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 第1章 第 1 章 福霖市（1） 天空中太阳高照，可突然一滴水从天而降，滴在了人的身上。 “下雨了！” 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沉哑的声音立刻让一条街上的人愣住。 那滴落在他手上的雨直接灼烧了他的皮肤。 那不是普通的雨水。 那是酸雨。 “下雨了！快回去快回去。” “别收了，麦子没了明年还能种，命没了你向谁去讨！” 福霖市突如其来的酸雨越下越大，天渐渐暗下来，密布的雨水连带着巨大的雾气，导致路上的能见度很低，烟雨朦胧中，不幸的人就这样被酸雨腐蚀没了呼吸，惨叫声四起。 “福霖市突遇1级酸雨，所有部队整装出动！” 昶胥军A区所有地方的警报声响起。 正巧在训练室里的团子队立刻停止训练，动作极快地换上装备。 团子队总共八人，八个人全部是一身黑色外甲在身，不让一丝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队长何栀祈站在前面看着众人，厉声道：“岐山和槐负责福霖市监管部的气层修复，莼和镰负责福霖市鑫府区、草芳区的灾民救助，苡轩和囵负责康达区、玄凛区的灾民救助，他们这房子撑不了多久，开着飞舰挨家挨户搜，满员之后立刻送回总舰，记住，宁可多跑几趟绝对不可以超员，砥桁负责康、玄两个区的游走维持秩序，我负责剩下两个区。” 底下坐着的七人纷纷点头响应：“明白！” “注意安全！出发。” 雨中，无数的中型飞舰倾泻而出，点点渺小的星际军人挂着降落器飞速降落到指定位置。 空中循环播放着通知。 【请市民呆在屋子里，听到敲门声之后辨认清楚士兵身上的红光再开门。】 【请不要推搡不要拥挤！】 何栀祈在区道路上游走，眼睛仔细观察着四周，突然，一户居民建筑的门口大开，里面的人大声地呼喊着：“您好，可以帮帮我的孩子吗？” 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缺了一只眼睛的女人满面泪水，全身都在颤抖着。 何栀祈快步走过去，门很快从里面打开，襁褓中的孩子轻轻地放入了何栀祈的臂弯里，她的手很稳，右手撑着的特制救援伞稳稳地笼罩着孩子。 “不哭不哭，很快就安全了，很快。” 她小心翼翼地加快步子走向飞舰。 “齐镰！把这个孩子抱进去。” “等等！” 一个男人闯进何栀齐的救援伞里。 “不是说人满了吗？那为什么这个孩子还能进去？” 男人恶狠狠地推了一把何栀祈手中的孩子，何栀祈条件反射地紧急收紧自己的左臂，把孩子紧紧地抱回自己身边。 当时飞舰已经准备回程，负责接人的其他士兵已经散开去往各个街道寻找被困的居民，飞舰上只有齐镰、任锶莼和医疗组的人在。 齐镰见状立马下飞舰，擒住他的双手让他没法动弹，任锶莼赶紧跑过来把孩子抱进飞舰。 医疗组的人听到了动静也赶来帮忙。 头顶上的救援伞依旧撑在男人的头上，何栀祈眼神里带着警告，她面上保持着冷静，阻止旁边同事动手，盯着男人低声说：“他是孩子，一个孩子根本不占多少重量，但你是成年人，放你上去就是超载，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遵守规则。” “我就要上去，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齐镰最烦这种傻逼。 他咬紧牙关冲上来就要揍他。 何栀祈伸手拦住他：“这么多人在，你想回去写检讨啊？” 后面飞舰可是大门敞开，里面的星际居民可都能看见外面的情形。 “我可没你那好脾气，写就写，大不了让我滚去做看守！” “齐镰！”何栀祈伸手把他往后推，“服从命令，回去。” 后面安顿好孩子的任锶蒓拉着齐镰往飞舰里面走。 孩子的哭声，男人的骂声，磅礴大雨打在大地上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四周一片嘈杂。 “你们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你们不能就这样走了！带上我！我不想死！” 男人嘴巴喊得凶，其实寸步不敢离开何栀祈的救援伞范围。 他哭的越来越大声。 何栀祈就站在那，看着迅速没入云霄的飞舰。 等到飞舰消失在视野时，何栀祈一巴掌甩上了那人的脸。 她根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男人气焰嚣张地瞪着他，拳头都已经举起来：“你身为星际军人，这是你对待星际人的态度吗？你还配做军人吗？我只是想活下来，我有什么错？” 何栀祈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握紧伞转身就走。 没了伞的庇护，雨水立马灼烧着男人的皮肤。 他的叫喊声被一声突兀的声响吞没。 身后被腐朽的房屋倒塌了，尘土在四周飞扬蔓延开来。那幢倒塌的房子就是这个男人住了三十多年的家。 男人被压在水泥土下，暴露在空气中的手颤抖了几下，很快没了动静。 可是奇怪的是，那只手没有被雨水腐蚀。 福霖市的救助持续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都没有结束，雨小了但就是不停，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酸臭味道。 周砥桁结束了最后一轮的搜寻，确保自己负责的两个区没有活人之后，他才踏进最后一班的救援飞舰。 这最后一趟救援飞舰里只有十五个福霖市居民，他们真是天降福霖于身。飞舰里的星际军人身上仍穿着外甲，神经根本无法放松下来。 总舰艇舱门一开一闭，福霖市四个区的最后一趟飞舰全部回归，由于人数太多，后来的居民就只能自己随便找个空地方坐下。 最先回来的高苡轩和左囵卸下外甲，瘫在回廊边啃面包，那面包硬的跟石头一样，往铝制舱壁上砸两下都不带掉碎屑的。 后面任锶莼和齐镰也结伴归来，经过卸甲清洗之后香喷喷地“出炉”，刚从清洗室出来的二人就看到了不远处瘫着的高苡轩和左囵在向他们招手。 这下回廊里就变成了四个人瘫着。 夜里三点的时候，回廊里又多了两个人，窦岐山和方槐是跟着技术科的人一起回的。 周砥桁拿着吃的站在三楼，一直盯着一楼的飞舰出口，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任锶莼他们回来的时候他就没有看到何栀祈，他想着何栀祈可能有别的安排，或许是她不放心气象那边的事情，可能和方槐他们一起回来。 可是现在窦岐山和方槐都回了，技术科一般都是最后的最后离开灾区的，但那一辆飞舰出来的人里面，似乎没有何栀祈。 他又安慰自己，兴许是因为穿着外甲，他眼花没看清。 【总舰即将启程，轻微抖动不必惊慌。】 周砥桁伴着环绕总舰各个角落的播报声奔跑，他跑遍所有何栀祈会去的地方，但是没有一个地方有她的身影。 “慕处长，有没有看到何队？” 慕兹眨眨眼睛，一脸茫然：“我没有通知开会啊，她应该回房间休息了吧，十几分钟之前她才发消息给我，报告你们队八人到齐。”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周砥桁。 反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砥桁整个人都愣住：“我们队没有组织整队。” 窦岐山几个人到现在还等在回廊，就是因为他们通常都是在回廊里整队，每次任务结束何栀祈都会点人数总结任务情况。 她从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马虎。 慕兹瞬间起身拨通总舰监控室的人：“赶紧把今天最后一趟回来飞舰上的人数清点一下，不是点灾民，点回来的士兵！” 此时的周砥桁已经夺门而出，边跑边拨通任锶莼的电话：“何栀祈到底有没有上最后一趟飞舰？” 电话那头的周砥桁反复地问着这个问题，搞得任锶莼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了。 “上了啊，我看到她的外甲了，只有她的外甲上有红色线圈灯管。” “那进了总舰你看到她人了吗？” “我看……” 任锶莼抬头看向齐镰。 “我应该是看到了的。” 飞舰开进总舰之后，任锶蒓和齐镰他俩都忙着疏散人群，他们好像有看到何栀祈。 但现在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看见了。 一开始他们只觉得何栀祈可能是早一步清洗完去忙别的什么事情了。 回廊里响起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几个人赶紧起身，几个人的身影在整个总舰里穿梭。 总舰遍布着慌张的气氛，周砥桁发疯似地在监控室里一遍又一遍地盯着每个角落里的来往人，进度条一次又一次地被拉回。 慕兹看不下去了，他伸手夺过电笔：“别再看了。” “不是的，是我没仔细看。”周砥桁夺过电笔，他又重新打开了视频，“她不可能有事。” 哪儿都没有她的身影，徒留那套陪伴何栀祈十年之久的外甲被扔在了飞舰卫生间里。 所有人都没料到，最不可能出事的人却永远地回不来了。 ...... 五年后。 草芳镇的梧桐街深处有一家电器维修店，店门上的字七零八落，“维修”二字已经掉的只剩下竖线。 “陈老板在吗？” 中气十足的女人抱着一台半自动洗衣机走了进来。 店后的门帘晃动，老板走了出来。 “在，修什么？” 电器维修店的老板是个坡脚女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她撑着腰缓慢地蹲下身体把半自动洗衣机的外壳拆了下来。 何栀祈翻看了几下说：“里面的中心轴老化了，换一个就能用，你明天下午来拿应该就能修好。” 方馥叉腰看着地上忙碌的何栀祈：“陈老板，那换个芯子要多少钱？” 地上散落了许多杂乱的小零件，何栀祈检查完撑着膝盖吃力地站起身说：“给你算个友情价，七十五就行。” 方馥爽快地抬手，对着墙上的圆盘笑脸一扫，“滴”的一声钱就转过去了。 【匣子到账八十元。】 这家电器维修店是梧桐街几百户人家常来的电器店，老板的手艺好，要价也便宜，街坊邻居和她都认识。 “多的五块当我请你喝热饮，明天下午我来拿洗衣机啊。” 方馥已经转身向外走。 现在恰逢冬季，白天外面只有□□度，屋子里开不起热调器，但何栀祈动起来修修检检也不觉得多冷。 “陈姐姐？” 店门被打开，冷风随之灌入屋内，吹的人一哆嗦。 何栀祈拢紧自己身上的衣服，抬头问：“是蒹葭啊，来修什么？” 点点雪花缀在了林蒹葭的发丝上，小姑娘被冻的脸颊微红，她手里抱着一个箱子，兴奋地凑到何栀祈旁边。 “陈姐姐你看！” 林蒹葭猛地打开箱子，脸上满是期待何栀祈惊讶的样子。 这箱子里的东西真的让何栀祈惊住，但不是欣喜的惊讶。 何栀祈立马变了脸色：“这是谁给你的吗？还是你从哪儿捡来的？” “垃圾场那里捡来的，” 林蒹葭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还站起身完整地展示它。 这是一套完整的星际军用外甲。 何栀祈动作迅速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加快脚步去锁上店门。 林蒹葭看出何栀祈的表情不对，她觉得有点奇怪，心想：陈姐姐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零件吗？ “陈姐姐，怎么了？” 第2章 第 2 章 福霖市（2） 背对着林蒹葭的何栀祈深吸一口气，转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把那套外甲叠了起来。 “蒹葭，陈姐姐很喜欢这个，能不能送给姐姐？” 何栀祈脸上带着笑意，但笑不达心底。 看到何栀祈脸上严肃的表情的时候，敏感的林蒹葭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直到现在看到何栀祈脸上的笑容，林蒹葭才松了一口气，她脸上洋溢起开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嗯嗯，我就是想送给陈姐姐你的，之前你帮我修了小机器人，我只能拿这个当作修的钱，你放心，等我长到了走出这里，我一定拿赚到的第一笔钱还你！” 15岁的林蒹葭家里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她的奶奶早出晚归，佝偻着背忙忙碌碌地在垃圾场倒卖零件，一个月只能赚几百块的老人哪怕自己在冬天只能拿棉被做勉强保暖的衣服，也要存钱送自己的孙女去镇上唯一的学校学机器。 何栀祈摸摸她的发顶：“你捡这个东西的时候奶奶在旁边看到了吗？” 林蒹葭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偷偷去捡到的，一路上都没让人瞧见，毕竟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又来找你修小机器人，你知道的，她要是知道我的小机器人坏了肯定又要拿钱出来去镇上买新的，可我那个小机器人还能用好长一段时间。” “那就好。” 何栀祈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下来了。 “蒹葭，一定要答应姐姐，今天的这个东西谁都不能说，谁都不可以。” 林蒹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对，是我们的秘密。” 何栀祈边说边将外甲重新放回箱子里。 等林蒹葭离开之后，何栀祈的腿不瘸了，利落地关上店门抱着箱子去了二楼，她开了房间的灯，重新打开了箱子。 每一套星际军用外甲里面都会有编号，编号不仅代表着生产的批次，同时也能反应外甲所属主人的信息。这套外甲估计是被人恶意匆忙抹去了一点编号，只能看清上面似乎有个数字“8”。 何栀祈蹲在地上，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外甲落到这个地方的垃圾场？”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双手环抱来回踱步。 何栀祈心里很不安。 “嗵！” 吓得何栀祈一机灵，她惊得颤抖了几下，循着声音看向窗外。 一只倒霉的黑鸟撞在了她的透明玻璃窗户上。 何栀祈愣在原地，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谋来的安稳生活似乎是要被打破了。” 隔天下午，方馥来取她的半自动洗衣机，她来的时候还带了些自家种的土豆，在这种恶劣环境中能种出土豆是很宝贵的，方馥好心地把一大颗土豆递给了何栀祈：“这是我自家种的土豆，今年就收成了五个，送你一个。” 何栀祈可不敢接，连连摆手：“别别，你太客气了，这蔬菜瓜果最不好种了，你难得收成五个还是你们自己吃吧。” “欸！给你你就拿着。” 方馥直接把土豆塞进何栀祈的口袋里。 “陈芝！是你太客气，以前我们一家刚搬来的时候，不也是你接济我们，一颗土豆而已看把你紧张的。” 何栀祈怎么样都不肯收。 她这个人最害怕这种没理由的关心，也很害怕建立毫无利益纠葛的情谊。 “哎呀！其实我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方馥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门外。 这时候，何栀祈停住推土豆的动作，直接两只手放开土豆撤回了自己的兜里。 方馥凑近她：“我听人说，哪怕真的走出草芳镇也是去做苦力，真的假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走出去过。” 何栀祈已经转身去修其他东西，明显她不想聊这个话题。 “可你之前不是劝过严......” “方馥。” 坐在小板凳上的何栀祈转过头，音量提高，一双丹凤眼犀利地盯着方馥，一改她往日温和的样子。 屋内气氛尴尬，何栀祈也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过，她转过身摘下防光面罩说：“抱歉，刚刚是我语气太冲，但是外面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之前我劝严丹晨也是因为我道听途说，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方馥把土豆揣进兜里，抱着洗衣机转身想走，到了门口她又停住脚步，一手抱着洗衣机一手又把兜里的土豆拿出来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那天之后，何栀祈再也没见过方馥。 ...... 【夜里将有五级大雨，请各位居民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街道上的外放器里循环播放着天气提示，没到五点街上就没人了，挨家挨户都关上了门，街道上寂静一片。 突然，突兀的叫喊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救命！救命！” 躺在床上的何栀祈猛地睁开眼，她迅速起身拉开了窗户的一点点缝隙。 屋外还未下雨。 那声音是方馥，但看不见她的人影。 不仅是何栀祈，好多户人家都开了一点窗户缝。 “我要回去！开门啊！放我回去！” 最靠近梧桐街小树林的就是何栀祈的店，林子的尽头就是草芳镇的绪关门。照例来说，雨还未下，绪关门是会开的，但是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这门就是不开。 没一会儿，绪关门那没声响了。 何栀祈关上窗户，靠在墙上咬着嘴皮想事情。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去打开天气预报系统，距离降雨还有一个小时，何栀祈背上包带上伞锁上门，步子飞快地踏进那林子，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绪关门。 绪关门口居然有人守着。 往常这破烂门杂草丛生，偶有人出，鲜少有人进。 离的近了就能听见门外的挣扎的呜咽声。 这太不对劲了。 何栀祈躲在大树后，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况，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边的声音，她只要聚精会神耳力会变得很好。 刚一只脚迈出去，理智又让她收回来。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难题。 何栀祈又开始左右脑互博了。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 何栀祈小跑走近，哈腰问好：“大哥们，不好意思啊，外面那个是我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她忘记时间回晚了。” 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苹果往几个看门大哥的手里塞，那可是整整六个苹果啊！ 几位大哥收了苹果，但没有开门的意思：“不是回来晚的事情，你回去吧。” 他们其实也只是奉命行事。 门外面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叫声越来越响。 何栀祈着急地大喊：“我可是认识镇长的！” 无人惊讶，无人回应她。 几只乌鸦飞过，特别应景地叫了几声。 她当时真的是头脑发热，一冲动直接拨通了镇长的电话。 没几分钟的时候，镇长真来了。 何栀祈把守门的几个人的苹果一个接着一个收回来。 又把这些苹果转送给了镇长：“镇长，您是我们草芳镇的希望！您是最英明神武的，您评评理，我大姐她是晚了点回，可是没到夜禁时间，完全是可以放进来的，对吧？” 何栀祈这马屁拍的不是很熟练，有点假。 镇长瞥了她一眼，看向后面守门的说：“把门打开。” 破旧的门吱呀作响，外头的方馥跪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护着底下的孩子。 镇长命令其他人往外扩散远离，他转头看向何栀祈说：“她，私自偷渡去上面，你觉得我能留着她吗？” 底下孩子露出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何栀祈。 何栀祈挺直背脊，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镇长微笑着说：“既然是你开口了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但你永远要记得，你可是欠着我一个人情的，用得着你的时候我一定来知会你。” 天空中闪电雷鸣，车子急速地离开了绪关门。 何栀祈撑起伞，使劲地捞起地上的方馥母女，她环抱着方馥，不让酸雨碰到母女二人的身体，方馥的女儿很乖，也可能是被吓到了，一声不吭安静地呆在母亲的怀里。 这时候，方馥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不瘸腿了吗？” 何栀祈瞪了她一眼。 黑夜里，一把大伞下，一瘸一拐的女人环抱着满是伤痕的女人，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就在何栀祈转身要走的时候，方馥拉住了她。 “陈芝，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何栀祈没有回头，开了门大步地向自己家走去。 回了家她就反悔了，她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爸的，关你什么事情啊，你老是爱插手别人的事情干什么？现在好了，欠董轲一个人情，万一到时候把你当炮灰，死都得先被剥层皮。” “嗞。” 何栀祈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以前周砥桁他们看见她这样的时候总怀疑她有病。 “可那毕竟有个孩子在，你说那孩子多可怜啊，是不是？” 她转念一想，眼睛向右一横。 “那又怎么了？又不是你孩子，你瞎着急什么？又不是你喊人家往上面跑的。” “那救都救了，就这样吧。” “下次绝对不允许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这个房间里面只有何栀祈一个人。 叽里咕噜有说有答的搞得好像这屋子里人山人海一样。 往常何栀祈十点多就要入睡，现在好了她今晚估计是睡不着的。 很烦，她最讨厌这种有把刀挂在她头上，随时可能宰向她的感觉。 失眠就导致何栀祈第二天到了下午才打开店门。 那门一开，方馥就站在门口。 何栀祈嘴巴里还插着牙刷，嘴边还有白色泡沫，含糊不清地问：“你找我啥事？” “土豆，还有一颗苹果。” 方馥把家里的土豆都拿来了，外加今年收成的唯一一颗苹果。 何栀祈不伸手接：“我不要啊，你自己带回家吃。” 说完，她就刷着牙往里面走。 方馥把东西丢进她屋子里就往家里跑。 何栀祈转身拎起袋子一瘸一拐地追上她，她那腿肯定是追不上她的，嘴巴里的泡沫还没吐，何栀祈只好先回去刷牙。 太阳快落下山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来，何栀祈就关了店拎着袋子去了方馥家里。 给她开门的是方馥孩子，今年八岁了，她的名字叫作方恩汐，一头齐耳短发，冬日里穿成了个球，特别有礼貌地邀请何栀祈进来坐，还拿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凳子，何栀祈连忙上前说不用这样，孩子还去倒水给她喝，她口齿清楚地说：“陈阿姨，我妈妈去上班了，吃晚饭的时候她会回来。” 何栀祈将袋子放到他们家桌子上，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陈阿姨走了，记得转告你妈妈，我不爱吃土豆和苹果。” “陈阿姨。” 方恩汐拽住她的衣角。 “这个送给你。” 她把一个蓝色机器蜻蜓塞进了何栀祈的手里。 这蓝色机器蜻蜓估计是这孩子唯一的玩具，方恩汐眼神十分不舍地看着蜻蜓，好似在跟她的好伙伴道别。 “方恩汐。” 何栀祈蹲下身体，平视着孩子，帮她捋平衣服。 “阿姨知道你想谢谢我，你的谢意阿姨已经收到了，所以这个蜻蜓阿姨就不收了。” “你是嫌弃它太旧了吗？” 又是一个很敏感的小朋友。 “不是。” 何栀祈很快地回答她。 “是阿姨不喜欢接受别人太沉重的谢意。” 第3章 第 3 章 福霖市 （3） 方恩汐显然有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手里握着蜻蜓，眼神看向何栀祈离去的方向，何栀祈都已经消失在转角了，她依旧盯着那个方向。 冬日的午后是最舒服的，何栀祈躺在躺椅上玩智脑，她的雨城争霸还差十五关就能通关了。 正当她打的激烈的时候，林蒹葭冲了进来。 “陈姐姐，我考上了!” “GAME OVER！” 智脑里传来输游戏的提示音。 何栀祈双手离键，看向林蒹葭的笑容里带着点苦涩。 门外紧跟着进来的方馥也愣在原地，有些尴尬地道喜：“恭喜恭喜，蒹葭很棒，以后...以后一定能赚大钱！” “陈姐姐，你还能不能联系到严姐姐，我想去上面租个房子，带着我奶奶一块上去。” 林蒹葭的眼睛里满是期望的星光。 “嘎吱” 何栀祈从躺椅上站起来。 嘴巴张开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巴又开不了口。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眉毛说：“我现在也联系不到她了。” 对此，林蒹葭没有失望，反而更加志气昂扬：“没事陈姐姐，等我到了上面我去问问当地人也是一样的。” “陈姐姐。”林蒹葭突然一把抱住何栀祈，“一星期之后我就要走了，我们要一直保持联系！你可不能忘了我！” “蒹葭。” 何栀祈的双手没有环住林蒹葭。 她抬手抓住林蒹葭的胳膊，微微挣脱开林蒹葭的环抱。 “怎么了？” “没什么。” 何栀祈把话咽了回去。 送走林蒹葭和方馥后，何栀祈完全没有心思打游戏了，她开始给自己的店搞卫生，她一旦心里烦躁了她就喜欢搞卫生。 “要不去劝劝她？” 何栀祈停下手中的拖把，又开始自言自语。 “你有病吧！人家都考完了你现在去劝她，你脑子坏了？” 她拧眉弯头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又垂眼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眼睛里带着惋惜。 “可是她要是真去了上面她就没命了。” “那关你什么事情啊？她叫你一声姐姐，你真把自己当她亲姐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上次不还发誓说绝对绝对不插手别人的事情了吗？” 最终，何栀祈心中的黑色恶魔占据了上风。 之后一连三天方馥天天来电器维修店里修东西。 今天修修电视机，明天修修拖把，大后天修修电轮车。 感觉是把家里仅剩的几个电器全拿来维修了，其实拆开一看，根本没啥大问题。 何栀祈能不知道这人老来光顾她店的原因吗？ 她就是不想多说什么。 距离林蒹葭去上面的前一天，方馥忍不住了。 “陈芝，蒹葭才刚刚过了16岁生日。” 何栀祈最近在修麦子大叔的电车，使劲掰电轴的时候她手臂上的青筋都会暴起来。 “我也才刚过30岁生日，他爸的，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牢。” 店里修东西的声音咣当作响，方馥不吭声了。 平常何栀祈修东西不会超过五点，没弄完的工作都得排后等到明天起来再弄，谁都不能阻止她玩智脑。 尤其是冬天，下午五点的铃声一响，她就会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关上店门去楼上做一顿简单的晚饭，边吃饭边追她最爱的雨城争霸游戏的IZ直播账号。 但今天她忙到夜里九点都没关店里的灯。 十二点她实在是累了，随便洗了洗就上床了。 夜里一点多的时候，她猛地睁眼掀被子起床：“我是真有病！” 她随意套了几身衣服背上包锁上门，踏着夜色直奔林蒹葭的家，没走几步，正巧路过方馥家的时候，她的门也开了。 借着月光，两个人静静地对望了几秒。 谁也没说话，何栀祈等着方馥，直到方馥安顿好方恩汐锁上门以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继续走向林蒹葭的家。 “陈老板。”林蒹葭奶奶佝偻着背，披着个薄毯就出来开门了，“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啊？” 后面的林蒹葭循声也走了过来：“是来送我的吗？进来吧！” 屋子里空荡荡的，她们已经收拾出来三个大袋子，想来应该都是打算带去上面的。林蒹葭的奶奶林邱霞搬了两个木椅子来，又给二人倒了杯热水。 灯光下，林秋霞粗胖的手指上满是发红发紫的冻疮。 “蒹葭。” 就在何栀祈还在犹豫的时候，方馥已经开口。 “上面不是什么美丽的地方，那就是个垃圾城，去了那里也只能日复一日地给人扫垃圾。” 林蒹葭脸上的笑容僵住，声音里透露着不可置信：“肯定是别人瞎说的吧？我学校的老师们都说那里很好的，他们很多人都是从上面学成归来的。”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在上上个星期我偷渡去了上面，在那里整整呆了三天！” 说到这里的方馥很激动，激动地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林蒹葭的眼睛从方馥那移到了何栀祈的身上：“陈姐姐，你相信吗？” 三个人的眼睛同时看向了何栀祈。 屋子里很寂静，外面的风声都被无限放大。 何栀祈抬起头直视林蒹葭，没有吭声。 在林蒹葭看来，不回答就是代表着肯定的回答。 “你们骗人！你们在说谎！” 她的双眼通红，这还是第一次见林蒹葭生气。 林邱霞仰头拉了拉林蒹葭的手，低声说：“你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你们那么晚还要来一趟，我想你们肯定是为了蒹葭好，今天关起门来就我们四个人，陈老板我想问你个事情。” 林邱霞语速很慢，浑浊的眼睛里镇定地望着面前的何栀祈。 “当年你和严丹晨闹翻，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劝她别去上面？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何栀祈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照片，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睁大双眼的严丹晨躺在大雪里，鲜血似花朵般铺在她的身下，宛如献祭般送她回到她梦里的故乡。 林蒹葭渐渐冷静下来，她别开眼睛，不敢再看。 何栀祈伸手将照片塞回衣服的内夹层里，她的胳膊肘撑在大腿上，身体前驱，语气平静地说：“你们自己考虑吧。” 话落，她就起身走向门口。 身后的林蒹葭突然开口问：“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们这个草芳镇吗？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呆在这片地方吗？” 何栀祈没有回头，无言地离开了林蒹葭的家。 一路上，何栀祈和方馥两个人都很沉默，临了快分开的时候，方馥拉住她问：“你真的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吗？” 想离开这里何止林蒹葭呢？ 何栀祈吸了吸鼻子说：“这天真冷啊。” 呼出的白气缓缓融入空气中，何栀祈也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 “你们听说了吗？” 村口大妈大爷们又聚在一块开大会。 “林家那个小孙女去上面了！” “不会是托关系进去的吧？” “这谁知道。” 六点多的时候何栀祈就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烦的她猛地坐起来，拉开窗户深吸一口气和言悦色地说：“各位能不能小声一点啊？谢谢您啦。” 关上窗户，何栀祈拉下脸，嘴巴无声地骂了几句。 被吵醒的何栀祈也睡不着了，她难得起个大早，一打开店门，方馥就站在了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早啊！” 这灿烂的笑容惹得何栀祈心里发慌。 “是有事情找我吗？” “没有。” “那是？” “我做了一点鸡蛋糕，送你一点。” 何栀祈可不敢接这鸡蛋糕，她总感觉方馥憋着话没说。 “你直接说想找我什么事情。” “真没有。” 方馥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她一连一个星期每天都来给何栀祈送东西，各种吃的或者是稀奇古怪的零件。 既然方馥不肯多说，那何栀祈也不再多问，她白天给什么，何栀祈晚上就把东西塞回去。 “你这个人边界感未免太强了吧。” 方馥提着东西站在何栀祈的店里。 进来的时候她还贴心地把大门关上，一看就是来说事情的。 何栀祈手上动作利索地修着电磁炉子，分心出来说：“有事就直说。” “你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就没想过回去吗？” 果不其然，方馥还是很想逃离这里。 “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何栀祈面不改色，手上还游刃有余地旋着螺丝刀。 方馥似乎和她不在一个聊天界面，继续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没有酸雨的地方不好吗？难道你就很满意现在这样修修东西，一天赚个几十块的日子吗？” 生锈的电磁炉子很快就修复好，何栀祈撑着椅子起身去拿刀阿姨要修的热暖器。 “我觉得我现在生活很好，我很满意啊。” 自此之后，何栀祈和方馥又恢复到以前不怎么往来的生活。 这样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在一个稀疏平常的夜里，董轲派人闯入何栀祈的家中，二话不说就绑走了何栀祈。 再睁眼的时候，光线刺得何栀祈眯起眼睛，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挡头顶上的光，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陈芝，你之前欠我一个人情的，我想请你帮我修好它。” 白色烟雾前奔后继地赶着从董轲一张一合地嘴里跑出来。 他伸手拉开身后庞大物体的黑色遮盖物，一个巨大的飞舰呈现出来，这飞舰有点年头了，外壳很多地方都已经生锈。 何栀祈看看飞舰，又瞧瞧董轲问：“我啊？修这玩意儿啊？您太看得起我吧？” 董轲嗤笑一声，讽刺的意味很是明显：“你以前不就是福霖市的维修师吗？一个飞舰而已，应该难不倒你吧？” 当年福霖市遭百年难遇的一级酸雨的时候，董轲和何栀祈恰巧呆在同一个急救营里，何栀祈那时候还救了他一命。 “我一个人真修不好。” 何栀祈对这台飞舰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就算修好它，它也不可能带董轲离开这里。 不是飞舰不好，而是星际太空有规划好的飞行轨道，一旦有外来不明飞舰，很快就会被处理掉。 “你必须在一个星期内修好它。” 董轲边说边朝后面的人招招手。 两个人蒙着脸被拖了进来，黑色布袋被解开，昏迷的方馥和方恩汐静静地躺在那里。 何栀祈看了一眼，心里没有很惊讶，这确实是董轲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修好，她们什么时候就可以醒来。” “我尽力。” 空荡荡的地方就只剩下飞舰、何栀祈和方馥母女。 阳光从这地方唯一的窗户处偷溜进来，很快就悄然离开，日复一日地光影变化，何栀祈日复一日地耗在飞舰上。 地上堆满了面包袋子，还有一些塑料瓶子。 五天的时间，何栀祈终于把这个庞大的老家伙换了个身体，她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头发都打结起来，身上都要发臭了。 但飞舰的中心控制舱一直没有被修复好。 “咚咚！” 何栀祈敲敲墙壁说：“中心轴坏了，你不给新的我怎么修？” 当天下午，一个崭新的中心轴就被扔了进来。 但她不急着修，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何栀祈照例把二人拖进飞舰里睡觉，毕竟外面的地是真冷，白天还能在窗户边晒晒太阳，夜里还是飞舰里面暖和。 外面监视她们的人也没说什么，毕竟真死了人，可就没什么威胁何栀祈了。 “有声音？” 监控室里的大高个猛地醒来。 瘦小伙砸吧砸吧嘴巴：“她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声音，修东西能没有声音吗？” “不对啊。” 大高个披上衣服，心里感觉不对，戴上眼睛打开屏幕一看。 飞舰已经冲破屋顶，正在冉冉升起。 何栀祈轻车熟路地开着飞舰来到了上面的机械店，那里的老板看到这个飞舰的时候两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钞票，二话不说就给钱拿走了飞舰。 “这是哪儿啊？” 方馥缓缓醒来，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孩子，方恩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喊了一声：“妈妈。”方馥确保她安全之后才看向四周，迅速发现了在玩智脑的何栀祈。 她又在玩雨城争霸，抽空说了句：“上面。” “啊？” “啊！” 方馥惊讶的声音被外面传来的尖叫声打断。 三人齐齐看向窗外。 第4章 第 4 章 芒星（1） 何栀祈快速起身一个箭步走到窗边，轻轻地打开了条缝隙，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瞧。屋里的方馥捂住方恩汐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一个人影窜过去，速度很快。 “吧嗒。” 何栀祈关上窗户又躺回了床上。 “谁啊？” 方馥的脸上写满好奇。 何栀祈打开智脑，继续她的游戏：“没看清。” 其实何栀祈看到了那人的侧脸，但何栀祈这次真不想多管闲事。 飞舰卖了以后赚了不少钱，何栀祈拿着钱买了些吃的回胶囊旅馆，方恩汐乖巧地接过面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方馥撕了一半面包添给自己的女儿，看向何栀祈问：“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草芳镇是回不去了，被称为“上面”的这个地方更是呆不了多久的，那么如果还想活，就只能继续往外面的星球走。 隔天她们三人就准备动身离开。 好巧不巧她们在楼下的垃圾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林奶奶。”方恩汐指着垃圾堆里黢黑的人，轻声地说，“那是林奶奶。” 满面尘土的老人抬起头，些许震惊地看向何栀祈几人。 方馥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子，大步往前走。 “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带上林奶奶她们？” 方馥不吭声。 跟在母女二人后面的何栀祈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因为我们不是圣母。” 话音刚落，一群不速之客就堵在了三人的前面。 看来董轲的人脉比何栀祈想象得要广。 何栀祈挡在方馥母女二人前，她从衣服夹层里掏出多功能刀，眼神锐利地盯着面前几个戴面具的人。 就在双方拔剑怒张，眼看就要动手的时候。 从天而降的垃圾袋一个接着一个地砸在了那帮人的头上，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攥住何栀祈和方馥的胳膊，带着两个人往反方向拼命地跑，何栀祈跑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啊。 四个人七绕八绕地来到了匣子区，也就是林蒹葭和林邱霞现在住的地方，林蒹葭带着二人来到了她们的家，一个狭小的类似匣子的隔间里。 小小的房间里容纳着当时带上来的三个袋子的所有东西，地方很小但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 那帮人会这么轻易地被甩掉吗？ 当然不会。 前脚何栀祈几人进屋，后脚就有匆忙脚步声来到了林蒹葭门口。 门从外面被撬开。 何栀祈都懒得反抗，她一个人再怎么厉害那双拳也干不过三十几个人，更何况就算她自己能逃，其他人也很难跟着她一块跑出去。 这下好了，五个人通通被蒙面带到了董轲面前。 董轲的手下这次学聪明了，派了五个壮汉负责单独看押何栀祈，董轲看见何栀祈的第一时间，就是怒火中烧地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红色的巴掌印留在了她的脸上，嘴角咧了一道小小的红口子，疼痛感一下子窜上了心头，耳边充斥着哀嚎声。 “我有办法带你走出福霖市。” 何栀祈难得情绪激动地高声说话。 董轲笑起来，他轻蔑地垂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何栀祈说：“用不着你了，安心去地底下吧。” 在董轲看来这个世界上会修飞舰的又不会只有何栀祈一个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但是现在整个福霖市，只有我知道如何安装中心轴，轴装不好飞舰就会自动在星际太空引爆。” 何栀祈的声音有些虚弱，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谁都会在意自己的安危，更何况是董轲这样惜命的人。 何栀祈观察着董轲的神色继续说：“你凑过来，我把注意事项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哪怕要杀我也要给我留个全尸。” “你要使诈啊？” 董轲还是很谨慎的。 “我怎么使诈，我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我用什么使诈？” 何栀祈一副任命的样子。 董轲看她那吊着半口气的羸弱样子，想着她再怎么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真的凑近了听她说话。 “安装中心轴的时候要记得……” “啊！你个疯子！你放……啊！” 话没说完，何栀祈已经一口咬上了董轲的耳朵，她的牙齿死死地咬着，无论别人怎么打她她都不松嘴巴。 就在旁边几个壮汉松懈的时候，方馥找准机会咬着地上的棍子甩给何栀祈，同一时间来到何栀祈脚边的还有一把林蒹葭撞过来的光枪， 几个没从过军的人绑的绳子轻轻松松就被何栀祈解了，她一把捞起光枪和棍子，棍子下一秒就甩在了董轲的脑袋上，现在跪在地上的人换了人。 何栀祈拿光枪顶着董轲的太阳穴，厉声说：“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往后退。” “你开过光枪吗？你敢……” 他的话语被自己的惨叫声打断，胳膊上的红色窟窿不断地向外涌着红色液体。 废话不会让董轲多说两句，这才是何栀祈。 “退，都往后退！” 得了指令，这些人才丢下武器往后面退步。 林蒹葭赶紧爬到了自己的奶奶旁边，方馥第一时间冲到了方恩汐的身边。 何栀祈揪着董轲的衣领，对方馥几个人说：“往后面走，去飞船上。” 几人赶忙一瘸一拐地上了董轲的飞船，何栀祈还带着董轲一块进了飞船，直到飞船驶离“上面”，何栀祈才真的下手解决了董轲。 “你留我一命，我能告诉你福霖市的秘密。” 董轲哭的鼻涕都流到嘴巴里了。 何栀祈为了避免给孩子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单手提着人去了后舱。 “福霖市根本就是个酸雨城，我有办法避开酸雨逃出这个星球！求你留我一命，我……” 这些话瞬间引起方馥几人的关注。 可何栀祈觉得这人聒噪极了，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一只手提着人往里走，一只手按下按钮，后舱的门缓缓关闭。 一圈又一圈的黑色静电胶带被粘在董轲的嘴巴上，尖叫声、怒骂声渐渐被封存，他只能发出呜咽声。 后舱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哪怕已经被捂上了耳朵，方恩汐还是害怕地抖了抖，林蒹葭抱着昏迷的奶奶坐立不安地瞄着门口。 后舱出来的何栀祈也不装瘸子了，她身上还带着血渍，这个样子的她是方馥几人从来没见过的。 “现在弄成这样，我们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何栀祈有点累了，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我们需要约法三章，第一，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能和我们之外的人透露，第二，不要和其他人说起我，至于第三，我后面想想再说。”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有点期待，期待去往新的世界，又有点害怕，害怕未知的到来。 飞舰不断地向上升起，一阵黑夜之后她们来到了福霖市草芳区，这里已经生灵涂炭，无时无刻不在下雨，飞舰的速度开始变快，冲破气层来到了星际太空。 不出三秒的时间，星际交警的飞舰就出现在她们面前。何栀祈打开智脑，五个人崭新的身份信息出现在全息影像中，她拜托熟人把她们五个人弄成了一家人。 星警检查了一下信息，按例询问：“去芒星干嘛？” “给我奶奶治病，她身体不好。” 何栀祈负责交涉谈话，后面几人都低着头不吭声。 “行，走吧。” 飞舰被放行，她们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芒星。 这是方馥几人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大片大片的绿植，这里的空气里没有酸味。 刚一落地，几个人就直奔这里的医院。 方馥指了指何栀祈的脸说：“你这嘴巴要不也去看看吧？” 何栀祈摇摇头：“没事儿，我去外面药店买点喷雾就好。” 芒星的白天绿茵密布，这是一颗植物城，阳光透过错综复杂的绿植洒在大地上，空中穿梭着天轨，地上的木质房子错落有致。 这里正值夏天，何栀祈几个人都穿着显得格格不入，医院里路过的人都会多看她们几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这是从那里来的乡巴佬？” 之前何栀祈手上的钱所剩不多，给林奶奶上的设备都是些残次品，林奶奶身上的伤还需要更多的钱。方馥几人都是匆匆茫茫来的，身上真的是豪无分文。 “你去哪儿啊？” 方馥发现何栀祈突然离开了病房。 “我办点事情，你们在这陪着林奶奶。” 何栀祈从护士台借了一个口罩戴着脸上，她搭上光轨来到了辰溪镇大农场。 一望无尽的绿野里突兀的小车在路上缓慢行驶，深林里的房子大门打开，戴着竹编帽子的农场主直起身，循着来访者的声音转过头来。 “哟，稀客啊。” 沈锶蒓踩着满是泥巴的靴子走向何栀祈。 惜是的战友再相见没有两眼泪汪汪，显然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想再请你帮个忙。” “什么？” “能不能借我点钱？” 沈锶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你跟我来。” 沈锶蒓脱下外面的工作服，领着何栀祈进屋子，她特别大方地给了何栀祈三张卡，阔气地大手一挥：“随便花！你们几个刚来这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个别墅住？” 何栀祈不客气地接过卡，摇了摇头：“别墅就不用了，太惹眼。” 冰冰凉凉的水果装进了袋子里，沈锶蒓装了满满的两个大袋子递给何栀祈。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来到了这，就根本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安逸地生活。” 今天时间太紧，林奶奶那边的情况还是比较紧急的，何栀祈拿上东西抱了抱沈锶蒓，凑到她的耳边说：“之后的事情之后说，谢谢你，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有空再聚。” 病房里人人都面色沉重，听到外面脚步声的方馥几人迅速看向门口，何栀祈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说：“钱到位了，放心吧。” 对于芒星的人，病人可以先治疗后结账，但对于外星人，必须先结账，无论病人的病症有多么严重。 由于房子还没有安顿好，何栀祈几人一直呆在医院，正好一起陪着林奶奶，夜深人静，大家疲惫地都入睡的时候，何栀祈脑子沉沉的，却完全无法进入梦乡。 命运似乎还是裹挟着她走上老路。 老破小的房子里买了一些日用品，方馥用自己这几天兼职赚的钱还买了些小花放在新租的房子里，屋子里看起来温馨不少。 她们五个人就这样在芒星同乐区安了家，林奶奶因为身体原因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休息，林蒹葭最近跟着何栀祈在外面兼职打工，方馥在家里照顾方恩汐和林奶奶。 劳累了一天的何栀祈腰酸背痛地洗完澡，和众人道了晚安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房间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