放下心结,太过强人所难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谁都知道。但能说出来的,绝对不是至亲被害、大仇未报的人。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腰疼罢了。 无花赶紧在他身后提醒:“别忘说说朱砂门马踏幼童的事情。” 朱砂门虽不如丐帮这个天下第一大帮,但在济南,也是一方势力。无花自不怕他们。朱砂门还不敢冒犯少林。 他让玄法略提一二句,不过是为了让丐帮知晓,让朱砂门有所顾忌,免得再牵连无辜百姓。 第21章 山下来客 相聚时光匆匆,无花纵然舍不得弟弟,也不能在济南耽搁太久。他和玄法二人不过呆了数日,便要动身返回莆田。途经扬州,自然要回去一趟。 无花以前在扬州买下的宅院,交由山本打理,宋星从旁辅助,这些年也不断扩建。至于钱从哪里来?天枫家本就不穷,父子俩离开东瀛,前来中原时,携带者大笔钱财。 后来每两年,无花就要往来南北探亲。若是碰上什么不长眼的家伙,存心不良。无花也只得以暴制暴,除恶扬善,将这些人的武功内力和家财,一并笑纳了。 山本性子憨直,但凡事都谨记要按照家主的吩咐去做。逢年过节,他总不忘给扬州知府送一份厚礼。扬州知府也投桃报李,对无花等人的动作视而不见。 溪云镇是个小镇子,但离扬州称不过二十余里。扩建后的别院就落在那里。前几年一场大旱,在扬州知府不管不问的情况下,周围的土地渐渐被无花入手。 他又早有打算,几乎刚到少林安顿下来,就遥控宋星,命他到各地寻找无父无母、年纪尚小、且资质根骨不错的孤儿,都送到别院养育教导,传授武功。 这些孩子,小一点不过一两周,大一点七八岁的。好生调教,不出十来年,便可当大用了。 过了这些年,别院里的孩子渐渐多起来。山本为人再忠诚不过,但他质朴憨厚,不够机敏。宋星倒是机灵有余,但武功和山本差不多,就算有自己指点,放在武林之中,不过三四流水准。 而自己又无法常居此处,无花便有些放心不下。玄法师兄医术更胜自己一筹。论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俊彦。若是他肯帮忙一二,那自己也就无忧了。师兄弟联手,必然能创出一番事业。 只是,师兄他毕竟在佛门长大,虔心向佛。无花也不敢和他开这个口。他可不敢公然挖师父的墙角。而且,若师兄不乐意,终究不美。因此,无花也不过是想想,便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 创业不容易啊! 自己本来明明有机会继承伊贺谷或者少林的基业,结果到最后还是要想办法单干,真是个劳碌命。 无花对于这群孩子的培养,十分上心。这就是自己以后的班底!而且他深谙一个道理,信仰和认同感很重要。 无花面容姣好,常年诵读研习道家佛家典籍,而且掌握了历代成功的和尚和道士都必须具备的一项重要技能。说委婉一点,是悲天悯人。如果说直白一点,那就是得有神棍的气质哈。 所以,当年他身穿洁白素袍,带着淡然出尘的笑意出现。那群早就饿得头晕眼花、一路还被宋星不耐烦斥责喝骂的孩子,一看见无花,仿佛觉得他头生光圈,神仙降世。 其效果,如果背上在安上一对翅膀,直接可以去COS天使或者上帝了。不枉他一番捯饬收拾,就是为了让这群小不点儿,震慑于他的气场,而非年龄。 无花开口答应留下这群孩子。当然,看起来颇有点凶恶的山本,不会忘记让他们签下卖身契。 无花将这些孩子,从饥寒交迫、甚至是濒临绝处的境地中,拯救出来。又或传授武艺,或授之以文墨算术,使他们能有一技之长。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些孩子越发觉得自家公子深不可测、无所不能,自己理应效忠。 所以说,个人崇拜神马的要不得。但是,如果被崇拜的那个人是自己,又另当别论。感觉实在很爽啊! 起初,山本对此很不理解。干嘛要花费这么多钱粮,去养这些什么用都派不上的小孩子。 无花捧着杯中茶水,淡淡开口道:“山本,你觉得在这个江湖中,什么才是最大的倚仗?嗯,除了武功之外。” 山本是个纯粹的武士,以忠诚为荣,以战斗为耀。至于其他的,那就不是他经常思考的了,迷惑道:“属下不知。” “是人!尤其是身负武艺,忠诚无比的人。”无花起身,看着窗外不算高峻的远山,“我喜爱优渥随心的生活。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不可能一辈子长留少林。眼下不开始准备,难道要将来处处看人家脸色过活吗?” 他像是在给山本解释,也像是自言自语,“武功,我已经有了,如果不求天下第一,已经足以自保。何况我尚未成人,武功内力只会越来越深厚。” “但是,江湖是一个论实力说话的地方,而实力却不仅仅指武功。一个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孤胆侠士,如何比得上一方势力的首领呢?” “武功高强,可以一敌十、以一敌百,难道还能以一敌千、以一敌万吗?”无花低声喃喃道:“未雨绸缪,未为晚也。” 他转过身,看着面上迷茫之色未去的山本,笑道:“不明白?” 山本结结巴巴,道:“属下……属下……”后来干脆破罐破摔道:“大人,属下愚笨。”他憨憨道:“不过,属下只要记住大人的吩咐就行了!” 这倒把无花逗笑了,“你只要教他们,忠心于我,就够了。”相信,以山本的忠心耿耿,一定能够给这些孩子,做好示范。不说洗脑吧,潜移默化总是能做到的。 这次路过扬州,无花自然要回来看看老巢。创业期的boss,也是很不容易的。 穿过宽阔平整的练武场中,一条笔直青砖道路,正通三间厅堂。大厅悬挂大匾,写着斗大的“逍遥”二字。左右两边侧厅,由山本亲自打扫,此外除了无花,再不许人轻易进出。 右侧厅堂供奉着天枫十四郎的灵位。无花拿手指在几案上,揩了一下。很满意发现,打扫得十分干净。四季常供新鲜的时令瓜果。看得出,一直有人在精心打理。 无花恭敬上了三柱清香,跪下默默地在心里,和父亲说些近况。又告诉他,弟弟最新很好,开始练武了。最后,又磕了三个头。 左侧厅当中,悬挂着一副竖向卷轴,最上面写着逍遥子三字,第二行书写巫行云、无崖子和李秋水三个名字。 无花修炼逍遥派的心法,自认是逍遥派弟子,甚至比对少林的归属感更强。只是逍遥子再往上,祖师是谁,他便不甚了了,只得隐去不写。 将来他若再收下弟子,自然以逍遥子为开山祖师。无花亦跪在蒲团上,叩首三下。 这次回来,无花有要事安排。他考较了众人的武功,挑出最出众的二十个孩子,传授《九阳真经》的第一层心法。 少林寺绝技虽多,但只要一用出来,便很容易认出招式和来历。无花还没疯,不想引来少林的兴师问罪。更何况,师父传他少林绝技,已是破例。无花自然不会外传绝学,陷师父于不义之地。 但《九阳真经》就不同了,这是无主之物。当初那位前辈,将功法夹在佛经之中,就是静待有缘人。估计也没有多少人,能认出它是出自少林。 这些孩子倒比无花当年更要幸运一些。他当初为了寻找《北冥神功》可是跋山涉水,远赴大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自己苦苦参详。算他运气好,才没和欧阳锋那样,练出个走火入魔。 但今时之无花,自然不同往日,对武功的认识理解,不可同日而语。自有他替众人细细分说,掰碎了解释心法,方让他们自行练习。 又过了些时日。无花终于回到莆田,他步履轻快地登上登石阶,进了山门。无花面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终于回来了。他这一走数月,不知师傅他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好? 此后,无花便继续呆在南少林,在师父跟前潜心向学。偶尔也奉师命行走江湖。 一日,小弟子来报,有人请他去讲经。无花略一皱眉。不是他自夸,自己在讲经这项技能上,已经登堂入室,修炼小成了。而且,由于他有颜值气质加成,还屡获好评。 只是,无花对讲经这项活动,并不感冒,只当做是师门任务来完成。尤其,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少林和尚,还是一个名和尚。物以稀为贵,不是谁请,他都要去的。 小和尚一见无花师兄弟的表情,忙禀告道:“是金太夫人派人相请。方丈和觉明首座已经允了。正值金太夫人寿辰,他们让师兄走一趟,代表少林祝寿。” 无花恍然大悟。原来是金太夫人!以她的咖位,怪不得有这个面子。 江湖之中,人们提起“金太夫人”三个字,少不得要一脸恭敬,心里暗道惹不起,简直没有人能惹得起。 若以武功而论,“水母”阴姬、血衣人……这些人的武功,也许比金太夫人更高。但若论势力之盘根错节,江湖中还没有人,能比得上这金太夫人。 这位老夫人是个英雄母亲,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再加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和二十八个外孙。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品。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一个女儿已削发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传了峨嵋“苦因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辈也大都已经成名。最重要的是,金太夫人家教有方,金家的子弟走的都是正路,绝没有一个为非作歹的。是以,江湖中提起金太夫人来,大家都尊敬得很。这样的人,谁惹得起? 而这样一位年高德韶年的老夫人,恰恰笃信佛教。一两年前,她曾亲上南少林烧香礼佛,又小住了一段时日。这位太夫人,是与天峰大师同辈的人物。身为地主,天峰大师亲自相迎,无花就陪在师父的身旁。 哪怕金太夫人身份贵重,但天峰大师也是武林泰斗,不可能时时做陪。便让自己的小徒弟无花,代为引金太夫人游览南少林。 于是,无花便充当了知客僧的角色。或为金太夫人讲经说法,或引着一行人游览闽地山水,或说说寺内典故。 似金太夫人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可能独身出行。为免扰乱佛门清净,大批的随从,多被安置在山脚下。金太夫人只留儿子和了两个贴身的仆妇,在身边侍奉。 她把最喜欢的小孙女儿也一并带来了莆田。只是小姑娘家性格淘气,对佛法半点不感兴趣。坐在椅子上,踢着小腿,嘟着嘴说不想上山。金太夫人是个慈爱宽和的祖母,便留小孙女儿在山下暂住。 这是一位极为雍容的老夫人,睿智深沉、历经世事,难以取悦。每当无花讲经的时候,金太夫人都不发一语地听着,看不出赞叹,也看不出不耐,偶尔目光流露出一种审视。 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佛法再精深的大师,也要被金太夫人这样不上不下的态度,惹得心焦了。但无花毕竟不是一般人,自有一番从容和静气。 金太夫人可是给少林,添了一笔不菲的香火。吃了少林这么多年的饭,无花全当自己是打工的牛马,按时打卡刷kpi。你请我讲经,我便来讲,听与不听,那是你金太夫人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干。 然而,无花这样悠闲安然的日子,却没有维持太久。 第22章 初入江湖 “火凤凰”金灵芝是金家孙子辈中最小的一个,也是金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这个有着直鼻梁、樱桃嘴和一双又大又亮眼睛的金姑娘,比一般男孩子还要大胆三分。小女孩活波到了淘气的程度。 一日清晨,无花晨练归来,沐浴完毕,换上了一套簇新的洁白僧衣。他并不叫小弟子帮忙,自己汲水,净手,燃香,虔诚跪在小佛堂里低声诵经。 金灵芝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她在山下待得无聊,偷偷跑上来找祖母,偶然误入这一方所在。 那是正是初夏之交,竹丛已经有了些郁郁葱葱的形状。金灵芝头发和衣服,被清晨叶间的露珠打湿些许,鼻尖尽是竹叶的清芬。她偷偷从半人高的竹丛后钻出,便一眼看见了那跪在经堂香雾中的人影。 清晨凉爽而寂静,唯有偶尔传出的几声鸟鸣,和那人悦耳动听的诵经声。他就在那里,不曾特意去做什么,已经是俊雅风仪,让人自惭形秽。金灵芝一瞬间觉得,这周遭的世界都不复存在,只余下那人被晨间柔光照射着的侧脸,和不断开合的樱色双唇。 金灵芝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她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山上,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自己就应该早一点过来。 金家的“火凤凰”可不是什么羞涩忸怩的女孩子,从此无花一有空闲,她便缠了过去。就连以前觉得是天书的佛经,都似乎好听了起来。 无花为金太夫人讲经时,金灵芝就非要留下,两手托着下巴,盯着他看。金灵芝虽小,但已经见过不少人,在自家祖母的面前,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可这个小哥哥不一样哎。 在金太夫人不冷不热、甚至有些考校审视的目光下,无花自处之泰然,岿然不动。每日依然带着清浅的笑意,妙语连珠地讲经。 明明是一双荡漾着潋滟水波的桃花眼,让人偏偏觉得柔和如冬日暖阳。分明是姣若好女,甚至微微带着几分妖娆的相貌,却在掩盖在了他如端坐九霄,不惹一丝凡尘的风仪之下。 金灵芝更加喜欢这个小哥哥,几乎无花走到哪儿,她都想跟着。偏偏金灵芝正是七八岁,玉雪可爱的时候,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灵动。 这样的小姑娘,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很难让人觉得厌烦。何况,这是金家的女儿,金太夫人心爱的孙辈。来者是客,无花纵然头疼,也只好气好笑地哄着这个稚气的女孩子。 他无可奈何的想,自己还挺有孩子缘的。大概是因为他的长相和脾气,从裕子到小灵,再到金灵芝,小孩子都挺喜欢粘着他。说起来,金灵芝和他弟弟,年纪相仿。 想到远隔千里的小灵,无花不免对这个小姑娘,多几分耐心。金灵芝抱着他的胳膊,声如黄鹂,要他答应,等他长大了要来娶她。 无花被这样的童言童语逗小了,他忍俊不禁地道:“小金姑娘,小僧是个和尚,等你长大了,贫僧便是个大和尚。和尚是不能娶亲的。” 小金灵芝歪着头,看了无花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大声,娇蛮地大声吩咐道,“那你不许做和尚了。” 粉粉嫩嫩的小萝莉,就算是颐指气使,都带着几分天真可爱。无花实在拿这样的小不点儿没有办法,满面无奈摇摇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金太夫人一直含笑,看着孙女儿给无花找麻烦。此时才道,“小儿辈不懂事,无花小师父不要介意。” 无花并不以为忤,含着淡然的笑意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是叶公好龙。他以前还可惜,小灵是个男孩。不然,自己就可以给他买许许多多漂亮的衣裙,把他打扮成最美丽的小公主。 现在想想,幸好他只有一个弟弟。若是有这样一个淘气难缠的妹妹,可要把他折磨闹腾掉一层皮。 金太夫人第一次和无花讨论佛法,已经是将近月余之后的事情了。无花结束了今日的讲经,本打算和平常一样告退。 没想到金太夫人却罕见开口了,她的声音苍老不失威严。“无花小师父的确佛法精深。但老身听说,你还未曾受戒。缘何未去三千烦恼?” 无花面带淡淡微笑地道:“虽然无花欲得证大菩提大道,但毕竟还是凡人之身。是人,就有烦恼。” 在阅尽世事的金太夫人面前就撒谎,无疑是一种愚蠢的事情。而无花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于是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无花目露哀伤,道:“我母当年下落不明,我父带无花千里寻母,直至他离世,也并无斩获。” “只怕要等有朝一日,得知母亲是否安好,可以祭告父亲于九泉之下,那时,无花才能真正放开吧。” 他收敛了神情,面容复归于平静,看着金太夫人坦然道:“在无花心里,父母犹在佛祖之上。”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金太夫人笃信佛教,可不也没有出家为尼、粗菜淡饭吗?这可是一位安享荣华的老夫人。何况。她儿女子孙众多,对孝道的看重,只怕还在对佛祖的虔诚之上。 言毕,无花果然敏锐察觉,金太夫人神情闪过一丝满意。无花特意让声音中微微带了一点歆羡,“太夫人儿孙满堂,都极出色孝顺,且不必说。只单论能合家团圆,便已经是人间至乐了。” 金太夫人正以此为自豪,无花之言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她又怜无花身世孤苦,何况无花本人文采武功俱是不俗,以前淡淡的疏离早已尽去。 毫不吝啬夸奖:“果然名师出高徒。”她又客气道:“我那孙女,却是给无花师父添麻烦了。” 无花浅浅一笑,皎如皓月,道:“金姑娘活波可爱,将来必能得觅无双良人。” 待到无花金太夫人离开南少林时,金太夫人待无花已是亲切和蔼,仿佛视其如同自家晚辈。之后,经常向人夸赞:“少林无花妙言无双,如见佛子慈悲。” 妙僧之名,始传于江湖。 虽然这几年,无花盛名渐起。但这次金太夫人过寿,特意邀请他主持祈福法会,在武林中人看来,这是高看无花一眼,给足颜面。 若是不肯应邀,就未免太不识抬举了。无花虽然性格高傲,却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何况只是走一遭,说一通佛经,也算不得劳烦。他便欣然应诺。 万福万寿园里的春天,也许比世上其他任何地方的春天都美得多,因为别的地方就算也有如此广大的庭园,也没有这么多五彩缤纷的花;就算有这么多花,也没有这么多人;就算有这么多人,也绝没有如此多彩多姿。 何况,这里还住着住一位世上最有福气的老太太了。这位有福气的老太太对自己的寿辰法会,十分看重。一连七日,不仅每日上午必到。而且还常请无花额外为她讲经。 万福万寿园的管家,细心周到替无花安排好了一处禅房,在一个不大不小、但景色宜人的院子中。隔壁就是间小佛堂。未时请他过来讲经,酉时再送他回住处。起居茶饭,都安排的极为妥帖。 奈何金家还有一个小魔女。主持法会时还好,其余空闲时候,金灵芝的粘人攻势,不得不让无花把轻功发挥到极致。 一有情况,掉头便走,还要眼光六路,提防随时随地可能给金灵芝报信的金家仆人,委实考验无花的反应能力。 金太夫人的寿宴自然排场非凡。而且这并非是常见的60大寿、80大寿。过了这一天,金太夫人便74岁高寿了。 民间传言,七十三、八十四阎罗不请,自己来。过了这个门槛,再添十年寿算。金太夫人如何不喜,金家如何不庆? 金家好大的手笔,园内园外摆下740桌宴席,招呼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来客,普天同庆。其中小花园中,只摆了18桌,宴请最为亲近、最为贵重的客人。 金太夫人雍容端坐于主位。她对着做在右手第一位的无花,笑道:“今日正值十五,这一席备下的是素斋素酒,但请放心享用。” 她素来有初一十五吃斋的习惯,就连过寿也不例外。无花双手合十谢过金太夫人。她又对其他宾客道:“这是老身发的愿心,委屈各位大侠了。” 众人忙道:“这有什么可委屈的,金家的素宴名声在外。我只恨自己不是出家人,不能早日讨得一席来尝尝,今日确实有口福了。” “老夫人的生辰着实是好。十五月圆,怪不得老夫人多福多寿。” 金家儿孙辈齐聚一堂,分做于各桌招呼亲友。陪着金太夫人坐于主桌的,乃是金二爷、金五爷。 前者打理金家家业,人送外号“金盘手”。金五爷,武功一流,行侠仗义,但性情火爆,江湖人送外号“怒麒麟”。 此时,他见母亲如此礼遇无花,又让他做了左手第一位,这是仅次于主宾之位。微微不满。这几日,他的小女儿金灵芝,一直追着缠着无花,已经让金五爷心生不快。 他实在看不上这样只会卖弄唇舌之人。何况身为和尚,容貌又过分妖冶俊美。这不免让金五爷心生轻视。 他是个耿直的脾气,忍不住道:“这几日只见无花小师父念经讲佛,却不知你年岁几何?修成几门绝技?可曾行走江湖,做下几件大事?” 第23章 寿宴惊变 金五爷一连串问题,又是问年龄,又是问武功,又是问资历,带着明显的轻视和抵触,极不友好。 无花还未答话,金二爷连忙开口道:“五弟这话说得差了,少林乃是禅宗祖庭,自然以参禅诵经为第一要紧。便是修炼武功,也是为了护法弘法。” 他举起酒杯道:“承蒙无花小师父,代少林天峰、天湖二位大师,特前来为母亲诵经祈福。这几天为了法会,忙里忙外。我金家不胜感念之至。一杯薄酒,不成敬意。”言罢,他率先饮尽了一杯酒。 金五爷口舌带刺,但无花并不计较。他又不是金元宝、孔方兄,也不是什么武林秘籍,能让天下人人都爱。金二爷又立即出面圆场,无花便笑笑,素白修长的手指,拈起酒杯,“施主客气了。” “太夫人潜心向佛,一心为善。小僧这些天,见金家为贫苦百姓舍粥舍饭、赠医赠药。这是无上功德。小僧这才知道,为何太夫人为天下第一有福气之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 “小僧不胜酒力。”无花微微躬身,“仅以此酒,为太夫人寿。” 他这一番应对得宜。大喜日子,金五爷刺了一句,见无花不接,自己二哥又维护于他,只得把那素日的不顺眼,暂时压在心里。一同举杯向母亲祝寿。 同桌众人也都面带笑容一起举杯。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本来别有想法,不服一个年轻和尚坐了上席。但金二爷与无花一番往来,倒打消了他们心中的芥蒂。 从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和尚虽然年轻,但他代表的是少林,又是过来主持祈福法会。自己等人,何必与一个出家人计较。 一时之间,众人举杯举箸,言笑晏晏。或祝金太夫人多福多寿,或赞金家声势赫赫,或说些江湖趣闻。 酒至三巡,菜过五味。却见有一年轻男子起身,带着弟弟妹妹,走至正中堂前。早有仆人排下蒲团。 几人扣了头,为首的年轻男子道:“祖母万寿。爹他君命在身,不得亲自回来。吩咐我们兄弟几个,代他多向您老人家磕几个头。” 金太夫人笑道:“无妨,为国尽忠,就是向我尽孝。忠于职守,我心中喜悦,反而更添笑颜。” 又对众人玩笑道:“这自来有了孙子,儿子便不稀罕了。老身那不争气的儿子回不回来,并不十分要紧。只要几个孙子孙女都在,老身便高兴了。” 坐中一人,高颧深深腮,形容精瘦,发顶略有些稀疏,但目光炯炯,双耳时不时微动。立即接口道:“威武将军,镇守海疆,扫平贼寇,沿海百姓方得太平,实在是朝廷柱石。” “太夫人深明大义。”他双手朝上拱了拱,“无外乎皇上特意下旨旌表。” 无花瞧过去,认出此人乃是“秃鹰”,成名多年,素有天下第一捕头之称,想必是代表朝廷和六扇门来的,怪不得坐于左手第一位。 “祖母,”金公子亲昵道:“父亲虽然远在外地,但特意为您老人家奉上了寿礼。” 他拍拍手,下人们手捧红缎漆盘,鱼贯而入,依次站定,竟不下几十人,也幸亏这花园子宽阔。这些人恭恭敬敬跪下,将手中的盘子高高捧起,每一个盘子中都有一件奇珍异宝。 有千年灵芝、万载龟甲,沉香木雕寿星、玛瑙松鹤鼻壶,花钿掐丝玉如意、粉彩万寿凤尾瓶,仙人投筹珐琅桌屏、群仙祝寿牙雕龙船……珠光宝气,彩绣辉煌。 其余寿桃、寿面、寿糕、寿酒、彩缎、金银,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这些虽是天下难得的宝物,但金太夫人一辈子,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好东西。她面带笑意,不是因为这些东西珍贵,而是因为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 其中,有一尊玉座金佛,据说是南宋刘裕的镇宅之宝。金太夫人神情一动,起身欲要近前观看,两个儿子连忙上前搀扶。其余宾客,也跟随着近前赏玩。 就在此时,变故突起。 一个下人将手中的盘子连着玉佛,向金二爷扔去。随即他袖子里滑出一个匕首,紧紧握在手中,迅速朝着金二爷刺去。 金二爷虽被江湖中人尊称为“金盘手”。可他素日忙于打理家业,不免生疏了武功修炼。何况老母亲又在身边,金二爷下意识护在了金太夫人身前,举手摆出招式,准备防御。 而金五爷反应更快,他知道兄长不善武艺。立即抢先几步,“唰”地一下,抓住了那贼人的右手手腕,使劲一拧。匕首“咣”的一声,掉于地面,发出一声清响。 金五爷另一只手划掌打出,正中贼人心口。把他直打飞出去一丈远,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厢带人献礼祝寿的金公子,早在变乱突起的瞬间,就抽出宝剑,准备应敌。此时,见五叔已经制住了贼人,方才松了一口气,惊声道,“这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下人,他怎敢行刺二叔?” 金五爷满面怒容,上前查看。金二爷忍也忍不住上前几步,留意结果。母亲大喜的寿辰,是谁这么恶毒,要在这个日子刺杀他? 关节粗大的手,在贼人颈部面部摸索,很快撕下了一层伪装。金五爷扭头道:“母亲、二哥,这人是易容顶替……啊啊啊!” 他话没说完,已发出一连串惨叫,往后跳了几步,狂甩着自己的胳膊。 众人心下一紧,连忙戒备看去。原来方才,那贼人虽然倒地不醒,怀中却窜出一条黑色毒蛇,正咬在金五爷手腕处。 他此时带着内力一起狂甩,那毒蛇被甩了出去。吓得众人慌忙躲避退闪。金公子赶紧斩在那蛇七寸处,将其一刀两断。 再看金五爷手腕上,分明留下了两个牙洞,正流着乌黑的鲜血。金二爷连忙上前扶住了弟弟,高声道快去请:“大夫。” 花园子一时间有些骚乱,金公子连忙运起内力,扬声道:“都不许动!稍安勿躁,原地静候!” 就在此时,一直凝眉不语的秃鹰,一双耳朵突然动了动。突然一剑刺出,竟是朝着前面的金太夫人攻去。 金二爷听到身后惊呼,急忙转身正看到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周围众人慌不迭,正要援手。 却见秃鹰那一剑,从金太夫人身边擦过,正好将极速跃来的一条黑影,死死钉在了地上。 众人皆变了面色,竟又是一条毒蛇,而且这次是冲着金太夫人去的。贼人真是诡计多端,幸好有吴老捕头援手!众人松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兵器。 金二爷扶着弟弟,不便拱手行礼,正要开口。秃鹰的耳朵突然又动了动,大喝一声:“不好!”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紧随那条黑蛇而来的,还有一道寒芒。 那贼人被金五爷轻而易举打倒昏厥,竟是假装。他右手手腕虽被拧脱,但左手用剑却更加的毒辣,如同毒蛇吞吐信子,瞬间逼近金太夫人。 他生生受了金五爷一掌,又不惜舍弃了两条精心养育的毒蛇,就是为了等这一个十拿九稳、一击必中的机会。 秃鹰才刚把剑从地上拔起,已是来不及回援。金二爷本不以武功见长,何况他一手搀着弟弟,另一手正在替他驱毒。 其余众人刚才虚惊一场,才把武器收回,此时来不及阻拦。再离得远些的宾客,虽然急冲过来相救,却有心无力。 金太夫人,这位江湖上最有福气的老太太,竟要在自己寿宴上,在自己满堂儿孙的面前,命丧当场!这幕后主使是何其的狠毒! 幸而,提前察觉的不止秃鹰一人。秃鹰是耳力过人,而无花却是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空气流动。 他来不及多想,剑光几乎眨眼间,就要刺入金太夫人的面门。无花脚下一动,抢身上前,屈手成爪,直直抓了过去,竟是以素手硬扛利剑。 他那一爪正好截住剑光。寒芒由虚转实,露出碧粼粼剑身,散发着不祥的颜色。剑尖轻颤,在千钧一发之际,停在金太夫人喉咙前半寸。 成功就在咫尺之间,杀手面露狰狞,丹田真气爆发,向前狠狠一刺。不成功,便成仁。 无花五指紧紧扣住了剑身。但他止不住杀手这爆起的舍命一击。于是,无花迅速发力一拧。那剑带起一丝腥风,擦着金太夫人的耳边掠去,刺空了。 杀手心中大觉懊恼。他这剑上淬了毒药,见血封喉。只要能擦破一点皮,也能要了目标的性命。 他手臂肌肉鼓起,真气由手臂至利剑,就想要操纵剑尖转向。而同时,无花手上用力。杀手的剑向前刺,无花屈指成爪,紧扣不放。 利剑又快又急向前刺出。无花手指所抓之处,由剑尖至剑身至剑尾。真气激荡,竟擦出了火花。眨眼之间,那剑已完全刺出,杀手双目猩红,嘴角大大的裂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无花的手也已滑至剑萼。他用巧劲一个上抬,同时变爪为弹指。指风弹出,正中杀手眉心。 后者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下个瞬间,再次扑地不起。无花立即变指为掌,将那把剑远远拍出。 叮铃一声,清脆而又刺耳。 无花却顾不得分神,他毫不停歇,一脚踢出,将那杀手远远踢出去三四丈,摔在空地上。无花这才赶紧回身,去搀扶金太夫人:“老夫人,您现下如何?” 这个年纪的老太太,别说受伤,就是受惊,都能吓出心脏病,不由得无花不担心。 这一章写到,金太夫人的寿礼中有一尊佛像,突然想到了潜伏里边的“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律”哈哈!与是决定cue一下,致敬经典~ 另外,就是关于无花喝酒的情节。古代和尚到底能不能喝酒? 天龙八部里边设定是不能,虚竹喝了酒就破了戒。西游记里边,和尚可以喝素酒。古龙原著明确写过,无花、南宫灵和楚留香三人共饮。所以这一章剧情里边,无花喝酒,但喝的是素酒。 真实的历史上,济公、佛印这些名和尚,都留下过喝酒吃肉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内容太多,就不放在这里了,我回头发到wb上。 wb指路:晋江-钟璇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寿宴惊变 第24章 力挽狂澜 千钧一发之际,无花挺身而出,救下了金太夫人。他连忙询问,太夫人眼下如何? 在自己的寿辰宴席上,突遭刺杀。金太夫人面色微微泛白,但神情尚且沉稳,“我无事。多谢无花大师出手相救。” 金家的儿孙们,本散座于各个桌陪客。此时,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抢过来护卫。 “娘!” “祖母!” “外祖母!” “老泰水!” 金太夫人双手一压,止住了儿孙的惊呼,沉着冷静地开始发话。她先唤了一儿一女在身边守卫,然后安排儿孙、女婿,带领家丁,围着园子,加强防卫,防备贼人同党。 又吩咐道:“老七、老八,你们把匪徒带下去审讯。” 金太夫人冷冷道:“老身这一辈子,遇到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诸位大侠都在当面,我料想这宵小之辈,绝无得逞的可能。” 金七爷、金八爷正要喊人来人,把刺客绑了带走,忽听的一声。 “慢着!” 原来是秃鹰吴老捕头,急步走上前。他戒备地俯下身,迅速出手,将那刺客的手腕、脚腕全部拧断,又卸了那人的下巴。 还不放心地狠狠踩在刺客膝盖上,踩了两脚。听到脚下发出骨头粉碎的声音,他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下万无一失了。” 无花忍不住想,还是秃鹰人家专业。要是金五爷刚才,也有这么强的防备心,也这么仔细地给杀手来一套全的,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场面暂时得到了控制,金二爷又一连声地着急催促:“大夫呢?到哪了?” 在场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站起来,“金二爷若不弃,不妨让在下先看看。” 金二爷扭头一看,回嗔作喜:“竟是我急中生乱,忘了叶先生亦是精通医术。快请……” “先为无花大师诊治。”金太夫人截口道:“方才情势急迫,大师徒手去挡了刺客的剑。老身唯恐那剑有毒,有劳叶先生,先为无花大师看看。” 金太夫人做人做事,确实周全。但无花不想耽搁金五爷的伤情,赶忙推辞:“多谢太夫人关怀,小僧尚好。还是赶快为五爷疗伤,最为要紧。” 说着,他伸出手。骨节修长有力,右手白净纤秀,一如往昔。众人不觉啧啧称叹。 叶先生一眼就看出,无花并未受伤中毒。于是抬步向金五爷走去。金二爷一直紧紧攥住他伤口的上方,接连不断输入内力,试图为他逼出毒性。 然而,那乌黑从金五爷的手腕,一直向上蔓去。显然金二爷的一番努力,皆是徒劳。 叶先生扶着金五爷,半躺在地上,他细细观察一番,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下手又快又准。 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臂内侧扎入,针尖甚至从小臂外侧透出,竟是直直扎穿了手臂,牢牢封住了“间使穴”。旁边的金二爷,看得一阵心惊肉跳,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接着,叶先生又取出两针,刺入了“内关穴”与“郗门穴”,好在这次下手较轻。金二爷才拳头微松。 但叶先生却紧紧皱着眉头,面沉如水。他稍一犹豫,右手同时夹起三根银针,眨眼间同时封住了“神门”、“列缺”、“孔最”三穴。 他示意金二爷取了火折子吹旺,炙烤匕首,又用烈酒一浇取白布擦干净。匕首在金五爷的中指指尖,割开出一道口子。 叶先生运指如飞,从下往上一划,六根银针尾部一同轻颤,甚嗡嗡作响。就见金五爷的指尖血流如注,淌出一股乌黑腥臭的液体。 “我将金五爷手臂上的三条经脉,都封住了,以免毒性蔓延。银针暂时留着。” 叶先生擦擦额头的汗水,拱拱手道:“幸不辱命。金五爷的性命暂时无碍。” 金太夫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立即发话,让家中下人取了宽凳,好生仔细,把金五爷抬回房中休息。 “多谢叶先生保住我儿性命。”她又郑重道谢:“也多谢无花大师和吴老捕头。若非二位,老身几乎命丧当场。” 无花立即双手合掌,谦逊道:“一则是老夫人洪福齐天,二则是吴老捕头及时示警。贫僧不过适逢其会,何功之有?” 但金太夫人仍然对几人谢了又谢。虽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她仍然一扬手,令下人收拾狼藉,重新换酒添菜:“莫要为了区区一个小贼,扰了大家的雅兴。” 说完,又招呼众人重新入座,一时间又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家虽心中各有思量,但面上都是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刚才的惊变,已经烟消云散。 此时,有一名年轻侠士,端着酒杯,过来自报了姓名来历,先自饮一盅,又向无花敬酒。 “在下一向崇敬少林,今日又得见大师出手,真是莫大的福分。一杯素酒,不成敬意。” 无花微微一笑,敛袖仰头喝了,但却将酒盅倒扣在桌面上:“小僧毕竟不胜酒力,仅此一杯,还望众位前辈、列位朋友海涵。” 大家也倒是理解,毕竟是和尚,也练不出来什么海量。 那年轻侠客又请教道:“在下方才离得稍远,只见无花大师似乎徒手档剑。莫非用的是空手夺白刃?” “少侠却是看走眼了。”无花还未答话,同桌一人却先开口。他衣着甚是干净整洁,却打了九个补丁。 因为弟弟南宫灵被任慈所收养,无花向来留意丐帮的消息和人事。他早就认出这是司徒名,丐帮的九代长老。论起年资,比任慈还要略高一辈。此次之所以派他前来贺寿,也是因丐帮敬重金太夫人的缘故。 以司徒长老的辈分和地位,说起话来,自然无需太过顾忌。 “空手夺白刃被传得神乎其神,也不过三点技巧。一是经验,二是眼力,三是心性。” “见多识广,便能知晓各项兵器武功特点,提前猜测出对手触手的方向和兵器的轨迹。” “观察入微,才能够避其锋芒。还要心境澄明,临危不乱。这才能在刀光剑影之中,借力卸力。避开致命攻击,用巧劲儿,从薄弱之处夺走对方的兵器。” “这看似高明,却好像是走钢丝绳,实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取巧之道。” 司徒长老对那年轻侠客道:“但无花小师父方才用的,却不是这一招。他好比以惊涛对骇浪,迎难而上,遇强更强。只是你年轻识浅,认不出来。” 无花笑着圆场道:“方才这么多人挡着。在远处看不分明,也不奇怪。” 那年轻侠客感激地看了无花一眼。心想,怪不得是名门子弟,待人接物,真如春风拂面。他却不是个骄傲自大的,虽被人说了一句,反而拱手道:“还请司徒长老指教。” 后者也不卖关子,“老夫方才看得分明。无花师父的手上,有一层护体真气。就算杀手剑气凌厉,却也无法让无花小师父擦破半点皮儿。” 他一语点破,金太夫人、秃鹰等人也若有所思,跟着点头。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司徒长老向着无花询问道:“你修炼的真气,莫非还有防毒之效?这才能够避开毒药侵体。”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有这样的奇效,难不成你已经得授受易筋经?” 周围众人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如水滴落入滚油锅,一片沸腾。那年轻侠客没认出无花的招式厉害,其实在场许多人,也没看出其中精妙。此时不免惊叹万分。更何况,少林易筋经,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功绝学。 无花面带微笑,淡然道:“小僧暂且没有这个机缘,得观易筋经。” 虽是猜错了,司徒长老也不奇怪:“少林武功博大精深。便是绝技就有72种之多,不独易筋经神乎其神。” 他长叹一口气,“无花小师父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精深的武功修为。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可是远远不如。也幸亏你今日在场,否则要是老夫人有半点损伤,我等都要颜面扫地。”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纷纷跟着惊奇称赞。主要是无花看着,实在太年轻了!而且又貌如好女。大家一见他,注意力首先被脸吸引过去。却没想到,他竟还是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无花只管谦逊客套,这都是轻车熟路了。作为一个学霸,日常让别人震惊,受到大家称赞,这都是家常便饭了。甚至被夸的太多,他都已经有免疫力了。还能分神去想司徒名这个人。 不知道他和任慈,武功谁高谁低?但此人江湖经验丰富,的确眼力不凡。 北冥神功能够护体防毒,所以无花才敢硬接利剑。而且由于他兼修小无相功,手上薄薄一层护体真气,无影无形,却被司名看破。果然江湖之大,能人辈出,切不可掉以轻心。 却说寿宴已过,宾客们陆续离开万福万寿园。第二日,无花也准备告辞。却不想金太夫人道:“大师救命之恩,我金家尚未相谢,却又有一个不情之请。” 无花虽然不解,却道:“太夫人不必客气。但有吩咐,还请直言。” 金太夫人面上,这才流露出一抹担心。经过这么一遭,她看无花已经十分亲近。便直言道:“我家老五昨日受了伤。叶先生虽然暂时帮他稳住了伤势,却迟迟无法将毒素,彻底逼出。还请大师援手。” 无花略一思索,也不推迟。金太夫人,是和自家师父同一个辈分的老人家。而且,金家和少林素有渊源和交情。额……确实有缘。 不是无花俗气,但金太夫人笃信佛法,可是少林的大金主。每年送的香油钱,可不在少数。所以就不免和少林,更有缘了亿点点。 无花是不介意帮忙,可叶先生和金家的大夫,都是医术高明之辈。如果他们都束手无策,自己也未必能有什么好办法。 “小僧虽然也略通医理,更是愿意倾尽绵薄之力。但小僧的医术,实在无法与叶先生相提并论……” “大师谦虚了。”金太夫人笃定地道。“叶先生说,若天下还有人,能救得了犬子一命,那一定非大师莫属。” 额,神马?他对我这么有信心?无花心里满是问号。我这么厉害的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内关穴、间使穴、郗门穴,属于手厥阴心包经。神门穴属于手少阴心经。列缺穴、孔最穴,属于手太阴肺经。没事按按揉揉,可以保健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力挽狂澜 第25章 生死时速 金太夫人请无花帮忙,医治中毒的金五爷。无花倒不介意帮忙,但他心里没把握啊。毕竟,连叶先生这样的医术名家,都束手无策。 虽说医毒不分家,无花又有“七绝妙僧”之名。可他到底太过年轻,医术这个行业,不仅吃天赋,还要看经验。老中医和小中医,能是一回事吗? 而且少林也非专攻毒药,没人特意教他。倒是以前修习忍术之时,学过一些制毒解毒的知识。这些年,也不过翻翻少林藏书,闲暇时自己摸索摸索。无花实在不敢说,自己比叶先生、比金家的大夫更厉害。 但既然金太夫人都已经开口了,无花也不推迟,提出想要探望金五爷。救不救得了再两说,至少态度要有。谁叫金家和金太夫人,是少林的大香客呢。 叶先生和金家的吴大夫,正愁眉苦脸地商量着药方。见无花过来,叶先生道:“我自问,中原的毒药都认识十之**,但实在未见过这样难缠之毒。” “恐怕这毒来自外番异域。”吴大夫也跟着愁眉苦脸道:“既然认不出这毒的来历,便无法对症下药,迅速研制解药。只能用些寻常的解毒方子,却是效验不足。眼下唯有一个法子,便是强行将毒素逼出体外。” 无花听到这里,终于猜出了为什么要找他。他修炼北冥真气,最是不畏毒素。他稽首道:“若有小僧可以效劳的地方,但请二位开口。” 叶先生见无花答应得痛快,也就直接道:“我和吴兄商议了两天,想了一个法子。须寻一人,为金五爷逼毒。但这样的人选却并不好找。” “一则需得内力深厚,能够一口气将全部毒性逼出体外。否则但凡残留一丝半点,毒素便又会卷土重来,反而让金五爷再受摧残,身子恐支撑不住。” “二则此人的真气,须能防毒解毒。否则……”叶先生示意无花去看。 圆桌摊开的白布上,摆放着一排排银针,全部都变成了黑灰色,还隐隐有腥臭之味。 无花心中一惊,吴大夫面色沉重,点点头,“此毒毒性不烈,算不上见血封喉。但绵绵不绝,如附骨之蛆。但凡沾上一点半点儿,便会逐渐蔓延,终身周身解毒,最后五脏枯竭而亡。” “实不相瞒,这两天我和叶老弟,每每诊脉之前,都要先给自己灌一碗药,以防也跟着被毒倒喽。” 这毒竟然如同有传染性一般!无花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幸亏叶先生有独门针技,否则毒行全身,早就药石罔救了。 三人又讨论一番,无花便亲自查看金五爷的伤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也不能只听叶、吴二人介绍,须得亲自辨证。 无花不敢大意,先运起真气护体,这才走近。他记得昨天叶先生下针救治时,黑灰色的毒性,已经蔓延到金五爷手腕上两三寸的位置。 而今,却是又被重新压了回去。只手腕伤口处还有一圈黑线,昭示着毒性尚未被完全驱除。 无花艺高人胆大,竟是用指腹,从伤口处沾了一些乌黑的污血。顿觉指腹有些发凉,又有细细密密的针刺之感。只是在他的真气流转之间,又很快消除不见了。感谢北冥神功,感谢逍遥派祖师。 他为金五爷把了脉,隐隐觉得这毒性有些熟悉。但这与他所知的那味毒药,又不完全相同。 无花倒有些思路,若于叶、吴二人共同参详,假以时日,他到有信心研制出解药。但此毒消磨元气,恐金五爷等不了这么久。果如叶先生和吴大夫所言,强行逼毒方为上策。他朝二人点点头。 事不宜迟,叶、吴二人将金五爷扶起,先灌了一碗补气血的汤药,一手垂于床前,勉强摆出打坐的姿势,又在他嘴中含了几片提气吊命的老参片。无花盘膝坐于金五爷身后,双掌贴于其后背,开始输入内力为他逼毒。 这一下,便过去了三昼夜。 金太夫人带着儿女,一天几次来探望。叶、吴二人不许他们进来。这二人跟着熬了三天,也是眼窝深陷,目下青黑。 但金五爷中指伤口处,不断渗出的点滴毒血,虽不再深灰腥臭,但依然带着微微的暗色。叶先生用银针蘸取少许,化在清水碗中。二人观察好一会儿,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那一边,无花额头已经微微渗出汗珠。他也发现了棘手之处。真气始终探查到,有一丝毒性尚未被完全驱除。不是无花自傲,这样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用内力帮人逼毒,江湖上能做到的人为数并不多。 可是即便如此,也无法彻底将毒性清除。就好比一滴墨汁,混进了清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复回到清澈。 再这样继续下去,不过是空耗内力。可此时一旦收手,便是功亏一篑。无花不敢停下手上动作,但他在脑海之中,却是心念急转。 又到了日落黄昏,金太夫人不知第几次,在女儿的搀扶下,来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向里张望。儿子生死难料,这个一向刚强的老夫人,再也难以掩饰面上的担忧,显得十分疲惫。 “娘,我们走吧。五弟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金太夫人摇摇头,哪怕她知道,自己站在门口,也是无济于事。可天下做娘的心啊,怎么舍得留儿子一个人,独自苦苦挣扎。 每一个人都在咬牙坚持。 叶先生已经又拈起了银针,以针刺穴,帮着逼毒。吴大夫动作又轻又快,往无花口中塞了几片老参。他们强忍着压下困劲儿,不敢合眼地盯着无花和金五爷二人,生怕出现什么变故。 无花闭目,也在拼尽全力维持着内力的平稳。但他心知,这样下去不过是徒劳。等到他内力耗尽之时,这次逼毒便会宣告失败。说不定,金五爷还会殒命当场。 他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准备和叶先生、吴大夫再做商议。但他却一眼看到金太夫人。 这位老夫人在门口,正踮着脚,向屋里看来,神情哀戚,全无素日的雍容。便是她自己遭遇刺杀之时,也并未像现在这样的惶恐。 慈母扶墙望,翘首盼而安。 这样的母子情深,无花的心弦蓦然被触动。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看在金家与少林的交情份儿上,愿意施以援手,那么眼下,他是真的不忍心,让这样一位老夫人,痛失爱子。 可他一走神间,双掌送出的内力竟弱了一分。那毒素似有生命的毒蛇一般,立即伺机反扑。 无花心中一紧,手中加大力道,推出一股真气,重新压下了那股毒性,但他的面色也白了一分。金五爷脏腑受到震荡,跟着吐出了一小口鲜血。 叶、吴二人本坐在桌前的圆凳子上,一直紧紧盯着踏上,此时双双弹起身。金太夫人紧紧攥在手中的帕子,不觉飘落。她身边的中年女子,不忍道:“娘,别看了。” 就在此时,无花突然收回双掌,似乎要放弃了。金太夫人面上流露出一丝绝望,但她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是刀山、是火海,是生是死,躲不掉,她也从来不躲。她也不哭,金太夫人早就不会哭、不能哭了。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无花并没有收手,结束这一场逼毒,而是突然又往金五爷背上狠狠一拍,接着巧妙一转,让他整个人飞起一两寸,竟然转了个儿,由背对自己,变成了正对自己。 年轻俊秀的小僧人屈指成爪,出手如电。在叶、吴二人的惊呼中,无花直直抓向金五爷受伤的手腕,大拇指毫不迟疑摁了上去。 他本来正在往金五爷的体内输入内力,以逼出毒性。此时竟是冒险,以少商对神门,倒过来,开始从金五爷经脉中吸取内力。 不过眨眼时间,无花便松手回掌,上下手心相对,抱球反转收功。 金五爷重新落回榻上,又吐了一口血。叶先生和吴大夫二人赶忙上前,一个人把脉,一个人去看他另一只手的伤处。 只见吴大夫语带惊喜:“快去取汤药来!” 金太夫人本来正扶着门框,踮脚往屋里看,听到这话,又惊喜又茫然。但她到底反应快,推了一把自己的女儿:“快去端汤药。” 那中年女子愣了一下,竟是运气轻功,飞去旁边的小药房。金太夫人双手合掌,不住念佛。 吴大夫和叶先生早就说了,那毒难缠非常。老五竟是连补气血的汤药都喝不得。否则汤药下肚,毒性也跟着滋生壮大。如今他们二位既然这样吩咐,可见老五是大好了。 而那一侧,无花依然在闭目运功,但耳听得房中动静。他虽是有了几分把握,才敢冒险一试。但如今,才真正终于松下一口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经脉上。 方才金五爷身上的毒性反扑,竟是十分危急。但也恰恰是在那时,却叫无花窥破一点端倪。 他对那毒药本就有些熟悉之感,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现了这毒药真正可怖之处。 那毒竟然不是随着血液循行周身,而是与真气相伴相缠,寄生其间。这是何等的可怕,又是何等的诡异! 所以,无花才果断改变了定计。而眼下,这股子毒素,随着真气,被他吸到了自己体内,正在横冲直撞、翻腾不休。 第26章 挥挥衣袖 险要关头,无花幸而看破那毒性的要害。他心中忍不住感慨,这制毒之人,是何等的狠辣,又是何等的心机。 在江湖之中,去除毒性最常见的方法,便是以真气,将毒素逼出体外。而殊不知,这毒性恰恰是纠缠寄生于真气之中。 用这种法子对付它,就如同南辕北辙、缘木求鱼。便是真气再磅礴浩大,也无能为力。 就好比一缸已经染黑的水,再往里边继续加水,也只会变成一大缸脏水。除非凿一个孔,将水放出,才能涤净污秽。 亏的他会北冥神功,能够吸取他人内力。否则,就算叶先生、吴大夫等人摸清了这毒素的门路,金五爷若想活命,也只能自废武功。 无花一面想,一面操控沾染了毒性的真气,徐徐运转,从云门、中府至膻中穴,再至气海。北冥神功汲取他人内力为己用,还能不真气爆体,便是能炼化驳杂的异种真气。 他见猎心奇,本来想着留下少许带毒的真气,不加炼化,或它用。可无花转念一想,这毒性如此诡秘,又来路不清。他还是小心、别浪! 而且他总觉得,此毒的毒性有些熟悉。只是这些年,他仗着北冥真气可以防毒解毒,故而并未深入钻研医理毒术,于此道上,也不过是二三流的水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毒药。 横竖叶先生、吴大夫都取了毒素,以做研究。自己大可以也要一份回去慢慢琢磨。于是,无花不在耽搁,一口气将带毒的异种真气,全部炼化为北冥真气。 虽然一波三折,但到底把人救了回来。驱除毒性之后,有两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帮着调理,金五爷很快脱离险境。 只是若想要身体彻底恢复康健,还需一番悉心调养。好在万福万寿园不缺诸般宝药,金五爷恢复如初指日可待。 只是他刚能下床,就拖着病体,特意来向无花道谢。他对之前的言语冒犯,颇感内疚,又深谢无花不计前嫌。金五爷此人倒是恩怨分明,无花淡然一笑,自不计较。 金灵芝跟着担惊受怕好几天,也跑过来好几次,感谢无花救了他爹。这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娇惯,也太粘人。 但她教养不差,玉雪可爱,又和南宫灵年岁相近,无花对她并不讨厌,就像看待一个小妹妹一样。 无花笑着道:“金姑娘,要用心习武啊。江湖之中,步步惊心。哪怕是人人敬仰的万福万寿园,也不能完全高枕无忧。” 金灵芝微微沉默,经过这一次风波,她差点失去父亲,短短时日,似乎成长了不少,不再那么任性。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看着无花,好奇问道:“那少林呢?少林是武林泰斗,能够高枕无忧吗?” 无花微微摇头:“红尘三千,少林虽为方外之地,也无法真地置身事外。否则,少林弟子只用潜心念经礼佛就好,何必要苦练武功、行走江湖呢?” “金姑娘,万福万寿园家大业大。可越是怀抱金砖,就越要拥有保护自己的霹雳手段。” 金灵芝这样的小丫头,除了这回风波,实在没有见识过世事险恶。哪怕是这次刺杀,其实她也被娘和姑姑带着,离得远,并未直面生死。 等她发现出事,当时已经尘埃落定。只不过金五爷受伤,吓到了她。金灵芝虽去了不少骄纵之气,但还依然有几分天真。 她忍不住追问道:“那官府呢?官府不会保护我们吗?” “官府?这个天下,侠以武乱禁啊……”无花心中嗤笑,但面上却带着淡然笑意:“便是如你们万福万寿园,虽是仁善之家,也未必事事听从官府调遣。” 金灵芝还有些半懂不懂,但刚巧金太夫人并金二爷过来。她慈爱地瞧着孙女,爱怜地揉揉的金灵芝脑袋。这孩子最近被吓得不轻。但她有正经事,还是把孙女儿支开。 “好了,莫要打扰无花大师了。你几个姑姑难得都回来一趟,去陪陪她们吧。” 无花与金太夫人,略加寒暄,分主宾坐下。他也在金家盘桓了数日,既然金五爷已无性命之忧,无花再次提出告辞。 “大师于我金家有救命之恩,我们尚未报答。还请大师多留几日,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金太夫人苦苦相留。 “佛家慈悲为怀,见不得血腥。何况,少林与万福万寿园,素来交好。”无花双手合掌道:“举手之劳,太夫人万勿挂怀,否则小僧无地自容。” 见苦留不住,金二爷拍拍手,立即有下人捧上许多礼物。无花眼皮有些想跳。如果没记错,前些时日,金公子就是这样给祖母祝寿,然后就跑出了一个刺客。 好在,金家当然不至于,同一个错误犯两遍。这次都是真下人。打头两个托盘,放着一锭锭金元宝,这也罢了。后面一盘盘,或是珍稀药材,或是龙涎、沉、檀等名贵香料。 金二爷笑着道:“些许路仪,还是大师笑纳。” 作为一个行走过江湖的少林和尚,无花一打眼,就知道金家有心了。大手笔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且不消说。少林弟子习武,须得打熬筋骨,离不了各是名贵药材。寺庙香火不断,耗费的香烛也是天文数字。 何况金家奉上的,似那火红的珊瑚、如玉的砗磲,成形的血参、百年的芝草、硕大的犀角、炮制的熊胆、大如石块的牛黄、匀净圆润的南珠。越珍稀的东西,越是无法用钱买到。 又如虫草、天麻、鹿茸、石斛、茯苓等药,采集炮制不易。便是少林一一采买,也颇费功夫。 这些都是少林所需当用之物。但无花却不能就这样收下。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点头道谢:“金家虔心向佛,必有福报。” “一番好意,贫僧已经心领了。只是我出家人不可贪图享受,一双芒鞋、一个钵盂,便能行走天下。这些还是留着斋僧布道、救济穷困吧。” 这虽是客套,倒也有几分真心。无花向来潇洒走天下,真不想挂着包袱、揣着瓶罐,还不够麻烦的。若是将这些拿去济贫扶弱,也是好事儿。 金二爷在家中主事,对外接待各门各派。事情自然做的是滴水不漏、恰到好处。 “这次娘和五弟,能够转危为安,都全赖佛祖保佑,仰仗大师相助。家中已经准备拿出三千两,换成粮食布匹、布施穷苦。” “大师不慕荣华,在下心中钦佩。”他亲自取了礼单奉上,“区区薄礼,都是家母还愿的香油,会另行安排人送至南少林,敬奉佛前。万望大师广垂慈悯之念,怜弟子一片诚心,勿要推辞。” 无花宣了一声佛号,便不再谦让。“我少林大开方便之门,也不能拦着天下善信做功德、求福报。小僧也唯有在佛前,多多为众位施主诵经护持。” 哪怕无花再三作别,金二爷还是带着侄儿等人,亲自将他送至万福万寿园大门外。眼看着金家一众人等还要再送,无花干脆回身做礼,然后芒鞋一点,飘然而去。 与此同时,十来辆大车,从角门出发,也向南驶去。 金二爷想了想,又去探望养病的五弟。“我和娘怕你这伤情反复,本想多留无花大师,再住一段时间。奈何他是方外之人,不肯久居。” 金五爷的精神已经好了不少,面色也添了一丝红润,也不复前几日的蜡黄。只是声音尚且不如往昔洪亮。 他有些惭愧道:“我粗心大意,连累娘和一家子人操心。何况为了救我,又搭上那么多人情?” 他大哥为了贺寿,送来了一件三尺宽的砗磲。这次却送给了少林无花,权做谢礼。 那么大的砗磲,实属奇珍异宝。可金五爷倒不是小气的人,眼皮子没有这么浅。只是,大哥孝敬娘的东西,因为他的缘故,又被送了出去。金五爷心中好生自责。 金二爷训他,道:“你只管养好伤,旁的不必多想。那砗磲虽是个稀罕物件儿,以后未必寻不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和娘无事,这便是买不来的平安。” 说着,他心中一阵后怕。他们万福万寿园,豪富一方,广结姻亲,势力盘根错节。可唯独一点,金家没有顶尖的高手!金五爷在几个兄弟之中,武功已属上乘。可即便如此,也耐不住杀手以有心算无心。 “砗磲、珊瑚乃佛教七宝。送给少林再合适不过。这是我们金家礼佛的诚心和功德。”金二爷深知这个兄弟,性情直爽、素无城府。 他便指点道:“若是平时不知道烧香,遇到危难,怎么会有菩萨护持、佛祖保佑啊?” 却说无花离了万福万寿园,先拐回扬州一趟。到自家庄园,检查了那些下属们的武功进境,或奖或惩,或指点或传功。又将诸般事务,一应处理妥当,便告别了山本,再次动身,一路向南。 行了数日,正路过一个小镇。此处虽算不上人烟阜盛的大城,可叫卖声、笑闹声不绝于耳,百姓看着倒也十分安居乐业。而且他沿途所见,晚稻刚收,今岁倒是个丰收的好年月。 江湖虽然险恶,但到底未逢战乱。大部分百姓,尚且有太平日子可过。无花也不觉带上了一丝笑意。 就在此时,他突觉上方有破空声传来。无花立即侧身避过。竟是有东西,朝着他砸了下来。 大家猜猜,无花在哪里,遇见过类似的毒药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挥挥衣袖 第27章 宿命羁绊 无花察觉上方有破空声,立即侧身闪过。似乎有个圆圆的东西,朝他砸来。无花用袖子一卷,看清楚了是什么。 他抓在手上,竟是……一枚冬枣?天上不会掉大饼,难道会掉大枣吗? 无花抬头望去。有一个锦衣年轻男子,正在凭栏处,笑吟吟地看着他。 嚯哦~那不是擅闯藏经阁的那个黑衣小贼吗?好像外号叫什么“盗帅”。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也亏得他还能认出自己。 当初小贼也并未能成功窃走经书,天湖师叔又发话,不必追究。无花也没有那么大的气性,非要对人家喊打喊杀。 正在此时,慈富有磁性的男声,从楼上传来:“小兄弟,上来一起喝杯茶如何?” “怎么不叫兄台了?”无花下意识调侃一句。 还记得此人夜闯藏经阁,被他发现,受了惊吓,口不择言,直接管叫了自己一声“兄台”。稍后,他才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年纪。 当时他那尴尬的表情,无花现在想想,都历历在目。就这么说吧,是脚趾头抠出三层楼的程度。 果然,这人虽然黑衣变锦衣,换了一身装备。但听到无花提到当日的黑历史,年轻男子依然忍不住摸摸鼻子。 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悠然举杯激将道:“大庭广众,少林的大师,没有上来喝一杯的胆量吗?” 这个盗帅,是能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市井嘈杂,可他们这番对话,都是以内力凝气成束,直传音入对方耳中。可见这几年,进步的不止自己一人啊。 无花被激起了一丝胜负心。他足尖一点,凌空直上一两丈,如白鹤舞翅,落在了二楼。转身之时,宽袖摆动,飘然若仙。 可锦衣男子却没有那个闲情,去欣赏这一幅美景。因为无花转身振袖之时,已将一物急射而出。 锦衣男子急忙闪身,长臂伸出,抓住那物,看也不看,往上一扔,张口接住。咯吱咯吱,吃的香甜。 然后,他才“噗”地吐出了一个枣核。笑道:“大师,这可是上好的冬枣,清脆爽甜。” 无花在他面前坐下,自取了干净的茶杯,斟了一盅茶,凉凉地道,“所以,你就用这么好的冬枣砸我?” 他故意大摇其头,取笑道:“浪费粮食,造孽造孽!小僧少不得,要替施主念一卷经,以赎罪过!” “非也,非也!”锦衣男子哈哈大笑:“我是好心请大师来品尝美味。在下相信,以大师的身手,必不至使果子委地。” 他将双臂撑于桌上,上身却前倾靠近过来,悠然道:“我在楼上,君在街头。尔自此过,我掷果求君回顾。这又暗和前人典故,传出去岂非又是一段江湖佳话?” 无花险些一口茶喷了出去。他忍不住呛咳几声,但不慌不忙,素白的指尖往袖子中一抽,取出手帕,转眼间把自己打点妥当。 “大师,不至于吧……”锦衣男子心有余悸,幸好他闪得快:“就算不接受在下一番好意,也不至于用……‘暗器’对付我吧?” “抱歉抱歉,小僧失态了。”无花没什么歉意的随口道。他用帕子收拾好桌面水渍,将素帕丢弃不要。 “也罢也罢。当初,在下也用‘暗器’骗过大师一回。咱们扯平了。”他当初和无花再藏经阁激斗,为了脱身,用一把碎银子假做暗器,蒙过无花。这锦衣男子倒很豁达,并不计较小结。 “寻常人若是这样……”他薄唇吐出几个字,“嗯,失态,必然会显出几分粗鲁。”他啧啧称奇道:“不过,换了大师做来,也别有一番清雅。” 锦衣男子故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在下效仿前人故事,一片好意,大师却不肯接受。莫非还在计较当年藏经阁之事。真叫在下伤心啊?” 额,无花盯着对面的男子。平心而论,此人举手投足,风度极佳。但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 他有些无语,咬牙道:“你觉得这种‘故事’、这种‘好意’,小僧能接受得了吗?” 锦衣男子被无花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掷果盈车,怎么了?难道大师介意被比作潘安?” 锦衣男子心中暗叹,这虽是一位少林僧人,但眉似墨染,目如朗星,唇若点朱,皎如好女。自己惋惜于他竟是少林弟子,又莫名觉得,这一身素白僧衣,穿在他的身上恰到好处,仿佛一尘不染。 刚才自己无聊地凭栏饮茶,就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他远远走来,步步生莲,仿佛仙佛自九天而降,芸芸众生皆成背景。怪不得江湖中,人称他为妙僧。 锦衣男子于是忍不住,扔了一颗果子拦人。他说效仿前人掷果盈车,是真心觉得,无花姿容风仪堪比潘、卫。 “你说的是掷果盈车?”无花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自比西门庆和潘金莲啊!” 锦衣男有些好奇地问:“请问大师,这西门庆和潘金莲又是何人?” 无花神色不改,但心里实在尴尬。幸而他已经在佛门修炼出来了,口中不疾不徐道:“这不重要,我老家的一个话本子而已。” 我去,他说的是这个意思!潘安妙有姿容,风仪具美。他驾车出行,沿途女子投以水果,竟至于满车。 我怎么就联想到了,潘金莲一竿子砸了西门庆呢?无花心中默默反思忏悔几秒。我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罪过罪过! 锦衣男子似乎看出了无花的态度有所软化。他将果盘往前推了推,锲而不舍的劝说:“大师尝尝。” 盘子素白,摆放着一碟晚瓜,一碟冬枣。旁边的棋盘上还摆着竹签。那冬枣还未全红,犹带青色。个个饱满光洁,想必是酸甜可口的好果子。 锦衣男子劝过一回,自己又挑了一个大枣,又是朝上一抛,用嘴接住。举止洒脱,但不粗鲁。 他还不忘对着无花,玩笑道:“秋来冬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难道却无法打动大师吗?” 无花一笑,这人倒也有趣。他拿竹签,插了一块碗瓜吃了。“我就坐在这里静静吃瓜。”顺带看你表演。可惜这个梗,如今是无人能懂了。 那锦衣男子,似乎故意要逗无花,又道:“秋之佳果,正和秋之佳景。”他斜睨过来:“可惜有人不解这浪漫风情。” “嗯,是颇具浪漫主义色彩。”无花看着面前自得其乐的锦衣男子,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着他。 这人双眉浓长,眼眸清澈秀逸,闪烁着顽皮的光芒。这让他带上了一分少年人的朝气和狡黠。鼻梁如削,薄唇微翘,笑容春风化雪。身形挺拔,既有文人的从容,又不失武者的矫健。郁金香的气息,为他染上一抹神秘和优雅。 无花向来眼光甚高,可他也得承认。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人物。在同辈之中,可堪与自己匹敌。 这倒让他突然生出了一丝恶趣味,无花拿签子扎了一颗大枣。 放入口中之前,故意道:“这枣子可不能多吃。毕竟,在我老家,还有一种说法。” 无花勾起一抹动人的笑意:“吃枣、迟早。枣子吃多了,迟早要完。” 咳咳咳咳…… 锦衣男子见无花还是吃了冬枣,正像小孩子一样得意,却听得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忍笑,接着以袖掩口,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 无花其实也没想到,这个冷笑话能有如此效果。他满意看见,对面之人一时手忙脚乱,十分狼狈,不复方才的风流倜傥。 锦衣男子好容易吐出果核,有些幽怨地望着无花:“大师可真是妙语诙谐。” “我若就这样噎死在这里,岂非成了天下人的笑话?”锦衣男子抚掌笑道,“到时候人们提起我,想起的恐怕不是‘盗帅’盗走的宝物。而是…,他怎么八辈子没吃过枣啊?哈哈哈哈!” 这自嘲的精神不错。无花见捉弄成功,心里默默高兴。很好,谁叫他方才害自己误会“丢人”的。 这人性情有趣,而且据说一直劫富济贫。而且这一番互相调侃和捉弄,倒去了几份生疏和防备,让他们亲近了不少。 人家到底好心请自己喝茶吃果,此时氛围正好,无花也没了和他立即动手比试的心思。 他身形一展,跃出栏杆外,翩然落于地上。只留一句余音:“果子不错,但茶一般。有空来莆田,我请你品茗。” “一言为定!”锦衣男子将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笑容爽朗迷人:“你这个朋友,我楚留香交定了!” 无花正举步离开,听到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自他开始行走江湖,也听到了些盗帅的事迹。可是这种熟悉,似乎还带着别的意思。 他眉目如画,却笼罩些许疑惑,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难题,就像是苦苦想要抓住思绪中纷繁杂乱的线索。那人身上确实萦绕郁金香气息。 楚留香、楚留香…… 无花双目突然睁大了几分,似乎受到了极大地震动。他想起来了!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盗帅楚留香,他是浪子,是英雄,是奇侠,是绝唱! 无花蓦然转身,宽袖衣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有如刀光。 姿容皎皎的僧人,深情如月光清冷,他抬头望去。那里有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笑容仿佛秋日之阳。 这世间最钟灵毓秀的两个男子,一在楼头,一在街角,遥遥对视。 一眼千年,望断世间,仿佛冥冥之中,宿命的羁绊…… 貌比潘安、掷果盈车,还有看杀卫阶,古代粉丝追星也一样狂热哈。 据说这两位妙有姿容,如瑶林琼树,若珠玉在侧,有连璧之辉。 在我心中,无花也是这样的风神俊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宿命羁绊 第28章 心神巨震 楚留香!竟然是楚留香!《楚留香传奇》的那个楚留香! 无花心中的震动,无以复加。若非身法出众,他差点就崴了脚。没想到,自己离开了天龙八部的世界,却又一头扎进了古龙先生的笔下。 他这些年修禅养性,也忍不住破了防!老天爷,你这玩我是吗? 无花与楚留香遥遥对望一眼,他将后者的面容深深记在心上。这就是古龙先生笔下绝对的主角,这个时代的主角。 他迅速纵身离开。无花知道,自己心神俱震。这个时候,不宜再和楚留香有任何接触。他足下轻点,身影飘忽,带出了一连串残影,一口气飞出了十余里到镇外。 穿越!又见穿越!无花心中飘飘荡荡的,仿佛悬在空中看不见底儿。 他必须好好想一想,理清思路。他曾经认认真真,拜读过金庸先生的作品。所以,穿越到灵鹫宫飘渺峰时,他虽然惶恐不安,但还可以拿熟知剧情,来安慰自己。 但是古龙大大的著作,他没来得及认真看完啊!楚留香传奇名气甚大。可只来得及有空草草翻了前几本。 就算无花记性极好,可毕竟时隔多年。前前世看过的几本武侠小说,早被他当做不重要的知识,不知道丢在头脑中哪个犄角旮旯了。 甚至,早就若非楚留香这个角色的名气,实在太大。无花估计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这会儿,他扶着林中树干,凝眉沉思,死命回想。剧情什么的,小的真的想不起来啊! 只有个性分明的几个**oss,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此时,他仿佛还能记起些影儿。 可即便如此,无花也无法肯定,这是他记忆中曾经的剧情,还是这辈子行走江湖,听到的武林传闻?前世今生,记忆混杂,实在无法准确分辨。 他静下心,默念了一段佛经,让翻江倒海的心湖,重新归于平静。这才重新梳理起,自己眼下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那点儿信息。 有个大Boss水下武功高绝,还掌握一种毒药杀器。这人好像是喜欢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要么就是雌雄同体。无花当初看书看到这一段,十分震动。所以哪怕到现在,还能最先想起来。 结合行走江湖的传闻推测,这个boss应该是水母阴姬。有个女儿,叫什么……好像叫什么静的。对,我想静静。这个梗当时很有名,一看到名字带“静”的,就忍不住联想。 还有个阶段性大反派,应该是个高颜值的瞎子,很会种花,在后世人气很高。但此人姓名身份,无花实在记不起来了。 此外,似乎还有几个绝世剑客。在剧情中戏份重要,嗯,要么是楚留香的朋友,要么是他的仇人。好像还会做鲈鱼或者鳜鱼。 貌似,他记得有几个美貌女反派。 哦,对了,似乎在剧情最开始,还有一个小boss,也是个和尚。因为竞选少林掌门失败,黑化了。也不知道这是天湖师叔的哪个弟子?按说这个和他关系最起码为密切,奈何现在他母鸡啊…… 只是,无花也不能确定,自己回想起来的这些记忆,到底靠不靠谱。不过想来,原著的重要角色在当今天下,想必也是有名有姓的知名人物。以后碰到了,或者听到传闻,说不定能够触发联想记忆, 早知如此,就应该时刻复习。这就叫,老天给了金手指,奈何他没把握住啊!无花满心后悔,恨不得捶胸顿足。 好在,老天爷还是爱他的。他是带着一口先天真气和大部分的武学记忆,偷渡来到此世的。 而今,他苦修北冥神功,内力已有小成。小无相功和天山折梅手进境不慢。六阳掌刚入门,不够还兼修几种佛门绝技,医术也略通皮毛。 论武功,他在江湖上,怎么也能算作是一流高手。又拿着入门级的九阳,在扬州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么算下来,求个安身立命,还是足够的。无花慢慢压下心中的惶恐。他要求不高,能在江湖上有个立锥之地,就可以了。 至于剧情…… 他还没把弟弟养大,尚有大仇未报,也没那个功夫去掺和剧情。也罢,剧情也不是金科玉律。更何况,到时候再和自己尚且记得的句型进行比对。小心便是。 无花一番分析猛如虎,总算稳住了心境,继续上路。可是他万万没料到,这次回到莆田,种种风波接踪而至。 若干年后,他再回想往昔。在南少林的日子,竟是他一生之中,难得的一段平静时光。可惜这种平静,很快要被接连不断的风雨,打得粉碎。 无花刚一回南少林,就被一个消息都头砸懵了。 他进了山门,遇见的同门弟子,大多神色有异。玄法师兄还特意来迎接他,不时看着他欲言又止。 无花有些莫名其妙。在玄法师兄弟n次,偷看他的表情并且默默叹气的时候,无花终于忍不住,停了脚步。 “师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咱们两个,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玄法嘴唇翕动,但不知如何开口。无花知道玄法性子仁善优柔,他朝前方扬了下巴。 “马上就到师傅的方丈清舍。师兄你再不说,我就先去拜见师父了。 “也罢,横竖师弟你马上也要知道,还不如我先告诉你。”玄法长叹一口气,有些愁眉苦脸。 无花心里满是问号。咋了?到底咋了?有什么是我妙僧不能知道的吗?他心中一紧,该不会师傅身体出了什么岔子吧? 呸呸呸!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南少林恐怕塌了天,绝不可能如此平静。那还能有什么大事儿? 玄法师兄想了想说辞,正准备委婉开口。恰巧慧常手从天峰大师院中走出来,一眼瞧见自己的徒儿和无花站在那里。他也如出一辙地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吧?” 就说,咱能不能不要打谜语啊!无花心中抓狂,我到底应该知道什么啊? 慧常对这个结果也非常无奈:“诸位首座们,公推无相师侄,将来接任南少林方丈。” 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慧常是非常不满的。他心里偏向也更看好无花。奈何他寡不敌众,觉明等首座,一力主张,要挑一个本分稳重的弟子,作为继任人选。 当时,慧常当场不悦道:“无花师侄行走江湖,闯出了偌大名声,这也是替我佛弘法,扬我少林声威。他又是天峰师兄的亲传弟子,更适合接掌方丈衣钵。” 觉明振振有词:“师弟所言偏颇。无花赢得声名,靠的是武功,是琴棋书画之类的外道,而非佛法!” “但无花的佛法进境同样不差!”慧常立即反驳:“他熟谙经藏,义理精深,且妙言无双,慧解如海。论法大会上,力压众僧。他为善信说法,闻者忘倦,座无虚席。” “哼!”觉明寸步不让,“无花容貌招摇,旁人怎能透过那副皮囊,得见佛法真谛?” 慧常深为师侄打抱不平。“师兄,你这是偏见!容貌出色又如何?我们都是佛门弟子,岂能以声色见如来?” 慧能冷笑一声:“我佛弟子,自然不会被声色蒙蔽了双眼。但世间众生,蒙昧不明,困于眼耳鼻舌身意。无花貌如好女,就连江湖称号都是妙僧。他或许能成为一代名家,却无大德法师之相。” “我少林虽是江湖门派,亦是禅宗门庭。将来的方丈,须得是慈悲高僧。无相刻苦求法,寺中藏经都倒背如流。而且他虔心向佛,立他为继任方丈,岂不稳妥?” “反观无花,他比无相小了十好几岁。”觉明有些痛心疾首地道:“师弟,你怎么就不明白?” “你只看到无花武功修为更高,更加巧言善辩。又因为他是方丈嫡传弟子,故而对他高看一眼。这又何尝不是存了分别心?” “然则,他年纪轻轻,容貌太盛,天资出众,声名远播,又性情不驯。这样的人,他能够安下心远离红尘、青灯古佛吗?他进境越深,我就越发担心。” “唯恐有朝一日,他成了摩罗,成了波旬,会曲经书、破戒律、谤僧毁佛,给我少林带来末法之劫、灭顶之灾!” “难道这些优点,在师兄口中,反倒都成了过错吗!”慧常简直出离了愤怒:“师兄,你简直让我想起佛经中的俱伽离!” “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目犍连避雨,借宿与陶舍。舍中一女子,第二天清晨打水沐浴。俱伽离见到了,就说女子和舍利弗、目犍连有染。究其原因,不过是俱伽离嫉妒二人已久。” “你说我嫉妒无花一个后辈弟子!”觉明暴喝一声,竟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功力。旁边几位首座,忍不住想要掩耳。 慧常巍然不惧,据理力争:“拿尚未发生之事,来断言门下弟子将来会破戒成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师兄你因贪婪嗔恨而发心,已近地狱,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可是公道自在人心!舍无花而取无相,满寺弟子,谁会服气?江湖上也必然议论纷纷!我少林清名,将因师兄的私心……” “住口!”眼见众首座越说越激愤,天峰大师断然一声。而后慢声反问:“我等都是修持多年的出家人,缘何今日竟起了嗔恨心、争竞心?” 待慧常、觉明二人恢复了冷静,天峰大师这才缓缓道:“众首座公推继任方丈人选。众位师弟当各抒己见,和而不同,也不稀奇。” “既然,推举无相人数更多,便就此定下吧。将此事通报北少林天湖师弟知晓。” “方丈!”见他如此决定,慧常急声阻止。 第29章 晴天霹雳 以觉明为首的诸位首座,在天峰大师面前,公推无相为南少林下一任方丈。而后者已经准备答应。 然而戒律院首座慧常,更加欣赏无花。极力阻止道:“方丈,不可啊!” “我自有道理。”天峰大师半阖眼眸,“都散了吧。” 然而慧常心中不服,之后屡屡来找天峰大师陈情。今日又过来,他不断劝说,希望天峰大师能改变心意。 然而,天峰大师盘坐于竹榻之上,闭目不语,任由慧常喋喋不休。好半天,他才缓缓睁开双目,慢悠悠问道:“无相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慧常见他终于搭话,立即回答道:“无相师侄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他比起无花,却稍逊一筹。” “无花能闻钟声而顿悟,心有灵光。而无相却需要多次开示棒喝,稍显愚钝。无花**,妙喻连珠,禅机精深。而无相则拙于口舌。无论是回答师长功课,还是与同辈谈禅,都常常木讷无言。” “无花武学境界,一日千里,已经练成了好几门少林绝技。无相练武,全靠勤能补拙。他这个年纪修为,算不得出众。无花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交友广阔。而无相却久居莆田,闭门造车,眼界有限。” 见他一连说了数条,还意犹未尽,天峰大师笑道:“师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虽然倦怠俗务,可于咱们寺中的弟子,却也多加留心。无相自入门时起,便十分勤勉。他修炼龙象般若功。这门武功,虽功法高深,极其考验耐性。” “无相却能按部就班,用水磨的功夫,突破到第五层。五层之后,进境本就极为缓慢,可他却毫不焦躁,每日勤修不辍。他虽尚未达一流境界,却是寺中,少有几个能在无花手中走过百招的弟子。” “无相虽然拙于口舌,却心明如镜,更难得的是胸怀宽广,从不争强好胜。自他做小弟子起,劈柴挑水,不敢懈怠。师兄弟们若有偷懒,无相就会默默便代为完成,却从不居功。但凡师兄弟们有所相求,他必尽心竭力。” “又曾有小弟子,耐不住性子,下山时偷偷买了酒肉。无相断然拒绝,虽不告发,却顶着一众师兄弟的指责,拿了酒肉,下山分于百姓。” 天峰大师眼明心明,寺中诸事,其实都瞒不过他。此时更是徐徐道来。 “无相对于师长极为恭敬,聆听佛法讲经,最为认真。他口舌不利,但若有见解不同,却也不愿盲从,能够大着胆子,向师长请教,直抒胸臆。” 天峰大师神情宽容而温和,“这样的弟子,在我看来已经是极好了。” “弟子对无相师侄,也并无什么意见。只是……”慧常叹了一口气:“奈何,无花是美玉在前。” “把他二人放在一起比较,一则如指肚大小的珍珠,殊为可贵。可另一则,却如天上的桂魂清辉。凡珠如何能与皓月争辉。” “你说的,固然也有些道理。”天峰大师不急不缓,从容道:“但珍珠虽小,磨成粉,却可入药。镇定安神,治病救人。明月虽然皎洁,却高居天幕,遥不可及。又有阴晴圆缺,四时不定。” “在我看来,明月与珍珠,二者各有短长。任择其一皆可。只不过觉明师弟等人,更希望,能够挑选一位本分沉稳的弟子,继承老衲的衣钵。这也无可厚非。” “觉明他们是因为……”会场忍不住脱口而出,但他化到一半又重新咽下。对于天峰这位德高望重的师兄,慧常极为尊重,不愿意在他面前口出恶言,暗中诋毁他人。 但他心中却了如明镜。少林是禅宗门庭,却也是武林门派。人皆有私心,他们虽是方外之人,却也不能免俗。 天峰师兄,是少林先代方丈慈心大师的嫡传大弟子,本就该由他执掌少林祖庭。但他超然物外,将掌门之位让给了师弟天湖,自己孤身远避闽南。 南北少林同属一宗,却是两家。既同气连枝,又亲疏有别。自从慈心大师圆寂,天峰师兄便是当世公认禅宗第一人。他愿意来南少林,自然众僧敬服、无人敢有异议。 可是几十年后,轮到公推继任方丈。无花虽然光彩出众,可他毕竟年少,威望资历尚显不足。而觉明等人,并非慈心大师一脉嫡传,他们更希望由“土生土长”的南少林弟子接位。 再加上,无花一直由天峰师兄亲自教导,与其他首座算不得亲近。在觉明等人眼中,自然更偏爱看着长大的无相。 至于慧常,他也非慈心大师这一脉的少林嫡传。其实他和觉明,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弟子。无相才是他的嫡亲师侄。 可是,慧常向来铁面无私,就事论事,否则也不能执掌律院。他对无花极为欣赏,认为后者远比无相更加出众,是以举贤不论亲疏。 只可惜,他说服不了觉明等人,只能寄希望于说服天峰大师。以方丈的威望,继任人选,他大可以一言而决。 天峰大师却淡然地道:“如果立无花为继任方丈,诸位首座不服,未免给南少林埋下分裂的根苗。”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无花因为是我的亲传弟子,独居一院,与同门来往稀疏。若有弟子向他请教,他也能温言为同门指点迷津。但除了玄法之外,无花与其他弟子都是君子之交。对于诸位首座,也是敬重有余,而亲近不足。” “倒是无相,记得每一个师兄弟的性情、喜好、所急所需。又能督促同门习武练功、打坐参禅、诵经修持,耐心细致。诸位首座对他,一向看重。” “纵然,无相看起来不如无花光彩夺目,但也淳朴忠厚。他的心地是光明的,可堪托付。他日未必不会是又一个六祖慧能。” 六祖慧能在被五祖弘忍传授衣钵之前,也不过只是个不起眼的烧火僧人。可是,六祖慧能是何等的聪明颖悟?慧常对天峰大师的看法,并不赞同,但他也知道,方丈决心已定,不可动摇。 他本盘膝于坐榻之上,此时站起身,道:“我向来敬重师兄。可是方丈这次的主张,我不敢苟同!” “方丈说,无相与众同门,相处更加融洽。然而,同辈弟子对无相,亲近却不崇敬。既不畏惧,又无仰慕。将来无相,如何能领袖群伦?” 慧常面上带上了几分愤慨:“方丈想要安抚觉明等人,避免宗门分裂。须知,当年五祖弘忍决定传法于六祖慧能。可当时深孚众望的,却是他的大弟子神秀大师。至此,禅宗遂分为南传北传。” “若弘忍大师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后悔当初的决定?”慧常说完,破天荒地没有行礼,转身离开了天峰大师的院落。却没想到,就在院门口,他迎面碰上了刚刚回山的无花。 这位师侄未能被立为继任,慧常心中充满了遗憾。然而大势已定,无可悔改。他心中十分忧虑,担心无花会和当年的神秀大师一样,不甘屈居人下,宁可自立门户。 慧常一向神情严肃冷厉,此时却是难得的温言,“你虽未被立为继任方丈,可也不必气馁沮丧。” “如今我少林的掌门乃是天湖师兄,可禅宗领袖却是你师父。好生修持,你他年的成就未必不如前人。” 然而,无花的脸色却难看极了。甚至,以他多年修行的心性,都掩盖不住失态。 没能得到接任南少林方丈的机会,无花还不至于如此沮丧。但他却因此,想到了更可怕、更糟糕的事情。 那个在原著剧情中,落选少林掌门,然后黑化,杀妻杀弟、被楚留香绳之于法的反派小boss,不会说的就是他无花吧? 无花顿时生出一种世事荒谬之感。自己赏画看戏,却没想到竟有一日,自己却成了画中人、戏中魂? 无花自认为,他的心性已经被锻炼得足够坚韧了。毕竟,连两次穿越,这种事情都经历过。 可他依然万万没有想到,人生原来还能更加天雷滚滚!难道我的人生,就是一出被写定的剧本吗? 无花勉强收敛了心绪,低头合掌道:“多谢师叔关心,我先去见师父他老人家。” 慧常看着无花的背影,忧心不已,交代自己的徒弟玄法:“你和无花同居一处,素来交好。最近要进同门之谊,多多开解于他。” 无花一脚深、一脚浅,走入天峰大师的禅房。他能够接受穿越,毕竟也不是第一回了。可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也是剧中人! 爹娘、弟弟、师父,他的人生、他的未来,难道都已经被天命注定吗?这让他如何不愤慨?如何能甘心? 天峰大师依然气定神闲,端坐竹榻上,身形如钟,慈眉善目,神情温和。 在无花心中,师父渊停岳峙,仰之弥高。在他老人家面前,如观静水流深,难知其广。又如倚古树乘凉,尽得庇荫。 无花默默跪在竹塌前的蒲团上,神色苍白,惶惶不安地望向师父。 第30章 真真假假 看着徒儿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天峰大师极为担心,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关切。他当然不认为,无花这样失态,是因为与南少林方丈之位失之交臂。 天峰大师之所以,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觉明等人的推举,立无相为继承人,也是有所考虑。 如今无花尚未受戒,其实还只能算作是俗家弟子。只不过此事,只有他和天湖师弟二人知晓。如果以后,无花愿意成为真正皈依我佛,那么他那根本不必与无相相争,大可以回到北少林,继承衣钵。 天峰大师想起,自己的师弟天湖,与他私下书信往来,已经多次表示,希望能够以无花为继承人。若真能如此,善莫大焉。 但如果,无花真的与我佛无缘呢?觉明等人固然私心作祟,可有一点,他们说的没错。无花年少,纵然他天资出众,但这个年岁的少年人,还未经受红尘洗礼,心性难定。 由于种种原因,天峰大师原本并不打算收徒。可世事难料,他既然答应了天枫十四郎的临终所托,必会忠人之事,悉心抚养教导他的长子。 而且,天峰大师对这个灵慧颖悟、却身世坎坷的孩子,本就十分怜惜。无花来到莆田之时,年方10岁,还是个小小童子。天峰大师亲自将他养育长大,对徒弟的疼爱,自不必说。 然,良才美玉必须经受时光的打磨。因此,天峰大师并不强催促无花,如今就定下志向,专心礼佛。慧可大师年过四十,才拜达摩为师,出家修佛。后来却成为禅宗二祖,也是他们少林的创派祖师。 可见,世事须待缘法。缘法未到,强求无用。 天峰大师既要为徒儿考虑,又要为少林打算,他做出了当前看来最妥当的选择。 此时,无花失态至此,神色惶恐。以天峰大师对徒儿的了解,无花这般情态,必不是因为继任方丈一事。 天峰大师温言关切问道:“无花,你心湖已乱,所为何事?” “徒儿只觉天地迷茫,看不到前路……”无花有些哽咽,他已经方寸大乱,言语也有些无措:“我不知道这些年的刻苦,到底又算什么?” “庄生梦蝶,蝶梦庄周。我们所处的天下,日月星辰、一花一草,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梦?” 无花眉头紧锁,嘴唇颤动,喃喃道:“我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寄生于他人的笔下,又或是游荡于自己或者他人的梦境?我一觉醒来,是否会看到天地破碎,这一切不过是呓语迷梦?” “一切是否天意早定?无论我做什么,是否都会殊途同归?那么我的所作所为,我的心血付出,还有什么意义?我又还能做些什么?爱恨转瞬成空,徒儿实不知何去何从……” 这孩子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情,天峰大师心中极为忧虑,但面上却并未流露出分毫。 前朝曾有大家感慨,唯愿生儿愚且鲁。便是因为越聪明的人,所思所虑越多,越容易钻进牛角尖,走入死胡同,心生魔障。真是善泳者溺于水。 反而是天下间的愚夫愚妇,日复一日,朝起而作,日落而息。饿食饭,渴饮水,冷添衣。也未必有这个功夫和心境,来思考世间的真实与虚妄。 迎着无花迷茫的眼神,天峰大师缓缓开口道:“徒儿啊,你为人讲经说法,天花坠地,但却不能用佛法来开解自身,还是境界修行不到啊……” “也罢。医者不自医,也是人之常情,无需苛责。”他缓缓分说道:“你虽有种种疑惑,在我看来,不过两条。一则难分真实与虚妄,二则不明宿命因果。” 无花双手合掌,低头一礼,而后信赖地看着天峰大师,“请师父开解。” 禅房竹榻之上的老僧,眼神深邃而温和。缓缓道:“庄生梦蝶,物我两忘,而我佛家却讲究破执成真。何谓执着?你如今一心想要区分真实与虚妄,何尝不是一种执着?” 无花迷惑不解:“如果不能分清何处是现实,何处是幻梦,人生又有何意义?” 天峰大师缓缓摇摇头:“如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当你看破世间一切魔障,缘起性空,现实和幻梦,真实和虚妄,又有什么区别?” 现实和幻梦,又怎么会没有区别呢?无花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天峰大师看出,徒儿境界未到,不能勘破。便转而问道:“无花,此时此刻此地,你我二人,是真实,还是虚妄?” 无花有些痛苦地摇摇头:“徒儿分不清。” 天峰大师继续追问:“若是梦,又当如何?” 无花眉头紧锁,似乎在疑惑,师父为什么会问? 天峰大师当头棒喝:“就算此时身在梦中又如何!我辈所求,不过是破妄证道,以此超脱苦海,得享极乐。若你自以为身在梦中,就可以放弃修持、随波逐流了吗?!你问一问你的本心,你是这样的人吗?” 师父的质问,犹如一道闪电劈开迷蒙。无花拼命想要抓到那一点灵光。 天峰大师已经继续道:“就算身在梦中,我辈也要不堕修行。水滴穿石,自会大有裨益。历代高僧,于梦中开悟的事迹,难道还少吗? “智闲大师,梦中听到击竹之声,而参破关碍。醒来作偈。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德清大师三次梦中悟道破执、明理、净障。” 无花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师父说的对,还是要问一问自己的本心。无花其实知道,自己是一个操心劳碌命。难道可以用“这是在做梦”为借口,彻底摆烂躺平、诸事莫问吗? 更不用说,就算是在梦中,所思所想所悟,就如同石子投入水中,荡起层层涟漪,依然会有所作用。 天峰大师见状,微微一笑,又道:“何况,你又怎么能确定,眼下不是真实呢?” 无花又一次怔住。天峰大师悠然道:“万法唯识,以心作尺。你心中把这里当做真实,便是真实。你心中把这里当做虚妄,便是虚妄。” 无花灵光一闪,脱口而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穿越,还是做梦?真真假假,本就难辨。可只要自己认定这就是真实世界,那么它就是真实的。这里的人,这里发生的事,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对自己的思想和心灵,有着无法磨灭的影响。 天峰大师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徒儿果然很有悟性。 无花又着急地求教:“师父,人们的命运会是天生注定吗?当我翻过万千大山,渡过万千大河,是否会依然走向命定的终点?无可更改,无可挽回……” 天峰大师谨慎地思索了片刻,慎重地答道:“比起宿命,老衲更相信因果。种过去因,得现在果。种现在因,得未来果。种善因成善果,种恶因生恶果。” “迷时被业缚,悟时转因果。”一代高僧的话语,如同黄钟大吕传入了无花的耳中。“缘起性空,业力可转。命自我立,福自我求。” 无花见师父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天峰大师好整以暇地反问道:“否则,你以为我佛弟子,为何还要苦修武功?曾经三武一宗灭佛,而我释门弟子又何曾认命?正是秉善念、发善因,方能得善果,护持真法不灭啊!” 师长的一番指点,开启了无花的困惑。他面上的迷茫散去,又恢复了淡然风采。 他因分不清真假而痛苦彷徨。师父便告诉他,哪怕是在梦中,也不可放纵,依然要坚持本心,求真破妄。 更何况,现实还是梦境,不过全在他一念之间。很好,这很唯心。别管科不科学,就说这逻辑,是不是全都圆上了,问题是不是都解决了。 而且,无花对师父一向极为敬重,天峰大师都反对宿命论,认为个人的选择和努力更加重要。他心中的惶恐,便散去了十之**。 无花恭恭敬敬地谢过天峰大师,又向师父回禀了这次下山的经历,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落。 而邻居玄法,正在院中来回踱步,等待无花。一见他回来了,玄法便有些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无花的神情。 终究师兄是关心自己。无花有些好笑,但也有几分感动。“师父和诸位首座深思熟虑,择立无相师兄。法旨已定,我自当恭喜。师兄不必多虑。倒是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说着,无花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小白瓷瓶,用红布软木塞,塞得紧紧的。“这次下山,刚巧见着了这味毒药,诡异少见。还请师兄援手,一同研制解药。” 这毒药,总让无花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不把它琢磨清楚,无花心中放心不下。虽然他的医术,眼下还算不得顶尖水平,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办法。 因为他可以……摇人帮忙啊! 玄法就是无花摇来的帮手。这位师兄宅心仁厚,对医术的喜爱,远远大于对武功的兴趣。玄法精通岐黄,经常给附近的百姓赠医施药,也擅长诊治疑难杂症及各种外伤,对于解毒也颇有心得。 天峰大师和慧常首座,都对玄法寄予厚望,打算等以后,让玄法接掌南少林药师堂。所以无花觉得,找师兄帮忙,最好不过。 这对师兄正联手攻关,忙得不亦乐乎。然而,才过了十余日,寺中又有吩咐,交代他们去一趟北少林。 正在研制解药的紧要关头,忽被打扰,无花本来不悦。但他何其机敏,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其中究竟。 继任方丈人选出乎意料,寺中上下必然议论纷纷。这个时候让他外出,也是借机避开,静待事态平息,算是对他和无相的一种保护。 既如此,无花也知道这是师父的一片关怀,没再推辞。只是这一去,他和玄法的命运,就此被改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真真假假 第31章 人渣去死 无花和玄法师兄弟二人轻车熟路,从南少林出发,前往嵩山。相识近十年,时常结伴行走江湖,无花也渐渐了解到这个师兄的身世。 玄法本是农家子,并非闽南当地人。只是年幼时遭逢大旱,又碰上蝗灾。玄法的父母带着一双年岁尚小的儿女,从北方一路逃难。 半道上实在缺衣少食,活不下去,他们只得忍痛,寻了富户,把玄法的双生妹妹卖给人作婢女。等到逃荒至闽南之时,这对贫苦夫妇已经身染疫病。 幸而他们得到好心人指点,强撑着把小儿子,带到莆田少林寺的山门前放下。然而,这夫妻两个病势已重,纵然得到少林施救,却也回天乏术,终究是撒手尘寰。 玄法成了孤儿,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便被收入少林门墙,后来又成了慧常首座的弟子。他苦心专研医术,也和父母染病去世的经历有关。 无花自觉,父亲亡故,母亲失踪,自己身世坎坷。但这天下寻常百姓,凄苦悲惨胜他十倍者更多。略遇上些天灾**,便是像那河塘边的大片芦苇,无所依凭,随风而倒。 玄法入少林时,**岁的孩子,已经依稀记事。父母已亡,虽然悲痛,倒也断了念想。但他终究还有一个妹妹。虽说出家人要求六根皆净,但若说玄法不挂念自己的手足,那实在是假话。 可当初逃难之时,玄法尚且年幼,一路仓皇奔波,哪里记得住小妹被卖给了什么人家?这便成了玄法心中挥之不去的一大憾事。 所以当无花被天峰大师带回寺中。玄法对这个略小自己几岁、同样孤苦的师弟,非常怜惜。无花和南宫灵两兄弟,远隔千里、难得一见。玄法实在是感同身受。每每陪无花远赴济南,他都无一丝埋怨,对南宫灵也非常疼爱。因此,师兄弟二人的感情日益深厚。 这次,二人前往北少林,本无什么要紧之事。无花呈上了天峰大师的书信,又奉上犀角、砗磲、鹿茸等礼物。天湖大师留二人住下。 每日早课完毕,玄法去寻同样精通医术的师兄们切磋请教。无花或流连于藏经阁,或接受天湖大师的私下教导。日子过的逍遥松快。 就这样,呆在北少林过了年。无花还笑言。到了冬日,候鸟南飞。他们师兄弟这是属于反向越冬了。 及至开春,无花和玄法才带着天湖大师的回信和回礼动身,又先东行到济南,看望南宫灵。小住半月,再次南归。 途经苏州,却是遇上了一件恶事。 一群丐帮弟子,围着一名妙龄少女,欲行不轨。那为首之人,身体魁伟,一身细皮白肉,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只是眼神淫邪,气质凶恶。 无花和玄法自然不能任其行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玄法一双罗汉拳,直往丐帮弟子太阳穴打去,与其缠斗起来。那丐帮弟子看起来年长,却比不上玄**力浑厚精纯。 无花见师兄稳占上风,便不去插手。又见少女衣衫已被撕得七零八落,正在抽抽噎噎。他便将自己穿在最外面的素白僧袍脱下,给那少女披上。 又柔声安慰道:“女施主放心,我二人俱是少林弟子,自然不会放过恶贼,也一定会保得女施主无恙。” 女子披着僧袍,双手死死攥着衣领,将衣服裹紧。她又惊又恐,且羞愤交加,几不欲生。 “女施主切勿多想。幸而恶贼并未得逞,不过是野犬狂吠,使人受惊罢了。若施主始终放在心上,反而正中了那恶贼下怀。” 无花半跪下来,轻声细语,十分耐心地慢慢劝解。他嗓音语调柔和,形容温文尔雅,好歹让那女子不再抖如筛糠。只是她仍然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抽噎不停,如雨打梨花,看着好不可怜。 那边玄法很快将恶贼打败擒下。不说玄法容不下这等恶行,无花前世受的是现代教育,尊重女性乃是常识。要知道后世,哪怕是在监狱里,□□犯也最令人不齿。 因此,他对那贼人的憎恶比玄法更甚。双目冷冷如刀,一下一下刮在那人身上。无花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明明貌美如仙,周身肃杀却如嗜杀的修罗现世。 那为首的丐帮弟子见机很快,发现无花和玄法二人不同寻常,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这回是踢到硬点子上了。 他也能屈能伸,扑通一声,立即跪下,对玄法不住磕头道:“小的喝多了酒,一时做下这等糊涂事!幸而两位佛爷制止,才未铸成大错。” 说着,他两手开弓,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狠狠扇了自己几十个个耳光,“小的该死,小的不是人!求两位佛爷饶命,小的再不敢犯!菩萨慈悲,给小的一次改过的机会!” 贼人脸上登时红肿一片,他又不住磕头,浑然不管地上的碎石子,直磕得满头鲜血。 玄法见状有些犹豫。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见此人言语诚挚,像是真心悔过,并不似作假。终究还未铸就大错。他想着,也不能断绝了旁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何况,玄法早早拜入少林,受佛法熏陶。虽然尊从师命,老老实实刻苦习武。可杀生为佛门第一戒。这几年行走江湖,师兄弟二人武功出众,再报出少林的名号,也并未遇到什么恶斗,更未见过真的杀戮。 因此,玄法手上还真未见过血。就连杀鸡宰狗,都不曾有过。要他下手取人性命,他实在狠不下那个心。他本就是心地良善之人,此时已经一掌举起,却又犹犹豫豫,停在半空。 无花却不理会这一套,冷道:“既然敢做下这样丧尽天良之事,就应该做好被人替天行道的准备。至于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冷哼一声道:“等你下辈子,自然会有的。”说着一爪,就往跪着的那人头上抓去。 无花在天山灵鹫宫之时,手上早就染过鲜血。三十六洞洞主反上天山,打成一片。你不杀人,就要为人所杀。他既然不想死,就只能让敌人去死了。 当时,无花就已经动手取过人性命。虽然之后,他食不下咽、消沉数日,但到底已经度过了最难的那道心理关隘。 这辈子,虽然还未杀过人。但他小时候,堪称为伊贺谷掌管暗器的神,杀鸡屠鸭无数。 前段时间在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寿宴遇刺,无花也是果断出手。只是他懂得,出门在外,代表少林,需顾及佛门体面。所以出手极有分寸,只将杀手打晕,而未打死。 但那杀手被拷问之后,恐怕难逃一死。这一点,无花心知肚明。他可没有半点儿,要慈悲为怀、饶了杀手的意思。这会儿,面对人渣,自然更不会手下留情。 只是,玄法念着少林戒律。他一看无花真要下死手,反倒慌了,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师弟,咱们就算为了惩治恶徒,也不好破了杀戒。” 他小声道:“而且此人,也未必本性极恶,许是一时糊涂。取了他性命,有些太过。”也不知道是在劝无花,还是想要说服自己。 无花皱了眉头:“师兄,江湖无情,容不得心善之人。你今日心软,饶他一命。若此贼他日为祸一方,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那犯事的丐帮弟子,最懂察言观色。已经看出,玄法和无花二人性情不同。一个心肠柔软,谨守戒律。而另一个,虽面如菩萨,可眨眼之间就要取人性命,毫不手软,简直是个修罗煞星。 他自忖,想要逃过一劫,还是须得打动这个高大年长的和尚。他一叠声冲着玄法求饶。此人本就有些伶俐口舌,又逢生死关头,声泪俱下,哭诉道:“小的做错了事,自然当受惩罚。”说着,他一把捡起被玄法打落在旁的匕首。 无花当即戒备警惕,以防他要偷袭。只是,双方武功毕竟相差太大。无花反而觉得,他若敢自不量力,自己正好将其毙于掌下,也省得玄法师兄左右为难。 可无花也有失算的时候。那恶丐竟是个决绝的狠人。他直接反手将匕首挥向了自己,咬着牙,竟然将自己的左手小指斩下。 血溅三尺!那弟子刹时脸色煞白。他却强忍剧痛,声音不稳地道:“小的自断一指,以赎此罪 。此后见断指,当知再不可为恶。” 只不过一根指头而已,也太便宜他了。无花不为所动,还是坚持要替天行道。这种恶贼,老天不收,他来收! 奈何玄法已经目露不忍,亦出手相阻拦。他苦口婆心劝道:“这人已经知错受罚,你眼下再造杀孽,反倒是坏了自家的功果。回山也不好交代。我们回头与任帮主去一封信,请他丐帮自家管教……” 无花又不好真地和玄法动手,生死相搏。有师兄拦着,他今日是无法严惩恶徒了。无花冷冷看了看那贼人,记下他的相貌,拂袖而去。 玄法又告诫了那人一番。他用袖子隔着手,免得有肌肤之亲,小心扶着那啜泣不止的少女,一同离开。 那丐帮弟子,见无花三人走出了几十步远,才敢慢慢爬起身。他擦擦额头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不料随即,如释重负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接着是一声惨叫。他发出的嗓音都已经变了调子,可见是痛到极点。 之前看过一句话,很有意思。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圣母要不得,放过恶人,就是坑害好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人渣去死 第32章 情难自抑 那作恶的丐帮弟子,本以为成功在两个和尚手下逃得性命。却不想一支苦无凌空飞来,迅不可挡,直直射中了他。苦无虽是竹制,但是携着凌厉的真气,准确无误地切中要害。 无花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面色才微微缓和,一把拉过想要回头查看情况的玄法,脚不停步地离开。 无花本就与丐帮任慈有怨,如今见丐帮弟子作恶,心中更是愤慨。这种人渣色魔,人人得而诛之。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他岂肯轻易放过? 就算师兄心软,自己今天杀不得恶贼,但也不能让这种人渣好过。既然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干脆就不要管了,直接送去做太监好了。 虽然无花和玄法及时制止,未让那恶徒逞凶。但这世道女子名节要紧,人言可畏。那姑娘的父兄,竟然觉得丢人,不肯放让她进门回家。 对于弱者来说,美貌便是原罪。无花又一次体会了世道人心的残酷。 姑娘好容易脱离虎口,却在家乡存身不住,呆呆地失去了生气。那种失魂落魄,比被恶贼逼迫时尤甚。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无花和玄法二人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们原想在苏州本地寻一处庵堂,让少女安身。可又恐所托非人,让这姑娘再遭不幸。 无花又想,不如折回扬州,把人送到他的庄园,暂时收留在那里。可那少女,先是险些遭到恶贼欺凌,又被父兄抛弃。几重打击之下,竟有了轻生之念,寻机投水,想要赴死。幸而被玄法发现,及时救下。 于是,无花师兄弟二人也不敢再放这个姑娘,独自一人流落他乡,干脆将她一路带回闽南安置。南少林辖下地面安靖,物产丰富,也是个存身生活的好去处。 玄法更是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妹妹。若她遇到艰险,不知能否得人搭救一把?思及此处,他对这个救下的姑娘,更加关怀备至,一路体贴照顾。 那少女名叫阿玉,也是温柔勤快的好女子。若非玄法是出家人,就要结为异姓兄妹了。无花师兄弟二人,帮她搭了一处茅舍。 阿玉有一手难得的刺绣手艺,苏绣精美细腻。她又会纺织,度日也倒不成问题。加上,玄法时不时过去,帮她做点重活,劈劈柴、挑挑水。日子过得也算安生。 当初,无花提议把阿玉带回莆田安置,也是担心他们走后,丐帮恶贼再来报复。起初他们还多加留意,恐恶贼尾随而来。只是过了快一年,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渐渐放下心来。 到底远隔千里,而这周边多是南少林的田产。居住在此的乡民,也大多都是南少林的佃户。在少林寺的威名下,敢跑来兴风作浪的人,倒也少见。 自从阿玉来到莆田,无花和玄法却是有福了。浆洗缝补,阿玉俱打点妥当,又常给二人做了可口的素斋。虽然寺中供奉不缺,但到底比不上有人真心牵挂。 在无花看来,这真如同多了一个姐姐一样。无花常背着玄法,猎了山鸡野兔等野味。他虽不吃,却交给阿玉。或留来自家吃用,或拿去卖了,补贴家计。 且无花在东瀛的时候,就常下厨给家人做菜做饭,如今倒把以往的闲情,勾出来几分。阿玉第一次见无花下厨,惊了一跳,连声道:“厨房哪里是你该进来的地方?还不快去歇着,我来弄饭。” 无花可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下厨是女人的事情”的这些陈规陋见。他兀自悠哉地亲自动手,玩笑道:“阿玉姐姐平时已经够辛苦的了。今日就给我个机会卖弄一番吧。这个有什么要紧。” 刚采摘的新鲜春笋,还沾染着几点湿润的泥土,有一种别样的芬芳。笋尖犹带晶莹露珠。无花慢悠悠地剥开笋衣,新笋如指尖一般白嫩,带着勃勃的生机。 不一会儿,阿玉摆好碗筷。无花也将菜盛入碗中,笑吟吟招呼窗外劈柴的玄法。 “师兄,我这番妙手烹调,可不是人人吃得。你须得将那堆柴劈完,方能得享美味……” 阿玉点着无花额头道:“你又欺负玄法师傅。”她转去屋外,“这已经够我用上十来天的。” “玄法师父辛苦了。”少女带着明媚的笑意,取出一方绣花手帕,踮起脚,想要为他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小僧自己来。”玄法手忙脚乱地接过手帕,胡乱擦拭几下额头,然后将帕子塞入袖中。又突然意识到不妥,涨红了脸,赶紧将帕子重新取出,又觉得这样还回去,还是不妥当。 他小声胡乱道:“我洗干净了再还……”替姑娘洗帕子,好像也不甚得体。一时之间,玄法进退两难,生怕唐突了姑娘,十分尴尬着急。又担心阿玉生气,又不敢去望她。 阿玉嫣然一笑:“给我吧。随手也就洗了。”瞧着玄法那慌乱的模样,她眉角眼梢含笑,带着一种别样的情意。 这些都被无花看在眼里,他也忍不住一笑,手上利索地将菜碟碗筷摆好。 满桌素斋,都是山野时鲜。一碟荠菜炒豆腐,绿是绿,白是白。一碗香椿拌豆干,香味幽幽。一碟油焖蚕豆,青碧饱满,油光微亮。一碟素油焖春笋,最是出色。 笋子被切得大小均匀,用素油煸炒,再加秋油、白糖、池盐调味。加水焖透,笋子就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琥珀色油亮。清冽的鲜香,几乎要挣脱热气的包裹,迫不及待地钻入鼻腔,浓郁得仿佛将整座后山竹林的气息,都浓缩于这方寸之间。 另有一钵素菌清汤,汤色澄澈,野菌片浮沉其中。 师兄弟二人双手合十,念过《供养偈》。“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无花替阿玉夹了一筷子菜,自己才开始吃饭。 玄法尝了一口油焖笋,不敢置信地看着无花:“师、师弟,这是你的手艺?” 无花有些好笑:“不是我,还能是谁?总不能这屋里,还有第四个田螺姑娘吧?” 玄法狼吞虎咽,而后抽空道:“我是没想到,师弟的厨艺会这么好。洛阳最有名的素斋大厨,也做不出这样妙绝的菜品。” 无花斯斯文文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这才道:“我娘的手艺就很好,只是她不喜欢下厨。而我小时候又很馋……” 一时间想到,李琦还不知身在何方。而自己唯一的弟弟南宫灵,自小被杀父仇人抚养。 他别说没尝过娘亲的手艺,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每次去探望,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抓紧时间探问近况,考教武艺,传授招式。额外带着弟弟,买些他想要的东西。竟也没有空闲,给他做过一餐饭食。 无花心中略有低落,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多想无益,不可徒然扰乱心神。但他已经打定主意,下次兄弟见面,自己一定要给小灵“露上一手”。 玄法帮着修缮屋顶,挑水劈柴,忙了一上午。这会儿美食当前,自然饭量大开。眼看一碗饭见底,阿玉立即起身,又为他添了一碗饭。 无花瞧了瞧这二人,开口道:“阿玉姐姐既漂亮,又贤惠。将来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娶到阿玉姐姐?” 他故意皱眉道:“我看着周边的小子,都配不上阿玉姐姐的模样和人品。不如……” 无花笑着提议道:“不如师兄你还俗……” “咳咳!”玄法又涨红了脸,勉强咽下口中的饭菜。他和阿玉对视一眼,又闪电般分开。 “莫要……莫要胡说。”玄法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道:“阿玉姑娘的名节重要。我、我,我是少林弟子,哪能、哪能还俗?我、我当阿玉是妹妹!” 阿玉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羞涩,听到玄法的回答,又有一丝黯然。这个经受过坎坷考验的姑娘,假装镇定自若,为玄法盛了一碗汤,轻声细语道:“师傅,慢点吃,喝口汤润润喉。” 无花夹了一筷子豆干,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哥哥和妹妹!” 亲哥哥是哥哥,情哥哥也是哥哥。天下有多少情缘,都是从哥哥妹妹发展起来的呀! 都说情到深处难自抑,世上唯有爱和贫穷掩盖不了。他倒要看看,师兄能够嘴硬到什么时候。 时光如水,在平淡而安宁的日子中流去。眨眼间,又是一年中秋将至。无花和玄法早答应了阿玉,做完早课,会去山下村子里和她一起过节。 这样一个节日,总是很容易勾起思乡思亲之情。玄法是个很细心的人。或者说,他待阿玉尤其细心。虽然后者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发现了阿玉的落寞消沉。 他略想了想,去央求无花,请他做一炉苏式月饼。为此,他还被无花狮子大开口“敲诈”了一顿,要为师弟的苦无,调制几种少见的毒药。 佛门并不提倡使用暗器,更不提倡在暗器上淬毒。玄法也是纠结了一番,才答应了这个要求,换取无花亲自动手下厨,以解阿玉思乡之情。 他们借用了膳堂后厨。无花将核桃、杏仁、松子、芝麻、花生,一粒一粒精心挑选一遍,全部都是个大饱满。再碾碎炒香,加入青红丝、桔丁和冬瓜糖。最后淋上热热的素油。 他想了想,又调了个莲蓉桂花馅儿。既然是动手一回,当然要先孝敬师父。莲蓉口感更加细腻,或许更合师父的口味。 无花对着打下手看火的玄法道:“我还学过一种梅菜酥饼,我娘很喜欢。但不适合在寺里做。” 开炉之时,满室飘香。坚果的焦香与糖浆的甜香融合,尤其霸道。掰开一块,外皮酥软如秋云。莆田的月饼很少见这种式样的,一众师兄弟被香气吸引过来,跟着啧啧称奇。被无花厨艺震惊到的,终于不止玄法一个了。 无花留下一半月饼,分与众师兄弟。引得得他们争先恐后的去拿。 少林不缺月饼,众善信早早供奉佛前斋僧。少林也会自己烤制素饼,回赠香客。但用料这样精细、做的这样细致,又是刚出炉、热气腾腾的月饼,大家还真未见过。 剩下的装了三个食盒。他先提着一份,孝敬天峰大师。玄法提着一份,奉于慧常首座。 啊,至于别的首座,那是没有了。觉明一向看他不顺眼,无花虽多年修禅养性,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才不会以德报怨呢。 收拾妥当之后,师兄弟二人这才下山。他们两个在这一辈弟子中,一个武功最高,一个医术最好,又是天峰大师和慧常大师看重的弟子。 玄法时常去乡间赠医施药。无花近年,则常作为南少林门面担当,被派出去行走江湖。寺中众人都习以为常。否则换了其他弟子,还未必能轻易出得山门。 他们想着,阿玉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过节的饭菜,也必定是极为丰盛可口的。二人加快了脚步,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 可刚行至山脚下,就见有人连滚带跑地冲过来。二人认出,这是村中的阿牛,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求救道:“快、快去……出、出事了!” 第33章 突生祸事 村民阿牛前来报信求救,二人来不及细问,运足轻功,就往山下村子飞驰。无花先到一步,远远看见有许多村民,围在阿玉家门口,顿时心生不祥之感。 无花无暇他顾,直接破门而入,察看情况。而后,便怔立当场。 稍倾,玄法也赶到,无花仍呆立门口不动。他焦急地喊了声:“怎么了?”玄法直接从无花身边挤进门。 “阿玉!!”一声凄厉的男声响起。 无花赶紧跟着进去。他面露不忍,想要上前安慰玄法。还未开口,自己也同样难忍悲痛,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扶着草屋土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屋中的惨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阿玉姐姐昔日灵动温柔的眼睛,无神地睁开着,绝望地望着上方。仿佛在述说,谁来救救她?谁都救不了她。 精心准备的果蔬和几块月饼,被打翻一地。 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双眼,无花痛楚地闭上双目。他简直无法想象,阿玉姐姐本来正满怀期待,等待他和玄法来过节,但却只等到了恶魔。她该是何等的害怕和绝望? 死不瞑目!!!阿玉姐姐,阿玉姐姐…… 若他们早来一步,是不是就能挽回悲剧?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无花抽出随身携带的竹箫。箫声悲凉,时而低回婉转,仿佛哀哀悲鸣低泣,时而尖利刺耳,好似声嘶力竭呐喊控诉。 当年在东瀛,合家团圆,又何曾想到不久之后,人离家散!前几日还和阿玉姐姐相约,而眼下却已经阴阳相隔! 旦夕之间,祸福难料,叹一声世事无常…… 箫声越来越高,如山洪奔腾,如轰天波涛,如怒海潮声……箫声刺痛了人的耳朵,却带不走心中的痛苦,只能在这如血残阳中,奏出一曲离殇。 命运,为何总是如此不公?为恶者恣意妄行,为善者横死人手。 这个天下就是如此!江湖残酷,强则掳掠天下。而弱者,只能受尽欺凌,无法保护珍视之人。 无花只觉得心境不稳,心中的梦魇似,又有蠢蠢欲动之势。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如千万针刺刀割,只恐又有走火入魔之兆。 无花连忙默念《法华经》,强压下泛起的一口腥甜。好容易心境稍稳,这才走到玄法身边。 玄法将阿玉紧紧搂在怀中。风穿过窗户,闯过小小的草屋。阿玉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更加凌乱。玄法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将发丝拢到耳后,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无花再次面露不忍。阿玉姐姐那昔日温柔美好的面容,已经失去了生气和鲜活,蒙上一层死亡的青灰。她还在这里,却已经永远不在了。 若有人透过窗户,远远看来,恐怕只当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缱绻依偎。只有玄法赤红的双目,在无声诉说这一场惨剧的发生。 无花想劝他节哀,但又觉得言语无力。天枫十四郎过世之时,他也是痛彻心扉。玄法痛失挚爱,其中的痛苦,又哪里是言语能够开解的呢? 至亲至爱永诀,已是人间至苦。何况,这还不是寿终正寝,而是突然蒙难。 大悲无泪!师兄没流泪,却面如死灰。他是否在后悔,以前没有回应阿玉姐姐的情意? 无花苦笑,那已经不重要了。他仰首,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再次流下。伊人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啊…… 玄法的双目赤红,面上却是一片死寂。他想要把阿玉抱起来,可未走出几步,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小声呜咽着:“阿玉阿玉……” 无花也不说什么,只陪在玄法身边。日头从东边一点点挪到中天,而后继续西移。 树木和房屋的影子,随着日头的移动,而慢慢变化,仿佛时光一去不回。 无花方开口唤了声,“师兄。”玄法抬起头,脸上尽是茫然。有什么的东西,已经彻底破碎消散。 无花刚要开口,却突然眼神一紧。他快走几步,方才看清,通往卧房的那面墙上,被人用兵器刻上了一行字。 “虎丘之恨,白玉魔敬上。” 一瞬间,无花瞳孔放大。是他! 这行字写得极其嚣张,毫无遮掩。只是方才,无花和玄法都沉浸于悲痛之中,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而今看到,无花脑海里立即回忆起一个身影——他们在苏州救下阿玉姐姐时,打跑的那个恶丐。 玄法跟着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看到这行字,如遭雷击。他低低呢喃:“如果不是我,阿玉不会死。我不应该放过他,我不应该放过他!” “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是我啊!”玄法痛彻心扉,悔到深处,不住拿拳,狠狠捶着自己的头。 “啊!”他再度发出一声悲鸣,状似疯魔,夺路狂奔。怒吼道:“白玉魔!白玉魔!你在哪里?你给我滚出来受死!” 无花阻止不及,玄法已经狂奔出门,似是追凶。无花略一犹豫,没有跟上去。这样的凶徒作案之后肯定会远遁清理,此时再去追索,已经来不及了。师兄武功不弱,无论如何也自保有余。 他招来几个村民吩咐道:“请哪位施主上山,向少林通报,此地出了恶事。” 无花又悲痛道:“再请哪位女施主,替阿玉姑娘收敛装裹,置办棺材。白事一应花费,小僧稍后使人送来。” 玄法双目赤红,狂奔而出,向镇外追去。只可惜天地之大,凶手已了无踪迹,玄法心中充满了愤恨,自责悔恨充满了他的胸膛,撕裂着他的理智。 我错了,我错了!我当初不应该一时心软,放过那恶徒。否则阿玉也不会…… 为什么,恶徒能够逍遥法外,而善人却要惨遭杀戮?。天地不公,天地不公!这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公道!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镇中游荡。行至一处酒馆门口,耳边却听得几个烂醉如泥的酒客,在那里吹嘘。 “那小娘们儿可是真是带劲儿。”他一边喝酒一边嗤笑:“白老大却是胆小,非要我们在这里踩点。好在他识趣留。”那男子拍拍腰间:“留下大把银子,足够弟兄几个,逍遥快活几天。” 可他猖狂的大笑还未停止,整个人就被揪住衣领,提了起来,“是你,是你们!是你们杀了阿玉……” 汉子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玄法哪里肯听他狡辩,一拳打去。那汉子受了一击,有些发懵,但立马开始还手。其余同伴也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赶过来相助。 他们虽不想在少林的辖下生事,可这疯和尚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伤人。他们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何况这些人本是凶徒,被激起了凶性。就准备一拥而上,剁了这和尚。 无花安排好阿玉的后事,这才急忙赶过来寻玄法,远远听到刀兵之声。他纵起凌波微步,急速赶来,就见玄法,状似疯魔,逮住一个大汉压在地上,拳拳到肉。 又有几人被打倒在地,东倒西歪,一时竟无力起身。还有一两个,哆哆嗦嗦持着刀剑,已经被这景象吓住。想要动手救人,又不敢招惹玄法,犹犹豫豫,突然撒腿跑了。 无花一看情况不好,飞身过去。刚一落地,赶紧去制止师兄。可玄法已经疯魔,感觉有人靠近,回首便是一拳。好在无花武功还高出他几分,见机又快,天山折梅手直接扣住了打来的拳头。 他见玄法已经失去理智,当机立断,不再分说,直接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旋,另一只手压住了玄法的背,将他反剪制住。 无花大声疾呼:“师兄你醒醒!到底怎么了!” 可玄法根本不答他,口中咆哮,挣扎不断,似乎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将倒在地上的汉子,碎尸万段。 无花见状,只得一掌劈在他脑后勺。他把晕倒的玄法扶在一旁,靠坐在柱子边。 再看那倒地的大汉,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口吐鲜血,几成肉泥,眼见是不活了。半日之间,接连见到两处凶案现场,无花也是身心俱疲。 他虽然悲痛难忍,但比起玄法,到底还留有几分理智。虽然被这血腥味刺激,头嗡嗡作响,但仍强撑着问询。 无花心里隐隐不安,他揉了揉太阳穴,冷冷道:“你们都是何人?为何在此伤人?还不快快招来,若有半点谎话,就和此人一个下场!” 这些汉子心中也大呼后悔。他们刚才心存侥幸,觉得玄法只身一人,纵然武艺高强,大家一哄而上,也未必不能拿下他。但他们又巴望着别人先上前挡枪,自己躲在后面捡漏。 可他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又这么犹豫退缩,哪能敌得过陷入疯魔的玄法,不多时便被打倒一地。他们正在叫苦叫疼,不料竟然又来了个和尚。 一个和尚却瞧着貌美如花,可就看他眨眼间,放倒了先前的疯和尚,就知道他也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这群大汉本酒意上涌,此时挨了一顿打,受了惊吓,因有些发懵的头脑顿时清醒下来,冷汗淋漓。 无花一掌将旁边的石阶打出了碎粉,“说!你们的脑袋难道比石头还硬!” 几个汉子手软脚麻,跪了一地。他们心中畏惧,再加之本也没有什么骨气,生怕头脑开花,不敢隐瞒,你一言我一语地道明原委。 原来他们是被白玉魔笼络来的一群亡命之徒,跟着他一路作恶,往莆田来发财。 这就对上了!无花心中暗道,当年在苏州,白玉魔从自己手下,逃出生天。可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心中衔恨,暗暗谋划报复。只是那贼不敢来寻自己和师兄,便盯上了阿玉姐姐。 无花心中怒火中烧,但还是强忍着,追问道:“白玉魔呢?他人在哪里?” 这群恶徒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回话。原来这群人,哪里是干大事的?离了白玉魔的约束,便逍遥自在起来。 南少林山脚下,自然没有什么青楼,敢大明大放艳帜高张。可哪里没有活不下去的人家卖儿卖女?半掩门的暗娼扫之不尽。 这群人把打探风声的胶带丢之脑后,倒先寻了妓家快活玩乐一番,又过来酒楼,喝着酒,吃着菜,污言秽语品评姑娘,形容猥琐,正好被玄法撞见。 弄清原委,无花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的不安,是因何而起?坏了,他犯了一个错误! 第34章 正邪之争 眼前跪着的这一群泼皮,口口声声说不知白玉魔去向。无花心烦意乱,直接出手废了其中一人的武功,又威逼道:“当真不知?事到临头,还敢哄我!我看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这群汉子当即哀求道:“实在不敢欺瞒佛爷,若有半点假话,就叫我们天打雷劈。” 一个汉子颤声道:“白老大……白玉魔他,带着我们来到莆田,让我们这几天留在当地,打探情况,顺带等他。他自己却不知去向了。” 他们又七嘴八舌,为自己开脱:“此处是少林辖下,我们本不敢冒犯。都是被白玉魔所逼。若敢不听,他就要杀了我们!”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畏惧少林是真,可白玉魔花言巧语,只说这回要做一桩大事。事成之后,每人都有千把两银子分,让众人喜上心头。 他巧言如簧,引人心生贪欲。又说以后天南海北,尽情逍遥快活。便是少林,又到哪里去追索他们?众皆信服,便依白玉魔的安排行事。 这此后之事,无花已经尽知,他心中一沉,知道白玉魔必已经逃之夭夭。他回头看了看仍在昏迷的玄法,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白玉魔,为阿玉报仇。但当务之急,却是先要把这一桩首尾处理妥当。 “白玉魔犯下命案,你们也存心不良,难辞其咎!不过,念在你们是被白玉魔胁迫,我暂且饶你们一命。” 无花指着地上的一摊……“人”,喝道,“把他带上,速速滚出莆田救治!若是慢了一步,你们便去地下相聚!” 那群泼皮素日里杀人放火、欺凌弱小,个个都觉得自己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眼下,轮到自己碰到厉害人物,看着同伙直接被打成了肉泥、不成人形,他们简直吓得屁滚尿流。 这伙恶徒虽不想碰那尸体,但更怕和尚要了他们的性命,抖如筛糠一般,准备将煤气儿的同伴拖走。 无花眉头紧锁,面色难看。这就是白玉魔设下的一个圈套。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当年在苏州,无花就见此人能屈能伸,果断狠辣。如今看来,还要再添几条,睚眦必报、狠毒至极、狂妄胆大。 无花本以为,他是欺软怕硬,这才避开自己和师兄,直接找上了阿玉姐姐。眼下看来,倒是有些小瞧了白玉魔。以其心机深沉毒辣,将来必然成为江湖上的一大祸害。 白玉魔将这一群乌合之众,忽悠来莆田,难道是真的指望和这些人“共襄盛举”吗?不!不是。他把这群人忽悠来,根本就是当炮灰的。 这一群人本就行事不谨,又逢当地出了命案。这些外地口音的汉子,何其显眼,何其可疑? 无花细细思索。白玉魔和自己打过交道,知道自己出手狠绝。以他来看,自己盛怒之下,又遇到疑凶,会做出什么事情? 白玉魔就是把这群人,留着给自己下手出气的!只是再高明的毒计,也不可能算无遗策。他自然算不到,玄法师兄和阿玉姐姐渐生情愫。师兄痛失挚爱,反应激烈,远非自己可比。 无花苦笑地想,昔年丧亲,今日丧友。白玉魔恐怕没有想到,自己是个倒霉鬼、可怜虫,已经惨出了“抗性”,纵然心中同样悲痛万分,但到底比玄法师兄,还是多了几分冷静。 只是,他没有套路到自己,却是结结实实害到了师兄。 无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安源自何处。 他和师兄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他们是少林弟子,而少林是禅宗门庭。师兄激愤杀人,虽是情有可原,但却坏了门规戒律。 无花心思何其机敏,顷刻间就看透了白玉魔的毒计,立马设法应对。他不是宽宏大量,所以放过了这群汉子,而是要先想办法,保住师兄。 到了此时,他也突然发现先前的安排不妥,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方才,师兄从阿玉姐姐家夺门而出,无花留下处理后事。这里是少林辖下,出了人命,他便请村民到山上报信。 这本是循例而为,顺理成章。等到戒律堂的人到来,或缉拿凶犯,或安抚百姓,或超度亡魂,都有例可依。 可眼下,师兄激愤打死帮凶。无花只盼着戒律院的人,来得越晚越好,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收拾局面。 无花打算让那群人把“罪证”带走,自己再来处理现场。虽然,可能还是瞒不过寺中,但至少可以把“殴杀”打扮成“殴伤”。而且又有前情,乃是为了主持公道、惩治凶顽。这样一来,结果便大不相同。 听见无花网开一面,那几个汉子如蒙大赦,连声道谢,急忙起身。几人去托那具尸首,剩下的人搀扶着被打倒在地的同伴,就要离开。 然而,无花脸色大变,来不及了!他抬手一指:“从那边走,快!” 习武之人耳力甚佳,他已经听见十来道绵长的呼吸声。无花自己迎上前去,希望能搪塞片刻,争取一些时间。那一队人转过街角,果然是南少林戒律院的僧人。 无花手合十,刚做了揖,却突然转头。街的那头,又是一队武僧走来,正好将那群泼皮堵在街中间。 还是晚了一步! 无花心中无奈,也只得轻描淡写地道:“山脚下的村子里,出了命案,正是这伙凶徒所为。他们还敢围攻玄法师兄……” 为首的无净和尚有些狐疑,毕竟以无花的武功,怎么可能让这伙贼人走脱。但那是方丈的爱徒、名满天下的妙僧,无净并未将怀疑表露分毫,只是道:“两位师弟无事便好。我这就将人带回寺中,交由方丈处置。” 眼见着那伙泼皮,被另一队戒律院武僧驱赶了过来,无花面色不变,从容道:“师兄所说乃是正理。” “我也不过听了一鳞半爪。”他目光冷冷,暗藏警告,扫过那群泼皮:“首恶诨号叫什么白玉魔,已经伏诛。横尸街头,恐惊扰百姓。这群人自言是为其所胁迫,我便让他们稍作收拾,清洗地面。” 无净和尚将那群泼皮打量一番。一群歪瓜裂枣,人人带伤,他便道:“玄法师弟如何了?” 无花转身走到玄法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师兄,醒醒。师兄,醒醒。”他扶着玄法后背的右手,微微用力,真气吞吐,瞬间搅乱了玄法的内息。 无花回首道:“玄法师兄似乎是受了些伤。请几位师弟帮忙抬他回去。”他从容不迫地道:“直接抬回禅房,让他先疗伤静养。” 可一行人刚刚走进山门,就见慧常首座匆忙而来。天峰大师也跟着缓步而至。慧常首座一见徒儿被人抬着,连忙俯身查看。 无花心中暗道不好,他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场面。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慧常已经解开了玄法的穴道。 玄法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迷茫和痛苦,而后变成了狠厉与怨愤,厉声道:“他们杀了阿玉!白玉魔,我要杀了你!” 无花心念一转,撩起衣摆,转身跪下,高声道:“徒儿有错,祈求师父原谅。” 他见众人的目光已经被吸引过来,这才快速道:“白玉魔原是丐帮弟子。在姑苏犯下累累血案。去年撞到了弟子手上。” “只是弟子一时不忍,只稍加惩戒,却并未取他性命。没想到此人,非但不知悔改,竟敢又来我莆田兴风作恶。” 他面带羞愧:“弟子一念之差,竟然让他又害了一条性命。还连累玄法师兄,为了除恶而受伤。” 无花心中是真的后悔。当初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取了那厮性命。 天峰大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发话。觉明首座也匆匆转了过来,高声道:“我怎么听说,玄法在镇上打死了人命?到底是何情由?” 他咦了一声:“无花,你怎么也跪在地上?难道也牵涉其中?” 觉明又撇了一眼慧常,“师弟执掌戒律院,这次犯事的,又是你的弟子……” 慧常愤怒地看了觉明一眼,“莫非你以为,是我的弟子,我就会徇私枉法吗?” 无花闻言神情黯然地低下头。师兄这次,怕是不能轻易过关了。 他方才虽然给了一个貌似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但唯独唯有一点却糊弄不了。玄法受了刺激,状态失常,经不起盘问。 无花原打算,暗中给师兄弄出些内伤。再以疗伤为借口,让他独自静养。他再想办法,尽快让师兄恢复理智,然后二人对好口供。 奈何慧常首座关心弟子,而觉明又一心寻事。最后,还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移步堂上,果然不出无花所料,寺中果然问罪于玄法,要从重处置。 玄法心中不甘,声声质问道:“佛经就一定是对的吗?不杀生就一定是对的吗?饶过恶徒,而后任由他残虐良善,究竟是功德,还是罪业?” 无花曾经也拿着类似的话,问过玄法。眼下,玄法同样当堂质问方丈及众位首座。他声声泣血,悲愤万分。 “反了反了!”觉明首座厉声斥责道,“此子已遁入魔道,不可饶恕!” 无花站于天峰大师身后,师兄的惨状,他不忍去看,低头垂目念佛。然而他心中,也是愤懑不平,十分为师兄担心。 为了阿玉姐姐,师兄已经失去了理智。为人当静以蓄力,忍以谋胜,切不可以情乱智,否则难成大事。道理谁都懂。可人非草木,遭逢大变,谁又能一直保持冷静呢? 当年父亲亡于任慈之手。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童子,并不引人警惕。他若能够耐心行事,谨慎谋划,未必不能很快报仇雪恨。 可是,失去至亲,痛彻心扉。无花同样想都不想,就对任慈出手了。而后,被师父拦下,任慈也有了防备。报仇之事功败垂成。 自己当年做不到,又如何能要求师兄做到?这不是师兄的错,不能怪他。 可是师兄也因此,让自己陷入了险境。 金太夫人的寿宴上,无花将杀手,打晕而非打死。一则是留下活口,方便金家拷问幕后真凶。二则是既然身为少林弟子,就必须注意佛门的体面。 在无花看来,师兄如果真的有错,那也只是错在,不该以那么血腥的手段当众杀人,连个开脱的借口都不好找。 觉明已经在怒斥:“当街把人锤成肉泥,状似疯魔,何其残忍无状!你让人如何看我南少林?你还有半点的慈悲胸怀吗?” 玄法悲愤道:“慈悲,阿玉惨死,谁和她讲慈悲?” 慧常冷着脸,肃然道:这个阿玉是谁?她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无花心中默默叹息,慧常师叔果然铁面无私。哪怕玄法师兄是他的弟子,也不肯稍加维护。 不等玄法开口,无花再次抢先跪下,回禀道:“方丈、诸位首座明鉴。” “去年我和师兄自白玉魔手中,救下了阿玉姑娘。见她孤苦无依,欲寻死路,只得秉持慈悲心肠,将她带到莆田安置。 “师兄原有个妹子,不知流落何方,正和阿玉姑娘年岁相仿。只是方外之人,不讲究义结金兰,只是对她稍加照拂。” 觉明也并未揪着不放。破戒杀生已是大罪,真要再牵连出男什么女私情,与少林名声无益。他便开口道:“慧常,你看作何处置?” 慧常步履沉重,走到了玄法面前,居高临下望着这个徒儿。玄法被数名弟子制住,但仍挣扎不休。慧常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玄法完全遮挡住。 “逆徒,我问你,你可知错吗?” 无花的目光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担忧。他看向师兄,等待他的答案。这回答,关乎最后的处罚。无花焦急不安,心中如同火煎油淋一般 第35章 月下送别 慧常质问玄法,他可知错。 “我无错!”玄法大声答道:“我只恨自己,不能早早斩草除根,结果连累了阿玉!我若不杀这些恶贼,难道还要让这些恶贼,再去伤人吗?” “杀性深重!”慧常猛地提高音量,怒喝一声。他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佛门弟子!” “你和无花交好,怎么就不懂得见贤思齐?不杀生,就没有法子除魔卫道了吗?点穴、打晕、废去武功,再不济打断手脚。使其无力作恶,足矣!身为佛门弟子,如何能让自己手染鲜血?” 慧常对着自己的弟子,痛惜地谆谆教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祖割肉饲鹰。我等愚钝,不能及如来境界,但也应该尽力度化世人。岂能以杀止杀,断绝众生悔悟向善之路?” 无花拢在垂袖中的双手,缓缓攥紧。 慧常师叔说的不对。这样可以保护生人,却不足以告慰死者,更无法平息彻骨的痛楚与愧疚。 慧常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和失望。他回过身,双手合十,对着天峰大师道:“方丈,孽徒杀生破戒,不知悔改。当废去武功,囚禁终生。” 他又看了一眼无花:“无法处置不当,又似有包庇同门之嫌,当令闭门思过,抄经百卷。” 天峰大师缓缓看向觉明,“你意下如何?” “慧常师弟真是大义灭亲。”觉明神色复杂地看了师弟一眼,叹了一口气:“如此,也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了。” 虽然觉明和慧常不合。但玄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师侄。然而,若不从严处置,清规戒律将如同无物,也无法保全少林清誉。 荒僻的后院之中,玄法被锁于狭窄的屋内,手脚都戴上了沉重的镣铐。铁链又粗又重,深深嵌入墙中。他面如死灰、神情木然,透过小小的窗户,怔怔地仰望天空。 玉盘高悬。千家万户,共此圆月。 玄法的这本是人间团圆之时,却成了他此生的梦魇。哀莫大于心死! 旁边一个陶罐盛放清水,一个粗瓷碟子,散放着几块月饼,这是他的饮食。玄法肚子饥饿,如同火烧。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胃口。 忽而,传来一声响动。 玄法置若罔闻,只是继续呆呆的看着窗外。 “师兄,师兄。”无花见玄法仍然愣愣的,叹了一口气,道:“阿玉姐姐的后事已经处理妥当。” “她在这里也无亲朋故旧,并未停灵做什么水陆道场,就葬在村外。我被禁足,下不得下山。但央求了其他师兄弟,念上几卷往生经。” 听到这些,玄法方才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留下两行清泪,声音干涩地道:“师弟,我连累你了。” 无花见他终于哭了出来,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小声劝道:“师兄,莫要怪慧常师叔。他身为戒律院首座,必须维护清规戒律。” “我不怪他,我有什么脸怪他?”玄法捂着脸,自责道,“我只怪我自己。” “我也曾想过,闯十八铜人大阵下山还俗,和阿玉在一起。可我自小就在少林,师父将我一手养大。我实在不知道,离开少林,该当如何。也怕惹得师父他老人家伤心。” 玄法猛地一头往墙上撞去,口中不住喃喃道:”可是眼下,我没能护住阿玉,也让师父他老人家失望。” 无花赶紧拦住,“师兄,你切莫自责。错不在你,你也是受害之人。真正该被千刀万剐的,是白玉魔。” “师父明日就要废掉我的武功。”玄法额头青肿,泪如雨下。“我不是舍不得这一身武功……” “可是,可是我还没有为阿玉报仇!无花,我不甘心啊!若非如此,我早就了此残生,随阿玉而去了。” 这话让无花吓了一跳,他连忙道:“既然不甘心,师兄理当手刃恶贼,亲自为阿玉姐姐报仇。” 他在玄法灰心丧气的目光中,继续开口道,“我来,就是为了放师兄出去。趁着夜色,师兄赶紧下山。” 玄法吓了一跳,“万万不可。无花我已经连累你许多,不能再害你了。” 他见无花已经低头,在那里摆弄锁链,玄法苦笑道:“这锁链镣铐,乃是寒铁所制,自来都是为了关押穷凶极恶之辈。” 他面露自嘲,”想不到今日,我竟也有幸带上……” 玄法拿袖子擦了擦面上的眼泪,轻声催促道:“无花,你快回去吧。莫要让其他人发现。到时候错上加错,罚上加罚。” 可他还话未说完,就见眼前似乎有火焰幻影闪过,无花已经一掌将他脚上锁链劈开。 “师兄你别动,我再把铐子劈开。你一动,我怕伤到你手脚。” 无花几下料理干净,见师兄还呆若木鸡,他一把将玄法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师兄别傻了,赶紧跟我走。阿玉姐姐大仇未报,难道你真的不肯亲手为她讨回公道吗?” 仿佛有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慢慢燃起,玄法的目光不负之前的空洞和木然。枯木死灰的年轻僧人,燃起了复仇的决心。 无花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师兄快点振作起来,总不能放过了那杂碎!”他恨极了白玉魔竟然不愿意将那恶贼当人看待,只以饱含恨意的“杂碎”二字称之。 他们二人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循着小路,躲开巡逻的师兄弟,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逃出山门。 时间紧急,无花只得匆匆问了一句,“师兄这一下山,可有什么打算?” 玄法面上闪过一丝茫然,而后坚定地道:“自然要去寻白玉魔那恶贼。” 他稍一停顿,接着道:“那贼是丐帮弟子。我意先去苏州探访寻查。若是没有着落,便再上济南,到丐帮总舵打探。” “任慈!”无花冷哼一声。对于杀父仇人,他可没有什么好声气。但到底,无花有些不情不愿地道:“任慈总算也是个正派人物。” “早先白玉魔的恶迹事发,丐帮不会不做惩处。可白玉魔还能来莆田兴风作浪。说不定,他已经叛帮而逃。” “师兄一去,若能手刃恶徒,自然是上上大吉。再不然,若能寻得那恶贼踪迹,捎封信回来,我想办法下山,与师兄齐力捉贼。” “就怕白玉魔此人狡猾,潜踪息影,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如此,若想为阿玉姐姐报仇,就非一日之功了。” 玄法面露煞气,“我就是耗尽余生,走遍江湖,也一定要将白玉魔揪出来碎尸万段。哪怕是神佛阻我,我也誓杀神佛!” 无花面露担忧:“师兄千万量力而行。我在扬州有座庄园,师兄也是知道的。若事有不谐,不妨到那处落脚。以后咱们兄弟再从长计议。” 玄法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就要离开,却又停住脚步,回头欲言又止。 无花见状,小声催促:“师兄这一去,我们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见。你说有话嘱咐我,无花洗耳恭听。” 玄法这才开口问道:“师弟,你在扬州养了那么多人手,到底想要做什么?” 师兄弟二人,时常一起行走江湖。无花总是顺道拐回扬州,打理家业,自然也瞒不过玄法。只是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师兄竟然问及此事。 无花略一沉吟思索,看着玄法,坦诚道:“其实,我也没想好。” “当年父亲亡故。我无奈,将小灵送给了任慈抚养,自己随师父来了南少林。弟弟远隔千里,我放心不下,而且我还总想着有朝一日要为父报仇。佛门戒律森严,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 “再加上,江湖险恶……”无花稍一停顿,面上露出了一丝悲伤,不自然地扯扯唇角,“不瞒师兄,我时常觉得不安。所以,收拢培养了一些人手,以做自保,也备着不时之需。” “我身在少林,偶尔才能回去看看,哪能专心谋划。如今,也不过使唤他们,南北跑腿,给小灵稍些书信东西。以后要做什么,我暂时也说不上来。” 无花心中感慨,师兄到底秉性仁善。他自己都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来操心这些事情。 他坦然一笑道,“不过师兄放心。无论如何,我总不会让这些人为恶一方。” 玄法点点头。他眼眶通红,上前一步抱住无花,在他肩上拍了拍,而后松开,哽咽道:“师弟珍重!” 他再一次回头,又深深看了看自小长大的山门,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惶恐。 夜色之中的南少林,不够雄伟壮丽,但却带着一种静谧的禅意。这一去,他便是少林叛徒。以后佛门弟子见他,人人喊打喊杀。他恐怕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回转山门。 玄法压下心头的万千情绪。轻声道:“师弟,我走了。” 虽然眼角泪光闪烁,他却不再犹豫,转头奔向了深深的夜色之中。只有黯淡的月光,照亮着他的前路。 无花伫立在夜色中,目送师兄远去的背影。他忍不住伸出手,似要挽留,似在送别。他们是同门,也是最好的兄弟。今日一别,愿相见有期。 桂魄当空,素月清辉。少年立于清冷的月下,独立中秋。僧衣素白,广袖当风,他伸出手指白皙修长如玉。如玉的面容,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落寞和孤寂。 无花呆立半响,这才纵身重新跃入院墙,往所居的院落走去。远远看见院门,他心中苦笑。今后便只有自己住在这里了。无花正要推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痴儿,如此不悟……” 无花瞬间僵立当场。 第36章 何去何从 无花送别了玄法师兄,带着落寞怅惘的心情,独自他们曾经一起居住的院子。正要推门,不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痴儿,如此不悟……” 无花瞬间僵立当场,急转过身,神情惊骇。 “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 后一个问题,无花根本不敢问出口。但他并非心存侥幸之人,师父既然说他是“痴儿”、是“不悟”、,那想必是已经发现,他私下偷偷放走了玄法师兄。 无花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他心念急转,自己该怎样解释?师父又会不会,唤人去追捕玄法师兄?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但无花终究放弃了狡辩。他诚恳地看着天峰大师,如实道:“废去武功、囚禁终生,这个处罚对于玄法师兄来说,实在过重了。” “毕竟,师兄杀的是恶徒。那群凶顽,哪个手上没有沾过人命?就连他们,也不过是废去武功,囚于寺中充当劳役。”他有些愤愤地道:“师兄是除恶扬善,凭什么要和那些人沦落到同样的下场?” 无花轻声哀求:“师父若要责罚,徒儿一力承担。只求师父大发慈悲,放过师兄一次吧。” “你和玄法一样,都觉得寺规不公。只不过,他说出来了,你没有而已。”天峰大师缓缓道:“心怀利刃,杀心自起。杀生乃是大罪业。” “所谓戒律,是为了防微杜渐。今日,可以放任自己击毙凶徒,他日,未必不会放任自己斩杀仇敌。再之后,若有了不得已的理由,莫不是还要斩杀良善?”天峰大师摇摇头:“届时,我们还有何脸面,自称我佛弟子。” “何况,玄法不仅仅是杀生,他还是蓄意杀人。若真是为求自保或者救人,力有不殆,把握不了分寸,伤人性命。我佛慈悲,也未必不能宽宥。” 天峰大师皱眉慢声道:“可玄法,他是以强凌弱,当街虐杀。他不仅自己犯下罪业,更是为周遭百姓种下恶因。” 他看着徒儿道:“若玄法不受重罚,其他人便会受恶念引诱,群起效法,以武力强行满足心中欲念。为祸大矣!” 无花张口欲言,又不知如何为师兄辩解。 在他看来,玄法师兄。痛失挚爱,其情可悯。击毙的也是恶徒,就算不加以旌表,也无需太过苛责。然而,在师父和各位首座眼中,则是师兄手段暴戾,影响恶劣,必须明正典刑,以震慑宵小。 说到底,还是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无花之道,即便是在后世,如果情节和影响极为恶劣,在定罪时,也要从严从重。 师傅和各位首座,是规则的制定者和维护者,他们这样处理,不能算错。可无花依然觉得,心中愤懑不平。按照这样的道理,将来若捉到了白玉魔,是不是也要饶他一命? 无花大着胆子,抬头直视天峰大师:“师父所言,徒儿不敢苟同。” “若是良善之辈,自有操守,见贤思齐,见不贤则引以为戒。又怎会被师兄所影响?” “而若有人早已心存不良,便是见到一花一草、一树一叶,也难保不会被引动贪念恶意。他若为祸,又怎么能肯定,一定是师兄种下的恶因呢?” 夜色深深,满寺寂静。无花不敢高声,唯恐又惊动了旁人。 但他仍然不肯退让,道出心中所想:“而且,这终究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师父一向公正,怎么能拿未有之事,来责罚师兄呢?师兄于我,如同手足。徒儿又怎么忍心,他受此苦楚?” 天峰大师看出了,徒儿心中不服,但他并没有拿出师长的身份架子,来强迫他赞同说服自己。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天峰大师深邃的目光看向徒儿,“《大悲心陀罗尼经》中开示,一切苦难皆是增上缘,能令众生速得解脱。” “红尘如狱,人生八苦,种种困难皆是修行。你帮助选法逃避磨砺,又何尝不是坏了它的缘法?” 天峰大师见徒儿终不能开悟这一重境界,微微叹了一口气,“痴儿!” 他只得语气无比严肃认真:“无花,你当知道。玄法此去,若造恶业,便都是你的因果。” “师兄他不会!”无花抬高音量,反驳了一句,又赶忙压低嗓音:“同门十年,师兄的为人,我如何不清楚?师兄自幼在少林长大,他的品性,师父也当了解。他不是那种会为奸作恶的人。” 且不说,玄法酷爱医术,自有小成之后,便时常跟随师长下山,在莆田周边赠医施药、义诊贫民。就说方才,他即将加上逃亡之途,还要忧心忡忡地问自己,为何要在扬州暗蓄死士,生怕自己误入歧途。 这样的人,品性已定,心中自有道义。虽然遭逢大变,依然未改变他善良的本色。所以,无花才更加为玄法师兄不值。他绝对不能眼看着师兄,被废去武功,凄凉度日。 但话说到这里,无花也回过了味儿。 他方才心中紧张,此时冷静下来,马上想明白了一件事。师父若真是不肯放过玄法师兄,当会立即唤人,将他缉拿追捕回来。不会有耐心,在这里和自己讲道理。 想明白了这个,无花心下一松。他甚至想,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能辩论说过师父。刚才,自己为师兄辩解之言,师父并未反驳。这次算不算他小赢一回? 无花悄悄去看师父的神色,只见他老人家面上带着些许忧虑。这显然是在为自己而忧心。无花心中一紧,低声道:“徒儿不孝,请师父责罚。” 天峰大师缓缓摇了摇头:“若我没能教会你佛门的道理,那是我为师不精,怎么能反过来责怪你呢?” 他转身慢步离开。无花呆立原地,有些怔怔地望着师傅离去的背影。清冷的月光撒下,影子拖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无花喉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心中酸涩。他既愧疚心虚,生怕惹了师父伤心,又有些愤愤地想,自己做的没有错,他是对的。 这一晚上,先是送师兄远去,又被师父抓破现行,无花的心情更加沮丧。他怔了半晌,肩头微塌,默默走回自己的院子。而且,让他更加低落的是,他发现了一件此前并没有留心的事情事。 自己和佛门的观念,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加入佛门,并不是无花自己的本心。因为,父亲天枫十四郎将他,托付给了天峰大师收养。所以无花别无选择,就成为了少林的弟子。 不过,南少林的日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过。师父、师叔对他关心爱护,悉心教导。玄法师兄对他一向照顾,他们同门感情甚笃。他日常参禅修法,修炼武功。额,前者就好像上班,后者则是他的爱好。 无花也可以相对自由地行走江湖。如果想念弟弟,隔一年也能去探望一次,就当弟弟在外面上寄宿学校了。 少林的规矩,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严苛。 寺中首重佛门五戒,也就是不杀生、不淫邪、不偷盗、不妄语、不饮酒。但事实上,少林毕竟不仅仅是禅宗门庭,还是武林门派,比起单纯意义上的佛寺,规矩已经放宽不少。 少林药师堂配药,也一样要用熊胆、鹿茸、牛黄。甚至这几味药,就是大还丹和小还丹的主材。素酒、果酒也并不完全禁绝。除了只能吃素这一点,比较折磨,其他无花觉得还好。 而且,他行走江湖,也见识到了不少世事险恶。无论如何,少林这个禅宗门派,到底还是以导人向善、普度众生为东门要旨。所以,无花由最初的抵触,慢慢变成了接受。甚至,他已经开始习惯,甚至有些享受这样平静的日子。 他行走江湖,又无人监督。可无花,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逃离南少林,从此逍遥自在。他总是在天南地北的奔波之后,回到山门,如同游子归家。 可是,这次阿玉姐姐和玄法师兄出事,为无花敲响了一记警钟! 人,永远是要在事情上见真章。面对大变,往往才能直指本心。 无花陡然察觉,他能在少林安然度日,是因为过往并未遇见困难和险境。因此,他和寺中没有冲突,也没有矛盾。 但他几世为人,行事准则和人生观念早已成型。他性格更偏向于积极入世,与佛门追求的超脱隐逸,二者泾渭分明。少林习武也好,在江湖立足也罢,求的都是护法,而非开疆拓土。 而无花总按耐不住,想要有所追求。要么是提升武功进境,要么是别的什么。总之,用前世的话来说,要天天进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明明在少林呆得还算舒服,却依然居安思危,在扬州私下培养人手。 此外,无花的胸怀也没有那么宽广。他做不到以德报怨。他更赞同,以德报德,以直抱怨。比起普度众生的佛陀,他更愿意做怒目的护法金刚。 对于佛门最为看重的戒律“不可杀生”,无花虽然面上不显,在内心深处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曾经成长于法治社会,无花在内心深处,一定程度上愿意遵守规矩。可是,这个天下并没有律法可言。 官府势弱,武林中龙蛇并起、泥沙俱下。并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势力,能够制定一部大体完善合理的律法,在天下推而广之。 在江湖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强者为尊。只有他们才能制定和维护世间的规则。朴素的善恶观念依然存在,并未泯灭。到底是对是错,公道自在人心。比如,杀戮无辜百姓,任谁来说,这都是大罪大恶。 可江湖仇杀不断。大部分的杀戮,源于争权夺利。两个门派为争夺宝物,成为了世仇,代代相杀不断。谁又是对,谁又是错?谁是善,谁又是恶?有几个武林人士,手上没沾过血?谁比谁更高贵? 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在无花看来,这个天下有序和混乱并存。江湖中人,也没有谁是纯白无瑕,只有深深浅浅的灰和黑。 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一板砖下去,砸到十个人。他们个个挨得都不亏。不说是全员恶人,也基本上遍地都是问题人士。生存环境,那叫一个恶劣 是以,想要安身立命,就要有足够手段,保护自己和在意的人。然后,尽量不要为恶,已是上上。碰到仇人恶人,则要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免留祸患。 这和少林的观念,不说是背道而驰,也算是分道扬镳。 江湖如此,少林却依然秉持“为善戒杀”的宗门要求。于是乎成了正道魁首、武林泰山,就毫不奇怪了。毕竟人人都希望别人,行侠仗义、行善积德,最好还能惠及自己。 对此,无花心中崇敬,却无法苟同。因为这和他的秉性不合。他没有这么无私宽宏,也没有天真的理想追求。所以,他做不到,也不想做。 无花回到了禅房之中,他并没有点亮油灯,只是借着那一丝凄清的月光,沉默地坐在床边。 过去,出于对少林、对师父的尊敬,哪怕他一直心中腹诽,少林戒律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依然在行动上,对寺规保持着尊重。就忍一忍吧。 而如今,他终于醒悟,自己和少林之间,存在根本上的分歧。 那么,自己要怎么办?又该何去何从? 第37章 祸福相伴 中秋之夜,千家万户团圆之时,无花送别了师兄,被师父发现后,师徒二人又不欢而散。无花终于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他和少林有着无法调和的分歧。 这让无花倍感沮丧和失落。他自小飘零,**岁时便失去了父母。此后,天峰大师便担当起、教养他长大的父辈角色。 哪怕无花几世为人,并非寻常孤苦伶仃的幼童,但他从天峰大师那里,得到了久违的亲情温暖。这却是毫无疑问的。 在不知不觉中,无花已经将少林当做了又一个家,在奔波江湖之后,就会像倦飞的鸟儿一样归巢,会像思乡的游子一样归家。 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眼下,他不得不清醒面对现实,少林不可能永远是他的家。 不过,无花并没有太多闲暇,去思考来日之路,他需要先应对慧常首座的怒火。 “无花!你怎么敢如此大包天!” 无花刚被急传讯至方丈院,迎面而来,就是慧常首座愤怒的质问。 “师叔此言从何说起?”他连忙双手合十,低头见礼,恭敬地道,“若有冒犯之处,无花不胜愧悔,还望师叔海涵教诲,弟子定然引以为鉴。”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慧常首座双目仿佛要喷出怒火,“你竟敢私自放跑了玄法?” “这……” “不是你还有谁?满寺上下,就属你和玄法,最为交好。昨日又试图为他开脱。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份心思,这份武功?”慧常怒气冲霄。 天峰大师端坐于榻上,觉明等首座也侍奉在侧。前者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而其余众人或着急,或愤怒,或眉头紧锁,或喃喃自语。 在冒险放走玄法师兄之时,无花就已经做好了因此受罚的准备,慧常首座如此愤怒,无花也有些心虚。 但他很快又平复了心绪,暗自想到。师叔,对不起。但弟子做的没错。我不能眼看着师兄,因为除恶,而受到那么残酷的处罚,余生尽毁。 无花正准备,按照之前的预计,看看能不能把慧常首座糊弄过去。天峰大师却缓缓开口了。他看着呈上来的锁链和镣铐,“似乎是火焰刀所为?”他只说了这一句。 锁链和镣铐已经被斩断,玄法才因此得以脱身。又有首座踱步上前,细细查看一番,肯定道:“方丈法眼无差。断口如燎,确系火焰刀所致。” “无花似乎不曾习过火焰刀?”觉明若有所思道。 他一向主张,立无相为南少林继任方丈,因此不免对无花多加留意防范。再加上,天峰大师乃是坦荡之人,并未特意隐瞒。无花学会了哪几门绝技,觉明一清二楚。 慧常首座面带狐疑,上下大量了无花几眼,这才挥袖转身。他清晨亲自去为玄法送饭,第一个发现玄法逃亡。 徒弟叛寺而出,已经让他出离了愤怒。当时,他立即一把抓着锁链,来到方丈禅房,倒还未及细细检查。 慧常很快也认出,这是少林火焰刀特有的印记。无花所习绝技,也不是什么秘密。天峰大师先传他多罗叶指、般若掌,后传他弹指神通。天湖大师传了风萍掌。 这几种绝技,无花都已经修炼至精深。得到师长允许后,无花还自学过狮子吼、袈裟伏魔功。他的确没有被练过火焰刀,以前也从未再人前使用过。 慧常倒没有怀疑无花私下偷练。一则,以天峰、天湖二位师兄对他的喜爱,以无花出众的天资,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请师长传法。二则,火焰刀修行特征明显,难以掩盖。 虽然,慧常心中还是怀疑,此事与无花有关。但如今证据摆在面前,他也只得暗下怒火,不再责难。 无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能不被罚,那自然是更好嘛!他忍不住感慨,师父超然物外,生性不喜争执计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糊涂虫。 相反,天峰大师洞察世事人心,处世相当高明。说句人老成精,也不为过。只看他老人家,就说了一句事实,既无撒谎,也无包庇,就轻而易举地,帮自己化解了危局。 自己到底年轻,要学的还多着呢。师父这样爱护,无花纵然心情低落,也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既然发现是火焰刀所为,慧常此前的种种推测,皆被推翻。就算他依然认为,放跑玄法之事和无花脱不了干系。但至少,此中必然还有一个同伙帮忙。 他久任戒律院首座,怒火稍歇,当即请示了方丈,而后便有条不紊地吩咐,将所有修炼过火焰刀的弟子唤齐,询问昨夜去向,以及可否有人作证。 另外,还要探查是否有弟子,偷练此功。修习这门绝技之后,掌心皮肤会显得变得粗糙厚实,颜色也会有相应的改变,极难隐藏。 无花低着头,走到天峰大师的身侧站定。虽然有些惊扰同门,但慧常师叔注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因为,并没有这个子虚乌有的同伙。连无花自己,都并未习过火焰刀,他用的是小无相功。 慧常大师又道:“当务之急,是要将玄法这个逆徒,速速捉拿归案。我意先发海捕文书,再派武僧追拿!” “万万不可!”觉明首座赶忙制止:“若如此,必然闹得沸沸扬扬,引人揣测,有损我少林清誉。师弟不可冲动!” 慧常一个转身,直直瞪着他道:“那依你所言,就这么放之不管?我少林戒律的威严何在?破戒却不受惩处,以后其他弟子犯错,又当如何一视同仁?” “师弟所言差矣,罚还是要罚的。”觉明首座从容不迫道:“便将他逐出门外,以作惩处。” “这是自欺欺人!”慧常不敢自信地道。 觉明首座不以为然,反驳道:“玄法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本无大错。只是他忘了,自己是佛门弟子,手段不该如此酷烈。” “若他只是寻常江湖侠士,再温和一些,说不得百姓还要鼓掌喝彩。既如此,将他逐出门外,既保全我少林清誉,又让玄法免于被囚终生。岂不是两难自解?” 说到底,在觉明心中,他并不觉得,玄法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只是这孩子着了算计,不该做得如此血腥。 在此之前,觉明就想过,劝慧常干脆将玄法逐出少林算了。但他深知,这个师弟以身作则,严格执拗,估计不会听从自己。 再则,也知道慧常舍不得这个弟子,便未多言。如今既然尽玄法已经逃走,觉明再次建议,将这个将这个弟子逐出门外,各自相安。 他苦口婆心道:“师弟不为别的着想,也要顾及南少林!师父他老人家一辈子,最爱惜南少林的名声。” “你!”慧常一时语塞。 天峰大师端坐于竹榻之上,静静地看着慧常与觉明争辩,此时见二人争执方歇,淡淡开口道:“既如此,便令玄法除名吧。” “方丈!”慧常急急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他又伤心又着急:“玄法戾气深重,若将他囚于寺中,日夜以佛经感化。有朝一日,他定能悔悟。若放任自流,恐他终将堕入阿鼻地狱!” “唉……”天峰大师长叹一声,“慧常,你一片爱徒之心,其情可悯。可万物自有定数,无缘不可强求。” “玄法的因果,已不在少林,而在红尘。强求如逆风扬沙,徒留业障啊!放手,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同样身为人师,慧常的一片苦心,恐怕也只有天峰大师,最能感同身受。 觉明、无花等人,只看到了慧常不近人情,非要从严处罚,废去玄法的武功。他们是被所见迷惑,反而不能体悟慧常的真意。 慧常是想要用佛法,化解玄法心中的戾气。武功,不过是求渡之舟。若能领悟佛法,又何须再依赖武功?少林是武林名派,亦是禅宗门庭。少林武学与佛法真谛,息息相关。 无花毕竟年轻,以为废去武功,便是天塌地陷。可他却忘了,修炼少林绝技,尚且需要同时参悟对应的佛法。若玄法真有福缘,磨尽心中戾气,可得顿悟,浴火重生。武功尽废又怎样? 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而真气自生。这才是佛门武学的高深与神异之处。届时,武功修为尽复,也并非难事。这才是慧常这个师父,为徒儿的苦心打算。 所以,天峰大师才会对无花说,痴儿不误!你不忍玄法蒙受苦楚,又焉知不是破坏了他的机缘? 只是眼下,玄法毕竟已经逃离少林。觉明考虑的是,若兴师动众,让整个江湖皆知,少林出了个叛徒,有损声望。而天峰大师则是,禅心如水、不争不执。既然玄法的机缘已不在少林,不必违缘强求。 天峰大师和觉明,都持同样的看法,慧常也值得无奈接受这个现实。他一向刚强,此时却忍不住双目含泪。 天峰大师见状,语重心长道:“凡事不可太过执着,不然必入魔障。祸福相伴。这是玄法的劫数,又何尝不是师弟你、需要面对的考验?若能看破我执,自然更上一层。” 玄法之事,便像佛经书页一样掀过,又如同古殿香雾缓缓消散。一直到无花抄完了百卷经书,禁足期满,他才再次踏出自己居住的院落。 无花刚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显然,他是特意等在门口。 第38章 再见主角 无花禁足期满,刚踏出院门,就见慧常首座立在门外。无花一怔,顿时新知,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找自己。连忙行礼道:“师叔来了,请来屋里小坐。” 这是一处打理的十分清幽的院落,种着闽南常见的观音竹、凤尾竹。院角摆着石桌石凳。慧常首座也不进屋,只在院内坐定。无花忙要回身奉茶,慧常摆摆手。 过了这些时日,他的滔天惊怒,已渐趋于平复,只是依然无法释怀。慧常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无花你来寺中多久了?” 无花认真想了想,答道:”至今已有一十一年矣。” “唔。”慧常点点头,自顾自道:“我还有些印象。你当时是个粉琢玉雕的小童子。玄法……” “玄法被饿的面黄肌瘦,都快要站不稳了。扒着粥碗,大口大口的抢着喝。觉明叮嘱我,不可让他喝太多。可我见他好像没吃饱,又给他添了些。” 慧常似乎陷入了往昔的回忆,面上有笑意有怅惘。“他吃了一碗,我就给他再添一碗。我添了一碗,玄法还能再吃一碗。” “结果,他一下子吃得太撑,反倒腹痛腹胀了好些天。让我挨了一顿骂……”说着说着,慧常再度陷入沉默。无花在一旁,听着心里酸酸的,也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慧常自己从回忆中醒来。他黯然道:“你来少林11年了,我却教养了玄法16年。” 无花低声道:“师叔对玄法师兄弟爱护,大家有目共睹。”他心中唏嘘。慧常虽然秉性严肃,要求严格,但对徒儿的疼爱,却做不得假。 慧常摇了摇头:“方丈师兄近来时常开解于我。弟子们有他们的路要走。做师长的虽尽力教导指引,却终究不能替你们跋山涉水。” “唉……”慧常再度叹息,“我只是想知道,玄法下山后,一切可好?若他能消磨心中戾气,向善为善。红尘亦见如来。”说罢,他看向无花。 这人无花十分为难:“弟子这一向禁足,并不知道玄法师兄去向。”他令人养了些信鸽,以便于和扬州的人手往来传信。该不会被慧常师叔发现了吧?可是他暂时,真不知道师兄去哪儿了啊! “若今后知道师兄下落,定然报于师叔师叔知晓。”无花也只能这样保证保证。 送走了慧常,明明他并未责难,可不知为何,无花心中还是很不好受。他也呆呆坐在石凳上,胡思乱想了一刻,方下山闲走。徘徊于街头,融入人流,无花却有些深思不属。 无花一向知道,自己性情略带几分偏执。他对亲情极为贪恋,对友情甚为看重。一旦放在心里的,就很难在放下,也往往因此牵动情绪,为之所伤。 天枫十四郎过世,他悲痛之下,又报仇不得,便险些走火入魔,在数年间饱受烦扰,之后才在佛经的帮助下,慢慢化解。 这次,又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告别”阿玉姐姐,送别师兄。这十年来,玄法是和他最亲近的同辈,情比手足。 再加之,此前他刚刚发现世界的真相,原来自己竟是“剧中人”,怀疑老天给他排好剧本。虽则他福缘深厚,得师父及时开解,但到底心中存了一根刺。 玄法师兄弟惨状,又让无花深感命运不公。继而又发现,自己的理念和少林的主张,格格不入、无法调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种种打击接踵而至,让无花疲于奔命。 禁足这些时日,他隐隐又觉走火入魔之兆。一来,自己这些年,功力增长过快,因而微有境界不稳。二来,便是最近心力交瘁,迷茫困顿,心境蒙尘。 无论是道家武学,还是佛门绝技,都讲究一个中正平和。而逍遥派,又格外要求念头通达。 若心境不够开阔,如何能水击三千里,绝云气,负青天,扶摇直上九万里,临虚御风于天地之间? 无花有预感,这一回心境不稳,实在是对自己的一场艰难考验。要么度过此劫,武学再进一步。要么……,他神色清冷,垂眸不语,要么隐患不除,修为再难寸进。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骄阳驱不走寒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一瞬间化成了不真实的剪影,如孤独冰冷的漩涡,要将人吸入其中。而他自己,犹如一抹幽魂,游历于尘世之外,飘飘荡荡。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拍向无花的肩膀。 这让他陡然回神来。无花头也不会,下意识屈指成抓,反手向身后肩头抓去。 那只手的主人,一句“无花,好巧咱们又遇到了”,直接被卡在喉咙中。但他反应也不弱,急忙向后一跃,瞬间跳出三尺远。 无花转身,二指并起点出。他这才瞧见来人相貌。 那人有着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十分阳光健康,俊眉星目,侧身避开指风,神情夸张地喊道:“不会吧,难道还要再打一场!这回我可什么事情都没做呐!” 他声音夸张焦急,面上的神情,却带着几分戏谑。 楚留香!无花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却及时停下。“抱歉,方才走神了。你怎么来莆田了?” “还不是你说,要请我喝茶。”楚留香揉揉手腕,口中故作抱怨道:“我可是千里迢迢过来赴约。哪里想到,某位大师啊……” 瞧着楚留香撇过来的小眼神,无花莞尔一笑。这番搞怪,反倒把他从魔怔中惊醒。 他素手一身,一把捞住楚留香的衣襟:“走了!喝茶下次,今天更适合喝酒!” ================= 看了眼身边自来熟的楚某人,无花头痛一下,早知道就不应该扯着他来喝酒。天知道刚才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觉得,有个人陪着一起喝喝酒,也不错。 楚留香笑得灿烂爽朗,一路嘴巴不停,和无花说着镇子上的各种美食。简直这个也好,哪个也好。 这贼头未免过于活波了。无花幽幽道:“如果没记错,我来闽南十来年了。”言下之意,自己绝对比你,呆在闽南的时间长,还需要你来介绍吗? “而且,你总在我面前念叨荔枝肉、蛏溜、燕丝汤、南日鲍,滋味美妙、值得一试。这是几个意思?” 无花斜睨了楚某人一眼,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知道这些菜独具风味吗?不知道我是个和尚,只能吃素吗?” 楚留香被无花逗的哈哈大笑,上上下下打量无花,“有时候,我真的会忘记,你是少林弟子?你的性情,实在不像一般的和尚。” 他下巴一扬示意道,“瞧你这一身衣衫,就绝非普通和尚能衬得起?” 无花今日的僧袍格外出众。楚留香也算见多识广,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精美独特的衣料。 僧袍远观不染纤尘,洁白如同高山之巅的千重新雪。楚留香目力极佳,与友人并肩而行,近看才惊觉经纬之间暗藏玄机。 霜白、月白、珠光白等不同的素色丝线,与金丝银箔混织在一起。这种少见的工艺,在极尽奢华的织锦上,绘成了栩栩如生的精美图案。 他不由地暗暗称叹。 无花身形挺拔瘦削,如修竹静立,当他行走坐卧之间,衣料垂落或褶皱,金丝银线的暗纹若隐若现,光华明明灭灭。 卍字佛纹,压在衣领袖口。微风拂动,衣袂飘飘,依稀可见,莲花枝叶生展,莲瓣开合,枝叶伸展,栩栩如生,仿佛受佛音感化。水卷云纹,飘渺流动。高天之上,仙山楼阁、重重殿宇,似有宝刹万千。 初见之时的俊秀少年,已然长成。当他手执念珠缓缓走来,宽大衣袖拂过石阶,步伐尽显飘逸出尘。 这样一身极尽奢华的丝锦僧袍,只因为主人的气度格外清寂皎洁,便被压去了所有的浮艳,只余下雪月光辉,不惹尘埃。 一袭僧袍,本已经一幅高妙画卷,再穿于此等妙人身上,便成世间妙景。 怪不得江湖之中,将无花唤作“妙僧”。真是有起错的名字,却没有叫错的外号。 楚留香忍不住晃晃头脑。他何其有幸,竟与这等人物结识! “无花啊无花!你的做派气度,当真不像少林弟子!”楚留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 “不好意思,小僧还还正就是少林弟子。”无花悠悠道。 他故意皱了皱眉,取笑说,“想不到盗帅楚留香,也是个俗人!你若没有分别心,织锦与把桑麻,都是一样穿着。” 无花从来就不是一个没苦硬吃的人。有好的为什么不用?为了追求一个简朴的虚名吗?难道身着桑麻的,就是质朴君子,身着织锦的,就是浪荡纨绔?而且这身衣服,对他来说,还有别的意义。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衣料本不值什么,只是产自我的家乡。故园偏僻之地无可留恋,但我却时常忍不住想起,在爹娘膝下承欢的日子。” 或许什么时候得了闲暇,再渡海回伊贺谷看看。昔年他们一家居住的屋舍和那幽静禅寂的院子,是否还在? 所以,当山本偶然得到了西阵织,让柳娘做成了僧服,给自己送来。无花便没有拒绝。 楚留香没想到,他随意一句调侃,反倒引动了无花的心绪。他见后者神情怅然,显然别有内情。若没有什么变故、父母双全,无花又怎会成为少林弟子? 楚留香一时自悔失言。便笑着引开话头:“我是在羡慕你们少林香火鼎盛,信众好大手笔的供奉!” 他误以为僧袍乃是信众布施,无花一笑也不点破。“快走,前面有一家极好的酒楼,我敢打赌,你从未在别处,喝到过那么好的酒!” 楚留香笑着逗嘴道:“你们和尚不应该戒酒吗?怎么反而比我还门清?” 他得意洋道,“果然,是男人就离不开美酒相伴,就连妙生也不能免俗。”楚留香摇头道:“口腹之欲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无花模仿着楚留香的语气,慢悠悠的到:“盗帅楚留香不应该是潇洒旷达之辈吗?怎么会如此拘泥于规矩?” 第39章 双双对饮 楚留香感慨,男人就要喝美酒相伴。哪怕是妙僧,身为少林弟子,也逃脱不了口腹之欲。 无花张口反问,以盗帅之旷达,为何突然拘泥于规矩。他给了楚留香一个王之蔑视的眼神:“戒律不许喝酒,一是怕酗酒乱性,二是怕荤酒杀牲。” “我们习武之人,酒量甚大,薄饮几杯素酒,又有何不可?怀素和尚、佛印禅师、道济活佛,哪个一少喝酒了?” “我师父那样高僧大德,对自己严加要求,戒酒也就罢了。可少林弟子习武,却也是要略饮些药酒,以助行功散气。” 无花慢悠悠地给出了一个评价,“世人不解佛法真谛,而妄解戒律,叹矣!” 楚留香举双手道:“我错了!我就不该和你辩佛!想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雅盗,如何能说得过无花大师?” 紧接着,他面露好奇:“是什么样的美酒,能得你大加赞赏?” 无花微微一笑,露出些许得意:“闽南是茶乡,盛产名茶。好茶要用好水来配。既然有好水,自然也能酿出好酒。” 汇丰楼不是一家酒楼,而是一家客栈,一家以好酒出名的客栈。 楚留香驻足客栈门槛,抬头看着招牌,抚掌笑道:“此地溪流密布,又近南海,为百川之汇聚。物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可谓之丰。好一个汇丰楼!” 他侧头对着无花道:“这家客栈,名字倒起得极好!” 无花一时语噎。他看着兴致勃勃的楚留香,其实很想问问他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汇丰”就单纯是钱多的意思呢?毕竟银行都用这个名儿吗? 无花不肯坐在大堂喝酒,让人打量围观。轻车熟路和掌柜要了间客房,吩咐:“送几坛子上好新酒。” 他抬步上了楼梯,不忘和楚留香道:“我请客,你付钱!” 毕竟,自己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之前收养的孤儿不说,现在就连玄法师兄,都告别了少林这张长期饭票,说不定将来,也要靠自己养活了。 自己也要和楚留香学学,劫富济贫。能让别人付钱的事情,决不能放过!反正在他面前,自己也不需要凹圣僧人设。 楚留香潇洒地扔了一锭银子,落在柜台上,瞧着无花说:“你倒是不客气!”他心里,反倒觉得这样不见外,是拿他当朋友。如果无花会读心术,一定会吐槽。楚某人,怕不是抖M吧? 楚留香心中受用,但嘴上却不肯放过,他跟着无花进了客房,调侃道:“无花大师是少林高徒,天下争相供奉。仅仅是万福万寿园,前段日子,便奉上了几大车的礼物。” 他故作哀怨:“结果,连个酒钱,都要打在下的主意。” 无花一撩衣摆,坐在桌边,不以为意道:“与人消灾,受人钱财。便是佛祖,也须要香火啊!” 金家送礼,声势浩大。楚留香知道,也不奇怪。或者说,金家就是有意传的人尽皆知。他们就是要让江湖上知道,金家是南少林的榜一大哥,受少林庇护。 “你倒坦荡!”楚留香笑着说了一句,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原来是掌柜见楚留香出手阔绰,亲自带着人,搬了五六个坛子过来。他满脸笑容,连声吩咐小儿好生伺候。无花挥挥手,“反正也无需筛酒,便不要打扰我们了。” 掌柜更是满脸陪笑,他竖起大拇指道:“不是小的自吹,我家的酒,在整个闽南都是这个!二位客官送来的这种,更是拔尖儿中的拔尖儿。” “二位客官先喝着。若要人服侍,再唤小的,尽管吩咐。” 他正要离开,楚留香随手拿过一坛,在手里掂了掂,又不满地掷回桌面。酒坛稳稳落定,竟晃也不晃。 “这点子够谁喝的?”这种小坛,每坛不过一二斤。在楚留香看来,开个胃都不够。 他拍拍腰间,豪气万丈道:“掌柜的,莫要替我省钱。快换大坛子来。”楚留香促狭地道:“便是无花大师酒量深浅,可我一个人就要几十斤哩。" 无花挥挥手,让掌柜的退下,自己端起一坛子,拍开封口的红布:“楚少侠好大的口气……”他话还未说完,手中酒坛已被楚留香夺走。 方才甫一开封,一股酒香便弥漫而出。楚留香鼻翼翕动,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香气凛冽馥郁。他眼神倏然一亮,顾不得谦让,举起酒坛,仰头喝了起来。 咕嘟咕嘟! 无花略有些好笑地看着楚留香豪饮。真是难为他技术高超,酒水竟全部侵入口中,一滴不漏。 直接一坛酒下肚,楚留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竟忘了等大师同饮,该打该打!该罚该罚!罚我在自饮三杯!” 他与无花对坐,感叹道:“只是,我平生饮过酒水不下百种,实在未曾尝过此种,竟如此凛冽霸道。” 楚留香毫无醉意,只是面上露出一丝红晕。他想了想道:“就像北地雪原的寒风刮过,但入口下腹却又生出一股暖流,好比沙漠中的烈阳。” 无花素手捧起酒坛,慢悠悠倒了一杯。他手上力道甚稳,竟也同样并无一滴洒漏。无花轻执掌酒杯,做个“请”的姿势,亦是一饮而尽。 楚留香这才发现,这酒液色泽竟是如此迷人。他走南闯北,对天下的名酒如数家珍。 最好的黄酒在金华,色如琥珀,甘甜醇和。松江的三白酒,米香浓郁,柔绵醇厚。 北方的酒性烈。他在济南最好的酒楼,喝过一种秋露白,干烈浓酽。在京城的丐帮分舵喝过一种烧刀子,入口辛辣,酒气冲头。 他还喝过西域运来的葡萄酒,色如红宝、芳香迷人。广东的荔枝酒,清甜柔和、果香满杯。山西汾州的羊羔酒,甘滑脂香、大补元气。绍兴的竹叶青,微绿透明,辣中带着药香。 可从没有哪种酒,像这般晶莹如琉璃、澄澈如清泉。也没有哪一种酒,这般的甘甜醇厚、余韵悠长。 楚留香,端着酒杯,赏完片刻,再次仰头,接连三杯,一饮而尽。 一入口,一股汹涌的热浪,如预计的那般,再次从舌尖爆开,犹如一团纯净火焰,瞬间霸道地席卷了整个口腔,带着暖流下肚。 可那惊人的热意,惊鸿一现,却又迅速消退,很快转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醇厚至极的甘甜,齐齐回涌上舌尖,花香、果香、焦香盈鼻,久久不去、回味无穷。 无花饮酒很慢,动作优雅,却一杯接着一杯。他的眼尾已经泛红,可神志却还清明:“这可是好东西,谷物之精华。” 楚留香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这一坛子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舒开,四肢百骸如同泡温泉一般享受。口感之霸道,层之丰富,简直超乎他平生想象! 楚留香也一杯接着一杯,仿佛一刻都等不了,誓要与无花争抢着先喝下肚。二人内力深厚,真气自动运转,身上氤氲出带着酒香的白汽,一时间满室飘香,仿佛酒中王国。 楚留香喝得过瘾。早就快手又捞了一坛子,迫不及待拍开封口,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道:“就冲着如此美酒,我也不虚此行了!真是好山好水、佳酿佳人……” 无花一眼横了过来,眼神凌厉如刀,竟无半分醉意。楚留香瞬间香起,无花打架时的彪悍。 “额,”他连忙想要改口,却差点咬到了舌头,讪讪道:“友人、我是说有佳酿和友人。朋友相伴痛饮,世间至乐,不过如此!” 他由衷感慨道:“我自诩见多识广。却不像原来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得以尝到这样的玉液琼浆!从此再也不敢称杜康再世了!” 天下各种名酒,或如春兰秋竹,各擅胜场。然而此酒,却最合楚留香性情。 和它比起来,黄酒稍嫌软弱,后劲不足,烧酒太过粗糙,酒香寡淡。葡萄酒口感微涩,缺一份悠长;羊羔酒不够清冽,欠三分甘醇。除此之外,其他诸般名酒,喝起来都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是以楚留香赞不绝口,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无花一手撑着额头,淡淡道:“何必遗憾?这本是新酒。你是最先品评之人。能得你楚留香青睐,看来此酒已有七分火候。” “何止七分!简直是十分、十二分!”楚留香立即反驳。 “此酒若是再贮存几年,陈年佳酿,口感当再添一分柔和。”无花慢悠悠,又饮下一杯。 楚留香眼神更亮,简直如夜空中的星星,他立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几分讨好,眼疾手快,将无花的酒杯斟满。 “无花,我们算是朋友吧?你可要为我留一坛、不、几坛、十坛二十坛陈酿!” “那你应该去和掌柜说。”无花不置可否。 “哈哈哈哈!”楚留香爽朗大笑:“无花呀无花,你可瞒不了我!” 他得意洋洋道:“我一眼就能看破此中关节!小小一个客栈,如何能酿出此等名酒?何况,这种美酒尚未现于人前,你却对其来历如数家珍。” 楚留香晃着酒杯道:“莫非此杯中之物,却是妙僧、妙手偶得之……” 他已有几分微醺,于是更加不掩盖自己的情绪,鸣鸣得意得意地道,“再说,就算是猜错了,也无关大局!” “谁叫这家客栈的老板,把店开在了莆田呢?”楚留香狡黠一笑:“他就是敢拒绝天下人,也不敢拒绝南少林的大师!” “你倒是聪明。”无花也不得不承认,他面前的,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有着第一流的眼光和智慧。 无花不再逗他,只是眉笼清愁,神情有些落寞,长叹了一声。 第40章 艰难决定 无花瞧着意气风发的楚留香。和这种开了挂的主角,真是比不了。他神情低落地叹了口气。北冥真气自动护体解酒,喝了这半晌,竟欲求一醉而不得。他于是刻意控制真气,任凭酒意上涌。 楚留香陪着无花喝了几杯,又觉不过瘾,继续直接举起酒坛,仰首,清冽的酒水倾倒入口中,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挥袖一抹,俊朗的脸上容浮起一抹笑容。 无花也不理会,自己面无表情的斟满一杯,习惯性的把玩一下,复而举到嘴边。二人一个敞开酒量豪饮,一个慢悠悠的自斟自酌,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小小客房内满室酒香。 一人喝得快,一人喝得慢,但几坛子酒下去,二人脸色俱染上一层薄红。 楚留香拍拍无花的肩膀,似摸不清无花的脾气,想了想,还是关切开口,“无花,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他神情满是真挚。无花看着这个、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的俊朗男子。他无端让人想起冬日的暖阳。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关怀和温暖,让人无法拒绝,也不讨厌。 无花其实不愿意,把忧愁和伤心写在脸上。这样又能有什么用呢?反而示人以弱。他宁愿也习惯地,保持淡然温和,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的心情。 可眼下,几乎正值他人生最迷茫之时。有个热心肠的朋友在旁关心,这感觉也不错。使他不至于觉得,天下之大,茕茕一人。 无花开口,已带上几分醉意,但声音依旧清冷:“我师兄,还俗了……” 如果无花还如平常那般冷静,他绝不会轻易开口诉说。但师兄远走,自己与师父渐行渐远,小弟年幼远隔千里,这正是无花最孤寂之时。 他虽然不能算大醉,但神志也不像平时那样清明。无花时不时停顿下来,似乎忘记了言语,眼神也带上一丝迷离,他的嗓音如同悦耳动人,挑挑拣拣地,把这些年的点滴,说给对面的人来听。 一同饮酒之人,只觉得这样的无花,竟然是少见的脆弱。几年前的午夜,那个招招凌厉的少年,步步莲花、行走于街头的圣僧,这些身影逐渐在楚留香眼前重叠。 无花啊无花,真是兼具了神秘优雅、清冷圣洁,又带着一丝动人心魄的冶艳。 无花漂亮的手指执其白瓷酒壶,酒液凝成一线注入杯中,没有一滴溅出。他双目雾气蒙蒙,双颊微泛红晕。 人早不复一开始的端坐,手肘抵在桌面上,用右手撑着额头太阳穴,随意斜坐。但即使是再挑剔的人看到他,也不会认为他粗鲁。 灯下美人,酒醉微醺…… 这本已是……难得的一道风景。 无花神色悲伤哀切,肤色太过苍白。他并没有歇斯底里,也不曾抽泣,只是微微低头,泪水就一滴一滴无声的落下,在杯中激起一朵一朵小小的涟漪,宣泄着不能说出口的苦楚。 我一直认认真真地努力生活。可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团圆美满,上天总是要让我面临种种别离。 父亲,母亲,弟弟、阿玉姐姐、师兄,还有师父…… 如果不曾得到,就没有失去之后的痛苦。我何其有幸,得此家人亲朋。又何其不幸,刹那分离,不可长相守…… 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水被送入口中,无花不在顾虑什么冷静自制,只想用酒意,压下悲伤和苦涩。 ================== 二十来岁小麦肤色的男子,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楚留香挣扎起身,跌跌撞撞推开木窗。看着窗外的日头,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好一会儿,记性才开始复苏。昨天与无花喝酒,从中午喝到下午,换了一轮酒菜,又痛饮到半夜。都不知是几时睡着,亦或是醉倒。 楚留香四处打量,发现无花侧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楚留香一瞬间,很想把他摇醒!你在床上谁得好好的,凭什么让我睡地板啊!! 他怒从中来,决定要做一回扰人清梦的恶人!走至床边,却被无花的睡颜所吸引。 睡梦中的无花,肤色依旧白皙的过分,眉间依然微微蹙着,眼下犹带泪痕。他姿势蜷起,双手压在耳下。这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楚留香一下子没了脾气。好吧,让他睡吧。楚留香一向自认是个翩翩君子,无论美丑,都能等同视之。可他依然忍不住惊艳于无花的容貌。 无花清醒时,长身玉立,如玉如竹,一颦一笑,动如春风,静若秋水。佛宗名寺精心培养出来的弟子,风姿自然而然染上了禅意,丝毫不显女气。 然而此时他尚在睡梦之中,没了圣洁气韵带来的加持。那份冶艳,便再也压制不住,生出一丝我见犹怜的意味。 楚留香有些走神地想着,而无花感受到陌生气息的靠近,已经缓缓醒来。他第一次宿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额头尤其难受,如被细细密密的牛毛针一下一下扎着。 无花伸手揉着太阳穴。僧衣袖子宽大,向下滑落,露出一段洁白的小臂。 楚留香发现,无花似乎还未彻底清醒,呆呆地坐起身下床,迷迷糊糊越过自己,十几步的距离,几乎是闭着眼睛飘了过去,打开门。 二楼挑出的走廊,正对客栈后院。然后脑袋跟不上动作,清晨微冷的空气,终于给无花带来一丝清明。 他掐着眉心,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开始极力回忆昨日之事。 那时,自己故意没用北冥真气解酒。喝到最后,已经很有几分酒意。再加上,心绪波动。虽然没有发酒疯,但好像抓着楚留香衣领,质问他来着。 好像是什么…… 你这家伙,简直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凭什么你运气这么好,就算自找麻烦,怎么浪怎么作,都没事儿!那么多妹子喜欢你,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儿了? 自己好像还问爹娘去哪儿了,又喊师父,最后还哭了,哭了…… 无花忍不住汗颜,脚趾头见只能抠出三室一厅。醉酒害死人啊! 嗯,好在没有嘴瓢,透露什么要不得的东西。无花极力为自己挽尊。何况,楚留香酒喝得更快更多,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了,应该没有听见。而且就算他听见了,如果他敢不识趣地再提起…… 无花忍不住握紧拳头。自己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物理记忆清除术! 他做好心理建设,哑着嗓子,又要了两间上房,吩咐人送水来洗漱。 好一小会儿,无花这才带着微微的水汽,来寻楚留香。他还带着困乏,倦倦地倚在门边。浓黑的眸子,随着眼角挑动微微上眄,仅这一个动作就流露千般风情。 楚留香受不了似的,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使自己清醒一下,从圆鼓凳上弹起来。 “?”无花忍不住面露疑惑。这人怎么了?堂堂一个武功高手,难不成还被酒精毒坏了脑子? 楚留香感忍不住感慨道:“幸好你不是女子!否则,全天下的男子可要发疯了。”他停顿一下,笑道:“也幸好你不是。否则,石观音也该发疯了。” “石观音?”无花按了按眉心,喃喃重复道:“似乎听起来有些熟悉?” 无花自认记性很好,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了。也许是醉酒之后脑子不灵活,也许是上辈子听过的吧。 “你是少林弟子,或许对这些事情不上心。”楚留香解释道:“石观音是突然出现在塞北的一个女子。她也可以算作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恐怕,也是世上武功最高、心肠最冷的女人。” “据说,她不能容忍世上,有女子比她更美丽。不然,就会毁去那些女人的容貌。” 楚留香有些遗憾地道:“我从没有见过石观音的样子,但是……” “但是什么?” 楚留香顾左右而言他,“哈哈!但是,这不是结识了你吗?说不定,你比她还漂亮。再说,你比她跟年轻。” 他越说越小声,胡言乱语道,“嗨!你是男子嘛。估计石观音就是知道了,也不一定来找你的麻烦。” 无花都已经习惯了。他爹他娘,英俊貌美。小灵已经能看出,容貌轮廓更像父亲。而他自己,则更像他娘。 所以这辈子,自长成之后,人们见了他的容貌,或痴迷,或嫉恨,或充满贪婪和占有欲。当然,后面一种已经被他教做人了。 至于楚留香,虽然总是夸赞他的好相貌,但其目光却是难得的清正。更像是欣赏,以及……得意于自己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随他吧,无花也未计较。他怜悯地看了楚留香一眼。这人还在傻乐呢? 自己听见石观音的名字,有种别样的感觉。这就不同寻常。 而且听听这人设!又美貌,武功又高,还嫉妒心爆棚,整一个白雪公主她后妈。浓浓的黑暗系色彩,指不定又是原著中哪个大Boss呢。 少年,作为毫无疑问地男主角,这就是给你准备的啊。虽然,你大概率会遇难成祥,但是将来指不定,在人家手底下,怎么被虐身虐心呢? 笑吧,笑吧,以后有瞧你笑话的时候。大不了到时候,看在你知情识趣的份上,出手捞你一把。 随意闲谈几句,无花这才言归正传,收拾了神情,郑重道:“楚留香,我有事要拜托你帮忙。” 见无花如此郑重其事,说要请他帮忙,楚留香也连忙端正了神色,甚至拍着胸膛道:“尽管吩咐。若稍有助益,不敢推脱!” 他如此仗义,无花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我师兄之事,你已尽知。他此番下山,去寻找白玉魔。” “可那恶贼狡猾毒辣,”无花面带忧色:“我恐怕师兄,他未必能速速手刃仇敌,了却心愿。” 楚留香面露愤慨。一名鲜活青春的少女,就这样香消玉殒,连带着宅心仁厚的玄法大师,都被迫逃离山门。 “若叫我遇见白玉魔这恶贼,我定然也要除魔卫道!” “多谢!”无花诚恳拜托道:“我师兄并非久历江湖之辈。你若得知他的消息,万请加以照拂,并传讯于我。无花不胜感激。” 虽则无花也在扬州培养了些人手,但那些人眼下还在庄园中习武,并未被放出去历练,一时半会儿当不得大用。 倒是楚留香,行走四方,交友广阔,消息灵通。无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拜托他帮忙,就当给师兄上了一层保险。 楚留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口应下,又看着无花。 得他应允,无花心中已经松了一口气,复道:“金太夫人寿宴惊变,杀手用了一味毒药……” 他略作叙述,提醒道:“越是习武之人,中了此毒,越是凶险。若无秘法,切记不可运功解毒。否则,毒性只会随着真气遍及周身,药石罔救。” 楚留香悚然一惊。习武之人,自恃有内力修为,对毒药有一定的抵抗能耐。此毒反而专门针对江湖人士。若消息传出,必然人人自危。 他连忙抱拳道:“多谢提醒。” “我和师兄正想要研制解药,免得此毒将来为祸人间。”无花神情有一些黯然:“只可惜……” 他又打起精神道:“虽然没有解药,我也略知一些解毒之法。你行走江湖多加提防,也帮我留心一些此毒的踪迹。” 天下狠辣特别的毒药,层出不穷。奈何此毒,总给无花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他总是放心不下,这才请楚留香帮忙留意。 见无花说完,楚留香又笑着道:“还有吗?” 他忍不住玩笑道:“多亏了无花大师,我昨日才能痛饮美酒。莫说是两件事,便是三件、五件、一百件,只要你说来,我也一定答应。” 无花莞尔一笑,如珠玉生辉。楚留香当他自己是什么,许愿机吗? 其实有一瞬间,他是有想过,请楚留香帮忙,打听娘亲李琦的下落。但无花终究未曾开口。 一则,这是自家私事,他并不想四处宣扬。二则,楚留香古道热肠,毫不吝惜给朋友帮忙,不以为烦,但无花却懂得分寸。事不过三,不能逮着一只羊薅。 “我何曾有这么多心愿,要差遣楚少侠?”无花调侃道:“若真让楚兄如此劳神,岂不让你的那些红颜知己,都要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踏月留香!这几年,楚某人渐渐声名鹊起。他的风流韵事,无花也略有耳闻。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都是谣传,谣传。” 和楚留香喝了一顿酒,这让无花沉郁的心情,恢复不少。就如同灰蒙蒙的天色,终于要透出一丝亮光。 许是这样一场大醉和哭泣,让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有所宣泄,无花隐隐下定了一个决心。 在上山的路上,他忍不住想,自己和楚留香也算是有缘了。虽是才见过三面,而且还是不打不相识,却都认可了对方的能耐和品行。有这样的朋友,堪称幸事。 虽然,自己疑似是原著中的某个反派boss。但无花已经不再那么忧心。自己对南少林方丈之位,并没有什么兴趣和野望。又怎么会因此黑化、据与楚留香作对呢? 方才,他们对饮之后,潇洒告别。江湖儿女,聚散都是常事。 而且,楚留香作为绝对的主角,一路逢凶化吉,也不用担心他会遭遇不测,半路夭亡。 无花已经受够了生离死别! 所以,楚留香这个“生命旺盛”的朋友,真是让人特别有安全感。他们应该会是很久很久的朋友吧。无花唇边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 第二日,南少林后院, 一道身影闪过,翩若惊鸿。身影的主人,一袭素白僧袍,脚下足尖轻点,步法身形变幻,或前进,或闪避,或腾跃,矫若游龙。 素白修长的手指,不断结印,指法变换,带出一连串的残影。一套完整的招式,渐渐在他的手中慢慢成形。 起初三招,如玉一样润泽的十指,裹携着真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凌厉的轨迹。快到了极点,虚影不断,只叫人分不行是真是幻。 真气星驰电掣。天下招式,唯快不破! 三招之后,速度稍缓下来,而招式则变得极为繁复莫测。每一次出手,都蕴含了十几种的变化,以及百十种的后招。 指法变化随心。有如指尖风雨,天罗地网! 而最后三招,越来越慢,并且十分的简单。几乎稍有功力之人,都能一清二楚地看出来龙去脉。 没有杀气,没有戾气。甚至,稍不注意,便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样简单招式,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只是对手明悟之时,却已经为之晚矣 大音希声,大巧若拙,无可躲避! 俊秀的僧人,淡淡拂出一指。它似乎不在尘世任何一处,也似乎无处不在。就是极简单的一指,打在远处丈余的竹林上,似乎丝毫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可无花却露出一丝微笑。目光潋滟,充满喜悦,如同繁星褶褶生辉。这套指法,唯有九式,今日终于功成。 他主修的天山折梅手,攻守兼备,却没有固定招式,而是拆解天下武学招式,化入折梅手中。 是以,折梅手修炼永无止境。见识阅历愈增,威力则愈大。而且,每个人修炼出来,也不尽相同。可谓千人千面。 入南少林后,无花得传多罗叶指、弹指神通。前人武学固然高妙,然而却是祖师根据自身境界感悟,所创立。不可能百分百契合后人。 无花武学修为提升后,在这一点上的感触,越发明显。因此,虽然少林有七十二绝技,他也不过修习了其中的寥寥数门,并没有贪多贪全。只是加以阅览,以增见闻。 而且,他也渐渐萌生出自创一套功法的心思。他翻阅拈花指法,参详精要,兼容多罗叶指、弹指神通之高妙。以天山折梅手的纲领为要义,并蓄佛门因果宿命之禅理,反复推演。 只是,等到临门一脚之时,无花却遇到了种种风波,先是发觉自己穿书,后来又是师兄遭难。他情绪起伏,心思消沉。 直到一场大醉,瓶颈桎梏似乎有所松动,今日清晨,再次推演招式,却不料水到渠成。 无花拢了拢衣襟,转身离开。身后的修竹,随风摇曳。他居住的禅院,再无别人。是以,也无人看到,方才被一指点中凤尾竹竹身上,被真气打出细细密密针尖大的小孔,连起来竟成字形。 杀生非造孽,弘法先护道。 素白僧袍的一角,消失在院门之外。那株凤尾竹,上下三寸,皆整个化为粉芥,洒落泥土。 这边是九招指法的最后一招——死亡一指。 无花自信,这套指法,放眼天下,也是数得着的武学了。有它傍身,行走江湖,更是无碍。于是,无花不再犹豫,立即去寻找师父天峰大师。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也注定会是一场艰难的谈话。可是,他不能退缩! 天峰大师的禅院,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朴却充满禅意。秋意渐浓,但莆田地处闽南,依然竹木森森,草木幽绝。 晨光熹微,微风吹过,竹帘上叶影摇曳。无花和天峰大师对坐,面前摆着精致小巧的茶具。旁边一只紫泥小火炉,一把紫铜壶。无花素白的手指,抓着一柄蒲扇轻扇。 白色的水汽鼎沸,一只苍老的手,提起铜壶。天峰大师须眉皆白,形容枯瘦,气质却如渊似海。 他素来最喜饮茶,洗盏冲泡,一番动作不疾不徐,就如同千百年来,南少林的古木参天、晨钟暮鼓。 茶香袅袅。天峰大师微闭着眼睛,端着那比酒盅还小的茶盏,仔细品啜。 无花四指并拢,在小木桌台上轻叩三下,这才跟着端起茶盏。这铁观音虽然齿颊留香,入口却苦的发涩,一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 茶是好茶。天峰大师的茶道造诣,更是不凡。但无花实在静不下心来细品。他望着天峰大师慈爱的面庞,心中叹气。 或许,师父最初收养自己,是出于愧疚亦或是责任。但十余年来,他们之间,早就结下了深厚的师徒之情。 无花不像普通孩子,须要依靠长辈照料衣食住行,才能长大成人。但他更加需要长辈的指引。 师父教导他,怎样身心平静、澄澈心性,师父教诲他要怜悯世人、处事宽宏,师父为他拨开迷雾,让他能够认清本我,坚定求道。 师父…… 无花默默念着这两个字。 师父给了自己无私的教导和关怀。有他在,南少林就成了自己的家。无论什么时候,无花遇到迷茫彷徨,只要他想到有天峰大师在,便有来底气和依靠。 然而,终非同道…… 师徒二人,终将渐行渐远。这个认识,让无花无比的痛苦。 爱别离实乃人生大恨。可他毕竟十年清修。天峰大师为他铸就了一副坚韧的心性,使他能够勇敢地面对世上的无奈。 无花挣扎过、纠结过,更是下山一场大醉。但他终究下定了决心。 等到天峰大师放下小茶盏,无花遂打起精神,他心中愧疚,但仍然坚定开口道:“师父,徒儿学艺十载,依然做不到六大皆空,辜负了师父的教导。” “无妨。”天峰大师神情慈和,缓缓开口劝慰道:“人非生而知之,求真当须苦练。” 无花低头默然半响,才起抬头,定定看着天峰大师,神色认真道:“如果徒儿一辈子都做不到,又该怎么办?” 见天峰大师欲要开口,似乎准备开解自己,无花抢先一步开口道:“徒儿心有牵绊,俗事不了,因果不消。” 在晨光中,他一双眸子如同秋水,认真而忐忑地望着天峰大师:“徒儿想要下山……” 下山。无花以前也不止一次下山。但师徒二人都明白,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是以,无花才这样郑重的请求。 庭院寂寂,无花却心如擂鼓,又如乱麻,等待着师父的回答。 他蒙天峰大师教导多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情深重。如果师父要阻拦自己下山,无花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天峰大师半阖眼眸,不发一言,只是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少顷,苍老淡然的声音才慢慢响起,“你若佛法有成,我便准你下山。” 无花无声的呼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放松些许。他还真怕,师父无论如何都不松口。眼下,师父就是他最亲的长辈。无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忤逆他,更遑论与他为敌。 他双手合十,低头道:“还请师父考较。” 天峰大师叹了口气,神情温和,看着面前的徒儿,道:“善男子,若能观怨一毫之善,不见其恶,当知是人名为习慈。此为何解?” 又问:“少恩加己,思欲大报。于己怨者,恒生善心。这又是何解?” 无花低头不语。修习佛法这么多年,师父所问,他如何不能不解其义。 这两段都是出自《优婆塞戒经》。前一句劝说,善男子,如果能看到冤家仇敌一丝一毫的善处,不追究他的恶处,这人就已学会了慈悲。 而后一句则是告诫,别人对有我有哪怕一丝恩德,就应想着,十倍百倍地回报。对怨恨自己的人,要总是怀着善心。 师父这样问,无疑是在提醒自己,要时时刻刻心存慈悲。往小了说,应该放弃仇恨,不再报复任慈。往大了说,要为人宽宏,不要像玄法师兄那样酷烈,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无花不语,一室静默。半响问道:“人若是有了慈悲心,放下仇恨,又会如何呢?” 天峰大师回答道:“在世之时,不受诸般烦恼。离世之时,得享西方极乐。” 无花抬头,目光灼灼看向天峰大师,道:“弟子有几句经文不解,请师父为弟子解答。” 天峰大师缓缓道:“说罢。” 无花声音清冽,仿佛禅音空寂,“有目连僧者,法力宏大。其母堕落饿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为烈焰,饥苦太甚。” “目连无法解救母厄,于是求教于佛,为说盂兰盆经,教于七月十五日,作盂兰盆,以救其母。” 天峰大师闻言,握着手中念珠不语。 他乃是禅门宗师,博览众经,自然听得出,徒儿所《佛说盂兰盆》中的故事。 佛陀的弟子目揵连尊者,发现他去世的母亲,在饿鬼道受苦。目揵连十分孝顺,以神通将食物,送到其母口中。 谁知,食物在咽喉中变为火炭,其母非但不能食用,反而痛苦万分。目揵连焦急忧虑,于是去问佛陀,应如何救渡。 佛陀告诉目揵连尊者说:“你母亲罪根深重,曾有五百世的悭贪。纵使你神通第一,也无法解救她的苦难。必须靠十方众僧,集大德威神之力,才能使她得到解脱!” 故此,佛陀便让目揵连尊者,在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准备饭食、烧香燃灯,将世上最珍贵的食物,都放在盂兰盆内,供养十方大德众僧。 当众僧念咒加持,祈福消灾,合各大德威神之力,超度其母亲脱离饿鬼道。 无花俯身叩头,伏地不起,声音颤抖:“不报父母生养大恩,不敢独善其身。不报杀父血仇,不敢奢求他日得享极乐。” 天峰大师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屋子里只能听到“啪嗒啪嗒”佛珠飞快转动的声音。 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峰大师声音遇见苍老,带着叹息道,“无花,你和玄法……” “你们师兄弟二人,真是一样的执迷不悟。为报仇而手染血腥,天枫施主和那位阿玉姑娘,难道会乐见于此吗?” “无花,你向来聪明颖悟。为了一时的执念,从此远离我佛庇佑,真的不后悔吗?” 无华缓缓起身,深色郑重道:“徒儿入南少林,修行十年。怜爱我护我,其唯师父。又何曾见佛陀庇佑?更不知如来身在何方。” 天峰大师一向温和,此时却少见的眉头紧锁。他目光深邃,神情悲悯,口中轻诵。 “苦海迷途去未因, 东方过此几微尘。 何当百亿莲华上, 一一莲华见佛身。” 他带上了几分苦口婆心:“无花,你就是放不下执念,所以才沉沦苦海。若能放下执着,便是于一花一草之中,亦可从中得见如来。” 无花依然双手合十。晨光中的少年轻僧人,虽容貌冶艳,却胜在气质高华。作为佛门嫡传,言行举止,清冷圣洁。 “得见又如何?”此时,白衣清俊的僧人,神情极平静,有如波澜不兴的湖面,无花反问:“得见如来又如何?”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清冷的弧度,淡淡道:“如来本是幻,何以度苍生?极乐非我求,此生当自渡。” 天峰大师缓缓阖眼,这个徒儿,终究是与佛缘浅。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我不拦你,你下山去吧。” 是日,无花拜别一众师长同门,开始下山历练。 他踏出山门,忍不住驻足留步,耳畔似乎有诵经声传来。 “不可怨以怨者……是时世尊告诸来会。吾自追忆无数劫已来。怨能息怨,人身难得,佛世难遇。犹如忧昙钵华,时时乃有……行忍得息怨,此名如来法。” 无花仿佛又看见,师父正敲着木鱼,转动佛珠,在大殿中诵经。或许是因为声音夹杂内力,竟然传得很远很远。 第41章 风花细雨 溪云镇,离扬州不过二十余里。从扬州城往来此处,骑马不到一个时辰。若用轻功疾行赶路,则更为迅捷。 这本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近些年却渐渐为江湖人所知。只因为,风满楼在这里! 风满楼,它是一座楼,也不只是一座楼。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也没有人能说清楚,它到底是何来历。它仿佛早已伫立在。那里。而后一夕之间,声名鹊起。 它还不能算是一个江湖门派。至少,它从不曾开门收徒。但它已经是扬州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严格来说,风满楼应该叫做风花细雨楼。这样文雅秀气的名字,又地处在秀丽温软的水乡。无端让这里,染上了几分柔情。 在江湖人眼中,这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地方。最初,有江湖人误入此处,发现这里竟然有天下难得的美酒。消息传扬之下,南北豪客,争相来此痛饮。 而他们又渐渐发现,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酒楼”,竟然还能“打听”到各种江湖秘闻。当然,想要得知这些情报,就要有些路子、懂些门道。 沧州豪侠田三义,便是这样一个有门路的人。他本不叫这个名字,但他平生信奉“不取不义之财、不交不义之友、不行不义之事”。踏足江湖20年来,人如其名。于是,便得了这么一个绰号。 这个身穿锦衣的粗豪汉子,随身携带两柄□□。一头还算浓密的头发,已经和胡须一样花白。 他一碗接一碗喝着酒,仿佛根本无心品尝个中滋味,只想把自己灌醉,以消磨愁苦。如果有北地来客认出了他,不仅不会奇怪,反而心生了然,露出同情的目光。 可是,田三义还是没能喝醉。或者说,痛苦使他无法醉去。一坛酒喝光,他蓦得起身,快步走到了柜台边,“掌柜的,再来一坛。” 这掌柜手中拨动算盘,不紧不慢地道:“客官,想要哪种酒?” 旁边有人看不惯这种做派,怪声怪气道:“宋星,你在扬州地面消失了十来年。原来是金盆洗手,与人做了掌柜啊!不知,能挣得几两月钱?” 这中年掌柜,早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只心平气和地道:“既然是旧年相识的朋友,来人……” 他唤来小二道:“奉送美酒一坛!” 方才开口的,也是在扬州厮混的江湖散人,笑呵呵道:“送我一坛‘雨霖铃’?” 旁边的酒客哄堂大笑,啐道:“乌老二,只怕你和掌柜,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店小二已经用托盘,端了酒出来,高声唱喏道:“‘月霜华’一坛,请客人慢饮……” 正在此时,一个酒鬼步履蹒跚,抱着一坛酒,仰头痛饮。他也未留意脚下,一个踉跄,绊了一下,酒坛脱手而出,向前砸去。眼见要将其他桌的酒菜砸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店小二,脚下一动,闪身过去,轻巧跃起。他一只手还稳稳端着托盘,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准,抓住了即将砸下的酒坛坛口,接着曲臂,肘尖一点醉鬼胸膛,就让他稳住了身形。 店小二手腕一翻,将坛子重新塞回了那醉鬼手中:“客官,您拿稳了。” 他身形有如灵活的游鱼,在人群中穿梭,几个瞬息,就回到原处,将那坛月霜华,摆在了名叫“乌老二”的客人面前。 这一番动作,也不过几瞬间的功夫。大堂中仍然嘈嘈杂杂、人声鼎沸。客人们喝得酒酣面热。大多并未留意到这一出意外。因此也并不知道,本有一场即将发生的争执,已被消弭于无形。 倒是乌老二等人看得清楚。他们瞬间想起了传闻。 风满楼日进斗金。财帛动人心,眼红之人如过江之鲫。曾有许多江湖人想要砸场。然而,他们或者是挑衅不成,反被狠狠教训。又或是突遭横祸,生死不知。 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能够认清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如果认不清,就会像尘埃一样,被风一吹,就消散于天地间。 撒出去试探的鱼饵,被一一清除。背后之人,探不清风满楼的底细,再不敢擅自动作。风满楼才能安安稳稳地,继续经营下去。 想到这些传闻,邬老二也不敢再放肆,规规矩矩,喝起了酒。 而柜台那边,沧州豪侠田三义已经做好了选择。一块块写着酒名的小木牌,挂满了一整面墙。然而,品种却少得可怜。 月霜华,十两银子一坛。雨霖铃,一百两一坛。哪怕是在富庶的扬州,这个价格已经不算便宜。但其余两种酒,更是贵得离谱。 无涯醉,一千两银子一壶。人间语,纹银万两,才得一杯。 乌老二一边喝着酒,一边摇头晃脑地想。这得是什么样的玉液琼浆,才能卖出这样的价格?又得是什么样一掷千金的豪客,才喝得起这样的美酒? 然而眼下,就出现了一位喝得起的豪客。 田三义抽出一张千两银票,摆在柜台上。又将写着“醉无涯”的小木牌,压在上面,推了过去。 他而今四十五六岁,成名快二十年。出身沧州吴桥,不但坐拥良田千顷,还插手漕运生意。既是江湖豪侠,还是地方豪富。千两银子,不在话下。 掌柜宋星顿时有了些笑模样。伸手道:“客官,楼上雅间有请。” 田三义被小二引着,上了几层。与楼下的熙熙攘攘不同,这里布置得十分雅致。楼梯口悬挂着一份对联,“烟花三月,一梦扬州。” 走过重重轻纱飘动、雕梁画栋的走廊,是一个又一个互不相通的小房间。田三义想起刚才在楼下的见闻。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风满楼用的是铜柱,墙壁空心,里面满满浇筑了铁汁。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雅间中,织金锦缎帘幔高悬,大红猩猩毡地毯铺就。好个软玉温香的销金窟!若非田三义已经提前知道端倪,恐怕也会误以为,这是一处温柔乡所在。 清漆檀木圆桌上,早就摆了一只白玉酒壶,依稀可以嗅到醇厚清香的酒气。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田三义也不例外。他并没有去碰那壶价值千两的美酒,只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田大侠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些,辜负了一壶好酒。” 田三义有些浑浊的目光,骤然收紧,瞳孔一缩,向一处看去。螺钿花丝屏风之后,转出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屋中竟然还有一人!而他竟未有一丝察觉。 男子摘下黑色披风的帽兜,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田三义来风满楼之前,早就多方打听,知道这也是风满楼的惯例。 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每当地下拍卖会开始,来客们都会提前换上黑色披风、银色面具,而后才会进入风满楼。哪怕是父子、夫妻、师徒、同门,也无法在风满楼认出彼此。主持拍卖的,是铁面人。 可田三义等不及拍卖会了。于是,他选择走进大厅,点了一壶“醉无涯”,便会有铜面人来雅间,和他单独交易。 他拱拱手,口中称呼道:“铜面先生。” 戴着铜面具的黑衣男子,嗓音不辨年龄,却带着一丝笑意道:“田大侠大可放心,我们风满楼做生意,讲究得就是信誉。” 田三义也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放下戒备。他形容还算精壮,但近来已慢慢显出了些老态,松弛的面皮,简直写满了紧张,缓缓道:“铜面先生应是能猜到,老朽为何而来?” 黑衣男子笑了一声,绕过他,自在桌边坐下,将托盘中倒扣的酒杯,取了一只,斟满七八分,端在手中。 “田大侠是在考校我吗?”黑衣男子看着手中的酒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你既然买了这壶‘醉无涯’,我风满楼,就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做情报生意,就须得消息灵通。田三义此来并未掩饰身份,若连他的来意都猜不到,又如何令他相信,风满楼会有他想要的消息。 黑衣男子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这才慢悠悠道:“如果我没猜错,田大侠……是为令郎之事而来。” 田三义双目闪过寒芒,抢上前几步,一手按住桌面,上身前倾,急声问道:“是谁!是谁!是谁害了我儿子?” 铜面具完全遮掩了黑衣人的表情,他望向田三义,平静吐出了一个名字,“七星手刘千舟。” 苦苦追寻的答案有了结果,田三义面上一片茫然,似信非信。 黑衣男子叹了一口气。“不错,柳天舟和令郎,乃是至交好友。可谁叫令郎,不但有万贯家财可以继承,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呢?” “我会查明白的,我会查明白的。”田三义口中喃喃道。他心中已经信了几分。 丧子的打击,让人不堪承受。眼下得知了凶手的线索身份,他一下子似乎老了10岁。 田三义立即起身,准备离开。他要立即回去查名真相。他来到这里,并没有掩盖身份。因为,他为子报仇的决心,不需要掩饰。 “田大侠第一次与我风满楼打交道。看在这份上,我不妨再奉送一个消息。” 黑衣人在田三义身后,开口道,“令郎一时不备,死于七星飞环之下。被钢针射入脑后,当场毙命。伤口细小,又有发髻遮掩,故而难寻。” 有了这些,便很容易验证消息真伪。 田三义跌跌撞撞走出风满楼。出了正门,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开阔空地。正中竖立者一块高大石碑,笔锋凌厉的刻着七个大字。 如此江山如此楼! 望之,如见寒光当面,刀剑争鸣。 田三义被这气势所迫,不觉驻足。他回望高楼,只觉得那楼仿佛高有百丈,楼上似有人影。 阳光刺目,田三义忍不住眯了眯双眼。自从接到噩耗之后,就一直强作冷硬的汉子,眼角终于闪烁了泪花。他用袖子擦干眼泪,纵马北去。 此时,六楼凭栏之处,正有两人盯着他远去的身影。 “大师,你说他还会再来吗?下一次,会不会点上一杯人间语?” 无花不曾冒泡的一章哈~ 宝子们来猜猜,章节末出现的大师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风花细雨 第42章 杀气森森 刚刚与沧州豪侠田三义完成一桩交易的铜面先生,已经脱掉了披风和面具,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容貌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站在高楼之上,凭栏远望,看着田三义离去的身影,转头对身边人问道:“大师,你说他还会再来吗?下一次,又会不会点上一杯人间语?” “别叫我大师!”铜面身旁之人不悦反驳。他穿一袭布衫,自嘲道,“我不是什么大师!” “好吧好吧,千华大夫。”铜面先生从善如流,改了口:“是我失言了。” 风满楼中众人,都是自小一起被培养训练出来。怪医千华则是进来才加入楼中。铜面先生不免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底线。 但他心中到底还知道分寸。这是主上的师兄,又有一手出神入化且……额,刁钻的医术。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人。 他耸耸肩,若无其事地道:“我觉得,田三义还会再回来。” 怪医千华眉头微皱,转头看向他。 铜面先生也没有再卖关子:“田三义固然是一方豪侠,但谁叫,他的仇人有一个好师傅呢?” “七星手刘千舟,可是天星帮主左又铮的徒弟。田家在河北,纵然势力不弱,却还奈何不了盘踞皖南的天星帮。” “再说,田三义虽没了长子,还有一个小儿子。就算侥幸杀了刘千舟,也要结下天星帮这个大敌。田三义未必敢于破釜沉舟。” 怪医千华脸色更加难看。 无辜惨死,凶犯逍遥。行走江湖这几年,他已经见得多了。他自认早已经不再是什么烂好人。可再次听到类似的事情,他的心中依然很不舒服。 铜面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语气轻松地道:“这个时候,田三义就需要一位无名侠士,来替天行道了。当然,侠士也是要吃饭的。而田三义恰好请得起客。” “这岂不是一拍即合?我想他下次再来风满楼,一定会点上一杯‘人间语’。我要告诉扶柳那小子,我替他招揽了一门极好的生意,祝他有个开门红。” “对了。”铜面先生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好奇,求教道:“千华大夫,您可知道为什么,这最后一种酒会叫‘人间语’?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身边人的问题,千华的思绪飘出了很远很远。 当年,他还不叫千华,而是南少林的弟子玄法。只恨他一时心软,轻纵了恶贼,反而连累阿玉无辜遭难。自己愤而下山,寻找凶手白玉魔的下落。 只可惜此贼狡猾,自己从莆田到苏州,再到济南,寻遍大江南北,都毫无线索。而在此期间,他见多了江湖中人横行恣肆,恃强凌弱,彼此仇杀。 他没有荒废医术,一路行医。但他愿意为百姓赠医施药,却不愿意随便救治江湖中人。 若有武林人士向他求医,他要么索取高额诊金,要么强令他们,必须先完成自己的一个要求。否则想要求医,那是没门儿! 再加上,他总是对那些江湖人士,言语嘲讽。千华在江湖上得了个“怪医”的名号。 武林之中鱼龙混杂,而江湖中人又多是桀骜不驯、任性不羁。总有一些人,自恃武功了得、势力庞大,不想遵守千华制定的规矩,想要以武力,逼迫他治病。 幸而,千华也习得一身武功。行走江湖之后,他不得不钻研毒术,总算还有些自保的手段。好几次才能险险脱身。 可这样,也让他招惹了几个大敌,被人追杀。阿玉的大仇未报,他不敢死。于是,走投无路之际,他选择了到扬州,去投靠师弟。 重逢之时,夕阳返照,落日熔金。师弟无花在落日黄昏的光晕中,模糊了面容。不变的是温文尔雅,而渐渐显露出的,是淡淡的疏狂。 “师兄以后欲何去何从?” “我一定要为阿玉报仇!” “那报仇之后呢?” 满身疲惫的男子,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还有师弟,我现在改名叫千华了。”他露出一丝苦笑:“总不好再用本名,连累了少林名声。” 无花想了想,邀请道:“既然如此,我到有个主意,师兄听听。” “师兄知道,我手下养了一帮小子丫头,都是历年收养的孤儿。但人不能做吃山空。他们也略同些拳脚,我想要为他寻些营生。” 他望向不远处的高楼,一扬下巴:“那是风满楼。这一二年,也算经营得法。只是,若无利刃护道,终究会为群鲨分食。” 素衣白袍的僧人,手持念珠,风姿高华,然而口中不紧不慢道:“如今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不过求财求利而已,若真有罪行滔天的恶贼,反而避其锋芒,不敢相扰。” 无花淡淡道:“我欲创立一组织,只在正邪黑白之间……” 千华已经听出了师弟的意思,不敢置信道:“你要创立一个杀手组织?” 虽说流落江湖这几年,他的许多观念都发生了变化。比如,再不认为应该秉持慈悲心肠,给恶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都说怪医千华言语刻薄、性情乖张、不近人情,但实则他还留有一分良善,从心底反感这种沾染血腥的组织。 对于师兄的这种反应,无花也不奇怪。他笑了笑:“虽说是杀手组织,但也不是什么单子都接。” “我立欲立下几条规矩。贫民百姓不杀,不沾人命者不杀,无有武功者不杀,所得财货半数赈济贫苦。” 千华若有所思。若是如此,便与无辜百姓并无损害,反而还稍有益处。但他仍然心有疑虑。他见过恶人横行,但也遇见过真正行侠仗义之辈。他自己就曾为人所救。 难不成只要给钱,这些人也会被列入暗杀名单?这是在与千华的处世原则相悖。 他皱着眉头,将心中所思所想,一一诉说。“万一侠客义士遭人刺杀,实在冤屈。” 无花笑了几声:“在我看来,天下理应秩序分明。便是江湖中人,也不应该倚仗武力,肆意杀伤人命。便是惩恶扬善,也应由官府动手或出面。” “可是师兄啊……”年轻俊秀的僧人,姣如明月,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当今天下,门派并起,官府软弱。” “少林,已是天下难得的名门正派,庇护一方安宁。可是,莆田周边几多少林田产?那些少林的佃户们,难道会像官家交税纳粮吗?” 他一股脑儿道:“江湖之中,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想要四海升平,天下安稳,注定只是个奢望。” “而天下之所以是这般模样……”无花神色清醒而诚挚:“侠以武乱禁者,包括你、我,没有一个无辜。” 无花见师兄的眉头越皱越紧,诚恳发问道:“咱们是兄弟二人,自认并非大奸大恶,亦存良善之心。可是你我,难道不曾践踏过朝堂律法官?遑论其他武林人士?” 要他来看,江湖中人无论正邪,有一个算一个,放在后世,都TM是法制咖。 “若百姓不曾杀害人命,当可称之清白。除此之外,杀人者人恒杀之。”无花断然道:“江湖中人,手中既然沾染了人命。若有朝一日,为更强者所杀,也不过是因果轮回。何冤之友?” 如果有可能,无花宁愿整个天下法制井然。而他,又不是本性邪恶,当然也会自觉遵纪守法。 可是,天下皆是混沌,黑白不明。无花没有那么圣母的心肠,对普度众生也不感兴趣。他只会先考虑自己和亲近之人。 无花早就知道,天下并不太平。过往十年,他能平静生活,是因为少林和师父的庇佑。可眼下不同了。无花已经意识到,他和少林的理念分歧无法调和,注定将会渐行渐远。 因此,他心中有着深深的危机感,迫切希望能够掌握一支力量,保护自己和亲友,在这世上安身立命。 我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 少林虽好,不是久居之处。总有一天,要拜拜了您嘞。故而,无花已经打算筚路蓝缕、自己创业。当老板,总好过当牛马。 他多年准备,搞出了风满楼,以美酒打出名声,带着做些情报交易。但这终究有些瘸腿。只会种田,不会舞刀,吃早要成为别人家的粮仓。 无花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决定创立杀手组织,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一则,生死搏杀的历练,能让这些手下迅速成长起来,让自己能够从容应对种种风波。 二则,杀手行业实在暴利,迅速拿到第一桶金。他还年轻,还有时间去考虑未来之路。但提前积蓄金钱和财富,总不会有错。 练兵为主,敛财为辅。补齐创业大计的短板,势在必行。师兄的到来,实乃意外之喜。毕竟,玩过游戏的朋友们都知道,一个技术高超的奶妈,有多么重要。 如果师兄肯加入风满楼,必然能让自己创业计划,如虎添翼。对于师兄弟犹疑,无花并不意外。作为一同长大的同门、朋友、兄弟,没人有比他更清楚师兄善良温和的性子。 而且,无花自己,也同样并非弑杀凶恶之辈,为人处事自有底线。方才他说的几条规矩,就是师兄不来,无花也一定会推行下去。 此时,他一番推心置腹的剖白,让千华大受震撼。他既觉得师弟有些强辩,偏偏细想还觉有些道理。这让他十分纠结。 无花见状,笑道:“我不敢说,不求任何丝毫财物,也自问不是师父那样、不伤蝼蚁性命的高僧大德,可我总不会什么人都杀。” “江湖仇杀不断,若有人蒙冤受屈,血仇难报,又出得起加码……”他笑吟吟道:“我们做一回外援又如何?” “风满楼还买卖情报,消息灵通。我们专捡着恶徒接单,哪怕不能管尽不平事、杀尽造孽人,也总能为武林清除一些败类。” 他神色有些转冷,“一旦又恶贼上了我们的必杀榜,必追杀其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无花伸如玉手掌,缓声道:“师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否?” “若如此,”千华彻底被说服,神色肃穆应承道:“我虽愚钝,愿唯师弟马首是瞻!” 倒是无花莞尔一笑,“师兄不必太过紧张。且轮不到你出手呢。只是,做这一行,少不得受些刀剑皮肉之伤。师兄只管坐镇楼中,继续治病救人便好。” 呼!千华大大松了一口气。让他去做杀手刺杀目标,他还真未必下得了手。他彻底放下心,在风满楼呆了下来。 “千华大夫”铜面久等不到答案,扭头发现身边人有些神思不属,出声提醒,再次问道:“我是说,最后一种酒,为什么起了个‘人间语’的名字,您知道缘故吗? 千华自回忆中醒来,他的目光自远处收回,看着旁边那人求知欲满满的眼神。 “你想知道?”千华冷冷地道:“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 嘶!好一杯买命酒!不愧是主上提出来的酒名! 铜面自认也是从小蒙受训练,风里雨里拼杀出来。可是听到这两句诗,喃喃重复一遍,真是阴森凄厉。 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感觉到了阵阵寒意。铜面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打破这种诡谲的气氛,正准备说些什么。 “天涯!”一个清脆的男音传来,来人止住脚步,“哦,千华大夫也在。” 一个面容更加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少年,走了过来,打过招呼之后,对着铜面先生传话道:“天涯,主上喊你过去。” 铜面先生,或者说其实名为“天涯”的青年,不敢怠慢,忙咽下了口中的话语,急忙赶到顶楼,准备拜见主上。 我的完结作品,欢迎宝子们来看啊~ 古言:《穿越我是孝刚章皇后》,清穿女成为康熙老妈,宫斗 养娃。 现言:《白日曦光》,女助理和清贵总裁的甜甜故事。 更多预收,欢迎移步专栏,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杀气森森 第43章 情何以堪 年轻俊秀的僧人,随意批了一件素锦僧袍,斜倚在榻上,手边一方矮几,几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摆在白玉盘中,还垫着一层碎冰,散发出阵阵带着凉意的白雾。 无花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下收集来的江湖情报,时而凝眉沉思,将这些情报和记忆中的剧情一一对照。 自从发现自“己可能是穿书,无花刻意回想,又记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信息。情报被誊抄在一张张纸上,无花将看过的放在一边,用镇纸压好,又继续往下看去。 无争山庄少主,原随云…… 情报中认为,此子平平,无甚可奇之处。但无花却不作此想。无他,只因为这位原随云原公子双目失明。武林世家的人物中,只此一位。 他依稀记得,仿佛有这样一位人物,出了名的喜欢鲜花。估计不是反派,就是重要配角。总之,肯定是一个戏份不少、人气很高的角色。 恰好此时,天涯已来到顶楼,远远地就半跪行礼:“参见公子!” “起来吧。”无花随手一指近前的座位,“你坐。”而后吩咐道:“原随云的消息,要多留意。” 无花抬眼看了看来人。天涯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也是个年轻人。这也没有办法,无花根基不深。来到中原之后,才慢慢开始培养人手。 如今,手下一水儿的嫩瓜秧子。唯二年长且老于世故的下属,山本是大管家,宋星都被他薅来做掌柜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也说明,没有老龄化危机,人力资源的年龄层次很健康嘛。很好,大家都很有精神,都是天选打工人! 在自己麾下,天涯负责情报收集和交易。他虽然以轻挑示人,实则谨慎细心。无花很放心。 天涯屏气敛息,正襟危坐。无花继续往下看去。楚留香的消息倒不少,但都不是近闻。也对,他行踪飘忽。往往只有闹出了什么动静,才有消息传出。 无花细细一一看过,并没有特殊事件发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后事关楚留香,还是要第一时间报给我知道。” “是。”天涯恭恭敬敬地应下。他瞧了瞧无花的神色。斟酌着道:“公子,不知您为何对楚留香,格外留意?” 主上平素修习武功,少有闲暇。抽出事件,留意江湖门派、各方势力的动静,这不稀奇。但楚留香嘛…… 天涯小心道:“楚留香不过是轻功超群,武功虽也不俗,但终究无门无派。即使有‘盗帅’之名,但实不过蟊贼之流。”有些不平地道,“他怎配公子如此上心?” 无花的目光从纸上离开,抬头看了过去。他差点就抽了抽嘴角,十分想拍拍天涯的肩膀。 勇士啊!竟然敢这么小瞧楚留香。少年,你要不是遇到了我这个老板,指不定哪天就变炮灰了。 眼下,楚留香才刚刚扬名武林,但不要小瞧他的杀伤力啊!武功且不提,就说人家可是古龙大大的亲儿子!气运加成,拥有不败金身。 而自己这个偷渡客,又倒霉催的,疑似是某个小boss。不注意楚留香行吗?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他爹一生之敌,被斩于马下了。 “当今武林,如果有一个,令我心生畏惧……”无花略带感慨道:“不是大德高僧、我的师父天峰大师,不会是一言九鼎的李观鱼庄主。” “也不会是公认修为至强水母阴姬,更不会是剑法通神的薛衣人。”他郑重地道:“这个人只会是楚留香。” “这个人,以后会成为活着的传奇。”无花神色笃定,告诫道:“天涯,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了楚留香。” 见主上这样郑重其事的提醒,天涯心中吃了一惊。他本是流浪孤儿,被无花一手培养起来,将自家公子视同天人一般,最为敬服。 因而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对于楚留香的动静,要处处留意,及时向公子汇报。 无花提点了几句,继续往下看手中的情报。方才他言语之中提到的拥翠山庄、薛家庄,还有少林、武当、万福万寿园、华山派、丐帮等大势力的消息,都赫然在列。 因无甚特别事情发生,他一目十行,迅速扫过。 又随口道,“这也不用瞒你们,我和丐帮恩怨交织。”他冷冷道:“任慈,我迟早要和他做个了断!” “是。”听到这样森然的语气,天涯急公子只所急,连忙道:“属下以后着重收集丐帮的讯息。” 无花微微点头。再往后翻,便是神水宫和大漠的的消息。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无花暂时压下心中的烦躁,不露声色地道:“喊你过来,是有事要问。大漠、滇南、西域和海上的消息,甚为缺漏。” 天涯连忙起身,双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道:“公子训斥的是。” “沙漠之王扎木合,盘踞漠北。此外便是这些年,又新出了个名为石观音的女魔头,行踪难测。楼中派出去的探子,已经尽力查探,但所得消息依然甚寡,且真假不辨。” 无花“唔”了一声,表示知道。这些都写在纸上,正被他拿在手里。 天涯继续禀报道:“滇南麻衣教极为神秘。西域拜火教乃是异族,言语不通,路途又远。几乎只能通过往来商旅的只言片语,窥见其半点儿面貌。” “倒是海上,新出了一伙海海盗,有着这好几十艘战船。前不久,才和咱们楼中做了一笔大生意,订购了许多上等酒水。他们的首领实在猖狂,竟自号天王。” “这四方,收集打探的消息寥寥。”他极为羞愧地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无花摆摆手,表示无须如此。风满楼起晚。短时间内,人手大多集中在中原。这不怪天涯。 有一种老板,动辄怪别人不给力,习惯从下属身上找问题。无花前世最看不起这种人,自然不会无故归罪责罚下属。 他想到,方才天涯说卖了一批酒水给海寇。无花略加思索对:“这笔生意做得不错。” “赚取财货尚在其次,胜在可以顺带打探消息。江湖中人多喜饮酒,漠北这些地方,也不能例外。派遣些人手,往四处开拓商路,慢慢搭建路子吧。” 可惜,现在风满楼拿得出手、可以销往各地的货品,只有酒水一项。无花挥挥手,令天涯退下。 看着下属一路躬身,后退到门口,在转身出了屋外。无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上的白纸黑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神水宫水母阴姬、大漠石观音…… 无花捏着手中的一沓子信纸,有些烦躁地,负手在室内走了几步。 妙僧无花,妙僧无花……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原剧情中,无花就最先出场的、第一卷的BOSS。这是坑爹、还是坑爹、还是坑爹呐? 而他之所以心情烦乱,一则是因为忌惮剧情大神的威力。真是……知道比不知道更折磨。最为难受的是,自己对剧情,只记得一鳞半爪。 二则,乃是他已经想起来,在楚留香传奇剧情最开始,有一对反派,乃是母子。全书独一份儿,能不记得吗? 剧情或许会改变,但出场自带的人物关系,总不会变。原剧情中一个女反派,极大概率,是自己那消失无踪多年的亲娘——李琦! 无花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得到了他娘的下落线索! 到底是水母阴姬,还是石观音?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女性高手也就那么多,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楚留香的对手。 所以,到底谁是那个女boss?谁……会是自己的娘亲? 无花勉强令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榻上,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细细琢磨。 神水宫虽然外人罕至,神秘无比,可水母阴姬成名已久。如果其中没有作假,算算时间,根本对不上。毕竟自己娘亲李琦,可是在东瀛待了小十年。 那么,难道是石观音吗? 无花的手不自觉握紧,连他拿着的纸张都被攥皱。 石观音,石观音!妙僧无花的母亲! 一个是佛子,一个是观音,都对上了! 难怪他第一次听楚留香提起这个名字,就觉得分外耳熟,仿佛勾起了什么朦朦胧胧的记忆! 无花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长条木盒。打开盖子,里面静静的躺一把竹箫。 这把箫用料就是最普通的竹子,也并非出自名家之手。竹箫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但却是天枫十四郎,亲手为儿子所制。 清俊的男子眉眼之间,浮出了一丝悲切。竹箫和伤心小剑,无花从东瀛到中原,走遍南北,都不忘随身带着这两样东西。 素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箫身,无花喃喃道:“李琦,石观音……” 看来,那个自己那个风华绝代、让父亲始终念念不忘、一腔痴情错付的娘亲,现在改叫这个名字了。原来,她躲去了大漠。怪不得,当年父亲大人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以至于心灰意冷之下,一心求死。 无花的神情极为平静,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正在酝酿着滔天巨浪! 提到双目失明,原随云和花满楼,都是古龙大大笔下的高人气角色。后者如煦日一样温暖,前者的性格底色,却如同冬季阴郁的雨天。 无花认为原随云喜欢鲜花,是因为他穿越太久,记忆模糊,记混了。 不然,如果他能全文背诵原剧情,可能第一时间就杀到大漠,去找石观音了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情何以堪 第44章 爱恨交织 石观音,可能就是自己那消失十多年的亲娘。 一向修禅养性的无花,竭力想要驱散心口的烦闷,却仍控制不住心绪起伏,广袖用力一挥,似要发泄汹涌的情绪。案几上的东西随之摔落。 那一叠写着情报的纸张散落在滴,茶杯茶壶打翻。茶水濡湿了纸张,,墨迹化开,文字如同褪色的旧日时光。 无花满心的愤懑苦楚,堵在心口,无处可发。大步在屋内转了几圈,终是神情凄然,疲惫地仰面往榻上斜斜地一躺,口中溢出一声苦笑。 唉,石观音…… 要不是自己记起了一点儿剧情,恐怕也想不到,石观音就是自己那踪迹全无的亲娘,从前黄山世家那个坚韧孤苦的李姑娘。 听听江湖上对她的评论。她本是这世上最美、心肠最冷、最残忍的女人。也对!十几年前,她便能做出抛夫弃子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她的本性。 因爱故生怨。人们对于至亲至爱,往往会要求更高。无花最贪恋父母亲情。这是他曾经渴望而永远不可及的珍宝。 这一世,他得享天伦之乐。因而,他对得之不易的东西,更加珍视。再度失去之后,亦倍加痛苦。 如果李琦仅仅是不告而别,当时的无花毕竟不是寻常孩童,他未必不能体谅亲娘的难处和不易。生养乃大恩!他得到过娘亲的疼爱,是以还能够开解自己。母子二人冰释前嫌也未可知。 然而,这其中还夹杂了天枫十四郎的死。就是因为李琦一去了无踪迹,父亲大人认为她恐已不测。这才在绝望之下,寻人决斗,而后不幸殒命。 无花将这出惨剧归罪于任慈。毕竟,天枫十四郎是直接死于他的手中。无花认定任慈就是罪魁祸首。可李琦的消失才是根源。 天枫十四郎安顿好两个孩子,选择了殉情。结果,李琦还活得好好的!还成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这让无花的心情极为复杂,甚至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怨恨李琦,对她们父子狠心薄情,还是该庆幸亲娘尚在人世。 无花仰躺在榻上,反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了竹箫。 父亲大人,这就是令您心心念念、痴情不渝的阿琦。您九泉之下有知,可会后悔?而自己,又该怎么和小灵开口,要怎样告诉他这件事情? 一时之间,素来性情坚韧的无花,都忍不住生出了些许逃避之心。自己对于剧情的记忆,本就不够清晰精准。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猜错了呢? 只是,他很快就不用再烦恼,是否要把“父母故事”告诉南宫灵了。事情的发展,也不容他不直面真相。 无花再一次去济南,看望南宫灵。他是亲眼看着弟弟,从襁褓之中的婴儿,到活泼可爱的童子,再到如今的小小少年。男孩子长得快。几乎每次兄弟重逢,南宫灵便又长高了许多。 少年人的眼睛清澈明亮,小麦色的面庞,已经初显棱角,只是尚未脱尽稚气和柔软。但假以时日,他必然能够拥有一副刀削斧凿的英俊面容。 父亲大人,小灵他很好。您可以放心了。 南宫灵墨黑的长发,用布带高高束成马尾,正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他手持竹棍,正在练习打狗棒,出手迅捷如风。 丐帮打狗棒法,只传帮主。看来任慈教授武艺,并未藏私,真正想要将小灵培养成丐帮的继承人。 无花静静看了片刻,这才出声指点:“打狗棒不可一味求快,反倒落了窠臼。刚柔并济,忽快忽慢,才是正道。” 他虽不曾学过打狗棒,但少林藏经阁中的武学包罗万象,其中的大部分高妙招式,无花都曾翻阅体悟。以他的眼光见识、修为境界,指点南宫灵不在话下。 “打狗棒共三十六路,但其诀窍却只有八种。”无花并指挥出,假代竹棒,为南宫灵示范:“绊、劈、缠、戳、挑、引、封、转。” 无花手中没有竹棒,但一招一式,已将打狗棒的意蕴,模仿出了**分。 “棒打狗头、棒打双犬,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要害。一绊不中,则二绊续至,连环快击,快如疾风。” 无花修长如玉的两根手指,忽而变柔转慢:“缠字诀和引字诀,借助棒身,粘附迟滞对手的招式,借力卸力。” “非但不可求快,还要越慢越好。越慢,其势越重,越让对手如陷沼泽……” 无花动作如行云流水,演练一番,又亲自给南宫灵,逐一规整纠错。见他略略开窍,这才陪着弟弟过了几十招。 “不错,小灵你很有悟性。”无花笑着鼓励了几句。 他对这个弟弟一向关爱有加。虽无法将南宫灵带在身边教养,但对弟弟的情况,却了如指掌。 无花深知南宫灵的武功偏好。他喜欢使用短剑,喜欢迅疾突袭的招式,希望能够迅速突袭制敌。无花便指点道:“你的招式快则快矣,然则变化不够。万一没有一击必中,容易被敌人摸清楚路数。。” “打狗棒亦是精妙招式。一时半会儿,是学不全的。以后要常学常练,常用常新。” 南宫灵神色认真地点点头。他略有喘气,拿手背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抬眼再看看自己的哥哥。盛夏酷暑,一番对打,只见无花依旧清凉无汗。 他心知,这是因为无花修为深厚。内力练到深处,不避寒暑。且哥哥和自己过招,不费工夫。 南宫灵有些崇拜地看着兄长。自己也一定要好好习武,不能给义父和哥哥丢脸。 “对了。”兄弟二人正在树荫下乘凉喝水,南宫灵想起了一事道:“哥,前些时日,有位极漂亮的夫人,私下来找我。” 他咕嘟咕嘟灌下茶水,抹抹唇边的水渍,道:“那位夫人告诉我,她是咱们的娘亲。” 无花的笑意,瞬间僵在唇边。急忙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南宫灵一五一十地道:“她还说,去少林寺找过哥哥。但是哥哥已经下山了。” 无花手紧了紧,摸摸南宫灵的脑袋道:“小灵,你怎么应对她?当时你们说了什么?” 南宫灵极为纠结,只有小孩子才被人摸脑袋,自己都长大了。但是他和哥哥素来亲近,且不得日日相见。让他摸摸脑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无花见南宫灵神游,以为石观音和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顿时神色有些紧张,唤道:“小灵!小灵!” 南宫灵回神,随口道:“我没说什么。只是告诉那位夫人,等到哥哥再来看我,我会直接问你。” 他也心中疑惑。南宫灵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但义父义母待自己深厚,身边还有忠仆悉心服侍。 寻常江湖弟子,入了门派,数年见不到家人,也是常事。可哥哥哪怕远在南少林,可经常派人,给自己送东西。从衣食起居的日用,到各式珍玩,不一而足。每隔一两年,还千里迢迢亲自过来看望自己。 自小照料自己长大的丽娘,经常在自己耳边,说起哥哥对自己的关心。南宫灵也能够体会这份疼爱。 再加上,七绝无花之名,响彻武林。哥哥不让将兄弟俩的关系,宣之于众,免得人多口杂,让义父义母生了隔阂。如果不是如此,南宫灵真想告诉所有人,妙僧无花是我的兄长。 但即便如此,他也在心底暗暗引以为豪。兄长天人之姿,武功超群,博学多闻。南宫灵对哥哥,既憧憬,又向往,以此激励自己。 是以,虽然自幼未曾见过亲生父母,但南宫灵并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眼下突然跑出一位夫人,说她是自己的亲娘。南宫灵既意外,又疑惑,亦不知真假。 但关乎身世,不能随意置之,他赶忙让哥哥拿主意。爹娘不能乱认。那位夫人身份不明,南宫灵还是更相信自己亲哥。 不过,那位夫人和哥哥看起来,容貌确实颇有相似,气质天成,都那么好看。不然,随便什么人冒出来,说我是你娘。南宫灵还不得愤而动手。 无花忍不住握紧了拳,盯着弟弟的神情,追问道:“她有和你说过,关于任慈夫妇的话语吗?” “义父义母?”南宫灵疑惑道:“难道那位夫人和他们认识?” 没说就好,无花暗暗舒了口气,事情还不是最坏。自己这些年费了多大的努力,只为小灵能过的安宁,决不容忍破坏。他生怕石观音突然冒出,对小灵来一句,任慈是你杀父仇人。 “叶夫人将你养大。”无花面不改色道:“如果那人真是咱们的娘亲,他理应多谢叶夫人。” 任慈,无花对他,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但是其妻叶淑贞叶夫人,端庄贤淑,对人宽和,对南宫灵精心抚育,无花倒十分非常敬重感激。 他安抚了南宫灵几句,道:“小灵,哥哥去查一查,有了结果再告诉你。” 刚离开院子,无花的面色便沉了下来,他立即私下叫来了丽娘。她是南宫灵的乳母。 无花靠做在圈椅上,神情严肃,“丽娘……” 但还不等他开口询问,丽娘已经激动道:“大人,是夫人!丽娘见到夫人了!真的是她!夫人这些年去了哪里?她看起来和和当年一样年轻貌美。不!是风采更胜往昔!“ 无花抬手止住她的话语,坐直了身子,盯着她问道:“你亲眼看到她了?真的是我娘吗?” 实在不好意思,好多天都没有更新,爬上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这学期准备复习考研,说句实话,作为一个英语不怎样,专业课也不够出色的学生,压力真是挺大的,时间也很紧张。加上刚开学,事情比较多,又忙着补老坑番外,几方面原因,足足好些天都没有码字。鞠躬道歉!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这篇文,就不会让它坑掉,这样太不厚道。以后一直到完结,更新是一定的,速度的话,以后尽量多抽一点时间。 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家谅解。在这里给大家鞠躬道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爱恨交织 第45章 抱头痛哭 “什么?”无花心间一跳,再无半淡然超脱之态,急切问丽娘,你亲眼看到她了?真的是……我娘? “嗯!”丽娘双手交叠,搭放在神情,连忙点头:“我亲眼所见!夫人来找小公子。离开之时,她看到我,还朝我笑了一下!” 那就没错了。无花一颗心,晃悠悠飘在空中。 丽娘是从东瀛带来中原的旧仆。当年,南宫灵刚出生。天枫十四郎经常有任务外出,李琦产后烦躁。 无花便寻了一位乳娘,带回伊贺谷,照顾弟弟。便是丽娘。她在天枫家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若李琦容貌变化不大,丽娘大概率能够认出昔日的女主人。 “太好了。”丽娘神色喜悦,双手交握,抵在胸前:“终于找到夫人了!可惜……” 可惜老家主已经亡故。丽娘赶忙咽下这句话,转而道:“大人,您和小公子,能够和夫人,母子团圆了。”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无花面上并无多是欢欣鼓鼓,反而忧虑多过疑惑:“我父子三人在,中原来来回回,找了那么久。纵然地广人多,难以寻觅,但总也不至于,半点消息也无。” “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她突然出现。”无花半垂眼睑,带出了一丝冷漠:“你有告诉小灵,那的确是我们的母亲吗?” 丽娘从激动中冷静下来,道:“没有。大人不发话,丽娘不敢随便乱说。” “不过,小公子倒是缠着丽娘,问以前老家主大人还在时候的事情。”她犹豫道:“我便说了个大概。” 那倒无妨,无花手中慢慢敲着椅子的扶手,沉吟道:“如此尚好。你先回去吧。让我想一想,要如何为佳……” 小灵这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涵养心性之时。万一有个刺激,让他心里留下什么阴影,怎么办? 昔日的玄法,如今的风满楼的怪医千华,随无花一道来的济南。无花拜托他,给南宫灵把脉,开些强身健体、辅助修炼的药膳。 自古穷文富武,修炼从来都不是省钱的事情,所需以多种药材秘法,补气养血。而少林尤擅此道。否则,那么多少林弟子,又不试混血,靠什么打熬身体。 千华也是看着南宫灵长大的,他便劝道:“师弟,我虽不知道你家事根由,但我看,你还是和小灵说清楚的好。” “须知小灵这样的年纪,少年好奇,爱追根究底。师弟不说,若是小灵从别处,听信了什么不实之言,反倒不美,徒生波折。” “师兄帮我拿拿主意?”无花满面愁: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和他开口?难不成直接说,娘亲离开,不要我父子。而父亲大人痴情一片,到处寻她不见,最后死在了任慈手里?” 千华眼睛都睁大了一分。什么? 小灵养在丐帮,若平常想来,任帮主夫妇和师弟一家,应该有些渊源。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渊源?非但谈不上什么恩义,任慈竟然是师弟和小灵的杀父仇人! 杀其父而养其子,这是怎么想的?这任谁听来,不会瞠目结舌? 怪不得,每每师弟来看望自家弟弟,都避免出现在丐帮众人面前。言语之间,更是对任慈颇多怨言。 千华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可教师弟怎么开口呢?义父变成了杀父仇人,这要怎么开口告诉小灵? 再算算年纪,师弟当初也不过是七八岁的童子,许多事情,想必都无能为力、身不由己。唉,亲生的手足,养在了杀父仇人膝下。师弟这些年,心里也够苦的。 他忍不住感慨道:“师弟素来心性坚定,杀伐决断。咱们风满楼,才能渐渐能立足于江湖。但师弟惟独遇上了小灵的事情,便再冷静不下来。” 无花苦笑,自己又何尝不知呢?也幸亏是这些年,自己行走南北,游览山川,大消心中积郁之气,因而才得以开阔心境,突破瓶颈。 若是,娘……石观音在父亲大人刚过世那几年出现,自己正满心仇怨、愤世嫉俗,得知她的消息,恐怕心里早受不住。不知道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要去找石观音打一场,都算轻的。 想以前,自己在现代,也是个奉公守法的五好公民,而今是越来越被这个时代同化,越来越看淡打打杀杀、生死人命了。 这样不好不好。无花连忙在心里宣了声佛号,尽力冷静下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无花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思量了几日,琢磨好说辞,斟酌着准备和南宫灵开口。 他隐去天枫十四郎和任慈的比斗不提,其余挑拣着说了。亦不瞒南宫灵道:“哥哥最后悔的两件事,一是在东瀛时,没有留下娘。二是不该劝父亲大人来……来寻人。” 无花语气悲痛,时隔多年,也仍旧忍不住扭过头,不叫南宫灵看见他已然通红的双眼。 他平复一下情绪,想要抱抱南宫灵,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力气和支持。但又想到小灵大了,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于是最后,他只是拍了拍南宫灵的肩头。 无花声音艰涩道:“至于……,至于娘,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总是忍不住在想,若非她离家,杳无音信,父亲大人也不会来中原,最后客死异乡。” 但我又能理解,娘她当初血仇未报,心情该是何等急迫和煎熬。她没有办法陪着咱们父子,偏安一隅,平静度日。” 清俊男子声音哽咽,神情让人望之生怜:“小灵……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观音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生身之母。自己还能把亲娘怎么样不成?但要说心无芥蒂,母慈子孝,一时半刻,他也同样做不到。无花是真的不知所措。 南宫灵一时也有些怔忡。他虽然被任慈教导的很好,但毕竟才十二三岁。骤然得知的,又是自己的身世。其中又夹在着生离死别。若说心中没有震动,是不可能的。 古龙笔下的那个南宫灵,自幼被任慈带走。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亲人。义父义母虽好,毕竟不是血亲。 任慈虽用心教导南宫灵武艺,但他性情粗豪。许多小事,一则他考虑不到;二则奉行男子汉当不怕吃苦,心胸豁达。不会体恤孩子敏感的心绪。 因而,南宫灵在丐帮,少不得也会受些委屈,亦因孤苦身世,心中略生自卑自怜。时常想到,若自己父母亲人尚在,又会如何。 于是,当石观音出现,这样美貌优雅的母亲,告诉他“真相”,又让他们兄弟相认,兄长高洁无匹。 乍闻身世,义父竟是杀父仇人!这对南宫灵的打击,是天翻地覆的。一边是仇人,一边是血亲。南宫灵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 可而今的南宫灵,他自小便知道,自己不是孤苦伶仃。义父义母不说,除此之外,他是有亲人的。长兄如父。纵然无花不能陪伴在南宫灵身边,但他代替父母,给了南宫灵足够的关心。 无花心疼幼弟,不但让丽娘在南宫灵身边,悉心照料,更是安插了些人手在丐帮内外,就为了让自家弟弟,不受苦不受屈。 所以,南宫灵十来年的日子,不说顺风顺水,也没有受到过大的挫折和苦楚。他在关心爱护中长大,是江湖少侠,是丐帮少主,性情爽朗,意气风发。 何况,那些往事,无论是父母分离,还是父亲亡故,无花亲身经历。可当时南宫灵尚在襁褓,并不记事,只是听兄长转述。着其中的欢欣悲苦,便减了一层。 再加上,无花并未提及杀父之仇。南宫灵虽然难过,但心神被未受到毁灭式的冲击。 所以,他和兄长抱头痛哭了一场。年纪小的南宫灵,反倒先止住眼泪,看着一脸哀戚难止的无花,对哥哥的担心占了上风,反过来安慰道:“哥,别哭了。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伤心。” 他又撒娇道:“我见到娘亲了。哥,你和娘亲长的想象。”南宫灵有些低落道:“我和你们,却不怎么像的。” 无花顾忌弟弟的心情,勉勉强强忍住眼泪,心中更咬牙切齿把任慈恨了千遍,否则,自己一家四口,也算团圆了。 他安慰弟弟道:“我容貌肖母。小灵,长的更像父亲大人。父亲大人是极为俊朗的一个人。等小灵大了,也会和他一样英姿勃发。” 无花不敢直接告诉南宫灵,他们的生母,就是声名狼藉的石观音。 只交代道:“娘……她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算好。”无花为石观音遮掩道:“这年月,身为女子,总易惹人非议。且她孤身一人,十分不易,哪能事事做的周全?” “小灵既拜入丐帮,身为丐帮弟子,自然要留在这里,不负宗门。娘,她如果和你说什么,吩咐你做什么事情……” 无花面色依旧温柔,但笑意不及眼底,道:“小灵不必理会。眼下,你只以习武为要。万事,且让她来找我。” 个人觉得,原著中对南宫灵打击最大的,恐怕就是这样一个事实。一手养大他的义父,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这对南宫灵的精神和心灵,应该是毁灭式的冲击。 当然,石观音和无花,这一对原剧情的母子,都是罂粟花。用最美丽的外表,包裹着最狠毒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抱头痛哭 第46章 母子重逢 在戈壁的边缘的竟还有一个小镇,站在惟一的客栈门口,已可望见那万里无垠的大沙漠。小镇只有三五户人家,在刺人的风沙中,艰辛度日。 他们惟一珍贵之物,只是一口水井。而这荒凉小镇,却突然来了罕至的客人。 一辆精致宽大的马车停下,打扮利落的随从下了马,走到车帘前,恭敬地道:“公子,到地方了。” 车中之人,低头看着手中的地图,低低地应了声,“嗯。” 修长的手挑开车帘,仿佛能从玉色肌肤下,隐隐看到里面的淡青色的血管。白衣广袖,鞋袜纤尘不染。走下车的,却不是什么王孙公子,而是一个清冷高洁的年轻僧人。 他抬起头,微微蹙眉,看了看灼热的日光,道:“马留下,你们就从这里回转吧。我一个人过去。” 那侍从焦急地道:“公子……” 白衣人轻轻的抬手止住。他形容淡然出尘,语调柔和,却不容质疑地道:“飞花,去把斗笠和面具都拿来。” 随从张了张嘴,但终究是不敢争辩。他吩咐下属,在小镇补充清水干粮。而后,亲自取来了简单却精致的披风和斗笠。于是,僧人俊秀到冶艳的面容,被笼罩了在一片摇曳模糊的轻纱之后。 沙漠,大沙漠。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沙,漫天黄沙。也没有丝毫声音。炎炎烈日下,一片死寂。 一人疾驰而来,足尖不过轻点地面,踏过黄沙而落脚无痕。无花解开腰间的皮水囊,小口小口喝着,微干的嘴唇,在清水的滋润下显出诱人的光泽。 斗笠下,他还戴着一张白玉面具。取下来,拿帕子拭了拭额头。以无花的内力超群,这么顶着大太阳连日狂奔,额头上也浸出了点点汗珠你。 素来修养不错的无花,忍不住低咒一声。这鬼天气!希望一趟下来,不要把自己晒成非洲黑叔叔。他嫌弃而无奈地,将帕子重新收回怀中,继续赶路。 在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坐下那匹所谓日行千里的宝马,挪动的速度就只比步行快了一点。无花果断地选择放它一条生路,开始依靠自己的11路双腿,纵起轻功疾驰飞奔。 真是纯人工动力,绿色节能又环保。 他是个爱享受的人,总是力所能及地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温软秀丽的江南,美衣华服的穿戴,这一切都让他喜爱。 然而眼下,日头酷烈,入目尽是看不到头的黄沙。多日未曾洗漱,让无花浑身上下都觉得十分不适。环境这样恶劣,心情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一轮红日即将坠入黄沙。无花终于望见远处,依稀出现了一座高插入云的怪石奇峰,如洪荒恶兽般,迎面扑来。 他连连感叹,幸好自己自幼东奔西跑,不是路痴之人。否则就是拿着地图,跑上来十天十夜,也找不到这样隐蔽的所在。 无花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穿过石群,他大为意外地发现,石峰中竟有条小路,蜿蜒曲折,如羊肠盘旋。手拿地图,早知道这里有路,但却不知道竟是这样一条奇险的小道。 这些石峰,半由天生,半由人力,其中道路盘旋,竟隐含生克变化之理,正如诸葛武侯的八阵图一般。 也亏得她,能找到这样鬼斧神工之所在!只需稍加雕琢,便可成就一道自然造化而成的屏障,比风满楼外人工修筑的防御阵法更胜一筹。 无花不由大为歆羡。可他旋即一想。但凡这样的山川形胜的险要之地,都在人迹罕至之处。风满楼可是要开门做生意的。这样看来,溪云镇也已经很不错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甜蜜的馨香。无花秀气的眉毛一挑,抬手从袖中暗袋翻出一个小玉瓶,往嘴送了几颗药丸,闭气前行。 其实,北冥神功自动护体,本可抵御各种毒气。虽则内力运转无碍,可这花香,总让无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适。他不打算委屈自己,是以决定用药香压上一压。 再走片刻,山谷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放眼望去,但见天地间仿佛已被鲜花充满,大片大片,或红或紫,花的海洋,花的世界。 清净的僧人也忍不住驻足,她唇角微动,喃喃道出一个名字。 罂粟花,死亡之恋,如一滴四滴未滴的鲜血,落在美人妩媚挑起的眼角,亦或是娇嫩欲的红唇边。 罪恶而堕落,一旦沾染,终身难以割舍,乃至于永世沉沦。这样震撼的花朵,让罂粟这个名字,染上几分缠绵和罪孽。 也许,这是人世间最接近曼珠沙华的存在。 虽然未生在地狱忘川,少一分凄美鬼魅,却无端让人想起妖娆的红颜,致命的诱惑。 又或许,这片花海的主人,石观音,就是这样的女子。 知道是一回事,可直到现在,花也没办法从心底,真真正正把传言中的石观音,和自己亲娘李琦,画上等号。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此地!”一声娇叱响起。这是石观音的女弟子,发现有人闯入,连忙示警迎敌。谷中众人飞快赶至,结阵攻过来。 警惕心不错,可惜武功修为差了些。人都到了眼前才发现。 无花起进入沙漠开始,心情就始终不好。一小半是由于大沙漠恶劣的条件,另一多半还是因为即将见到失踪多年的娘亲。 方才,他因为罂粟花海而震撼,被夺去了几分心神。可此时,这些女弟子出手攻来,换回了无花的注意,也成功地让他的心情,更差了几分。 无花冷笑一声。难道她们以为,就凭这几个人,就能拦住自己不成! 他取下斗笠,灌足内力,往外一扔。足尖轻点,整个人高高跃起。素衣洁白,广袖拂过,旋转的斗笠所到之地,一群群的女弟子,姿势各异地僵住。 无花不理会那些被点了穴道的女子,边出招,边往谷内而去,身子翩然,如闲庭信步。 直到,他看见一人迎面而来…… 那女子走路的姿态,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却令人觉得她风姿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 她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轻纱。罂粟花谷中,虽未起风。但却仿佛给人一种错觉,她飘飘欲仙,随时可乘风而去。 任何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哪怕身段也和她相仿,但若也穿着她这样的纱衣。旁观者还是一眼就可分辨出不同。 只因,她那种风姿,是没有人能学得像的,那是上天特别的恩宠,也是无数年经验所结成的精粹。没有人能有她那么多奇妙的经验。所以,她看上去永远是高高在上,没有人能企及,没有事能比拟。 此时,他们目光相接。这世上姿容最盛的二人,一着素衣,一着白裙,竟是说不出的相像。 “一郎,你回来了……”声音悦耳动听,如黄鹂出谷,如泉水叮咚。 无花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仿佛时光流转。自己还在那东瀛伊贺谷中的小竹院内,与好友和也一起练功回来,娘亲巧笑倩兮的唤着自己。 他神情恍惚,望着十几步外的女子。时光对她是多么的优待!她不但没有丝毫的老去,反而如醇酒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愈发的魅惑。 无花袖中的双手攥紧,身子难以克制的地颤,眼角已有晶莹闪烁,目光变换,时而柔和,时而凄然,怨恨,亦有思念,终究无言。 石观音,不愧是江湖上最有心机、最有手段的女人。她刚一开口,不过一句话,就让自己澎湃欲出的怒气,溃不成军,只余对往昔少年时光的追忆、眷恋和怅然。 “大胆,竟然擅闯罂粟谷!”石观音身边的侍女忍不住喝道。 男人乍然见到石观音的姿容,是何等贪婪迷醉,甚至丑态百出,她见得多了。可眼前这闯入之人,目光毫不避讳,却没有丝毫的迷恋和惊艳,这才让她忍不住开口。 “夫人天人之姿,你、你怎么能这样无礼?还不速速下拜问候!” 无花回神,目光扫过那个侍女,见她突然面色微红,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也许是对着镜子看得太多了。” 说起来,无花容貌肖母。只是二人气质风华截然不同。毫无疑问,石观音是美的,倾国倾城。这种美带着诱惑,软软的挠着人的心。 无花也是美的。若仅仅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其实并不恰当。他的眉眼太过俊秀,甚至有着几分冶艳。这样的相貌生在男子身上,便容易显出些女气。 然而,他又有着一双薄唇。大概是由于经历悲欢,又在佛门禅修,无花神情清冷,举手投足都尽是风华高洁,如九霄天人,一步一步莅临凡尘。 石观音也在打量着多年未见的长子。冶艳的容貌和出尘的气韵,在他身上完美融合,既矛盾,又充满魅力。 美到尽头,无分男女。连她都忍不住要嫉妒了,老天为何格外偏爱无花。可是,她找回这个儿子,可不是为了妒忌。 石观音观察着无花的神情,想要从中窥见他的心绪。只是,还不待她有更多举动,无花已经对着她身边的侍女,冷冷吩咐道:“去备水,我要沐浴!” 努力修文,终于推进到母子重逢啦啦啦~ 接下来就是石观音和无花的对手戏,这是原著中没有的部分,也是我一直很期待去演绎描写的场景。[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母子重逢 第47章 心结难消 母子相见,石观音仿佛十年前那样,声音轻柔地唤着子的儿子。无花一时失神,但却未做回应,只是直接吩咐石观音身边的侍女,“备水,我要沐浴。” 石观音一笑,粲若星辰,“你还真回使唤我身边的人……”语气真是理所应当、毫不客气。 无花只是冷冷撇了她一眼,便抬步向前走去。石观音眼神示意,算是默认了侍女听从无花吩咐。“带公子去温泉。” 她身姿曼妙,慢悠悠走在后方。可心中却无比的得意,对于自己的打算,又多了几分把握。她一直都知道,无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时隔多年,没想到他还是这样秉性纯良。 温泉水滑,洗去了风沙。白玉面具早在进入罂粟谷前,就被取下哦。无花也不过是为了遮掩行踪。否则,长成这样的和尚,太容易被认出来。 他绝了侍女的服侍,自己拿起洁白柔软的新衣,漫条斯理地穿戴起来。有了这个缓冲,他已经从乍见石观音的失态中,恢复过来。 石观音早命人备下丰盛的饭菜。无花坐在石观音身边,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食欲,恹恹地挑了几根青菜。只是,拿着一把小银叉,吃了几口盘中果品。 漱口毕,他一言不发地跟着石观音,转到静室。人也见了,饭也吃了。该办正事了。 无花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既然这么多年,石观音都销声匿迹,眼下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们兄弟的面前。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石观音素手纤纤,取了一套茶具。净手,取水,洗茶,冲泡,封壶,分杯,这样一番功夫下来,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却与中原的习惯稍有不同,正是融合了东瀛茶道的手法。 无花又忍不住神思不属。茶,他几乎日日都喝。天峰大师也是个中高手。只是东瀛茶道,很久不见了…… 石观音时时留意着无花的神色。见此,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将一杯香茗放在无花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轻嗅细品。 她去丐帮,见到了小儿子南宫灵。小儿子的想法和心思,她能够轻而易举地一眼看穿。事实上,世界上大多数的男人、甚至大多数人的心思,她都能毫不费力地猜中。 然而,此时此刻,正对坐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却是不同的。石观音还记得他从很小的时候,就颇有主见,为人自律,心思坚定。 一郎不像南宫灵,不仅仅怀胎十月,自己更是亲自抚养了**年年。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还在伊贺谷时,自己也未少替他操心。 当初离开东瀛,自己打算带他一同离去。只是,从那时起,这孩子的心思和行事,自己就已经无法完全把握。他给了自己一个惊讶,以及……一个惊喜。 自己震惊于,他竟然坚决不肯随自己离开,要留下来照顾弟弟。又惊喜于,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竟已经有了这样一身精深修为。 一晃也这么多年了,若说一点都不曾想念过他,怎么可能?只是…… 石观音掩去目中的复杂。往事不可追,也无须去追。石观音重新凝起心神,打量着面前的无花。 如果说石观音不是聪明人,那么普天之下,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能称得上聪明了。高手内力充沛,往往太阳穴鼓起,只有一股气势。 可她却瞧出,无花周身气息淡薄至极。寻常他这个年岁,习武未久之人,大多如此。 可是,只要想一想,妙僧无花享誉武林的诺大声名;看看他是如何孤身一人,穿越了大沙漠;再瞧瞧他方才,是如何于一招半式之间,就轻轻松松制住了自己的一群女弟子。 石观音万万不会小觑了他。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内力炼至深处,便开始寻求返璞归真。等到了至高境界,周身气场凝神内敛,甚至与普通人,不,甚至与飞花片叶无异。无花或许已经已经踏上这条道路。 年轻俊美的僧人,就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神色恹恹,仿佛因为穿过沙漠而疲惫不堪。但石观音肯定,如果真有什么变故出现,他必能瞬间出手,狠辣致命。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自己一向觉得少林派的武功太拙浓太笨,像是一大碗红烧五花肉,虽然量大管饱,但不过只能供贩夫走卒,充饥而已。真正懂得滋味的人,是绝不会喜欢如此油腻之物的。 莫非是自己看走了眼,小瞧了少林?亦或者无花所学,并非是少林武功,至少不全是。 石观音偏向于后者。只是她却想不通,少林寺的那群和尚,自诩为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又怎么肯让门下弟子,修行别门别派的武功呢? 石观音笑容柔柔地看着无花,“一郎,你都这么大了。” 无花在陌生地方,习惯性收敛气息以迷惑他人。他未料到这已经引得石观音深思。而且,这个聪明狡猾至极的女人,几乎猜对了全部的实情。 听到自己幼时的小名,被再度唤出,无花低眉,好像手中的这杯茶是什么稀世珍宝似,半响才恹恹抬眼,风轻云淡道:“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个名字了。” 石观音风华绝代,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有人瞎了眼,想要反驳,栽在石观音手里的那些男人们,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恐怕都不会答应。 这个倾国倾城的尤物,在听到无花淡淡的话语之后,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带着轻轻的哀愁,仿佛不肯再回想那令人伤心的过去。 她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已经说出来了。任何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都不应该再追问下去。让美人伤心,这真是莫大的罪过。 此时若有第二个男人在场,恐怕他已经开始置天咒地的发誓,绝对要为美人分忧。 然而眼下,石观音身前,唯有无花一人。更为要紧的是,他毕竟不是普通男儿。 论经历之离奇,数次穿越,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他。论眼界,他前世见多了科技时代的俊男美女。此生行走江湖,哪怕顶着少林弟子的招牌,也依然有无数侠女,芳心暗许,向他频送秋波。 这都不必提。只他自己,就有着一副令寻常人自惭形秽的俊美面容。就像无花方才在谷口随口所说,或许是镜子照多了。石观音就算再怎样颠倒终生,也没用,无花他有免疫力。 何况,石观音还是无花的亲娘。他的绝美容颜,号称“男人见不得”的大杀器,对无花的效果基本上为零。 再说,自来武学有所成就之人,无不心性坚定。有子若此,不知石观音是幸还是不幸? 但总之,她面露伤心、试图影响无花的主意,算是落空了。无花风轻云淡的面上,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就连这丝嘲讽都显得淡然出尘。 他调整了一下子身姿,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石观音。仿佛石观音所做的一切表演,都无足轻重。 仿若天上的仙人,无聊地观望人间。凡人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挂怀。看,哪些凡人在耍什么把戏?是什么,都没关系。反正,不过是供人取乐的把戏而已。 石观音的面上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像是天边的一抹朝霞,也像是熟透了的樱桃上诱人的光泽。但这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混杂着激动、骄傲和气恼。 儿子出色,身为母亲足以自豪。但是同时,她对付男人无往不利的胜迹被打破了。即使这人是自己的儿子,足以让时观音恼怒万分。 这些年,迷恋她、拜服在她脚下的男人,卑微如尘埃。面对她坐怀不乱的男人,少,但却不是没有。可即便是这些不为所动的男人,她也可以倨傲地将他们视为蝼蚁。 只因为,他们的短处和心思,摇摆和挣扎,自己都了如指掌。 甚至可以说,不仅仅是男人,哪怕在这世间最出色的女人面前,石观音也拥有足够的自信。 即使当年,美丽不似凡人的秋灵素,又如何?自己凝注了她两个时辰。在这两个时辰里,自己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过,她便等来了秋灵素得溃不成军。 石观音意思一向,为自己容貌和风华而得意。可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一次是不同的。 不仅仅是由于对面之人是自己的血亲,更因为石观音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和危险。 这种感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是从自己在东瀛神功大成,而后回到中原杀光了仇家时起,还是从亲手毁掉一个又一个的男子、被无数人诅咒时起? 她再也感觉不到,有人能伤害到自己。 哪怕是水母阴姬,石观音对她充满了忌惮。但她却自信,如果自己真的要避其锋芒,水母阴姬也无法奈何自己。何况,阴姬还有神水宫这个软肋,而自己却没有。 然而眼下,她面前之人风神俊逸的儿子,石观音却察觉了危险。这是自己的儿子,他长大了。看着无花,石观音仿佛有一种错觉,凝固在自己身上的时光,开始重新恢复流淌。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久远到,自己几乎就要刻意遗忘了来时之路…… 作为一个变态boss,石观音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狠毒。何况她本来还出身武林世家,身边应该有亲人有朋友,估计也受过良好的教育。 所以我在试图推测,到底为什么,李琦变成了石观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心结难消 第48章 红颜骷髅 石观音一直在试图,勾起无花儿时回忆,勾起他心底的的母子之情。 然而,他们母子走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石观音看着面前的无花,他已然成人风姿超群。石观音也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往昔。 黄山世家的灾难,便是起源于有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是那些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给她带来了倾族之祸。贪婪、好色、卑劣。石观音发自心底地,厌恶和憎恨天下所有的男人。 可当自己终于大仇得报,在一瞬间的解脱之后,紧随而至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茫然和空虚。直到,她随意诱惑了一个男人,肆意玩弄摆布,让他生,让他死,让他毁灭,让他堕落。 我可以成为全天下所有男人的主宰!石观音萌发了这样的念头,于是她终于感觉到了丝丝的快意。 无论是她从小承蒙的闺训,还是江湖共尊的道义,都如同针扎一般,在提醒着她!自己在一条不归路上,渐行渐远。 可是,如同主人摆弄玩偶那样,去控制摆弄那些男人,纵情报复给她带来的满足是这样的强烈,强烈到仿佛痉挛,仿佛飞上云端。自己一天都离不开这样的感觉。 原来,比起憎恨厌恶,自己更想凌虐这些卑劣的男人!更想将他们曾经做过、或者以后想做的事情,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我想让他们痛苦,看他们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这样我才能得到丝丝慰藉。 这种放纵好比罂粟。克制过,挣扎过,然,食髓知味,沉沦其中,再不复从前。 被勾起往昔沉思的,不止无花一人。往昔的回忆,同样出现在石观音的脑海。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朦胧如波,没有焦点,没有任何言词,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世上任何动作和言词都要诱人。 石观音目光复杂地看着无花。这个人的出现,勾起了自己几乎已经遗忘的久远过去。 自己从没有像这一刻,深刻的感觉到。他是她的孩子,血脉相连。 自己曾经抱过他,喂养他,轻轻哼唱歌曲,哄他入睡。算着时间,等他练功回家。一腔期盼,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 可是,我的儿子,已经太晚了…… 罂粟之所以可怕,在于它一旦沾染,就跗骨随行,再无法戒除。 平静而安宁,这样的生活,李琦拥有过,而最终被人毁掉。石观音从不曾拥有,只能通过毁掉别人的幸福,而得到属于自己的满足。 我是罂粟,我毁掉了无数的男人女人,也被无数人痛恨诅咒。 毁灭和掌控,同时给我带来餍足和梦魇,但也成了我无法割舍的罂粟。 石观音这个名字,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将永远伴随着我,刻进我的血肉。我将在千里罂粟花海,一人疯狂独舞,直到力竭血尽,不死不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这是谁的罪孽! 这一瞬间,石观音仿佛觉得,时间和空间尽被割裂。 无花坐在那里,沉静而真实,仿佛亘古就应该如此。而她坐在这里。这些年的疯狂迷醉,如烟如雾。明明可见,却隔着一层纱幕,虚幻,不可触。 15年了。原来,已经过去15年了…… 悠悠岁月,只在弹指一挥间。石观音突然笑了,带着疯狂。泪水,从她那一对犹如宝石一样明亮的双眸中涌出,沿着精致迷人的面庞流下。 石观音像要彻彻底底地宣泄出来。 大成得报的时候,自己是笑着的,没有眼泪。肆意杀人的时候,是笑着,没有眼泪。玩弄人心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没有眼泪。她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呢。 她是真的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为了自己的过往与当下。他终于在自己儿子的面前,流下了眼泪。她是真的伤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不可能回头,也永远没有退路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余生,她将与疯狂为伴,直至死亡的来临。 无花的面上,终于浮现出遮掩不住的动容。从见到石观音时起,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甜蜜,却那样的虚假。而此时的泪水,这样的痛苦,却这样的真实。 他终于意识到,哪怕自己对石观音充满说不出口的怨恨。可亲眼目睹她这样的痛苦,依然无法视而不见,依然会感同身受。 原来这就是血缘,就是母子!我这样的怨恨你,只是因爱故生怨。如果不是在意,又怎会反生恨意?人生最难割舍,是父母恩。 娘亲,这样温馨的字眼,却带着淡淡的苦涩,被压在舌尖,无法心甘情愿地不曾唤出。 在来到大沙漠之前,在见到石观音之前,无花心中充满了愤懑和怨恨。这一路上,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 他要让石观音的所有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他要毁掉石观音的所有心血。他要当面质问,他要让她后悔! 可是你哭了!你也会难过?这些年,你是不是也曾经哪怕有一次,思念我们父子,就像我们也始终在思念着你。 我可不可以认为,即使石观音再残忍再冷酷,可你李琦,对我们父子,也不是全然无情? 无花素白修长的手指,拂过石观音细腻白皙的肌肤,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痕。石观音的痛苦,让他仿佛同样锥心刺骨。 从见到石观音起,那股萦绕在无花周身、挥之不去的尖锐危险的气息,开始慢慢消融。他的神情也变得柔软,紧绷的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 女子十足诱惑,如罂粟泣血。男子静如秋水,如月皎皎。这一对世间最出色的母子,若是不曾遇到种种波折,没有经受过命运的摆弄,该是如何幸福,多么的母慈子孝? 可是,如今…… 明明想要亲近,却永远无法忽视其中的生疏和隔膜。 天意弄人! 白玉熏炉里青烟袅袅,不知过了几时几刻,石观音拿出帕子轻拭。她微闭双目,止住眼泪。 此时,她不在是那个脆弱的李琦,她又成了谈笑间取人性命、残酷冷血算计无双的石观音。 她幽幽道:“我报仇之后,受了重伤,又恐有人追杀,远遁大漠。你也知道,这里音讯难通。” “为娘花费了无数时间和功夫,才能找到你们兄弟。一郎,不要怪娘亲好吗?” 无花微微抬头,使劲眨眨眼睛,压下心中的悲意。他定定地看着石观音,这话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无花心中悲凉。就算全是真话,自己又会相信吗?又敢相信吗?他们这一对母子,也只能如此了。 可终究,你是我的娘亲。你给出了解释,我就愿意原谅你。不然,又能如何了?无花心中苦笑。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她的痛苦和眼泪。而自己想要的,已经随着时光褪色,一去不回。 就这么着吧!今生为母子,我们既无法恢复到往昔的亲密无间,又无法干脆利落的一刀两断。血缘是枷锁,同时困住了你我。 就这么着吧!我们这对母子,今生也只得如此。哪怕再不甘,哪怕再无奈,且把往日的嫌隙,埋藏在心底,且容我们暂时期盼明朝。 无花如何努力让自己的音色,平稳一些,“母亲,父亲大人过世了。”” 他不再像儿时那样,亲昵地唤她娘亲。这个称呼,此后只能永存心底。 听到他提起天枫十四郎,石观音神色一顿,但很快恢复过来。她微微转头侧身,轻拭眼角。帕子眼去了面容,也遮掩了神情。 只能看见她肩膀轻颤,仿佛悲不自胜,“十四郎……” 天枫十四郎,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石观音心绪起伏、心情万分复杂。 他不是她的唯一,却是她的第1个男人,是她走投无路之时抓住的一根浮木,也是成就她的那个人。没有他,就不可能有今日的石观音。 平心而论,十四郎对自己悉心呵护,宠爱有加。除了身为化外之民这一点不足,十四郎相貌英挺,武功不俗,颇有修养。 若她还是黄山世家的小姐,得觅这样一位夫婿,必然余愿足矣。可他们相遇的太晚了。或者说,若非自己遭遇变故,又怎么可能流落东瀛,遇见十四郎。 那时的石观音,已经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失去了信心。十四郎对她越好,越百依百顺,她就越是会想。他到底为什么? 他是不是见色起意?他会不会和其他男人一样,为了一己私欲,牢牢将自己控制禁锢在掌心?是以,石观音根本就不敢赌。她没有勇气,亲口当面告诉十四郎,自己要回中原。 于是,她孤身离去。自己神功大成,复仇并不艰难,但难的是复仇之后。在那段如同游魂一样的日子里,自己也时常会想。 如果十四郎陪自己一起来到中原,有他在自己身边安慰陪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放纵堕落如此? 可是,十四郎死了。他已经不在了。他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情深不渝,给了她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 可是他的死,同样更让石观音,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 夫妻之情已逝,母子之情几绝。逝水东流,一切都回不去了…… 石观音,名为观音,实为红粉骷髅。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曾经的受害者,终究异化成为了布散灾难的加害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红颜骷髅 第49章 巧言试探 听见儿子提起,天枫十四郎,石观音一时恍然,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的心情。但她知道,十四郎的死,是横亘在无花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无花淡淡道:“父亲大人安葬在扬州,请母亲随我一同前去拜祭。”他盯着石观音,加重语气道:“父亲大人对母亲一往情深。如果母亲去看他,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非常高兴。” 如果有选择,石观音还这不想去见十四郎的坟冢。就像过往十几年,她都刻意不曾去打听一样。 石观音无言片刻,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无花,心知如果自己不容易,那么笼络长子的目的,也就告吹了。她垂下明眸,道:“为娘把这里的事情安顿完毕,再随你南下。” 无花终于露出了一丝淡薄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小枝梅花,轻轻放在了石观音面前。梅香扑鼻。 这时节,怎会有梅花?石观音神情疑惑。她定睛一看,方才恍然大悟。纤纤玉指将那七八寸长的梅枝拈起。乃是绒花所制,再熏以梅香,栩栩如生。 石观音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更显绝美动人,“你有心了。” “我曾在北地,见一处梅林。虬枝苍劲,新蕊繁盛,红梅如火,”无花轻声道。 他对梅花本来寻常。但无论是天枫十四郎,还是石观音,都对梅花格外偏爱。因此,他也不免加以留心。 “只是天时不在,梅花早已经凋零。今后再为母亲取来插瓶熏屋吧。”他起身缓步离开静室,广袖曳地,飘飘然如流云倾泻。 石观音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她曾有一根极其喜爱的梅花簪。但是在离开伊贺谷那一夜,簪子遗失不见。 无花离开之后,石观音盯着那根簪子,神情复杂,凝视良久。 旬月之后,清晨,扬州,风花细雨楼后园。 石观音洗漱完毕,一眼瞧见侍女奉上的衣物,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美人含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但眼前的侍女,显然听过石观音的声名,被她这么一发作。侍女瑟瑟发抖。她强撑着胆子,小声道:“奴婢不敢,这是主上吩咐人准备的。他说今日拜祭,请夫人换上丧服。” 说完,侍女连忙放下衣服退下。 石观音嫌弃地看着衣物。白色细布中衣,白色麻布的外袍,还真是披麻戴孝!自从阖族被灭之后,她最忌讳丧服。偏偏无花使人给她送来这么一身。他还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正在此时,无花的声音也恰好再门外响起。他不软不硬地道:“母亲可起身了?侍女若有什么不好,儿子回来教训她就是。母亲不要为了这点儿小事,反耽误了拜祭的时辰。” 石观音压下心中的怒气。她正极力拉拢自己的亲儿子,修复母子天伦,一点也不想这个时候,招惹他不快。否则,自己前番的示好,岂不是付诸东流?而自己的以后打算,也会全盘皆输。 这个儿子只有主意最正,何况他又不知怎么,练出了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这个孩子,吃软不吃硬。和他翻脸,绝对会得不偿失。有百害而无一利。 不然依着石观音的脾气,即使没有一掌打死那个奴婢,也要把她的脸划个稀巴烂,以示惩戒。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情不愿换好衣物。 当年虽是匆匆下葬,但天枫十四郎之墓,并寒酸荒凉。陆陆续续,用青石重新修葺了石冢。又常年派人打理,四季供奉。 从青石小径走过去,四周松柏翠柳。只是,毕竟虽是一座墓园,冷清在所难免。 无花亲手摆上酒菜、果品供奉。叩了头,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墓前。心中喃喃道:“父亲大人,我带母亲回来见您了。您可以安心了。” 他将亲手叠出的金银元宝,慢慢地放进火堆里点着。人生若只如初见。父亲大人生前,没有亲眼看见、亲耳得之,他的阿琦成了如今的石观音。对他来说,说不定是一件幸事。 石观音站在无花身后,打量四周,远处可见一处高楼,道:“那就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风满楼了吧?” 她意味不明地道:“十四郎的墓园,离那里并不太远。风满楼的人,难道不觉得忌讳吗?” 无花正是难过之时,听闻石观音所言,甚为不悦,淡淡道;“当年父亲大人带着我和小灵,来中原寻找母亲,四处奔波。” “小灵尚在襁褓,受不住这样的劳累,便在这里买宅置田。后来父亲大人不幸过世,也就安葬在附近。风满楼建成,却是后来的事情了。“ "先来后到。何况,有父亲大人的英灵守护在侧,这是风满楼的荣幸。若真有人不通情理,我也不介意亲自下手教一教。” 无花冷着脸道:“唯一可虑之处。风满楼开门迎客,吵吵嚷嚷。我反倒担心他们,扰了父亲大人的安眠。” 溪云镇大半的田亩,都被握在风满楼的手中。无花若在扬州,常去墓园拜祭。 若细想一想,几世为人,他唯一无忧无虑的时光,就是在伊贺谷。也唯独那短短几年,得享父母疼爱。 无花本就心思沉重。天枫十四郎过世之后,他再无亲人遮风避雨,心中更多有不安之感。有时,哪怕只是在石冢前略站,向父亲大人稍加倾诉,便仿佛得到了安慰和庇佑。 故而石观音提及此处,乍一听并无甚稀奇。再加上无花心中不悦,立即加一反驳。但再往深处一向,却发觉另有一层深意。 这年月,稍有根基的人家,往往在祖宅附近买田置地,也常在自家田产范围内,安葬先人。 一则祖宗保佑,二则祖坟安葬在自家的土地里,也是为了防止外人存心不良,破坏水。谁要是胡乱动了别人家的祖坟之地,那结下的可就是死仇。 无花当初,便依着当地的规矩,替天枫十四郎择取墓园。从风满楼出发到此,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距离确实稍近。 但无花并不觉得,有什么忌讳。这里埋的,又不是别人。父亲大人的在天之灵,会保佑自家的。 可这样的距离,自家先人的安息之地,自然好说。但若是别人家的冢地……那恐怕就要如芒在背了。无花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当然不介意。可风满楼也不介意,就很值得人玩味。 无花抬眼看着一身孝服的石观音,自己大意了。她轻轻巧巧几句话,便试探出了自己和风满楼的关系。 至此之后,无花以历练为名,少回南少林寺。或拜访武林名家,切磋武功。若约上虔诚信众,十分推却不过,也偶有开坛**。或在大漠、济南和扬州三地少歇。 石观音教导弟子的手段,无花很不以为然。这哪是教导弟子属下,这分明是圈养了一批奴婢仆人,甚至是仇敌预备役。 眼下她们看着忠诚,不过是因为深深惧怕师父,且背叛的价码还不够高,又担心大漠难行。否则以石观音御下之很辣酷烈,她的女弟子,怕不是都逃跑完了? 再一则,石观音根本不给众女弟子,传授高妙的招式。这让无花深觉,白瞎了这些弟子的天资。 一个人的力量再多,也要抵不过一万人同时动手,蚁多咬死象。否则,无花为什么要建立风满楼?一人独行天下,不逍遥吗? 石观音行事嚣张狠辣。说句仇家遍天下,毫不夸张。若她只以沙漠石峰为屏障,蜗居于此处,远避强敌。以众女为婢仆,只做服侍,也未尝不可。但偏她又有着无穷的野心,所图甚大,不肯偏安沙漠一隅。 无花以前对大漠所知不多。眼下因得石观音的缘故,才知道一些详情。这一看,真觉得石观音身边,群狼环伺。 大漠之王札木合、龟兹国等,石观音都已经和他们结下仇怨。这几处强悍势力,皆是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一旦强敌来患,罂粟谷这些女弟子,焉能抵挡?石观音在罂粟谷 无花素来就极有忧患意识。再加上,风满楼根基薄弱,他一直就困扰于手下能臣干将不足,不能更快铺开局面。更见不得石观音荒废了好苗子。 索性,风花细雨楼中事务渐渐上了轨道,又有玄法坐镇,无花呆在大沙漠的时间,越来越多,帮着石观音整顿手下。 还有一点,只是无花心里不肯承认。他和石观音分离多年,虽然不复往昔的亲近,但他仍愿意在在母亲身边多待些时日。 石观音召集众女,吩咐道:“这是我的长子,你们的少主。”无花神情温和,道:“叫公子就好。”要做就做主上,做什么少主呢。 众女虽见无花温文尔雅,却不曾忘了那一日,他闯入谷中之时的周身肃杀,故不敢不敬。 头上又添一座大山,众人心中惴惴。好在,比之石观音,无花实在称职多了。他悟性甚高,对武功的领悟深刻,又曾一手教导培养出风花细雨楼众人。要怎么教弟子和下属,他太有经验了。 罂粟谷的这些女弟子,根骨都还算不错。但无花依然将一众女弟子,分为两列。 武功底子薄,又不颖悟者,就安排她们反复练习寻常招式,以求熟能成巧。又教她们各招式之间的搭配,讲究出其不意的变换。对敌之时,下意识就能出手,以快制胜。 悟性较好的弟子,则传授高妙一些的心法和招式,悉心指点。又常为之讲解心法的深意,佐以亲身示范。一时之间,谷内众弟子向武之心大涨,颇有所得。 随着接触日多,罂粟谷一众女弟子中,有人引起了无花的注意。 RP什么的,果然很重要啊。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最近木有勤快更新,所以…… 先是上周,笔记本坏了!!我拿去修,修电脑的说,要重装系统。我没舍得让人家给我修,自己拿回了准备重装。而且我以前没装过系统,折腾了N久,试验了快十遍有木有!!在有人电话场外支援的情况下,才给弄好。 结果,结果,开机没多久,就突然黑屏断电有木有!! 给它跪了!每次开机都是这样,运行不了十分钟! 我又去拿去修,这回是一支硅胶解决问题了。 但是这还没有完!!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中间大概拖了快一个星期,一咬牙起去买了个新本本!我攒了好几年的money,就用光了有木有!!!太心疼人了。 之后没过几天,新换的本本倒是好好的,我人觉得不舒服了,晚上睡觉总是睡不着,白天只要是坐着,就觉得心口闷的厉害。开始就是忍着的,觉得是天气转热,有点不适应。一连几天都这样,后来想着马上要有考试了,干脆去找医生看看。 事实证明,去看校医,就是去找虐,有木有!!! 我是下午下课之后去的,先去挂号。复制挂号的人,是个女的,各种爱理不理!我先说,给挂个中医科的号。没反应!等了一两分钟,来一句,“不能挂!”我当时耐心还挺好,去校医院耐心不好都不行,都没问为啥离下班还半个多小时呢,就不给挂号了。 然后就和她说,“那明天能挂吗?”又是爱理不理,隔了快一分钟吧,“这个不归我们管,你去找中医科的医生问!”气死人有木有!! 于是,我跑去中医科,结果发现门锁着,根本没有人,有跑回来,重新找挂号的女的问,而且还解释了“中医科没有人。那女的又把我晾在那里了,最后来一句,“当然没有人,都下班过了。” 锤地!!! 我还挺坚持的,估计换个脸皮薄的直接就走人了。又问:“那明天能不能挂?”人家这回终于给面子多讲两句,“你明天来再看。这个不归我们管,要看医生心情。医生来上班,就能给挂号,要是不来,记没有。医生明天要是有活动,也是说不定的。” 哪家医院的医生,允许在上班时间自由活动啊!!奇葩啊!! 那女的,总要把我晾几分钟才回答(而且当时去挂号的除了我,就还一个人,而且那人后来走了,不知道挂没挂上。)而且,注意!!那女的,从头到尾,每一次回答,是每一次,木有看过我一眼。人家好专心的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在专心工作的,当谁不知道她是在看视频啊!! 眼角看人算什么,人家连一个眼角都不需要分给你啊!!!森森让你怀疑,是不是自己长得太报复社会!!气恨了有木有!!! 碰到这种人,最后只能归结于RP问题啊!!太奇葩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巧言试探 第50章 仔细筹谋 罂粟谷一众女弟子,其中两人,最得无花看重。一名曲无思,一名白无颜。 曲无思是个好姑娘,武功不俗。即使在石观音手下的人,个个手里都沾过了血,但无花仍然这样认为。 石观音曾经品评这个弟子的容貌。虽不是什么顶尖的绝色,但好在五官耐看,体态也算轻盈匀称,勉强又几分韵味。 无花心中无语。这么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在石观音看来只是勉强入眼。在她手下做弟子可真难。长得不好看不行,长得太好看更不行。真是个难伺候的老板。 幸好自己不在她手下打工。无花一口气舒了一半,复又想起,石观音虽然不是他老大,但却是他母上。 老板可以炒掉,亲娘能不要吗?他眼下还不是要替石观音干活。这么看来,自己也没比曲无思好到哪里去啊! 总之,曲无思是个冷美人。看起来很冷漠,却外冷内热。 在石观音的高压下,他的女弟子们极度内卷,竞争激烈,彼此关系并不和谐。使绊子、下黑手都是常有的事儿。 这些无花都心知肚明。只要不太过分,他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自己打算,求个活路,想要活得更好,这不是错。 根源在石观音,只要她的脾气秉性不变,罂粟谷女弟子们的境遇,一时改变不了,就必然彼此暗自争斗。 亲疏有别,无花又不是圣母。他只是拦着石观音,不要随意滥杀杀,但实在没那个心思,去和石观音作对,就为了给一众女弟子主持公道。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既然他做不到拯救这些弟子于水火,便不会过分苛求他们。 但无花虽然和光同尘,还不至于指鹿为马。孰是孰非,他还是明白的。无论如何,善良是一种美德,正是因为不容易做到,才显得更加宝贵。 曲无思就是秉性纯良的那个。虽然她伪装得很好,将格格不入的性格底色,掩盖在寡言冷漠的外表之下,但却未能逃过无花的利眼。 这个姑娘从不故意挖苦打压别人,还曾故作不经意地,帮一帮刚收入谷的弟子。出淤泥而不染,这就已经只得称道。 何况,曲无思还懂得自保存身。她在石观音保持谦卑低调,不让自己成为谷中的异类,也会勇于反击教训主动找茬儿的同门。因而获得了无花的欣赏。 无花向她询问谷中和大沙漠的情况。他发现,曲无思虽然并不懂得奉承,但知无不言,回答得很实诚。要知道,无花最讨厌下属和他耍心眼。像曲无思这种性情,更能博得他的青睐。 很快,无花会格外给曲无思“开点儿小灶”,指点她更为细致用心。虽然少林武学不能外传,但无花博览群书,很快从推演过的招式中,挑了一些合适的,交给曲无思。 无花偶尔,也会和曲无思说说对罂粟谷的设想。像如今这样,收取沙匪马帮的供奉,并非长久之计。财为养命之源。风满楼就经营着正经产业。此外,还有半白不黑的收入。 每当无花提起这些,曲无思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除非无花询问,否则绝不多说一字。可有一日,她却破天荒地来找无花求助。 这让无花大为惊奇!锯了嘴的葫芦,竟然也会开口说话了? 原来曲无思是想为人求情。那是一个刚被收入谷中的小姑娘,却不慎触怒了石观音,正在被她重责,眼看将要没命。曲无思心知,在罂粟谷,没有人能阻止石观音,除了…… 无花看着忍不住面露焦急的曲无思,答应出手相助。心存良知和善意之人,绝大多数时候,都会令人欣赏。救人,这对无花来说,并不算非常麻烦。就看在曲无思的面子上吧。 这个被救下的小姑娘,就是白无颜。她竟然了无花一些惊喜。 白无颜虽然武功暂时略低一些,但她被石观音捡回来的时日尚短。年纪小,根骨好,正好从头培养。 这姑娘从右边眼角至面庞,有一道被利器划出的伤痕。因此常为人取笑。无花怜惜她幼小孤苦,便让曲无思,教她施粉装扮。 在面上均匀的敷上一层脂粉,再用了深深浅浅绯红色的胭脂,搭配着画眉的翠黛,于脸颊处绘出一枝含苞半放的桃花。这么一装扮,俨然也是一个小美人。 或许是摆脱了毁容带来的自卑,白无颜心境开脱,武功连破瓶颈。让无花看得都一阵羡慕。 他从南少林下山前,也突破了一层心境,并自创了一套指法。可这几年过去,无花功力渐深,进境再次开始放缓。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分出闲暇,帮着石观音,给她的弟子传功授业。 见无颜可堪塑造,无花开口,从石观音手中要人。于是,世上少了一个无颜女,多了一个倾城姑娘。世人皆知,风花细雨楼的倾城,面容美艳,出手无回。 桃花半开血纷飞,应怜倾城半面妆。 石观音的其余女弟子,虽不像曲无思、白无颜这样,格外得无花看重。但也被无花划入了自家手下的范围内,待他们随和有之,严厉亦有之。 时日一长,变有了些变化。谷中众弟子,对石观音依然畏惧非常,毕竟这位师父、主人,实在貌比天仙、心如蛇蝎,而且喜怒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可对这位无花这位新来的公子,谷中众人却更尊敬有加。一则无花武功出众,江湖之中最讲究实力为尊。二则,无花讲道理。有功则赏,有过责罚,终究有规矩可依。 只要谨言慎行,依照规矩行事。在他面前,不用担心莫名获罪、动辄得咎。谷中众弟子,不免多了几分安心。 无花逐渐习惯在罂粟谷中的日子。如果忽略石观音三五不时弄回来几个男子、再把人家折磨的半死不活的话,日子还是很闲适的。 他毕竟不是彻头彻尾的古代人,并不觉得女子应该从一而终。毕竟天枫十四郎已经不在了,自己也没有封建到,非要石观音立个守节牌坊。 唯一有问题的是,石观音对待男人的手段太狠了。 无花忍不住就想辩白几句。看脸,是男女通病。只是沉迷美色,如果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算了。石观音这打击面,也太大了。而且,钓鱼执法啊这是! 把一堆金子,放在乞丐面前,看他们会不会去偷钱,会不会分赃不均打起来。拿这个考验人性,有几人经得住考验? 无花既不想认同石观音的扭曲价值观,也不想替那些丑态百出的男人出头。干脆眼不见为净。 除此之外,其他方面还是很舒心的。石观音同样喜爱享受,这一点上母子俩非常相似。衣食住行,自然也不会委屈了无花。 无花几乎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再过几年,小灵再大一点,意志坚定了,不会轻易被挑唆蛊惑,可以接他来大漠小住一段时间。 等到十六年期满,自己便去找寻慈比武,了解恩怨,替父亲大人报仇雪恨。一直压在身上心里的担子,便可以放下了。 罂粟谷虽然位置偏远,怎么也算一片家业。以自己和石观音的武功,立足不难。自己还有风花细雨楼在手,日进斗金,又广有田产。这么看来,在武侠世界,自己怎么也算是成功人士、五好青年了。 这日,石观音和无花一起散步。或者说,不能算作散步。眼下这母子二人,“一个不小心”,就散步到了别人的地盘。轻功实在太好用了,尤其是对于两个内力深厚的人而言。 他们正在别人的地盘,谈论着别的国家。西域有小国三十六,虽炎热干旱,却富庶非常。无他,有源源不断的商旅,前仆后继,带着驼队,行走于中原和极西之地。所贩商货,只要运到目的地,就有百倍千倍之利。 得益于这条黄金商路,西域诸国或坐地抽水,或提供粮草驼马,活着干脆就参与商贸,组织短途行商。这些小国也因此一个一个富得流油。其中,离中原最近,最具地利之便的,莫过于龟兹。 可这样一条寸土寸金的商路,却要靠人命去填,沿途白骨累累。只因得大漠横亘于中原和西域之间。天地伟力和叵测人心,让大漠成为了天下最可怕的地方。 自然造化的艰难自不必说。沙漠还纵横着一伙又一伙的马匪,杀人劫财,勒索掳掠。马匪之间,为了钱财和地盘,也频繁地互相火并厮杀。而这些马匪都是有主的。 没有靠山的马匪,早就成了腐烂在大沙漠中的尸体。他们主要效力两大势力,既要按时上供,又要听从指挥,为主子效力。 大漠中只有两大势力,他们的首领,一个是石观音,另一个便是纵横戈壁大沙漠二十余年的‘沙漠之王’的札木合。 札木合号称中土刀法第一名家。刀法之快,无形无影。所使的一柄‘大风刀’,乃海内十三件神兵利器之一。 石观音和无花,就在札木合的地盘上闲庭信步。这是沙漠中另一块大绿洲。未曾惊动扎木合,二人几乎是轻松地在逛了一圈。 二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原因也很简单。窥探敌情嘛。原本,石观音虽然能与扎木合分庭抗礼,但一直便弱了后者一头。 而后,石观音又按耐不住,被龟兹国察觉了她的野心。若这二者联手,石观音虽有把握脱身,却再难于大漠立足。她虽然张狂,却并不狂妄愚笨。对此,心中暗自戒备。 可而今不同了,石观音把无花找了回来。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天资不凡,又在南少林天峰大师坐下修习武功,连石观音都看不透他的内力深浅。 既然寻得了一大强援,石观音便不准备再继续忍耐下去。她已经打算,要做些什么。 第51章 纠缠共生 石观音本就不是个能容人的性情。往日只因奈何不得扎木合,不得不暗自忍耐。如今有了无花帮手,如虎添翼。石观音焉能再忍? 何况,自从无花开始帮忙打理罂粟谷,他给麾下的一众马贼沙匪立下了规矩。 劫财可以,但不可取之尽锱铢。交手时不论,若打斗结束,便不可再随意杀伤人命。除非有人真是要钱不要命,否则取走三分财货,便放商队过境。 无花心里也有计较。这些商队行走西域中原,一趟下来,获利不可胜数。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想要不叫过路费,怎么可能?就连商队,都不会做这样的白日梦。 然则,而今的大漠悍匪,不仅要钱,还要命。在无花看来,这就是竭泽而渔。何况,商队自知不可幸免,便要拼死反击。一趟劫掠下来,沙匪亦要损兵折将。 只是这样凶徒强人,也少有手足之情。若有同伴重伤,便抛下任其生死由命。沙匪们过的,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在何方的日子。因而只能盯着眼下,看不到、亦无力去顾及长远。 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下手愈发很辣。每次出动,都要捞尽油水,对商队斩草除根。于是,恶性循环。 商队与沙匪,一批又一批地出现在大漠,又淹没在大漠。后来人踩着前人的白骨,又再度踏上前人的不归路。 只有少数商队的幸运儿,能够穿过大漠,带着赚来的财富,回到家乡。也只有寥寥沙匪,能够及时金盆洗手,安度晚年。 这让无花极为不喜,且深以为愚钝。可他也知道,沙匪也不是凭空出现的。大漠及西北,干旱穷苦,百姓难以为生。他们甚至没有本钱,牵至他处另寻营生。 是以,边塞的精壮男儿,若不想落魄一生,便会求同乡沙匪带挈入伙。从老大那里,得到一把粗制武器,开始跟着杀人劫掠。若能活下来,便能得到精美的弯刀劲弩、雄健的好马,甚至得传粗浅的武功。 他们杀行商,杀护卫,甚至杀自己人。分赃不均,争夺女人,活着干脆就是野心勃勃的手下,想要单干活着推翻老大上位。 这种混乱与无序,让本就险恶的大沙漠,变得更加险恶。来往商队,百不存一。危险催生了暴利,诱使更多的商人们飞蛾扑火。 商队和沙匪,一代又一代地彼此杀戮,纠缠共生,如一颗颗的流星,短暂划过天幕,而后陨落沉寂。这就是无花观察许久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他深感无奈并希望改变的现实。 这才有了他规整沙匪马帮,给他们立了规矩。只是,这些刀口舔血的悍匪,恣意妄为惯了,畏威而不怀德,见小利而蒙蔽双眼。 无花纵然恩威并施,晓之以利,喻之以义,告诉他们要懂得细水长流。但只有一部分人,被他描绘的前景所吸引,愿意遵守心的规矩。还有不少沙匪,面上不敢反驳,心底却嗤之以鼻。 这个细皮嫩肉的和尚,长得好看,跟个婆娘似的。头脑却天真,比婆娘还愚蠢。这些悍匪暗自诋毁,并相约叛逃,脱离罂粟谷,投奔了大漠之王扎木合。 石观音笑得风情万种,斜睨无花一眼,示意他去看远处。那进进出出的马帮,有些面孔看着十分眼熟,可都是原来罂粟谷的下属。 “都杀了吧。”她轻柔娇媚的声音,说着最恐怖的话语。 无花神色淡然,眼皮都不掀一下。“没用的。” 石观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无花,不相信他是一个气馁放弃的人。身处大漠,无花依然一袭素白僧衣,声音清淡:“就是把他们全杀了,又有何用?” 他眸色幽深,清醒而通透:“只要扎木合还在,只有他们还有第二个选择,就总会有人不肯死心,心存妄念。” “哦?”石观音的美目,陡然迸发出夺目的光彩:“你打算要怎么做?” 对于无花立下“取财不杀”的规矩,石观音其实不以为然。这个儿子,可真不愧是佛门教出来的。竟然存有这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念想。 只是,即便是菩萨,来了大漠,也要化身魔头。不过,她正极力笼络儿子,便不去触他的眉头。只暗暗看他要怎样跌个跟头。 却不想无花言下之意,竟是想要从源头上,直接解决扎木合。石观音当然称愿。然,她亦深知这其中的难度。琢磨道:“若你我联手……” 平心而论,石观音的武功,远比扎木合奇诡高妙。可是,后者胜在势力雄厚。他麾下卫队训练有素。 领头的十八骑兵,武功虽只是二三流水准,但配合默契,手持精钢弯刀,无坚不摧。这十八骑,每人还带领三十人小队,都有内力在身,配备硬弩。扎木合出入,皆有卫队严密护卫。 想到此处,石观音摇摇头。她并非妄自尊大之辈。这样五百多人的护卫,万箭齐发。她和无花毕竟还不能,以一己之力纵横于千军万马之中。 更不用说,还有个武功之稍逊一筹的扎木合。他怎么可能在一旁袖手以观成败?就算有人能闯过箭阵,还剩下几分功力?扎木合轻轻松松,就能将人斩杀。 石观音否决了这个法子。看着无花告诫道:“你最好不要打硬闯的主意。”她心念一转,又笑道:“也最好不要想着将扎木合孤身诱出。” “你来大漠日短。还不知道,扎木合受到过太多刺杀。”容颜艳丽的女子轻笑道:“以至于他绝不肯独自行动。扎木合的卫队纵横大漠,他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些人。” “那也未必。”无花若有所思,幽幽道:“人皆有弱点,扎木合也不例外。只要抓住他的弱点,未必不能诱他行险。” 石观音再问,无花却不肯说了。他此前得知了一秘闻。当时,虽未能因之达成所愿,却不想竟能用再这里。还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无花心中已经有了些主张,但还需细细谋划。在此之前,不必宣之于众。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大夸海口的人。 石观音定定瞧了他半晌,这才拊掌笑道:“我有一个好儿子,而札木合没有,这岂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札木合无子,独生爱女自幼充作男儿教养,绰号黑珍珠。可论起武功,岂和无花相提并论?作为老对手,石观音对此知之甚详。她意味深长地道:“这可是札木合的掌上明珠。取了她,好处可是说也说不尽。” 若能杀其父而娶其女,见等于取了札木合全部的势力。 无花看了石观音一眼,显然明白了她的暗示,随意道:“那女孩儿一看就知道,是被娇宠着长大,脾气不小。将来谁娶了她,只怕有苦头吃了。” 他语气冷淡:“我没兴趣自找麻烦。” 而且,就算将来有朝一日,自己还俗。他也对做赘婿、算计老丈人家业吃绝户,也不感兴趣。 既如此,无花便重返中原,以做布置。刚回到风花细雨楼,他便听到了楚留香的消息。 此时,距离他陡然发觉身在古龙世界,又已经过去了几年。无花虽时常努力回想楚留香传奇原著,记忆却始终蒙昧不明。 主线剧情到底是什么?曾经的“无花”和“楚留香”,二人到底如何结下了仇怨? 无花又一次试图回想答案无果,只得再度暂时放下。 只是他已经不复当初的惶恐。无花淡然一笑,眉目沉静,风姿入画。就算楚某人,他是古龙他老人家的亲生儿子,自己难道会怕他吗? 何况这些年,他和楚留香频繁书信往来,也多有见面,乃是知己。怎么看都友方吧?而且他们既无杀父之仇,有无夺妻之恨,哪会生出什么无法化解的仇怨? 无花盲猜了一下,说不定原著的反派BOSS,野心勃勃,阴谋频出。先谋夺少林方丈之位,再打算一统江湖、称霸武林。在这个过程中,和楚留香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嗯,按照古龙大大的调性,说不定反派boss还要绑架一下楚留香的红颜知己,然他英雄救美一把哈哈哈。 而主角作为正义的一方,当仁不让地和反派boss对上,不屈不挠、斗争到底,不断打怪升级,以取得最终胜利。 无花差点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但无论如何,他心中忧虑稍减。自己又不是那种妄想一统武林、千秋万代的人物。 无花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嘲笑地想。收服天下那些无组织无纪律、标榜个性、惹出来麻烦远远超过好处的武林人士? 呵呵…… 谁想这么干,谁是自讨苦吃。反正他不想,他脑子又没进水,智商依旧在线。 何况武林之中,良莠不齐。大部分的江湖人士,面色黄/黑/紫/褐,或身材五短,或膘肥体壮,或瘦如竹竿,神情狰狞,蓬头乱发,不讲究个人为卫生,随身带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斧头or大刀的,大有人在。 太伤眼!完全不符合无花的审美。 哪里比得上自家楼中和罂粟谷里的手下,或俊朗或秀美,最起码也是每个五官端正,相貌起码都可以打个七八十分。 就算有机会一统武林,无花都不想干。简直拉低自家手下的综合素质! 自始至终,无花要的都是安身一方、逍遥自在。所以他才建立了风花细雨楼,半白半灰。 无论是经营酒楼,还是做些情报和暗杀的副业,绝对都是一份血汗,换一份收入。无花甚至心底吐槽了一句。 嗯,这和楚某人所从事的空手套白狼、不事生产的盗贼行业,不存在任何恶性竞争关系。不至于为了争夺利益,而打成一片。很好。 自觉警报降级的无花,自然没有想到。被他腹诽的那个楚某人,眼下正和他倍加疼爱的弟弟南宫灵,待在一起。 无花人家可是有官配的,绝对不会为了称霸大漠,就去做赘婿哈哈[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纠缠共生 第52章 兄弟好友 楚留香自是不知,自己曾经什么都没做,就差点儿上了无花的黑名单。后来二人成了好友,而且被判定没有威胁,才被放了出来。 他现在正惬意地躺在自己大船的甲板。嗯,左边红颜知己,右边知交兄弟。 苏蓉蓉是美的。她云髻松松,眼波清澈,笑容温柔,凭栏而依。美人的身影在大海和白云之间、阳光照耀之下,看上去就仿佛天上的仙子降临人间。 船行驶得很稳,南宫灵正在执笔描摹。能得到少年人杰、丐帮少主为自己作画,苏蓉蓉纵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但也忍不住觉得大有颜面。 南宫灵下笔很快,却很用心,绝没有丝毫的马虎,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直到日过中天,天气愈发温暖和煦。南宫灵方搁下笔,满意地看着案上的画作。 妙龄女子的身影跃然纸上。 微微晾至半干,南宫灵捧起画,向苏蓉蓉走去。 “蓉蓉姑娘请看。”他俊眉星目,朗声道:“在下献丑了,不足以体现蓉蓉姑娘神韵之万一。” 苏蓉蓉闻言抿嘴含笑。她还未答话,楚留香早就按耐不住,从甲板上一跃而起,一把从南宫灵手里抢过了画。 他的动作迅捷,下手却极轻极柔、极有分寸。轻薄柔软的宣纸,没有被损伤一丝一毫,没有因此增添哪怕一个褶皱。 南宫灵眼睛一亮!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楚留香这一手十分不凡,对力道的控制堪称精妙。 “南宫兄,你太谦虚了!”楚留香此人,潇洒却不狂妄,待人接物无可挑剔。他明明比南宫灵年长,却肯屈尊折节,称呼一声“南宫兄”,以表示自己对南宫灵的认可与欣赏。 楚留香仔仔细细看着画像,爱不释手、赞不绝口:“我瞧着这画像,就好像多了一个蓉蓉一样哈哈!” 苏蓉蓉走近,依偎在楚留香身边,跟着看向他手中的画,柔声道:“据说二十年前,有位孙姓画师,妙手天成,最擅画美人图。人们将其比之为曹不兴,比之为吴道子。” “无论是名门闺秀,还是江湖侠女。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女子,不想请他为自己画像。” “可是今日,得少帮主妙笔为我作画。”苏蓉蓉笑容温婉,目光明亮:“便是此生无缘得见孙画师,蓉蓉也无憾了。” 她对书画亦有造诣,细细欣赏一番道:“这幅画,与我平常所见都大有不同。而今的画师,虽都力求神似。可所绘人物容貌,却总不够逼真。” “可少帮主笔下人物,容貌却惟妙惟肖。”苏蓉蓉莞尔一笑:“怪不得楚大哥说,多出一个蓉蓉。” 南宫灵含笑道:“些许雕虫小技尔。以蓉蓉姑娘的聪慧,一看便知。不过是在用墨多少、深浅变化上着眼而已。” 楚留香拍拍南宫灵的肩膀,态度十分亲近:“江湖中人,多重武轻文,除了世家弟子,多半少习诗书,更不用说琴棋书画了。” “南宫兄倒是多才多艺。武林中,怕也只有号称‘七绝’的妙僧无花,可以与你相媲美了吧。” 南宫灵面上不自觉浮起一层笑意,目光暖意融融。“嗯。却是自幼请了师父教导。虽然练武辛苦,却也不敢弃了诗书六艺之道。不然,可是要挨罚的。” 兄长常和他说,咱们虽是武林中人,却也需懂得陶冶性情。书画之道,可以怡情,与武学修炼亦大有好处。 他又道:“妙僧的画技,比我又胜几分。” “说到无花,”楚留香忽而想起一事:“蓉蓉,他还夸赞过你呢?” “你又胡说。”苏蓉蓉柔声嗔怪:“无花大师乃是出家人,又怎会随便臧否女儿家?” “是真的。”这几年,楚留香和无花已成至交。于是,无花对前者的几个红颜知己,也略有知晓。 偏偏楚某人,一边嘴上只承认,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一边又炫耀自己这几个妹妹,是何等的出众? 这是当众撒狗粮啊!无花忍不住打趣他。楚兄啊,楚兄,你是哪里来的福气,能让这样的奇女子倾心相随…… 这会儿,楚留香借花献佛,拿好友之言,来讨苏蓉蓉的欢心。 “我敢发誓,这是无花亲口所说。老天厚爱一个女子,无过于在给了她惊人的美貌之后,又给了她过人的智慧。” 楚留香笑容爽朗迷人:“蓉蓉,在他口中,你就那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女子。他倒觉得,我一个浪荡子,配不上你哩。” 苏蓉蓉素手轻遮檀口,不禁掩唇而笑。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能得妙僧如此盛赞,都足以心花怒放。 更何况,他的言语又是这样的真挚,绝无半点轻佻亵玩之意。 苏蓉蓉一贯柔情似水,此时也不免似喜似嗔,朝着楚留香玩笑道:“楚大哥,我可记得你曾经感慨,妙僧的识人之明,还在你之上呢。” 她又询问南宫灵道:“少帮主,你与妙僧可曾相识?无花大师和楚大哥,哪个更胜一筹?” “蓉蓉姑娘这样问,实在是为难在下。”南宫灵笑着摇头。 他心中暗忖。若说哥哥的眼光不如楚留香,岂非连带着,贬低了他盛赞的苏蓉蓉。可若是说哥哥更胜过楚留香……爱郎落了下风,苏蓉蓉也未必乐意。 南宫灵身为丐帮少帮主,迎来送往,贯熟于人情,轻而易举就化解了尴尬。 他带着笑意,朝二人拱了拱手道:“无论是无花大师,还是楚兄,眼力和武功都远胜于小弟。蓉蓉姑娘你试想。我又如何能够,窥见他二人的深浅?” 南宫灵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就比如方才,楚兄出手夺画那一招。少一分力,则其速有失敏捷。多一份力,则画像难免有损。” 他是真心感慨:“然而楚兄之招式,非但恰到好处,更是妙到毫巅。实在叫小弟佩服!” “帮内的长老,常夸赞我武功进境极佳,在江湖上可称翘楚。可今日一见,我方知自己比之楚兄,还是大有不如。” 若是庞人,这样说自己是江湖翘楚,难免被人诟病为自吹自擂。但南宫灵态度疏朗,神色自然,毫无自傲。既面带谦逊、自承不如,又对楚留香满是赞誉。其人落落大方、尽显风度。 而在场之人,无不是胸中自有沟壑,了解南宫灵非自傲之徒。楚留香一贯以南宫灵为人中龙凤,自不必说。 就连苏蓉蓉,她虽是和南宫灵初次见面,也顿时好感倍增。只因他如此推崇楚留香,苏蓉蓉比自己得到称赞,还更加的与有荣焉。 她目光中更添了些笑意。丐帮少主果然是大家风范,待人接物也是一等一的妥当。怪不得江湖上多有人称颂。楚大哥肯和他结为好友,可不仅仅是因得他的武功身份。 “南宫少主实在乃当世人杰。”苏蓉蓉也不吝赞语,好一番投桃报李。 她绝美的面容上,又忍不住露出一丝好奇。“南宫少主已是如此风采。更不知妙僧又当是何等的人物?” 苏蓉蓉一双美目看向楚留香,“楚大哥,你和妙僧是怎么结识的?” 楚留香调皮的眨眨眼:“我和无花,当真是不打不相识。” “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说起来,我倒是要感谢那只花蝴蝶。” 他停顿了一下,体贴地和南宫灵解释道:“我是说胡铁花,他也是我的好兄弟。” “胡大侠之名,小弟如雷贯耳。若他日有缘,还请楚兄为小弟引见。” “好说,好说!”楚留香大包大揽。“只要你带上几坛美酒,我包管一醉之后,你们便就成了朋友。” 他在苏蓉蓉地催促下,言归正传,“那一日,我和胡铁花又是酒后打赌。我运气不佳,竟然赌输了,被他整治得很惨。” 楚留香满脸唏嘘:“不过如今我却要谢他。如果不是那个赌约,我又如何能结识妙僧这等的人物。” 他又忍不住赞了一声,“真真是个妙人儿!” “楚大哥,你就爱卖关子!”苏蓉蓉嗔怪道:“好歹少帮主也在。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还不快快为我们解疑答惑。” “我的不是。”楚留香赔了一礼,这才笑嘻嘻道:“我输了赌约,须得答应去做一件事。” 他神色夸张而愤愤:“胡铁花那厮,竟然要考校我的轻功,非让我去少林寺藏经阁,盗出一本经书,以做证明。” “啊!”苏蓉蓉一时失声。 南宫灵皱眉,不赞同地道:“楚兄的人品,我等自知,当然不会误会楚兄觊觎少林武功。然则江湖之中,鱼龙混杂,难免就有宵小之辈,以彼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长兄无花,便出自少林。因而南宫灵对佛门,亦是心存敬意。他又深知少林底蕴,不可轻易招惹。故此规劝楚留香。 “何况少林寺乃严肃方正之地,又对藏经阁看得极为要紧。瓜田李下,反倒不美。楚兄以后,还是莫要这般为好。” “南宫兄啊,南宫兄!”楚留香惬意地靠在船舷上,双手抱胸大笑道:“你小我十岁,怎得瞧着,比我更加沉稳?这便是一派少主的气度吗?” “比不得楚兄潇洒人间。”南宫灵亦含笑回应。 “你道我不后怕吗?”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带着一丝尴尬:“也是当时初出江湖,少年气重,小觑了天下人了人。” “自以为以我的轻功,悄悄潜入,摸上一本经书,给那个花蝴蝶看上一眼,便再悄悄还回,神不知鬼不觉。” “哪知出师不利,却被一个少年僧人逮了个现行。蓉蓉,你说我当时慌不慌,怕不怕? 苏蓉蓉明知这是陈年往事,楚留香必定安然脱身,但仍然露出了一丝紧张。 “当时那个少年僧人,便是无花。”小麦色皮肤的爽朗男子,面露回忆,“所以说,我们乃是不打不相识。” “我恐被困少林,急欲脱身,无心反击。几乎是被无花一路压着打。” 他得意道:“若非我二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无花有意放过我,我只怕要被群僧围攻,不得不试一试少林铜人阵的威力喽!” 苏蓉蓉后怕不已,她性情温柔,从不强逼楚留香如何如何,只是委婉道,“眼下我真觉得,南宫少主方才的劝告,有十二分的道理。”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蓉蓉,此事还有后续,你绝对料想不到。我虽脱身,却露了行迹。为此担惊,后怕了许久。” “可楚兄你至今安然无恙。南宫灵洒然道:“你素来机智过人,想必已经找到了法子,化解了这一段纠葛。” 楚留香却摇摇头,面露钦佩。“后来我方从无花处得知,少林天湖大师慈悲为怀。见经书完好,便并未追究。” “又请在场的武林人士,不必宣扬。保全了我的声名。免我被天下佛教善信鄙夷。” 南宫灵听完不觉道:“原来楚兄和无花大师,便是这样相识的。” 他虽知自家兄长和楚留香,乃是好友,却不知道他们竟还有这样一段有趣的往事。 “正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楚留香笑道:“第二次,我和无花共品尝佳果。天下之大,竟然叫我们在街头相遇,这岂非是缘分?也才得以互通姓名。” “第三次,则是喝了一天一夜的酒。我和无花都不用内力解酒,一起喝的酩酊大醉,痛快至极!” 苏蓉蓉嗔怪道:“楚大哥,醉酒伤身。再说,你怎么能请妙僧喝酒呢?你该请无花大师饮茶呀!” “蓉蓉、南宫兄,说来你们可能不信。当真是无花请我喝酒,嗯,虽然是我付的银子哈哈!” 楚留香笑着道,“他倒说闽南盛产好茶,邀请我品茗。妙声号称七绝,这烹茶的手艺当真让人期待!” “眼下他又在外游历,久不回南少林。”他声音雀跃,兴味十足:“下次我倒要问问无花,他准备何时兑现诺言?堂堂妙僧,岂可食言而肥哈哈!” 说到这里,楚留香摸着下巴,对南宫灵道道:“说来,我也有段时间未见他了。” “妙僧若至何处,总是声名远扬。然则江湖平静,竟也未有他的消息传出。无花近来,可真是行踪飘渺啊……” 第53章 白玉美人 楚留香念叨了一回好友。又和南宫灵谈论起了无花的武功进境:“ 日正中天。他不觉腹中饥饿又到:“先前在莆田,见他虽内力大增,但面带愁绪,境界微有不稳之兆。” “幸而,上次于大名府再见,无花心境已归于平稳。”好友无恙,楚留香由衷高,又感慨到:“只是他内力收敛,我却看不清深浅了。” “楚兄放心,无花大师他调和心性,颇有妙招。”南宫灵接口。 “哦?” “当然,这是可无花大师亲口所说。”在楚留香充满兴趣的目光中,南宫灵继续慢条斯理道:“不然,他何以被人称为七绝?” “书画琴棋也好,修禅烹茶也罢,都能使人心绪宁静,反而有益于突破瓶颈。”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楚留香喃喃道,“普通人修习武功,还唯恐光阴不足。也唯有无花这样的天资出众之人,才能在习武之余,兼顾种种雅好。” 但他见南宫灵对无花的了解,更胜于自己,楚留香心中微微吃味。他半是炫耀,半是闲聊。 “人皆以为无花琴艺超群,但他其实更擅长抚箫。只可惜世人不知,否则便要多了再多一绝。” 他们曾同卧榻上,闲饮美酒。楚留香无意间发现,无花随身携带一把竹箫、一柄紫晶匕首。他将那把匕首借来把玩。 无花特意提醒他要小心。匕首锋利,触之即伤,且伤口血流难止。这让楚留香更是大为好奇。紫晶匕首本就奇特,何况是这样的利器。出家人随身带之,岂不奇怪? 无花便说,匕首是亡父所留,他又摩挲着那把竹箫,神情思念,说这也是父亲亲手所制。 楚留香很少见到无花,有这样柔软的情态,不觉一时失神。无花反倒执起竹箫,吹奏了一曲。萧声婉转幽咽,尽是思亲之情。 听见楚留香,提起兄长擅抚萧。南宫灵也不觉想起了,兄长随身携带的竹箫。他们的父亲手所制的那把萧。 他对自己的生父毫无记忆,只看过兄长所绘的画像,知道他姓凤名天,家中排行十四。早年遭逢大变,不得不离家远行,后娶妻生子,却不幸在外亡故。 哥哥无花曾说他本不善书画。可是小灵呀,除了我,谁还能为他们画像呢?等你大了,我总要让你,能亲眼见见爹娘的模样。 可是南,宫灵并未见过娘亲的画像。兄长说,他无法描摹娘亲之美。再后来,南宫灵终于知道,原来娘亲尚在人世。她也如兄长所言,容貌举世无双。 可是爹的画像,南宫灵是见过的。那是一个英姿俊朗的男人。兄长笑着说,小灵,你的相貌真是越来越像爹了。将来,你也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出众的武者。 虽然,南宫灵得到义父、义母和兄长的疼爱,但是他从未在亲父膝下承欢一日,实在是人生大憾。 楚留香察觉南宫灵怅然若失,关切地看了过去。南宫灵急忙收敛了神色。兄长说过,而今还不是袒露他们关系。南宫灵对无花最为信服,是以言听计从。 他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头:“我想起了无花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他摇晃着脑袋,似在回味。 楚留香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凑到南宫灵跟前,好奇问:“听说无花做的素斋,实在让人回味无穷,三月不知肉味。真的吗?” 他眼睛亮亮的,南宫灵见状,忍俊不禁,打趣道:“想不到楚兄也是一位老饕。难道甜儿姑娘的厨艺,还满足不了楚兄的胃口?” “非也非也。”楚留香摇头道:“物以稀为贵。食物出自妙僧之手,天然就带了一段禅意。自然是难得中的难得。” “甜儿下厨的手艺,自然也是好的。但家常可以品尝到,虽好,却不足称奇。是以……” 南宫灵眼尖,赶紧打断道:“是以甜儿姑娘的手艺,对在下来说,就是难得一尝的美味。” 他压低声音:“楚兄,小心甜儿姑娘生气。连累了我们今日都无饭可吃。” 事实证明,南宫灵这次确实乌鸦嘴。楚留香“珍奇家常论”,已经让宋甜儿听见。她难得大发雌威,罚二人不准吃饭。她本用托盘端了饭菜过来。这下子,又负气端了回去。 楚留香摸摸鼻子,望着南宫灵道:“承南宫兄吉言,甜儿果然生气了。” 南宫灵亦笑道:“在下应邀而来,莫非要空腹而去?” “楚留香招待朋友,怎会如此?”爽朗的男子拍着船舷道:“虽然午饭没了指望,我这船上好酒可不少。美酒管饱,才更显我的待客之道!” 二人四目相对,哈哈大笑。楚留香道:“快快快,快随我下船舱。若是晚了,叫甜儿想起来,把酒窖锁了,那可是大大的遭了!” 楚留香果然是酒国高手。从西域的葡萄酒,到两广的玉冰烧,应有尽有。南宫灵踱步打量过去,毫不客气的挑出一坛,拍开封盖,仰头喝了半坛子下去,道:“小弟就不客气了。” 楚留香抚掌赞道:“南宫兄,果然是我道中人。一出手,就让我心疼。” 他虽这样说,却又挑了一坛递过去:“再常常这个,四十年的竹叶青。” 南宫灵仰头连喝一通,用袖子抹去下巴的酒渍,朗声道:“好酒好酒,痛快痛快!” 楚留香见南宫灵如此,比自己喝到了好酒还要高兴,亦挑了一坛子拍开,与南宫灵手中的酒坛一碰,各自豪饮。 “我这里……”楚留香朝四周比划:“若论年份,十年的山西汾酒,二十年的女儿红,不在少数。” 他颇有自得:“若论稀奇,黎族的山兰酒,琼州的椰酒、蔗酒,韩城的禹门春,西域的葡萄酒。哪样缺了?” 说到这里,楚留香微露遗憾,又仿佛回,道:“可惜可惜,惟独没却了风满楼的几种好酒。”说罢,他又喝了一大口。 在风满楼出现之前,没有人敢断言,哪一家酿的酒最好。在风满楼现世之后,江湖人都异口同声的认为,那里的酒最贵、最难买。 唯一让人不满的是,风满楼的美酒一向供不应求。因此,从不允许大量外带。用人家楼中的话来说,风满楼的美酒,只卖给风满楼的客人。 如果想在楼中一醉方休,绝对没有问题。但如果有人一掷千金,想要买下十坛八坛带走。那也绝不可能。 楚留香一向受人欢迎。尤其在这秦楼楚馆、酒楼茶撕之地更甚。但是一向受欢迎的楚留香,也有碰壁的时候,他也只能和普通客人一样,最多带走两坛酒。 对,就是左手一坛,右手一坛。能拿得动多大的酒坛,就能买走多少斤两的酒。而这两坛酒,往往在路上,就被喝掉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楚留香的酒窖中。 如果有人问,楚留香的轻功高妙,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偷来几坛?不好意思,风满楼新换上的美人老板,丝毫不受威胁。 曾经,楚留香半醉开玩笑,说迟早哪天,要潜入风满楼的酒库。 那画着半面妆的倾城姑娘,语气凉凉:“不敢自夸,但我楼中的机关,也并非人人可以小觑。轻功之高,能深入其中盗酒的,除了香帅,还有几人?” 她不由分说道,“如果我风满楼丢了藏酒,哪怕是没有证据,也必是要算在香帅头上的。” “如果香帅不想,从此都不得踏入楼中一步……”美人眼神斜睨,半张面庞上绘着的芍药风情万种,红唇轻启:“在下奉劝香帅,还是不要多想啊。” 楚留香哭笑不得,和好兄弟说完自己之前的遭遇。 南宫灵已有了几分醉意,呵呵笑道:“难道有楚兄吃瘪的时候……” 他这楚留香的肩头锤了一下,安慰道:“楚兄放心,下次你去济南找小弟,小弟必准齐了风满楼的好酒,任楚兄喝个够……” “好兄弟,够义气!”楚留香带着酒气笑道:“幸亏我当初好管闲事的脾气犯了,去了一遭济南。不然如何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 齐鲁四雄,名为“四雄”,实为“四贼”、“四盗”。他们非但劫了金陵‘双义镖局’的镖,还将总镖头沙天义的女儿绑了去泰山之麓,要人以重金来赎,山东地面一片哗然。 恰好楚留香得知,岂能充耳不闻。立刻赶赴泰山,准备惩恶扬善、英雄救美。不想南宫灵先他而至,带楚留香到时,南宫灵已经以打狗棒法,重创了齐鲁四雄。这正是他初出江湖第一战。 楚留香见到他不同凡俗的武功,又是如此少年英俊,也不免大为倾倒。二人将半死不活的齐鲁四雄,撂在一旁,且比试切磋一回。 不过十来招,南宫灵便发觉此人武功不俗,不在义父任慈之下。他不敢大意,将打狗棒插在地上,取出两柄袖中短剑。 南宫灵本就偏爱迅疾的招式,在哥哥无花的指点下,又好生揣摩打狗棒的变化意蕴。无花亦为他寻来诸多武学和兵器招式参考,南宫灵自创了如意八打和急风剑法。 此时一一使出,虽仍旧不敌,却已经令楚留香刮目相看。这本不是生死想斗,二人各自收了招式。南宫灵抱拳,朗声道:“小弟使一对双剑,却不敌兄台赤手空拳,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江湖中人,大都想要寻得一把神兵利器,护身攻敌人。除非,像他兄长无花那样,内力身法高绝,才会脱得窠臼,不假外物。南宫灵不是心胸狭窄之辈,对面前之人,当真叹服。 而楚留香得知,这招式乃是南宫灵自创,也大为感慨:“天下高手入过江之鲫,可能自创武学招式者寥寥。可见足下天资过人。” 他自谦道:“在下也不过是痴长年岁,多练了几年内力,故而占了些便宜罢了。” 二人互通了姓名。楚留香行事浪漫恣意,而多侠义之心。南宫灵在任慈的言传身教之下,自有一份少年豪情。彼此互相为对方的风采所折服,从此就成了相知好友。 南宫灵初出江湖,便能结交下这样的朋友,不觉大为快意。更何况他后来得知,自己兄长和楚留香亦是好友,更觉得楚留香其人可堪厚交。 而楚留香更是将南宫灵,推崇为天下第一少年英雄。只要二人得了闲暇,常相约济南的酒楼,或在楚留香的大船上小聚几天。 南宫灵和楚留香俱是酒量不小,喝光了船上所有的藏酒。楚留香喝得烂醉,非要要到海中去捉月亮。 南宫灵为丐帮少主,平时待人接物难免要思虑周全。醉酒之后,却一改平时的少年老成,居然也跳下去帮忙,月亮虽没捉到,却捉回了一只大海龟。 腹中饥饿的二人,只觉得那只海龟,真是平生从未吃到过的美味,互相比赛看谁吃得多,偌大的海龟,竟被一天吃光了。只是事后,二人的肚子却难免因此疼了两天。 这一次整整五天,可谓是二人相聚最长的一次了。分别之时,南宫灵苦笑着低声喃喃道:“若要是让……” 他言语一顿,赶紧改了口:“义父若知道我,连着喝了好几天酒,就吃了一个海龟,肯定是要生气训斥于我。” 楚留香不信,笑道:“任前辈虽为武林名宿,可豪侠之情不改。岂会因此怪罪于你?” 虽然义父不会斥责,但兄长无花素来崇尚惜福养身之道,连带着以此要求自己。南宫灵不觉后怕又庆幸,好在哥哥不知道。 只是这些不便多言,正好大船靠岸,他轻巧纵身跳下,立在岸边,挥掌告别。 自南宫灵走后,楚留香静极思动。于是,京城的豪富金伴花金公子,便收到了一张带着郁金香香气的短笺。 他那张白净而秀气的脸,似痛苦畏惧,又似愤愤不平,眼睛瞪着这张短笺,就像是瞪着阎王的拘票。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 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 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昨天我室友在用电水壶烧水,可是当时我也在烧水,于是杯具了……保险丝爆掉了。 已经是晚上挺晚了,所以只能第二天再去找人换保险丝。 当时我正在码字,就挺着急,我这字数还不够呢,又有点默默高兴。 因为星期四要交作业么,所以星期三晚上通宵到第二天中午。午饭都没吃,就下午睡了一会。 所以我就挺偷偷高兴,看吧不是我不码字,是断电了么,我可以去睡觉了。 好吧,我承认,我木有码字到把笔记本的电量用完,就去睡觉了,而且睡的挺熟挺舒服的。 不过我下午很努力的继续码字,终于可以更新了。 PS:看在我努力码字的份上,收藏一下的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白玉美人 第54章 黄雀在后 精致的花厅里,三位武林高手,齐聚一堂。他们都是金伴花邀请来的帮手,只为了阻止楚留香子时盗宝。 京城万胜镖局总镖头“铁掌金镖”万无敌,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显然心情并不平静。生死判,手指干枯瘦长,不停抚摸着自己的一对精钢判官笔。 这二人面色,目光从窗子瞧到门,又从门瞧到屋外,不住巡视。楚留香会抓子时,前来盗取白玉美人。可子时之前的时间,更加难熬。 唯有天下第一神捕秃鹰,远远坐在角落里,养精蓄锐。只那一双白白衣神耳,一刻不停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此时,风中传来打更之声。几人霍然站起,金伴花冲到墙角,打开暗门。紫檀雕花木匣,好生生的摆在那里。 万无敌昂首大笑,“楚留香,也不过徒负虚名之辈!”秃鹰却若有所觉,连忙“嘘”了一声。 只听窗外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玉美人已拜领,楚留香特来致谢!” 远处黑暗中,卓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中似乎托着一尊晶莹的玉像。“戌时盗宝,子时拜谢。礼数不周,恕罪恕罪!” 原来所谓约定的子时,只是个让人掉以轻心的幌子! 万无敌、生死判亦神色大变。转瞬之间,身形跃起,穿窗而过,紧追不放。金伴花略慢一步,也跟着追去。 只有秃鹰微微摇头。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檀木匣子,一步步走了过去。秃鹰微露嘲弄。 调虎离山之际计而已!别人会中计策可我…… 哐当!身后突然传来巨响。 秃鹰头脑嗡嗡发响,下意识跳了起来,对着窗外声动静处,直扑而去。他一对白衣神耳,二乃合金所铸,极擅传声,落叶呼吸之声可闻。 然而,他做梦也不曾想到。他最大的优势,此时反而成了要命的缺点。这声巨响,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让他心神俱失,方寸大乱。 扑到窗外,四周却空无一人。秃鹰心念急转,面色立刻惨变。 坏了! 他疯狂转身,跃回窗内。紫檀木匣依旧无安然无恙。但另一扇窗子的窗帘,却在不住飘动。 正在此时,万无敌、生死判和金盼花,三人接连掠回。万无敌抱着一个玉雕美人,得意道:“那贼厮只是骗人,他手中的玉美人是个假货!” 可秃鹰双目失神,看着檀木匣子,喃喃道:“这是假的,那真的呢?” 这话语大有不祥之意。金伴花面色又变,冲过去打开匣子。 里哪还有什么白玉美人? 只见赫然又是一张淡蓝色的短笺,同样散发着飘渺浪漫的香气,还是那同样秀挺的字迹: 公子伴花失美, 盗帅踏月留香。 金伴花神情失落,强撑着谢过,并送走前来援手的的三人。独自回到花厅,看着几案上摆着的赝品白玉美人,呆呆出神。 良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神情中的不甘和愤恨,逐渐变为了释然和清醒。金伴花慨然叹道:“盗帅果然是盗帅,此等神出鬼没的手法,真叫人防不胜防。” 他神情,竟还带上了一丝得意,低声自语道:“只可惜……” “终究还是有人比你技高一筹。你百般计谋,也不过与白玉美人擦肩而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若非楚留香小贼,他怎么会失去白玉美人。楚留香竹篮打水一场空,金伴花心生快意。 可他很快复又想到,虽然楚留香只偷走了一件赝品,可是白玉美人这样的珍宝,从此也不再属于金家。他又不由得一阵丧气。 可如果注定要失去白玉美人,他好歹还用珍宝换了一大笔银子,总比平白被偷走要好。金伴花神色变幻,枯坐良久…… 几家欢喜几家愁,明月弯弯照高楼。 一双极美的手,接过递来的匣子。那手的主人,穿着洁白如云的素衣,面容既迤逦,又清冷。 这种复杂矛盾的气韵,似乎为他笼上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他并不急着打开,素白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匣子。清冷飘渺的声音响起,“此行可还顺利?” “一切诚如公子所料。”飞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举止一派沉稳,面上却带着几分狂热的崇拜。 少年极为恭敬地答话,“我等奉公子之命,前去求取白玉美人。金伴花极为吃惊,果然坚决不从,连一丝商量余地都无。” 金伴花自从偶然得到了白玉美人,爱不释手,严藏于密室,不宣于众。若非公子一语道破,谁也想不到如此稀世珍宝,竟然在金家。 飞花奉命上门求购,金伴花可是脸色大变,不可置信。他百般抵赖不成,竟然还想灭口,以免消息外传,从此不得安宁。 只是,他虽为世家公子,毕竟不是江湖中人。金家的护卫人手,岂能比上风花细雨楼带去的好手?金伴花也只能熄了风口的心思。 金伴花不肯售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飞花便依计而行。 “我等查出,盗帅楚留香的大船,恰巧出现在即墨附近。便将白玉美人在京城金家的消息放出。果然引得楚留香上钩。” 不久,风花细雨楼的探子,虽没能发现楚留香何时潜入,但金家的动静,却瞒不得人。 毕竟不久之前,在两位成名已久的大内高手保护下,楚留香依然神不知鬼不觉,轻松盗走了邱小侯家的九龙杯。一众护卫高手,连他的人影都没看到。 盗帅之名,岂是寻常?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行商巨贾,楚留香从未失手。金伴花也没有信心,能从他的手下,保住白玉美人。 “金家人已经六神无主。属下再次登门,已纹银十万为质,和金伴花打赌。”飞花面露笑意,显然公子的妙计,果然处处鹰眼。 “白玉美人先交由我等保管。若是楚留香盗走了金家密室中的赝品,十万两归金家,白玉美人从此和他再无关系。若是楚留香未曾得手,白玉美人原物奉还。” 金伴花当然不信,似白玉美人这种珍宝,岂肯轻易交给别人保管?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一定放心,何况是陌生人?一旦离了手,便是一去不复返。别人岂会再甘愿吐出来? 只是,这群神秘人物,选的时机当真是好。若是以前,不要说十万两,便是二十万两,四十万两,金伴花也绝不可能打印。但眼下,楚留香的威胁近在咫尺。与其被人平白偷去,还不如及时止损。 “是以,属下便用了一尊赝品玉雕,将白玉美人换出。金家继续故布疑阵,广邀帮手。属下则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来。” 飞花自觉差事办的圆满,又好奇道:“就是不知道,京城那边,楚留香是否得手?” “既是盗帅,楚留香必然不会''失手''。”清俊的僧人淡然开口,似乎对楚某人很有信息。 “可他终究会失手。”飞花也跟着凑趣道:“白玉美人,已是公子的掌中之物。” 无花心情不错的夸赞了几句。净了手,打开檀木匣子,稳稳将白玉美人取出,触手温润。对着日光,犹如羊脂。不但看不到一丝瑕疵,反而剔透非常,匀净至极。 果真是玉中极品!只这玉料,便已是价值连城了。何况,玉雕美人含笑,栩栩如生,如仙之姿。 白皙指尖轻轻拂过剔透的白玉。纤纤素手细腻无限,在匀净至极的玉雕上流连。相应生辉,各自增色三分。 飞花一向训练有素,此时却也觉得此景美得惊心动魄。他连忙转过目去,起了个话头以转移神思:“公子妙计果然算无遗策。” “这世上,哪有百试百灵的计策。”无花一面把玩着白玉美人,一面笑吟吟道:“楚留香唯一的机会,就在于能否识破,白玉美人已经被提前送走。” “可是谁又能想到呢?”飞花接口道:“这样的至宝,交给谁,金伴花能放心?就算他不担心楚留香半路拦劫,也要担心所托非人,护卫携宝潜逃。” “是啊……”无花取了早就备下的清水,水珠溅落在白玉上,泠泠有声,在阳光的照耀下,瑰丽无比。 俊美僧人音色清冷:“金伴花没有这个魄力和心胸。楚留香也知道,他没有这个魄力和心胸。” “如果没有公子出手,楚留香必然能从金家盗得白玉美人。”飞花心悦诚服,“可惜他遇上了公子您。盗帅,也只能折戟而归。” 无花的目光,凝注在白玉美人之上。然而,他唇角笑意更盛。楚留香,也没有这么可怕,不是吗?他也不会永远是常胜将军。 对他而言,证明了这一点,比得到白玉美人更加重要。 无花动作轻柔,用洁净的布巾,吸去玉雕上的水珠。吩咐道:“去将博古架上的翡翠匣子取来。” 那匣子是从整块翡翠上雕刻下来的,水头十足。 “自我得了这匣子,总无用处。也只有白玉美人这等珍宝,才配得上放进翡翠匣子,而不至于闹出买椟还珠的笑话。” 无花微微抬眉道:“这宝物得来正是时候。再过几个月,便是我的生辰。既是叫做白玉美人,送给母亲大人,最适合不过。” 他又道:“楼中防备如何?” 飞花自信满满:“公子放心,比往日更严了几分。” “不可小觑了楚留香。他未必会甘心铩羽而归。”无花示意,稍后将东西放回宝库。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飞花,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抢在楚留香之前,拿到白玉美人?” 飞花不解道:“不是因为公子生辰将至,所以说要送给太夫人吗?” “太夫人?”无花轻笑出声,“这样的称呼,可不要让母亲大人听到?我敢打赌,她绝对不会高兴。哪怕你上我看重之人,也免不得要吃一番苦头的。” 这个下属,虽多经历练,但毕竟还年少,对自己有着一种天真的崇敬。他和南宫翎差不多年岁,无花很喜欢这样的意气少年,并不想这个下属平白受罪,故而特意提醒他,别惹到石观音。 “就称呼她观音夫人即可。”无花言归正传,摇头点拨道:“楚留香盗来宝物,并非是自己享有。我何不等他出手之时,再买过来?” “莫非?莫非……”飞花灵光一闪,“公子之意,不在白玉美人,而在楚留香!”无花轻笑道:“白玉美人我自然是在意的。” 他低声道:“二十多年前,我出生之日,正是母亲在受苦之时。我都记得的。送上白玉美人,不过聊表寸心。” 无花沉默片刻,再度对飞花开口:“你试想想。我楼中防御甚为严密。平心而论,若楚留香要潜入楼中,欲要取出一物,能否得手?” “属下未曾和楚留香交过手,但是依着各处传来的消息推断……”飞花细细想了片刻,方才回禀。 “若提前得知,楼中上下全神戒备,他想要得手,难!但若是未曾戒严,以楚留香之能,想要得手,并非没有可能。” “正是如此。”无花一笑,抚掌二笑,意态高华:“楚留香,我倒希望他多些耐性和韧劲,不要偃旗息鼓,继续追索白玉美人的下落才好。” “这……”少年下属,面上万分不解:“这岂不是,把祸害引到咱们楼中来了?” “楚留香这种人,好奇心比猫都强。偏他还跟猫一样,简直有九条命。”无花淡淡道,“他这回不来,以后就不会来吗?” 为了一个赌注,楚留香就敢擅闯少林藏经阁。他对风满楼,难道就不好奇?至少这里的美酒,对他就极有吸引力。哪怕并无恶意,楚留香迟早也会忍不住一探究竟。 浪漫、恣意、追求刺激,这就是他的性情。哪怕屡屡因此陷入陷阱,也改不了的。 飞花神色一变。“楚留香轻功卓绝,若潜入了进来。只拿走楼中宝物,到也罢了。如果再窥探了楼中的机密……” 他做势就要躬身退下:“属下马上提醒天涯,要他传令下去,要持续戒备,不得掉以轻心。” 飞花小哥常随侍公子身旁,风花细雨楼的护卫,归天涯负责。 “不急。”无花出言打断:“加强戒备是对的。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还不如将他引过来,一劳永逸。” 飞花会意,面色一冷,做了个手势,竖掌往下一切:“公子可是要……” “哈哈!”无花简直给他逗笑了,“你这小子!”他少年意气,还真像一张白纸。听风是雨,既冲动,又有几分懵懂的可爱 “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嗯,不便于太过光明正大的生意。”无花忍俊不禁道:“但我们楼中行事,也自有道理和因由。须不是那种烧杀劫掠的强人匪类。” “楚留香他是我的知己好友,可不是什么仇敌。”无花无奈道:“他有百般好处,但也。爱追根究底、探险访奇。” “我只是不想对他坦露无余,何曾想要取他性命?”无花干脆对他直说:“楚留香若真敢前来,想个法儿拿住他,让他立下个承诺,便也就是了。” “那人一诺千金,只要他立下誓言,再无需担心他窥探。”对于楚某人这方面的人品,无花还是很相信的。 风满楼建立尚不及十年。只要自家不主动惹事,又无利益冲突,无争山庄、拥翠山庄、名门正派、各大势力,未必会将自家,如何如何,其实无虑。 无花不贪心,不求争霸五陵,只求立足之地。风花细雨楼大可以先苟住,继续默默发展。 反倒是楚留香这个……正义感和道德感不知是高是低的盗贼君子,若是闯了进来,再坏了什么事情,反倒有伤朋友之谊。还不如提前划下安全界限,各自相安。 无花将手下四个得力干将——飞花、拂柳、天涯、倾城,悉数叫了过来,外松内严,秘密固执一番。 一张天罗地网静静的张开,犹如猎蛛,在等待闯入其中的飞蛾。 过了数月,以楚留香的能耐,沿着蛛丝马迹,也该查到这里来了。然而依然毫无动静。 众人不免放松了狐疑。难不成楚留香虚有其名、查不出端倪?还是他自有分寸,并不想来招惹风花细雨楼?亦或是被其他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天涯和扶柳二人,又上下巡察来了一番,斥道:“都打起精神!横竖再辛苦几日。公子生辰将至,即将启程。届时,你们怎么歇息不行!” 那时节,无花自然也会将白玉美人一同带上,前往大漠。 天涯冷冷的道:“谁要坏了公子的布置,无需公子吩咐,我也要揭了他的皮!我们风花细雨楼,不养闲人!” 朔月,五更。风满楼中仍是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一楼的八扇大门似乎永远不关。只是夜色已阑,客人也渐渐归去。 一个身材臃肿的汉子,隔着黑色披风,都能看到他凸出来的大肚子。他刚买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音色粗哑却难掩喜意。笑了几声,又连忙止住,左右张望一番,才步履匆匆地离去。 六月份的时候,好多考试和期末作业,几乎就是停更了,没想到回来一看,竟然有亲给我扔了一颗地雷!太不羞愧了~~~ 谢谢幽月幻紫霜~~~ 现在已经放假了,刚做火车回家没几天。虽然在母上大人眼皮底下偷偷码字,很有挑战性,各种斗智斗勇,不过我不会屈服滴。最后,大吼一声,我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黄雀在后 第55章 你攻我守 风满楼中,形形色色的酒客进进出出。这个正要离开粗豪汉子,看上去平平无奇。 然而,他刚离开楼中大门,就趁着夜色,从另一扇窗处,再度闪入。动作飞快迅捷,却如轻烟般无声,和他臃肿的身材毫不相符。 这人足尖轻点,不发出一丝动静。身上披着的黑色披风,完美融入了夜色。此人轻飘飘跃上二楼,面上流露出轻松,躲入了事先侦查好的死角,耐心潜伏在了那里。 等到下方大厅,又有酒鬼闹事,护卫一分神。这潜入者,上臂扣住挑出的椽子,又往上掠了一层。 不过一会功夫,他从二楼到三楼,再到四楼,这才从外窗翻入。立即脱下黑色披风,卷起来。一跃而起,将之塞入房梁上不起眼的角落。 进了楼内,灯火通明,一身黑色披风,反倒显眼,不便于潜行。还不如身穿锦衣,和楼中客人差别不大。做完这些,他才停歇少许,面露忌惮。 风满楼的防御布置严密精心。自己接连小半个月,装扮成不同模样的酒客,前来探查,才终于窥见了一丝机会。 不过,哪怕是天下第一机关师,亲手布置的关隘,他也闯过。天底下,不存在绝无一处死角的防御。只看能不能拥有足够的眼光,去发现破绽。 潜入者静静思索着。 四楼,是他之前的探查,只到这里。当时,他点了一壶“知无涯”,得以进入四楼雅间。这壶酒,花了他一千两银子,但考虑到附赠的消息,倒也物超所值。 再往上去五楼,有着三个出入口。可惜自己弄不到信物和口令,混不进去,只能靠轻功强行潜入。 来人越发小心,身姿也越发轻盈,几乎难辨踪影。他提起了十二分小心,又上了一层。 双脚落在地板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唯一的一次失手。来人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要把这种不合时宜的回忆驱走,更加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这一层,是风满楼专门接待贵客的地方。只有点上一壶“人间语”,才会被请入其间。他曾经想要一试,可惜人家不肯卖酒给他。大概是因为,风满楼摸不清楚他的身份底细,不肯大意。 这一层,依然有外人出入。想来珍重的东西,应该不会收藏在这里。肯花大价钱点酒的人,从来都不多。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被发现,他根本找不到理由蒙混过关。 他刚一露头,不好! 远处的转角处,隐约有衣摆闪动。来人连忙缩回身,耳朵微动。果然,有一队护卫,刚巧巡逻至此,正要从拐弯处转出。 锦衣来客无声地嘘出一口气。他更添几分警戒。仗着出神入化的轻功造诣,险而又险,躲过了好几次危机。 这一层,是一间又一间的屋子,走廊拐来拐去,真是如同迷宫一般。幸好自己有个好记性,才不曾迷失其中。 可即便如此,他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向上的楼梯。他不得已,又冒险寻了一圈,依然毫无发现。 真是奇了怪了! 来人握拳抵住下巴,眉眼之间尽是沉思。他对自己有信心,路线绝对没有遗漏。可是,偏偏找不到往上楼梯。风满楼的人,都不去六楼吗? 不可能,一定有方法去六楼!或许,只是隐藏在了自己并未发现的某处。 来人如猫一样悄无声息,路过了一间又一间房门,在走廊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他灵光一闪。停在一间房门前,贴耳上去,认真听了片刻,屋内并无呼吸声,应是无人在内。 他从锦袍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凸出来的肚子瞬间消失。又快手快脚整了整衣衫,束紧了腰带。臃肿汉子,竟变得精干利落,和之前判若两人。 油布包中东西齐全。来人先是用细铁丝开了锁,又掏出两块微微湿润的细软布。折叠起来,垫在上下门轴处,再轻轻用力。 门被轻轻推开,不出一丝声响。软布的湿度恰到好处,既无水珠滴落,又不会留下水痕。 来人判断并无错漏,屋中的确没人。他带上门,手半捂着一颗夜明珠,露出的少少的光线,恰好足够打量屋内布置。 布置奢华绮丽,除此之外,并无稀奇之处。 锦衣人遂转身离开,不忘小心地将屋子、房门和锁头,恢复成原样。耐心和细致,是成功的前提。 来人并不灰心。如法炮制,往下一间屋子而去。直到进入第四间,他一如既往,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打量四周。 天花板上,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和一根垂吊下来的粗麻绳。 锦衣人呼出一口气。他正想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可手刚抬起,又放下。 好在终于找到了!竟然是以这样隐秘的方式上楼!没有楼梯,而是拽着绳子上去。 以小见大。就从这机关布置来看,就算风满楼还不能立即媲美各大势力,但它能那么快立足于江湖,果然不同凡响。 锦衣人再度检查了周身上下,方才准备上楼。然而,他的手刚要抓住绳子,却突然一顿,转了个方向,再度收回。 他围着绳子,转了一圈,观察片刻,还是决定小心为上。来人不敢直接碰触绳子。只是找准角度,一跃而起,身子一缩,在楼板上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刚仰头一看,就是一惊。 绳子的尽端,连着好几个银铃铛,只要有丝毫的晃动,就会发出脆响。若非经验老道、谨慎非常之人,免不得就要中招。 幸好幸好!来人心中警惕更甚。他一路沿着护卫的死角潜行,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绝不能大意翻了船。 与五层的灯火辉煌不同,六楼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方才继续悄无声息地潜行。 只是他一路走得太轻快,并未回头再探看一遍。因此,也就不曾发现这楼中,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变化。 他更不知道。一楼唯一的一处“死角”,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死角。在二楼一个特定的角落里,从一个小孔之后,“死角”一览无余。二楼的“死角”亦然,三楼亦如是。 于是,在他进入六楼之后,五楼三个入口的大门,被无声无息合上。下面几层嘈杂热闹之声,顿时不可听闻。整个五楼烛火次第熄灭。整个楼层都暗了下来,几无一丝光线。 因此,也就无人可以看到,绯红色的烟气从竹管中吹出,往天花板上一个又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孔中透去。 六层的楼板上,隐隐开始沁出猩红的雾气。在黑暗的环境中,更难以察觉。 风满楼中的不速之客,小心地探看六楼。这里的布局十分奇特。只在外围,布置一圈房间。而楼层正中,大而开敞,却空无一物。 这又是个什么花样?这个正中的大厅,作何使用?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当来人穿过楼层正中的时候,机关毫无预兆地启动。暗器从墙壁、房门、房梁上射出。 万箭齐发!细针如毛!带着风声,呼啸而过。四面八方,交织如雨幕! 几乎没有人,能躲过这样密集如雨的暗器。几乎所有闯入者,都会被这狠毒的暗阵,射成筛子。 但是锦袍来客,身如密室游鱼,又如长空飞鸟。他躲闪矫健灵巧。暗器一次又一次,堪堪从他的身边划过,却始终无法沾身。 一轮暗器过后,来人飞快地回神,看了眼肩头。方才忽觉不适,内力又片刻阻滞。幸而并未被箭头伤到,也就不放在心里。 这时,即使再愚蠢、再迟顿之人,也应该明白过来。自己已然惊动了风满楼的主人。 来人果断放弃了来意。他的一双眼睛,明亮锐利,冷静地扫视四周,准备寻机遁去。 剑,剑芒,十几道剑芒! 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再蛰伏。一瞬间,五个带着面具、手持利剑的人现身。 他们穿着厚厚的鞋底的靴子,行动无声。突然现身,默契地同时出手,再瞬息刺出十数道剑芒。五人各自按照步伐,组成一个小小的剑阵,将闯入者包围。 只要瞧见,他们手中的短剑,吞吐着如毒蛇般的剑芒。便知道,这只有区区五个人组成的杀阵,并不逊于五十个寻常剑客一起涌上带来的危险。 那来人眉头一蹙,却并未慌张。 他曾经遇到过太多太多的危险。那些危险都不曾要了他的性命。那么今天,他依然不会死在这里。他是这样的自信。正是这样的信心,让他多次从险死之地生还。 他动了。气势如下山猛虎那样迅捷,又如清风飘忽不定。他险险避开正对咽喉刺来的一剑,和五人缠斗起来。 五人耗得起时间,但是他耗不起。这里是风满楼,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手赶来。每耽搁一秒,他就要面对成倍增加的对手。 来人的体力似乎渐渐不支。毕竟是以一敌五,耗费的内力不再少数。 终于,终于,他一直无懈可击的身姿,露出了一个破绽。 是的,只是一个小破绽,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破绽。 但是这已经足够危险。 五人之中,眼力最好、出手最快的两个,手中利剑如同下山的猛虎、出洞的毒蛇,立即向破绽之处挑去。 然而,来人晃了一晃,似乎体力更加不支。但就是这仿佛体力不支的一晃,让他处于了一个微妙的位置。来人头发被削断了一缕,但他仍然未曾受伤。 可是,五人中的两个,之前出手突然加快,打破了剑阵暗含的韵律。另外三人反应稍慢,跟不上变化。 是的,他们也同样只是微微滞后而已。但是,已经同样足够。 来人已斜斜侧过身子,从那漏缝隙处闪出,而后突然回手反击。 胜负成败,只在一瞬间,剑阵已破! 侥幸脱生的锦衣人,刚送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发现,一切并未到此为止。更大的危险来临了。 寒光!寒光!寒光! 如霜华,如白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来。 在寒光出现以前,几乎没有人,能预料到它们出现的角度。一如不曾有人预料到,刺出寒光的三人,是怎样出现的? 在他们现身之前,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此处还藏着几个大活人。他们仿佛就是墙壁,仿佛就是角落里落着一层灰尘的柜子,仿佛就是天花板上是悬挂着纹丝不动的黄铜烛台。 厚厚的靴底,不曾影响他们的灵活。匕首带起罡风,一寸短,一寸险。使用匕首的人,必须有着不成功即成仁的决心。只有这样,才能把匕首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三道,只有三道寒光!但它们带起的罡风,已让人避无可避。刚刚脱身的锦衣人,又再度落入险境。 罡风无处不在,把每一个角度,都牢牢锁住。后现身的三人,明明修炼的是纯阳内力,但使出的招式却反其道而行,带着冷煞人心的冰凉。就连先出手的五人,都被同伴们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招数,这样的配合!锦衣来客同样避不开、躲不了。只是,天无绝人之路。此人善于随机应变。匆忙之间,将怀中的油纸包甩出。 油纸包几乎是瞬间被搅碎,里面的东西也再剑光之下,变成了漫天碎片。这一切只在弹指间,却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锦衣人躲开了几乎必死无疑的一击。三剑客十拿九稳的一招,竟然落空!可他们面上不曾流露半点惊讶,手上没有片刻阻滞,继续送出更为狠辣的招式。 在此之前,他们早就被繁复告诫。潜入者,是当今江湖最传奇之人。在他身上,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他们要做的,只是不要惊奇、不要慌张。 如果细细回味,就会发现。三人所用的招式,明显并非一路,但却配合得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他们本该早就取胜。只是,来人毕竟绝非凡夫俗子。四人竟缠斗了近半个时辰。 三人的武功招式奇诡非常,但耐力稍逊一筹,手上的动作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迟滞。 来人躲开了最开始的、狂风暴雨般攻击,反而渐渐缓了过来,不再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拼着耗损内力,使出一招。此招一出,真气即将耗尽,但威力非凡。 既然被看破行藏,来人已心生离意思,欲借此招破局,再寻机遁去。然而,和他对敌的三人,亦非泛泛之辈。当中一人,竟拼着自损八百,挨了一掌,却依然死战不退。 锦衣人却不敢和他们硬对硬。 大厅之中一片黑暗,正前方一人,手中匕首和自己擦身而过。锦衣人的肌肤,似乎都因感受到阵阵寒气而颤栗。 他似乎都能想象,如果这里有哪怕一丝的光亮,他必然能看到这把匕首上,泛着幽蓝的微光。 绝对不能被这几把匕首刺伤。这是没由来的直觉。但这种直觉,却曾经救了他无数次。 来人生怕流血中毒,故不敢硬碰刀兵,只好放弃了遁走的机会,继续迎敌。 他并不畏惧这三人。这三人虽然可怕,却也奈何他不得。但是,他一时之间,同样奈何不得他们。只要这样比拼内力的消耗,他必定能胜过这三人。 可他担心的,另有其事。 三人之后,又有何人?又会出现几个三人?自己能胜过三人,能不能再胜过六人、九人、十二人?后面还会出现多少对手?这些对手,是不是比眼前三人更加厉害? 想到这里,来人不免失了一份从容,出招的速度明显快了。 微风吹过,突然有蜡烛的火焰亮起,却又因为交手带起的罡风,而摇曳不定、明明灭灭。 苦苦等待的锦衣人,终于盼来了第二次机会,拼着挨了一掌的代价,脱身出了战圈。不过眨眼间,他便投身向门扑过去,眼见要逃出生天。 三个黑衣人追之不及,心中大恨。此人轻功超群,若让他脱出了包围。穿过房间,跃出外窗,再想要抓住此人,可就难如登天了。 然而,变故骤生! 来客的身影,本去如闪电,却陡然一顿。他的身体因着惯性,又向跃了几尺,但终究在离门几步之遥的地方,颓然倒下,重重砸在了地板上。 这……,这真是奇怪! 就连追击的三人,都不曾意料到这个结果。他们谨慎的上前,准备探查此人是谁。 以及,他是真晕,还是假装? 最近因为升学考试的原因,时间紧张,而且自己压力也挺大的,可能无法兼顾更新,实在不好意思,请大家多多海涵~~ 1月份恢复正常更新,不会让文坑掉的!在此之前,如果能抽出时间,我还是会尽量多码点字。总之,实在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你攻我守 第56章 一诺千金 楚留香醒来之时,满心惊讶。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发懵中清醒。他立马去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脸上的易容已经被去除。 自己踩点了月余,顺利潜入风满楼。却在六楼暴露了行踪,遭遇围攻。可即便如此,他也寻到了机会脱身。 楚留香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当时,他身上突然一麻,而后便人事不知。但是,楚留香非常肯定,自己绝没有被护卫的兵器所伤。 同时,他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被五花大绑,而是被好好地放在了榻上。 看来,风满楼还真不担心自己逃脱啊!楚留香露出一抹苦笑。他撑着榻沿起来,先检查周身。除了浑身乏力,他并未受到什么外伤。 楚留香打量四周。又是一间精心布置的屋子,非常符合风满楼的一贯的风格。但与众不同的是,奢华稍减,而雅致更甚。 他依稀嗅见酒香,见屋内再无别人,略走了几步。圆桌绣凳,摆着酒壶酒杯。再一转身,一眼看见博古花架最显眼的地方,立着一尊玉雕。 莹润无瑕,妙手雕成,尽态极妍,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白玉美人,是白玉美人! 自己正是因为这件宝物,一路追索,又潜入了风满楼。只可惜功亏一篑。眼下,这件宝物就这样大明大放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再无一人看管。 可楚留香素来坦荡。技不如人,他自觉没有脸面,再打白玉美人的主意。思及此处,他运起残存的内力,扬声道:“楚某惭愧,不告而来。还请主人赐见!”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室内,无花一袭素衣,负手立于窗前,远眺俯瞰。人间繁华之地的扬州城,远远可见轮廓。 真的是楚留香。他真的来了,也真的被设计捉住了。在楚留香未醒之时,无花亲自确认过。而后,他便来了此处,再不言语。 无花此时的心情格外复杂。楚留香,那是他的好友,也是那所谓“命定的对手”。 如果他愿意,方才就可以趁势去了楚留香的性命。想必老天爷,也不会那么不讲武德,突然降下雷劈地动,来阻拦。 只是,无花并没有那么做。 那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仇人。自己只是畏惧于剧情的威力。似乎,能够胜过楚留香,便能够证明,他可以摆脱命运的无常。 他也深谙楚留香好奇心旺盛的秉性,想要求个保险而已。提前划下界限,避免越界引起的芥蒂。这是无花保护友情的努力。 这时,耳听得传来楚留香的声音,无花也未曾回首,只是淡然开口:“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身后一名下属,始终微微躬身静候。此时得了吩咐,立即行礼退下,转至隔壁,在房门处,略一驻足,深吸一口气,取出一个铜质面具带上。 此人正是无花的心腹下属——天涯。楚留香名满江湖,直面这样的人物,天涯也不免心中紧张。他回想起公子之前的交代。 “现在风满楼由你和倾城打理。倾城从大漠来到中原,不过一二年,少经世事。她凭着武功,对付寻常江湖人等尚可,却决计无法应对楚留香。” “因此,当由你出面。天涯,你这些年的勤谨,我都看在眼里。待得这一回功成,我便传你下一层心法。” 天涯负责风满楼的情报收集和整理,这些年眼界渐渐开阔。他也越发感慨,公子传下的《九阳真经》是何等殊胜的绝学。 立功受赏的机会便在眼前。且如今,一百步已经走完了九十九。这最后一出戏,断不容任何差错。 他在心中又回想了一遍公子的定策,面上浮现出坚毅之色。在伸手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朗声笑道:“楚香帅大驾光临,风满楼蓬荜生辉!” 楚留香早已在第一时间转身,只见一人进门,铜面黑袍。他听到此言,自嘲道:“足下说笑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眼下已成阶下之囚。楚某擅闯,深为愧疚。” 想到这些时日以来,楼中上下都如同被崩到极限的弓弦。天涯刺了他一句:“盗帅去别人家,难道还会提前打招呼不成?不请自来,才是正常。” 楚留香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一时讪讪。 说话间,天涯已走至他近前。执起酒壶,斟了两盅。刹时酒香四溢。 “我风满楼留客,只为了略尽地主之谊。万万不敢对香帅有所不敬。”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招待不周,且奉上薄酒。香帅若是不弃,可敢饮上一杯?” “如何能辜负盛情?”楚留香毫不犹豫,执起一杯,仰头饮尽:“好酒好酒!真是天下难得的好酒。” 楚留香心中反倒坦然。既然自己昏迷之时,风满楼的人不曾动手,那么眼下,又如何会要自己的性命?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平白放自己轻松离开就是了。 他干脆挑明道:“在下唐突,还请楼主责罚,以赎罪过。” 楚留香对面之人,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慨。虽有铜面具阻隔,天涯也忍不住露出了钦佩之色。怪不得楚留香能够名满江湖。 身处敌营,而面不改色。毫无犹疑,且纵情饮酒。这份气度,何其不凡!怪不得他能与公子相交莫逆,得公子另眼相待。一时之间,他对楚留香的怨言,也消散不少。 “好!”他忍不住出口称赞,亦取了一杯酒,敬了一下,仰头喝尽。“香帅的气度当真令人心折。什么责罚不责罚,还请坐下饮酒。” 二人相对落座。楚留香再三致歉,又问道:“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要紧吗?”天涯手持酒杯,反问了一句。“我就是我,名字不过代号而已。” “我今日是铜面,明日是银面,后日是铁面。香帅这样的雅士,难道也在乎这些俗礼?” “我即是我,名姓皆假。”楚留香又快快饮了一杯:“足下颇有禅意。只这一句,便当浮一大白!” 二人酒杯碰了一下,楚留香方道:“便是代号,也终究须有个名字,借假称真。否则亲朋好友何以称呼?” “喂、喂、喂!”他将手放在嘴边:“我若是这样唤足下,岂不冒犯?” 楚留香俏皮地道:“既然明日是银面,后日是铁面。那么今日,”他瞧了一眼铜面具:“我自当便称呼足下为……” “为天涯!”铜面人截口口道:“我名天涯,眼下管着风满楼。” 这猝然转弯,让楚留香瞠目结舌了一秒。他大笑起来:“有趣有趣!风满楼楼主,竟是这样促狭的人。” “也罢,横竖我是不请自来。”楚留香指着酒壶道:“何况,还有这样的美酒招待。被小小戏弄一回,又算什么?” “说到戏弄,在下不过是博君一笑。”天涯的目光透过铜面具,紧紧盯着楚留香:“楚大侠突然造访,我唯恐失了楼中礼数。当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楚留香摸摸鼻子,抱了抱拳:“楚某可不算什么大侠,只是一小贼尔。还是学艺不精,被主人家抓个正着的小贼。” 楚留香潜入风满楼,一则是,对这个以美酒而名传江湖的神秘地方好奇。二则白玉美人,技高者得。他对自己被截胡一事,耿耿于怀,进而蠢蠢欲动。 可自己行踪暴露,当场被擒。风满楼却对自己礼遇有加。楚留香本就极重情义。素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他心中升起一丝自责,再次诚恳道:“多谢楼主手下留情,在下……” 天涯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道:“无妨,不打不相识。” 他话音一转:“可我们风满楼,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地方。若被人知道,香帅随意进进出出。我们又如何取信于人呢?” “我们比不得香帅,生财有道,更有一楼的人手要养活。”天涯软硬兼施,拱手道:“香帅乃是君子,还望手下留情,体谅我等凡夫俗子,生活不易。” “以后,若香帅肯下降鄙楼,何妨招呼?我们楼中必然洒扫以待,备足美酒,开门相迎。” 楚留香很有点尴尬,人家话说得句句在理,自己又落在风满楼手里,还能怎样。话到此处,楚留香如何不应? “楚某人只是个梁上君子,但也知廉耻。”他哈哈大笑,爽快应下:“唐突一次,已是不该。如何能一犯再犯?还请足下放心。” 他虽对新奇事物充满好奇,却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就看前几年挑衅风满楼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就猜出这位天涯先生的手段,估计不怎么柔和。 所谓先礼后兵,自己要再不识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到时候,被蓉蓉、红袖。甜儿知道了,自己的耳朵,又要在再受一回罪。 若他轻松躲过风满楼的机关,自然取了白玉美人,潇洒而去。可他既然输了,就要认栽。落在人家手里,楚留香本已经做好了,风满楼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只要不违道义,说不得都要答应下来,以换回自由之身。可风满楼只是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擅闯,合情合理。没道理不答应。 他虽有着坚韧不肯服输的性情,对挑战风满楼的机关大阵跃跃欲试。可他落败在前,被以礼相待在后。以楚留香的性情,又如何还会再次冒犯? 于是,他立即立下承诺,指着酒壶发誓道:“我此生再也不会擅闯贵宝地。若违此誓,让我一辈子都喝不到好酒。” 楚留香素来是信守誓言的人,既然保证了,绝不会食言而肥。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管束住楚留香,让他再不好奇、不再多管闲事。但是楚留香一诺千金,可以约束住他的,唯有自己。 天涯大喜。事到此处,公子的安排定计,基本已经圆满。他再次执壶,为楚留香斟酒:“香帅真是性情中人。一言九鼎,爽快爽快!” 他心中大定,玩笑道:“对酒发誓,真是一桩美谈。比说什么天打雷劈,更能取信于人。” “足下知我。”楚留香笑道:“在下宁愿天大雷劈,都不能没有酒喝。否则,岂不是了无生趣?” 楚留香既然允诺,断无悔改。天涯回怒转喜,把盏劝酒,二人一杯接着一杯,相谈甚欢。 “足下方才所说,皆有道理。”楚留香笑言道:“唯有一点,在下不敢苟同。”说着,他突然伸手往侧后方一指。 第57章 有心无心 楚留香伸手,往身后的博古架上一指,意有所指:“那是什么?” “白玉美人本为金家所有。在下固然是一介小贼。欲取宝物,却被风满楼捷足先登。”他促狭地取笑道:“可如此看来,贵楼也算不上得什么正经生意人吧?” 方才天涯自言,风满楼正正经经做生意,禁不起楚留香来来去去。此时楚留香,酒酣微醺,便拿白玉美人来打趣。 “我楚某人是个小贼,但你们风满楼技高一筹,岂非更是个大贼?小巫见大巫哈哈哈!” 天涯拍案大笑:“我倒想做一做大盗。然而惜乎,没有香帅这般出神入化的手段!” 他摇着头:“莫非香帅以为,谁人都有你这样的卓绝的轻功和智计百出的巧思?” “我们可没有偷天换日的妙计。那尊白玉美人,是我们楼中花了十几箱的银子,和金伴花买来的!” 天涯反过来打趣道:“钱货两讫,你情我愿。如何不是正经生意?” “金、金伴花…”楚留香瞠目结舌:“如此宝物,他怎肯贱卖?” 是的,白玉美人这样的宝物。哪怕风满楼花了足足十几大箱的银子。可在楚留香眼中,金伴花依然是贱卖了。 对于这些世家公子来说,大笔的银子固然好,可以并不稀奇,怎比得上当世奇珍? 楚留香并非贪图宝物之人。他原本打算将白玉美人窃来,赏玩一番,再重金售出,将的来的银钱赈济穷苦。 他太了解那些高门巨富人家的心思,为了这样的宝贝,何惜倾囊以求。所以,他想不通。他如何也想不通,金伴花怎么就把白玉美人卖给风满楼了? 天涯乐不可支,得意道:“这还要多亏香帅出手相助……” 楚留香愕然,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原来…… 果不其然,天涯继续道:“香帅威名远扬,金伴花有自知之明。既然必定保不住白玉美人,何妨看清形势。” “我们风满楼不过是因势利导、见缝插针。如果香帅要怪我们趁火打劫,我们可是不认的。” “唉唉唉!”楚留香摇头自嘲:“我自诩妙计无双。可天外有天,江湖中还有人计高一筹。” 他心中已然叹服,自己这次栽的不冤枉楚留香,已然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他先发笺示警,再准备以假乱真、调虎离山,引开金家请来的护卫,轻轻松松窃走白玉美人。却不想,金家的那尊“白玉美人”,也已经是一个赝品。以至于,他虽成功得手,却只偷到了一个假货。 自己和风满楼的楼主,竟不谋而合,都打算在真假上做文章。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也算是一种知己。 此时,天涯开口道:“真做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假亦真。” 这是无花借他之口,告诉楚留香的。用这句话,为白玉美人之事,画上一个句号,再好不过。 无花也以此提醒自己。他始终感受到剧情的压力和威胁,仿佛背负大石,艰难喘气。若这次能胜过楚留香,便是证明人定胜天。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真实不虚。 而楚留香听见这句话,也是猛然抬头。他雅号“盗帅”。这一次却在最擅长的地方被击败,没有那么轻易释怀。可听见这一语,却突然心念一动。 世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何谓输,又何为赢?他虽棋差一招,但若能因此结识一位朋友、一位知己,又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楚留香终于释然。佛家讲究当头棒喝,禅宗最重开悟,果然有理。他一时想到了无花,以后一定要将这句话,说与他听,共参禅机。 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楚留香容貌俊朗,眉宇之间浮现出一丝犹豫。他其实想问,自己到底栽在了哪里?但他也清楚,这是风满楼的机密所在,非要追根究底,那是强人所难楚留香做不出来。 天涯似乎也看出了楚留香的所思所想,只笑而不语。为了抓住盗帅这条大鱼,公子可是煞费苦心。 如果说天下间有谁,对楚留香最为重视,那非无花莫属。就算楚留香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但他的气运,绝对不可小觑。这种神秘莫测、玄而又玄的东西,实在令人生畏。 这次他请君入瓮,不仅要把楚留香引来,还要有足够坚固的渔网、绳索,才能缚住苍龙。无花的底气,便是风满楼的机关。 自来只有大势力,才有这个底蕴,布置绝妙部直阵法。只因这种最核心的底牌,绝对不能假之人手。 在无花起了心思、要培植羽翼之时。他便对此有所考虑。幸而,他自伊贺谷前来中原,分别之际,好友藤原和也送了他一本家传的《玄机图谱》。 南北少林藏书广博,无花于机关一道上,又格外留心。风满楼的机关,就是他亲自布置。不仅环环相扣,精巧机密,又融合了东瀛忍术诡秘莫测的特点。 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于是连楚留香都栽了个跟头。 眼下,楚留香已经猜测出。恐怕他刚一潜入,就漏了行踪。只是他始终没有搞明白,自己是何时中招的、又是如何中招的? 楚留香不知道,天涯也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为了对付楚留香,无花准备了三重关隘。 楚留香见识太过广博、轻工太过灵巧、反应太过机智。一旦他感受到致命威胁,一心想要脱身,恐怕难以阻拦。因此只能温水煮青蛙。 从五楼到六楼,没有楼梯,只有天花板上的一个洞口和垂下来的一根绳子。楚留香经验老道,又自负轻功过人,没有抓着绳子往上爬。 可一两丈的高度,便是以楚留香的能耐,从五楼一跃而至六楼,气力将尽之时,也会自然而然的在地板上借力撑一下。 当他顺利上楼之后,看到绳索的顶端,悬挂着一串串铃铛,后派与庆幸之余,又怎能想到,真正的杀招,藏在地板上。 洞口周边的那一圈地板,用药液反复涂抹。楚留香撑了那么一下,药性便开始他的手掌,沁入体内。 这药性缓慢、不易察觉,且为害不大,不足以对楚留香造成多大的威胁。这是第一重准备。 五楼封闭之后,毒烟开始向六楼弥漫。大厅之中黑暗一片,楚留香难以在第一时间发现蹊跷。随着一呼一吸,便吸入了烟气。这同样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同样药性缓慢。便是第二重准备。 楚留香触动机关之后,大厅之中万箭齐发,这其中便夹杂着细细的牛毛小针,微不可查。楚留香也当真厉害,几乎躲过了所有的暗器。 这些牛毛小针虽未能建功,却被射入了地板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和楚留香动手的护卫都穿着厚底靴,也事先服用过解药。 打斗之时,呼吸急促,楚留香不知不觉,吸入了更多迷烟。他为求行动灵巧,穿的是薄薄的靴子。跳跃辗转行动之间,总不免会踩到几根牛毛小针。 当他的注意力集中于对敌之时,这些细微的痛感,很容易便被忽略。事后,再用磁铁吸走小针,微不可查的针孔,很快就会痊愈。时过境迁,便是当事者,恐怕也搞不清楚原因。这便是第三重准备。 不过,楚留香逍遥至今,当真有几分本事。无花并没有准备致命的毒药,求的是悄然无声。可三重迷药药性叠加,换了旁人,早该被药倒了。 可楚留香能生生轮番打斗了一个多时辰,才在脱身之前,堪堪被药倒。也当真叫无花提心吊胆了一回。 个中玄机,楚留香猜测不出,也终究没有开口询问,天涯自然也不可能主动为他解疑。 不过,楚留香却厚着脸皮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向天涯敬了一杯酒,指了指自己的面皮,虚心请教:“不是在下吹嘘,这易容的功夫,也是独步天下。不知贵楼中是如何看破?” 这是苏蓉蓉为他精心准备的易容,便是以楚留香的一双利眼,也难以看破其中底细。因此,当他醒来,发现易容已被除去,当真不可思议。 “香帅的这副易容,固然巧手天成。可是,难道随便什么人,都有香帅这份功夫吗?” 天涯摇晃着酒杯,笑道:“天下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我风满楼的,除盗帅其谁?” “是以,我等何须看破。但见来人模样不是香帅,便知必有易容,而后按图索骥可也。” 如果无花在这里,必然要告诉楚留香,什么叫做从结果倒推原因,什么叫先射箭后画靶子。反正已经认定了,来的肯定是楚留香,如果项目不对,那就一定是用了易容邪术了。 楚留香再次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若是如此,难不成以后,风满楼就是丢了一坛子酒,也要算在我的头上了?” “正是,正是。”天涯抚掌大笑:“以后我们楼中,便是丢了一壶酒,也要算在香帅头上的。” 楚留香双目无神,大受震撼,一口气将酒喝尽,压了压惊。然后,就准备告辞。赶紧走,这回来风满楼,大受刺激。 眼下,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船上,和蓉蓉、甜儿、红袖她们三个,好好说一说这次离奇惊险的遭遇。 天涯也一同起身,准备送楚留香离开,却见后者,突然驻足,又问道:“这是何种美酒?” “人间语。”天涯痛痛快快地回答:“自我风满楼建成以来,这种酒只卖出了寥寥数坛。可真正能品出其中滋味的,也唯有香帅一人了。” 楚留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想要一尝,却始终买不到的“人间语”。一壶价值万金。 他面上露出了热切之色,“可否再卖给在下几坛?” 楚留香摸摸浑身上下。此来并未携带银票,但这拦不住他。在大多数地方,他都可以刷脸。 “如果足下信得过我,在下手书一张欠条,来日奉还。亦或定下日期在下携金来取。” 然而,天涯干脆利落地拒绝道:“这是我们风满楼的镇店之酒,盖不外售。香帅若是喜欢,下次不妨来楼中小酌。” 楚留香露出了遗憾之色,却并未放弃。“足下不妨听一听我的理由?说不定便会更改主意。” 他俊朗的面容上,露出迷人的笑意:“我买此酒,并不是只为自己饮用,而是想邀友人共饮。” “此等妙酒,若不得妙人品尝品评,岂非是天大的遗憾?楼主有所不知,我与妙僧无花乃是至交。还请楼主成全我一片心意。” “我看足下的言谈,也颇有一番禅意。以美酒赠妙僧,亦是一桩美谈啊。” 之前,无花带他尝了一种白酒,风味尤其独特。如今,楚留香得见美酒,亦想要和好友同享。 他不光自己刷脸,还要刷无花的脸。在此之前,他也曾经求购名墨、名茶,只要抬出无花的名头来,屡试不爽。 天涯见楚留香提到了无花,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惊愕骇然。他忍不住再次庆幸,还好自己戴着面具,遮掩住了深情。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着实令天涯心中疑窦丛生。楚留香这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心念好友,还是自己楼中有什么蛛丝马迹,引起了他的怀疑? 天涯顿时警惕起来,但他却不敢表露,此时亦不便请主上的示下。他唯恐多说多错,露出马脚了,不再言语,只摇头拒绝。 “好吧,”楚留香无奈地耸耸肩,“我下次拉着无花一同过来。届时,我可以引荐足下与妙僧结识,想必你们也会投缘。” 只是,无花这两年行踪飘渺,让楚留香心中好生牵挂。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友,此时就在隔壁。 无花依然负手站在窗前,心思也飘在了楚留香身上。自己计策得成,自然欣喜。但他又愧疚于对朋友有所隐瞒算计。 但转念一想,楚留香潜入风满楼,本身也不占理。自己不过是防范于未然,以免他日反倒难以相见。他心中思绪万分,百感交集。 一墙之隔,分开了这对互相牵挂的好友…… 第58章 一入江湖 风满楼中,天涯、倾城、飞花、细柳,四人罕见地同聚一堂。他们分两列两侧,躬身站立。最上首的榻上,坐着一个白衣俊秀的年轻僧人。 无花从大漠返回中原,已有几载。他本来一是要为父报仇,了结昔年恩怨,二是要设法布局,准备对付沙漠之王扎木合。 这两重目的,基本上悉数达成。还稍带手,设计让楚留香立下承诺,与风满楼永不相犯。超量完成任务,无花心中自然满意。 而石观音明明武功胜过扎木合多矣,却因为独木难支,地盘屡屡被这位老邻居压迫侵占。是以她频频催促无花,希望儿子速速返回大漠,联手对付扎木合。 无花虽有定计。但在后手发动之前,还要与石观音提前商量妥当了。再加上中原事毕,他的生辰又将近,便打算启程回大漠一趟。因此,特意将手下的得力干将,都召回来,稍加交待。 “每日楼中来往这么多客人,我竟没认出来,哪个是盗帅楚留香!”倾城正在叽叽喳喳地抱怨天涯:“不过一顿酒的功夫,你竟然就把人送走了?” “好歹多留一天,叫我看上一眼呢,奴家还没有见过活的楚留香呢!” 无花忍俊不禁。他对这个命运坎坷的姑娘,向来十分怜惜,多加包容。事以,倾城不像其他三人那样,在无花面前毕恭毕敬、唯恐疏忽。 “你是风满楼的大管家,楼里藏着这么多好酒,还怕引不来楚留香吗?”无花笑道,“我和你打赌,他过不了今年,就要必定再来。” “若公子猜错了,楚留香今年不来呢?”这姑娘大半个侧脸上,画着精致盛开的红芍,目光灼灼。 妙僧无花和盗帅楚留香,哪个江湖女儿,不想亲眼一见呢?或许再过几年,这个名单上,还要再添上一个丐帮南宫灵。 “若我赌输了,”无花逗小姑娘道:“我就亲自给他写信,问一问……金樽潋滟为君载,香帅何事不重来?” 天涯见状,凑趣道,“你这下放心了吧。总之,有公子做,,一定要让我们的倾城姑娘,得偿所愿。亲眼见一见楚留香,还是没有易容的楚留香。” 倾城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天涯也不生气,收敛了笑意,正色向无花禀道:“账册,倾城已经整理完毕。” 无花听他简单汇报一番,略翻了翻账簿册子:“咱们的人手,还是到不得黄州、汝宁二府吗?” “安排人手潜行打探,自是无碍。只是商路不通。”天涯肃容道:“自扬州往黄州府去,须经凤阳,多有官兵把守,广设关卡。” “咱们虽不惧这些兵卒,可商路通行,为的是求财,不便打打杀杀。这一层层孝敬下来,运送不易,耗费太大,很不值当。” 风满楼的酒水分为四等。“知无涯”、“人间语”,概不外售。“雨霖铃”,每个客人可买走两坛。 而十两银子一坛的“月霜华”,则并无此等限制。在风满楼,这是最便宜的酒,但放到江湖上,也是叫得上名号的好酒了。销往四方,广受江湖人士的欢迎,。 何况酒水利厚,风满楼又地处繁华之地。运送酒水时,又搭着扬州方物。可以说,打通一条商路,就是开了一条财路。 只不过这财路,开通得异常艰难。 “既然是酒水,陆路不便,最好从水路走。”天涯有些无奈,“可惜庐州、太平、宁国一带的水运,都为天星帮所把持。” “没有他们首肯,根本没有船家敢带上我们。便是咱们自己赁了船只,也不许咱们通行。” 无花微微凝眉,“之前让你们派人,去找天星帮谈谈。既是他们的地盘,我们情愿让利,按时奉上礼物,大家一起做长久生意。” “可天星帮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天涯面上露出不愤:“他们要咱们答应,以后所有的酒水商货,都只能卖给他们帮中。” “再由他们往西行销!咱们若不应承,他们便放出狠话,非要五成的抽头!” “天星帮怎么不直接去抢?”飞花忍不住气道。 他年纪最小,且一直随侍在无花身边,除了练武辛苦,并未经过什么磨难搓磨,是以稚气未消。听见天星帮如此贪婪无度,他忍不住愤愤不平。 无花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好家伙!我想和你们合作,一起发财。你却想要独吞下所有油水,让我给你打白工、做牛马。怎么不去白日做梦呢! 风满楼这些年,的确日进斗金,可维持也十分不易。开拓商路、增加财源,实在是步步艰辛。 这一切都要怪,江湖上这该死的山头主义、地盘文化!中原没有一寸无主之地。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武林世家,都各有势力范围。 无花出自南少林。他虽不站在明面上,但只需暗中使点儿力,就让风满楼轻而易举,和南少林地藏院搭上了线。 后者负责南少林的庶务,既是帐房,掌管香火;又负责向佃户收租;还要对外采买,供应全寺的日常用度。 南少林虽然禅宗,讲究清修,可毕竟还是武林第一流的门派。衣食住行且不说,门下弟子习武,打熬身体,所需的各类名贵药材,花费不在少数。 嵩山北少林亦是如此。沉水佛香日夜焚,灵芝瑶草炼金身。五百罗汉,三千佛兵,花销巨大。 因此,地藏院不得不想办法,广开财路,供养僧众。 香火钱若有结余,以南北少林的名气和江湖地位,那是必然会有结余,还会再适量置办一些香火田,或再多添上几间铺面取租。又或者是借钱给人救急,以取利钱。 少林不忍盘剥治下百姓,那么庇护商贾、收取供奉,变成了最合适的不二法门。 事实上,但凡江湖门派、武林世家,都要掌握稳固的财源。不然,便是无根之木,风一吹,便用芦苇一般倾。 这些年,任慈“退隐”,南宫灵这个丐帮少帮主崭露头角,兄弟齐心。有了少林、丐帮两大势力的点头,再分些甜头给沿途的小势力,风满楼的商路迅速铺开。 往南到闽地,可惜却近不得南海。往北至山东、河北,再转至洛阳,中原腹地通行无阻。但到不了关外,向西也出不得华山。 往湖广云贵的路途,又被盘踞皖南的天星帮卡脖子。见过贪的,没见过这么贪的。纵然无花一直修禅养性,天星帮的所作所为也让他大为光火。 “天星帮。”无花低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略带三分咬牙切齿。 “他们就是强盗一样的作风!”飞花忍不住抢着道:“听说几十年前他们的刑堂主,娶了朱砂门冯掌门的女儿,却将人虐待致死。” “后来冯掌门病故,,天星帮又趁火打劫。抢劫了朱砂门的镖银子?天星帮一贯如此,简直是无耻之尤!眼下又将主意,打到了咱们身上!”飞花忍不住揭了天星帮的老底。 “好好好!”无花面上沉静,不怒反笑:“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天星帮如此,真是天大的好事。” 飞花冲着自己的两个同伴,投去疑惑的眼神。明明是大麻烦,怎么到了公子口中,反而成了天大的好事?公子这是气糊涂了? 扶柳手下管着一众杀手,是风满楼的武力头目。他是个五官寻常、丢在人群里认不出来的模样。 人虽微微低垂的头,但眼角余光习惯性地留意四面八方。只是,他素来冷面寡言。故而对飞花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倒是天涯,对飞花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无花将几人的神情收之眼底,冷冷道:“人立于世,岂能毫无底线?否则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若天星帮但凡还讲些江湖规矩,我们也只能认了,少不得要割些肉出去,雨露均沾。这大江南北的门派世家,咱们不都是这样一家一家谈过去的。” “好就好在,天星帮太蠢太贪。”无花嗤笑一声:“既然他们先坏了规矩,我又何必再忍气吞声?” 贪婪,不是最大的罪过。但是,贪求自己实力以外的非分之财,真是蠢得不可饶恕,必有不测之祸。 眼红风满楼赚钱,不要紧。可天星帮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想要独吞所有的好处。那自己何必再和他们客气? 飞花听无花这么说,有些激动地道:“公子,灭了天星帮这群混蛋!直接攻入宁国府,也正好扬一扬咱们风满楼的威风!” “直接火并,亏你想的出来?咱们楼中的人手,岂能随意折再这种地方?”无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扶柳第一次开口道:“天星帮频频寻衅滋事,甚至截杀楼中的商队。属下安排了细柳营的兄弟,乔装打扮,混入商队,沿路护卫。” 他略一沉默,低声道:“伤亡不小。” 飞花心中也说不出的难受,“那能怎么办,就这么忍着天星帮?他们还要再杀伤咱们多少兄弟?” “让你平时多读点书,多动动脑子。”无花声音冷意森森:“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他冷哼一声:“我本没打算对天星帮动手。这次,是他们自取死路。” 他心中已有计较,既是肉中之刺,便一起拔掉。无花沉声吩咐:“且收拾行装,细柳营的人手,也随我一起回转大漠。 暌违两三载,石观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采照人。岁月对于她何其的偏爱?时光匆匆流去,却唯独不肯在她的容颜上留丝毫印记,反而赠予了她更加深沉的历练与底蕴。 这位美人,一颦一笑皆有倾世之姿。此时,便半含嗔怪道:“一郎,你久不归来,可真叫为娘心中惦念,着实心焦。” 她的嗓音,如出谷黄鹂一般娇柔,能够引得天下男人倾倒。奈何,石观音这颠倒众生的魅力,在自己亲儿子面前,毫无用处。 “是吗?”俊秀的僧人,神情淡若天边的流云。 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似充满禅意的微笑,又似无可奈何地讥讽:“我以为,让母亲大人心焦的,应该是另有其事吧……” 第59章 大计已定 人生总有遗憾,无花不得不承认,与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光,只有短短的八年。往日的温馨,一去不复返。 幼小的他,也曾躺在母亲的怀中,听李琦低哼皖南的小曲。只是光阴荏苒,眼前的石观音,是他的母亲,又不像他的母亲。他既渴望得到娘亲的疼爱,又难以释怀被离弃的怨恨。 血缘是倚靠,也是枷锁。他们这对母子,都非愚笨之人,都早已看明白了一点——他们无法亲密如初,也无法形同陌路。 何况,他们还有着共同的利益。 石观音需要儿子相助,帮她一同对付扎木合,实现她欲壑难填的野心。 对于无花来说,在他发觉自己和少林格格不入、准备谋求后路之时,石观音出现了。 一旦离开少林,以无花的性情,绝不肯寄人篱下。而自立一方势力,又何其艰难?他已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可远还未曾达到独步天下的境界。 江湖险恶。可无花却不能选择以最决绝的方式,掀起腥风血雨,打破固有秩序。 他无惧与江湖为敌,却不想与整个江湖为敌。因为,他除了是无花,还是天峰大师的弟子。 如果有一天,他成为人人喊打的武林公敌、邪魔外道,会将师傅陷入何种尴尬之地? 风满楼在扬州,是因为无花随父亲来到中原,最开始就到了扬州,在那里置产安家。可当,他真正开始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无花才发现,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他经营风满楼,用的已经是最温和的手段,想要慢慢在当今江湖,扎下自己的根基。可是,他得到一分,别人就会少拿一分,或者别人以为自己少拿了一分。 与之相比,无花有时忍不住感慨,自己的亲娘,实在是个极其精明之人。 以她肆无忌惮的性格和邪派妖异的作风,如果在中原大肆兴风作浪,要么早就引来江湖围剿,要么就被正派高人除魔卫道。 因此,她非常明智地选择盘踞大漠。 这里东接陕甘,控扼西域,除了外部环境恶劣,其实是一个极好的存身之地。反正,无论是扎木合,还是他娘石观音,地盘都安在了沙漠绿洲,亦是鸟语花香的人间胜地。 无花自己还没有地盘,风满楼是在别人的势力范围上做生意。不必石观音,在大漠已小有根基。无花很乐意,帮她守住并扩大基业,也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再则,如果自己袖手旁观,石观音绝对要将主意,打到小灵身上。 石观音之子,只要这个身份曝光,他和小灵在中原,顷刻之间就会声名狼藉。 无花可以忍受这些风浪,但他不忍心南宫灵平白遭受波折。虽说,艰苦磨难,玉汝于成。但身为兄长,无花更希望,南宫灵的人生之路能平顺一些。 是以,出于种种考虑,哪怕他和石观音之间母子的关系,依然别别扭扭。但在对付扎木合这件事情上,无花十分上心、并不推诿。 他没有考验石观音的耐心,稍加洗漱之后,就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扎木合之所以难以对付,就在于,他的手下可不全是乌合之众的马匪,还有一部分训练有素的护卫。 这些护卫,有十八骑兵分领,组织严密,甚至远比中原官府的一些游兵散勇,更加忠诚,更有战斗力。 哪怕石观音是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也无法硬撼千军万马。想要突破这些护卫,干掉扎木合,必须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令她十分头疼,恨得咬牙。 “既然如此,”无花快刀斩乱麻道,“就让扎木合与他的护卫分开。” “这可难办。”石观音红唇轻启,幽幽道:“扎木合素来谨慎……” 任何一个人,如果招惹上了石观音这样的大敌,只要他不是傻子,只要他还想继续活下去,都会变得无比谨慎沉稳。 “他再谨慎,也不可能永远呆在护卫之下。”无花冷静道:“让扎木合离开大漠,去中原一趟,在那里动手。” “五百护卫,训练有素、令行禁止,连我……也忍不住要嫉妒。”石观音瞬间心领神会,笑吟吟道:“可是,扎木合难道,带着这些护卫一起前往中原吗?” “我倒希望他昏了头,把人都带过去。”石观音娇美的面容,透出异样的神采,她甚至轻笑出声:“这样,不用我们动手,扎木合自己就会曾飞骆驼,变成一只死骆驼。” 如果扎木合当真带上五百护卫南下,恐怕会被中原武林,视之为外敌。山河四省、陕甘一带的门派,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自家地盘遭受威胁。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要怎样,才能将扎木合引去中原?”石观音微微向前倾身,眉目流转,瞧着无花,笃定开口:“看来,你已经想出了对策。” 清俊的僧人,手指骨节分明,捏着茶盏啜饮,而后将茶盏放下,轻振衣袖,清冽的嗓音吐出一个名字:“秋灵素。” 他慢条斯理开口:“还要多谢她的成全。” 石观音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神情为之一怔。 无花也是心中唏嘘。石观音和秋灵素之间,真有一种不可捉摸的宿命感。 秋灵素,几乎曾经倾倒了大半武林。那一代人的英雄人物,无不为之倾心,直到…… 石观音似乎是她的天生克星,秋灵素的一切不幸,都因前者而起。而眼下,石观音想要得偿所愿,着眼点来了,竟然还要落在秋灵素身上! 这两位倾世美人之间的相爱相杀,让无花很是感慨了一回。 而石观音几乎立即抓住了重点:“扎木合是秋灵素的入幕之宾?” 无花收回心神。石观音轻蔑的语气,让他心中有些反感。无花淡淡纠正道:“扎木合对秋灵素有情。” “男人……”石观音面上浮现一丝嘲讽,“总会为了漂亮的女人昏头,哪怕会因此丢了性命。” 她转眼就瞧见,无花面无表情。石观音心中了然。这个儿子,他的性情,像自己,但也像十四郎。 他和自己一样,对敌人可以百般算计、毫不留情。但十四郎坚守的武士精神,尊重对手、不肯折辱弱小,这一点也同样被无花所承袭。 在石观音看来,或许也因为长于佛门,这个儿子还不够狠辣。他身上还带着一些无用的君子之风、悲悯之心。他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在江湖之中,弱者即是蝼蚁,根本不配被当做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无花重感情,这样才能让她更加放心。石观音换了语气,柔声道:“眼下,我们要找到秋灵素,把她控制起来,再引扎木合去救人。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用处?” 自从秋灵素毁容之后,石观音再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那只是她随手碾碎的一只蚂蚁而已,早被她抛之脑后。甚至,连秋灵素的生死,她都不甚了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只要能用假消息,将扎木合骗到中原,让他踏入陷阱即可。”石观音身着轻纱长袍,姿势慵懒,然而语气却很郑重:“无花,要小心谨慎。扎木合为人甚是精明。” 自己精心设计的大戏,即将开场。无花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定定地看了石观音一会儿,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推了过去,低声道:“这是秋灵素写给扎木合的亲笔信。” 石观音眉峰一挑,美目生辉。亲笔信?无花竟然弄到了秋灵素写给扎木合的亲笔信。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秋灵素曾经的魅力。有这封信,不怕扎木合不中计。 “叶淑珍。”无花神情有些恹恹:“秋灵素如今的名字。” “是她?”石观音诧异问道。而后,她笑了,灿若玫瑰,美得不可方物,可笑声中,却夹杂着恶毒和得意。 “呵呵呵……”美人笑靥如花,但言语如刀:“我毁了她的容貌,她却全心全意养大了我的儿子。” “不,秋灵素甚至不知道,她精心抚养的,是仇人之子。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吗?” 石观音毫不留情地嘲笑:“这个女人,以前就是空有容貌。而今依然愚不可及!” “你也知道,是她养大了小灵!这本应是你这个亲生母亲的职责。”无花断然出声,打断了石观音的笑声。 他冷冷地看着对方,提前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把小灵牵扯进来。” 石观音同样回望无花,母子二人眼神对峙。一个绝世美人,一个俊秀僧人,对坐相望,互不相让。这幅画面,是这样的奇怪,又这样的和谐。 终究,石观音先收回了凌厉的眼神。 她久久耐不得扎木合,还真想过,让南宫灵动用丐帮的力量帮忙。只是,丐帮毕竟地处中原,对大漠有些鞭长莫及。 且石观音并不想真地触动无花的逆鳞。在她心底,对这个儿子,终究还是有些忌惮。石观音这才打消了念头。 她又是嫣然一笑:“我只要扎木合死。别的,并不想过问。” “以你的能耐,在小灵面前瞒天过海,并非难事。只是,玉不琢不成器……”石观音悠悠道:“江湖弱肉强食。你处处护着你弟弟,让他不见世事残酷。难道,便是好事吗?” 石观音有一张利口,妙语生花、蛊惑人心。只是无花心性坚定,岂是她能轻易动摇:“便是参天大树,也曾为幼苗。若提前被狂风暴雨,吹折了枝干,也一样会倒地枯萎。” “这些父辈的往事,便是狂风暴雨。小灵何其无辜,凭什么要被牵扯其中?” 无花斩钉截铁地道,“我的弟弟,当一辈子立于阳光之下,意气风发,受万人景仰!这些旧日恩怨,他永远都不需要知道,也不会知道!” 第60章 掌控入微 无花此来大漠,带了大量的人手。他已和石观音商定,等他返回中原之时,细柳营的人马会全部留在罂粟谷。 中原布局,石观音无需过问,她只需在大漠静候音讯。一旦无花在中原得手,除掉了扎木合,便会令人立即飞马传信回来。 届时,石观音立即发动,带着细柳营的人手和罂粟谷的弟子,一起攻入“沙漠之王”的地盘。 群龙无首,扎木合的下属护卫也好,沙匪马贼也好,绝无斗志去拼死一战。再加上,扎木合一死,大漠再没有谁,能与石观音相抗衡。罂粟谷大可以缓缓收拢溃兵,吞下扎木合的地盘,独霸大漠。 “这再好不过。”石观音抚掌而笑。 “生辰,乃是母亲的受难日。无花,你是个孝顺孩子,特意将白玉美人带回来,送给我。” 石观音一袭轻纱白袍,身姿曼妙,不老的容颜上,甚至出现了少女般的欢悦:“但是,这番布局,更合我心,才是为娘收到最好的礼物。” 如果必须选择一位盟友,亲人总胜过他人,聪明人又好过笨人。无花和石观音这对母子,终究是选择压下芥蒂、包容彼此,而将刀锋对外。 眼见大事将成,石观音心中急不可耐。无花生辰一过,她便催促后者,尽快将秋灵素的亲笔信,送到扎木合手上。 “不急。”无花慢条斯理道,“天罗地网已成。扎木合这只飞骆驼,插翅也难逃。” ”细柳营的人手,不大熟悉大漠风土。且稍待时日,我将之略加整训。” 当然,这只是说给石观音听的理由,无花其实还别有考虑。 他原本只打算对付扎木合。可是这两年,天星帮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恶心到家。既然决定动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 无花的书案上,展开了一张素绢,粗略描绘着中原和大漠的简略地形。他素手执笔,在大漠写下了扎木合的名字,又在皖南写下了天星帮左又铮。 稍一犹豫,又在一南一北,各写上了一个名字。无花打量片刻,在心中筹划已定,将丝绢扔入火盆之中。火焰迅速燎过,将四个名字化为灰飞。 “来人。”无花扬声:“按计划行事。” 立马有几人,飞马出了罂粟谷。他们要沿着石观音的地盘,一路经过沙漠绿洲补给点,最后到达大漠边缘的小镇。然后在那里,用飞鸽传书。 无花面上仍有优色,让他担心的,从来不是要对付的这几个人,而是自己的弟弟南宫灵。 这一次,利用了秋灵素的书信。秋灵素,或者说叶淑珍,是小灵的养母,无花心中对她多有感激。最初他并没有想过,要冒犯这位夫人。 秋灵素本已隐姓埋名。只是,十六年期限到,无花如约找任慈比武寻仇。可秋灵素,却不能坐看见任慈身死。因此,她写下书信,请昔年的友人相助。 只是,这几封书信刚刚送出,就被无花的人马截下。无花也并未难为秋灵素,只是拍了些人手,防备不测,便任由她继续幽居深山。 无花深恨任慈,是因为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但他尊重任慈这个对手。秋灵素更是和自己无冤无仇,只是她想要自己放弃报仇,这一点无花万万不能答应。 世事无法两全,他的所作所为,终究会伤害到一个无辜的女子。无花并未手软,但难免心生感慨和无奈。是以,哪怕大计将成,他并未感觉到欣喜。 不过好在,秋灵素或许知道,南宫灵是天枫十四郎的遗孤。但她绝不知道,南宫灵还是石观音之子。除去扎木合等人,也无须挟持秋灵素。没有必要,再把这个身世凄苦的女子牵扯进来。 无花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保除了自己母子三人之外,再无人知道南宫灵的全部身世。而且,他也已经警告过石观音,不许她拿南宫灵的身世作文章。 他略微放下心来,另外一个问题浮上心头。截杀扎木合,到底要不要让小灵参与进来?此事并不涉及南宫灵的身世,只是因利益而起的江湖仇杀 无花设计的埋伏地之地,距离济南府不愿。丐帮弟子消息灵通。难保小灵不会听见风声? 若他只知道一枝半叶,误打误撞,说不定还反要坏事。若他加入进来,还可调动丐帮的力量,配合更加天衣无缝。 事关弟弟,无花思虑再三,这才拿定主意。回到中原之后,他要求见南宫灵一趟。 放下心事,无花开始训练人手,做足准备。他让细柳营的人马和罂粟谷的弟子配合,增加默契。不指望他们都能令行禁止,至少不要互相拖后腿。 想要进攻,先要防守。无花又抽空给罂粟谷的阵法,进行改造升级。但他也没有放下修炼。 在这个江湖,武功才是根本。 空闲之时,无花经常独自一人,到花丛附近练武。 他主修的武功招式,为天山折梅手。眼下已经修炼得熟稔于心,再无什么不同通处。这让无花甚为苦恼。是的,不是喜悦,而是苦恼。 前世,无花曾听虚竹提起,童姥有言:我这天山折梅手,是永远学不全的。将来你内功越高,见识越多,天下任何招数武功,都能自行化在这六路折梅手中。 无花结合自己的修炼经验,再参考看过的武侠小说,进行理解。越是精妙的招式,上限越高。 比如独孤九剑,对方剑法越高超,它拆解出的反击招式,也越加精妙。天山折梅手亦如是。而且,它比独孤九剑更高明之处在于,前者是空手对敌,更不假外物。 天山折梅手的精髓,在于变化。随着对手出招的不同而变化,随着自己内力增加、眼界开阔而变化。 是以,无花眼下发觉,自己练到深处、再无可练,绝不是大功告成之兆。相反,习武到一定境界,如果没有感悟,很难再做突破,也就是传说中的遇到了瓶颈。 无花修炼武功一向很顺利。从前,曾因为内力增加迅猛,又遇大悲痛,险些走火入魔。但瓶颈很少遇到,这才是第二次。 无花下山的那日清晨,在竹林习武,自创一套指法。那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南少林。多时的纠结一扫而空,心境开阔之下,冲开了瓶颈。 也是他武学进境太快,短短数年间,又第二次遇到了瓶颈。无花能够朦朦胧胧觉察出,和下一层境界之间,仿佛只隔着一层薄膜,只要能戳破迷雾,又是另外一重景象。 在这种情形下,无花也隐隐有些烦躁。石观音见无花心情不愉,柔声道:“我儿,那你的武功已是当世一流。这已然极好了,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无花不答,只是继续练习折梅手。 石观音凝神细观了一会儿,奇道:“少林寺,竟然也有此等飘渺俊逸的武学招式?” 以石观音的眼界,自然不难看出天山折梅手的精妙,心中更加疑惑。这等绝学,可不是少林的路数?无花是从何处习得? 无花并不停歇。他素来自制。哪怕眼下遇到瓶颈,招式修炼缓慢,他也依然如往常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 直到半个时辰的修炼已满,他才收了招式,淡淡道:“少林绝技七十二,外人常见的,叫的出名号的,也不过寥寥数种。” 俊秀僧人轻抬眉眼:“藏经阁一直为人觊觎,不就是因为其中迷藏的武学包罗万象?” 石观音笑笑,并不接话。她略加思考,以过来人身份指点道:“无花,你其实并不必如眼下这边,一直重复练习早已经熟稔的招式……” 无花心中不以为然。武学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一如既往地练习,未必能有更大进展。可他如果放下,则招式必然生疏。多少武林人士,在突破瓶颈无果之后,怠惰放弃,修为迅速倒退。 可石观音翩然走近前来,微微一笑:“招式的威力,如果不能更大,不妨往更小了尝试。” 咦?这倒有些一丝。无花来了兴致,请教道:“母亲大人,还请细说。” 石观音轻启檀口,悠悠道:“能力拔泰山之人,未必能一拳打死山石缝隙间的一只蚂蚁。不过是因为,其力固然宏大,但太过分散,不能集中于一点。” “再有,能一拳锤碎石板的人,未必能一掌将豆腐内里震成细沫,却不伤其外观的形状。说到底,不过是再于……对内力控制是否精深细微。” “无花,我见你惯常喜欢收敛内息。”石观音不知他是得高人指点,还是误打误撞。但时时刻刻保持这样收敛,对提升对内力的控制,极有效验。 她一双妙目,波光潋滟,瞧着无花:“既然如此,何不更近一步试试?总好过毫无头绪、反复重连。” 石观音随手采了一枝鲜红罂粟花,在手中把玩。指甲纤长秀美,随手将花瓣掐碎。 美人笑道:“对敌之时,能用两分半的功力杀死一个人,何必要用上三分?多留下一份内力,便多了一份把握。” 无花似有所悟,低声喃喃:“细微、控制……” 如果用现代知识来解释,招式的威力,是宏观的外在表现。对每一缕真气的控制,是微观内在。 控制入微,控制入微。眼下,他已经无法再通过提升招式熟练度,来提升折梅手的威力。但他可以另辟蹊径,提升对内力的控制程度。 出招之时,真气流转。控制越精确,发力越精准,便越将真气能聚焦一点,大大提高破坏力。 无花从来不怕吃苦,他忧虑的是没有努力的方向。石观音一言,却让他拨开云雾见日出。无花心中豁然开朗。 既然已经有了放心,参悟和突破也不必急于一时。又过月余,大漠诸般事务安排完毕,无花启程返回中原。他和石观音约定,以半年为期,必有音讯。 无□□直先去济南。见过南宫灵之后,他心情极好,却突然接到师兄弟传信。 师兄心中急切,说找到了当年杀害阿玉的凶手。他自觉武功不够精深,是以赶忙传讯给无花。 无花捏着信纸,眉头紧蹙。他马上布局对付扎木合等人,不久就要发动。偏偏这时,师兄正需要他相助。 唉,这是师兄弟心魔和劫数。而且,无花也欲将凶手诛之后快。若是置之不理,于情难容。 可若是赶过帮忙,万一悟了大事发动的时机,过往几年布局的心血将付之东流。机不可失,时难再来,必失厚利。 左右为难,无花长叹一声。他终究不能舍情逐利。打算先诛杀恶贼,再赶回来主持大局。无花算了算时间,希望能赶得及。如果真得耽误了,也只好以后再做打算。 无花拿定主意,匆匆南下而去。师兄弟二人会合之后,寻踪找去,只是各种消息似是而非,终究又是一场无功而返。 千华心情低落之至,痛苦悔恨,蹲在了小溪边,直接捂住了脸。无花站在他身边,理解地拍了拍师兄肩头。 无辜者惨死,作孽者逍遥法外。阿玉如此,秋灵素如此。这世道这当真残酷。 好半天,千华才从又一次失望中缓了回来,大灰袖抹了一把眼泪,露出通红的双目。“连累师弟白跑一趟。” 无花摇摇头,略一沉默,低声劝道:“矢志不渝,太行可移。江湖就这么大。那恶贼躲又能躲到何时?等到风满楼的探马遍布中原,恶贼必无藏身之地。” 千华勉强点了点头,极力重拾信心。无华见师兄已无大碍,就准备动身。此次,南下,耗费了一月有余。时间不等人,他要尽快返回北地。 可就在此时,一个美人突然现身,将二人拦了下来。 无花微微蹙眉,这人十分陌生,她到底是谁?所来为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掌控入微 第61章 天下至强 若说世上有一种女子,美丽容颜简直能让男人忘记呼吸,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若世上有一种女子,眼波能使男人的心跳停止,也就是这个女子的眼波。 只是,他遇到的恰恰是无花和千华。这师兄弟二人,都算不上怜香惜玉。或者说,他们的怜惜只给予自己人。 之所以任由她拦路,并非因为这个女子有多么的美貌动人,而是因为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轻纱长袍,腰间束银色的丝绦。 神水宫门人! 无花和千华对视一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神水宫素来神秘之极,“天一神水”闻名江湖。更要紧的是,神水宫主水母阴姬,武功深不可测。 风满楼至今,也不曾探查到神水宫宫主的真实武功境界。但江湖公认,水母阴姬的武功修为可以独步天下,无花却毫不怀疑。 无他,谁让他有其他的佐证呢?自己的亲娘石观音,最惧怕的就是水母阴姬,对后者讳莫如深,几乎缄口不言。这是不争的事实。 依自己亲娘的性情,若不是水母阴姬的武功,让她感到绝无取胜希望,她绝不会对水母阴姬如此的忌惮。因此,无花完全可以得出一个参照。水母阴姬的修为,绝对远超石观音。 他正思忖间,这位陌生的美人开口了:“二位,可是无花大师和千华大夫当面?”明明是开口向人询问,她却神情冷漠倨傲,语气笃定无疑。 这种态度,让无花心中微微不悦。但不看僧面看佛面,神水宫和水母阴姬面子,却不是能轻易拂却的。 “正是。”无花同样态度冷淡,“姑娘,你拦下我们,所为何事?” 女子视线直接掠过千华,对着无花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道:“在下来找无花大师……” 她的目光极具审视和评判意味,令无花十分不喜。不待她说完,无花转头和千华道:“师兄,咱们方才还说,必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时候不早,咱们速速赶路吧。” 言罢,他运起轻功,飞身而去。 虽然要顾及神水宫的颜面,但不等于她们随便来一个弟子,都能给自己脸色看。此时不宜动手,但给此女一个软钉子,还是无妨的。 轻功能赶上无花、千华的人不多,这女子恰好也不再此列。虽然轻功的高低,不等于武功的高低。但等女子微微喘着气,追到路边茶肆。无花已经歇息许久,气定神闲地将山野粗茶,喝出了玉壶香茗的悠然。 这个女弟子,也不得不改变态度。在江湖上,武功的高低直接决定着地位的高低。而且她也察觉到,这位七绝妙僧,性情的和江湖传言不尽相同。至少,绝非是慈悲心肠到毫无脾气。 女弟子行了一礼,上前道:“无花大师……” 无花抬眼,淡淡道:“姑娘和我说话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报家门名姓吗?” 女子神色一僵,方才道:“在下宫南燕。”她微微带点恶意地道:“家师请无花大师前去做客。” 水宫不准男人入内。这规定江湖人尽皆知。但凡敢擅闯之人,下场无不凄惨。 更有传言,水母阴姬乃是武林中第一等的怪人,平生最恨男人。无论任何男人,但凡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绝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如今,阴姬点名要见无花,宫南燕不信无花听了不担心。 但无花却恍若不觉:“令师是何人?”他用同样审视的眼光回敬,见宫南燕负气不答,他又问一遍道:“请恕贫僧眼拙,姑娘又是哪家的弟子啊?” 这简直将是明知故问!自己身上明晃晃地穿着神水宫弟子的服侍,宫南燕不信这个和尚看不出来。她咬牙道:“家师水母阴姬。” 无花气定神闲,地等宫南燕继续开口。 宫南燕冷冷看着他:“看大师的意思,这是不把我神水宫放在眼里了?” 无花笑了笑,这下倒显出了几分温润。道:“神水宫的威势,阴宫主的大名,天下谁人敢轻慢呢?” “只是……”他语气不带一丝烟火气:“水母规矩森严,贫僧有怎敢,只因为姑娘的一句话,就擅闯神水宫呢?” 宫南燕刚才脱口而出,说的可是水母阴姬“请”自己过去。可这女子,却含糊其辞,不肯说明究竟,显然是故意要吓自己。无花可不惯着她。 “总之,贫僧万万不敢贸然前往神水宫。若阴姬宫主恼怒,小僧也只得领受。只是……” 无花端坐村头茶肆的粗木方桌前,却如同身处宝殿,慢条斯理道:“若是因为姑娘的有意隐瞒,而使贫僧解宫主法旨,耽误了水母的差事。” “只怕,阴宫主怪罪下来……”他轻笑一声:“要担心的,可不是贫僧。” 宫南燕在心里恼恨一会。她见吓唬不住无花,不敢再耍手段,老老实实道明原委。 “家师素爱佛学,听闻妙僧之名,特来相邀,请大师去神水宫讲经。无花大师乃方外之人,自然不受凡俗礼数约束。” 无花失笑。神水宫不准男子进入,感情这水母阴姬,是不把和尚算作男人之列的。他见千华面有忧色,道:“师兄放心,水母相请,并非祸事。我随宫姑娘去神水宫,师兄先回转吧。” 他心中其实着急返回北方,发动大事。可是,谁叫人家水母阴姬是天下至强呢?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无花心中好笑。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一波三折的。但他面上毫无端倪,一派悠然出尘,随宫南燕而去。 一片山坳,山坳后竟是绝路,两旁山立如壁,但中间一片山壁迎面而起,就像是一只缺了边的匣子。中间的山壁和左面的山壁间,有一线空隙,这空隙宽仅尺余,而且长满了杂草和藤萝。 如果不是宫南燕这个神水宫弟子带路,外人就算寻找得再仔细,恐怕也绝不会发现,这两面巨大的山壁间,还还藏着这么样一条秘径。 神水宫的入口,带着几分潮湿阴森,很符合世人的想象。然而,穿过这条秘径,那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就忽然变得清楚响亮起来。 水声潺潺,如在耳边。烟雾凄迷,弥漫了这自来少有外人涉足的山谷。 二人乘皮筏入内,顺着俺和而流。花瓣在水流中飘过,花香伴微风而来。也不知船行了多久,渐渐走入一条山隙里,两旁都生着很浓密的水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无花端坐皮筏之上,手持佛珠。薄唇翕动而无声,安然诵念佛经。宫南燕时时刻刻留意着这个和尚,见他始终不骄不躁,心中既有几分佩服,又有几分不忿。她撇撇嘴,继续用船桨拨开水草。 又行十数里,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山谷百花盛放,锦绣春色。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贱玉,沁人心肺。 花丛间,房舍隐约可见。还有群鸟悠然扇动羽翼,在飞来飞去,见了人,也觉不害怕。竟还有几只,十分亲人。飞到宫南燕的肩头,挥之不去。 这便是神水宫了。 此处花鸟林泉,犹如天然图画。天色微暗,一点点灯光次第亮起,映着那一幢幢亭台楼阁、竹篱茅舍,也映着那一道灿烂如银的瀑布激流。 无花暗自赞叹。这么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挂而下,泻入湖中。水势不知被以何种方式,巧妙宣泄。激流入谁,其声并不震耳,反而如鸣琴奏玉,听来但觉神清气爽。 风送丝竹,瑶琴伴流水相和。神水宫,这个传言纷纷的江湖秘地,竟是如此模样。 无花自诩眼界广阔。曾见五岳巍峨险峻,也见大漠浩瀚无垠,既知北国雄浑,又常享江南水韵。 可他也再不曾见过第二个地方,如这般尽取自然妙景,平和安详,恍若人间仙境。一时间,他几不知身在何方。 俄而,无花才回过神来。 石观音居住的山谷,地处大漠,罂粟冶艳妖娆,如火盛开,就如同她本人一样诱惑而危险。 而水母阴姬所居之处,水流深深、恬淡静好。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神水宫。 忽然几句话浮上心头。不知何时,在哪里看过一个段子。武侠世界,但凡世外仙境、风景独好之处,必然有一代**oss居住。网友果不欺我哈哈! “佛子莅临,有失远迎,是我失礼了。”一道略微低沉、磁性十足的声音,从无花背后传来。“我这神水宫,在妙僧看来何如啊?” 这声音被以内力收成一束,直入而来,带着深深的压迫感。无花只觉素色僧袍之下的肌肤,都几又颤栗之感。如同草原上的羚羊,即将遇见天敌。又好像不懂武功的少年,被毒蛇直 水母阴姬,天下武功至强之人。今日就要一见。作为一个同样痴迷武功之人,无花心中紧张与激动难分。 他提起全部心神,迅速转身。一眼看到来人,无花的心跳顿时漏了几拍。 第62章 学无止境 无花迅速转身,却在看到水母阴姬的那一瞬间,几乎惊诧到瞳孔骤缩。幸好幸好,自己久经考验,又在少林进修多年,表情管理技能到位。 水母阴姬,这位名震江湖的奇女子,天下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容貌竟然如此独特。并非是因为,她过分的美貌或者丑陋。而是因为…… 水母阴姬身量,竟格外的高大。 无花自己,已然是高挑俊秀,而水母阴姬竟然比他还高了小半头。并且她骨架粗壮,面容也极其刚毅。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厚而紧抿,充满威严。 若非她没有喉结,且……胸怀宽广,无花几乎要把她认作男人。 可她真气之雄浑,无花毕生罕见。压迫感如同洪水滔天,拍岸而来。无花似乎有一种错觉,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要颤栗。 这样的绝顶高手,必然是神水宫宫主无疑。 总之,无花不得不相信,水母阴姬,这位神秘高手,是一个极具阳刚魅力的……女子。 嗯,在她面前,无花觉得,面容姣好的自己,好像更像是一个小媳妇儿。想到此处,无花极力压住想要抽动的唇角,拿出一个名寺毕业名和尚的专业素养。 完美维持了淡然出尘的风仪,双手合掌见礼道:“小僧无花,见过施主。” 水母阴姬目光威严,令人不寒而栗。她上下打量了无花一番,视线在那貌如好女的面容上稍一停留,又看向那圆润的……光头! 说实话,无花被打量得很不自在。这真是从未有过的感受。以至于,他竟然莫名觉得,还好自己是个光头和尚。 水母阴姬终于开口了。声音收成一束,真气内蕴而不散。 “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无花更加确定,阴姬的武功,必然在自己亲娘石观音之上。至于自家师父天峰大师……… 这么说吧,无花能够大略估计自己亲娘的武功境界,可以隐约猜测阴姬的内力高低,却从未看透师父的修为深浅。 就听见水母阴姬又道:“我这神水宫,尚有几处可观之景。” 她合掌回礼,粗壮的手腕上,带着一串迦南佛珠:“烦请大师小住几日,开坛讲经,为我宫中上下添福添慧。” 无花赶忙微微躬身,以示尊敬。水母阴姬向自己回礼,可不是真地代表,以自己的武功修为,值得阴姬尊重。人家看重的,是千年古刹的名声。礼敬的,是佛祖的妙相金面。 神水宫宫主,竟还是一位虔诚的佛信徒,怪不得会把自己抓……嗯,请来。 “开坛讲经,也是小僧的功德。宫主但有吩咐,小僧无所不遵守。”无花痛痛快快,答应了阴姬的请求。 就算再急着赶回北方,可无花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得罪阴姬的资格。还不如自己体面呢,好过神水宫主亲自动手,帮他体面。 他只希望,水母阴姬能讲信用一些,说是“小住几日”,就真的是几日。 天色将暗,无花用过茶饭,暂且安歇。水母阴姬并未令他居于宫中,而是命人将他安顿在宫外山谷中的庵堂。 见室内明窗净几、被褥素白洁净,无花才微微塌下紧绷的肩头,从面见水母阴姬的紧张中,缓缓放松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无花眉宇之间,浮上一抹沉思。他自然不是在提前备课,思考明天讲什么经文。讲经这种东西,对于少林毕业、妙辩无双的无花来说,还不是张口就来嘛? 他是在琢磨自己的武功修行,也是在琢磨神水宫的一样东西。 无花修炼天山折梅手,遇到了瓶颈。好在前不久在大漠,得了石观音指点,明悟了努力方向。然而,想要达到掌控入微的境界,说着简单。实则不知需要多少次的尝试和锻炼,才能成功,无法急于一时。 是以,无花需要调整自己的修炼安排。 特别是方才,刚刚面见修为至强的水母阴姬,无花有些受刺激。眼下想想,自己的招式还是不够用。是的,无花有火力不足恐惧症。 他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急需重新规划修炼课程表。无花眉目沉静,思索起来。 先看内功。他日常修炼北冥神功,勤修不辍,暂时未遇到困难。再加上,自从离开少林之后,终于可以在江湖上自由行动。 凡事想要对他“劫富济贫”的,全都被他废物利用、吸干真气。目前,内力稳步提升,无可虑之处,一如既往用心修炼即可。 无花自信,这是一等一的神功绝学,不输于当今天下任何人所修炼的武学,包括水母阴姬的内功心法和少林易筋经。 招式方面,无花过去将最大的功夫,花在了天山折梅手上。只是眼下,这门功夫不能速成。 少林七十二绝技,无花练了好几门。不过,他未曾修炼少林心法。以小无相功驱使,到底隔了一层。 更重要的是,少林绝技太容易被认出。无花终有一日,会离开少林。他不想给师门惹麻烦。届时,少林绝招便不宜随意在中原使用。 于是,无花准备在逍遥派独门绝技中,再挑几门练习,作为补充,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寒袖拂穴,招如其名,以衣袖拂过对手穴位,真气借机侵入,瞬间令对手气血阻滞。严重时甚至气血逆行,顷刻倒地毙命。 还有一门闭气的龟息功。这两门功夫难度不高。无花心想,以自己如今的见识和修为,捎带着修炼,很快便能刷满熟练度。 很快,他又挑了一门绝技——白虹掌力。 逍遥派的武功招式,本不以刀剑兵器为主。这也更合无花的偏好。不假外物,自身就是最锋利最危险的利刃。 白虹掌力也是这个路数,以掌代刀。其实,无花更想修炼的是另外一门掌法——天山六阳掌。但这门功夫,穷极阴阳变化,难度不在折梅手之下,当然上限也很高。 无花估摸了一下,六阳掌短期内练不成,不能立即指望拿来对敌。所以,准备先把白虹掌力,练到精通再说。 而且,这门功夫也有一个特别的优点。掌力曲直如意,可绕过障碍,直击目标。内力有多深厚,就能打得多远。隔山打牛和这个一比,都是小儿科了。 无花很满意,决定加入修炼目录。?? 他继续在脑海里翻找回忆。每当这时,无花都很感谢虚竹。真是个大方的好老板。 或许,虚竹的佛学修为,比不上天峰大师。但是在无花心里,他们都是真正的虔诚信徒,慈悲仁厚。 也正因为虚竹宽和大度的性情,无花得以参阅逍遥派典籍,暗自记下了不少功法。 很快,他又找出了一门传音搜魂**。这是一门音攻招式,不但可以传音入密,还能以高深的内力驱动音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定位敌人,扰乱对手心神。 练到高深处,甚至还可以将声音收成一束,无视山石房屋阻隔,直刺敌人耳膜,使人如遭重锤。前世,无花将曾见天山童姥用过此功,效果拔群。而且可以和佛门狮子吼互相参照。 以他如今的内力修为,这门功夫也可以练得了。 如此,哪怕以后不能再随意使用少林绝学,自己的武学招式配置,也基本齐全了。 近攻,有折梅手、寒袖拂穴。远攻,有白虹掌力。群攻,有传音搜魂**。 身法不用发愁。凌波微步不仅是顶级轻功,而且和逍遥派心法配套。每走一步,气行全身,自然而然锤炼增加内力。 那么,他所缺的,就剩下暗器了。 无花博览藏经阁典籍。佛家讲究光明正大,几乎不用暗器。收录其他门派的暗器,也只是为了知己知彼,防范在前。 既然不是少林武功,无花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挑挑拣拣,再结合忍术,传了几门给自己的手下。但他本人,此前一直未在此道上,太下功夫。 只因,暗器若不淬毒,威力不够。可若内力水平如他这般、或者更高,何惧寻常毒药? 而能起作用的毒药,不是没有,但太过稀少。无花手中,也只有一种。 当年,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寿宴,有刺客潜入,所用毒药十分诡异,能够吞噬真气。 无花将之收集起来,请师兄千华一起参研制毒解毒之法。此毒,对高手倒还能起几分作用。只是,来历不明,无花非常慎重,至今只动用过一回。 至于内力修为比不上他的,杀鸡焉用暗器?是以,暗器对他来说有些鸡肋,并未被无花放在心上。 但而今,他不这么想了。如果以后,万一和水母阴姬这样的绝顶高手对上,每一分增加自己实力的可能,都不可放过。 普通的暗器,无花看不上眼。他又想起了之前暂且搁置下的一门逍遥派绝技——生死符。 生死符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威力绝对够大,效果绝对够狠! 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炼制生死符的方法,无花不知道。摊手~ 这是天山童姥自创的法门,后来传给了虚竹。虚竹宅心仁厚,又深知生死符的可怖。他嫌弃这是害人的东西,虽被童姥逼着学会了,但只在清理门户时,对弑师逆徒丁春秋用过。 此后,虚竹便将这门绝技束之高阁,再也不肯使用,更不要说外传了。所以,无花自然也不可能得知。 但他好歹是开了bug的人,看过金庸大大的原著,知道大致思路,总算,还有些头绪。 前世,无花也是亲眼见过,虚竹运功给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岛主,拔除生死符。作为一个严重缺少安全感的有心人,他当时便多加留意。 前几年离开少林之后,无花根据蛛丝马迹的回忆,自己尝试起来。于是便凭着前世听到的关于生死符的只言片语,加上观察虚竹所得,自己试验起来。 炼制生死符,先要在掌心凝水成冰,再附着阴阳二气,最后打对手穴位之中。 说起来简单,但真要练成,却千难万难。让无花吃尽了苦头! 第63章 被困深谷 炼制生死符,第一步要凝水成冰,便不简单。别瞧这小小的一片薄冰,要制得其薄如纸,不穿不破,却也大非容易。否则直接。拿些水放入冰窖,冻成薄薄的冰片岂不简单? 无花摸索了许久,才半蒙半猜地试验出方法。既然是天山童姥自创的法门,大概超不出逍遥派武学的窠臼。 他又想起来,曾听说哪个门派,有一众寒冰真气。可见,真气也能带上冷热属性。 无花很废了一番功夫,终于折腾出了方法。 北冥真气原是阴阳兼具,走得是中正平和的路子。无花思量着,既然要凝水成冰,少不得要发出寒气。 他虽不像虚竹那样,得到天山童姥传授。所以,不知将北冥真气转为阴柔的独传法门,但无花好学,逍遥派功夫学得很全,同样修炼了小无相功。 后者的殊胜之处,便在于能够模拟各种真气的特质和行气路线。无花找了许多寒冰功法为借鉴,以小无相功转化真气的法门,将内力转化为阴柔。 他试验了许久,终于又一次,误打误撞,让掌心中发出来的真气转凉,直至冷于寒冰数倍。掌心水滴自然凝结成冰。这个路子通! 可是,问题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困难接踪而至。 怎么把生死符发出去?又难倒了无花。他没少拿鸡鸭猪羊试验。结果,炼制出来的冰片,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太薄,就是太厚。 若大了,便太笨重,不够细小,便无法瞬间化入穴位,更像是拿石子儿打人。杀伤力是有了,但生死符的神奇效果,是完全无了。 若小了,则太轻,飞出时不宜控制。稍有微风,便会摇摇摆摆,影响方向和速度。更不用说,没有足够的分量,不足以击穿目标的护体真气。 用水的多少和份量,实难把握。 无花白费许多功夫。试验不成,那些拿来练手的牛羊,倒是给手下多添了几盘菜。 这第二步,已经如此之难,以无花的悟性,都不由头痛。更别说,他还推测,发出之前,要在这么一小片薄冰上,附着阴阳之力,且不能使薄冰融化。 如何附着阳刚内力,又如何附着阴柔内力?如何附以三分阳、七分阴,或者是六分阴、四分阳。虽只阴阳二气,但先后之序既异,多寡之数又复不同,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只是,顺利将薄冰打入体内的方法,还未曾找到。阴阳内力的附着,多想无用。 本已经 究竟是不曾学到正规的法门,无花屡屡尝试无果,本已经暂且将生死符搁置。 可谁叫这次,水母阴姬把他叫来神水宫了呢?无花此时空闲下来,一人独处,立即联想道神水宫的“特产”天一神水。 这是自水中提炼出的精英。神水宫门人,私下称之为重水。天一神水号称这比世上任何毒药都毒。 无花对此物好奇已久,只是以往无缘得见,且没有迫切的需要。若论毒性,自己手下难道没有人会炼制毒药么?何况,无花本人对医、毒二道,也有些了解。 是以,他没有必要,也没有兴趣去招惹神水宫。然而,眼下不同了。他已经进入神水宫内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且,无花好歹学过化学。“重水”这个名字,让他浮想联翩。 水的化学分子式H2O,一个氧原子 一个氢原子。但氢有两种同位素,氘和氚,它们更重一些。这两种元素 氧原子,形成的东西,还是水。但等量之下,肯定也比普通的水要重,各种性质也有不同。 无花的推测,“天一神水”中,就含有这种特殊的水。他越想越觉得靠谱。 天一神水,无色无臭。除非亲自服下一滴,立刻全身爆裂而死,否则其他法子,试也试不出异状。 这就对了,因为它本就是水,只不过是一种罕见的水而已。用眼下这个时代的办法,根本无法发现不同。 再则,江湖又传言,一滴天一神水的分量,已比三百桶水都重。若果真如此,一瓶天一神水该有多重,还能拿得动吗? 以无花的眼光而言,除了水母阴姬,神水宫其他弟子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她们绝无这种功力。 想来是传言有所夸大。“天一神水”肯定是重的,只不过没有那么夸张。无花现在想要的,恰恰就是这种重水。 只有这种水,才能拿来炼制成足够小、又足够有分量的薄薄冰片。无花越想越觉得可行,越觉得可行就越动心。 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拿到天一神水呢? 翌日清晨。由于水母阴姬对无花的看重,神水宫弟子服侍用心。早早就送来净水热汤。 无花素白修长的手指,撩动清水,净了面,洗漱罢了,抽出白布巾,不紧不慢擦干水渍,缓步出了屋子。 水母阴姬已经派了几名弟子前来,领无花再入神水宫。 巳时,日高起。 飞流之下,潭水碧波荡漾。中有一块大石,高耸两三丈,可供一人盘坐。 无花在心中估摸一二,这石□□立水中央,背后便是瀑布流泉,距离水岸便,五六来丈远。周边既无小桥,也无也舟筏。 我去! 天下有名的和尚那么多,怪不得水母阴姬不请别人。换了个轻功不行,连石头都上不去,还讲什么佛经。 无花纵身而起,足尖于水面轻点,身姿如惊鸿照影。广袖轻摆,脚踏大石凹凸不平处,借力凌空向上,不过数息,便端坐于石台。 他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却发现背后瀑布激流飞溅之声,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 咦,为什么非要为难小僧? 无花心中暗暗吐槽,这个水母阴姬,可真不讲礼数。他就不信,偌大一个神水宫,还找不出一个讲经之处,非要选在这么个地方。 也怪自己,为了人设,素日一副名士高僧的做派。眼下好了!人家神水宫,真给自己选了一个逼格拉满、但操作技术难度也拉满的表演台。 可见,装逼不一定被雷劈,但是没有实力还装逼,一定会丢人现眼。 好在自己还有两把刷子,否则怕不是当场出不了神水宫? 无花运转心法,借用传音搜魂**的技巧,控制真气凝练于嗓间,喉结轻动,清越的嗓音从容送出。 阴姬和一众女弟子发现,明明妙僧人在几丈外的远处,可他爹声音却如在耳边,甚至压过了瀑布流水的声响。可见其内力之深厚,真气控制之精妙。这让水母阴姬也不由得对无花多了几分重视。 习武之人眼力出众。她们抬头望去,清俊的僧人面容白皙如冰似雪,一袭僧衣素净至极。手指修长如玉,轻轻拨动着一串乌木佛珠。黑白分明,动人心魄。 不少女弟子,赶紧低下头去,生怕惹了师父不悦。唯有后排一女,仍然紧紧盯着无花,目光中露出一抹热切和异样。 无花目光澄澈,眉目疏淡,他已经适应了瀑布高台的环境,不疾不徐地开始讲经。 “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禅音不绝。每日巳时,无花都端坐高台,为水母阴姬讲经。待到午时一过,便离开神水宫,到山谷外用饭歇息。 将这样一连过了十余天,水母阴姬日日停经,但绝口不提送无花离开。无花试探着提出告辞,都被她不容拒绝地给否了。 这让无花心中焦急。您老人家不急不忙,可我还要大事要办啊?但着水母阴姬,天下数得着的绝顶高手。无花没法不辞而别,一走了之。直觉告诉他,阴姬真敢把他再逮回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亲娘石观音,对什么对水母阴姬忌惮到骨子里。面对一个武功碾压自己的高手,偏偏此人又强势霸道,不讲道理,甚至不听人话。该如何是好? 无花自出江湖以来,从未像这样憋屈过。他用尽职业素养,才没有急的像头拉磨驴一样,再屋里转圈。只是,他拨动念珠的动作,越来越快。 水母阴姬,真是性格古怪。而且无花隐隐感觉,她虽对佛法虔诚,可自己这几日讲的经文,并没有讲到水母阴姬心坎儿里。 对于开坛讲经,无花也是个中的高手。他这几天先后讲了《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佛说大吉祥天女十二名号经》等。 这些,可都是有大有效验的殊胜经文。听闻诵念者皆,有无上甚深大功德。 说人话就是,这些经文专门对口的,都是消灾解厄、增福添慧等火热赛道,在保佑信徒等垂直领域,效果一骑绝尘。 拿来讲经说法、开释烦恼,效果拔群。听完之后,身心愉悦,仿佛做了一场心灵SPA,对精神和身体健康,绝对大有好处。越是虔诚的信众,效果越好。 然而,无花屡试不爽的经验,在水母阴姬这里失效了。明明其他女弟子,也听得如痴如醉。怎么在他们师父这儿,就不管用呢? 关键是,你不感动,我也不敢动啊!您老人家要嫌我讲经技术不好,倒是放我走啊啊! 无花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抓狂了。但他有无计可施,只得反思自身,力求提高课程效果。 也对,水母阴姬不能以寻常信徒视之。人家是天下修为至强,又坐拥神水宫一片基业。这不是普通的女人,这是一方大势力的首领,手握生杀大权。 自己这个妙僧,碰上了水母阴姬,还不是要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或许,她寻求神佛保佑的心情,并不迫切。 于是,又一日。无花打算换换授课思路。 “菩萨于一切众生,悉皆平等,深心清净,依无作门……如水涵万象,无有分别。” 再次讲经时,无花便换了教材,改讲《维摩诘经》,接机发散,谈论水涵万物之德。 阴姬居于神水宫,修炼武功亦和水有关。无花希望此经,能打动这个挑剔的听众。水母阴姬果然不再一味沉默听经,终于肯开尊口。 不过,二人论的是佛经,谈的却是武功心法。阴姬功力极深,对水性的看法,尤为深刻。其言语犹如昆山片玉、桂林一枝,让无花茅塞顿开。 他似乎找到了制作生死符的灵感,如果不是人还在神水宫走不脱,无花恨不得马上试验。 《维摩诘经》效果喜人,但阴姬依然不肯放人离开,无花头痛万分。他还有急事呢!谁知道她要听多久,才过瘾? 哪怕和阴姬的辩论,对他也大有裨益,哪怕天一神水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无花依然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 他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离开?如何才能让阴姬愿意放人? 第64章 美人出水 对于无花来说,讲经,是一件早就轻车驾熟的事情。他口中禅音不绝,指尖念珠不停,但心思却早已经飞走了。 他在心底默默琢磨。水母阴姬,她到底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请自己来讲经,到底所为何事?阴姬是虔信佛法不假,她为什么会虔信呢? 如果弄不清楚这一点,可能自己很难找到脱身妙策。毕竟,武功高手大多不在乎弱者的想法,而水母阴姬行事,又格外霸道不讲理。 无花困坐愁城,苦苦思索对策,就在焦急不安之中,变故突生。 又一日,水母阴姬照例吩咐弟子,请无花入宫讲经。这都快成了日常,以至于无花似乎有一种错觉。 每一次太阳重新升级,都仿佛是昨日的重复。在这远隔尘世的山谷,时空仿佛都已经停滞。无花快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 但这一天,仿佛迎来了转机。 微笑,一个少女的微笑,冲破了清晨的雾霭烟岚。 神水宫的四名女弟子,走在前面带路。她们都穿着一式的雪白轻纱长袍,腰束银色丝绦。 突然,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女弟子,突然回头,朝无花笑了一下,明媚而轻快。 无花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而后又恢复如常。 神水宫远离世俗,空灵幽寂,却是是个山清水秀的洞天福地。但是,以他的年龄,以他的心境,还远不到渴望隐逸山林的时候。 何况,还有水母阴姬这个危险人物。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无花如芒在背、倍感压力。 神水宫弟子,在宫主的眼皮底下,丝毫不敢与无花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一个个都仿佛精致的木偶。除了每日与水母阴姬谈经说法,甚至再无一人,和他交谈。 我是这里唯一的“活人”!将要慢慢腐烂在这个山谷里,如同隔绝阳光雨露的树苗一样,正在慢慢枯萎…… 娘亲、师父、小灵、师兄、楚留香,还有天涯他们。他们甚至都无法找到这里。 无花死死攥紧手中的念珠,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许多身影。亲人、朋友、下属,都正在离他远去。 作为一个被迫隔离在这里的人,无花快要被逼疯了!他想大喊大叫,想破口大骂,想让水母阴姬放他走。 可是他不能!这不是他的性情!他还没有失去所有理智。是以他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只会死的更快。 于是,继续保持冷静、维持正常。只是,这已经快要用尽他全部的力气。再度前往神水宫的路上,无花清俊的眉目之间,闪过了一丝戾气。 可此时,突然有一个少女在向他微笑。她的眼眸像夜空中的星星,盛满了少女心事,仿佛将无花唤回了一个鲜活的人世。 但他不能回应! 这一刻,他依然什么也不能做。无花微微握紧手中的念珠,面上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淡然。 很快,他本性中的谨慎,开始再度占据上风。 神水宫宫规森严,水母阴姬严厉禁止宫中女弟子接触外男。在无花踏足山谷的第一日起,就被宫南燕告诫威胁,万不可有一丝逾矩之处,否则葬身水牢,就是他最好的下场。 也正是在水母阴姬的威吓下,这些女弟子们,无不噤若寒蝉,视外男为洪水猛兽,唯恐因此而遭受责罚。 眼前的这名少女,又怎么胆敢违反宫规呢?是因为情窦初开少,实在无法忍受阴姬那不合人情的变态宫规?还是别有所图? 而自己又当如何? 如果是无花刚来到神水宫的那些时日,他又不是发疯,才不会去招惹阴姬的女弟子。就算哪个女弟子有想法,他也得躲着走。 无花深知,自己长了一张招蜂引蝶、颇有杀伤力的容貌。自行走江湖起,向他表露心意的女子,就多如过江之鲫。 只是他一大堆麻烦事缠身,满脑子都是,怎么蛰伏苟住,小心翼翼地为将来打算,哪有那个心思去考虑儿女情长。 既然无意,何必招人伤心。 故而,纵然得到万千情意,他也不得端起不食人间烟火的佛相,一一婉拒。那些女孩子,他都不肯招惹,何况是神水宫的弟子。无花可不想,平白无故触怒了阴姬,自找死路。 可是眼下,掐指算算时日,他被困在神水宫快一个月了。他数次请辞,都被阴姬不由分说地拒绝。 无花已经在爆发和崩溃的边缘徘徊,自己心中的愤懑与惶恐、对水母阴姬的怨气,已无以复加。 这时候,有个女弟子,突然向自己流露了别样的情态。这让无花心中,涌出一股报复阴姬的隐秘快意。 再有更重要的一层。这种突然的变化,对他来说可能是致命的危险,但也可能是难得的转机。无花眼下最怕的,就是一成不变。这就意味着他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日复一日。 年轻俊秀的僧人,眉目沉静,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在心底反复思量,他能不能借此,找到离开神水宫的机会。 而那名少女,又对着无花调皮地眨眨眼,然后急忙在其他姐妹看过来之前,重新扭过头,恢复了一脸冷漠。 无花发现,虽然似乎出现了新的转机,但想要抓住,却千难万难。因为,他根本没有机会避开阴姬和其余人等,与这姑娘搭上话,更遑论其它。 唉…… “譬如一灯燃百千等,冥者皆明,明终不尽……一菩萨开导百千众生,令发菩提心,随所说发而自增益一切善法,是名无尽灯。” “阿弥陀佛。”无花双手合十,面色如常,淡声道:“阴宫主,今日的讲经已毕。” “劳烦大师了。”水母阴姬行事霸道,强留无花在神水宫讲经,不肯放他离开,但对这位少林名僧,礼数却甚为周到。待他今日讲经结束,阴姬遂带领众弟子,至岸边相迎。 无花从湖心大石上起身,和往日一般,足尖轻点,凌波而来。可就在他刚接近岸边、就要踏上地面之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女弟子踉踉跄跄,似绊了一下,站立不稳,突然向他栽倒过来。 无花反应极其敏捷,上身向后一仰,避开来人。他胳膊一动,素白的广袖在空中带出一片残影,轻轻一挥,以袖代手,避免肌肤之亲,不轻不重打在女弟子的背上,正正好好将她重新推回岸上。 而他自己,足尖绷直用力,腰身一拧,眼看就要稳固住身形,正准备凌空越过水面。 可正在此时,他目光恰好注意到,早晨偷偷朝他微笑的姑娘,也站在一群女弟子中,正紧紧地盯着他,神情异样。 无花心中一动。 电光火石之间,差点儿落水的女弟子刚被推回去,跌跌撞撞扑上岸,一众同门搀扶不迭。 而无花足尖腰腹,却不着痕迹地卸了力道,身形在一滞,自然而然地向后跌去,如同雪花零落、孤鸿坠地。 在落入湖中前一瞬间,无花眼角余光发现,在一片手忙脚乱的女弟子中,那个曾朝他微笑的姑娘,虽也在跟着安慰照顾同门,但面上却不自觉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 看来,我赌对了。 无花身体向下沉去,湖水从四面八方用来,透过水面仰望,视线朦胧,反倒显得天空格外高远广阔。 他本可以屏气,但无花薄薄的唇边,却吐出一连串的气泡。只有在这水下,遮掩了神水宫众人视线,他才能肆意地舒一口气。 无花看着大大小小的气泡向上飘去。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他发狠想着。 “不好了,无花大师落水了!” 听着岸边的喧嚷,无花这才运起内功。而且,这次故意落水,让他发现,大概是由于修炼北冥神功的原因,他在水下没有那么难以呼吸。眼下时机不对,以后再尝试和琢磨吧。 无花游了上来,浮出水面。也无须人来救援,自己就上了湖岸。只是此时,清俊的僧人自水中而出,原本轻柔素白的僧衣,被湖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于是,男性的体格轮廓,显露无疑。 无花高挑但不壮硕,薄肌细腰,骨肉匀称,修长劲瘦。胸前两点红缨,似露非露。素日飘逸僧衣下掩藏的风景,陡然显露人前。 但这幅美人出浴之姿。给神水宫一众女弟子,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于是,众女或面容羞红,或眼神闪躲,或低头回避,或刻意小声说着些毫不沾边的话语,却不时偷看岸边人。 但也有人,盯着无花,目光灼灼,带着异样的狂热。 无花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但他面容平静,低眉垂目。哪怕浑身上下包括手中握着的念珠,都还在滴水,他也仍然一派从容安然。 方才不过瞬息之间,无花选择了落水。这是最好的机会。 以他在江湖上的声名,以他展露出来的轻功,如果不慎失足落水,别说阴姬不相信,就是他自己都不信。事有反常,只会引人怀疑。 但眼下不同,神水宫的女弟子意外摔了过来。他是外男,不便与女弟子有肢体接触。出家人又秉持仁心,选择了先救别人,自己反而落水。这样一来,便顺理成章了。 无花不知道,自己的落水,会带来何种变化。但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好过日复一日的看不见希望。 既然,他已经孤注一掷,选择寻求打破困局的机会,那么他就不会后悔退缩。他已经抓住机会,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无花淡然立于岸边,他在等待水母阴姬的反应,他在等待有心人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美人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