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玻璃》 第1章 ☆ Chapter 1 “一年容易，春天最好，夏令爱男子 ，冬天爱少女，秋高气爽爱自己。” ——木心 八月的江城，连绵的雨水降落，一下就是好多天，仿佛没有尽头。 乌云铺满天际，就像是在白纸上打翻的灰色染料，画纸外，是清透如水的湛蓝。 “叮铃铃，叮铃铃——”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咸湿的风穿过窗棂，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看了下时间，发现已近傍晚，许蘅芜合上作业本，放下手中的蓝色直液笔。 她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这会儿李叔的便利店已经没什么人了，于是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柜台上的暑假作业和一张张试卷被她仔细折好，塞进洗得发白的小鲨鱼书包里。 不是迪某尼的正版，所以看起来很廉价，虽然她根本不知道。 她抬起柜台前的隔板，背上书包准备去员工室拿钥匙锁门。 女孩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根黑色皮筋，上面一个很萌的卡通鲨鱼随着她的步子摇头晃脑。 她熟练地取下皮筋，低头盘着散落在肩上的头发。 锁完门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刚从椅子上起身脚步有些虚浮，意识也有点混沌，导致她一时间没有站稳。 就在许蘅芜以为自己要摔倒的瞬间，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以一个近乎拥抱的方式。 另一只手则提着她的书包。 一触即分。 身侧清冽的竹叶混合着皂角的香气瞬间变淡，一道好听的嗓音在许蘅芜耳边传来： “站稳了吗？” 许蘅芜有些没缓过来，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嗯，谢谢你。” 对方笑了笑，语气温柔： “都是同学，举手之劳。” 同学吗？ 许蘅芜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江城一中的校服，恍然大悟。 她转过身，正想继续说些什么，才发现店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门口的风铃声在空旷的店里反复回荡。 向门外抬眼望去，一个高挑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路口转角。 从李叔的店门口走到菜市场要二十分钟，许蘅芜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缠绕在一起的白线耳机，打开mp3点了篇英语听力，故意把这段路走了四十分钟。 迎面一阵腥咸的风吹来，耳边是吵闹的吆喝和交谈声，混合着鸡鸭鹅的叫喊。 到了。 许蘅芜拔下耳机，站在原地回想今天早上出门前宋红说过的菜。 思考间却蓦地被旁边的大叔用力地推了一把，对方不客气道：“小姑娘，不买东西就不要挡在摊子面前，影响我做生意的知道不知道。” 许蘅芜被推得一个趔趄，回头向老板道歉：“不好意思。” 老板摆摆手，大概是示意她快点滚。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华阿姨的摊位，低头挑选着更新鲜的菠菜。 华梅是她妈妈十几年的牌友，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见到许蘅芜过来，华梅一边帮另一个人称菜，一边热情招呼：“小芜啊，又来帮你妈妈买菜啊，没多少天就开学了吧？” 许蘅芜点点头：“对的阿姨，快开学了。” 她嘴上说着话，手里继续快速挑选着需要的菜，争取早买完早走人。 因为她不想听这些人讲话。 华梅笑得很夸张：“哎呦，我们这些人里，就你妈妈最有福气哦，女儿成绩又好又勤快，哪像我儿子每天回家只知道躺着哟。” 许蘅芜礼貌地应了一下，没有接话。 华阿姨的儿子，她当然知道。 李磊嘛，高一跟她一个班的。 关于她所有不堪的言论都是这个人传出去的。 什么有妈生没妈养啊……爸爸跑到外面把她们母女两甩了啊……诸如此类。 估计都是从他妈这里听来的。 付完钱，跟华阿姨说再见后，许蘅芜转身就走，步子迈得飞快。 身后的华阿姨转头就跟旁边的熟人聊起了天：“哎呀，她就是那个嘛，那个宋红的女儿……” “宋红……？那个醉鬼家的？” “对嘛，听说差点把女儿打死，现在丢下老婆孩子跑到外面去咯……” “宋红不是说她男人出去赚钱了？” “哪里的事哦，她嫌丢人骗你的，听说他老公在外面又找了一个，不知道真假……”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许蘅芜快步往外走，边走边把耳机掏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放的不是听力了。 她默默把耳机里的音乐调到最大，几乎震耳欲聋。 捂住耳朵向前走，她一直都是这样坚持下去的。 走出菜市场，许蘅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然后才迈步走向回家的路。 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吃街，避开横冲直撞的电瓶车，再往前径直走五分钟后，她终于到了下南巷。 走进巷子，许蘅芜踮起脚尖，避开地上被乱泼的污水，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却还是在路过几个追逐跑跳的孩子时被脏水溅了一裤子。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两分钟后，许蘅芜终于走到自家楼下，但她没有马上进去。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天色渐黑，雨还在下，一大块乌云笼罩在本就阴暗的下南巷上方。 有种不见天日的沉闷感，就像她在这里的日子一样。 两旁的住户零星地开了灯，氤氲出暖黄的光晕。许蘅芜仰头看去，六楼的窗户里没有亮光，她这才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太好了，宋红没回来。 她轻轻哼着歌走到了家门口，从书包的侧袋里翻出钥匙开了门。 然后把放在地上的菜拿进来，关门，换鞋。 正当她换完拖鞋准备开灯时，一道愤怒的声音从漆黑的客厅里歇斯底里地传来—— “许蘅芜你要死是不是？！！！跟没跟你说过六点钟之前把饭做好？？！！” “你干什么干得好？？怎么不跟你爹一起死在外面？？？！！” 许蘅芜闻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手里的塑料袋被越攥越紧，到最后几乎要断掉。 等宋红骂完，许蘅芜努力松开手里的袋子，抬手打开客厅的灯，然后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厨房。 许是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宋红，女人谩骂的话语越来越难听，一阵阵不堪入耳、极其狠毒的咒骂在这个狭小的房子里回荡。 许蘅芜没有理会，仿佛早已习惯。 没关系，这是她欠宋红的。 如果不是宋红，她可能已经被许国强打死了。 她沉默地洗菜、淘米、切菜……把做好的饭菜端上餐桌……然后洗碗、关灯、回房间。 打开房间的灯，许蘅芜从枕头下拿出她的铁皮盒，掀开盖子，里面是碎成各种形状的玻璃，边缘被她打磨得很光滑。 不过大部分都是绿色的。 她从里面取出一块棱角相对锋利的绿玻璃，抬手高高地举在吊灯下。 随着她手上的旋转，玻璃反射出的光斑在房间里变幻、跳跃，像流动的光精灵。 许蘅芜就这样安静地看了一会，突然如梦方醒般猛地缩回手。 她把那块玻璃死死地捏在手心里，感受着手下传来的尖锐刺痛感。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感觉能喘过气来。 摊开手，她的掌心一片赤红，却已经不会再流血了。因为上面结出了厚厚的茧，连同着一道道浅色的疤。 把玻璃放回去，藏好铁皮盒后，许蘅芜拉开泛白的书包，翻出一张关于高二学生的晚自习延时同意书。 她打开笔帽，盯着桌子上的单子犹豫了几秒。 然后拔开笔帽，果断地签了。 赫然是宋红的名字。 翌日。 窗外雾蒙蒙的，阳光还没完全出来，巷子里已经传来炒菜声和稀稀拉拉往外倒水的声音。 许蘅芜悄然从床上起身。 洗漱、换衣服，出门……她尽量把声音控制到最小，免得吵醒宋红，又挨一顿骂。 走出房门，许蘅芜拿出耳机，继续听着mp3里的英语听力。 从家走到李叔便利店的这四十分钟，是她最轻松的时候。 到店门口时李叔刚好从柜台里走出来，看到她后眉目慈祥，关切地问：“小芜今天来这么早呀，没吃早饭吧？” 许蘅芜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叔就已经塞了几个包子到她手里：“自己拿着吃。对了，你是不是没几天就要开学了呀？” 她嘴里塞着包子，语声含糊：“对的，不到一周了。” 李叔了然：“这样啊……没事，正好你彭阿姨马上就回来了，这段时间辛苦小芜帮我看店了喔。” 说罢，他从后面的柜子里掏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对许蘅芜殷切叮嘱道：“这是你的工资，自己拿着，别让你妈妈知道。” 许蘅芜摆摆手，表示自己要不了这么多，但拗不过李叔，还是收下了。 “对了，我家那个臭小子这学期也要转到江城一中，到时候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许蘅芜听闻眼睛猛地一亮，心里又惊又喜，阿沄哥哥要回来了吗…… 一想到这两个字，那些温暖又柔软的回忆就像棉花一样塞满了她的心脏，甜丝丝的。 生活好像又值得期待了一些。 接过李叔的班，她拿出单词本，趁现在店里没人，坐在柜台后面认真背着单词。 中午饭是在店里买的速食，晚饭也是。 一直到八点，她才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如果不是担心安全问题，她还想再晚一点回去。 不过今天是周末，宋红不回家，至于去哪了，她不知道，也不想问。 从收银台出来后，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绑头发的她，冷不丁撞上了人。 许蘅芜错愕地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男生，面容清俊，五官深邃，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黑发有些潮湿，可能是刚洗完澡。 男生身上传来熟悉的竹叶和皂角香气。 “是昨天那个人”，许蘅芜心道。 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看路。” 男生没说什么，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找东西了。 不一会，他拿了四瓶香芋牛奶过来结账。 货架上方的灯光散落在男生的头发上，随性外加点凌乱的中分，泛着细碎的冷光，帅得有些过分。 “一共二十元。” 他懒懒地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结账，手腕不经意间露出一块冷银色手表，看起来很有质感。 许蘅芜把牛奶装好，递给他：“这是您的东西，欢迎下次光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 Chapter 1 第2章 ☆ Chapter 2 男孩接过购物袋，离开的路上低头刷着手机。 没过多久，一阵清脆的、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传来。 吧嗒—— 许蘅芜听到声音后全身被定住，紧接着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是来自酒鬼父亲的，让她刻骨铭心的肌肉记忆。 站在原地缓了好久，许蘅芜努力平复住情绪，转头望去—— 是那个男生的香芋牛奶。 几个醉汉站在门口，挑衅地看着男生：“看什么看，自己走路不长眼。” “长长记性，下次看见哥几个记得让道。”醉汉说完，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痰，顺势用脚踢了男生一下。 “听没听见？说话？”那人又往男生腿上踢了一脚，干净的裤腿上沾染了褐色鞋印。 但那个男生压根没打算搭理他，只是关上起手机，蹲下身准备收拾垃圾。 许蘅芜见状连忙走出去，出声制止：“没事，我会收拾的，你先走吧。” 说完便转身拿扫把去了，等她再出来，醉汉和男生都已经走了。 碎掉的玻璃里有一块很漂亮，像一颗爱心，许蘅芜洗干净后放进了笔袋里。 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四十。 她得走快点了。 许蘅芜锁好店门后，提着垃圾往左边路口的垃圾桶走。 快走到时，旁边巷子里传来一阵闷哼和吃痛的声音。 “哥，我错了哥，放过我吧哥……” 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许蘅芜有些惊讶，扭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几个男的鼻青脸肿地抱腿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这不是刚才那几个醉汉吗！ 他们右手边站着一个男生，正伸手随意地擦着嘴角的血迹，冷笑着开口：“不是爱踢吗？我替你踢个够。” 说罢，男生的长腿又狠狠踹了他们几脚。 几个醉汉又是一阵哀嚎。 男生嗤笑：“一群没用的东西。下次走路还看不看路？” “看！看路！看路！”，醉汉们连声求饶。 闻言，他终于放过地上的人，收回腿抬起头，活动着手腕漫不经心地往巷子外面走。 正好跟看得认真的许蘅芜对上眼。 男生的眼神冷厉又疲倦，她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疯狂摆手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越走越近，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蘅芜猛地点头。 看到她这副样子，男生嗤笑了一声，从她身旁经过，然后转身走远了。 五天后，江城一中终于开学。 许蘅芜推着自行车，在小吃街口等着顾扬和林倩倩。 他们住的很近，高一又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出于安全考虑就让他们结伴上下学。 “哎呀你吃嘛，就吃一口，真的很好吃啊”顾扬抛出诱饵。 “滚，好吃你不留着自己吃，少骗我”林倩倩不为所动。 “信任呢？友谊呢？林倩倩你好冷的心……”顾扬捂住心口，装作受伤，假模假样地吐了几口血。 许蘅芜看见越走越近的两人，朝她们招了招手。 林倩倩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她，语气忐忑道：“今天公布分班表，希望我俩能被分到一起……” 顾扬手里扶着两辆自行车，哀怨道：“那我呢？” “去去去”，林倩倩无语：“你一个选了理科的人跟我们有缘无分。” 吵吵闹闹间，几个人骑上自行车。 江城已经下了很久的雨了，今天却难得阳光明媚。 早晨的空气里荡漾着草木的清香，微风鼓起少男少女翻飞的衣角，女孩们的马尾摇曳出好看的弧度。 金黄色的日光在她们发丝间跳跃，笑容比路边盛放的鲜花更灿烂。 十五分钟后，校门口到了。 朱红色的石碑上，鎏金的四个大字——“江城一中”，壮观夺目，昭示着这所百年名校的地位和威严。 周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一个学生带两个家长，学生多，家长更多。 三个人实在是没招了，只能下车推着，在夹缝中艰难挪动着脚步。 直到挤进校门，他们才如释重负，因为家长不让进。 “我真不理解啊，进又进不来，那些家长有啥好送的”，顾扬无语。 林倩倩也附和着点头。 出于各种原因，这三个人都是独自来报道的。 锁好自行车后，林倩倩挽着许蘅芜手臂，拖着她就跑，玫红色发圈束起的马尾随着她跑步的动作高高扬起：“走走走，趁着人还不多，我们去行政楼底下看分班表！！” 顾扬见状也跟着跑了起来，“诶，你们两个等等我啊！”，几个人风风火火就往行政楼赶。 两分钟后。 “我嘞个豆啊，怎么这么多人”，顾扬看着面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崩溃道。 “别说什么分班表了，我现在只看得见后脑勺……”，林倩倩也没招了。 没办法，她们现在只能等着别人看完之后慢慢挤进去。 顾扬抬手护着两个女生，林倩倩一边小步子挪动一边双手合十碎碎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我跟小芜分到一个班吧……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顾扬指着一处：“这！林倩倩！你在高二三班！” “哪里哪里！” 林倩倩赶忙凑过去，语气欣喜又激动：“看到了看到了！快帮我看看小芜在不在！” 许蘅芜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朝林倩倩指道：“我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 林倩倩激动地跳起来，兴高采烈：“我们还在一个班耶！！太好了！！我俩也太有缘分了吧！” “顾扬呢，找到班了吗？”，许蘅芜笑着问道。 “这里呢，高二九班”，顾扬回答。 林倩倩又开心了：“那就隔着一条走廊诶，还是很近嘛。” 三个人的班都查到了，许蘅芜正准备往外走，却被林倩倩拉住了—— “等一下，让我看看三班都有哪些人，说不定有认识的。” 许蘅芜闻言，也跟着看了一遍，发现了几个高一的同班同学，但关系一般。 或者说，除了身边这两个人，她跟谁的关系都一般。 她是一个有些封闭的人。 朋友很少，没有太多时间社交。 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因为她耽误不起。 突然，林倩倩发出一声惊呼：“卧槽卧槽！苏砚汀！！！！！他居然选了文科啊！！还跟我们是一个班的！！！” 一旁安静等待的顾扬闻言：“卧槽？！真的假的！！苏神选了文科？！” “真的呀，你自己看嘛！年级主任居然会放任他选文科？难以置信！小芜我们运气有点太好了！”，林倩倩激动道。 许蘅芜也很震惊，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在江城一中，这个名字对她们这一届的每个人来说都如雷贯耳。 每次月考成绩表彰广播里，第一名永远是他。 此外，听说他还温润如玉、温柔谦逊、帅的一匹……当然这些都是林倩倩跟她说的。 历史上，每届的年级第一分科时几乎都会选理科，这也是她们这么震惊的原因。 “还好我分班考试排名进了尖子班线！今天的你，不得不狠狠感谢曾经努力的自己……”，林倩倩双手放在胸前闭着眼睛陶醉道。 这人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了，许蘅芜和顾扬两人不得不拖着她往高二教学楼走。 跟顾扬道别后，林倩倩挽着许蘅芜的手一起走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 班里稀稀拉拉坐了三分之一的人，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跟几个男生一起拆着新课本。 林倩倩走上前，语气甜甜地问道：“亲爱滴老师，请问我们现在是随便坐吗？” 班主任勾刚笑着回答道：“是的同学，选你喜欢的位置坐吧。” “好耶谢谢老师。” 林倩倩走下讲台，转头贴心地询问许蘅芜的意见：“小芜你看看我们坐哪里。” 许蘅芜环视了一圈，指着左边第四排的位置：“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好呀，走吧走吧，趁着还没人去，嘿嘿还好我们来得早。” 走到位座位上后，林倩倩主动把里面的位置留给了许蘅芜，因为知道她喜欢挨着窗户坐。 两小时后，学生基本都到齐了，随着上课铃声拉响，勾刚站在讲台上正准备说话，门口却在此时响起了咚咚敲门声。 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站在门外，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老师，路上遇到些事来晚了。” 有些生气的勾刚正准备发作，看清来人是谁后，立马面带如春风般温暖的微笑，速度堪比川剧变脸：“没事的，快进来坐吧，我看看啊……左边第五排那里还有个空位，快去吧好孩子。” 男生从善如流：“谢谢老师。” 当他长腿迈进教室的一瞬间，班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卧槽！苏砚汀！” “我不是在做梦吧？他选了文科？” 许蘅芜正低头整理着书桌，虽然她对此也很惊讶，但仍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反驳：“怎么就不能选文科了？好像选文科就没前途了一样。” 等她收拾完书本抬起头时，正好瞥见一双修长好看的腿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往上看，男生校服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垂在一侧的手臂，泛着冷白色。 来人长身玉立，设计简单的校服，在他身上帅的像高定。 他逆着光走来，走廊外树影绰约，金灿灿的光线穿过树叶，洒在他的眼角发尾。 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光影浮动，光线勾勒着他背影的轮廓，有种无限温柔的错觉。 看到男生的脸后，许蘅芜心情复杂地拍了拍林倩倩，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就是苏砚汀？” 那个传言温柔谦逊温润如玉的顶级三好学生苏砚汀？ 林倩倩疯狂点头：“对呀对呀，就是他，长得好性格好成绩还好，一中男神诶小芜你居然不认识嘛？” 许蘅芜闻言，没有回答，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一直没在学校见过他，但苏砚汀也算是她在一中的偶像了。 因为成绩太好，全科无短板，是她努力的目标。 可眼前这人分明是那天打群架的小混混啊！ 而且他还打赢了…… 正在许蘅芜整理心情时，苏砚汀已经走到她座位面前了。 他朝她点了点头，语音带笑：“好巧啊，又见面了。” 一旁的林倩倩惊了：“小芜，你认识他啊？” 许蘅芜无助地摇头，矢口否认道：“应该不算认识……” 打完招呼后，苏砚汀就去她后面的位置坐下了。 身后传来若隐若现的清香，是很温润清雅的味道。 但她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越想越觉得，苏砚汀刚刚朝她打招呼的眼神里，似乎有点警告的意味。 好会装的男人。 好可怕。 她又回忆起了苏砚汀那晚揍人时凶狠又冷厉的眼神。 “离这个人远一点” 许蘅芜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时间很快来到班委竞选环节。 虽然苏砚汀没报名，但他还是不负众望地成为了班长。 林倩倩报了文娱委员，在给大家展示了一段精彩的歌舞后，她成功地当选了。 至于许蘅芜，什么都没参与，唯一干的事情是默默地给每一本书都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照她自己的习惯排序收纳。 苏砚汀倚着凳子靠背懒散地坐着，可能是觉得无聊，只好看着前面的许蘅芜在那里慢吞吞地写名字，然后把一本本书交换顺序放好，虽然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按的是什么顺序。 他觉得好笑，原来这人不仅天天走路不看路，还这么呆，像一只呆头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 Chapter 2 第3章 ☆ Chapter 3 学期伊始，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但这种氛围在高二三班却没有持续多久。 对新学期的期待和各种激动的小心思，都在飞快的讲课节奏和永远都做不完的作业里偃旗息鼓。 青春的蓬勃朝气，枯萎在压抑的学习氛围和持续阴沉的天气里。 高二三班和四班，文科尖子班中的双子星，班级成绩势均力敌，两个班主任抢状元归属每届都争得不可开交，无论大考小考都以超过对方班级为终极目标。 而新一届的战争以三班班主任勾刚分到苏砚汀而获得阶段性胜利。 这也让三班的同学松了口气，因为班主任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而四班的同学就不幸遭殃了。 许蘅芜正和林倩倩在一食堂吃饭，她一边把餐盘里的青椒一块块挑出去，一边听着对面的林倩倩倒苦水。 林倩倩皮肤一直很好，此刻却也隐隐能看到眼下淡淡的青黑和零星冒出的痘痘。讲话间不小心吃到一块花椒，她的脸瞬间皱成一团，表情痛苦：“苍天啊！饶了我吧！能不能别下雨了啊，江城一中你还我的体育课啊！数学老师也是，每天上课讲得飞快，上午那节课我都快听哭了，什么空间向量，我还是滚回去补习空间几何吧……” 许蘅芜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吐槽什么，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此时此刻也忍不住赞同的点了点头。 数学是她的弱项，三班的进度对她而言实在吃力。她能分进这两个文科“清北班”中的一个，也是她的文科优势在发力。 为了早点回教室赶作业，两个人吃饭速度都很快，还没到十分钟，她们已经收拾餐具准备倒盘子了。 回教室的路上，林倩倩挽着许蘅芜的胳膊，继续聊着天：“哎，不过感觉比起四班，我们还算是幸运的了。听说隔壁班主任已经拉着她们训了好几次话了，让她们第一次月考成绩一定不能输给我们……这就是跟苏大佬一个班的荣幸吗，我这种小废物居然也有幸被别人当成假想敌了。” “诶，说起苏大佬，最近路上碰到之前的同学都在向我打听他的事。” 提到苏砚汀，林倩倩有些萎靡的声音明显变得活泼许多，八卦是青春期少女的兴奋剂。 “还有那个凌潇潇，这一周都来我们教室多少次了，一会语文老师找他有事一会有个题目不会的……不过苏砚汀的脾气还真好啊，要是我早就被烦死了。” 许蘅芜有些莫名：“凌潇潇是谁啊？” 因为来班上找苏砚汀的人很多，不管是课间在走廊外偷偷看他，还是找借口把人叫出去的，虽然前者是大多数。 “就是来找苏砚汀的女生里，最有气质，最漂亮的那个，好像追他很久了。之前高一的时候被那些男生偷偷评出的级花，听说跟苏砚汀还是青梅竹马，家里长辈都认识。”林倩倩回忆道。 闻言，许蘅芜瞬间了然，之前出去接水的时候在走廊里遇见过她，人长得非常漂亮，落落大方地叫住自己，问能不能帮她把苏砚汀叫出来，有事情找他。 很有气质的女孩子，见过之后很难忘记，所以林倩倩一说她就知道是谁了。 许蘅芜略做思考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嫌烦可能不是因为苏砚汀脾气好，而是他也对别人有好感吧。” 毕竟她真不觉得那个人脾气有多好，不像是有负面情绪会忍着的人…… 林倩倩恍然大悟：“你说的对啊！我也觉得苏大佬应该对凌潇潇有意思，毕竟人家女方表态的挺明显的，他要是不喜欢应该早就拒绝了呀，以苏大佬的人品要是不喜欢肯定不会拖着人家，凌潇潇也不是被拒绝之后会死缠烂打的人，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得是你呀小芜！”林倩倩颇为赞赏地轻轻拍了拍许蘅芜的脑袋，表情欣慰。 两个人正说着话，走进高二教学楼准备上楼梯，迎面就撞上了话题主人公，林倩倩见状赶紧噤声，并拉了拉许蘅芜的衣角提醒她。 许蘅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一看，苏砚汀和他的几个其他班的朋友正好从拐角下来。 凌潇潇跟苏砚汀并肩走着，正凑在他身旁说些什么，许是周围太吵了听不清，苏砚汀皱了皱眉，倾身朝女生靠近。 凌潇潇肉眼可见地害羞起来，许蘅芜见状有些恍然。 原来气质大美女也会有这样的一面，而且她就连害羞的样子也很动人。 也许是许蘅芜的目光太直接，几人终于发现了她们的存在。凌潇潇明显还认得她，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林倩倩朝苏砚汀热情地打着招呼：“班长好呀，班长现在是准备去吃饭吗？” 苏砚汀回过身来，语气含笑道：“对，你们这就吃完了？” 说完朝许蘅芜那里看了一眼，她不得不礼貌地扯出一个微笑。 “对呀对呀，我俩都是小鸟胃。那……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回教室啦，班长拜拜。”说完就拉着许蘅芜蹭蹭蹭往上爬楼梯了，走之前许蘅芜还忍不住多看了凌潇潇几眼，因为觉得她真的很漂亮。 方亦止盯着两个女生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二人彻底远去，他才开口向苏砚汀问道：“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 苏砚汀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你指哪个？” 方亦止想了想：“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看起来乖乖的那个。” 苏砚汀听到这个形容蓦地笑了，点头道：“是。” 崔行知见状连忙凑上前去勾着方亦止的脖子，在他耳边调侃：“咋啦，咱们方椅子终于动心了？对人家有意思？” 方亦止颇为无语地扯开崔行知的手，无奈解释：“不是，就是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但对方显然没听进去，两手摆出兰花指，扯着嗓子做作道:“妹妹，我们应当是在哪里见过的~” “滚”方亦止笑骂道，顺便踢了他一脚。 “嘿哟，方椅子你怎么还打人呢，苏砚汀你快管管他……” 苏砚汀走在最后，笑着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两个女生很快就回到了教室，林倩倩坐回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精致的三丽鸥联名水杯猛地灌了几口，随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这就是讲小话差点被正主撞见的尴尬吗。” 许蘅芜安慰道：“没事，他们应该没听到。”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倩倩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话说，今天上午老勾是不是说，要是下午第四节课不下雨，他就把周三下雨占的那节体育课还回来？” 许蘅芜努力回想了一下上午数学课的片段。 上午第一节，还是数学课，debuff叠满的情况下她实在忍不住犯困，但下课前好像确实听他说了这么一句。 她点点头：“好像是吧，我隐约有点印象。”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林倩倩松了口气：“好耶好耶，祈祷今天下午不要下雨。” 班上稀稀拉拉回来了一些人，听到她们的谈话也纷纷赞同： “可千万别再下了，就算是在教室上自习也比被老勾拿去上数学课好啊。” “我受不了了我要抗议啊……天天上数学我要上吐了，晚修课也被老勾占了二十分钟讲数学作业，老师你猜我是为什么要学文呢……”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高二三班的悲鸣，下午终于放晴。 由于担心老勾反水，同学们一致决定派出苏大班长前去数学办公室交涉。 苏砚汀很好说话地答应了，抱着桌子上刚收齐的一摞数学错题本迈步走出了教室。 班上一时人声鼎沸，忐忑地等待着班长归来，直到两分钟后，苏砚汀回归。 第一排的同学眼尖地发现了他的身影，赶忙提醒大家：“嘘嘘嘘，别说了，班长回来了。” 大家连忙噤声。 苏砚汀一回到教室，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落针可闻的教室里，一双双充满渴望的小眼神像嗷嗷待哺的羊羔一样盯着他。 他干脆利落道：“同学们，下去上体育课吧。” “芜湖！”“耶！”“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太棒了我终于能上体育课了！” “……” 安静的教室刹那间沸腾起来，喜提四班班主任夺门而出愤怒警告。 在得到苏砚汀礼貌的道歉和保证后她才作罢。 苏砚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并出声示意：“麻烦大家安静一点，其他班还在上课。” 大家闭上嘴巴，纷纷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迈着激动又安静的步子下楼了。 江城一中因为校友会太有实力，捐了很多钱，导致其配置堪比贵族学校，体育课都是去体育馆上，内设游泳馆、网球馆、排球馆等等，设备丰富，拿学生证就可以租借各种器材和场地。 刚迈进宽阔明亮的场馆，体育老师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们了。 选出体委带大家做完热身运动，简单地吩咐了注意事项和集合的时间后，老师宣布：“好了，下面大家就自由活动吧。” 大家鼓着掌激动地四散开了。 “小芜你想玩什么？”一楼大厅最里面是存包处，林倩倩把水杯从包里拿出来，然后和许蘅芜的包一起存在一个格子里，关上门。 转身却发现许蘅芜手里拿着作业本。 “我今天来姨妈了，肚子有点疼，可能玩不了。”许蘅芜充满歉意地解释道。 林倩倩看着面前嘴唇苍白，脸色有些憔悴的许蘅芜，心生担忧：“怪不得你今天脸色这么难看，要不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体育课没办法陪她玩就算了，许蘅芜不想再继续麻烦林倩倩：“没事的，我上课之前吃了止痛药的，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的。” 看林倩倩还是有点犹豫，许蘅芜继续劝说：“去吧，你不是说想打网球吗，集合之前我在外面的休息厅里等你。” “好吧，那你有什么不舒服就来网球场找我哦。”林倩倩不放心地嘱咐道。 “嗯嗯，去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 Chapter 3 第4章 ☆ Chapter 4 许蘅芜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杯红枣味热牛奶，然后在休息处找了个小沙发窝着写作业。 五块钱一杯，好贵。 她身上刚好只带了这么多钱，肉痛地塞进了进币处。 许蘅芜平时花钱很节省，几乎不会给自己买饮料零食之类的东西，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从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起就痛经，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痛，到了现在止痛药对她来说都没用了，每次都是生生地熬。 但哪怕她痛得在床上打滚，痛得嚎啕大哭，宋红也从来没关心过她。 她以前年纪小，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才懂得，宋红大概是把她视作自己的报应，她和许国强的孽果。 她过得越痛苦，宋红才越痛快。 于是许蘅芜再也不哭了，她心底里是埋怨宋红的，她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跟宋红较劲了。 许蘅芜很努力地写着数学作业，但三分钟过去了，她连题目都没看进去。 合上作业本，轻轻放在膝盖上，许蘅芜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她放弃了。 两只手捧着牛奶，许蘅芜小小喝了一口，感受着胃里和手上传来的温度，她满足地瘫在了沙发上。 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许蘅芜拿出mp3找了一首R&B，听着歌放空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视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体育馆一楼是剔透的落地透明玻璃，下午的阳光经过折射洒进来，浮光跃金。 窗外，近处是如茵的绿草，有人躺在上面睡觉，远处是湛蓝的天，高耸的白色哥特教学楼、玻璃花窗、小型罗马柱、喷水池和纯白雕像。 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女生的红格子短裙随着微风荡漾。 华城一中的正式校服是贵族学校制式，一般只有升旗仪式或举行重大活动时会要求学生穿，女生是百褶裙、蝴蝶领结和西装外套，男生则是一套小西装及撞色领带。 平时大家穿的最多的还是另一套日常校服，白衬衫黑裤子，只不过很多女生觉得裙子很好看，所以日常也在穿。 许蘅芜正漫无目的放空时，天色骤然转阴，一大片乌云笼罩在上空，遮天蔽日。 “啊啊啊啊啊，快跑啊，要下雨啦！” 还在草坪上的同学尖叫着赶紧跑回体育馆，不到一分钟时间，倾盆大雨刷拉拉地落下，伴随着大风呼啸和一闪而过的雷电。 此时许蘅芜第一想法是有些懊悔，以为不会下雨，所以忍不住把打车钱拿去买牛奶了。 哎，自控力还是太差。 没办法，只能找林倩倩借了。 虽然她是一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 馆外的人一窝蜂地往馆子里跑，手里拿着书本之类能遮雨物品的人稍微没那么狼狈，剩下的人几乎是从头湿到脚，无一幸免。 从外面回来的人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抱怨： “不是我真服了，刚才不还是艳阳天吗，华城你的天气比我的心情还要善变……” “小丽，我等会可以去你宿舍吹个头发吗，等我晚上回家再换衣服估计明天就该感冒了。” “当然可以呀，等会下课你跟着我走就行，正好我也要回宿舍换衣服。”小丽很爽快的答应了，手里还跟另朋友一起挤着外套的水。 许蘅芜抬起手腕，把袖口往下折，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集合。 杯子里的红枣牛奶剩下一点，但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她盯着里面的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喝。 一声叫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芜，你可以帮我去还下器材吗？周玉刚才去外面买东西了一直没有回来，我准备带伞去接下她。” 是她们前桌的两个女孩，关系还可以，看着对方有些焦急的神情，虽然因为肚子疼的原因她并不是很想去，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王晓雯感激地把学生证和羽毛球拍塞到了她手上：“谢谢小芜！那我先走了。” 说完便拎着伞风风火火地往场馆外冲了。 其实许蘅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现在脑子转得很慢。 颠了颠球拍 ——还好，不是很重。 摸了摸肚子 ——不太好，还是很痛。 止痛药对她来说已经快变成安慰剂了。 器材室在哪来着？ ——糟了……她忘记问了。 高一的时候跟着别人来过一次，大概的方位她还是有点印象。以防万一，她从柜子里取出书包，然后拎着拍子就出发了。 但她忘了自己是个路痴了…… 放羽毛球的器材室是最偏的，在体育馆附近的另一栋楼里，还好巧不巧一直没路过来换器材的同学。 经历了在同一个楼道转了几圈又转回原位后，她终于找到了。 学生证里有NFC芯片，她用王晓雯的卡刷开电子门禁，走了进去。 “哔——大门已关闭。” “操作系统已打开，请扫描你要借取/归还的器材二维码，并将学生证放置在下方读卡器上。” 器材室是自助的，里面没有值班老师，看着里面堆满的纸箱和丢弃的活动道具，许蘅芜终于知道大家为什么都不爱打羽毛球了，除非是自己带拍。 不仅地方偏僻，东西也难找。 器材室左边被箱子和置物架挡住了视线，右边是则透明的玻璃窗。 许蘅芜抬眼望去—— 她先是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然后啪的一声，室内的照明蓦地一下暗了。 窗外天色阴沉如墨，唯一的光源是偶然乍现的闪电，越来越大的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 许蘅芜感觉自己动不了了，整个人保持着停电前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捂着耳朵，闭上眼，慢慢地往下蹲，一点一点往墙角挪，直到碰到一个她可以倚靠的东西，应该是一个装杂物的木箱。 学校应该很快会发电的，她安慰自己。 慢慢等吧。 可能是雨声混合着雷声掩盖了其他的声响，也可能是许蘅芜太害怕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左边的置物架后面有第二个人在场。 当苏砚汀走到许蘅芜面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孩两手抱膝，头也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一个脏兮兮的木箱上。 马尾用一根挂着蠢萌鲨鱼挂件的发圈松松垮垮绑着，此刻头发有些凌乱。 女孩的脖子暴露在眼前，白的发亮，上边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两边的鬓发也被汗水打湿了一些。 天气这么冷，她怎么会出这么多汗，苏砚汀不理解，不过他也不关心。 “许蘅芜。” 苏砚汀轻声喊着她的名字，但女孩显然没听见。 “许蘅芜？” 还是没反应。 苏砚汀无语地笑了，伸出手拍了怕女孩的肩膀，最后喊了一次她的名字，语气有些不耐烦： “许蘅芜，醒醒，起床了。” 此时此刻许蘅芜正闭着眼睛数羊转移注意力中，突然有人拍她，整个人被吓得一抖。 转过身，仰头看，班长大人在她面前站着。 苏砚汀挑了挑眉：“怎么，睡着了？” 许蘅芜听出他是在讽刺，没有搭腔。 看来他确实记得她，记得那晚的事情，所以在她面前根本懒得装。 不过对她来说无所谓，她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昏暗的房间里，多少女生求之不得跟苏砚汀独处的机会，此刻她只觉得尴尬。 苏砚汀显然也没打算跟她多说什么：“起来，一起找备用钥匙。” 许蘅芜点头表示赞同，但半天没动静。 “起不来？” “脚蹲麻了……”许蘅芜小声回答，下一秒语音就被雷声盖过。 苏砚汀皱眉，放下手里正在翻倒的盒子，迈步走到了许蘅芜面前，伸出手，居高临下道： “拉着。” 面前的女生面容姣好，但脸色苍白，发丝湿濡。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女孩眼神湿漉又忐忑地仰头看着他，像一只溺水的兔子找不到上岸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苏砚汀感觉自己心脏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转瞬即逝。 许蘅芜不想拉他的手，但自己努力试了一下，确实站不起来，于是伸手抓住了苏砚汀的袖子。 没有想到对方抓的是衣袖，苏砚汀没做好心理准备，被拽得差点没站稳，连带着许蘅芜也作势往地上摔。 苏砚汀眼疾手快，一把拖住许蘅芜的腰，往前走了一步，才堪堪平衡住重心。 两个人距离瞬间拉得很近，眼神相撞，呼吸可及，苏砚汀闻到了许蘅芜身上雪松洗发水的味道。 他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发现对面的女孩突然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两只手在自己手腕上乱摸。 看着挺乖挺呆一女孩，怎么行为这么大胆。 苏砚汀心里诧异，但也没急着抽回手。 他好整以暇，准备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许蘅芜死死抓着苏砚汀衬衫上的那个银色镶钻的鲨鱼袖扣，像是得知了什么让人意外的消息，两只手微微颤抖。 苏砚汀外套是学校发的，但里面的白衬衣是自己买的高级定制款，需要佩戴袖扣。 许蘅芜之前偶然看见过，但并没有多想。 直到刚才她不小心扯到苏砚汀衬衫的袖子，看到了他今天戴的袖扣。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熟悉得让她想流泪。 她上网搜索过，手工拍卖款，世界上只有一件。 不会有别人了。 第5章 ☆ Chapter 5 六年前她又一次被许国强揍得鼻青脸肿，而宋红依旧站在一旁冷漠旁观，像一个局外人。 但那天是她的生日。 积攒了太久的委屈第一次让她迸发出了强烈寻死的想法，她决定离家出走，找个地方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什么也没带，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走，一个人走了好远好远的路，一直走到了一个好高好高的高架桥上。 四周是川流不息的车，低头望去，桥下面就是湍急的河，她觉得这个地方很不错。 但每当她准备翻越栏杆，一跃而下时，身边总会有人经过。 她不想给别人带来恐慌和阴影，所以她决定等。 几十分钟后，许蘅芜感觉自己肚子饿了，不远处就是一家便利店。 她决定去吃点东西，能当饱死鬼坚决不当饿死鬼。 走到便利店门前，摸了摸兜，发现比自己脸还干净，她出门啥也没带，钱也是。 算了，那就坐会吧，她有点没力气了。 许蘅芜安静地在便利店门口的桌椅处坐着发呆，面前突然摆了一碗关东组，旁边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碘伏和创口贴。 眼前的男生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气质很冷，一副不想说话、生人勿进的脸色。 但他意料之外地开口了，声音清冷，语气算不上关切： “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有什么看不开的？” 你不跟我一样大吗？许蘅芜下意识想反驳，但还是忍住了。 犹豫了一会，她语气有些寂寥地低声喃喃道：“我想得到家人的爱。” “那你就自己爱自己。有什么好稀罕的。” 许蘅芜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苏砚汀看了看女孩鼻青脸肿的样子，语气凉凉的：“这就要放弃了？那你这些苦可真就白吃了。”说完眼神意有所指地扫了扫许蘅芜身上的伤口。 不知道是被冒着热气的关东煮熏了，还是被男生的话刺痛到了，许蘅芜的眼泪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一颗颗往下掉。 苏砚汀显然没料到这个场面，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他身上也没带纸巾，无奈之下只好抬起袖子，轻轻拭去女孩眼角汹涌的泪水，连同她的沉默和悲伤。 他说完这些话就走了，留下了一叠钱和一句话： “吃饱了就打车回家，药记得自己擦。” 六年过去，男生稚嫩的面容也早已改变，物是人非，只有那双温柔擦拭过她眼泪的手，和衬衫袖子上亮闪闪的袖扣，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往后的日子里，不管再痛苦再绝望，就连差点被许国强打死，她都没有放弃。 许蘅芜一直在等待着，她的世界亮起来的那一天。 然后她等到了。许国强跑了。 在看不到头的黑暗里，许蘅芜一度绝望、痛苦、孤立无援。 直到她遇见那个人。 大概是菩萨怜悯世人。 上天于心不忍，于是降下垂怜。 再忍忍吧，或许很快就会天光大亮了。她就这样咬牙坚持至今。 其实真要说起来，苏砚汀其实没说什么，但他略显刺耳的话和那碗热腾腾的关东煮，就那么恰如其分地温暖了一个女孩干涸又孤单的心脏。 察觉到苏砚汀神色不悦，许蘅芜赶忙撒手，但语气仍然是控制不住的激动，尾音颤抖：“你还记得六年前汉南路那个晚上吗？” 苏砚汀挑眉，言简意赅：“什么意思？” 许蘅芜说得很急：“六年前，在汉南路高架大桥旁边的一个便利店，你请我吃了一顿关东煮，还给了一笔打车钱，让我早点回家。” “你想起来了吗？” 苏砚汀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摇头自嘲地笑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看着他明显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的样子，许蘅芜忍不住越说越急，语气甚至带了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和委屈：“就在汉南路那个便利店，你还给我买了创口贴和碘伏呀，不记得了吗？” 你已经不记得了吗…… 苏砚汀语气淡漠地否认道 ：“没印象了。” 许蘅芜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怎么可能愿意放弃：“我们以前真的见过啊，那个时候你袖子上就戴着这个袖扣。” 苏砚汀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许蘅芜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在他眼里已经没什么可信度了。 看他一直没回答，许蘅芜继续补充：“当时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你穿了一件……” 没等许蘅芜把话说完，苏砚汀不耐烦地打断：“最后说一次，我不记得有这件事。” “别再烦我了。”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回到置物柜前继续翻找着备用钥匙。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多都脸皮薄，苏砚汀以为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对方应该不会再纠缠不休了。 他也很少会对同学说出这样的话。 正在思考间，女孩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一字一句坚定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我很感谢你曾经对我的帮助和鼓励，虽然你可能只是无心的，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听得出来，许蘅芜很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但话语中的哽咽还是依稀泄露出来。 虽然吐字有些颤抖，她的语气却很坚决，仿佛做下了什么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承诺和约定。 苏砚汀对于她的话当然是一个字都没信。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认为自己会那么好心，闲的没事请一个路人吃饭还给人家送钱。 他有病吗。 虽然六年前的事情他很多都不记得了，但他对自己的人品和性格还是了解的。 在学校演一出乖乖男的戏份给苏柟和李齐盛看他已经够累了，在此之外，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热心的人。 和他爹李齐盛一样，冷漠和自私才是他的本性。 苏砚汀一直这么认为。 他对眼前这个少女一而再再而三的谎言更是厌烦。 之前连交个作业都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放在他的桌上，对他避之不及，现在又捏造一个很烂的借口来纠缠。 什么意思，欲擒故纵？ 她不是整天都在埋头学习，比谁都刻苦吗，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面对许蘅芜明亮又执拗的眼神，苏砚汀没什么感情地直视她，眉眼倦怠地开口：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别来烦我。” 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之前，苏砚汀对许蘅芜一直印象挺好的，很安静，不吵不闹，下课了要么听歌望着窗外发呆，要么就趴着睡觉。 别的女生下课或午休时间还会讨论些偶像、八卦、小说……但她几乎没有自己的爱好，除了偶尔跟林倩倩聊聊天，剩下的时间都在学习，认真又刻苦。 她看起来是有明确的目标，要去为之奋斗和实现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在青春期朦胧又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情爱里。 喜欢他？ 图什么呢？ 苏砚汀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很值得别人喜欢的，虽然他在学校的形象确实是他刻意营造给家里两位看的。 这是他为了某些想要达成的目的，愿意付出的代价。 但他的礼貌和体贴是客气的，他的温柔和好脾气是疏离而有边界的。青春期的少女却被荷尔蒙欺骗，总是会用最美好的眼光去看待他这么一个并不真实的人设。 喜欢真是一件虚幻又廉价的事情。 充满了想象和谎言。 苏砚汀有些失望地想。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 身旁传来许蘅芜翻箱倒柜的声音，刚才明明还害怕到蜷缩成一团的女孩此刻像是完全遗忘了恐惧，卖力地找着钥匙。 “你累了就休息一会，我帮你找。” 显然没把刚刚苏砚汀的警告听进去。 苏砚汀无语了，这人简直比他预想中还要执拗。 算了，她想找就让她找吧，都过了这么久，学校也该来电了。 苏砚汀放下手里的盒子，大腿迈过地上堆积的杂货箱，随便找了个凳子靠了上去。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部手机，闲适地玩了起来。 漆黑色的玻璃手机壳，挂了一个丑萌的羊毛毡玩偶，应该是某人的手工制品，跟苏砚汀的气质呈现极度反差。 屏幕散发出的莹莹亮光打在苏砚汀的鼻梁和额前的碎发上，许蘅芜走去另一个地方翻箱子，转头看到这一幕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察觉到身旁让人难以忽视的视线，苏砚汀放下手机，懒散地抬起眼皮，淡淡瞥了她一眼：“有事就说。” 没事就滚。 许蘅芜自动忽略了苏砚汀的不耐和嘲讽，纤细白皙的手指作出噤声的姿势，马尾随着动作垂落到耳前，她弯腰小声用气音说道：“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苏砚汀简直要气笑了。 哪来的这么自作多情的人。 手机传来嗡嗡震动，是崔行知发来的微信消息： 【人呢？掉器材室里了？】熊猫人挠头问号.jpg 苏砚汀打字很快，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很快就回复完消息。 【这边停电了，出不去，你帮我问问崔老师还有多久来电。】 【滚滚滚，我爸要是知道我带手机这件事，你就见不到你的好兄弟我了。^ ^】 苏砚汀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但对面显然不想聊下去，快速结束了对话。 【我先润了，苏老大你自求多福吧。兄弟的心与你同在^^】拜拜.jpg 苏砚汀烦躁地关上手机，从椅子上站起身，认命地加入了找钥匙的队伍。 正在苏砚汀翻找间，身旁传来了女孩惊喜的声音：“诶？我好像找到了？是这个吗！” 苏砚汀抬眼看去，女孩双手捧着钥匙，眼睛亮亮的，头埋地低低的，像臣子向皇上献宝一样把钥匙呈到了他面前。 苏砚汀没接茬，长腿跨过地上堆叠的箱子，几步就走到了女孩身边，利落地捞起了许蘅芜手中的钥匙，快步走到门口。 他不报什么希望地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抬腕轻轻一扭—— 出人意料的。 门开了。 第6章 ☆ Chapter 6 伴随着木门的嘎吱声，苏砚汀单手打开了门，迈步走了出去，然后果断地松开了手，自顾自地往外走了。 看着苏砚汀丝毫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许蘅芜心里蔓延出一点点酸涩，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拉开门，小跑着跟上苏砚汀。 这次的雨势确实太大 ，学校到现在还没有来电，漆黑的教学楼里只有玻璃窗外的闪电和太阳能路灯幽幽反射出明灭的光亮。 许蘅芜从小就怕黑怕打雷，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钻进被子里把耳朵捂住，但此时此刻显然不行。 狂风呼啸，远处传来阵阵介于咆哮和呜咽之间的声音。 凉意从许蘅芜的脚底蔓延到全身。 身前是漆黑空旷的楼道，远处的人也马上就要消失在楼道转角。 “等……” 等等我呀。 许蘅芜下意识地想喊出口，脑子里又想起来了苏砚汀刚才对自己说的话。 她张了张嘴，却连第一个音节都没有完整地发出，就被她自己咽回去了。 许蘅芜哪会看不出苏砚汀对她的厌烦，步子走得那么快，不就是不想和她待在一起吗。 从苏砚汀的语气和神情来看，显然是压根不记得那件事了，完全把她当作编谎话骚扰他的人来看待。 但在这件事情上，许蘅芜想得很清楚。报恩是她自己要去做的事情，苏砚汀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不过既然他讨厌她，她会尽可能地不去骚扰他。 就比如现在。 苏砚汀已经彻底走出她的视线了，整条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刚才在器材室里，有人在她身边，加上认出当年的人心情激动的缘故，她短暂地忘记了害怕。 现在那些复杂的情绪褪去，唯有恐惧在她的脑海里疯狂蔓延。 面前仿佛有面无形的空气墙，让她迟迟迈不出步子。 许蘅芜感觉脚有些软，肚子此刻又穿来阵阵痛意。 她抬手静静攥住两边的书包袋子，贴着墙壁缓缓蹲了下去。 感受着墙面上瓷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传到皮肤里，许蘅芜被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又因为找到了倚靠而莫名觉得安心。 她双手环住膝盖，就这样蹲在地上慢慢往外走。 此时此刻，正在等着许蘅芜黏上来的苏砚汀，走了很久却发现身后一点声音也没有。 疑惑地转头望去，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等到现在还没来电，苏砚汀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更不可能会去顾及许蘅芜的感受。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这里没有外人，他也没心思再装。 但脑子里老是浮现出女孩害怕地闭上眼，身形瑟缩，脸色苍白的样子。 还有当时许蘅芜颈子上的薄汗，苏砚汀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 她大概是真的很害怕。 但这跟他无关。 苏砚汀无情地想着，随即便打算继续往前走。 但脚下的步子莫名有些迈不开。 这样就走，留人家女孩一个人待在这座漆黑的大楼里，确实有些太不是人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评价也一直没多高。 苏砚汀垂眸，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心软地往回走了。 器材室在五楼，苏砚汀从一楼折返，眼见着都快爬完五层楼了，却还是没看到许蘅芜的身影。 不是，人呢？ 苏砚汀不解。 出事了？ 想到可能存在的不好的假设，苏砚汀加快了脚步，直到走回五楼。 终于在邻近楼梯口的地方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 女孩头发被冷汗打得更湿，死死咬着唇，蹲在地上像一只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往前挪。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许蘅芜抬起头，恰好与苏砚汀视线相撞。 眼神里尽是害怕又无助。 苏砚汀挑眉，朝身前许蘅芜又走了几步，语气戏谑地启唇道：“这么害怕？” 恐惧占据了许蘅芜的脑神经，让她现在几乎无法分出心思去想别的事情。许蘅芜愣愣地盯着苏砚汀，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苏砚汀蹲下身，扶住许蘅芜的肩膀，借力让许蘅芜慢慢站起来。等她彻底站稳后，苏砚汀接过许蘅芜的书包，背到了自己的一只肩膀上。 正准备让她跟着自己走，却发现女孩背后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里面的肩带清晰可见。 苏砚汀见状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许蘅芜身上，然后随手解开了自己衬衫最下面的扣子，捏出一块衣角，递给女主，没什么感情道：“害怕就抓着。” 许蘅芜脑子混沌地站着，任由苏砚汀做完这一切，最后那句话终于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身旁传来切实的声音和温度，鼻尖隐隐能闻到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味。她真切意识到，此时此刻，这个令人害怕的空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轻轻开口，嗓子干涩，声音沙哑，语气却无比真诚：“谢谢你。” 苏砚汀抿了抿唇，没有回话，见许蘅芜已经回过神来，便转身往外走了。 许蘅芜小心翼翼地抓住他衣角的最边缘，生怕给他的衣服抓出褶皱。她走路的步子很小，但为了跟上苏砚汀的速度，不得不多迈点步子。 苏砚汀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衬衫的拉力，不解地看过去，才发现许蘅芜可怜兮兮拽着那一丁点布料的样子。 看到这副画面，让她抓紧点的话明明已到嘴边，说出口的话径直变了味： “跟紧点，走丢了别指望我再回来找你。” 似乎是意识到许蘅芜跟得有些费劲儿，苏砚汀嘴上毫不留情，却又悄悄放慢了脚步。 许蘅芜乖乖点头，心里若有所思。 她就说她不会认错人的。 这个人明明就跟当年一样，外表冷漠又嘴硬心软。 一点也没变。 想到这里，许蘅芜低着头赶路，嘴角却忍不住悄悄上翘。 刚好走到楼梯口，担心许蘅芜没跟上，苏砚汀抬脚下楼梯前特地回身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了，许蘅芜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 两人视线相撞，看到许蘅芜那笑意盈盈的眼睛，苏砚汀的眼神从平静变为错愕。 他感觉自己见鬼了。 刚才还一副害怕地走不动路的样子，现在又莫名其妙在那笑，他真是瘆得慌。 虽然心里乱想着，但苏砚汀还是下意识地走在了外侧，把靠近楼梯扶手的内面留给了许蘅芜。 楼道处一片漆黑，无从下脚，只有拐角平台上的安全出口标识散发着幽幽绿光，能照亮一部分阶梯。 “小心点，害怕就抓着扶手。”苏砚汀语气冷淡地嘱咐道。 “好。”许蘅芜小声应着 。 因为看不太清楚，她走得很慢很小心，苏砚汀站在一旁默默配合着她的速度，跟着她一层一层阶梯地慢慢挪。 整栋楼都很安静，只有呼啸的风雨和乍然响起的闪电声。 许蘅芜抓着苏砚汀的衣角走下终于最后一层台阶，前方就是大门口。她脚尖轻旋，踩着舞曲的鼓点般，转了个圈，背着手站在苏砚汀面前，弯腰盯着他清冷的眼睛。 许蘅芜的长相不是让人惊艳的美，没有惊心动魄的艳丽，却如一幅意韵隽永的山水画，山明水秀，澄澈清丽，越端详越能发现她的美。 她眼尾有些红，皮肤却很白，衣服和鬓发都被汗水打湿，形容狼狈。但许蘅芜的眼睛就像舞台上的白炽灯一样，明润透亮，脸上漾开的笑容像一朵乍然盛放的昙花。 她直勾勾地看着苏砚汀，一字一句，认真又坚定地对他说： “谢谢你。” 谢谢你，不管是六年前还是今天。 就在她尾音结束的瞬间，整栋建筑的灯光啪的一下亮起，骤然间灯火通明。 许蘅芜抬头望去，她第一次觉得学校的照明灯如水晶般璀璨。这一切都像是老天可怜她，所以给她编造的一个辛德瑞拉的梦境。她全副武装、光彩照人地去参加了一场以她为主角的舞会，遇见了属于她的那个王子。但十二点终会到来，舞会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敲响落下帷幕，白雪公主终要回归现实。 就像现在。 苏砚汀对许蘅芜的话没有搭腔，但她并不介意，巡视了一圈后小跑着去门口的柜子旁边拿了两把学校供人应急使用的雨伞，递了一把到他手里。 他接了，淡淡地到道了一句谢，随即撑伞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许蘅芜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里，她才迈步走向通往高二教学楼的路。 第7章 ☆ Chapter 7 又是一天早自习。 “策扶老以流憩”“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世界是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映。”“consist, divide...into” 高二三班的人们叽叽喳喳地大声朗读着，各背各的，背啥的都有。 因为怕睡着，很多人都举着书站着背。 但苏砚汀每次都是半倚着墙，放松地安静看书，手里拿着一支笔无意识地转着，在指尖灵活地划出好看的圆圈。 许蘅芜其实也有点困，主观上她也想站着，但客观现实让她放弃。 一个原因是她气血不足，大清早站久了会头晕，另一个原因是她要随时准备着给苏砚汀捡笔。 自从那天过后，林倩倩遇到这种事情都一律装作没看见，把任务统统留给许蘅芜。 今天她们俩路上因为陪顾扬买早餐耽搁了点时间，所以许蘅芜没来得及把香芋牛奶提前放进苏砚汀抽屉里。 虽然许蘅芜每次都是偷偷放，但她本就没想刻意避着人。 所以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包括苏砚汀本人也听说了这段时间班上的风言风语。 无非就是许蘅芜在追他，不自量力之类的话。 但他故意装作不知道，也懒得替许蘅芜解释。 关他什么事。 牛奶他也懒得扔，顺手就喝了。 他的位置上经常都有人给他送东西，但他几乎都扔了。他不想用来路不明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也没人送到点子上。 至于许蘅芜，她兼职那家便利店的香芋牛奶是方圆几里最好喝的。 那他自然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今天来到教室发现抽屉里没有牛奶，苏砚汀一时间还有些诧异。 本以为今天就没牛奶喝了，却没想到早自习结束之后，许蘅芜直接当着他的面给了。 她从书包里把牛奶拿出来，转身放到苏砚汀桌子上，慢慢地推到了他面前。 苏砚汀挑眉，看着她，没说话。 “班长，请你喝牛奶，是你喜欢的口味。”女孩看着他的眼神亮亮的，没有爱慕，没有谄媚，很干净纯粹。 看不出来啊，还挺会装的。 他没接牛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语气温和地反问了一句：“许同学，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送东西？” 许蘅芜弯了弯眼角，语气坦率道：“为了报答你。” 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从位置上拎了个袋子出来：“对了，这是上次你借我的外套，我已经洗干净啦，谢谢你。” 苏砚汀抬手接过，连同牛奶一起。随即嘴角勾起礼貌的笑容，回复道：“不用客气，顺手而已。” 前桌的周玉和王晓雯两个人早就八卦地看了好久，见许蘅芜转过身来，赶紧逮着她问：“诶小芜，就是上次体育课下暴雨停电那次吗？集合点名的时候没看到你俩，晚自习的时候你又穿着苏大班长的外套回来了，班上好多人都在传你俩的事” “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如实招来！” 许蘅芜无奈地看着两个女孩炯炯有神的眼睛，解释道：“没有什么发生，就是我帮你还器材的时候迷路了，路上不小心被雨淋湿，刚好碰到班长，他就借了我件外套挡一挡。” 林倩倩的后桌，苏砚汀的同桌——赵力齐刚好也在竖着耳朵听，此时此刻跟周玉同时发问： “她就因为这事儿一直给你送牛奶？” “你就因为这事儿一直给他送牛奶？” 苏砚汀勾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许蘅芜则是想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周玉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撇嘴盯着许蘅芜，语气幽幽地审问道：“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你是不是喜欢……” “诶好啦好啦，当然是真的啊，对了你语文作业是不是还没交呢，课代表在问了……”林倩倩赶紧开口打断了周玉。 “卧槽！我好像还有半页没写完！完了完了……晓雯你的交了吗你拿给我我帮你交吧嘿嘿……” “滚，最后那半页是阅读题，自己写！”王晓雯一眼看穿周玉的心思并无情拒绝。 “好冷漠的女人！”周玉悲伤感叹。 等她们终于放过许蘅芜后，林倩倩才拉着她的胳膊，凑在她耳边悄声问道：“小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嘛，之前看你一直没提，我就没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呀？还是说，你真的喜欢苏班长呀？” 许蘅芜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早自习后的课间，各科的课代表使尽十八般武艺地催着作业，教室里吵吵闹闹，鸡飞狗跳。 她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没发生什么，就是这个原因。我不喜欢他，我只是感谢他。” 林倩倩听到这个回答，表情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点头笑道：“我知道啦。” 教室里到处都是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谈论那些过去的地方。关于她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她从未想要刻意隐瞒，却也难以主动开口向别人倾诉。 当初高一班里李磊也传了许多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很多人都知道。 有些人相信了，有些人没有，当然，还有一大部分人对此并不关心。 但她从始至终也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人。她总觉得，朋友之间，有些苦难一旦开口倾诉，对方就承担了分担这份痛苦的理由。 林倩倩这样无忧无虑的人，没必要和她一起消化这份苦痛的回忆。 她也不需要。 朋友对她来说，还是保持点距离更好吧。 许蘅芜以为这件事就算过了，但殊不知，苏砚汀只收这她份礼，她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她们班还好点，大部分人的心思还是在学习上，也不太好意思说班长的闲话，但其他班的人可不一定会这样想。 这天，许蘅芜刚收齐英语作业本，另一个课代表肚子痛上厕所去了，眼看着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下节课又是拖堂大神勾刚老师的数学课，思及此后，许蘅芜果断地一个人抱着作业本去往办公室。 她十指交叉，拖着重重的本子一鼓作气往前走，虽然手酸的不行，但一直撑着没休息。摞得高高的书页几乎完全挡住了她前方的视线，她只能微微偏着头靠两边的余光辨认方向。 两分钟后，许蘅芜已经快拿不住了，好在办公室马上就到。但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脚，冷不丁绊了她一下，许蘅芜重心不稳，连书带人直挺挺地面朝白色瓷砖摔了下去。 作业本也洋洋洒洒地撒了一地。 许蘅芜的头重重磕在作业本的书脊尖角处，红肿了一大片，隐隐有血丝慢慢渗出，她的手腕也被地板撞得生疼，一瞬间她的生理性眼泪都痛的氤氲出眼眶。 许蘅芜趴在原地缓了许久，然后才坐起身来，抬头看向身前站着的罪魁祸首。 是个打扮得很御姐风的女生，身材很好，长相明媚。见对方神色有些慌张，弯下腰想帮自己捡作业本，许蘅芜摆摆手正准备说没关系。 却发现女生在扫到她胸牌的时候，表情瞬间变了，手上的动作也马上停止。 随即直起身，上下打量了许蘅芜一眼，然后不怎么高兴地哼了一声，撇开脸走人了。 许蘅芜愣住了，她很确定自己跟对方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看着像跟自己有仇一样？ 抬手看了下腕表，还有两分钟上课，她得加快速度了。 当她蹲在地上一本本捡书时，刚交完作业的苏砚汀正迎面朝她这个方向走来。另一个数学课代表是女生，所以苏砚汀一直都很绅士地一个人把作业交了。 正当许蘅芜扬起笑脸准备跟他打招呼时，苏砚汀就像没看见她一样转身就从另一个扶梯下去了。 许蘅芜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明明就看见了，她很确定。 算了，没关系。 许蘅芜自我安慰着。 捡着捡着突然有一个路过的男生加入了她，许蘅芜抬头想道谢，却在看清对方长相的瞬间哑然。 李沄好笑地看着许蘅芜，宠溺地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怎么，不记得我了？” “阿沄哥……”许蘅芜语气难掩惊喜。 “好了，快去交作业吧，这周六记得来我家里吃晚饭，老李特地吩咐的。”说完朝许蘅芜眨了下眼睛，便转身回教室了。 许蘅芜回教室的途中一路小跑，但还是迟到了，好在勾刚没说什么。 回到座位上，许蘅芜赶紧从抽屉里翻出数学书，抽一下没抽出来，许蘅芜使劲再一抽，书是拿出来了，手腕也传来一阵刺痛，她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意识地甩了下手腕。 身旁的林倩倩听到声音，赶紧侧身看过来，关切问道：“怎么了？” 许蘅芜忍下疼痛，微笑着摇头道：“没事。” 林倩倩闻言，眼神暗了暗，回过身去，没有再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