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怎么这么难养》 第1章 幼时 夏季的第一场雨哗啦啦落下来的时候，江燃躺在床上做起了噩梦。 梦里是一片阴沉沉的天，他缩在客厅的一角里，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长着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乌黑的发，嫣红的唇，白得几乎发光的肌肤，简直像个妖精，她平时也的确格外爱惜自己的容貌，各种精美的衣服和首饰让她看起来光彩照人。 然而在这个时候，在这场梦里，女人却狼狈到了极点，她衣服破了，头发凌乱，裸露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有深深浅浅的淤青和伤痕，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眼睁睁看着那蒲扇大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婊子！”男人的神情是癫狂的，他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兽，对着女人恶狠狠道：“你他妈敢给老子带绿帽子！老子今天打死你！” 话音未落，又飞起一腿踢在了女人的身上，将女人踢得痛呼出声，女人呜咽着，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哀鸣，她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求你……别打了……求你……” 然而她不知道，这些服软的话只会让男人更疯狂，他一边打一边骂，整个人兴奋得颤栗，下手也越来越没有轻重，渐渐地，女人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江燃在角落里看着，没有试图冲上去，以往无数次做梦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他过去一点用也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这场漫无边际的噩梦赶紧结束。 够了吧，他在心里说，还要怎么样呢？我早就已经知道结局了。 他像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这充斥着暴力与血腥的一幕，内心再也生不出一点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铃声响起，男人癫狂的脸和女人微弱的呜咽终于一同破碎在风里。在刺耳的铃声中，江燃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抬眸看一眼时间，凌晨五点钟，窗外还是黑漆漆的，带着点雨后的潮湿。 江燃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将衣服穿戴整齐，然后穿鞋下床，整个过程用不了三分钟——本来是该这样，但他的一条腿才刚踩在地上，旁边就伸过来一只细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一截食指。 江燃回头看去，床上的小孩侧躺着，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眼睛没有睁开，但握着他的手却很用力。他才六岁，正是喜欢睡觉的年龄，此刻明明困得不行，却还是下意识开口，软软地叫着：“哥……哥哥……” 江燃蹙了蹙眉，垂眸看了一眼半闭着眼睛的小孩，他尝试性地挣了挣，小孩抓得紧，这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江燃没怎么犹豫地去掰他的手指，他没用力，但小孩还是一下子清醒了，他用迷糊的眼神看了一眼江燃，认出了这是谁，就露出个笑。 笑完才察觉到江燃的动作，小孩的眼眶顿时红了，干脆两只手都伸过来抱住他，委屈地说：“哥哥，抱。” 他人小，劲还挺大，抱着江燃的胳膊，就像抱着最后一根稻草，死活不松手，江燃甩了几次都甩不开，有些不耐烦地道：“江烬，放开。” 小孩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察觉到他不高兴，终于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他长得白净又可爱，清醒的时候黑眼珠子又大又有神，整个人像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他用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人看的时候，能把人看得心都化了。 奈何江燃心硬如铁，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小孩一松手，他就穿上拖鞋往浴室去了。 江烬见他下了床，顾不得伤心，连忙迈着一双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像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江燃在洗漱的时候，他就拿黑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学着他的模样动作生疏地打理自己，要多乖有多乖。 江燃也没管他，收拾完后就自顾自去厨房淘米煮粥，他只会做一些简单的吃食，像白米粥，青菜粥什么的就是他常常做的东西，最多再在里面放点肉。 味道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好在江烬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非常好养活。 两个人吃完早饭，时间也差不多了，江燃要去学校，不能再带着江烬，只能将他托付给邻居帮忙照看。 邻居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姓陈，大抵是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打击太大，让他显得阴沉沉的，为人也越发刻薄，在这里几乎没什么朋友。 老人家觉少，早早就起了床，几乎是敲门声一响，就将门打开了。 江燃抱着江烬，对陈老头道了声好。 陈老头瞟了他一眼，态度有些冷淡地“嗯”了一声。 江燃就把江烬放在了地上，嘱咐道：“小烬，要听陈爷爷的话知道吗？哥放学就来接你。” 江烬倒是乖乖的，点头说好，一双眼睛直直落在江燃身上，半晌没移开。 江燃揉揉他的脑袋，转身要往外走。 江烬见他要走，终于还是没忍住，动作很快地伸出手，紧紧牵住了他，不肯放开。 江燃脚步一顿，回头就看见了江烬的表情，带着依恋、哀求和不舍，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又低低地哄了几句。江烬将脸贴在他的胳膊上，点头如捣蒜，手却一直牢牢牵着，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直到江燃皱了眉，他才委屈巴巴地放开手，撒着娇说：“哥哥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日子久了，他也知道江燃必须要去学校念书，也就不闹了。 陈老头看见兄弟俩难舍难分的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撇了撇嘴，“行了，多大点事，这么大的娃了，还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江燃有些尴尬，也没再看江烬，转身利落地走了。 在去学校的路上，他还在想着江烬，想着他那副委屈的模样，不由陷入了回忆。 当初刚经历家庭变故的时候，江烬黏他黏得不行，怎么也不肯让他去上学，还狠狠闹了一通。 那会儿，江燃前脚刚踏出家门，江烬后脚就跟了上来，在门口死死抱着江燃的腿，哭得好似要天崩地裂一般。 江燃为了哄他什么招都用尽了，又是承诺一会儿就回来，又是保证不会不要他，但江烬一句也听不进去，只知道一个劲哭，哭得江燃也想掉眼泪了。 其实他也不想把弟弟一个人丢在家里，但他没办法。 正在江燃不知所措的时候，隔壁那扇始终紧闭着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一脸不虞地站在门口，看一眼嚎啕大哭的江烬，又看一眼江燃。 “这娃老是哭，都快要吵死了。”陈老头撇了撇嘴，状似不满地说：“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江燃瞟他一眼，没说话。 他对这老头子印象很不好，这人从前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个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时不时在背后刺她几句，什么难听说什么，简直比小区里那些长舌妇还讨人厌。 楼里的人觉得他怪，都不怎么跟他来往，江燃之前见到他也都当没看见。 陈老头见他不搭腔，脸色一下就沉了，说：“快把这娃弄走，别在我门前哭。” 江燃还是没吭声，只是伸手去扯江烬的小手，吓得江烬抱紧了他的腿，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鸟。 “哥……不走……哥……不走。”他红着一双眼，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像是几天几夜都流不完，没一会儿就哭成了个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江燃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他看着小孩哭得红通通的小脸，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狠下心，哄道：“小烬听话，哥不走，哥去上学，中午回来给你做饭吃。” 小小的江烬根本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意思，在他的世界里，江燃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他妈一样，于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江燃左哄右哄，简直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小孩还是一个劲儿哭，嗓子都哭哑了，江燃没办法，只能把他抱起来，要带他去学校。 “得了得了。”站在对面看了半天戏的陈老头见他真要把孩子带去学校，顿时无语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嘲讽说：“带个小娃还咋上学？那不是招笑吗？放这儿，我替你看一下。” 这话一出，察觉到江燃带着诧异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陈老头耳根一红，梗着脖子补充：“我是怕他吵着别人，吵着别人咋办？” 江燃看了看陈老头，又看了看江烬，犹豫半晌，还是把江烬递了过去。 但他一松手，江烬就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哭得惨兮兮地，“不要，不要，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要啥哥，你哥就去上个学，又不是不回来了。”陈老头也觉得头大。 江烬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在江燃怀里伤心地流眼泪。 冰冷的泪珠从小孩脸上滴落下来，沾湿了江燃的蓝白校服，小孩温热的皮肤贴着他，哭得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江燃有些心疼，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咬着牙忍了半晌，还是狠下心强硬地分开了小孩的手，将他丢进了陈老头的怀里，一声不吭地往楼下走。 陈老头抱着江烬，被他一巴掌拍在脸上，孩子劲儿大，还真有点疼，他好险没叫出声，但到底忍住了。 “你这娃娃听话一点嘛，你哥挺辛苦的。”他低声在江烬耳边说着话，又伸手安慰似地拍了拍孩子的背，对着江燃的背影大声说：“放心去上学，这小崽子我还不信看不过来了。” 江燃下了楼，还能听到江烬的哭声，他垂下眸，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 喜欢的宝宝们请点点收藏吧～拜托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幼时 第2章 破碎 在五岁以前，江燃也有个幸福的家，爸爸工作卖力，为人也老实，妈妈虽然有些臭美，花钱大手大脚，但也算顾家。 后来他妈把江烬领了回来，说是她表妹的孩子，父母都去世了，看着挺可怜，想养着。 他爸是个老实人，一向是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多话，心甘情愿地养了这个亲戚家的孩子。 刚带来的时候，他爸妈新鲜着，还专门买了些小玩意回来，哄着江烬抓周，一家人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争口气。 江烬在桌上慢悠悠地爬了一圈，面对一桌子好东西，完全不为所动，什么也没抓，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在了江燃脸上，看了几秒种，猛地就扑他怀里了。 他爸他妈一看，顿时就乐了，笑着说这小孩以后就归江燃管了，江燃抱着江烬一脸懵，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都没当真。 那时候的江烬才一岁多，长得白白嫩嫩，比别家的孩子都好看，谁瞧见都忍不住逗一逗。但再好看也不顶用，不会走不会跑，只会哭和吃。 他妈就不是个会带孩子的人，新鲜劲一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饿不死就成，平时把个奶娃娃单独放家里，也没半点不放心。他爸工作忙，没时间管江烬，江燃没办法，只能自己学着照顾他。 他不去幼儿园的时候，就整天守在江烬身边，饿了给他兑奶粉，拉了给他换尿布，哭了就抱起来转着圈哄——他看到过楼里其他带孩子的女人这样做。 江烬从小就是个哭包，饿了要哭，冷了要哭，痛了还是要哭，经常把江燃烦得不行，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哪有儿那么多耐心？ 好几次都想狠下心不管他，但江烬这小孩打小聪明，他像是天生知道什么时候该闹，什么时候不该闹，知道谁真心对他好。 每次这个时候，小孩就用软软的手抓着江燃的手指，把他手指含在嘴里咬，他的牙没长好，咬起来也不疼，只是痒。 江燃想抽回手，他就抓着不放，然后咧开嘴咯咯直笑，笑得别提多甜了。 江烬那会儿浑身都很白，眼睛又大又黑，嘴唇红红的，脸颊上的肉软软嫩嫩，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天使。 江燃被他笑得没脾气，只好又抱着他哄。 再大一点的时候，江烬就不再咬他手指了，而是学会了亲他。 有一次，江燃在屋里写作业，江烬就坐在床上玩。他看江烬玩得忘我，估摸着不会哭闹，就去了趟卫生间。 谁知道出来一看，刚写好的作业被他撕成了碎片，撒得满床都是，江烬抱着那些纸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见江燃出来，还咿咿呀呀地叫唤，好像在炫耀。 江燃气得眼都红了，骂了他几句，江烬被他吓到了，嘴一瘪就开始哭。哭得江燃头疼，只好背过身不理他。 他一点点捡起那些碎纸，拿了胶条想将它们拼好，但江烬撕得太碎了，怎么拼也拼不好，江燃拼着拼着眼眶就湿了，他咬着唇，委屈地抹了抹眼睛。 他不知道，就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江烬竟然止住了哭声。他黑黝黝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朝着江燃爬了过去。 江燃正委屈着呢，冷不丁地，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江燃诧异地抬头，就见到江烬把自己软软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脸上，他一边亲一边笑，糊了江燃一脸口水。 然后，他看见江烬胡乱地抹了抹他的眼睛，费力地说了一句，“哥……布……苦……” 江燃惊呆了。 那一刻，他感觉心莫名地跳动了一下，像被江烬的小手轻轻地捏着，带着点酸酸软软的感觉，却又异常温暖。他甚至想，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永远喜欢这个弟弟。 然而就在他偷偷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上天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 江燃八岁生日的那天，他父母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起因是他爸发现他妈时不时带着江烬去见一个男人，他觉得奇怪，就查了她的手机，没想到不查不要紧，这一查竟然查出了大瓜——他的老婆早就背着他偷偷出轨了。 他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信。男人隐忍了很久，终于在江燃生日这天爆发，他拿着证据质问妻子，希望能得到她的解释。 但一向精致漂亮的女人却只是抚了抚头发，轻飘飘地道：“是又怎么样？” 她好日子过惯了，或者说，她被她老实顾家的老公宠坏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男人一听就炸了，骂她不知检点，女人受不得激，开始反唇相讥，他们互相指责，互相谩骂，争吵到最后，两人甚至动起了手。 没人再记得今天是江燃的生日，也没人再想着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那一天对江燃来说是黑色的，甜腻的蛋糕沾了一地，精致的饭菜洒得满屋都是，家里的花瓶、碗碟碎在了一处，和着父母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里，汇成了一首刺耳的曲调。 江燃感觉到天旋地转，他想上前去阻止，却被他爸妈给吼了回来，他缩在角落里，眼中盛满了惊恐。 在这令人窒息的惶恐里，他听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声音，那是江烬的脚步声。 江烬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哥哥，我怕。”这回他没有哭，但声音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像只小动物一样本能地寻求庇护。 江燃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他紧紧搂住了江烬，将他整个身子拥在了怀里，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一声声哄着他，“小烬不怕，不怕。” 他的语调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江烬趴在他怀里，渐渐地，竟然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那一场争吵只是一个开端，随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场灾难，他爸偷偷拿走了他的头发，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然后红着眼指责他妈不仅给他带绿帽子，还让他替别人养儿子。他妈也不甘示弱地说谁让他没有出息，赚不到钱。 两人争吵间，他听见他爸几乎崩溃地问：“那江烬呢？他是不是也是你跟你那姘头的儿子？” 他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服了软：“不是，是别的男人的，他跟其他情人生了个孩子，那女人是个短命鬼，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我……我就收了点钱。”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但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男人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真相，也并不觉得有所安慰，他的老婆给他带绿帽子了，并且还不止带了一次。 他的世界在这一天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晴天。 那之后，这个本分老实的男人彻底变了，他不再工作，不再拿钱回家，而是整日整夜都泡在酒吧，喝醉了回来就打老婆，好几次将人打进了医院。 持续几个月后，他妈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潇洒地卷走了家里最后的钱，跟别人跑了。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个孩子。 他爸于是更堕落了，他彻底变成了魔鬼。 他不回来还好，一旦回来，就是江燃的噩梦。他好像把他当成了那女人的替代品，一不顺心就扇他，骂他小杂种。 那段时间，江燃真宁可他死在外面，但他命大，无论怎么折腾，哪怕醉倒在路边，也有人将他好生生送回来，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死。 他就是要拖着所有人下地狱。 江燃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的伤，他开始害怕见生人，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不敢再跟同学来往。 他甚至开始恨江烬，他觉得如果不是他，他们家还好好的，这个人不是他弟弟，他是个带来霉运的恶魔。于是他不再管他，不管江烬怎么哭，怎么闹，他都视而不见，只在他快饿得不行的时候喂他点吃的。 即使这样，江烬还是亲近他，他总乖乖跟在他的身边，怯怯地叫他哥，他拉着他的衣角，不管他甩开多少次，不管他如何冷脸，都不放手。 江燃更烦他，干脆将门锁了不让他出来，江烬就趴在门的另一边，贴着门带着哭腔小声叫他，“哥……哥……” 一声一声，简直是魔音入耳。 江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他捂着耳朵，心里烦得不行。 他故意用很凶的语气吼他：“整天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江烬哭声就小了些，他抹着眼泪，非常地无助，一边抽噎，一边道：“我会……会亲哥，还会抱哥，哥，抱抱。” 江燃气得踹门，“你就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江烬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崩溃，只一个劲儿说：“哥哥，抱……哥哥，抱……” 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不抱他也不亲他了，只觉得难过极了。 两人一个哭一个气，都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响动，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回来了，他带着满身酒气，醉醺醺地推开门，看起来既颓废又落魄，像个悲哀的可怜虫。 男人幽魂一般走进来，看见了江燃，就嗤笑着骂他，“小杂种。” 江燃默默看着他，没有吭声，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珠黑沉沉的，眼尾有点微微上翘，带着说不出的风情，跟他妈很像。 男人被他这双眼睛一看就火了，扇了他一巴掌，问他：“你他妈看什么看？不服气是不是？” 那巴掌力度太大，江燃脑中一阵嗡鸣，脸颊瞬间红肿了一片，但他从小就倔，说不出求饶的话，只咬着牙不吭声，男人一看更来气，又狠狠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骂道：“看老子不打死你！” 男人的拳脚雨点般落下来，虽然因为喝醉了酒，动作显得软绵绵的，但小孩子怎么经得住成人这么打，江燃没忍住，终于闷哼出声。 江烬在屋里听到了，哭声瞬间一窒。他静了静，开始更疯狂地砸门，后来不知怎么地，竟将门打开了。 小小的江烬一看他哥挨打，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扑过来挡在江燃身前，对着男人又抓又咬，凶得像只小狼崽，他哭着说：“不要打我哥，不许打我哥！” 他瘦小的身子像是一堵墙，义无反顾地挡在江燃面前，企图替他挡住所有伤害。男人被他咬疼了，一巴掌抽他脸上，将他抽飞了出去，他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烬仰面躺在地上，感觉全身都好痛，尤其是脑袋，有嫣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江烬一张小脸白得吓人，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别打……别打我哥。” 江燃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忍着痛一点点爬过去，爬到江烬身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抱他，却摸到了满手的黏腻，一直忍着没落下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江烬的脸上。 江烬感觉到了，他费力地抓着他的衣服，用奶音小声安慰：“哥……不哭，我只有一点点痛。”他伸出小手，好像想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但只做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江燃红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头埋在他的身上，哭得泣不成声。江烬本来就是个哭包，这会也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道：“我不痛，我不痛了，我一点也不痛。” 第3章 唯一 后来男人醉得睡着了，没再管他们。江燃抱着江烬去敲邻居的门，敲了好几家，只有陈老头给他开了门。 老头边瞧着两个孩子的惨样，边骂道：“妈的，不是人的东西！这么小的娃也下得去手，真是个畜牲！” 江燃红着眼，“陈爷爷，求你帮帮我，送小烬去医院吧。” 陈老头叹了口气，“等等，我进屋拿点东西。” 那会儿已经很晚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路灯泛着一点浅黄的光，两个小孩一个老头在路上等了半晌，都没有见到一辆车。 江燃焦急得不行，陈老头也说：“我直接打120算了。” 江燃刚要点头，一辆黑色的车就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车里很快探出一个脑袋，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一脸严肃，他打量了一下三人，开口道：“需要帮忙吗？”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陈老头赶紧道：“要的要的，麻烦送我们去下医院吧，真是谢谢你了！” 中年男人微微点了头，“上车吧。” 来不及多说什么，江燃抱着江烬赶紧上了车，陈老头随后跟着上来了。 等上了车才发现，车厢的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本来正打着瞌睡，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去看了一下，这一看就给吓醒了，嘴里说了一句：“我去。” 江燃打量了他一眼，发现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但他现在担心江烬，根本没有说话的心思，也就没吭声。 陈老头和中年男人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男孩等了半天，见大家都沉默着，可能觉得无趣，也就没有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朝后瞟两眼。 等到了医院，已经差不多半夜两点了，医生说江烬有点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让家属先去缴费。 江燃急得不行，但他兜里空空如也，身上连半个子儿都没有，回去问他爸要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再怎么假装坚强，也只是个小孩子，这种时候完全六神无主了。 江燃犹豫了许久，只能哀求地对医生说：“能不能先欠着？先让小烬住院，钱的话，我……我会想办法。” 医生没理会他的请求，只是蹙眉看着他，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小孩在这儿？你家长呢？快通知他们来，这么小的孩子，脑震荡可不是小事。” 江燃红着眼圈一声不吭，医生看了他半晌，像是察觉到什么，正想再说话，就见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敲了敲门，问：“去哪儿缴费啊？” 医生给他指了路，又把单子递给他，多问了一句：“你是他们的家属吗？” 老人明显怔愣了一下，但不过一瞬，他就点了点头，提高了嗓门，斩钉截铁地说：“我是这娃的爷爷。” 江燃惊愕地转过头，却只看见陈老头的背影。老人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看他，不耐烦道：“你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照顾小烬。” 江燃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闷声回了一句：“好。” 眼看着江烬住上了院，又遵医嘱给他喂了一次药，医生告诉江燃，如果半夜有呕吐现象是正常的，让他不要惊慌。江燃点点头，提起的心算放下了一半。 他在江烬病床前守了一会儿，看着他白净没有血色的小脸，止不住地心疼，他摸摸他的脸，又亲亲他额头，看他睡得安稳了，这才离开病房。 江燃在外面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陈老头，老人家忙活了一个晚上，也累坏了，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 江燃本来不想打扰他，但老人根本没睡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醒了。他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眸，随意地看了他一眼，问：“小烬那娃，怎么样了？” 江燃抿了抿唇，说：“没事了。” 陈老头有些高兴，露出了一点笑，“那就好，等他好了得给他弄点好吃的，孩子还小呢，可遭罪了……” 他正兀自说着，冷不丁听到一声脆响，江燃跪在地上，朝着他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谢谢……谢谢陈爷爷。” 他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江燃是个嘴笨的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他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以后，他要给这个遭人嫌的老头子养老。 …… 那些年，江燃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他爸早点死，他在心里幻想他喝醉了掉河里淹死，回来的路上被车撞死，甚至是幻想有个好心人从天而降将他处死，就像奥特曼打怪兽那样。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在酒吧里跟人争女人被人失手打死。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医院，眼睁睁看着对方家属朝着他下跪，那是个怀着孕的女人，她大着肚子期期艾艾地盯着他，哭得伤心欲绝，“对不起，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愿意赔偿，你们能不能原谅他？我……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啊，求你了。” 江燃看了眼她的肚子，感觉心中空荡荡地难受，他说：“可是，杀人就是要坐牢的啊。” 女人笑了笑，笑得比哭都难看，她垂下头，眼泪簌簌往下掉，“我知道……” 她小声说：“能少几年是几年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燃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自己在笑，但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哭，一半在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好，我谅解。” 再怎么盼着他死，但到底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也曾抱过他，爱过他，疼过他，也曾把他当做珍宝呵护。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觉得很难过。 不知何时，他的世界好像下起了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雨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该怎么办呢？江燃想，如果我往前走，能有雨停的那一天吗？ 从医院离开之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家做好了饭，江烬一直黏着他撒娇，一副不知愁的天真模样。江燃忍了又忍，还是在吃饭的时候将这件事告诉了江烬，江烬听了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其余什么反应也没有。 江燃蹙眉看着他，看得他停下了夹菜的动作。 “怎么了？”江烬问。 江燃：“小烬，你不难过吗？那也是你爸爸。” 江烬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哥，我不要爸爸，我只要你。” 江燃蹙起的眉没有松开，江烬观察着他的神色，他很聪明，已经看出江燃在不高兴，也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原因。 他想了想，反问道：“哥，你难过吗？” 江燃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其实我也很难过的，但是……但是我知道我难过的话，哥只会更难过，所以我不能难过。”他微微红着眼圈，小声说：“我不想哥难过，我不想再看见哥哭，我希望哥开开心心的。” 江燃几乎瞬间就湿了眼眶，他摸了摸江烬的头，轻声道：“笨蛋。” 江烬拉开椅子，走到江燃身边，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砰砰跳动的心脏，藏住了眼底的暗光。 为什么要难过啊？我希望，所有欺负哥的人都消失，他们消失了才对啊。 那一年，江燃11岁，江烬7岁。 也是那一年，江燃打算送江烬去念小学，幼儿园不念没关系，但小学不行。 他跟陈老头说了这个事，陈老头想了想，自告奋勇地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江燃犹豫了半晌，提出要将江烬的户口迁到陈老头名下。 “以后，小烬就是您真正的孙子。”江燃说。 这两年，他去学校的时候，江烬一直都是陈老头在照顾，他将江烬照顾得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从来没少了兄弟俩，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他将孩子送去医院，早跟亲爷爷差不了多少了。 陈老头一听就愣了，他有点高兴，但又有点顾虑，喃喃道：“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江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道：“小烬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就跟江烬说了这件事，或许是相依为命太久了，自己也不是个成年人，他什么事都习惯和江烬商量，江烬虽然爱哭，但很多时候都是有主意的，江燃觉得自己的弟弟很聪明。 果然，江烬眨巴了一下眼睛，并不像同龄小孩子那样懵懂无知，他一针见血地问：“迁了户口，我就不是你弟弟了，是吗？” 江燃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时期的稚嫩，开始显现出一点少年的轮廓，但依然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你永远是我弟弟。”他轻轻地说。 “那哥要答应我，还是要每天跟我一起睡，要做饭给我吃，哥永远不能丢下我。”江烬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掌心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撒着娇道：“哥哥，答应我好不好？” “我怎么会丢下你？”江燃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在心里想，我只有你了。 第4章 上学 江烬的户口很快迁了出去，从此以后，他就不跟江燃在一个户口本上了，江燃有点惆怅，又松了口气。他乐观地想着，至少以后，能多一个人来疼江烬了。 但江烬怎么也不肯改名字，陈老头看起来有点伤心，江燃看在眼里，晚上的时候就劝说他改，这回却怎么也劝不动了，江烬软着声撒娇，“我想跟哥一个姓，这样就能跟哥一直在一块，你不能抛下我，因为……” 他亲了一下江燃的额头，说：“我是江烬，是你的弟弟。” 江燃觉得他说的是歪理，试图跟他讲道理，“可是就算你跟陈爷爷姓，你也是我弟弟啊。” “不一样的。”江烬反驳。 江燃还想再劝，他就开始发挥七岁孩子的天性，撒泼打滚耍无赖，江燃被他闹得头疼，拍了拍他的屁股，大声叫他的名字，“江烬！” 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叫他全名，江烬早就摸清了。 于是他垂着头开始掉眼泪，一边掉一边带着哭腔问：“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是个拖累对不对？” 冷不丁听到他这么问，江燃一下子哑了声，他不由得软下声音，“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你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陈爷爷，还让我改姓？我以后改名叫陈烬了，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江烬瘪着嘴，泪眼汪汪地说：“我现在改了名字，以后你是不是还要把我赶去他家住？到时候你还能记得我是你弟弟吗？” 一句句质问从他口中说出来，江燃这才发现，江烬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他把那些担忧和慌张都藏在了心底，不敢露出一丝一毫，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他怕自己唯一信赖的哥哥抛弃他。 想到这里，江燃再也张不了口让他改名。江烬一看就知道他态度松动了，于是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黏黏糊糊道：“哥，你也习惯叫我江烬的，你看你生气的时候，就会这样……” 他学着江燃的样子，凶巴巴地喊了一句：“江烬！” 江燃一下笑出了声。 * 改名这件事最后到底不了了之，陈老头也没再说什么，他大概也知道像江烬这么大的孩子是养不熟的，没指望真白得个孙子。 于是三人相处还跟之前一样，江烬依然整天黏着江燃，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很快江燃升初中了，没办法再跟江烬一块上下学，他不放心江烬一个人回家，只好又厚着脸皮拜托陈老头帮忙接一下孩子。 陈老头心里是有些可怜他们的，闻言就答应下来，说：“行，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下午溜个弯的功夫就把人接回来了，不费事。” 说是不费事，但到底是麻烦人，江燃觉得脸有点烧，一次又一次得了人家的帮忙，还没办法回报，他感到羞愧。 江燃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陈老头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故意板着脸，说了句语重心长的话，“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脸面是最不要紧的，再说我也没不答应，做出这幅模样来干什么？” 江燃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陈老头哼了一声：“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老头子孤家寡人一个，能帮一把自然就帮一把，但你那个哭精弟弟，还是得靠你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他折腾。” 江燃听懂了陈老头的意思，感谢的话说多了显得矫情，只能默默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他露出个笑，说：“我明白了，那以后就要麻烦您了。” 陈老头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慢腾腾地点燃了，然后朝江燃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 他脸上的皱纹在那点火光下显得更加明显，江燃看着他，忽然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陈老头肯帮他们，固然有无儿无女，孤家寡人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还是心里怀着善意，没办法对他们的遭遇视而不见。他自作主张地把江烬跟他绑定，其实也是怀着一点小心思，他怕有什么意外，江烬还有人可以依靠。 陈老头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没说出来。 他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很多事情已经看淡，如今需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个孙子，而是一个能真正陪伴他的人。 也是从这一天起，江燃只要有空都会带着江烬去陈老头家，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或者是陪着他说说话，哪怕什么也不干，一块看看电视，老头子也能高兴好久。 久而久之，三人竟真的处得像亲人似的。 江烬上三年级后，总算不再时时想要黏着江燃，他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江燃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了新的烦恼。 这天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江烬的班主任打来的，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音，对方在电话里犹豫地问：“是江烬同学的家属吗？” 江燃礼貌地回答：“我是江烬的哥哥。” 老师“啊”了一声，似乎没料到接电话的人声音会这么稚嫩，但她似乎也了解过江烬的家庭情况，因此很快反应过来，立马道：“江烬哥哥，能麻烦你抽空来一趟学校吗？有些关于江烬同学的事，我觉得应该跟你沟通一下。” 江燃皱起眉，连忙追问：“老师，江烬出什么事了？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吗？”江烬没有父母可以依靠，只有他这个不顶用的哥哥，他脾气软和还爱哭，江燃从他上学开始就怕他在学校被人欺负。 老师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沉默了片刻，说：“没有，你别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你能来还是来一下吧。” 江燃想了想自己上下课的时间，果断地打算请个假，他礼貌地跟对方约定了时间，然后说：“好的，我会来的，谢谢老师。” 在江燃的心中，只要是关于江烬的事，那都是重要的事。 第二天他跟自己的老师请了假，说要去处理下弟弟的事情，老师们对他家的情况也有些了解，什么都没说就批了假。 他的学校离江烬的学校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江燃进到学校后，问了几个学生就找到了那位班主任的办公室。 见了面他才发现，这位女老师看起来过分年轻了，她留着一头长发，皮肤白净细腻，脸上还带着些涉世未深的天真，应该才大学毕业不久。 老师见到他，笑眯眯地说：“江烬哥哥，你好，我姓余。” 她并没有因为江燃年纪小就看轻他。 江燃也笑了起来，礼貌地道：“余老师好。” 余老师跟他寒暄几句，很快切入了正题。她肃着一张脸，认真地道：“是这样的，江烬这个孩子其实是很聪明的，学习成绩也很好，但是……” 她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古怪地说：“但是他有些聪明过头了。” 江燃听着觉得有些疑惑，聪明难道不是好事吗？ 余老师显然读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沉默了许久，好像在想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说：“他在学校里，如果有别的小朋友欺负他，他不会告诉老师，也不会告诉家长，更不会自己欺负回来。他会想办法怂恿其他小朋友去欺负他，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直到那人再也没有精力来欺负他。” 余老师蹙着眉说，“这得干预。” 江燃有些不敢置信，在他的心中，江烬一直是那个喜欢哭着叫哥哥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他道：“这……会不会是弄错了？小烬他一直都很听话……” 余老师打断了他，“江烬哥哥，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弄错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回去问问他，但是我建议，还是要尽早引导，别让孩子长歪了。你可能不太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我这样说吧，如果任由他这样下去，以后说不定会发展成团伙性的校园霸凌，而江烬，就是那个带头人。” 江燃脸色很难看，他虽然还有些怀疑，但也知道余老师的确是为了江烬着想，于是承诺会跟江烬好好谈谈。 当天晚上，两人洗完澡躺在床上，江烬一如既往地抱着他，正昏昏欲睡，江燃就问起了这个事。 江烬怔了一下，瞌睡立马跑不见了，他先观察了一下江然的神色，看他脸色不虞，心里就有了谱，估摸着是有人跟他告状了。 江烬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下一瞬，眼眶就红了一圈，看起来委屈极了，“是他先打我的，他打我，说我长得像女孩，还朝我衣服里扔虫子，我好害怕，哥哥。” 江燃一听就生气了，道：“那你就打回来。” 谁知道江烬摇了摇头，说：“我不能打回来。” 江燃问他为什么，他就怎么也不肯说了。 江燃从自己的角度想了一下，以为是他打不过，于是补充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跟哥说，哥帮你揍他。” 江燃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少年，处理事情根本没办法像成人那样成熟，他一听见自己的弟弟受了委屈，第一反应就是帮他找回场子。 都是一群小屁孩，把他们揍怕了，自然就不敢欺负人了。 谁知道江烬反应更大了，他大声道：“哥也不能打他。” 这下江燃不理解了，问：“你受欺负了，哥帮你出气，不好吗？” 江烬摇着头，眼中带着泪珠，抽抽噎噎地说：“哥打他，他爸妈会让哥赔钱的，之前小胖打人，就赔了好多钱，还被自己的爸爸揍了一顿，哥养我很辛苦，我不想哥赔钱。” 江燃神色复杂，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他开始审视自己这个弟弟，发现他的确有些聪明过头了，但这份聪明却没用对地方，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不想江烬以后变成一个带头霸凌别人的坏孩子。 于是他尝试着开解江烬，“那就告诉老师，总之不能叫别的小朋友欺负他，更不能带头欺负其他人，这是不对的，知道吗？” 江烬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江燃看了他几眼，觉得他是听进去了，就没有再批评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缓声道：“小烬很聪明，成绩一直很好，我知道小烬是个乖孩子，对吗？” 江烬亲亲他，说：“对。” 江燃于是放心地搂着他准备睡觉，江烬见他眼睛都眯了起来，就轻轻哼着歌哄他，江燃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黑暗里，江烬睁着双大眼睛琢磨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以后再这样做的时候不能让老师知道，更不能让他哥知道。 于是之后再干这种事，他就很谨慎了，不再像以往那样直来直去，而是开始开动脑筋想法子，让这人和别人不知不觉起矛盾，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是他在动手脚了。 后来余老师也的确没再叫江燃去谈过话，反而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都夸江烬乖巧听话，门门考试拿高分，江燃觉得是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一度非常欣慰。 第5章 情书 上初三以后，江燃的个子开始疯长，他的身材变得修长高挑，脸上也褪去了稚气，只用了短短一学期，就变成了一个青葱少年。 他的眼睛鼻子都像母亲，眼尾上挑，鼻子高挺又秀气，整张脸非常出挑，这让他在一群初中生里显得鹤立鸡群，十分扎眼。 他收到了来自异性的第一封情书，同时也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他交的这个朋友姓何名谦，他们都叫他谦子，但谦子说他不喜欢这个外号，因为听起来就很细。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燃就坐在他旁边闷闷地笑，好看的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落入了星辰，衬得那双眼亮得惊人，引得路过的女孩纷纷往他身上瞄。 何谦郁闷地推了他一把，嚷道：“别笑了别笑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江燃停了笑，侧头看他一眼，有光从旁边打过来，将他的一缕头发染成了金色，轮廓的线条简直像一幅画。 这一瞬间，何谦的心猛地一颤，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他有点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你也住在西河街那一块？我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个问题让江燃陷入了沉思，他思索了半天才斩钉截铁地道：“我见过你。” “嗯？”何谦满脸疑惑。 “好几年前的事了。”江燃淡淡道：“那天晚上，我跟我弟弟搭过你爸的车，你爸好心，送我们去医院。当时……” 他转过头看着何谦，继续道：“你也在车上。” 宛如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记忆回溯到那个夜晚，何谦想起了那两个浑身是血的身影。他惊讶地拔高了声音，“是你！” “是我。”江燃笑了笑，“还没跟你们说谢谢。” 当时如果不是碰到了何谦他爸，这大半夜的，两个小孩一个老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医院。 何谦摆了摆手，“这有啥。”他盯着江誉看了半晌，哑然道：“你变化挺大的。” 他还记得当时看到的那个男孩，穿这件皱巴巴的衣服，头发留得有点长，遮住了眉眼，看起来又瘦弱又阴沉，跟现在的江燃完全是两个模样。 时光真是一把杀猪刀，何谦在心中感叹。 江燃垂下眸，任风撩起他的头发。 “人都要长大的，也要学会朝前看。” 过去的一切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已经越来越淡，江燃已经不再跟之前一样畏畏缩缩，他也开始学着如何挺胸抬头地跟别人相处。 两人正聊着天，从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个长头发的女孩，女孩脸羞得通红，将一封粉色的信丢进了江燃怀里。 江燃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女孩就跑没了影。 何谦哟了半天，阴阳怪气道：“长得帅就是好啊，魅力可真大。” 江燃脸色有点红，他没理会何谦的揶揄，将那封信顺手塞进了书包里，轻声招呼道：“走了。” 比起江燃步入青春期的精彩生活，江烬这边就显得平淡多了，他还是个小萝卜头，整天除了上学就是找哥哥，根本体会不到一点荷尔蒙的躁动。 晚上江燃在做饭，江烬就在客厅用江燃的手机安安静静地听歌，他自从上学后多了很多兴趣，其中一件就是听歌。 他开始忙着听各种各样的歌，没空再像个小尾巴一样时时跟在江燃身后，这让江燃悄悄松了口气，觉得江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不过再像小时候那么磨人。 江燃一边这么想，一边把炒好的青椒肉丝盛在盘子里。 没等叫江烬过来端菜，就见他红着眼拿着一张眼熟的信纸，噔噔噔地跑进了厨房，用一双含着泪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 江燃一看到那粉色的一角，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三两步走过去，将那信纸抢过来，批评道：“小烬，你怎么随便翻哥哥东西？” 江烬委屈地质问：“哥哥，这是谁给你的？” 江燃本来又羞又气，但一抬眼，瞧见江烬这副委屈的模样，又觉得有点好笑，就逗他道：“你翻我东西，自己还委屈上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谁知道江烬撇了那信纸一眼，不屑道：“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情书嘛。” 这下江燃是真惊讶了，他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还知道情书？” 江烬冷哼，开始背情书上写的话，“江燃，你好，这学期刚开学，我就注意到你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抱着试卷从走廊上……” 江燃听得面红耳赤，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念了。”他自己都没看过信上的内容，被江烬这样念出来，只觉得格外羞耻。 江烬反手抱着江燃的腿，小声道：“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我。” 江燃看着江烬这幅模样，恍惚还以为回到了小时候，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叹了口气，摸摸江烬的头，柔声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哥哥收了情书就会谈恋爱，谈恋爱就会结婚，结婚了就不要我了。” 他在江燃身上蹭了蹭，声音闷闷地说：“没有哥哥结婚了，还会带着弟弟的。” 在江烬小小的世界里，其实并不能完全明白情书的意义，他只是固执地认为，收下情书就一定会恋爱，恋爱就一定会结婚。 他并不知道，情书跟恋爱其实不是划等号的，恋爱跟结婚更不是。 “傻瓜。”江燃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笑道：“真是人小鬼大，你还懂这么多道理呢？”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声音不再像从前那么清亮，反而带了一点低沉，他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就显得郑重了许多，他认真地承诺：“哥不会不要你。” “那哥哥答应我别谈恋爱好不好？”江烬抬头看着他，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像只小狗。 江燃失笑，哄他：“好。” 江烬开心地搂住他亲了一口，“哥哥不要骗我。”他温热的唇凑近江誉耳边，轻声道：“不然我会生气。” 说着，趁江燃不注意，把他手中的那封情书抢了过来。 “那这个就交给我处理了。” 在江燃看来，江烬还是个爱哭爱闹爱撒娇的小孩，哪会真懂这些事，因此根本没把江烬的话当回事，以为他会把情书直接丢掉，由着他拿走了。 第6章 高中 江烬放学时间比江燃早很多，他提前跟陈老头说了今天会去同学家写作业，让他不用来接。陈老头也没在意，随口就答应了。 放学铃声一响，江烬就背着书包往外跑，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小胖在身后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他的答复，再一看，人早就没了影儿。 他纳闷地摸了摸脑袋，不知道江烬又在搞什么鬼。 江烬这会儿根本没空搭理小胖，他忙着去江燃学校找人。 在公交车上，他随手从书包里掏出了那个粉色信封，草草扫了眼里面的内容，目光定在下面的落款上。 初二一班，王莹莹。 江烬将情书收好，公交也正好到站。 江燃的学校他来过不止一次，门口的保安都认识他了。一看见他就笑着朝他招呼：“又来找你哥哥？” 江烬甜甜笑了一声，眼也不眨的说：“是啊，叔叔。” “你哥哥还没放学，要不你在这儿等他一会儿？”保安说。 “没关系。”江烬敷衍道：“我就给他送个东西。” 保安不疑有他，将他放了进去。 江烬跟着指示牌找到初二一班，正想着一会儿让人把王莹莹叫出来，就见楼梯间的角落里有两个女生在聊天。 “那个王莹莹，平时在老师面前装模作样的，端着一副好学生的派头，像个跟屁虫一样，真恶心。” “就是啊，上次午休我就跟同桌说了几句话，她还把我名字记下来报给老师，害我被罚把那篇课文抄三遍，那课文可一千多字呢！我手都快抄断了。” “想个办法整她吧，她太嚣张了，我快受不了了。” …… 江烬脚步一顿，硬生生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两位漂亮姐姐。”他叫了声。 在她们回头的一瞬间，露出个甜笑。 两个女生一转头，就见到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小孩正冲她们笑，眉眼弯弯的样子讨喜极了。没有人会跟长得好看的小孩过不去，尤其是女生。 其中一人俯下身，也笑着问道：“小弟弟，你有什么事吗？” 江烬把情书掏出来，递到她们面前。 “你们是王莹莹姐姐的同学吗？可以帮我把这个给她吗？” 江烬露出天真的神色，“这是她昨天给我哥哥的，哥哥看了之后就让我还给她，但我不认识王姐姐，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盯着小孩手里的那封粉色信笺，眼底闪过一丝兴奋。这样的封面，这样的颜色，还是送给个男生的，不用想都知道是情书。 之前开口的女生掩下眼底的暗光，伸手将情书收了下来。 “放心吧，小弟弟，我们认识她，一定会把这个交给她的。” 江烬勾了勾唇，“那就谢谢姐姐了。” * 江燃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就见何谦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不停地对着他长吁短叹。 江燃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何谦笑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是这么一个老古板呢？” “嗯？”江燃不明所以。 何谦耸了耸肩，“昨天那女孩递给你的那封情书，被人转交到她班主任手里了，她们班的班主任出了名的抓早恋抓得严，这不，她就撞枪口上了，听说还被叫了家长呢，现在好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你在学校可算是出名了。”他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江燃，“现在他们都说这是你干的，我看以后可就没人敢给你这个纪律委员递情书了。” 江燃蹙了蹙眉，想起昨天江烬拿走的那封情书。 晚上回到家，他就忍不住问江烬，是不是他把那封情书交给老师的。 江烬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会？我只是把它交给了那个姐姐的同学，让她把情书还给那个姐姐而已。” 他越说越来劲，凶巴巴地质问：“是你说不谈恋爱的，我帮你拒绝她，你不高兴吗？难道你喜欢她？之前说的话都是哄我？” 江燃打量他半晌，看他一脸真诚，心里也信了。 “好了，小管家。”他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说了不谈就不谈，以后不要操心这些事了。” 江烬对着江燃甜甜一笑，搂着他的腰撒娇。在头埋下去的一瞬间，他的眼眸微微眯了眯，像只狡猾的狐狸。 江烬算是江燃一手带大的，所以对于这个弟弟，江燃永远只能看到他好的一面，在他心中，他的弟弟可爱懂事，就算偶尔会耍点小脾气，也无伤大雅。 他爱护他，放任他，让他自由生长，哪怕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有人不断地提醒他，要防着这个弟弟长歪，他仍然没有往心底去。 没有人知道，他精心呵护的花朵，最后结出来的果实究竟是甘甜还是苦涩。 从那以后，果然没人再给江燃递情书了，对于那个时代的学生们来说，私底下怎么闹都行，但捅到老师那里去是万万不行的。 这种人在他们眼中就是“叛徒”，任凭长得多出挑，也不会有人喜欢。甚至还有人在背后说他装，表现得像个书呆子，但成绩也就那样。 何谦跟他说的时候还有些义愤填膺，直说要帮他解释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但江燃对这些风言风语一概不在乎，他的成绩本来就一直不上不下，别人说几句他也不会掉块肉。 江燃说：“没关系，没人来打扰我，我乐得清静。” 何谦乐了，调侃道：“那就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了，你不觉得可惜啊？” 江燃笑了笑，反问：“那有女孩子喜欢你，也没见你同意啊？” 何谦脸色微微红了，他呐呐道：“……我爸说了，发现我早恋打断我的腿，我是有贼心没贼胆！” 江燃抿嘴笑起来，他想了想，道：“那我是既没贼心也没贼胆了，我家里有个小管家呢，勒令我不许谈恋爱。” 何谦问：“小管家？” 他对江燃的家境其实不算特别了解，主要江燃平时也不怎么说自己的事，他只知道他父母都不在了，听他这么一说，就有些好奇。 “嗯。”江燃随口应了句，“我弟弟。” “你弟弟还管得着你谈不谈恋爱？”何谦纳闷了。 他和江烬的感情是比一般的兄弟深厚得多，准确来说，江烬实在太依赖他，也太缺乏安全感。 但江燃不打算解释这么多，避重就轻地说：“小孩子么，想法本来就奇妙，再说我也真不想早恋，我现在就想着赶紧毕业，考上一所不错的高中。” 何谦点点头，理解道：“也是，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咱们都初三了，就算谈上了，毕业了还不是得分。” 这个年龄，大家大多都处于对异性有朦胧好感的时候，喜欢别人的原因也五花八门。 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好，可能因为对方成绩好，甚至可能因为对方无意间的一个举动。 哪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就算真早恋了，大概率也会无疾而终。 江燃更是一点这方面的想法也没有，其实他心底还有个小小的秘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他对女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其他男生热火朝天地讨论班上哪个女同学长得漂亮，哪个女生身材好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然而当他看到男生们因为说到激动处而微微泛红的脸，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异常，但他还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中考以后，江燃很快升入了高中，他成绩一般，上的高中算不上多好，但也不坏，他就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员，除了他妈留给他一副优越的外形之外，他什么也没有。 不过晚上回去看到江烬的时候，他又忍住有些开心地想，至少他还有弟弟。 江烬的出色从小就初现端倪，他长得好，又聪明，嘴也甜，在外面只要见着人就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阵喊，哄得别人眉开眼笑，动不动给他塞吃的。 等上了学，成绩又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他不像江燃，长这么大只有何谦一个朋友，江烬有很多朋友，男孩女孩都有。 长大一点他不再让陈老头接送，就跟着同学一块上下学，每天早上打开窗，江燃都能见到有人在楼底下等他。 有时候，他会静静站在窗边看一会儿，看江烬背着书包下楼，跟楼下等着他的少年们勾肩搭背一块走，几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看着就关系很好。 他有些欣慰，欣慰江烬不像他这样闷，但又止不住地失落，江烬的闪耀更显出了他的黯淡，他就像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永远也无法显露自己的光芒。 然而很奇妙的，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楼下原本笑着跟朋友说话的江烬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就那么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江燃所在的位置，江燃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去，猝不及防之下，两人四目相对了。 江烬愣了愣，随后朝他扬起了一个更大的笑容，那笑容很阳光很灿烂，一下驱散了江燃心中的阴霾，他也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笑来。 他看到江烬的嘴唇动了动，好似说了句什么，但离得太远了，他分辨不出来，只好招了招手，关上了窗。 第7章 音乐 直到那张脸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江烬才心情颇好地转过头来。 “喂，你在看什么？笑得那么贱。”有人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往后一带，江烬脚下一个踉跄，回头一瞧，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他幼儿园到小学的同学，名叫贺思予，大家都叫他小胖。 他笑着推他一把，“去你的。” 说完也没搭理身后的人，就这么迈着步子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小胖追上来，一脸好奇地问：“你还没跟我说你在看什么呢。” “我看我哥呢。”江烬想到江燃，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脸颊边露出个小酒窝。 “看你哥你还笑。”小胖不理解，“我看到我哥就想哭。” “那是因为你调皮。”江烬嫌弃道。 “才不是，你不知道，我哥可凶了，被他吼两句人都要吓没，上周末我用他的手机打游戏，结果被他发现了，差点没把我腿打断，他生气的时候实在太可怕了。”小胖抖了抖胖乎乎的身子，心有余悸地说。 “我哥不一样。”江烬道。 “怎么不一样了？你哥生气了不揍你？”小胖一脸地不相信。 “我哥好看。”江烬想了想，认真地说：“生气的时候也好看，揍我的样子也好看。” 少年这时候已经开始抽条了，脸上的婴儿肥几乎完全消失，属于少年清晰的轮廓开始初见雏形，他迎着朝阳笑起来的样子，好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小胖看着他，忍不住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真诚地说：“你没救了。” 江烬嗤道：“你懂什么？” 同样都是哥，但哥和哥之间也有不同，在小胖看来，他哥哥只是一个喜欢管着他，教训他的长辈。 但在江烬心中，江燃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他从懵懂的孩童时期就开始信赖和亲近的人，他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会叫哥哥了。 * 少年人的成长似乎是一瞬间的事，不知道哪一天，江燃在家里整理衣服的时候，突然就发现江静的裤子短了一截。 江燃刚在心里嘀咕着该给孩子买新衣服了，一转头，就倏地发现江烬跟小时候比起来大变了样。 他原本白白软软的身体开始显出肌肉的轮廓，双腿变得修长有力，瘦小的背脊也宽阔起来，改变最明显的是他的脸，如果说从前的他脸上还带着一点独属于儿童般圆乎乎的肉感，那如今这种感觉已经完全消退了。 江燃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记忆里软乎乎的小团子早已没了踪影，江烬褪去了儿时的软萌可爱，眉眼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清俊利落，他真的不再是个需要人牵着手走路的小孩了。 他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感慨，明明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记忆里总是围着他转悠，受了委屈就红着眼圈撒娇的小萝卜头，已经完全消失了。 江燃有些惆怅地说：“小烬长大了。” 江烬就朝他笑，笑得一脸得意，“哥，再过几年我肯定比你高了。” “臭小子，你还早着呢。”江燃揉了揉他的脑袋。 江烬不服气地拍开他的手，撅着嘴说：“我以后肯定会比哥高，你就等着吧。” 清晨温和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将他眼底的那丝亮光照得一清二楚。江燃眼也不眨地看着江燃，认真地承诺道：“到时候我会保护你，哥哥。” 江燃就乐了，他摸摸他的头，心想，这不还是他那个幼稚的弟弟。 * 少年时期的江烬，渐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刻刻缠着江燃。他开始有了自己的世界，把更多时间花在喜欢的事情上。 他尤其爱听歌，无论走到哪儿，耳朵里总塞着一副白色耳机，里面放着不知名的音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有一次江燃做好了饭，连着叫了他好几声“吃饭了”，都没得到回应。 他走进江烬的房间，才发现少年正靠在书桌前，头微微垂着，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连他进门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江燃担心他长期这样戴耳机伤耳朵，便上前强硬地扯下了他的耳机。 音乐声瞬间泄了满屋，那是一首很蓬勃的，带着生命力的乐曲，一点也不舒缓。 在这近乎嘈杂的声音里，江烬慢慢转过了头，他蹙着眉，用一种很不耐烦的语气说：“哥，你干嘛啊？” 那是江烬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江燃说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江燃心上。 他习惯了江烬的撒娇、讨好，习惯了弟弟对自己无条件的依赖，一时之间完全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江燃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委屈，但他还是压下情绪，尽量平和地说：“书上说每天戴耳机最好别超过两个小时，就算再喜欢听歌，也得顾着耳朵。” 他想说，哥是为你好，可话到嘴边，看着江烬冷下来的脸，又咽了回去。 江烬的眼中在喷火，他一脸不爽地道：“知道了，你不要在我听歌的时候打断我行不行？” 江燃紧紧捏着手中耳机，一言不发地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关门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原来，弟弟真的长大了，开始有了不想被他打扰的世界。 晚上江烬没有出来吃饭，他还在生闷气，江燃敲了敲门，屋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动静，更没人回应。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只能放轻声音说：“锅里给你留了饭，饿了的话记得热了吃。”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其实他们早该分房间睡了，江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想。 以前江烬总黏着他，说害怕黑，非要挤在一张床上，他拗不过，只能依着。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是时候该有各自的空间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江燃把这件事告诉了何谦，上高中后，何谦仍然跟他读一个学校，只不过不同班，他们中午会一起吃饭，江燃所在的教室离食堂近很多，就会帮他把饭先打好。 何谦一边夹着菜一边说：“那是因为你弟弟到了青春期，叛逆期的小孩，你懂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难管的，你别放在心上。” 江燃有些难过，“他以前很听话的。” 何谦安慰他，“等过了叛逆期就好了。” 江燃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没有过叛逆期。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懂事、迁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江烬的转变。 何谦见他一直提不起精神，想了想，说：“他不缠着你是好事啊，你也该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了，你的世界不能只有弟弟吧。” 江燃垂眸，一下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他知道何谦是对的，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围着江烬在转，弟弟突然不亲近他了，他怎么能不难过？ 好好的一碗饭快被他戳成筛子，何谦失笑，转移话题：“这周末我过生日，你来我帮我庆生怎么样？我还叫了一些朋友，到时候咱们一块热闹热闹。” 江燃回过神，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几乎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下来，“好啊。” 放学后，他回到家，陈老头已经做好了饭，听见动静就朝他招了招手，“小燃，快过来吃饭。” 他现在上高中，早晚都有自习，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根本没法做饭。 本来是打算在学校吃的，给陈老头知道了，发了好一顿脾气，非要给兄弟俩做饭，江燃要给他饭钱，他也不肯收，倔脾气上来，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说他拿自己当外人。 江燃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去，心里却到底是松了口气。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江烬，就问了一嘴。陈老头说：“他吃完饭就跟同学出去玩了，说是晚点回来。” 江燃应了一声，也没在意。 晚上江燃洗好澡回房间，却看到自己的床上多了一个枕头，那个枕头的样子分外熟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江燃微微一怔，拿过那个枕头就丢了出去。隔了大概不到五分钟，他的房门偷偷开了一条缝。 江燃躺在床上，听到了一点动静，但他没理会，只装作没听见。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江烬小小声叫他：“哥。” 江燃还是没吭声，他在心底有些好笑地想，江烬这小子不会又要像小时候那样哭唧唧地过来撒娇吧。正这么想着，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乐器声，有点沉闷，又很空灵。 江燃诧异地转过身，就见到初露风华的少年靠在黑色的木门上，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吉他，正认真地拨弄琴弦。 少年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白炽灯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眉眼格外清晰。 他细长的手指在吉他弦上跳动，一段陌生的前奏轻轻地泄出，是很舒缓的曲调。然后，他的唇微微张开，开始哼歌。 江燃不知道，他的弟弟什么时候学会了吉他，还把歌唱得这么好听。 少年清亮的音色唱起歌来的时候显得很干净，让人想到明晰的夜空，歌词和调子衔接得恰到好处，歌里的每个音都踩得很准，好听得简直要让人沉醉。 江燃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指尖、他的眉眼，心里的震撼一点也不亚于当年听到江烬第一次开口叫“哥”的时候。 我的弟弟在发光，江燃难以抑制地想，他太耀眼了。 第8章 聚会 江烬只唱了半首，就把手中的吉他放在了地上，他趁着江燃发呆的时候走过去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脸轻轻贴了上去，那是一个格外亲密的姿势，他垂着眸，有些低落地说：“哥，对不起。” 江燃没有挣开，也没有说话，而是始终沉默着，在这种可怕的寂静中，江烬的眼圈微微红了，他像从前那样，轻轻蹭了蹭江燃，带着讨好的意味：“哥哥，我错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不想跟哥哥分开。” “我以后会听话的，哥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将江燃死死搂住，重复道：“哥哥，我知道错了。” 江燃叹了口气，摸着他软软的头发，问他：“你喜欢音乐？” 江烬先是飞快地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可转念想到江燃之前的态度，又立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你不让我玩，我就不玩了。” 江燃想笑，但他心里却有点苦涩。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弟弟关心实在太少，连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生你气。”江燃认真道：“我不会阻拦你做你喜欢的事，之前也不是不让你听音乐，我只是不想你戴太久的耳机损伤自己的听力。以后注意点时间，我不会再拦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觉得你唱歌特别好听。” “真的吗？”江烬的眼里好像落入了星星，他开心地笑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想跟你一块睡，好不好？” 江燃犹豫了，一时半会没有吭声。 江烬看他不说话，眼里的光好像要灭了，他撇了撇嘴，委屈地说：“你还说没生我气，你要是没生我气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是不是还在怪我那天把你关在门外？” “我以后不会了，真的！我保证。”江烬用很小的声音说：“哥哥，我一个人睡不着觉，你知道的。” 江燃有点发愁，他觉得两个人长大了，就应该分床睡，这样也能有点私人空间。 于是他尝试劝说，“小烬，你总要长大的，你不可能跟哥睡一辈子。” 这话一出口，江烬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觉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几乎是立刻提高了音调，“为什么不行？” 江燃哑然，“就是不行啊。” 江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江燃赶紧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不行？”江烬蛮不讲理地道：“明明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江燃觉得很无力，他没有再说话。 江烬目光灼灼地盯了他片刻，大概是见他没有反应，又软下嗓音，“哥哥，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好黑的。” 江燃简直拿他没办法了，该怎么办呢？这孩子从小就又磨人又可爱，他要是软下语调撒娇或者委屈地红着眼圈哭，江燃就觉得心里酸酸涨涨地难受，什么都能答应他了。 他只好安慰自己，幸亏江烬不是女孩。两个男的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再大点说不定江烬自己都嫌烦，主动要求分房间呢。 江燃叹了口气，终于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任江烬抱着枕头躺回了他的床上。 这天晚上江烬格外缠人，一直把江燃搂得紧紧的，大半个身子强势地压在他身上。迷迷糊糊间，江燃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是被条巨蟒缠上了。 这场插曲过去没多久，何谦的生日到了。 那天刚好是周五，他们的最后一堂课是数学，这老师出了名的爱拖堂，月考试卷又刚刚出来，他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讲着题，直到放学铃响了都没停止。 下面的学生们一个个焉哒哒的，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等他讲完，大家瞬间如同一阵风一样飞快地奔出了教室，一眨眼就没了影。 等江燃背了书包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何谦倚靠在栏杆处，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微微闭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有些歉意地走过去拍了拍何谦的肩，轻声道：“等久了吧？” 何谦睁开眼，整个人还有点迷糊，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他朝江燃露出一个笑，“没事，就一会儿。” 说着勾住他的脖子，道：“走吧，今天我可叫了好些朋友，咱们一块好好玩玩啊。” 江燃低低嗯了一声，跟着何谦朝外走。 说是生日宴其实也没那么正式，就是邀请了一些相熟的朋友一起吃了个饭，最后再去ktv玩一玩罢了。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这也算是常有的活动了，只不过江燃之前从来没参与过。 所以他第一次坐在包厢里时，看着闪烁的灯光和墙上的屏幕时，还感觉有几分新奇，不过没过一会儿，当何谦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抢过麦克风，开始鬼哭狼嚎时，他的新奇感瞬间消失了。 何谦那歌声，讲真的，说他是唱歌都算给他面子，那根本就是干嚎，江燃甚至怀疑，再这么唱下去，他的嗓子迟早要废。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想稍微隔绝一点这魔音灌耳，可手刚碰到耳朵，一束聚光灯突然打在了他的脸上。 江燃循着光看过去，就见包厢的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个白裙黑发的女孩正站在门口，纤细的腿，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脸庞，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女孩伸头朝着里面探了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请问何谦在吗？” 细腻的女音传过来，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唯有何谦浑然不觉，兀自唱得起劲，有人过去推了推他，朝着门口看一眼，说：“找你的。” 何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将麦克风随手丢给旁边的人，三两步走过去，在女孩面前站定，对着她露齿一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空吗？” 女孩笑了笑，“这不是你生日吗？我能不给你面子？” 她的笑容很甜，配上她姣好的面容，在一众男生中别提多显眼了，数道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些审视和好奇。 有人挤眉弄眼地起哄，“谦子，这位美女是谁啊？不介绍介绍？” 何谦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对着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别搭理他们，快进来坐。” 女孩倒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她跟着何谦进了包厢，随意挑了位置坐下，正好就坐在江燃的对面，江燃一抬眸，发现她的背上还背着个什么，女孩一坐下就把那东西丢在了旁边，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觉得有点像是……吉他。 何谦这才跟大家介绍：“这是我表姐，沈昕。” “哟！”包厢里的男生们笑着起哄，说：“姐姐好。” 沈昕也笑，很大方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看起来性格不错。包厢里突然来了个漂亮姑娘，男生们多少有些激动，都七嘴八舌地跟她聊着天，江燃没有插话，只是一直盯着她放在旁边的东西。 何谦把果盘端过去，让她吃水果。一转头就瞧见了江燃的眼神，他脸上露出一个坏笑，凑过去在他耳边揶揄地说：“怎么？看呆了？” “不是。”江燃脸色一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说：“我看她好像还带着乐器。” “是啊。”说到这个，何谦就来劲儿，一脸骄傲地说：“我姐可是音乐系的高材生，今年刚上大一，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请过来，她唱歌特好听，你待会听听就知道了。” 何谦没说大话，沈昕唱歌的确好听，她的嗓音很甜，但不腻，气息也很稳。她抱着吉他，细白的手指放在弦上，安静地拨弄，偶尔一低头，长长的头发就自然而然地垂落，美好得像一副画。 那一瞬间，江燃看着沈昕，忽然就想到了江烬，分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但他莫名就觉得他们身上有种共同的东西，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但无疑非常吸引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偶然回想起这一幕，他才幡然醒悟，那是一种很深沉的……热爱。 一曲终了，男生们都很捧场地鼓掌，顺便缠着沈昕说话，沈昕人美声甜，性格也好，别人问什么答什么。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笑着问：“姐姐，除了吉他，你还会别的乐器吗？” 沈昕朝他眨眨眼，说：“小提琴，钢琴什么的，都会一点。” 说是“会一点”，可大家都知道这是谦虚，能考上音乐系，又把吉他弹得这么好，其他乐器肯定也不差。 “哇，好厉害。”男生很给面子地夸了几句，耳根红红地说：“那，谈恋爱了吗？” 一听这话，沈昕还没说什么，何谦先不乐意了，他走过去推了男生一把，笑骂道：“滚滚滚，我姐可看不上你这个毛头小子。” 大家瞬间笑做一团，沈昕也轻轻扬起了唇。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燃忽然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弟弟唱歌也很好听。” 他抬眸看一眼沈昕，强调道：“特别好听。” “是吗？”沈昕对面前这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很有好感，于是礼貌地一笑，道：“我能听听吗？” 江燃一愣，回过神来后，连忙把之前录下来的江烬唱的那首歌放了出来，他只放了一半，因为这首歌本来也只有一半。 沈昕原本没当回事，但听着听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变了，等音乐放完，她才道：“这是你弟弟唱的？” 江燃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说：“是啊。” 沈昕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说：“把这首歌发给我吗？”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露出一个二维码，是她的微信名片。 江燃看着她，有些犹豫。 沈昕笑了，说：“别担心，是好事。” 第9章 喜欢 那天的聚会持续到很晚，江燃回去后被江烬缠着追问了好一会儿，等真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困得不行，任凭江烬搂着他，几乎是瞬间就沉沉睡了过去，完全把加了沈昕微信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等到两天后，他收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消息时，着实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沈昕在微信上说，她回去查了些资料，江燃发给她的那首歌没有在网络上发布过，应该是首原创歌曲。 江燃怔怔地看着这条消息，脑袋里嗡嗡作响，好像不认识字一样，隔了许久都不知道回点什么。 也许是迟迟等不到回复，沈昕又发过来第二条消息，【你弟弟是不是从小学音乐？他挺有天赋。】 天赋吗？江燃拧着眉，心中像掀起了惊涛骇浪。片刻以后，他才斟酌着打字回她。 R：【可能……是有上学校里的音乐课吧，他平时挺喜欢听歌的。】 沈昕或许一直盯着手机，接到消息后很快就回复了，不过她对这个回答好像不太满意，哪怕只是隔着屏幕，江燃都能感觉到她的无语。 【学校的音乐课？】 沈昕发来一个震惊的小黄人。 【那能学到什么？】 这些话让江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难堪又无措，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沈昕可能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于是很快就撤回了，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帮他报个音乐班吧。】 【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她强调，并附带了一个可爱小猫咪的表情包。 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 短短几个字，像重锤一样锤在江燃的心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养一个孩子，不止是让他吃饱穿暖有学上那么简单，还需要关心他的生活，尊重他的爱好，支持他的梦想。 孩子就像一棵幼苗，没有肥料的浇灌，他可能会长大，但注定长不好。 何况，江烬还难得地有天赋。 一直以来，江烬都表现得既乖巧又懂事，学习成绩常年保持在年级前三，每次拿回来的试卷和作业，上面老师评语的地方都是一水儿的夸赞。 而这些也让江燃忽视了，除了学习之外，其实他也有更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音乐。 江燃没有再回复沈昕的消息。 但这件事却像一只秤砣一样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底，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日也念夜也念，江燃甚至有点茶饭不思了。 之后他开始上网查这方面的资料，大部分都建议给孩子报一些课外班，后面附了一大堆好处，江燃本来有点心动，但搜出来那些课程一看，光是价格就足够让他死心了，单单是一节课，通常都要一百元以上。 这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实在太贵了。 这些年里，他用他爸留下来的那一点钱和伤人的那家人给的赔偿金度日，虽然养活兄弟俩没什么问题，但到底有些拮据。 这些钱都是只出不进的，江燃不是没想过去做点兼职，但他还没有成年，根本没人敢要，上了高中以后课业繁重，唯一有点空闲时间都花在江烬身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简而言之，他根本供不起江烬去学音乐。 江燃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力过。 最后，他抽空买回来一把吉他，花了接近两千，是把很普通的入门级吉他，但已经比他用的手机还要贵了。 江燃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吉他交给江烬的时候，江烬一下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他才猛地抱住江燃，激动得脸都红了。 “哥，谢谢你。”江烬露出一个笑，眼底里闪耀的莹莹的光，像坠入了星河。他反复摸着那把吉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我很喜欢，特别喜欢，哥哥，你怎么这么好。” 江燃有些不敢看他，他心里觉得愧疚。但江烬没有察觉到，他将手轻轻的放在吉他弦上，极其珍惜地拨弄了一下，清脆的吉他声在屋子里响起，显得有些空灵。 江燃为了买这把吉他做了很多功课，选的一个很知名的牌子，材质是音色明亮的云杉木，原木色，摸上去很有质感。 比江烬之前借来的那些都好。 江烬没有想过江燃会给他买这个，他还以为他的哥哥不喜欢他唱歌，被江燃肯定，被他支持，远比收到一把吉他更令他欢喜。 那瞬间，江烬只觉得心底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简直快溢出来。他将吉他轻轻放在一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燃，轻声道：“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像是感叹，又像是疑问。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江燃揉他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哥没办法让你跟着专业老师学习，如果你真的喜欢，只能……” “已经很好了。”江烬打断他的话，凑上来搂着他的腰撒娇，“我好喜欢你啊，哥哥。” “你要对我好，一直对我这么好。”江烬把头埋在江燃胸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暗沉下来的眼，他轻声重复：“只能对我好。” 最后一句话声音太小，江燃没听清，嘴里发出一个疑惑的“嗯？” 江烬把头抬起来冲他笑，仿佛刚刚的那一点阴翳从来不存在。 “哥，以后我唱歌哄你睡觉好不好？我会学很多歌，你喜欢听什么？我都能唱给你听。”他笑眯了眼，“就像小时候你哄我那样。” 少年的眼睛像小鹿，又大又纯真，里面是满满的信赖与开心，因为收到了心仪的礼物而欣喜。 江燃看着他，心中就像有股暖流划过，他感到又高兴又愧疚，这纠结的心情简直要折磨死他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去掐江烬的脸蛋，失笑道：“谁要你哄了？我又不像你，你小时候就是个哭包，我不哄的话，你得哭一宿，吵得人睡不着觉，邻居整天投诉，烦死人了。” “哥。”江烬红着脸叫了他一声，没有底气地反驳，“我现在已经不爱哭了。” 江燃捏捏他的鼻子，也没拆穿他，只道：“是吗？” 江烬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像只小狼崽，一下扑到江燃身上，作势要咬他。 江燃连忙伸手去挡，顺便握着他的腰挠他痒痒肉，兄弟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江燃心里面的那点愧疚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闹了半晌，江燃身上出了层薄汗，呼吸也急促一些。他笑着要从江烬身上起来，然而才刚动了一下，江烬猛地握着他的腰，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江燃怔了怔，抬起头，对上了江烬的眼睛。 江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整个人掩在背光处，像一片暗沉的深色剪影，从江燃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出点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江燃的心却猛地一跳，那一瞬间，他莫名感觉，江烬的眼神很锐利，很有攻击性，像黑暗中盯着猎物的狼。 “哥哥，你喜欢我吗？”江烬就着这个姿势问他，听声音是带着笑的。 江燃以为他又在缠人，无奈地点头：“喜欢。” 江烬沉默片刻，终于倾身而下，像小时候那样，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吻，宣誓一般地说：“我也喜欢你，哥哥，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 说完之后，他又紧紧盯着江燃的眼睛，霸道地命令：“你也要一样。” 不是最喜欢，而是只喜欢。小孩子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在江烬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凭借着自己的潜意识，精准识别出唯一在意他的人，并且牢牢抓住，不肯放开。 他对江燃的依赖和眷恋，在日复一日的细碎时光中，渐渐转化成了一种可怕的占有欲。 从小到大，江燃什么都让着他，任何好吃的好玩的，他一定会先让江烬先挑。江烬不需要跟别人分享，也就学不会大度。 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喜欢就是要独占。 可惜江燃对此还毫无所觉，他只是笑着逗他：“这么霸道啊？” 江然点头，一本正经道：“嗯。” 江燃本来觉得挺好玩，笑着调侃了两句，可是笑着笑着又发起了愁，“那你这控制欲也太强了，以后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办？难不成要整天用根绳子把人家拴身上？” 他开始担心弟弟以后会因为太黏人把女朋友吓走，从而单身一辈子。 谁知道江烬听到他这话后，一声没吭，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当天晚上，江燃起夜上厕所，才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感觉右手小指上传来一股阻力。他皱了皱眉，把床头灯摁亮。 灯光打下来，瞬间照亮了他小指上缠着的那条红线，红线不长，甚至有点细，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扯就能断，也不知道江烬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它被人紧紧缠在了两个人的小指上，结尾的地方还打着个漂亮的蝴蝶结。 江燃惊愕，垂眸去看江烬，看到他睫毛轻颤，明显也醒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勾了勾小指道：“小烬，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烬见他发现了，干脆不装了，他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解他手上的绳子。 “把哥哥绑起来啊。”他软声说：“这个不麻烦的，我打的是活结，哥哥起床把它解开就好了。” 江燃头都大了，沉下脸道：“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万一不注意摔了怎么办？” 他三两下把那根绳子解开，丢在了一旁，想再说几句，让江烬别胡闹。 一转头见到他低着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做什么啊你……”他戳了戳江烬的脸，“还当自己是小孩呢？” 江烬别过脸不理他，嘴唇抿得紧紧的，莫名透着股可怜劲。 江燃凑上去哄，“好了，我不该吼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完，他指了指那条红线：“但是这个真不行。” 江烬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说：“哥哥，晚上醒来见不到你，我害怕。” “你总不能不让我去上厕所吧。”江燃真拿这个磨人精没办法。 江烬垂着眼没吭声。 “好吧。”江燃妥协道：“那以后睡觉我牵着你？” 他伸手去握江烬的手，才刚碰上，就被人更用力地握紧，江烬的手强势地挤进来，与他十指相扣。 江燃怔了怔，被这股力道握得有点疼，下意识想抽回来，察觉到自己还在哄人呢，又立刻顿住。 他晃了晃两人的手，有些无奈道：“这样总行了吧？” 江烬趴在江燃肩上偷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半晌之后才语气勉强地说：“那好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喜欢 第10章 出事 时间是永远往前飞逝的，不给人留下半分喘息的余地，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江燃就升入了高三。 这两年他的成绩算是有了些起色，照这个势头下去，考个公办本科应该绰绰有余，江燃已经盘算好了，他要填报一个本地的学校，方便照顾江烬和陈老头。 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等工作以后再慢慢还，这样就能省下更多钱给江烬，把他供到大学毕业也没问题了。 江烬还在念初二，十四岁的少年正在猛窜个子，饭量也越来越大，明明白天吃得够多了，但偶尔半夜还是会被饿醒，江燃只好扛着睡意爬起来给他煮碗面条，再卧个鸡蛋。 他做饭的手艺这么多年来还是没什么长进，只到能吃的程度，但江烬从来不挑食，总是吃得很香。 两个人都长了个子，再睡在一起就有点挤了，而且因为某些属于少年人的生理反应，江燃总觉得有些窘迫，不知道多少个早晨偷偷摸摸起来洗内裤。 他又有了分房睡的想法，有次犹豫着跟江烬提了，江烬却怎么也不愿意，一提到这个就闹脾气，说是一个人睡不着。 江燃只好琢磨着买了一张高低床回来，江烬睡在下面，他就睡上面。 只不过十次有八次，江烬总会趁他睡着，再偷偷摸摸抱着枕头爬到他床上，江燃说了几次，他每次都嘴上应着，说知道了，最后还是我行我素，江燃拿他没办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一天早上，江燃从睁眼开始，眼皮就一直狂跳，心中也莫名有些没来由的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嘴上没说，动作间却带了点出来。 江烬看出了他的不安，他对江燃的一切都观察得格外仔细，于是抬手摸了下他的眼皮，安慰道：“听人说，左眼跳会发财，哥跳的是左眼，说不定是老天爷在暗示你呢，要不然待会儿去买张彩票试试吧？” 江烬凑得很近，白净的脸上带着笑，少年人的皮肤细腻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几乎看不见毛孔。 江燃被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恍了一下神，回神后也笑了，玩笑似地说：“小财迷啊你。要是有一天真发财了，就让你住大别墅，开豪车，行不行？” 谁知江烬突然收了笑，认真地问：“大别墅里面有你吗？哥哥。” 江燃逗他，“你的别墅当然住着你的老婆孩子，哪儿还有我的地儿啊？” 江烬闻言就皱起眉，“那我不要大别墅，你也别发财了。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哥哥竟然连我都要抛下。” 江燃听得直乐，“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江烬问：“像什么？” 江燃哈哈大笑：“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 两人嘻嘻哈哈一番，都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然而没过多久，他们背着包出门时，就出事了。 一开始是从街道的拐角处看到了正在遛弯的陈老头，老头子手里拿着买好的早餐，一眼瞟到了兄弟俩，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但没等两人回复，很快，一辆疾驰而来的三轮车像发了疯一样闯过人行道，直直地朝着马路边撞了过来，街上的人都尖叫着躲避，唯有老头走得慢，等回过神来时，眼里只剩下了那越来越大的车头。 “砰”地一声。 炸开了一地血花，老人脸上扬起的笑还没有收回去，整个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拿着的早餐脱手而出，豆浆倾倒一片，泛出一阵黏腻的白，让江燃想到了那年生日糊得满屋子的奶油蛋糕。 “撞到人了。”有人慌乱地喊，“快打120啊。” “还有没有气？” “有。” 那辆三轮车停了下来，车主却迟迟没有下车。一些好心的围观群众堵着车不让它开走，嘴里吵吵嚷嚷地说：“怎么开车的啊？！往人行道上开？” “真是缺了大德了，年龄这么大的老人家！” “天呐，希望人没事。” …… 江燃只觉得脑中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像失了魂一样冲过去，冲到陈老头身边，瞧见他的手不停地发颤，嘴里的血泂泂往外冒，浑身抽搐不止。 江燃根本不敢碰他，只探了探他的呼吸，就抖着手从兜里翻出手机，开始打急救电话。 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也许是因为太过害怕，他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都没能准确地拨出去。最后还是江烬把手机抢过来，拨通了电话，冷静地跟对面说了事故原由和位置。 挂断后，他看到江燃通红的眼眶，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轻声说：“哥，别怕，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他一遍遍地说：“还有我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陈老头送上了车，江燃两人也跟着坐了上去。 救护车一路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喧闹的警报声一直响彻在江燃耳边，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力度太大，指甲都深深陷进肉里。 江烬伸手过来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分开，轻轻摩挲被掐出红痕的地方，轻声细语地哄着：“哥哥，冷静一点，别胡思乱想吓自己，什么事都不会有，相信我。” 就像那个生日，江燃把他搂在怀里，温柔地哄他一样。 江燃猛地回神，牵住了他的手，牵得紧紧的。 到医院后，一群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下车，急匆匆地将陈老头送进了抢救室。整个过程，江燃头脑都是懵的，直到江烬拉了他一下，低声说：“哥，你带钱了吗？” 江燃才如同大梦初醒，指了指手机，断断续续道：“手机……绑定了银行卡。” “嗯。”江烬尽量冷静地说：“可能要花不少钱，哥。” 江燃捏着手机，心里不由一紧，脸色更加难看了。 没一会儿，警察和肇事的车主都来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车主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年龄看起来和陈老头差不多，身材却很瘦小，穿着一件青黑色条纹短袖，露出的皮肤格外黝黑，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 他白着一张脸跟在警察身后，浑身哆哆嗦嗦的，要多窝囊有多窝囊，一见到江燃两人，这人就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地上了，“对不住，对不住，刹车失灵了！我……我老眼昏花。” 他眼睛通红，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伸手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拉开拉链，里面只有皱巴巴的几张零钱：“我只有这点钱，都赔给你们，我没法子！没法子啊！我家里还有个脑瘫的儿子要照顾……不能进去啊，我要是进去了，他可就活不成了，我求求你们！我给你们跪下了！” “你们就行行好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头边说边抹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比江燃和江烬还像受害者。 江燃一脸麻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向他袭来。 如果对方也是一个年轻人，江燃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这人狠狠揍一顿，肆意宣泄他的愤怒，可对方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能怎么办？把人打死吗？ “在这儿跪给谁看？”江烬咬着牙说：“就你最可怜，我们欠了你的？我家老头子还躺在抢救室里，你一句没办法就想算了？” 老人磕头的动作顿住了，他垂下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嘶哑：“我知道我不对……可我真的没钱，也没本事……” 江烬握紧了拳头，死死瞪着他，“你给我闭嘴！别说这些没用的！” 旁边的警察是个满脸正气的中年男人，他像是见多了这种事，眼都没眨一下，只说：“这人说的是真的，他家里有个儿子，是脑瘫儿，除了这个儿子，也没别的亲人了，家里拿不出什么钱。” 江燃睁着双通红的眼眸看着他。 警察有点说不下去了，最后只能叹息一声，“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我说句实话，遇上这种情况只能自认倒霉，就算打官司赢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江燃哪里还不明白，这件事责任肯定在车主，但他这样的，就算告赢了也根本没钱赔。他们除了倒贴一笔诉讼费，不会有任何收获。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江烬问：“比如说车险？” “按理来说是有的，但老头根本不懂这些，一开始就没买。”警察苦笑道：“本来也不支持开这种车，在城市里窜来窜去的，安全隐患太大了，但像他们这种老人，靠这个维持点生计，禁也是禁不了的。” 听到这里，江燃几乎都有些绝望了，连江烬都沉默下来，抢救费、后续的治疗费，像一座大山压在两个少年肩上，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警察见此又宽慰了他们几句，但也知道这种安慰的话根本没什么意义，最后只能闭上嘴。 可能这种事情真的太稀松平常了，警察没待多久就走了，他见过的人间疾苦多了去了，就算是原本有点同情心，也被磨得不剩几分。 医院的走廊里只剩下江燃和江烬，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格外刺鼻。江燃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一遍遍地问江烬：“小烬，陈爷爷会没事的吧？会的吧？” “会没事的。”江烬不厌其烦地重复。 “如果……如果治不好怎么办？”江燃抖着唇说。 “不会的。”江烬一把将他扯过来，搂在怀里，期望这样能抚慰他的慌乱，“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比江燃还矮上一截，但遇到事却比他更镇定，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风浪都会被阻挡在外，这一刻，他们的角色似乎彻底颠倒了过来。 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下午的时候，灯才终于灭了。 医生疲惫地走出来，看到门口守着的两个少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放缓了语气：“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后续还需要再观察观察，他年纪太大了，身体底子弱。” 他看着两个少年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病人还有其他家属吗？” 江燃沉默地摇了摇头。 医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为难：“他现在的情况，得先去ICU观察几天，费用肯定低不了，你们……到底治不治，得给个准话。” “能治好吗？”江烬立刻追问。 医生实话实说，“这个谁也保证不了，我只能说，如果确定要治，还是有希望能救活的。”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治，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第11章 难熬 江燃禁不住开始思考，陈老头年纪大了，哪怕治好了也没几年好活，要是治不好就是白花钱，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不算是他们的亲爷爷。 但如果不治，他可能会死。 想到这里，江燃又回忆起了当年那件事，那会儿江烬被打得满脸是血，眼见都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急疯了。 大半夜的，抱着江烬去敲领居家的门，上上下下的楼都敲遍了，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有陈老头愿意给他们开门，还毫不犹豫地帮着付了医药费，更别提后来尽心尽力的照料。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他的脑中天人交战，一会儿是银行卡里的那点可怜的余额，一会儿是陈老头笑着接送江烬的画面。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眼里剩下的只有坚定。 “治吧。”他说：“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治。” 他没那么高尚，也没什么本事，但他是一个哥哥，也自认自己是一个男人，他做不出那么没种的事，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一辈子也抬不起头。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哪能不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困难，但这种事情，他也爱莫能助，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们一定会尽力。” * 说是要治，但真正实施起来有多难，完全不是江燃一个半大少年能想象的，他白天要去学校上课，晚上就扎在医院守着陈老头，连吃饭都只能在医院食堂对付一口。 icu家属进不去，只能隔着铁门上的窗户看上几眼。江燃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站在门口，害怕错过医生的叫唤，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没消息就等于好消息。 在这种煎熬下，江燃实在没精力顾着江烬，只能让江烬在学校食堂吃饭，江烬却没一句怨言，每天放学都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帮他一起盯着陈老头。 几周下来，有一天江烬来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哥，我给你带了饭。”江烬把保温桶递过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江燃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两个菜，一碟辣椒炒肉，一碟番茄炒蛋，再配着米饭，味道算不上多好，却比医院的盒饭好多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随口问了一句，拿着筷子低头扒饭，压根没注意到江烬掩在身后的手。 江烬笑了笑，“做饭有什么难的？随便做做就会了。你第一天才知道吗？你弟弟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这点事还能难倒我啊？” 江燃想扯出一个笑，眼圈却先红了。 “哥哥，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我呢，我现在会自己做饭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操心。”江烬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哥，不要哭。” 看到江燃的眼泪，他觉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疼。 江燃靠在江烬的肩上，感受着那个日渐宽厚的怀抱，眸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仅仅过了几十秒，他又把头抬起来了，看向江烬的眼里，已经没了一点脆弱。 他是哥哥呀，如果连他都撑不下去了，陈老头怎么办？江烬又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弟弟反过来照顾他吧。 晚上到家很晚，江烬早就已经困得睡着了，江燃草草洗漱就躺在了床上，心里思绪纷杂，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一堆。 想着学校越来越紧张的课程，想着陈老头的高昂的医药费，想着银行卡里越来越少的余额。 想得头都痛了，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再不睡明早恐怕起不来，他才打算休息。临睡之前，江燃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江烬，江烬睡觉的时候，姿势总是端端正正，手搭在腹部，看起来很乖巧。 江燃盯着他的睡脸出了几秒钟的神，回过神来时，猛地看到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点奇怪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明显。 借着窗外的月光，江燃凑近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是两个破了皮的燎泡，一看就是炒菜时不小心弄的。 江燃的心骤然揪紧，心中酸酸涩涩的，难受得厉害，原来江烬口中的学得快，是一个人躲在家里，手忙脚乱地做饭，还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换来的。 那一瞬间，江燃心中五味杂陈，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哥哥，照顾不好弟弟就算了，还让他年纪小小就承受这样的变故。 江烬是他捧在手心里精心养着的花，这么多年来，他没让他做过一次饭，没让他受过一点委屈。 可是现在，他自己都在承受狂风暴雨，再也庇佑不了他了。 那天晚上江燃抱着江烬偷偷地哭，却没有发现，原本闭着眼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看他的眼神是同样的怜惜。 * 那段时间，生活的重担压在江燃身上，简直快要把他的脊骨压断，为了给陈老头治病，他几乎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 最艰难的时候，他想过卖掉陈老头的房子，但这一打听才知道，当面陈老头的儿子出事，他为了救人，就已经将房子抵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 只不过这亲戚不缺钱，又见他一个孤寡老人，实在可怜，就还让他住着，产权早就不在陈老头手里了。 至于他家的房子，那也不能卖，卖了两人怎么上学？又住在哪里？难道以后要带着江烬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江燃只要一想到这里，立马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江燃觉得压垮他的，只剩下最后一根稻草。 幸好第二天，医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陈老头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江燃松了一口气，以为最难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可命运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病人的下肢神经受损严重，以后……可能站不起来了。”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江燃心上。 瘫痪。 这两个字比死亡更让江燃绝望。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就算是成年人也会被拖垮，更何况他还是个高中生，要上学，要考试，还要照顾江烬。 但都治到这个份上了，要江燃撒手不管，他做不到。 回去之后江燃沉默地抱着江烬，心里止不住地难过，生活怎么会辛苦成这样，怎么就独独对他这么狠？ 江燃的世界在下一场雨，他在大雨的尽头牵住了江烬的手，带着希望，又带着绝望地坚持着，直到后来遇见陈老头，这个招人厌的老人用苍老的背脊为他们撑开了一把伞，让他们朝前走，朝前看。 只要一直不停的走，就能等来雨停，等来天晴，等来黎明。 可是老天又一次，再一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憧憬着未来，下一秒又被拉入了地狱。 江燃感到绝望，可是他必须坚持下去，因为他不会再好运地遇上第二个陈老头了。 江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他。 这么些天了，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完了，他心里的难受并不比江燃少，可他知道，他不能哭，不能慌，否则江燃就真的撑不住了。 每天晚上，他都希望这一切是一场噩梦，醒来后陈老头还在厨房煮着粥，他和江燃还能像以前一样，放学回家就有热饭吃。可第二天一睁眼，现实还是会冷冰冰地摆在面前。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心事却一个比一个重，江烬垂眸看了看江燃，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再抬头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平静。 江烬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以后有多难，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江燃，一起扛过去。 * 第二天破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江燃就已经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套上校服，没惊动还在睡觉的江烬，转身快步走向医院，在外面买了两个大白馒头和小米粥，并一碟子拍黄瓜。 拎着早饭到病房时，陈老头还没醒，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瞧着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副重病缠身的模样。 江燃将早饭放在床头柜上，又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给陈老头擦拭脸颊、脖颈和手。 看着陈老头紧闭的眼，江燃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清楚这样两头奔波不是长久之计，可眼下除了挨一天算一天，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等江燃将毛巾晾好时，陈老头才缓缓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车祸伤了脑袋，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突然瘫痪的事实。 这些天，陈老头越来越沉默，眼神总是空茫茫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木讷的劲儿，常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江燃起初还试着找些话跟他聊，说说学校里的事，问问他想吃点什么，可陈老头要么闭着眼不搭腔，要么就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模样看得江燃心里发酸，却又无可奈何。 他自己早已被这些事缠得焦头烂额，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去琢磨陈老头的心思。 在医院住了不到半个月，看着每天上涨的住院费单据，江燃咬了咬牙，和江烬一块儿，硬是将陈老头接回了家。 家里的老房子不算大，但也有两室一厅，他和江烬一直住一块儿，另外一间房就空了下来。 江燃把那间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又在床上铺上厚厚的褥子，让陈老头睡在上面。 医生开的药堆在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药盒占了小半张桌面，每一盒都需要真金白银去换。 江燃每次去药房拿药，看着收银员报出的数字，都觉得心口被揪得生疼。 回家的第三天傍晚，江燃刚给陈老头喂完药，正准备去厨房给江烬做晚饭，陈老头却突然动了动手指，从兜里掏出把钥匙，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屋里……最下面那个抽屉，你把它打开，里面有个黑盒子，拿过来给我。” 江燃愣了一下，连忙拿了钥匙打开隔壁的房子，走到陈老头住的屋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个黑盒子，他将盒子拿出来，回屋递给陈老头。 陈老头颤抖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泛黄的存折，封皮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他捏着存折的手微微发抖，把它塞进江燃手里，声音沙哑：“拿着……都在这儿了。” 江燃没有犹豫，接过了存折，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封皮，心里却突然一紧。 他翻开存折，看着上面一笔笔小额的存取记录，日期横跨了十几年，余额那一栏，剩余的数字少得可怜。 直到这时，江燃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些年来，陈老头根本没有多少积蓄。 之前陈老头给兄弟俩做饭，垫医药费，时不时还买点零嘴回来，都是靠这点微薄的存款在支撑。 江燃握着这本轻飘飘的存折，心头却沉重得厉害。 第12章 风雨 晚饭时，江烬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哥，我们还有钱吗？” 江燃看着弟弟青涩的脸庞，喉咙发紧，勉强笑了笑：“钱的事哪儿用你操心，你陈爷爷还有一笔存款呢，你就给我安安心心读书，知道吗？” 话刚说完，他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江烬的眼睛，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安慰弟弟，还是安慰自己。 夜深了，江烬已经睡熟，江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再次翻开那个存折。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这一刻，江然比谁都明白。他没办法怨恨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老天对他们太残忍。 * 这天，江燃放学回去的时候，看到陈老头一个人抱着一张全家福，在默默流泪。他从来没见过陈老头哭的样子，他在他眼里从来都是倔强的、固执的、坚毅的。 江燃一下就呆住了，站在房门口，半晌没有吭声。 陈老头听到了脚步声，一抬眼就看见江燃，他张了张嘴，终于满是悲伤地喊了一声：“小燃。” 江燃勉强笑了笑，三两步上前，坐在陈老头身边，问他：“陈爷爷，你是想家人了吗？” 陈老头点点头，又摸了一下那张照片，似乎被拉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双浑浊的眼睛模糊了，里面隐约有泪光在闪动，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哑声说：“小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这孩子太不容易了，我本来想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不拖累你了，可是……可是我看着这些照片，我又后悔了，我答应过他们，要好好活着，我……我……我真是个废物。” 江燃垂着眸，心里针扎似地难受，“不是你的错，你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我呢，我……我没事的，我可以挺过来。” “小燃……”陈老头抱着他，这么大年龄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反复念叨着，“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你啊，你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怎么办呢。” 江燃也很难过，他再也说不出话，但他更不能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了。 照顾着陈老头吃了饭，江燃就回了自己家，他琢磨了一下，陈老头这个情况，必须要有人照顾，但请护工他是请不起的，整天学校家里两头跑也不是个事，最后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休学。 他认命了，他不读这个书了。 命运对他这么残忍，他就是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糟糕的事情在等着他，他马上就要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不信自己扛不过来。 我认命了，但我不认输，江燃咬着牙想，再猛烈的暴风雨，都尽管来吧，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死更可怕。 少年的心中憋着一股气，他觉得什么也打不倒他，什么坏事他都能接受了。 他抽空去办了休学，老师很惋惜，找他谈了半天话，但他主意已定，坚持要休学照顾家人，老师拿他没办法，只好给他办了。 在他离开学校的时候，这位心地善良的老师还忍不住一直嘱咐他，让他千万别放弃，有机会一定要重回学校，把书念完。 最后，江燃都走出办公室了，她还追出来，认真地对他说：“我还在学校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念书了，就来找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江燃点头答应了，对于这位老师，他心中既感谢又尊重。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校园里充斥着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一切都那么熟悉又美好。江燃慢慢往外走着，内心说不出是遗憾多一点还是放松多一点。 走到校门口时，江燃转头打算最后再看一眼学校，却瞧见一道人影朝他飞奔过来，他一怔，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竟然是何谦。 “江燃。”何谦喘着粗气叫他，“你先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江燃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退学？”何谦盯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江燃抿了抿唇，艰涩地开口，“谦子，你怎么来了？你不用上课吗？” “别转移话题，告诉我为什么。” 何谦脸有点泛红，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被他给气的，“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大不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我还能回去求我爸，至于到退学的地步吗？” 江燃没有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谦的问题，对于这个昔日的好友，他没有透露过半分自己的情况，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他甚至没有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做过一次客。 他知道自己家里这种情况，别人没办法帮他，何谦更不能，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江燃不想麻烦他，也不想他为自己担心。 “谦子，谢谢你。”江燃朝他笑了笑，不带一点阴霾，“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帮我，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能帮我一时，却帮不了我一辈子。” “回去上课吧。”江燃说：“就算我不在学校了，我们仍然是朋友。” “你愿意相信我吗？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不会过得比你差。” 说完这句话，江燃微笑着转过身，朝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何谦愣在原地，他看着江燃的背影，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口中。来的时候他想，他一定要堵住江燃逼问退学的原因，要大声的质问他是不是不拿自己当朋友。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江燃倔强挺拔的身影，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正因为是朋友，何谦才无法强硬地去撕开好友的伤口。他得尊重江燃，尊重他做出的选择。 “江燃！”何谦对着那个背影喊，“我们永远是朋友，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在。下次再见面，你一定会更好。” 江燃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一只手，朝后轻轻晃了晃。 * 回到家后，江燃只失落了短短半天，就马不停蹄地找起了工作。 他长得好，又年轻力壮，虽然没有学历，到底还是在家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工资很低，但包饭。 他们这个小饭店是一对夫妻开的，生意很火爆，晚上要到一两点才打烊，所以几个店员都是排班轮休，一个月可以休息四天。 在饭店上班没那么轻松，虽说只是做些点菜上菜收拾碗筷等杂活，但一天下来几乎没什么时间可以坐下来休息，下了班以后，江燃还要照顾陈老头，日子过得匆忙又麻木。 最开始江燃有些适应不了，每天晚上回家都累得不行，江烬看到他的样子，心疼坏了，把家务全包了不说，睡觉之前还体贴地给他捏肩捶背，两个人像两只小兽一样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舔舐伤口。 只有这个时候，江燃才感觉放松一些。 他在江烬的按摩下有点昏昏欲睡，眼睛都快要闭上了，突然听见江烬在他耳边轻声说：“哥，让我帮你吧，你一个人太累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扛不住的。” 江燃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他皱眉看江烬两秒，打着哈欠道：“你才多大点，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就在学校好好念书，期末拿个高分回来，哥比什么都高兴。” 江烬咬着唇，满脸不乐意，还想再说什么。 江燃语气严肃了几分，“这话别让我再听见第二遍。” 他冷着脸的样子很吓人，江烬垂着眸看他半晌，终于说：“知道了。” 第二天起床两人都没提这件事，还是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时间一久，江燃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但江烬却是认真的，江燃工作的这家饭馆虽然包饭，但像中午这种人流量大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空闲时间给他们吃饭。 一般都得等到客人们走光，再把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收拾好，这才能坐下来吃上几口，这时候也过了饭点，江燃好几次都饿过劲儿了。 就这么坚持了大概一个多月，他的胃终于受不了了，那天一回到家就痛得满头大汗，把江烬吓坏了，赶紧送他去了医院。 后来每天一到中午，江烬就会趁着午休时间专门从学校跑过来，帮着他把活干了，让他赶紧去吃饭。 江燃的同事们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有江烬帮忙，没耽误活计，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偶尔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 江燃劝了好几次让他下次别来了，江烬嘴上答应，隔天依旧准时出现在餐馆，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日子久了，店长都对着他感叹，“你真是有一个好弟弟，知道心疼你。” 江燃又是恼火，又是感动，各种滋味爬满了心头。后来他见劝不动，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月末的时候结了工资，江燃心情挺不错，在回家的路上还买了一只烤鸭和一条鱼，正想着晚上回去好好做顿饭给陈老头和江烬吃，放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瞬，才按下通话键。 “喂，是江烬的哥哥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 江燃愣了一下，应道：“是。” 对方自我介绍：“我是江烬的老师，我姓李。” 江燃心中就立马咯噔一下，直觉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面上没表露出来，语气如常地说：“李老师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随后才严肃地说：“江烬哥哥，不知道你最近关心过江烬没有，他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的表现……很不好。” 第13章 唱歌 江燃有些懵，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老师这样评价江烬。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羞愧，“李老师，对不起，我最近的确太忙了，没什么时间关心江烬，他……他是在学校惹了什么麻烦吗？” 也许是觉得他态度不错，李老师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惹祸倒是没有，但江烬这学期的成绩下滑太严重，之前他一直是班上第一，现在连前三十都进不了，上课也老走神，而且，我听人说……” 李老师在电话那头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最近总是跟校外一群混子混在一起，江烬哥哥，这件事情很严重，江烬是个聪明的孩子，之前也一直很优秀，他年龄还小，作为老师，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就这么走了歪路，希望你能好好跟他谈谈，可以吗？” 江燃瞬间如遭雷击，李老师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但连在一起，他却好像听不懂了，没搞错吧？他想，那可是江烬啊，他那个乖巧又听话的弟弟，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的江烬，一直都是优等生的江烬啊。 电话里，李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他有些委婉地道：“其实几个月前我就发现他状态不对，问他也不肯说。如果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没关系的，我很喜欢江烬，也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们。千万不能为这些事影响孩子学习。” “很多人可能觉得初中这个阶段不是很重要，高中才需要努力，但其实不是的。初中是打基础的时候，就像建一座房子，基础打不好，又怎么能盖出稳固的高楼大厦？” “江烬哥哥，你觉得呢？” 他说得很诚恳，江燃听得出，他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对方表达出的善意让江燃很感动，他知道这有多难得，于是连忙附和道：“是是，老师您说得对。”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谢谢李老师，但我……我们家没什么大事，我一定会跟江烬好好说说，让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好，”李老师说：“希望你能劝动他，江烬之前的成绩真的很不错，是很有希望考进重点高中的，不要让他毁了自己。” 不要让他毁了自己。 又是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江燃握着手机，心中又羞愧又难堪，他想起了几年前，沈昕也曾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不要浪费孩子的天赋。 他有些颓然地想，江烬跟着自己，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明明那么优秀，那么聪明，那么有天赋，可他却把他养得很差。 挂掉电话之前，江燃又重复了一遍，谢谢老师。 * 晚上做饭的时候，江燃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分神分得厉害，还差点把手划了。江烬吓了一跳，赶紧凑上来察看，一个劲儿地问怎么不小心一点。 江燃抬起头看他，少年的相貌越来越出色，身上的气质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校服穿得板板正正，头发也规规矩矩，没有半点出格的地方。 他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江烬会是老师口中那个跟混混玩在一起的孩子。 江燃没有直接质问江烬，而是偷偷观察了他好几天，发现他在家的时候对方表现得一切如常。 只是一个月总有几天回来得很晚，之前他说是去同学家写作业，江燃也没怀疑，如果不是老师的这通电话，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江燃既生气又失望，但还是觉得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于是在江烬又一次告诉他明天晚上要去同学家写作业时。 他特意跟同事换了班，在他出门以后，偷偷地跟了上去。 江烬背着他给买的那把吉他，他个高腿长，身形挺拔，除了肩膀还不够宽阔，从背影上看，几乎已经像个成年人了。 江燃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条街道，这条街道还挺热闹，来来往往都是人，两边有好些店子，红红绿绿的招牌挂在上面，看起来既耀眼又糜烂。他之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江烬怎么会知道这儿？ 江燃一边想一边走，心中满是疑惑，一不留神撞到了人，对方骂了一句什么。他不想惹事，连连道着歉，再回头时，江烬的影子都要看不见了。他没心思再想别的，赶紧追了上去。 他看着江烬进了街道尽头的一家店，这店看起来比别的店稍小一些，招牌上只有一个字，叫作森。 江燃注意到，进去这里的人都打扮得特别时尚，女孩子要么穿着吊带，要么穿着热裤，脸上化着妆，男生也都刻意打扮过，看起来光鲜亮丽。 他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点不安。 等到江烬的身影消失，他才犹豫着走了进去。才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包围了，他有些不适应地捂了捂耳朵，面色难看地继续往里走。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男男女女们贴身搂在一起，随着音乐的节奏跳着舞，那些动作大胆又**，看得江燃忍不住红了脸。 他想找个人问问江烬的事，但环视一圈，竟然不知道找谁。江燃像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在人群中显眼极了。 坐在吧台前的一个年轻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他从这人一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凭着他的阅历，几乎是一眼就看出这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他的气质与这里明显格格不入。 男人看着江燃晕头转向的样子，禁不住笑了笑，他转了转手中的酒杯，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朝着他走了过去。 “第一次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江燃回过头，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这人大概二十来岁，五官不算出众，但也不丑，一身名牌为他加了不少分。 但江燃根本不在意这些，他警惕地看了看男人，问：“有事吗？” 男人笑了，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问：“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江燃皱眉，“不用，我不是来喝酒的。” “哦？”男人挑起一边眉，意味深长地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他朝江燃递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意思只要是个成年人都懂，可惜他遇上的是江燃，对方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反而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他不想再搭理男人，但男人明显不甘心，一直试图跟他搭话，江燃都要烦死了，他张了张口，想让那男人赶紧走。 耳中却忽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好像是从前面传来的。 江燃愣了愣，抬眸望了过去，正好看到台上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对方抱着吉他，面无表情地对着话筒报了个歌名，声音挺冷淡，但架不住音色好听，还是听得人心头一动。 他垂着眸，只给观众留下一个线条流畅的侧脸，随后，少年拨动了一下琴弦，将头微微抬了抬。 那一瞬间，江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停住了，那张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出挑的脸，他再不熟悉不过了，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对着他笑，那是江烬的脸。 江烬唱歌的时候很有魅力，尤其是在这种带着暧昧灯光的氛围中，台上少年冷淡的表情，清朗的嗓音，出色的外貌，让他整个人显得耀眼极了，无数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审视的，迷恋的，欣赏的，爱慕的……太多太多，他好像天生适合站在舞台。 江燃也在看着他，看得十分专注，只不过，他的目光比起别人来就复杂多了，失望、不解、难过……唯独没有惊艳。 男人的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这会自然也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笑了笑，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为他来的啊。” 江燃一下子转过头，锐利的眼神落在男人身上，他问：“你认识他？” “你说江烬？”男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耸耸肩，“这儿谁不认识啊。” “他……”江燃有些艰难地道：“他来这儿多久了？” 男人愣了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也就一个多月吧，听说他还是个未成年，本来‘森’的老板不让他来的，但他死皮赖脸地缠了老板一个星期，缠得老板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不过说是这么说……” 男人凑近，压低了声音道：“开店不都是为了赚钱嘛，江烬虽然年龄小，但歌唱得不错，而且那张脸，你也看到了。” 他舔了舔唇，眼中闪过一丝垂涎，调笑道：“太他妈带劲了，来这里的都是为了玩，他这样的，喜欢的人还真不少，每周这个时候都有好些人专门来看他，老板要高兴死了。” 江燃本来是个有点迟钝的人，但是男人眼中的**根本没有掩饰，两人又离得这么近，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了。他气得眼睛通红，厉声道：“他还不到十五岁！” 男人愣了一下，又晃了晃酒杯，说：“这我倒没想到，我以为他至少十七了呢。” 江燃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别打他的注意。” 男人勾了勾唇，“我就算想打也轮不到我啊，你是他什么人啊？这么关心他？” “不关你的事。” “别这么凶嘛，那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滚。” 一首歌唱完，江烬很快开始了下一首，唱完三首之后，他就抱着吉他下台了。江燃注意到，在他离开舞台以后，好几个人跟了过去。 江燃眼里冒火，毫不犹豫地朝着江烬消失的方向而去，身后的男人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倒也没再死缠烂打，这里的猎物那么多，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进到后台的时候，江烬正在收拾东西，旁边还站了好几个人，见到他进来，目光中都带着疑惑，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江燃没有理会周遭的视线，径直上前，一把拽住了江烬的胳膊。 江烬这会正烦着，刚刚被两个人堵了，非说想要花钱请他唱歌，他好不容易才脱身，还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跑进来纠缠，眉头瞬间拧起，眼底的烦躁几乎不加掩饰。 他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腕却被拽得死死的，竟然没甩开。 没等他发作，对方带着怒气的声音先落了下来，“跟我走。” 第14章 争吵 那声音真是熟悉得不得了，江烬浑身一僵，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惊愕地抬起头，正对上江燃几欲喷火的一双眼。 到嘴的话被他硬生生吞回去，他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气焰瞬间低了下去。江烬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抿着嘴一言不发。 江燃气得眼尾都泛着红，他勉强压下怒火，咬着牙重复道：“跟我回家。” 江烬有些为难地盯看了他一眼，“我现在还不能走，还有……” “江烬！”江燃猛地打断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拽着他手的力道更大了几分：“你到底走不走？” 从他踏进这家混乱的酒吧，看到江烬的第一眼，一股无名火就冒了上来。 江燃面色不虞，语气和动作也很不善。说来也是，谁看见自己未成年的弟弟在这种地方脾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哎，你他妈谁啊。”旁边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生见江燃态度这么嚣张，心中有些不爽，忍不住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善：“在这儿横什么？要找事是吧？” 江燃没有防备，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江烬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确认他没事，这才回头警告地瞪了那人一眼，“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蓝毛男生愣了一下，看着江烬护犊子的模样，也明白了两人关系匪浅，连忙伸出两只手，做了个投降状，识趣地不再多管闲事。 江燃理也没理他，站稳后就紧紧抓住江烬，眼睛红得要滴出血一样，他低吼：“你今天不跟我走，以后都别叫我哥了！” 江烬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他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跟你回去。” 他一看到江燃生气就难受，又是慌乱又是害怕，还有点心疼，从小就这样。忍不住就软下语调，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别生气了，哥哥。” 周围的几个人都看呆了，他们认识江烬也有一个多月了，他这幅模样，平时别说见过，那是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他从来这儿的第一天起，脸上出现最多的，不是冷漠，就是不耐烦，谁敢惹他一下，动起手来是真不含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还会对着人撒娇。 江燃没说话，粗暴地扯着他往外走，一路上都有人在看他们，似乎是好奇两人的关系，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一群人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出了“森”的大门，江燃难得打了个车，他像是怕江烬反抗，三两下把他塞进了后座，才跟着坐了上去。 实际上整个过程江烬都很听话，一点抗拒的意思也没有。 到家以后，江燃的火已经快压不住了。他将江烬推进了门，“砰”地一脚把门踢上，身上的低气压都快把屋子掀翻了。 “说说吧。”江燃踢了江烬小腿一下，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脚没留情，江烬感觉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但他知道自己的哥在气头上，硬是忍住了没吭声，只是低着头，哑声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去酒吧唱歌，一晚上能有好几百，酒吧老板看我年纪小，本来不愿意的，我求了他好久，我……”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已经落在了江烬的脸上，将他打得偏过了头去，江烬用舌尖抵了抵脸颊，灼烧的痛感传过来，让他一下子红了眼。 江烬怔怔地看着江燃，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从小到大，江燃就算再生气，最多只是板着脸教训他几句，这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他。 一时间，江烬忘记了反应，就那样僵硬在原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哥，你打我？” “我他妈打的就是你！我恨不能给你打醒，你才多大！就跑去这种地方混？家里缺你那点钱吗？我就算再苦再累，我什么时候少了你的？你缺钱你跟哥说，犯得着让你去赚钱？你该在学校上学你知不知道？！”江燃眼底一片血红，不管不顾地朝着他吼了出来。 “哥……”江烬呐呐地喊了一声，他从来没见过江燃这个样子，江燃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温柔的，包容的，他很宠他，平时连饭都舍不得让他做，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他气成这样。 本来挨了打有点不爽，但看见他哥气得眼眸通红，额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他又开始心疼，连忙软下声音哄道：“我错了，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气坏身体怎么办？” 他上前几步，想像以前一样抱一抱江燃，却被他一巴掌拍在手上，“滚开，别碰我。” “我告诉你，江烬，你平时想做什么，我可以纵着你，但这件事绝对不行，你就算再喜欢唱歌，现在也不是时候，你还是学生，学习最重要，你以后还要考大学的，而不是在那个小酒吧当个酒吧歌手，你懂吗？” 江燃说得语重心长，他这回是真伤心了，而且还害怕，他怕江烬真的脑子不清醒，非得跑去那地方唱歌不可，这让他太恐慌了，比亲眼目睹陈老头出车祸还慌乱。 “哥，你觉得我是为了唱歌？”江烬忍不住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我在哪里不能唱歌，为什么非得去‘森’唱，你知道我每天看到你累成那样，我有多心疼！我也想为你分担分担，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江烬说着说着也难受起来，他近乎哀求道：“哥，既然你能放弃你的学业，为什么我不可以？让我帮帮你吧，我不上学就不用花钱了，我还能赚钱，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块，其他我都不在乎……” 江烬平时很少对他表露真实的想法，他总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所以今天听到这番话，江燃着实有些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江烬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小孩，家里这些事情轮不到他操心，而且他是哥哥，自然应该由他撑起这个家。 他捂了捂眼睛，指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小烬，你不一样啊，哥成绩差，你比哥强多了，你好好学习，以后是能上名牌大学的，你不要因为这些事耽误自己的前途，哥一个人能行的，我之前只是不习惯，我现在也习惯了，我……” “哥。”江烬打断了他的话，他冷淡地说：“我现在成绩不好了，我和你一样了。如果非要有人牺牲学业。为什么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知道你能考上大学的，不是吗？” “小烬。”江燃感觉心底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痛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哪怕被踩进泥里，也想把江烬高高捧起来，他愿意用自己作为他的养分，让他开出漂亮的花，结出饱满的果，为他铺就一条坦途。 从前最累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到江烬就觉得充满干劲，他那么疼爱的弟弟，那么珍惜的弟弟，如今竟然对他说出这种话，这叫他怎么受得了？ “你是在拿刀剜哥的心。”江燃越说越伤心，牙齿都在轻轻发颤，他再也不复之前的疾言令色，而是一副几欲崩溃的模样，哑着嗓音说：“你要是这样做，还不如杀了我。” 江烬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他依赖的哥哥，敬仰的哥哥，他从小时候就一直想保护想接近的哥哥，如今却在他面前这么伤心，他眼睛红红的样子，让江烬心疼极了。 “哥，别伤心了，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让我享受着你的付出，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让我帮你吧，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你不需要内疚，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哥，这次你就听我的，好不好？”他放低了声音，几乎用蛊惑般的语气说：“只要你答应我，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到底你是哥还是我是哥？”江燃瞪了他一眼，知道今天自己就是说再多也没用，只能强硬地道：“明天你给我去学校好好上课，以后不许再去那个‘森’了，要是再让我发现，我饶不了你。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的话，就听话。” 说到最后，甚至带着些哀求。 这场闹剧进行到结尾，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不欢而散。 第二天江烬倒是乖乖去上学了，但他从小就是一个固执的人，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想要的东西，更是哭着闹着都要弄到手。江燃知道他不会就这样妥协，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江烬就快要升初三了，这个时期是很关键的，如果他不肯配合，那他的一辈子可能真就毁了，一想到原本那么出色的江烬要一辈子待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唱歌，江燃就觉得眼前一黑，无论怎么样也接受不了。 这一刻，他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两个人此刻就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失误，就可能走错了路，以后再也回不了头了。 江燃开始关心江烬在学校的表现，就算再忙，也会抽空盯着他写作业，每隔一段时间还主动给李老师打电话询问情况。 但是没有用，即使他不再去“森”，即使他表现得有在好好学习，但他的成绩却一直在稳定地下滑，到期末的时候，甚至破天荒地捧回一个倒数。 江燃黑着一张脸，头一回疾言厉色地指着他骂不争气。 他知道江烬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方式反抗他，表达他的决心。 江燃又生气又难受，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管他说什么，江烬都只会他一脸笑嘻嘻地凑上来，说反正他这个成绩读书也是浪费钱，求着江燃让他退学。 这种事情江燃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不可能拿弟弟的前途开玩笑，江烬才十几岁啊，他根本就不知道学业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江燃气得晚饭都没吃，把自己关在屋里。 求收藏～求互动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争吵 第15章 电话 江烬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他都不开，干脆也不敲了，自己掏出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江燃本来坐在床上生闷气，见到反锁的门自己开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江烬笑着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得意地说：“我配了一把备用钥匙，你躲不开我的，哥哥。” 江燃差点被他气得翻白眼，他闷闷地道：“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现在烦你，别来招惹我。” “哥哥。”江烬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将头埋进他的脖子里，声音低哑，“就算我继续读下去，你也没钱了吧，我看到你的账本了，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江燃一下子愣住了，江烬说得不错，他是没钱了，他那份服务员的工作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来块，即使再节省，三个人吃饭，陈老头吃药，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他为此愁了好多天了，只是一直没跟江烬说。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哑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过几天我会换一份工资高的工作，我能养活你。” “你有什么办法？”江烬的眼睛黑黝黝的，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你想去干苦力是吗？” 一句话正中红心，江燃所有的盘算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感到非常难堪，因为他在自己弟弟的面前丢了人，他不想让他觉得他无能，可他偏偏就是这么无能。 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更没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家里还一贫如洗，他不是不能静下心去沉淀，可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最缺的就是时间，他没有别的选择。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了。”江烬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安慰道：“你还有一个月才成年，你肩上扛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让我帮你分担吧，我唱一晚上的歌赚得钱比你多，我还打算做个账号，在上面放一些自己唱歌的视频，说不定也能赚些钱，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一起照顾陈爷爷，这样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江烬的体温高，跟他贴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温暖，特别容易让人沉溺。 他的嗓音是那么地温柔，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对别人用这种态度说过话，除了他哥，只有他哥。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给他，让他不再有一点烦恼。 他在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就知道保护哥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经历风吹雨打。 江燃久久没说话，他心里排山倒海般地难过。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有什么办法？谁能来帮帮他们？他可以接受自己退学，但绝对无法接受江烬跟他一样，他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别人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都在学校安安心心地学习，而他却开始要为生活奔波，如果他有本事一点，如果…… 在一片寂静之中，江燃的脑中忽地闪过了什么。他仿佛突然之间，从记忆深处挖出了很久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一段对话。 “那江烬呢？他是不是也是你跟你那姘头的儿子？” “不是，是别的男人的，他跟其他情人生了个孩子，那女人是个短命鬼，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我……我就收了点钱。” …… 是了，江烬和他不一样，他是有父亲的，那个男人愿意给他妈钱，说明不是缺钱的人，如果能找到他的话，江烬是不是就不用退学了……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了一点苗头，就像在江燃的心中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压抑了大半个月之后，江燃终于忍不住了。他凭着记忆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他本来只是想试试，根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人接通了。 “喂？哪位？” 有些熟悉的女音传来，跟记忆深处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即使隔着这么久远的时光，江燃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嗓子眼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女人不耐烦了，“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是我。”江燃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江燃。” 电话那边瞬间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女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分明该是很亲密的关系，如今却比陌生人还不如。他们隔着电话无声地对峙，一个比一个沉默。 大概过了半分钟，或许更久，女人才猛地回过神来，颤着声音道：“是你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反应，其实也算是在江燃的预料之内，如果这个女人对他有感情，当初就不会抛下他一个人跑掉，哪怕她带着他跑呢，哪怕她问一问他呢，可她什么也没有做，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然而，这人到底是他的母亲，到底陪了他那么多年。 江燃眼睛有些酸涩，但还是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江烬……的那个父亲，就是他的亲生爸爸，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女人好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打电话过来就是要问这个，片刻之后才说：“哦，你要找他呀，他的电话我倒是有，不过我们也很多年没联系了，还能不能打通就不知道了，你要的话，我等会儿发给你。” 江燃说：“行。”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 “妈！”江燃忽然握紧了手机，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好……挺好的。”女人的声音中终于带了些哭腔，她有些难过地说：“我不配当你妈，孩子，你忘了我吧，以后也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们这辈子没有母子缘分，如果有下辈子……我再来补偿你。”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传来，江燃伪装的坚强顷刻之间瓦解了，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的眼眶微微红了，但这些年他早就学会了不再掉眼泪，他知道那是最没用的东西。 因此他只是咬着唇，死死忍着，忍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忍得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江燃在心中一遍一遍地想，我没有妈，本来就没有，从来就没有…… 对方很快把一串电话号码发了过来，江燃试着再打电话过去，发现已经打不通了，看来是把他拉入了黑名单，他嗤笑了一声，顺手也把那个号码给拉黑了。 就这样吧，江燃想，何必再自取其辱。他捏着手机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打开通话功能，尝试着拨下了那串陌生的数字。 “嘟嘟嘟……” “你好，我是江越。” 三声之后，电话被人接起了，对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又很有磁性，听起来非常有魅力。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江燃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预感，就是他了，这个男人……就是江烬的亲生父亲。 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姓江……也是，哪怕是情妇生的儿子，也没人愿意让他跟着别的男人姓吧。 “你好。”他赶紧道：“江先生，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给你一分钟。”江越冷酷地说。 江燃深吸了一口气，为他这强势的态度。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现在除了这个人，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将江烬拉出泥潭，只能忍着脾气将他打这个电话的原因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心里面十分忐忑，他怕这个男人也像他妈一样，压根就不想管江烬，毕竟如果当初肯上一分心，怎么会任由江烬叫别的男人爸爸。 谁知道江越听完这话后，态度竟然奇迹般地温和了几分，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原来你是江烬的哥哥啊，我记得你，你叫江燃是吧？既然你打电话过来了，那我也不瞒着你，其实我之前就私底下找过江烬了，可惜他不愿意跟我回去，他说他想留在你身边，我虽然很想认回自己的儿子，但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强迫别人的人，毕竟我想要的是儿子，而不是仇人，你说对吧？” 江燃哑然，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 这样的反应仿佛在江越的预料之中，他没有计较，反而颇有风度地道：“不过如果他愿意心甘情愿地回来的话，我当然很欢迎。不如这样吧，我们抽个时间见一见，你看怎么样？” 江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江越表现得太热络了，他直觉有些不对，但也想不通哪里有问题，只能归咎于毕竟是亲生父子，哪有真的不想认儿子的。而且他现在也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为了江烬能好好上学，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道：“那就明天下午六点钟，在西河高中附近的那家咖啡馆，我到时候把地址发给你。” 江越笑着回道：“没问题，小朋友。” …… 第二天，两人如约在那家咖啡馆见面了。江燃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几乎是立马被惊艳到了，这个男人长得非常好看，他穿一袭剪裁得体的西装，手上戴着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表，举手投足之间都撒发着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到这个小咖啡馆来简直就像是屈尊降贵。 咖啡馆的服务员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在为两人点餐的时候，动作姿势要多拘谨有多拘谨。江越倒是挺放松的，他点好单，朝着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笑了笑，“就这些了，麻烦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燃的错觉，他觉得那笑容中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有点勾人。 服务员脸色果然红了，她一边说着不客气，一边还死死盯着男人，目光相当灼热。 没过一会儿，她就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 江越伸手接咖啡的时候，那服务员眸子水盈盈地看着他，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江越勾着唇笑了，不动声色地挠了挠对方的手心。 江燃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脸色有些奇怪，但没吭声，只道：“江叔叔，你约我出来，到底想说什么？” 第16章 咖啡 江越用勺子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慢条斯理地说：“小燃，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让小烬认回我呢？毕竟在此之前，你可从来没联系过我，不是吗？” 江燃咬了咬唇，心中感叹，这男人还真是敏锐，直接一针见血，而且疑心病相当重。 他闻着咖啡苦涩的香气，有些失神，“江叔叔，你是成年人，阅历比我多多了，我就不在你面前耍小聪明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信你没调查过我，我们家现在经济的确遇到了困难，我……” 他闭了闭眼，话说得很艰难，“我养不起江烬了。” 江越目光闪烁地盯着他，眼中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诚实，在来之前，他还以为这个缺钱的男孩会趁机敲他一笔。 “是这样啊。”江越有些遗憾地说：“我为你身上遭遇的事情感到惋惜，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接受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孩子，江烬是我的儿子没有错，但我不一定非得认回他。”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江越的确不想养一个跟他不亲近的孩子，何况江烬已经这么大了，不太好管，但他认回这个儿子却是势在必行的。 一年前，一直压着他的老婆跟孩子意外去世，如今除了江烬，江越已经没有了别的孩子。 他这些年流连花丛，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除了江烬和他不幸去世的那个长子，不管怎么努力，也生不出其他孩子。 江越不能没有后代，公司也不能没有接班人，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儿子都必须要认回来。 但这些原因，他肯定不会告诉江燃，他要用最小的代价，让江烬回到他的身边。 江燃低垂着眸，心中有些黯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现在他也算安心一点了，毕竟对方条件摆在这里，如果太热络，反而显得很奇怪。 “江叔叔，你放心吧，我会跟江烬好好说，我会……让他自愿回去的。”他喝了一口咖啡，喝到满嘴苦涩，简直要苦进他心里。太难喝了，他想，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 “那真是麻烦你了。”江越微微一笑，将一张卡推到了桌上，“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家替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我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这银行卡的密码是小烬的生日，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你收下吧。” 江燃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慌忙摆手道：“不用，真的不用了。” “请一定收下。”江越朝着江燃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也算是让我放心一点。” 这话一出，江燃推拒的手立马顿住了，他不是傻子，江越什么意思他听得懂，他怕他不收这个钱，以后还会去骚扰江烬，他想用钱买断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此以后，江烬和江燃，就是两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 江燃觉得眼眶一酸，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是他有什么资格流泪，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难道是别人逼他的吗？ 他的心痛到无以复加，百般抗拒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好像那就是要分开他和江烬的罪魁祸首，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要让对方安心，否则他不会真心的接纳江烬。 江燃抖着手，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张卡。 “这就对了嘛。”江越很得体地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表，“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事，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江燃木然地说：“不用了。” 江越也没有勉强，道了声再见就站起了身，临走之前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着江燃温和一笑，“对了，等我把小烬接走以后，可以请你能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一换吗？我希望他能尽快融入新的环境，从前一切能影响到他的人和事，最好都能忘记，这也是为了他好，你说呢？” 话说得漂亮，但里面的意思却强势又霸道，他怕江燃会缠着江烬，也怕江烬始终记挂着他。他想要斩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想要他们彻底变成陌生人。 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会看对方一眼，再也不会想对方一次，再也不会牵彼此的手。 江烬不会再对他哭，对他笑，不会再撒着娇叫他哥哥。 江燃心痛得几乎快没知觉了，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咖啡杯，用力到指节都泛起了白，过了许久，久到江越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江燃才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嗯，放心吧。” 江越满意地开着车离开了。在他走了以后，江燃留意到，他桌上的那杯咖啡，一口都没有动。 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咖啡店。 他应该穿着最精美的西装，坐在高档咖啡厅里，喝着从国外运回来的上好咖啡豆现磨出来的咖啡，而不是忍着嫌恶，在这里跟一个毛头小子周旋。 以后江烬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江燃忍不住想，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高高在上。 他会不会，再也不记得他这个哥哥…… * 回家后，江燃有些胆颤心惊地掏出手机，翻出了里面拍到的那张照片，那是属于江越的照片，他趁他不注意偷偷拍的。 他在网上搜了下这张照片，铺天盖地的新闻瞬间弹了出来。江燃注意到其中一篇报道——盛羽集团掌舵人江越深夜密会女友。 他有些好奇地点了进去，这篇新闻里面用了大量的篇幅描述江越的背景，简而言之，作为盛羽集团的掌舵人，他不仅能力强，长得也很帅气，就是为人太风流，各种花边新闻数不胜数。 而盛羽集团，就连江燃这种不太爱上网的人都有所耳闻，原本做房地产起家的，发展到现在产业已经遍布各行各业，真可谓是家大业大。 江燃猜到江越是个有钱人，但没想到能这么有钱，他被这个重磅炸弹砸懵了，但同时也有些为江烬高兴，他这会只想着以后江烬就不愁钱花了，可以住豪宅别墅，还能开豪车。 不像跟着他，连报个课外班都没条件。 但江燃却没想过，有江越这样一个强势、霸道又心机深沉的父亲，对于江烬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灾难。 他正在沉思着，门忽的被人推开了，江燃急急忙忙关掉网页，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江烬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哥，你在干什么？怎么慌慌张张的？” 江燃转过身，极力表现得自然，“没什么，就看了几个网页而已。” “是吗？”江烬怀疑地看着他。 “真的。” 江烬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催促江燃去做饭，说自己饿了。江燃点点头，也没多想，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但他才走到门口，又想起来没拿手机，就打算回来拿。却不想这一转身，差点把他魂都惊出来。 江烬正趴在他的电脑前，翻看他刚刚的浏览记录。他一下飞扑过来，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小烬，你干嘛？” 江烬转过身，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心底发虚。他还以为江烬看到了什么，结果等了半天，对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嘛，不就是看个片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烬把电脑上的网页叉掉，毫不在意地说：“你这么遮遮掩掩，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害我好奇半天。” 江燃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刚刚退出网页的时候，好像是不小心点到几个弹窗，前面那几条应该都是那些记录。他瞬间松了口气，忍不住说：“小烬，以后别看随便动哥哥的东西。” “知道了。”江烬语调随意地应了一声，一看就没有放在心上。他凑近了江燃，带着抹坏笑道：“哥，你是不是害羞了？” “别胡说。”江燃还真有点脸红，他不好意思跟弟弟讨论这种话题，更何况他看的片儿也不是正常的片儿。 江烬看着他红透的耳根，忍不住哈哈笑了。 “臭小子，敢笑话你哥。” 江燃扯他的耳朵，看着他故意捂着耳朵撒娇一样叫着疼，觉得有些好笑，但笑着笑着，又想到再过不久，他们可能就再也见不了面，心里面就酸涩得要命。 江烬转头一瞧，脸上的神色就淡了下去，转而变为了慌乱，“哥，你怎么好像要哭了？” “我这是笑的，你看不出来啊？”江燃强忍着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今天想吃什么？哥做给你吃。” “这么好啊？”江烬笑眯眯地道：“那我要吃红烧牛肉、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红烧牛肉里面记得多煮两个蛋，入味儿。” “小馋猫。”江燃笑着弹了下他的脑门儿。 “哪有？”江烬道：“还不是哥哥做的饭太好吃了，要是别人做的，求我吃我还不乐意呢。” “这么娇贵啊？”江燃勉强笑了笑，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以后……要是我不在，可怎么办呢？” “嗯？”江烬没听清，整个人凑得近了些，“哥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江燃掩饰般地伸手，将江烬推出了屋，“既然你点了菜，可不能一点力都不出，今天就给我打下手吧。” 江烬现在对做饭这种事已经很熟练了，他将配菜洗切好，又给鸡翅改花刀，江燃只用掌勺就行，一顿饭做得很轻松。 饭做好后，他单独盛出来一份，让江烬去给陈老头送去，江烬乖乖地应了，提着饭盒就走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他这才回到房间，把刚刚电脑上所有的记录都删除了。 江烬送完饭回来，和江燃美美吃了一顿，两人一边分享的趣事，一边吃着菜。内心都感到无与伦比地满足。好像只要在一起，就已经拥抱住了全世界。 趁江燃洗澡的时候，江烬又回到房间，他突然想再看看江燃看的那部片子，但一看浏览记录，竟然全被清空了。 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疑惑，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不对劲，如果是往常，他肯定会深扒到底。 但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压在心底，江烬也就没有深究。 第17章 雨夜 这段时间江烬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那就是江燃的十八岁生日，他的生日在秋季，漫山枫叶都红了的季节，所以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燃”。 过了这一天，他哥就是个成年人了。这天无疑是极为重要的日子，但江燃自己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现在家里这种情况，他哥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来花，哪舍得给自己过什么生日？ 但江烬却不能不在意，之前他去酒吧唱歌，也攒下了一笔钱，他打算给他哥准备一份礼物。不过对于送什么，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整天想着这个事，想得都有些精神恍惚了。上课的时候一直在发呆，老师讲了什么，他几乎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惹得坐他旁边的小胖频频朝他看去。 下午放学的时候，小胖就忍不住了，问道：“你一整天都愁眉苦脸的，到底怎么了？” 江烬愣了一下，“有这么明显吗？” 小胖冷笑，“不然呢？你那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究竟什么事？” 他怀疑地看着江烬，“你该不会早恋了吧。” “去你的，我才多大，你以为我是班上那些人啊？逗女孩子玩？扯人家辫子？给人家丢纸条？幼稚死了。”江烬白了他一眼，真想把这人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那到底是怎么了？”小胖追问。 “我哥要过生日了。”江烬想到这个就愁得慌，他蹙着眉强调道：“十八岁成人礼，很重要，我想给他送个礼物，就是不知道送什么。” “就这？”小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到他就是想给自己哥哥送个礼物，顿时满脸写着不理解，“这有什么难的？又不是给女孩子送礼物，还得精挑细选啊？你随便给你哥买个蛋糕，送个贺卡，他都能高兴半天。” “你懂什么。”江烬不服气地反驳，“这是我哥的成人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能那么敷衍，我给他选的礼物，一定要印象深刻，让他以后每次看到都能想起我，绝对不能敷衍。” “行行行，你就把你哥当女孩儿哄吧。”小胖损了他两句，但毕竟是好哥们，还是得帮着想办法，“真要送的话，肯定不能选你喜欢的，得看你哥喜欢什么，你想想看，你哥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特别喜欢？”江烬毫不犹豫，“他指定特别喜欢我。” 小胖翻了个白眼，“我认真地在问你，你别总犯病行不行？这样我还怎么跟你出主意。” “我也是说真的啊。”江烬厚着脸皮，他这样说的时候，既有些害羞，又有点欢喜，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补充道：“他真的就喜欢我。” “你说得对，那你把自己打包送给他行不行？”小胖懒得跟这个傻子争辩，他极力想帮好哥们儿想个靠谱的招儿，于是又追问道：“除了你之外，你哥还喜欢什么？” “那就只剩下……”江烬回忆了一下，本来想说钱的，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然闪了闪，喃喃地道：“他还喜欢听我唱歌。” 江烬莫名想到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抱着吉他唱歌给江燃听，他转过头的时候，眼底都在发光。 江燃不知道，他在看着江烬，被他的歌声惊艳的时候，江烬也同样在看着他，同样被他的模样所惊艳，这样的哥哥，他还想再看无数次。 小胖真是无法和他沟通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反思，我到底为什么要跟这个一提到他哥就犯傻的蠢货说这么多话，想通以后，又气哼哼地骂了一句脏话，扭头就走。 但江烬已经不在意了，他眼眸发亮，简直比星星还亮眼，因为他已经想到自己要送什么了。 他三两步追上去，扯住小胖的书包，道：“你别走，再替我参谋参谋，你说我就写首歌给我听怎么样？就之前那首，不是还没写完吗？” 小胖脚步顿了顿，他认真一想，竟然真觉得可行，“那你得好好写，别写一半又觉得烦，搁挑子不干了。” “怎么会？”江烬笑了笑，“之前不是跟我哥吵架，我没心情吗？送我哥的礼物，我肯定会好好准备，你到时候也帮我看看？” 小胖轻轻哼了一声，“你求我啊？” “我求你呗。”江烬搂他的肩膀，嬉皮笑脸道：“未来的天才鼓手？” 小胖一巴掌拍他身上，“我管你去死。”说完头也不回朝前走。 “哎，别别别。”江烬赶紧追上去，低声下气道：“我给你写作业？” 小胖没吭声。 江烬咬了咬牙，“写一周！” “成交！” * 江燃的十八岁生日越来越近，许久没联系的江越也开始频繁地催他。他无可奈何，只好说过了生日就将江烬送走。 挂掉电话，他心里难受得要命。但没有办法，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他也从来不认为这是一个坏的决定。他已经想好过了自己的生日，就跟江烬和盘托出。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江越连这么几天都不肯等。 生日那天，江燃早早就买好一堆食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不愿意花这个钱。可是只要一想起这可能是他和江烬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就想好好操办一下，至少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但那一天，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江烬回来。他有些担心地朝外看了看，只见到一片黑压压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他正这么想着，忽听一声电闪雷鸣，天色整个暗沉了下来。 不过一小会儿，大雨就哗啦啦地落下来，将整个世界染上了湿意。小区楼下停着的车辆被雨砸得响个不停。 江燃朝着外面望了一眼，不知怎地，心就一直砰砰直跳，怎么也不能安定。 几分钟后，他实在坐不住了，跟陈老头说了一声，拿了伞匆匆出门，打算去找找江烬。 但才走下楼，站在有些破旧的单元门口，就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人正淋着大雨失魂落魄地往前走，雨幕遮住了他的脸，在黑暗中，江燃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他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禁不住叫了一声：“小烬？” 他的声音被雨掩盖，本来应该听不清的，但那个身影却停了下来。他们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遥遥对望，一辆车从后开了过来，溅起一阵水花，车灯陡然照在他们的脸上，将双方的面容都照了个清清楚楚。 江燃有些惊喜地又喊了一声，“小烬。” 但江烬一点反应也没有，那车开得太快了，车灯从他们身上移开，江燃没有看到他的脸，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对方通红而绝望的双眸。 “哥，”江烬语调很平静，他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不要我了，是吗？” 轰隆一声，闪电夹杂着惊雷响在耳旁，那一瞬间，江燃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江燃就这样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撑着那把大伞走了过去，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将它挡在两人头顶。 挡住了这场倾泻而下的瓢泼大雨。 “小烬，你先跟我回屋，有什么我们进屋再说，你的手很冷，”他摸了摸江烬的手背，哑着声音道：“别在外面淋雨了，会感冒的。” 江烬却一动不动，他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江燃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忘。 那样失落，那样绝望，那样痛苦……好几种情绪杂揉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最深沉，最可怕，最复杂的情绪。就好像是一直以来坚信的某个东西被打碎了，而且碎得再也黏不起来。 “所以，是真的吗？” “小烬……”江燃轻轻唤了一声，眸中满是痛苦。 江烬却不给他半点喘息之机，逼问道：“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江燃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那一刻，两人的耳边除了风声和雨声，什么也听不见。江烬感觉自己跌进了绝望的漩涡，他越是挣扎，就被掩埋得更快。 “哥哥……”江烬声音在发抖，他握着江燃的手，握得死死的，一字一句道：“我跟你回去，你别不要我，行吗？”他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小一分，说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江燃却只是抬眼看他，他不喜欢下雨天，尤其是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他总会觉得很冷，仿佛能冷到骨子里去，即使江烬的手还牵着他，也起不了半点作用。 “我知道了，你是嫌我不听话对吧？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去上学……我好好念书考大学，我……我再也不唱歌了。”江烬红着眼哀求，“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小烬，你听哥说，”江燃闭了闭眼，逼自己狠下心肠，“你爸爸有能力抚养你，你现在还是个孩子，跟着我连书也读不了，我……” “我不在乎！”江烬打断他，就像一个走到绝路的旅人，声音喑哑地嘶吼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在乎，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你说过，不会不要我……你明明说过的。” “江烬！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是，我是说过，可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不知道生活会艰难成这样，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 江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心都要碎成几瓣了，他想象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江烬给逼走，让他去过上他应该过的日子。 求收藏～求互动～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雨夜 第18章 分离 “那你从一开始就会抛下我的，对吧？”江烬像是被刺激到了，他忍不住讽刺道：“你从小时候就讨厌我，就恨我，你留我在身边，只是因为我能给你慰藉，只有我关心你，保护你，只有我在爱着你，但现在你缺的不是爱，而是钱，你为了钱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我说的没错吧？” “是！”江燃咬着牙，瞪着通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恨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会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还好好的，我会有个完整的童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江烬一双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恨意，他喃喃地，“即使我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即使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都没有用是吧？” “对，没用！”江燃抬手擦了擦眼，用一种冷漠至极的语调说：“就算不是你爸，哪怕是其他陌生人，只要在这个时候给我钱，我都会把你送走。” 大雨隔绝了两人的呼吸，隔绝了体温，也隔绝了那么多年的相依为伴，他们再也猜不透彼此，看不到彼此的心。 江烬冷冷地笑了一声，忽地伸手掐住了他的下巴，那力度太大了，江燃感到被掐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有一种骨头都碎裂的错觉。 他本来想挣扎，却倏地察觉到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在发抖。 “那你哭什么？”江烬打量着他的脸，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落泪，“告诉我，你哭什么啊？” 江燃闭了闭眼，说：“你看错了，我没有哭，是雨太大了。” “是吗？”江烬惨然一笑，笑着笑着，他又停了下来，哀求道：“哥，我求求你，算我求你了。” 他伸手抱着江烬，紧紧抱着他，力道大得手臂上的青筋都涌现出来。江燃挣了挣，竟骇然地发现他挣动不了分毫。 “我求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你想要钱，我会想办法赚，赚到的钱都给你，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哥……哥……”江烬近乎绝望地说：“你在意那么多，可我只在意你。”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世界就只有江燃，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哥不哭，他难受了，是江燃抱着他哄。他还记得他对着他笑，那是他见过的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我不在意有没有钱，也不在意日子苦不苦，在你身边过的每一天我都觉得开心。哥哥，你怎么能抛下我啊，你怎么舍得？我不在的话，你又饿到胃疼了怎么办？你脚不舒服了怎么办？有人要是欺负你，又怎么办？” “哥哥，我们要在一起，才有家啊。” “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还没有跟你说生日快乐。”江烬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努力扯出了一个笑，笑容苍白又无力，“生日快乐，哥哥，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我们回家一起去拆开看看好吗。” 江燃的心猛烈地震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快被撕裂成两半了，不止冷，还很疼，疼得他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家在很早的时候就没有了，是小小的江烬给了他一个家，让他重新体验到活着的滋味。 从此以后，他会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因为他的痛苦而痛苦。 抛弃江烬，就像亲手抽离了半个灵魂。 “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如果你对我有感情，哪怕只有一点点，你就不要放开我的手。”江烬死死抱住他，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让他们两个人永远不分离，他哽咽着道：“只要你不放开我，我就一定会抓住你。” 江燃咬着唇，感受着江烬身上传来的热意，却还是一狠心，用力推开了他。 “小烬，”江燃忍着心脏处传来的钝痛，轻声说：“今天之后，你会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江烬死死攥着拳，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他小时候扑上去护着江燃，却被一巴掌扇出脑震荡的时候没觉得痛，在学校被人合起伙来欺负的时候没觉得痛，被老师批评自甘堕落的时候也没觉得痛，可是现在他却觉得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不如当初直接把我丢掉！”江烬吼道：“反正我也不是你亲弟弟！为什么要让我离不开你的时候又不要我，江燃，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残忍的人！” 雨还在下，江燃手中的伞早就落在了地上，被大雨打得七零八落。他隔着雨幕与他对望，少年的脸因为痛苦已经微微有点扭曲。 不该这样的，江燃捂着胸口，感觉着那里几近撕裂般的痛苦，很多画面一帧帧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抱江烬，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天真又可爱。他想起了去上学时江烬软软地叫着哥哥，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他想起了那年生日，江烬在他耳边小声说害怕，从此就不肯再一个人睡。 还有那回进医院之后，每次他爸回来，江烬就把他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去，饿了也不吭声，因为害怕他再被打…… 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回忆……他怎么可能抛得下，他好想像从前一样拍拍他的背，想吻他的额头，想告诉他别伤心，想带他回家。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默默认下了江烬的指责。 “啊，真感人啊，我都有点被感动到了。” 几辆黑色的汽车不知何时停在了两人身边，江燃从这令人窒息的痛苦中回过神，就见江越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下了车。 他走到离江燃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样？还没有跟小烬沟通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帮忙？” 江燃恶狠狠道：“是你！” 江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果断地承认，“我看你迟迟不行动，只好让他听一点录音了。毕竟要是你一直拖着我的话，我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既然收了钱，就要讲信用。” 他扬起唇，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那笑足以让无数异性为之心动。但看在江燃眼中，却像是魔鬼恶意的嘲弄。 “还有你，你这个蠢货，这个人为了点钱就可以放弃你，你还执迷不悟，真不像我儿子。”江越偏过头看着江烬，眼中带着些恨铁不成钢，“你既然做不了决定，我就来帮帮你，谁让你是我的种。” 江烬同样看着他，眼里的恨意毫不遮掩。 江越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保镖道：“动手吧。” 保镖应了一声，走过来扯住江烬的胳膊往外拖，江烬拼命挣扎着，想要甩开这些人，但他只是个少年，哪怕力气再大，又哪里抵得过这些保镖？很快就被拖离了江燃身边。 “滚啊，滚开！别他妈碰我！” 江烬嘶吼着，整个人凶得不像样，仿佛一只捍卫地盘的野兽。 “我不跟你们走！” “都给我放手！滚啊！” 他在这一瞬间爆发的力量，差点让几个体型彪悍的成年人都按不住他，趁着这些人松懈的空档，他竟然一个箭步冲上来，又死死握住了江燃的手。 江燃被他的大力拖得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更是好像要被捏碎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江烬，想不到他会执着成这样。 不过江烬的挣扎注定只是徒劳，不过一会儿他就被人按在了地上。带着泥的雨水溅上他的脸，更湿了他的眼。 “江烬小不懂事，你还能不懂事吗？”江越凑近，在江燃耳边低声道，“我不想伤着他，但他要是死活非不放手，我的保镖下手可没有轻重。” 江燃整个人一怔，他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保镖，又看了看江越，他不能保证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他们来？”江越的神色掩在雨中看不明晰，“都已经做出选择了，果断一点不好吗？” 好痛啊，为什么会这么痛？他要把他亲手养大的弟弟送给别人，他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可是江烬就能上学了，他有锦绣的人生，他喜欢音乐，也可以跟着老师学习，而不是像跟着他那样，连一节像样的课程都上不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面上的神色也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江烬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他，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极度焦虑地道：“不要！哥，不要！” 江燃闭了眼不看他，开始去掰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就像小时候江烬拽住他不让他去上学一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跟从前一样狠下心就好了。 “哥，不要……不要……” 江烬开始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 他的声音无端跟小时候重合在一起。 两岁，“哥哥，抱。” 三岁，“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四岁，“我要哥，我要哥……” 五岁，“哥哥，我等你。” 手终于松开了，江烬被人架着塞进了车里，车子很快扬长而去。 江燃还站在原地，泪珠顺着雨滴哗啦啦地往下落，他哭了，但没有一个人看见。 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他真的，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江燃在大雨中不知道站了多久，倏地，单元楼的一角，淋不到雨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侧眸一看，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放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那是一个礼盒，有着一看就很用心的包装。江燃忽然想起了江烬的话，他说，哥，我为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他游魂一般走过去，将盒子打开。入目是用红通通的钞票叠成的蔷薇花，很俗气，但每一张都是江烬自己赚来的，他一分没花，都留给了江燃。 盒子最中间放着一个u盘，江燃抖着手将u盘拿出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张便签。 便签上写了一行字。 《燃烬》——送给哥哥的歌。 就算太阳坠落进海里。 就算雨把烛火浇灭成灰烬。 我依然站在原地， 甘愿为你燃尽， 这最后一点火星。 燃宝和烬宝都在哭啊，好难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分离 第19章 四年 四年后，s大。 刚过完一整个寒冷的冬季，温暖的阳光显得格外难得。 s城一向只有冬天和夏天，春秋都十分短暂，所以更加难得。 图书馆后面的樱花小道上站了几个打扮精致的女生，她们今天是约好来这里拍照的。这个时节的樱花开得灿烂，大片大片连在一起，几乎将天边染成了淡淡的粉色，看起来绚丽夺目，单是风景就很能入眼了，在这里拍照当然会很出片。 女生们捧着相机，互相指点着姿势，笑闹成一团。有个短头发的女生在朋友的指点下向后退了一步，却一不小心撞到了捧着书匆匆而过的人影。 相撞的一瞬间，那人手里的书本瞬间飞了出去。 和书本同样倒下去的，还有撞人的女生。短发女生惊慌地叫了一声，在短短几秒之内，心头闪过了一个念头，完蛋了，这下指定得摔得屁股开花。 她心如死灰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在关键时刻，女生感觉到有条胳膊伸过来，轻轻捞了自己一把。 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想道声谢，却在看清男生眉眼的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面前的男生长着一张极其俊秀的脸，鼻梁挺直，眼睛明亮，脸部的线条流畅好看，很帅，但又不仅仅是帅，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漂亮。 说男生漂亮可能会有些奇怪，但短发女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这个词。漂亮但不娘气，就像他的气质，疏离却又不会显得冷漠。 短发女生出神地盯着他，心跳微微加速，一种陌生的感觉渐渐蔓延，让她脸颊发红。 男生在她站定后就立马将她放开了，一点也没有占便宜的想法。 如果是平时，女孩应该会很高兴。但是对着这张脸，她的心中竟然诡异地生出一点遗憾。 女孩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她摸了摸散发着热度的脸颊，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没事吧？”男生随口问了句。 女孩红着脸，“没……没事，谢谢你。” 男生冲她点了下头，脸上带了礼貌的笑，大概是见女生的确没什么事，他弯腰捞起了掉在地上的书，转身就要往前走。 一只细白的胳膊忽地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袖口。 “不好意思。”女生捧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道：“可以加个微信吗？” 男生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朝她歉意地笑了笑，礼貌却疏离地道：“抱歉。” 女生失望地松开了手。 男生对她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哎呀，别伤心了。”同伴见短发女生满脸失落，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刚刚那个人你不认识吗？他是大二数学系的江燃啊，你跟他搭讪，肯定是没戏的。” “嗯？为什么？”女孩还在盯着男生的背影，听到这话好奇地扭过了头。 “你真的不认识啊。”同伴有点惊讶，“他还挺有名的，长成那样，大一刚进校就被人追疯了，可惜……” 女孩问：“可惜什么？” “听说他喜欢男的。” “啊？”女孩这回是真遗憾了，“那是挺可惜的。” …… 江燃对身后的议论一无所知，他是在两年前考上这所大学的。说起来可笑，当年他以那么强硬的姿态送走江烬，大约过了一年后，陈老头也去世了。 他走得并不痛苦，头天晚上还在和江燃说着话，第二天一早呼吸就停了，江燃平静地为他办了后事。然后主动去学校找了之前的老师，表达了自己想要重新读书的意愿。 那位老师很开心，动用了点自己的关系，将他重新塞进了高三年级。 休学的一年，他虽然边工作边照顾陈老头，但一有空闲时间，还是有看书，重回学校后，他更是拼了命地学习，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刷题，读书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最后总算考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 s大虽然算不上顶级名校，但也能拿得出手，只是与江燃当初心仪的那所学校已经大相径庭，他打破了自己原有的计划，换了一个城市。 那座城市实在让他太伤心，江燃几乎在那里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后来的他孑然一身，去哪儿都无所谓。 而之所以会选择s城，也是因为某次跟江烬提过，要带他来这里看海，说到底，还是抱着点期待罢了。 这些年里，江燃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江烬，可是他离开了原来的学校，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他任何联系方式，那场大雨带走了江烬，也掩埋了江烬所有的踪迹，他就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他再也找不到他。 江燃有时候会在心里想着，不知道江烬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开心一点？他……有想起过他吗？ 回到宿舍，几个舍友都不在，里面安静得过分。江燃照常打开电脑，调出了里面的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只用了两个字命名。 他将耳机戴上，动作熟练地按动鼠标，眼神带着点激动和怀念，几秒之后，一个少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屏幕中央。他抱着吉他，对着镜头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哥。”少年的声音非常好听，他含着笑意轻轻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过得开心吗？” 江燃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回答，开心。 “我觉得你肯定会很开心，因为我为你准备了这么特别的礼物。这首歌你还记得吗？之前我只写了一半，现在终于把它补完了。”说到这里，他好像有些羞涩，耳根都微微红了，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这首歌叫做燃烬，是我专门写给哥哥的，希望哥哥会喜欢。” 少年说完这段话，就将修长的手覆在了吉他上，他微微拨动琴弦，五指灵活地在弦上跳舞。一段前奏从少年的指尖倾泻而出，调子非常非常的温柔，像是把全天下所有的温情都装进了里面。 然后他开始唱歌，是一种很独特的清冷的嗓音，听起来非常地干净。他在唱着这首歌的时候，不管是神态、动作还是音色，都像在传达着一个词，珍惜。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唱出这种感觉。江燃试着唱过，他也不能。 他听见抱着吉他的少年在唱： 就算太阳坠落进海里。 就算雨把灯火浇灭成灰烬。 我依然站在原地。 在原地。 甘愿为你， 燃尽这最后一点星火。 “哥。”少年抬头，眼睛已经红了，他轻声地说：“生日快乐！以后也一定要快乐知道吗？” 江燃点点头，笑着说，知道了。 “你是不是蠢？”忽地，一只胖手拍上了屏幕里少年的脑袋。“你唱就唱呗，哭什么哭？你哥看了能开心吗？” 少年回头，神色不虞地骂道：“滚蛋，我警告你啊，小胖，最后这段必须给我剪掉，千万不能让我哥看见！” “行行行。”小胖连连答应，眼里却有狡黠一闪而逝。很显然，最后这段还是被他留下来了。 江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就是惆怅，他觉得有风从胸膛中穿过，里面空荡荡的，像缺了什么。 这视频他已经看了千次万次，但不管多少次，都还是看不够，不然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面对，这孤单一人的世界。 江燃想了想，从桌下的柜子里掏出一本日记，才刚写了两个字，身后倏地传来一道声音。 “又在看这视频呢？” 江燃吓了一跳，猛地把手里的日记合上了，他转过头，看到了他的室友。 这人叫唐秦，和他同一个专业。他当过一年的兵，所以看起来非常有男人味儿。五官虽然不是特别帅，但身上的气质很扎眼。 唐秦是直男，神经有点大条，好在为人大方，性格也开朗，江燃跟他同宿舍一年多，关系处得还不错。 “嗯。”江燃应了一声，就把视频关闭了。 “看这么多遍都不腻啊？”唐秦有些不理解，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室友宝贝这视频，也曾出于好奇瞄了几眼，见是一个小少年抱着吉他唱歌的画面，顿时没了兴趣。 “不腻，怎么会腻？”江燃轻声道。 “这里面的不会是哪个小明星吧？你是在追星吗？”唐秦想着男孩那出色的样貌，有了一点猜测。 “当然不是了。”江燃失笑，“你看我像是会追星的样子吗？” “我看也不像。”唐秦也笑了，“那这里面的到底是谁啊？每次问你，你都不说，神神秘秘的。” “别问了。” 江燃的神色有些黯淡，他不想跟别人提起这是他的弟弟。因为是他亲手抛弃了他，每提一次，他就会愧疚一分，即使到现在，他也不会为做出那个决定而后悔，但是痛苦却是无法抹去的。 唐秦看他神情低落，也识趣地住了嘴，转移话题道：“晚上要一起聚个餐吗？耗子的女朋友也考到咱们学校来了，他高兴，说要请客吃饭呢。” 耗子全名蒋浩东，也是江燃室友之一，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比他小三岁，两人异地恋许久了，蒋浩东一直等着她考进来，这下总算是如愿了。 江燃也为他高兴，笑着道：“好啊，去哪儿吃？” “是在一所高中附近，好像叫什么成水中学，”唐秦挠了挠头，“耗子他女朋友定的，她把那家餐馆吹得天花乱坠，非说好吃得不行。” “这样，”江燃弯了弯唇，道：“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不过就是贵。”唐秦道：“那所高中是所国际私立学校，每年的学费都是天文数字，学校外面的餐馆赚的都是学生们的钱，能不贵吗？” 江燃耸了耸肩，“既然那么贵，那肯定只能吃这一回了，准备好吃够本儿吧。” 燃宝：今天也是想小烬的一天……只能看看视频聊以慰藉，哭哭。 烬宝（牵手手）：哥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四年 第20章 再遇 两人随意扯了几句，就开始各做各的事。江燃还有些专业课作业没做，这作业需要分组完成。 江燃负责的部分是做ppt，他将同学们收集好的资料一点一点填进模板，又乱七八糟地加了许多图片。抬头一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六点。 “差不多了，”唐秦从床上翻下来，瞄了一眼手机屏幕，道：“耗子说在校门口等我们。” 江燃点点头，他换了身衣服，和唐秦一块出了门。 在学校大门口，一眼就见到了蒋浩东和他女朋友，蒋浩东人生得高大，女孩却个子娇小，站在一起非常登对。 蒋浩东笑着朝他们招手，“快来快来！” 江燃和唐秦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先看见这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蒋浩东笑得春风得意，“这是我女朋友，李言，你们叫嫂子就行了。媳妇儿，这是我的两个室友，江燃、唐秦。” 江燃打量了李言一眼，这姑娘长着张瓜子脸，眼睛圆溜溜的，显得整个人有些稚气，是个可爱的萌妹子。 见江燃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你们好。” 江燃赶紧挪开视线，也对她道了声好。 唐秦笑嘻嘻道：“小姐姐好，小姐姐真漂亮，便宜我们家这大傻子了。” 蒋浩东本来还在旁边笑着，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巴掌招呼上去，“你他妈才傻呢。” 几人说说笑笑，迎面又走来一个女孩，个子看着很高挑，李言介绍说这是她的闺蜜，这女孩长得漂亮，唐秦看一眼就挪不动眼睛了，一直跟人家套近乎。 这下好了，五个人里，两对儿凑一块，江燃站在一旁像个电灯泡，只好掏出手机玩小游戏。 蒋浩东看了一眼表，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还有几个朋友要来，得稍微再等等，要不然找个地方先坐会儿？” 剩下的人没什么意见，大家本来想去附近找家奶茶店，结果没走两步，就看见不远处姗姗来迟几个男生，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很有压迫感。 蒋浩东冲他们招了招手，看样子等的就是这群人了。 人走到跟前，江燃才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个是熟人。他蹙了蹙眉，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都是体育系的，这位是李颂，学游泳的，这位是……”蒋浩东开始一一介绍，众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也算是问好。 轮到江燃跟李颂时，两人都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只是握手的时候，那人的指腹在他掌心轻轻划过，带着些痒意，让江燃不适地皱起了眉。 李颂却毫无所觉似的，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江燃垂下眸，心里对他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 几个人打车去了李言说的地方，餐厅的外观看上去就挺上档次，门口还站着两个化了妆的美女服务生，正对他们笑意盈盈。 蒋浩东家里条件很不错，平时根本不差钱，才会请他们来这样的饭店吃饭。 大家正打算进去，忽然听见个子高一点的女孩对着李言说了一句：“哎，你看你看，那边有个男生长得好帅。” 这女孩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人，说话嗓门特别大，尤其是在激动的时候，她嗷地一嗓子。剩下的几人全听见了，大家都下意识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里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树下站着四五个男生，都穿着一身蓝白校服，背着单肩包，很明显的学生打扮，女孩提到的那个男生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他个高腿长，身形优越，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即使是统一的校服也穿出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感觉，此刻那人正背对着他们，让人看不清脸。 “都看不见脸，哪儿知道帅不帅？”李言收回目光，一脸无语。 女孩笑笑，“你这就不懂了吧，帅是一种感觉，不用看到脸，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侧面，一个背影，就能感觉出来。” 江燃禁不住顺着她说的话，盯着男生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之间，他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江燃眯了眯眼，莫名觉得那个背影似曾相识，但仔细回想之后，发现又的确没见过。 这人到底…… 江燃像是被这个背影吸引住了，目光怎么也无法挪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着了魔似的。 女孩还在继续传授着她的经验：“就他这个身材，只要脸上不坑坑洼洼，满脸痘印，五官不要长得歪七扭八，那就——” 话说到一半，女孩忽然卡了壳，隔了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卧槽！” 原来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那男生的朋友好似注意到了这边，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指了一下。 那人猝不及防地回过了头，一张精致得过头的脸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他脸部的线条流畅又利落，皮肤细腻白皙，眼睛黑沉沉的，看人的时候总透着股冷淡，整张脸仿佛从画里面出来的一般，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我去，真的好帅！”李言对着她的闺蜜竖起大拇指，满脸服气：“有眼光。” 女孩骄傲道：“那当然，我看过的帅哥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不去要个联系方式？”李言怂恿。 女孩脸颊红了红，“算了吧，帅哥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我还是……” “你还是加我微信吧。”唐秦凑上去笑嘻嘻地接话，“我帅得接地气，用不着远观。” 他说着顺手把二维码点开了，女孩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是脸皮厚吧。” 到底没好意思拒绝，笑着扫码把他给加上了。 唐秦拿到了微信，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几分，变着法逗女孩开心。他性格开朗，长得也不错，女孩对他还算有好感，便也跟他聊了起来。 几人相谈甚欢，没人再关注刚刚那个引出话题的男生。 江燃却已经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他的脸上在一瞬间闪过震惊、呆滞、惊喜……不同的情绪杂揉在一起，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张脸。 是他，是江烬，他无声地呐喊。 四年不见，江烬变了好多，他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整个人变得更加耀眼夺目，再也没有一丝小时候的影子。 但不管再怎么变，他就是他，只要他站在他面前，江燃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来。 江烬的目光也淡淡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刻，江燃的脑海骤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和他跨越了四年的时间，隔着人海遥遥相望，一个满怀惊喜，一个波澜不惊。 江燃死死地盯着他，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期待，期待着他能像小时候那样，朝他笑着叫一声哥。但江烬只是看了他几秒，就漠然地挪开了视线。 江燃确定对方看到了自己，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江烬在无视他，他或许……早就不想再见到他了。 才四年而已，很多记忆却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江燃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失落，嘴里像塞了把黄连一样苦，连去吃饭的兴致也没了。 在他出神间，江烬不知道跟朋友说了什么，几个人一同过了斑马线，很快消失在江燃的视线中。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好像是见到了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江燃其实想过他可能会恨他，但比起恨，他更怕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对方已经完完全全地忽视他了，可是他却一直在牵挂着他。 江燃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有些冲动地想拔腿去追，但才走了几步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唐秦有些疑惑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江燃一回头，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或疑惑或好奇。他按了下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刚刚好像看见了个熟人。” 唐秦哦了一声，放开了他的手，“那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嗯，”江燃道：“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回来。” 说完，他就急切地朝着江烬消失的方向追去。过了斑马线，是一排排热闹的店铺，许多学生在逛街，周围人来人往，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 江燃朝四周张望，却没有见到刚刚那个熟悉的身影。才过去几分钟而已，江烬又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他眼睫一颤，一股慌乱油然而生，几乎是小跑着将附近的几条小路都走了个遍。然而，没有，哪里都没有，每一个人转过头来，都不是他。 从希望到失望，也就几分钟的事，江燃甚至以为刚刚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他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手机响了一声，点开一看，是蒋浩东给他发的包厢号，江燃打字回了个好。 进入包厢的时候，菜还没上，大家都在闲聊，见到江燃进来，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唐秦朝他招了招手，说：“燃儿，来坐这儿。” 江燃走过去坐下，唐秦问：“怎么样？见着人了没？” 江燃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这样啊。”唐秦没怀疑，大大咧咧道：“正常，人有相似嘛。” 江燃苦笑一声，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问：“你之前说，这附近有所高中，叫什么来着？” 唐秦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一时有些懵，还没来得及接话，李言就开了口：“是成水高中啦，离我读的那所高中还挺近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成水高中。 江燃默默把高中的名字记下，朝李言一笑，道：“没，就随便问问，谢谢你。” “客气什么。”李言抿唇一笑。 蒋浩东把菜单拿过来放在江燃面前，“燃儿，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不用跟我客气。” 江燃哪儿还有点菜的心思，说：“你们点了就行，我吃什么都可以。” 蒋浩东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又加了几道特色菜。 他明显是真高兴了，脸上一直带着笑，等菜上来之后，便时不时给李言夹点菜，李言红着脸吃了，两个人看起来好不恩爱。 唐秦夸张地说：“得了得了，看你秀一天了，能稍微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吗？” 李言抿着嘴笑，“这还不简单？你也早点谈一个不就行了。” “我也想啊。”唐秦说：“可惜没有女孩子看得上我。” 他转头看一眼江燃，调侃道：“幸好每天还能看一眼我们江燃宝贝儿这张漂亮脸蛋，也知足了。” 第21章 冷待 江燃回神，道：“快吃你的吧，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大家知道他俩在开玩笑，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坐在一旁的李颂面色难看，他勉强扯了扯唇，突然说：“江燃，听说学校有很多人追你，是不是真的？” 这话问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这是在饭桌上，周围还都是些校友，不好驳了他面子。 江燃侧头看向李颂，眼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厌烦，“是吗？我怎么没听说。” 李颂只当没看见，继续扯着嘴角道：“我听说还有好几个是男的呢，他们差点为了你大打出手，你真是魅力大啊。”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陷入了安静，江燃的性向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就有些过了。 李颂身边的朋友赶紧扯了扯他，压低声音道：“你干嘛啊。” 李颂喝了口酒，没搭理他，目光一直黏在江燃身上，笑意变得嘲讽：“说说啊，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呗。” 这种时候了，哪里不知道他是故意找茬的。江燃脸色难看起来，他握紧了手，要不是顾及着人多，真想冲着李颂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 “你他妈喝多了耍酒疯是吧？”唐秦脾气比较直，看不得人欺负他室友，直接帮江燃呛了回去。 李颂见唐秦帮人出头，脸色更加不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都带着火花，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蒋浩东有些头疼地看了他们一眼，赶紧出声打圆场，“闹什么？闹什么？吃个饭也不消停是吧？” 他给了唐秦一个眼神，让他别冲动，又转头对着李颂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燃儿宝贝书呆子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哪儿知道你说的那些事。” 他这么说就是在告诉大家，江燃哪怕喜欢男的，也不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别人为不为他打架，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完，蒋浩东又道：“你这酒量也太不行了，要不然给你叫碗醒酒汤？” 蒋浩东是今天组局的人，他都发话了，李颂不好不给他面子，只能笑了笑：“行啊，是喝多了点，麻烦蒋哥了。” 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仍然没从江燃的脸上挪开。江燃冷着脸垂下眸，端起旁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半点没看他。 蒋浩东说：“客气。”还真叫服务员进来，给他点了个醒酒汤。 这下子气氛终于缓和了几分，但也不复刚刚的热闹了。李言见大家都不说话，就佯装生气地对蒋浩东道：“你刚刚叫谁宝贝儿呢？你宝贝儿不是坐在你旁边吗？” “我错了我错了。”蒋浩东赶紧笑着哄她，“宝贝儿别生气。” 他们俩这么插科打诨一阵，其他的人都很有眼色地跟着转移了话题。 中途敬酒的时候，李颂又出幺蛾子，故意逮着江燃，要给他灌酒，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啊，刚刚我有点喝高了，嘴上没把门儿，我敬你一杯，就当是赔礼道歉行吗？” 江燃看他一眼，碍着面子喝了，李颂立刻给杯子添满，“来，继续，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咱们得多来几杯，就当交个朋友嘛。” 江燃实在想不到他能有这么厚的脸皮，本来就糟糕的心情被弄得更糟，他不想再跟李颂起冲突，就轻轻将酒杯抵在唇边抿了一下，然后看也没看他，只朝大家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装作没看到李颂难看的脸色，转身出了包厢。 江燃其实只是想找个借口出去透透气，他真的烦透了李颂的纠缠。 江燃刚进校就认识李颂了，那会儿这人刚好跟他加了同一个社团，平时做活动、聚餐都在一块，久而久之就熟了起来，后面李颂开始追他，追了近一年，江燃才勉强同意。 谁知道两人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李颂就想更进一步，江燃没打算发展这么快，直接拒绝了。 李颂当时没说什么，还假惺惺地表示尊重他的意愿，背地里居然打着灌醉了他霸王硬上弓的念头。 幸好江燃酒量不错，李颂刚把他外套脱下，他就猛地清醒了，用力将人推开，不然还真着了他的道。事后李颂一个劲儿道歉，说自己喝醉了，脑子不清醒，不是有意冒犯他。 可江燃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直接跟李颂提了分手。 李颂说什么也不答应，一直试图挽回，最后两人闹得很不愉快，好在不是一个专业，平时也见不着，不至于那么尴尬。 但蒋浩东不知情，无意间把两人凑一块儿了，江燃很无奈，却又不好说什么。 对江燃来说，既然分手了，那就分得利利索索，给彼此留点体面，像李颂这样的，他真是一百个看不上。 这家餐厅很大，也很风雅，江燃漫无目的地在里面转悠着，心里的气闷却怎么也没办法消散。 转着转着，江燃又想到刚刚那惊鸿一瞥，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江烬看起来真的比他高很多了，肩宽腿长的，就是有点瘦……不知道平时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还有刚刚江烬看他的眼神，那么陌生，那么冷漠，是没有认出他，还是……真的不打算再理他了。 这个念头只稍微滑过脑海，江燃就觉得心中难受得厉害，有股复杂的情绪压着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江燃加快了脚步，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冷静一下，不想路过拐角的时候，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硬邦邦的，撞过来的力道很大，撞得他一个踉跄，好险没摔在地上。 江燃皱着眉抬头看去，目光刹时顿住了，那张脸，他刚刚才见过。 是江烬，竟然是江烬。 江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他激动得脸都有些泛红，那些躁动的情绪都平复下去，眼眸像被什么东西点亮了。 江燃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江烬低了头，眼里全是冷漠。他像看个陌生人一般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冷淡，即使撞到了人，也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江燃嗓子发紧，想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将近半分钟，一种无言的沉默迅速蔓延。明明是久别重逢，却没有一点见到故人的欣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燃的心中越发难受，不安，焦虑，悲伤……好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想去触碰眼前这个高大的少年。 然而不等他将手伸出去，背后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你没事吧？” 江燃没有转身，他已经凭着声音认出了来人，是李颂。这人当真是贼心不死，竟然还跟着他到这里来了。 江燃心下一阵烦闷，唇角微微向下耷拉，没接话。 李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很显然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他见江燃不说话，还以为他被撞懵了，又皱着眉看向江烬，不满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撞到人了不道歉吗？他被你撞疼了知道吗？” 江烬把目光从江燃脸上挪开，漠然地看了李颂一眼，没有说话的意思。他这样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很暖很阳光，一旦冷下脸，就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凌冽而充满攻击性。 李颂越发不高兴，嘴里嚷道：“靠，你那什么眼神？” 江燃本来就烦他，现在心情又糟糕透顶，只觉得更加难以忍受。他扭头看着李颂，皱着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颂扭头看向他，说：“我这不是看你出来好久了，怕你出什么事，来看一看吗？” 江燃冷着脸：“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李颂噎了一下，半晌才说：“这个人撞到你了，我让他跟你道歉。” 江燃挪开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这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吧。” 明明是为他出头，他却这么不识好歹。李颂神色一暗，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搞清楚，我是在帮你，他撞到你还这么拽，你就不生气吗？” 江燃皱着眉没吭声，他现在只希望李颂赶紧消失，于是压着脾气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李颂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跟调色盘似的。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在少年出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一个想法蓦地钻入脑海。 过了半晌，李颂忽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指了指江烬，嘲讽道：“你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燃无语一阵，不知道李颂为什么会想到这里去，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没了再应付他的心思，不耐烦地道：“看没看上也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在这儿指指点点，赶紧给我滚。” “好！好！”李颂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本来就不是能受激的性子，江燃这话一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让他更加不肯善罢甘休，“你不让我管，我今天就还管定了！” 他猛地扭头，手指恶狠狠地指向江烬，用嚣张至极的语气说：“快道歉！” 江烬像个看客一样，冷淡地看着两人争执，一直没作声，这会儿听见李颂毫不客气的命令，他的目光才在两人之间别有深意地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让我跟他道歉？” 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越来越大声，一指江燃，道：“你自己问问他，他配吗？” 江燃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定定地看着少年，看他冷淡的眉眼，讽刺的笑意，心脏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刺痛。 “你他妈什么意思？！” 李颂瞬间炸了，少年的态度简直就像是挑衅，他刚才就看这人不顺眼，不想他说话还这么不客气，怒火上头，当即撸着袖子冲上去揪住江烬的领子，拳头高高举了起来。 江烬却只冷眼看他，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李颂原本已经处在失控边缘，被这眼神一逼，几乎完全没了理智，挥着拳头恶狠狠地朝江烬的脸砸下去。但还不等那拳头落下，冷不防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把将他拽住了。 宝宝们的评论我都看到啦，谢谢大家的支持，因为目前收藏比较少，也上不了榜，所以可能更新会慢一点，但一定不会坑，这篇结局已经写完了，大家可以放心。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点个收藏或者灌溉一下营养液吧，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冷待 第22章 道歉 原本要挥出去的拳头就这样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别，别动手，”江燃垂着头，脸色纸一样苍白，声音发颤，握着他的手却很用力，生怕他真的不管不顾动手，伤了江烬，“回去吧。” 李颂转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一眼看到了他白得过分的一张脸，顿时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江燃难受得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他不敢再看江烬，只是木着脸握着李颂的胳膊：“是我先撞到他的，不关他的事，耗子他们还在等着呢，我们先回去吧。” 李颂本来挺不情愿，却在江燃拉他手的时候顿住了，自从两人分手之后，还没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他瞬间心猿意马，乖乖地闭上了嘴。 两人正要往回走，身后那人忽地出了声。 “等等。” 江烬斜靠在墙上，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江燃拉着李颂胳膊的那只手，眼里的阴鸷和沉郁几乎快要蔓延出来，“我说让你们走了吗？” 前行的脚步顿了顿，两人同时转头看他。 “你还想干什么？” 李颂这回是真忍不住了，一把甩开江燃的手，快步上前走到江烬面前，盯着他的眼里都快喷出火了，“我们都不追究了，你还这么不依不挠的，想找事是吧？” 江烬冷冷瞥他一眼，一个字都懒得说，那眼神里的轻蔑几乎凝为实质。李颂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眼神，被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人就像个即将爆炸的炸药，一点就能着。 两人之间的氛围非常紧绷，就好像拉到极致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断。 江燃知道今天的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但也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打架。他疲惫地走上前，扯住了江烬的衣服，几乎是哀求地说：“你……别这样，我们换个地方谈谈，行吗？” 他想像从前一样叫一声小烬，可江烬明晃晃排斥的态度让他不敢叫出声，只好省去了称呼。 江烬的眸子从他的眼睛一路看到那没有一点血色的唇，脸上的表情很冷淡，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江燃却像得到了回应一样，紧了紧手中的力度。 “你走吧，”他转过头，对李颂说：“这是我认识的人，我们有点事情要说，你先回去，顺便替我跟耗子他们说一声。” “江燃……”李颂愣了一下。 “真的没事，你走吧。”江燃重复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好吗？” 李颂满心不乐意，但他对江燃多少有些了解，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纠缠也没用，还会更招人烦，只能咬着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人一走，江燃心中的那股劲儿也散了，四年不见，江烬已经比他高出一大截，两人这样站在一起，无端有一种被他压制的感觉。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叫了一声，“小烬……” “别叫我。” 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江烬冷着脸将衣服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你不配再叫我的名字。” 他眼睛的形状和从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却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看着江燃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亮闪闪的光。现在那光却熄灭了，化作了冰冷的刺，只需要一眼，就能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江燃失落地垂下头，掩去眼中的酸涩，“我……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是吗？”江烬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看来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江烬一向很会察言观色，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他察觉出江燃跟李颂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牵扯，这让他莫名有些不痛快。 但江燃心中恍惚，根本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继续道：“你长高了，也变了很多，你现在是在旁边那所高中念书吗？这些年……” “闭嘴。”江烬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寒声道：“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叙旧的？” 江燃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口中。 “现在，转过身。”江烬命令：“从我面前消失，以后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小烬……”江燃怔住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我跟你早就已经无话可说了。”江烬慢慢道：“从四年前开始，就没有了。” 每一个字都好像化成了刀，一点点刮着江燃的心，要他痛，但又不给他痛快。 江烬穿着校服的身影在那一刻变得高大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倾泻而出，朝着江燃毫不留情地碾压过来。 “四年前那场暴雨，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江烬俯下身，在他耳边缓缓说：“但是你这个人，我以后一定会忘记。” “很多事情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以为你比谁都清楚。” 江燃垂下头，手指蜷缩了一下，如果他足够识相，如果换另一个人，这会儿就该闭上嘴，转身离开这里。 可惜他不是别人，而他面对的，是心心念念四年的弟弟。 “小烬，”江燃艰涩道：“如果我说，我愿意弥补呢？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骄傲、尊严，在这四年间早就被磨平了，磨得一点不剩，江燃只想让江烬理理他，他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冷言冷语。 可惜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冷笑。 “你想让我原谅你？可以啊，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从前那么多年，江烬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巧的、黏人的，他把自己最软的一面给了他，最锋利的一面朝向了外边。 所有能伤害他们的人和事都被他阻挡在外，可是如今，这刺也对准了江燃，让他再也靠近不了半分。 江燃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弟弟也会有这么尖锐的时候。原来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会这样痛彻心扉。 他猛地向前拽住了他的手腕，肌肤相贴，灼热的温度一点点从指尖蔓延。江烬像是被烫了一瞬，皱着眉将手往后缩，可他攥得太紧，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挣开。 “小烬，我很想你，”江燃盯着他，抿了抿发白的唇，重复道：“这四年，我很想你。” 想他，在每一个醒来的清晨。想他，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没有一天不在想。 江烬眼睫猛地一颤，那只手攥着的仿佛不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的心脏，他肆意地将他的心搓圆捏扁，逼得他眼睛发红。 江烬侧过头不看他，眼皮微微下垂，掩饰住所有情绪，他一狠心将手甩开，故意用冷漠的嗓音道：“太迟了，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犹豫，转身就走，只留给江燃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 直到回到包厢，江燃都在想着江烬，想着他冷淡的表情，嘲讽的语气，越想心中越难受，饭桌上，别人敬酒，他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一个劲儿地借酒浇愁。 但他酒量还不错，都这样了，竟然还没完全醉。不过喝酒壮胆倒是真的，酒过三巡之后，他也重新生出点勇气，想再见一见江烬。 尽管他刚刚说了那么狠的话，可对于好不容易能重新见他一面的江燃来说，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这是我欠他的，江燃想，如果他能消气，怎么样都行。 等到饭局结束，唐秦搭着他的肩，带着三分醉意说：“我打个车，我们回去吧。耗子指定跟他女朋友一块走了，不用管他。” 江燃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到底什么事啊？”唐秦有些疑惑地审视着他，“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江燃低下头，“没事，就是碰到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唐秦“哦”一声，放开了搭在他肩上的手，“那行，那我跟他们一块走了啊。” “嗯。” 唐秦便跟其他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只有李颂仍在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燃。 “你是要去见刚刚那个没礼貌的小鬼头？”他眯了眯眼，脸上写满怀疑，“该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江燃不想搭理他，又怕他纠缠，担心晚一步江烬就先离开了，只好解释道：“都说了是熟人，你能正常点吗？” 李颂冷哼一声，想再说什么，却被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同伴制止了。 “哎，哎，不好意思，他喝醉了。”那人大概也看出来两个人有点不对付，怕真出点事，不好跟蒋浩东交代，有些强硬地拖着李颂，道：“赶紧走吧，不是约好还要去唱歌。” 李颂本来就有点醉，一声都没来得及吭便被人拉走了，只能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江燃。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江燃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重新回到那间餐厅附近，在外面找了个地方静静地等着。 如果运气够好的话，江烬可能还没走…… 抱着这样的期待，江燃竟然真的一步也没挪，紧紧地注视着从餐厅进出过的每一个人。 或许真的是上天眷顾，不知道等了多久，餐厅的门口终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江烬似乎也喝了不少酒，步伐明显有些不稳，被旁边的几个男生架着，走得歪歪扭扭。 江燃见到他还有同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上前，小声地喊了一句：“小烬。” 话音一落，几人都停下了脚步。江烬迷迷糊糊地抬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半晌。 眼神中先是迷茫，欣喜，接着又转为了化不开的冷漠，他没有搭理他，只对身边的人说：“赶紧送我回去。” 有个人摸了摸脑袋，看江燃面上一片落寞，没忍住插了句嘴，“这个人在叫你，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江烬瞟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不认识，快走吧。” 几个男生有些犹豫，觉得他们不像不认识的样子，迟迟没有动作。 江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竟然甩开他们，自己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江燃怕他摔倒，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放开，别他妈碰我。”少年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听得江燃心中一颤，一股轻微的痛楚从心脏处传遍全身，他盯着江烬熟悉又陌生的脸，禁不住喃喃：“小烬……” 江烬冷笑一声，“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江燃愣了一下，“小烬，我是哥……” “闭嘴！”少年突然一声爆呵，像被戳到了痛脚一样，恼怒地道：“别提这个字！” “对不起……”江燃垂下眸。 江烬凑近，盯了他半秒钟，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抬腿又要往前走。 “小烬，我有话跟你说，你听我说完再走好吗？”江燃情不自禁地追了几步。 他看江烬这么排斥他，原本没抱指望，却不曾想，江烬听到这句话后，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朝着周围的朋友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走。其他几个男生早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怪怪的，杵在一旁只觉浑身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现在看到江烬的动作，立刻如蒙大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江烬按了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醉酒让他整个人有点眩晕，胃里也翻江倒海般地难受。他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露出了一个笑，笑里面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好啊，你想跟我说什么？” 燃宝：小烬……理理哥吧。 烬宝（扭过头）：哼！ 燃宝：我想你了。 烬宝（红着耳根）：咳……没听清，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道歉 第23章 醉酒 江燃想跟江烬好好谈谈，但江烬真给他这个机会，他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好嗫嚅道：“当年的事，对不起，我当时……” “当年怎么？你想说你当时是有苦衷的，是迫不得已的？”江燃才刚刚起了个头，江烬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如果你拦住我就是想说这些，那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的道歉。” 他冷冷地盯着江燃，“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误会，当初我就说过，无论再怎么艰难，我都愿意陪你扛过去，是你不要我。” “是你先放开我的手，那样坚决，没留一点情面。我哭着求你，你看我了吗？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指望说两句软话，就能重归于好？” 一阵难言的沉默萦绕在两人周围，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针扎似的，江燃心里面难受极了，江烬以前从来不会跟他这样讲话，他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怎么不好？我爸可是有名的企业家，你不是知道吗？再怎么说也比跟着你这个穷鬼好多了，我现在穿的用的，是你这辈子都买不起的。” 说到这个，江烬忽然直起了身，他的身高已经比江燃高出太多，现在看他还要微微低着头，这让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心情格外复杂，过了片刻，才略微讥讽地道：“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小烬，你别这样。”江燃垂着眸，他不知道要怎么跟现在的江烬沟通，他就像是浑身带着刺，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不对。 “我别哪样？”江烬哂笑一声，“不想听就别拦着我，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傻子？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是的。”江燃听见他这样说，终于有些怒了，“你以前不是傻子，你以前明明……” 明明很招人喜欢。 “哈？”江烬观察了他半晌，忽地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忍不住笑了，“原来你喜欢以前那个傻子，可惜……” 他俯身凑到江燃耳边，残忍地道：“他已经被你亲手丢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以后别再来找我，看见你就嫌烦。” 他说完就要往前走，胃里却猝不及防一阵翻涌，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赶紧就近找了个垃圾桶，扶着树干吐了出来。 江烬今晚没有吃什么东西，一直在喝闷酒。这会儿胃里空荡荡的，吐了半天，只能吐出一点酸水。 他整个人难受得要命，撑着身子重重地喘息。 江然赶紧凑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又从包里拿出水给他漱口，担心道：“你没事吧？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江烬想推开他，但他浑身软绵绵的，手中没有什么力，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推开，反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江燃急忙扶住他，抬起他的胳膊架在肩上，将他整个人撑了起来。 但江烬实在是太高了，也重了不少，再不是之前那个清瘦的少年，江燃身体晃了晃，差点有些站不稳。 “有地方住吗？还是送你回学校？”江燃侧着头问他。 江烬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凌厉和厌恶近数消失，只剩下茫然，恐怕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江燃叹了口气，将手伸进他兜里去摸他的手机。等把手机拿出来一看，竟然没电关机了。 他觉得头有点疼，干脆在附近找酒店开了间房，等把江烬扶到酒店的床上，他已经累到精疲力竭，整个人瘫在那儿歇了好一会儿。 江烬躺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眉头却紧紧皱着，一看就很不舒服。江燃侧眸看了他一会儿，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打量对方。 四年不见，江烬变了很多，他脸部线条变得明细，少年的青涩藏在眉宇间，开始透出一点成年人的味道，性格、声音，也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这会儿他醉了酒，头发有些微微的凌乱，脸颊透出一点红晕，唇上多了血色，带着与清醒时完全不一样的神态，既迷人又性感。 不过看在江燃眼中，就只剩下了乖巧，他伸出手摸了摸江烬的头发，打算起来用毛巾给他擦擦脸。 然而他才一动，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强势地将他搂住了。 “别走，”江烬无意识地嘟囔，“别离开我。” 江燃愣了一下，轻轻地推他，“我不走，我帮你擦擦，你这样会难受。” 江烬却变本加厉地锁住他，整张脸埋进他的脖子里，像小兽一般呜咽，很霸道地说：“不许，就在这儿。” “你哪儿也别想去，只能待在我身边。” “好好好。” 江燃有些无奈，跟个醉鬼也讲不了道理，只好由他去。 过了一会儿，见江烬彻底没了反应，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去脱他的衣服，谁料在解纽扣的时候，江烬却倏地伸手扣住了他的手，力度有点大，疼得江燃嘶了一声。 江烬的眼睛微微睁开，迷茫地盯着他。 江燃赶紧道：“小烬，放开我。” 江烬拽着他的手，依然没有动，他的眸中带着几分醉意，仍是黑沉沉的，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清晰地倒映出了江燃的身影，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你把我的手捏疼了。”江燃知道他这时候没有什么理智，只能软下语气，哄着他：“先放开好不好？” 江烬眼皮微垂，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上，拧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江燃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揉了下他的脑袋，轻声道：“你看清楚，我是哥啊。” 这下江烬总算有反应了，他凑近了些，近到离江燃的脸大概只有几厘米，迷茫的眼里带上了埋怨，他小声说：“不要哥。” 江燃心一酸，差点流下泪来。放在他头顶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慢慢收了回去。 “我讨厌你，”江烬贴着他的脸，低声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他仿佛闻到熟悉的味道，昏昏沉沉地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像只猫一样半眯着眼假寐。 这样亲密的姿势，两人从前经常做，但时隔四年，如今再做出来，却明显不一样了。江燃想往后撤，却被江烬牢牢制着，挣脱不开。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江燃感觉握着他手腕的力度一松，禁锢感骤然消失，江烬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他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正要松口气，却被人猛地搂着腰，压到了床上。 江烬的头微微垂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沉的眼睛极具侵略性，就这样盯了几秒，他忽地伸出手揉了下他的眼尾，将那里的红揉得更明显。 “不是说好只喜欢我……”他轻声道：“你这个……骗子。” 江燃怔了怔，眼角沾着江烬指腹的一点热意，他眼睫轻颤，觉得有些痒。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江烬看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尖锐，也正因如此，他眼里的那一点委屈就格外明显。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江燃的心都软了一半，他像小时候一样刮了刮他的鼻尖，说：“没骗你。” 江烬微微低了头，问：“还喜欢我？” 江燃毫不迟疑，“当然，小烬，哥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江烬仿佛终于心满意足，紧皱的眉头松开，嘴角都带了点笑，他俯身，那张脸离他越来越近，呼吸喷洒而来，江燃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头，刚想说什么。 忽地，上方的人整个软了下来，脑袋重新埋进他的肩窝，动作之间，灼热的唇擦过他颈间的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江燃推了推，推不动，侧目看去，只见江烬双眼紧闭着，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江烬的重量整个覆上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江燃苦笑一声，轻轻唤了声：“小烬。” 没有回应。 又等了片刻，江燃才小心翼翼地将人从身上弄下来，整个过程江烬都没有一丝动静，看样子这次是真睡着了。 江燃呼出一口气，帮江烬把外套和鞋都脱了，又去卫生间拿毛巾沾了水，动作轻柔地帮他擦脸。 这些事他从前做过很多次，如今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等到尽心尽力地将江烬收拾妥当，时间已经很晚了。 江燃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江烬的手机关机了，怕耽误事，就把江烬手机翻出来充上了电。 他看着那部充着电的手机，鬼使神差地，握着江烬的手解了锁，有些心虚地存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这些事做完，江燃真是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干脆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直接躺在了床上。 谁知才一躺上去，旁边本已经睡死过去的江烬就长臂一伸，将他搂进了怀中。 江烬的身上带着酒气，味道并不算好闻，江燃挣扎了一下，却发现他越挣扎，对方抱得越紧，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第24章 恶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燃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渐渐坠入了梦中。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好像有无数条藤蔓，牢牢覆着他的身体，他越挣扎，就缠得越紧。几乎要让他呼吸不过来了。 在他濒临窒息的瞬间，好像有一道声音轻轻落在他的耳边，带着令人惊心的偏执和疯狂，阴狠地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终于等到你了，你别想再离开我。” “我会永远跟着你，哥。” “呼……” 江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昨晚的酒店。但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江烬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地离开了。 他怔了怔，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头。 江燃按了下眼角，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之后，就去酒店前台退房。前台是个长相柔美的女生，她接过房卡在电脑上点了两下，把房间的押金退给了他，礼貌地说：“先生，您收好。” 江燃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含含糊糊地问：“请问昨天跟我一块儿的那个男生是什么时候走的？” 前台女生明显愣了，她回忆了一会儿，想起了江燃说的那个人，毕竟两人的样貌都挺出色，还是两个男生，多少有些印象，她保持微笑，“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江燃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回到宿舍，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江燃推开门进去，里面只有唐秦一个人。他正在桌边打游戏，嘴里不停地说着：“快上啊！兄弟们跟我冲！” “一波了一波了！” “哎，辅助，你赶紧给我奶一口。” 看起来打得格外激烈。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头也没抬，只是随意说了声：“你回来了啊。” 江燃嗯了一声，道：“蒋浩东呢？” “昨晚就没回来呢。”唐秦语气有些酸，“人家又不像我们，两个单身狗。”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你昨晚去哪儿了？” “遇到个朋友。”江燃含含糊糊道。 唐秦打游戏的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想什么呢？”江燃无奈地笑了一声，“真是遇到个朋友，他喝醉了，我照顾了他一晚上。” 唐秦“哦”了一声，瞬间不感兴趣了。 “要不要来打游戏？”他说：“正好三排。” “三排？”江燃问：“还有谁跟你一块儿打吗？” “是大三的学长，游戏玩得挺好的，我让他带我上分呢。”唐秦随口道：“就是那个经管系的蒋程一啊，你认识不？” 江燃觉得这名字很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算认识。”江燃道：“之前他帮过我一点小忙。” “那要不要来几局？” 要是平时，江燃也就答应了，但他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就拒绝道：“算了，我还有点困，先去睡会儿。” 唐秦闻言也不在意，摆摆手道：“成，那我戴耳机，不打扰你休息。” 江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宿舍里安静得只剩唐秦清浅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就连这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他又陷入了梦境，这一次的梦里不再是那个潮湿黏腻的雨夜，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梦见了金乌西沉，霞光满天。 有个人影站在橘黄色的晚霞里朝他笑，身影高挑挺拔，看起来异常熟悉。他情不自禁地走近，看见了江烬那张褪去青涩的脸。 他微微垂下头看他，声音低沉，“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 之后的几天，江燃就像是丢了半个魂儿，做什么事都有点心不在焉，连唐秦都开玩笑说，是不是那家高档餐厅的饭菜太好吃，引得他这么茶饭不思。 江燃只是淡淡地扯了下嘴角，他没有说笑的心思。原本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江烬的突然出现所打破，他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想见江烬，他思念着他，他好想自己的弟弟。可是对方已经对他竖起了一道尖利的刺，哪怕只是靠近，都会遍体鳞伤。 江燃在压抑了自己接近两个星期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趁着周五没课，找了个时间去了江烬的学校。 他已经打听好了，那所学校是s城有名的国际私立高校，师资雄厚，里面的学生有一部分是成绩特别好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打算高中毕业以后就出国。 江燃不知道江烬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他只知道这是他唯一能见自己弟弟的机会。 学校不是什么陌生人都让进的，但好在学生们放学早，江燃只能在校门外等着，指望着碰碰运气。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都没有见到江烬的身影。江燃有些失望，觉得今天可能是等不到了，正要打道回府。 余光却不小心瞟到一个高挑的人影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是江烬。 江燃有些激动，但江烬似乎没看见他。一阵风一般地往前走了，江燃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 江燃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大。就在他犹豫的这间歇。对方就不见了人影，他只能凭着记忆朝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一路走过来，街角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来来往往的人变少了很多，很多店铺也开始打烊了。 江燃不知道这么晚了江烬要去哪里，他有点担心他的安全，脚步也变得急促了一些。 途中偶尔经过一个打烊的小店，店外种着大片大片的绿植，如今正是开花时节，香味很宜人。 江燃侧目看了一眼，忽地听见旁边的巷子里传来了一道声音，那人有些烦躁的说，“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跟着我。 随后有个女孩子道：“江烬，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江燃的脚步瞬间顿了顿，那条巷子被花丛掩盖了一些，再加上天色昏暗。看着十分隐蔽。但江燃站的地方，恰巧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他看到江烬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生站在他面前，她留着黑色的长发，白皮肤，大眼睛，短裙下的腿又细又直，看起来非常漂亮。 “江烬，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然为什么你对别人都那么冷漠，只有对我不一样。”女孩拉住他的手腕，语气哀求地说：“你是喜欢我的，别不承认了。” 江烬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扯开女生的手，恶劣地道：“那是因为只有你最烦，懂了吗？” 女孩很明显愣了一下，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珠，变得波光莹莹，但还是咬了咬唇说：“我不信，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天为什么要把衣服借给我，为什么要帮我赶走那个混混？” “你就是在意我。”女孩强调。 江烬看着她没说话，眼神非常冷淡，半晌之后，他忽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所以是怪我？我当时应该直接不管你，转身就走对吧？” 他微微弯着腰凑近，盯着女孩道：“那我现在后悔了，要我跟你道歉吗？” 女孩委屈地看了他半晌，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中泛起了泪珠。 片刻后，她咬了咬唇，突然踮着脚，想要去吻他。江烬皱着眉，偏头躲开了这个温，他脸上的烦躁几乎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说了多少遍，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你非得这么死缠烂打吗？”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我可以改。”女孩红着眼，委委曲曲地道。 “是吗？”江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指尖撩了撩她的头发，嗓音低低的，听起来非常性感，“其实我比较喜欢有对象的。” “怎么样？”江烬笑了笑，“要不要考虑谈个男朋友再回来找我？” 女孩瞪大了眼睛，脸色瞬间涨红了。她呐呐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江烬扯着嘴角说。 女孩埋下头，眼中的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不过我还是喜欢年龄比我大的，你这样的太稚嫩了，不是我的菜。”江烬直起身，深情又恢复了冷淡，“听懂了的话，以后别再来烦我。” 女孩终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她抹了把眼泪，恨恨地看了江烬一眼，迈开腿朝着小巷的另一端跑走了。 短裙飞扬之下，少女的身影显得慌乱又悲伤。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江烬才朝着江燃的方向，冷声说了一句。 “出来。” 江燃慢慢地挪了出来，原来江烬早就注意到他了，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江燃有些无言地看着他，他觉得现在的江烬和他印象中的实在差太多了。 “好看吗？”江烬说。 “对不起。”江燃歉意地垂下眸，“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江烬一点也没有被别人撞破这种事的尴尬，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从我出校门起就在跟着我吗？” 他眯了眯眼眼，讽刺道：“没想到你现在还有这个癖好。” “江烬！”江燃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被他这句话惹出了火。 似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江烬反而笑了，他有些满意地道：“这才对嘛，这才是你，之前那副假惺惺的模样，真是让我恶心得想吐。” 江燃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一干二净，这一刻，他终于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不管做什么，两人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弟弟只是口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