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渔》 第1章 新住客。(一更) 12月末,沙市迎来气象专家口中百年一遇的寒冬,接连两日暴雪完美冰冻住这座南方小城,湿冷空气里掺着冰霜,连呼吸都像是在经历某种酷刑。 早自习前的十五分钟,包成粽子的丁小鱼背着一个硕大的红色书包出现在教室前门,同学们纷纷投来热切的注视,连带着她娇小的身影也变得伟岸起来。 小鱼还没坐稳,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其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自说自话。 “停。” 她一个手势轻松掌控全场,打开书包,掏出笔记本,一项一项划勾交易。 “李杨的数学语文英语作业,单科10元,三科8折,总计二十四,微信还是现金?” “现金。” 她一手交货一手收钱,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项。 “张小锋要的三国演义精装版,我问了很多家书店才找到,劳务费得多加20,有无异议?” “没有。” “ok,下一个。” 她低头把脸藏进围巾里,还未从室外的刺骨阴寒中抽离出来,说话声音在抖,“陈诺诺的追风少年团签名照比预期贵50,个人认为价格虚高,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退回去。” “别退,我要我要。” 陈诺诺跟土匪似的抢走她手里的照片,钱硬塞进她怀里,一个劲地盯着照片上的帅气偶像傻乐。 “为精神食粮付费,多少钱都不嫌贵。” 丁小鱼无法理解追星一族的狂热,但也表示理解,毕竟她们是唯一一个不还价的群体,单从买卖而言,绝对是优质客户。 书包里的东西逐渐清空,直到最后一项画上勾,她抬头瞄了一眼讲台上方的大钟,合上笔记本,淡定发号施令。 “早自习开始了,有事午休再说,散。” 围在周边的人群迅速作鸟散状。 班主任走进教室时,班上已经开启早读模式。 丁小鱼一边大声朗读课文一边将口袋里的纸币一张张整理好,泛光的眼底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还有赚钱的快乐。 * 因为天气原因,课间操取消,丁小鱼迎着风雪去小卖部买零食,身边跟着她的两个好友。 左侧是清纯漂亮的川渝暴龙徐茵,又高又白又瘦,齐腰黑长直,妥妥的校园女神。 “徐茵是那种不开口全是梦幻,一开口梦碎一地,502都沾不起来。” 这个评价来自小鱼唯一的男性好友,也就是此刻站在她右侧的唐澄宇,一个满口大碴子味的东北壮汉,17岁的他身高186cm,五官端正俊朗,是风靡全校的篮球队队长。 矮个子的小鱼每次和他说话时都要仰望,呆萌小蘑菇和进击的巨人既视感。 “我奶今晚做了豆角焖面,小鸡炖蘑菇,叫我招呼你俩回家吃饭。” 徐茵正在欣赏自己新弄的美甲,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开口便到了四川,“我没得空,今天周五,晚上要在店里帮手。” 唐澄宇递去一个白眼,“你可别说话了,一开口我就想吃麻辣火锅。” 徐茵不屑轻哼,“某些人吃个微辣都痛哭流涕,小趴菜,大憨批。” “我都说了那天是我状态不好,你还死揪着不放,成天就知道叨叨叨叭叭叭,唐僧都没你会念经。” “唐澄宇。”徐茵低吼一声,愤怒地瞪他,“你想爪子嘛?” “我就想吃鸡爪子,要不咱俩整点?” “你...” “扑哧——” 夹在中间的丁小鱼成功被逗笑,随即摆了一个休战的手势。 “你俩别掐了,人家结婚几十年的夫妻都没你们吵得多,还好你俩没看对眼,否则又是一出人间惨案。” 唐澄宇轻哼:“暴躁大美人我可无福消受,我喜欢爱撒娇的小萌妹。” 徐茵也不甘示弱:“比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牛,我更欣赏斯斯文文知书达理的男人。” “你想夸你的心上人就直接夸,何必贬低我抬高他,在我们跟前是川渝喷火龙,在他面前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你敢不敢用你的真面目示人?”他冷嘲热讽道。 徐茵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扬起一抹危险的假笑,“我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女子。” “你咋地?舌头打结?捋不直?” 徐茵横扫过去眼神杀,唐澄宇单挑一侧眉,不怕死地挑衅。 电光火石之间,独自跑去小卖部的丁小鱼及时赶回,每人口袋里塞进一个鸡爪,她扬起小圆脸,笑出一对甜美的小酒窝,几乎是恳求的哀嚎。 “你们消停一会吧,我昨晚严重失眠,现在头都是炸的。” 唐澄宇见好就收,拿出鸡爪撕开包装,咬一大口嚼的喷香,含糊不清地问:“你咋失眠了?” 徐茵跟着接话:“号称雷打不醒的人居然也会失眠?” 丁小鱼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奇怪,思来想去只可能和新来的住客有关。” “新住客什么来历?”徐茵问。 “任奶奶的外孙。” 唐澄宇诧异:“奶奶不是独居老人吗?” 徐茵立马接话:“我听说她有个女儿在海市,只是两人关系不好,很多年不来往。” 唐澄宇低哼:“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经常来我家吃火锅的熟客说的,她的姨妈和任奶奶是同一批退休的老师。”徐茵解释完,侧头看向丁小鱼,“你见着那人没?” “还没,奶奶说今天到。” 徐茵面露坏笑:“有没有可能是个超级大帅哥?” 丁小鱼沉默几秒,颇为神秘地把她扯到一边说悄悄话。 “什么?残疾人?” “嘘。”小鱼一把捂住她的嘴,服了她的一惊一乍,“只是坐轮椅而已,没那么严重。” “坐轮椅还不严重?” “身残志坚你懂不懂,人家已经很惨了,你就不能多一点包容与爱吗?” “那你就慢慢地包容和爱吧。”徐茵亲昵地勾住她的脖子,伏在她耳边暧昧吐字:“别说我没提醒你,献爱心是好事,千万不要入戏太深,可把自己搭进去了。” 丁小鱼白眼一翻,“神经病。” 徐茵乐得花枝招展,有意逗她:“如果他真的帅得遭不住,轮椅男也不是不行,残缺也是一种美嘛。” “...” 小鱼面无表情地呼唤唐澄宇:“东北霸王龙,你可以出场了。” * 临近放学,雪停风起,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生疼。 三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徐茵和唐澄宇每天都有斗不完的嘴,夹在中间的丁小鱼早已习惯,耳朵是屏蔽状态,灵魂神游升空,漂荡到一个未知的方向,直到晃到徐茵家的火锅店门口,牛油锅底的香气渗入鼻间,馋得人肚子狂叫。 “周一见。” 徐茵朝他们挥手告别,末了不忘朝小鱼神秘微笑。 那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小鱼连忙拉走双目失神的唐澄宇,作为一个酷爱吃麻辣火锅的东北人,他平均两三天要来这里搓一顿。 虽然他和徐茵脾气不对付,但是和徐爸爸意外很投缘,两人关系好到甚至以兄弟相称,并让他独享7折优惠。 走到正前方的十字路口,两人在此分开。 左边是沙市寸土寸金的商品房区域,右侧是还未拆迁的老街区。 唐澄宇往左,丁小鱼往右。 她双手插袋蜷缩成一团,顺着人群快速穿过马路,白色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小小浅浅的双眼皮,睫毛长而卷翘,眼睑下方有卧蚕,笑起来很可爱,只是浅褐色瞳孔始终是无法聚焦的涣散状态,少了些少女的灵动,多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倦。 * 正是饭点,沿街小店灯火通明,她右拐进小巷,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 冬季天黑得早,沿途的路灯一闪一闪,昏暗的暖光拉长丁小鱼的人影,跑偏的灵魂努力追随肉身,在寒风中慢慢归位。 四合院的大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视线下意识瞥向前几日刚收拾出来的小屋,明亮的光源点燃房间,一个陌生的人影映照在窗户上,清晰又模糊。 她紧了紧包在怀里的书包,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新住客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新住客。(一更) 第2章 赶不走。(二更) 正对大门的是房东任奶奶住的房间,丁小鱼站在门口往里探,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正纳闷之际,身后飘来温柔的女声,“小鱼?” 她转身便瞧见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笑着唤人,“邹姨。” 邹爱云是小院的另一位租客,个子很高,身形干瘦,刚过四十已经满头银发,生活的沧桑在她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鱼见她手里提着折好的青菜,知道她正在准备晚饭,左右张望片刻,小声问她:“任奶奶去哪里了?我回来没见着她。” 邹爱云一把将她拽进房里,压低声音道:“下午她闺女把人送过来,两人在客厅里大吵一架,后来奶奶便和她一起出去,直到这个点还没回来。” 小鱼不确定地发问:“所以现在待在红屋顶房的人是...” “她外孙。” 邹爱云回头瞄了一眼大门,确定没人才继续说:“你别说,那男孩子模样长得是真俊,就是年纪轻轻坐上轮椅,怕是后半辈子都要人照顾。” 丁小鱼不以为然地说:“我奶奶在离世前也坐了两年轮椅,她除了行动不便其他都挺好,能吃能睡还爱说笑。” 邹爱云闻言笑了,“老人家和年轻人能一样吗?果实还没成熟就要腐烂了,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些痛不压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同身受,在本该翱翔的年纪被枯枝缠住双腿,如果是她,大概也会崩溃吧。 邹爱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催促她:“你赶紧把书包放回去,过来厨房帮忙。” “好嘞。” * 五分钟后,丁小鱼换上舒适的毛绒睡衣,戴上温暖的小熊帽,穿着拖鞋从正对红屋顶房的蓝屋顶房窜出来,火急火燎奔向厨房,半路倏地听见一声巨响,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步子骤停,刚开始不确定方位,直到再次听见重物坠地,“咚”的一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向红屋顶房。 房门没锁,她推门闯入,见着一地的玻璃碴和摔倒在地的白衣男。 翻倒的轮椅斜靠着床沿,他大概率是想从轮椅过渡到床上,结果失败了。 男人低着头,略长的黑发遮过大半张脸,隐约可见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双臂硬撑起地板,艰难地要坐起身。 丁小鱼二话不说冲过去想帮他,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本着以前照顾奶奶的经验,双臂用力抱住他的前胸,用了吃奶的力气往上提。 感受到陌生气息的温砚瞧见戴着小熊帽的丁小鱼,一股厌恶反胃的情绪翻涌而上。 “走开。” 他声音极冷,话音带喘。 被人狠狠推开的小鱼顺着惯性跌坐在地上,手心压上碎玻璃,疼得倒吸凉气,眼眶一秒红了。 她怔怔地盯着眸光阴冷的男人,笼罩在他周身的寒气化作尖锐的刺直戳心脏,她有些害怕,但是心里念着任奶奶的好,只能用僵硬笑容散播友好气息。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温砚眸光冰冷地注视着她,视线缓慢下移,盯着她藏在背后的手,细碎的玻璃扎进肉里还未取出,血迹清晰可见。 他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闭了闭眼稳住呼吸,低声问:“你是谁?” 小鱼从地上爬起,站直后又觉得居高临下的说话不太礼貌,她向前走两步蹲在男人身前,一字一句地介绍自己:“我叫丁小鱼,你也可以叫我小鱼,我是任奶奶的租客之一,住在你正对面的蓝屋顶房。” 温砚沉默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五官稍显幼态,戴个蠢萌的小熊帽,看着小小一只,胆子比牛大,陌生男人说抱就抱,毫无男女之间该有的边界感。 他两手撑住地板艰难往后挪了一寸,后背轻靠床沿,淡淡吐出一句:“出去。” 小鱼自动忽略他的话,笑开一对小酒窝,“我帮你吧。” “我叫你出去。”温砚沉声低吼,下颌角紧绷,明显动气了,“你耳朵聋了?” 她眼底的光随即黯淡,起身往外走。 温砚浅浅喘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成功赶走烦人的小孩,谁知她很快折返,手里拿着撮箕扫帚,一声不吭地将地上的玻璃碴清理干净,顺便扶正轮椅。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门前,背对着他开口。 “任奶奶对我特别好,所以她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随时都在。” 她一鼓作气说完,潇洒地离开红屋顶房,走到小院中间猛地停下,冷风吹得人全身发寒,脑子里却清晰地描绘出男人清秀俊美的轮廓。 徐茵说,帅是一种感觉,但是好看有所谓的大众标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应该在好看之上。 那双漂亮的自带破碎感的眼睛,掩埋在黑雾中,透不进一丝光亮。 * 厨房里,邹爱云正在灶前忙碌,诱人的饭菜香勾得小鱼直咽口水。 她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剥豆,看着翠绿的豌豆一颗一颗蹦出外壳,这个过程很解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邹爱云往锅里加调料,翻炒之际不忘提醒她,“你手上的伤口记得处理一下,别总是不当一回事。” 小鱼满不在乎地说:“刚抹了碘酒,不碍事。”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一点不爱惜自己身体,你可别学你宋强叔,有什么不舒服就知道忍,拖到最后拖成尿毒症,一辈子都得靠透析续命。” 小鱼笑嘻嘻地说:“我巴不得自己得个绝症,最好活不了多久就能嘎,少了我这个拖油瓶,老丁以后的日子能轻松一点。” “呸呸呸。”邹爱云扔下锅铲过来捂她的嘴,碎碎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鱼笑得两眼弯弯,又被女人揪着耳朵一通教育。 饭菜陆续端上饭桌,丁小鱼摆好碗筷后,站在门口张望,依然瞧不见任奶奶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挪到红屋顶房,有些好奇他最后有没有成功登陆小床。 邹爱云端着汤碗出现,随口问她:“奶奶还没回来吗?” “没有。” “奇了怪了,怎么去这么久。” 小鱼提议:“要不我出去找找?” “也好,你快去快回,记得穿暖和一点,今晚降温了。” 她乖巧地点头,冲出屋外不久又折返回来直奔厨房,邹爱云刚想问什么,就见她拿了一个大碗装了饭菜,一路小跑至红屋顶房。 房门依然虚掩着,她趴在门边小心翼翼探进半个头,男人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的侧脸在台灯的暗光下泛起丝丝冷意,充斥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小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入,本想放下饭碗就走,谁知碗底下坠时重重撞上书桌,声音不轻不重,成功把男人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那团浓雾还未退散,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多友好,甚至有些烦躁。 接收到不友善的气息,小鱼本能地不愿多留,“我只是过来送餐,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温砚冷着嗓,“拿走。” 小鱼好奇地问:“你晚上不吃东西吗?” 他没吱声,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从海市来的,吃不了辣,所以给你装的都是不辣的菜,你尝尝,邹姨做的菜可好吃了。” 有关他的大致情况,任奶奶早在几天前就跟小鱼交了底,她说得很杂,小鱼只依稀记得几个关键词。 巴黎美术学院,青年画家,车祸,下肢瘫痪。 * 空气静默片刻,一阵无声的尴尬飘过。 丁小鱼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走到门前,男人出声叫住她。 “你叫丁小鱼?” 她轻轻点头,“嗯。” “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不要在我面前晃,也不要笑,很蠢。” “有吗?”她偏要笑给他看,“我觉得挺可爱的。” 温砚微微蹙眉:“你眼神有问题?” “我视力2.0,好得很。” 他噎一嗓子,见她一脸学生气的稚嫩,没想到伶牙俐齿,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出去,不准再进来。” 小鱼念及他是病患不和他一般见识,可是一只脚踏出门后反倒冒出一股叛逆劲。 “我出去啦。”她跟广播一样字正腔圆地播报,随即后退进屋,“我又进来啦。” “我又出去啦,我又进来了。” 来回三两次,她一个潇洒回身,单手撑着门框,抬眉挑衅,“你赶不走我,气不气?” “...” 温砚被她一波神操作弄得目瞪口呆,似乎在他的世界里还没出现过这号人物。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的性格变得古怪且不可理喻,接受自己残疾的事实已经耗尽所有力气,现在的他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扔掉画笔放弃画画,因为再艳丽的色彩也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于他而言,余下的每一天都是灰色的。 从清晨到日落,再睁眼到天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赶不走。(二更) 第3章 阴魂不散。(三更) 他盯着她半晌没说话,小鱼以为他接受了,带上房门准备离开,谁知没走两步便听见瓷碗砸地的破碎声,她再次推开门,热腾腾的饭菜撒了一地,人也再次摔到地上。 “你在干什么?” 丁小鱼气得破口大吼,一脸心疼地看着在地面翻滚的两颗狮子头,她平生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尤其是她还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分给他,他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这么对待它。 可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耐着性子上前,利索地重复不久前的搬运动作,这次没给他推开的机会,双手抱住他的腰一鼓作气搬上床,他惊呆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她。 小鱼扔在气头上,并且越想越气。 “你还好意思瞪我?你还我的狮子头!” 温砚被凶得一愣,唇瓣碰了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打翻瓷碗,只是想拿桌上的书。 小鱼蹲下来细致地收拾残局,沾了灰的狮子头放进破裂的碗中,念叨起来像个幽怨的小媳妇。 “不吃就不吃嘛,干嘛非得糟蹋食物,大城市来的人素质也没见有多好,你这种人要是生在饥荒时代绝对枪毙。” 一鼓作气发泄完情绪,她又跑去屋外拿了拖把进来,里里外外拖了个遍。 房间重新恢复整洁,她心头的怨气也消散不少,语气轻松地问:“欸,你要不要吃小馄饨?我亲手包的,皮蛋鲜肉馅。” 温砚无法理解她跳跃的脑回路,上一秒还在暴走,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笑脸迎人。 他语气生硬,“我不吃。” “饺子呢?” “...” “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 “螺蛳粉?” “...” “可乐炸鸡?” 温砚忍无可忍,侧头看向她,眸光阴冷,“你真的很烦人。” “别这么冷漠嘛,虽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住多久,但是作为邻居,我还是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他轻哼一声,“我不需要朋友。” “也对,你脾气这么坏,除了心地善良的我,应该没人愿意搭理你吧。”她一本认真地附和。 他压着火一字一句地说:“请你出去可以吗?” “可以。”她回答得爽快,边往外走边说,“我晚点再来,拜拜。” 门终于关上。 温砚深深闭上眼,肺都快气炸了。 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如死灰,忘了有多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原以为从海市来沙市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跳到另一个深渊,没想到来得第一天就遇见一个女疯子。 他不禁冷笑,看来往后的生活应该不会无聊,还有数不尽的鸡飞狗跳在等待他。 * 从红屋顶房出来的丁小鱼后知后觉记起自己的任务卡,拔腿便往外跑,结果刚出大门就和任奶奶撞个满怀。 任奶奶是标准的老教师形象,烫卷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衣着淳朴,戴老花眼镜,眼神无比犀利。 她捂着胸口定魂,忍不住说她两句,“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慢一点慢一点,你这横冲直撞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小鱼一脸谄媚地勾住老人的胳膊,“哎呀,奶奶,我这不是着急去找你嘛。” 奶奶笑言:“你还怕我走丢不成?” “主要是我回到家没见到你,我这颗心啊,七上八下地落不了地。” 老人被哄得眉开眼笑,轻拍她的头,“就你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谁让我家房东奶奶是国家特级教师,耳濡目染久了,嘴皮子功夫必须溜。” “行了,行了。” 任奶奶深知她的尿性,若是不及时喊停,她能把马屁拍上天。 “你吃饭没?” 小鱼郁闷地撇嘴,“没呢,就等你。” “那赶紧进去吧。”奶奶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小声和她吐槽:“我刚才被气得头晕眼花,必须吃点东西好好补补。” 小鱼顺着话问:“你干嘛去了?” 老人摇了摇头,根本不愿回想。 “晚点再说。” * 晚餐进行到十五分钟,吃饱喝足的丁小鱼放下筷子,她在努力消化任奶奶说的话,顺便做总结发言。 “也就是说,你女儿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你,并且不愿支付任何费用?” 任奶奶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放下筷子,心头怒火喷涌。 “不仅如此,她有脸怪我没有尽过一天外婆的义务,当年她怀孕时我拼命阻拦,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相要挟,她不听,不管不顾非要生下来,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结果那个老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资产全放在老婆名下,以各种理由不肯离婚。现在孩子出现问题,成了他们的负担,这个时候又想起我来,早干嘛去了。” 小鱼喃喃道:“奶奶心地好,虽然不情愿还是接受了。” 任奶奶无言叹息:“那能怎么办,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外孙,那么优秀的孩子落到这般地步,我看着也心疼。” 一旁的邹爱云顺口接话:“不过您都已经这个年纪,哪还有精力再照顾一个残疾病人,还是找专业的看护比较稳妥。” “我也是这么想。”任奶奶直言:“我哪里会照顾人,以前都是我家老伴照顾我,他走后没多久,爱云和小强住了进来,关照了我这么多年。” “任姨您千万别说这种话,当年要不是您愿意收留我和啊强,我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沙市这几年房价高得离谱,只有您依然收着10年前的租金,从来没有涨过价。” 奶奶温柔地说:“人都是将心比心,你们把我当亲人对待,我也要尽其所能帮你们减轻负担。” 两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邹爱云给奶奶盛了一碗鸡汤,轻声道:“前些天我帮您打听了一下,现在的居家看护最少是5000起,价格没有上限。” 任奶奶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我知道,我一个同学给瘫痪的妈妈请了看护,每月要一万多。” 听到这里,丁小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我们完全可以内部消化。”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同时看过来,邹爱云不免好奇,“你具体说说。” “奶奶现在每月退休金一万多,哪怕请个5000块的看护也去了收入的大头,她自己还有日常开销,时不时要和小姐妹聚会,以后的养老金也得存,不能全把钱砸在里头。” 丁小鱼一反常态,难得正经一回:“如果一个人的基本生活是衣食住行,我们可以把它拆开分析。首先,衣服不必买贵的,干净整洁就好,人长得好看穿麻布袋都是时尚;其次,奶奶特意找人对洗手间做了无障碍改造,洗澡上厕所这些事他可以自己解决;再则,轮椅少年没有那么大的外出**,天气好时推他出去晒晒太阳就行;最后是饮食问题,我负责送早餐和晚餐,午餐交给邹姨和奶奶,这样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任奶奶轻轻蹙眉,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条理清晰,但毕竟是自己的事,不想把重担压在她们身上。 “你们一个读书,一个打工,哪有时间和精力兼顾这些事,我看还是找个看护更合适。” 邹爱云立马附和小鱼的话,“花大钱请的看护不一定有我们细心,自己人才是最靠谱的。” 丁小鱼默默举手,“我赞成邹姨的话,他只是下肢瘫痪,没到完全不能自理的地步,太过精细的护理反倒像是在不断提醒他残废的事实,不利于后期恢复。” 任奶奶认真一琢磨,还是摇头拒绝:“不行不行,还是太麻烦你们了。” 小鱼眼珠一转,顺口道:“要不这样,您给我们减点房租,我们拿钱干活,您也没有心理负担。” 任奶奶翻她白眼:“房租才几个钱。” 她笑嘻嘻地说:“是啊,房租只有几个钱,那不还是因为您人美心善嘛。” 邹爱云也在努力打消老人的顾虑,“我们可以先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任奶奶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挡不住两人的轮番进攻,松口同意。 * 屋外寒风乍起,时不时卷起地面碎石砸响窗户玻璃。 温砚靠着床头看书,肚子忽然叫了两声,他当作没听见,淡定翻页。 “咚咚。” 敲门声响起,礼貌的询问紧随其后。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他没吱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又来了。 阴魂不散。 新书来了,嘿~ 某人现在嫌弃,以后怕是要抱着不肯撒手,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阴魂不散。(三更) 第4章 笑话。(一更) 地面的小型龙卷风卷起枯叶蹭过丁小鱼的脚踝,她冻得缩缩脖子,等了半天没有回应,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笑容浮上嘴角,发射友好信号。 “邹婶煮的牛肉面,你尝尝,味道可好了。” 到了这个点,温砚确实饿了,这次没再拒绝,低低“唔”了一声。 小鱼见气氛有所缓和,趁热打铁想联络感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其实她是知道的,任奶奶很早便将他的信息全数告知,可是她仍固执地认为交换名字是情感连接的开关。 温砚侧头看她,“名字重要吗?” 她反问:“不重要吗?” 男人缓缓合上书,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小腿,话里捎着几分自嘲,“你可以叫我残废。” 正常人听见这种话,大概率会说些安慰人的大道理,可小鱼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主打一个乖巧又听话。 “不得不说,名字非常写实。” 她两步走到床边,双手抱胸,个子不高,气势很足。 “那我也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从今天开始负责照顾你的小鱼,也就是说,以后你归我管。” 温砚没接话,灰白的眼底没有聚焦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从不离身的小本子和笔,写上电话和微信号,撕下那一页硬塞进他手心。 “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如果你想买任何东西,只要不是买凶杀人,我保证给你拿到最低价,看在你是奶奶亲外孙的份上,劳务费给你打五折。” 她十分自然地给自己打起广告,说完才意识到现在的行为很像拉客。 “抱歉,职业病犯了。”她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我不收你的钱,纯义务劳动。” 温砚安静地看着她,继续保持沉默。 刚燃起的星点火苗再次冷却,手机铃声及时响起,她掏出来看一眼,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那你慢慢吃,我走了。” 撂下这句,她火急火燎地往外冲,门没关严,院里的寒风顺势吹开房门,一大波冷空气强势灌进来,如病毒般疯狂侵蚀温暖的空气。 温砚静坐片刻,偏头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白瓷碗,很贴心地放在他伸手便能够到的地方。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里的那张纸,五指握拳捏成团,朝着垃圾桶的方向抛掷,精准落入其中。 ——绝杀三分球,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必杀技。 还未成型的笑意僵在唇边,眸底闪烁的光源瞬间被大片浓黑遮盖。 真正的他已经死在一年前的那场车祸。 现在他只不过用这副残缺的肉身在人间苟活,活得像个笑话。 * 丁小鱼飞奔回房,书包里随便摸了一本书,端坐在书桌前,右手执笔,左手接听视频。 “——闺女。” 伴着热切的唤声,视频那头出现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圆脸晒得黢黑,笑起来八颗牙齿白得发亮。 “你最近怎么样?学习还好吗?” “我好得很。”小鱼敏锐地注意到他额角的伤疤,看着像是新鲜出炉,心立马揪起,“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丁建成心虚的遮住额头的疤,笑呵呵的转移话题,“你是不知道,我前些天待得那个破地方连信号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寻着信号,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怎么样,你老爸是不是很听话?” 小鱼板着脸,明显不好糊弄,“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我不小心嗑的。” 她脸色阴沉,“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在闺女的审视下秒怂,乖乖招供:“昨天两个工人吵嘴打了起来,我上去拉架,莫名其妙挨了一下。” 小鱼心疼地问:“伤口处理没?” “处理好了。”他温声细语地安抚她,忍不住装一下,“你用不着担心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你老爸我大小也是个包工头,下面管着大几十号人,在外头吃不了亏。”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现在离我十万八千里,真要有个什么事我都不能立马赶到你身边。” 丁建成看着闺女泛红的眼眶,深深叹了一口气,“主要这几年全是西北的工程,我也是没办法,不过你放心,等我这两年存点钱,先在沙市给你买套房,再买一辆车,再准备小20万的彩礼,早早帮你把嫁妆备好,咱家姑娘必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丁小鱼细哼:“我不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人你以后怎么办?” 她嘴一瘪,鼻子酸酸的,“我守着你,我给你养老送终。” 丁建成故意逗她:“你可别守着我,我现在是意气风发的黄金年纪,保不准以后还能遇上第二春,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 陷入悲伤的情绪小鱼破涕为笑,“你要是真能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阿姨,我举双手双脚支持。” “行了你,就知道瞎贫,就我这张老脸谁能看得上?”他语气轻松地笑了笑,“明天我给你打生活费,这次多给一点,你喜欢啥买啥,不要亏待自己。” “钱你自己留着,我身上还有。” 男人不免疑惑:“你哪来的钱?” “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他假模假样地瞪眼:“丁小鱼,我必须严肃警告你,你现在是学生,所有心思都必须放在学习上,你爸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现在每天围着钢筋水泥打转,吃一嘴的风沙。” “哦。” “哦是什么态度!” 她笑开一对甜美的小酒窝,“谨遵老爸教诲。” 丁建成一哄就好,看着宝贝女儿一个劲地傻乐,本想陪她多聊一会儿,有人突然推门进来,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方言,他脸色微变,立马起身往外走。 “闺女,我过几天再给你打电话,爸这边有点事。” “好,你一定要注意安...” 话还没说完,视频通话已经挂断。 *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籽。 冰凉的小精灵陆陆续续粘黏在玻璃上,幻化成各种独特的形状,美得跟手工窗花一样。 课间时间,丁小鱼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前座的徐茵侧身坐着,拿起小剪刀清理头发分叉,唐澄宇霸占小鱼同桌的位置,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小鱼掰着指头数时间,长叹一口气,“半个月了,我已经尽力了。” 唐澄宇秒懂,第一时间没憋住笑,“咋地?新来的轮椅小哥还是不乐意搭理你?” 小鱼闷闷地横他一眼,“我讨厌幸灾乐祸的人。” 徐茵暗戳戳地补刀:“正常,颜值高的人多少带点傲气,你继续努力,争取用爱感化他。” “你放屁。”唐澄宇对此颇有异议,“像我这种高颜值的人不仅平易近人还热情似火,请不要一棒子捶死所有帅哥好吗?” 徐茵不语,捂住胸口作呕吐状。 唐澄宇一点就着,拍桌子怒起,“欸,我个暴脾气...” “打住。” 小鱼及时喊停,两手重叠抵着下巴,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如果一杯冰水不管怎么加热都没有沸腾的迹象,这种情况该怎么破?” 徐茵沉思片刻,给出最佳答案,“迎合他的喜好,聊他感兴趣的话题。” “我和他还没那么熟,我哪知道他喜欢什么。”小鱼撇撇嘴,倏地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不过奶奶说他之前是学画画的。” 唐澄宇火速接话:“那你就和他聊莫扎特,从中世纪绘画聊到现代美术,充分展示你的艺术细胞。” 小鱼双眼绷直,徐茵满眼嫌弃。 他表示不解,“你俩看我干啥?” 徐茵直接开骂:“你个砍脑壳的憨批。” “你骂人是几个意思?” “人家莫扎特是音乐家,你和他聊中世纪绘画?脑阔被门夹了嗦(脑子被门夹)?” 唐澄宇细细一想,好像是记劈叉了,硬着头皮找补,“众所众知,艺术是相通的。” 徐茵懒得理他,忽然用标准普通话开口,“攻其软肋,方能一招制敌。”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掏出手机打开百度,开启临时抱佛脚模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笑话。(一更) 第5章 全能小鱼仔。(二更) 不靠谱的天气预报难得正经一回,沙市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雪,雪一停,绵绵细雨无缝连接,烟雨朦胧的冷气笼罩着整座城市,有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 夜里九点,冻得直打哆嗦的丁小鱼出现在红屋顶房门口,礼貌询问。 “我可以进来吗?” 温砚靠着床头闭目养神,陌生又熟悉的女声把他从虚无之地强行拽回来。 半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足以令他慢慢习惯这个神出鬼没的小姑娘,谈不上接受,只能说不反感。 “进来。” 小鱼端着白瓷碗走进屋内,轻放在书桌上。 “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给你煮了几颗花生芝麻馅的汤圆。” 床上的男人沉似一尊石佛,良久才侧头看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没得到回应的她也不气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根糖葫芦,这是刚下班的强叔特意给她买的。 “沙市的糖葫芦一绝,你还没尝过吧?” 色泽丰富的新鲜水果裹上一层清脆的糖衣,馋得人直流口水,她即便不舍依然忍痛割爱,小声嘱咐道:“你不吃也不要糟蹋,我可以回收。”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静默。 自言自语的她活像一个唱独角戏的小丑,放下东西默默转身,再炽热的心也抵不住持续冰冻,手刚摸上门把手,身后倏然冒出一个清冽的男声,“谢谢。” 她微微一愣,回头望向床上的男人,他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句话不是出自他之口。 一句简单的“谢谢”令小鱼重拾信心,她鼓起勇气继续找话题,开口就是王炸。 “梵高的《星空》和《向日葵》你更喜欢哪个?” 温砚微怔,眼底浮过一丝诧异又新奇的亮光,“你很了解梵高?” “当然,他是我最喜欢的画家。”小鱼努力回想自己在百度百科看见的介绍,“梵高全名文森特·威廉·梵高,荷兰后印象派画家,代表作有星夜系列,自画像系列,向日葵系列。他出生于荷兰乡村津德尔特的一个新教牧师家庭,早年的他做过职员和商行经纪人...” 刚开始还算顺利,后来记忆逐渐卡壳,过度心虚导致声音越来越小。 温砚全程看在眼里,拿起手机,打开百度。 果然如此。 他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上书桌,小鱼低眼一瞥,脸颊连着脖颈瞬间红透。 “你吃吧,我晚点来收碗。” 她转身落荒而逃,再多待一秒都要羞愧到原地爆炸。 男人唇角微勾,看向触手可及的白瓷碗和相隔万里的冰糖葫芦,放那么远,摆明了不想给他吃。 * 虽说丢脸丢到外婆家,但是好在小鱼是一个非常擅长自我安抚的人,一边做卷子一边哄自己,写完最后一个字,再看一眼时间,十一点。 纵使千万个不情愿,碗还是要收的。 风雨交加的夜,包裹严实的人影迅速穿过小院,冷风追在身后,渗进衣领的每一丝寒气都似利刃在肌肤上来回切割。 蹿到院子中央,她一个急刹停步,瞧见任奶奶从红屋顶房走出来,手里拿着装汤圆的瓷碗。 小鱼跟着奶奶返回主屋,冷不丁从后面轻拍老人的肩。 “奶奶。” 本就心神不宁的任奶奶被忽然出现的人惊到,无言地瞪她一眼,“大晚上的,你想吓死人啊?”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她敏锐察觉到老人似乎有心事,大概率是和新来的外孙有关。 任明霞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沉叹气,“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休息。” 小鱼自然是放心不下,一路跟随她回到厨房,抢过碗在水池里清洗。 哗哗的流水声有抚慰人心的魔力,任奶奶背靠冰箱,还是和她说了心里话。 “我不知道和他聊什么,总是说不上两句就没话了。” 小鱼暖声安慰道:“奶奶,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培养,你别太心急,慢慢来。” 任奶奶感慨道:“还好有你和爱云帮忙,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感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除了教书什么也不会,简直太失败。” “您要是都称得上失败,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成功的人了。”小鱼不急不慢擦干碗里的水渍,侧头看她,笑得很温暖,“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那么多优秀教师的证书不是白拿的,您付出的心血完全对得起这个荣誉,所以不要怀疑自己。” 任奶奶被她哄得喜笑颜开,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亲孙女一样,满眼慈爱和欣慰。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虽说老伴走的早,但是爱云和阿强还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 小鱼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不着调,一旦涉及亲情,她内心最脆弱的一面会无限放大。 她眼底水汽凝结,走过来给了老人一个温柔的拥抱,吸了吸鼻子,“您别担心,您有我呢,全能小鱼仔绝非浪得虚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外孙,让他感受到春天般的美好。” 任奶奶轻拍她的后背:“有你帮忙我自然放心,我就是怕影响你的学习。” “学习这种小事,我闭着眼睛都能考高分。” 说起这个,任明霞倏然想起什么,和蔼的脸一秒下沉,“我前几天给你发的卷子做完没?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 小鱼虎躯一震,弱弱开口:“这么晚了,没必要吧。” 虽说已经退休,但教师后遗症仍在,严谨认真这一块只增不减。 “限你五分钟内带上卷子来书房报到。” “...”小鱼欲哭无泪,“奶奶...” “你赶紧去,别浪费时间。” “遵命。” 她声音闷闷,似打了霜的茄子,悻悻转身。 约莫半小时后,挨了好一通训的丁小鱼抱着作业逃离主屋。 她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仰头望着漫天飞雪,只觉得此刻天旋地转,人生一片灰暗。 鬼使神差的,她再次来到红屋顶房,本想拿回糖葫芦以此排解心头的郁气,谁知屋里的人听见脚步声后立马灭了灯。 小鱼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粉色大门,转身时,嘴唇隐隐抽搐。 她诅咒所有冷血无情的人。 特别是新来的这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全能小鱼仔。(二更) 第6章 日系美男。(三更) 那日是周六,丁小鱼特意起了个大早,迎着冷冽的北风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邹爱云周末有家政工作,所以做饭的重务自然而然落在小鱼身上。 她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站在灶前熬粥时困得直打瞌睡,搅粥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下。 要不是奶奶及时出现并关火,这锅白粥怕是要去垃圾桶报道。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加泡菜,一人一颗茶叶蛋。 茶叶蛋是邹姨提前做的,卤香气十足,泡菜是徐茵妈妈送的,正宗的四川风味,酸辣爽脆,一口**。 小鱼胃口不佳,吃了小半碗便说饱了,盛了一碗白粥和小菜走向红屋顶房。 刷了粉色油漆的房门紧闭,她不确定他是否醒了,轻敲两下。 里面半天没动静,她以为他还在睡,身子转后,微哑的男声叫停前进的脚步。 “进来。” 推门进入时,她觉得自己像是等待王子召唤的女仆,可是转念一想,残疾王子和可爱女仆也不失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早上好。” 她脸上堆满假笑,稍微调整幅度,让笑容看着真实一点。 温砚坐在书桌前看书,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很衬他的气质,前额碎发略长,遮盖那双看不透的深瞳。 “我来给你送早餐。” 说完目的,她放下东西便想走。 “等等。” 她愣住,“你还有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昨晚那串冰糖葫芦,放在书桌上,“这个你拿走。” 小鱼又惊又喜,话也脱口而出:“你没吃啊?” 温砚语气平静的说:“我要是吃了,你不得诅咒我?” 她心虚的望向别处,想说其实昨晚已经诅咒过了。 心心念念的糖葫芦重新回到她的怀抱,她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快乐,看他都比昨天顺眼,其实认真一瞧,他凭借日系美男特有的俊美五官和阴森的病娇气质,的确称的上徐茵口中的帅哥。 只是她对帅哥一向不敢兴趣,现在的她眼里只有学习和赚钱,男人只会阻挡她发财的脚步。 她拿起糖葫芦左看右看,喃喃道:“没想到它在暖气房里放了一夜还没融化。” 温砚没吱声,自然不会告诉她为了保证其完整度,他昨晚特意关掉暖气,但是他做一切无关于小鱼,只是骨子里的教养促使他把每一件小事的细节做到极致。 小鱼走到门前,倏地停下脚步,脑子还在反对即将出口的提议,可是嘴不听使唤,顺口问了出来。 “我等会要去菜市场买菜,你有兴趣一起吗?我可以顺便带你认一认路。” 温砚眼神一顿,视线平扫过去,“你会做饭?” “当然会。”小鱼下巴微抬,气焰无比嚣张:“做饭只是我众多技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他也不说不信,只是唇边一闪而过的笑让人心生不悦。 她莫名来了一丝反叛情绪,“不是我吹牛,只要你吃过我做的菜,包你吃上瘾,别到时候天天缠着我下厨,我可不一定有时间。” 温砚用一种怪异的凝视她的脸,她被盯得有些慌,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好好休息。” “你推得动轮椅吗?”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现,她有些不确定,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你说什么?” 他重复一遍,“你能不能推动轮椅?” 她没正面回答,只说:“我小时候的外号叫金刚鱼。” 温砚看着娇小纤瘦的小姑娘,很难将她和“金刚”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自行滚动车轮来到衣柜前,挑了一件黑色棉袄套上,随即来到她跟前。 “走吧。” “啊?” 小鱼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接话,“哦。” * 风雪过后的大晴天格外迷人,久违的太阳从遮天蔽日的黑云里探出头,迎面吹来的风捎着一丝干爽的温暖。 如果是车祸之前的温砚,极度自负的他不会允许自己浪费时间干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可是现在是残废的温砚,他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浪费。 既然无法站立,那就用爬行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看看它究竟有多肮脏。 * 小鱼一路推着他走到大门前,倏地大叫一声,扔下温砚直奔自己的小屋,不一会儿便拎着硕大的红色书包出来,再绕到主屋拿菜篮,最后气喘虚虚的返回原地。 “你是整条腿都没有知觉吗?” 温砚愣了一下,“小腿。” “那还好,废得不算太严重。”她嘴上安慰着,很自然的把书包放在他腿上,“这个帮我拿一下,好人一生平安。” 温砚差点被最后那句祝福气笑,自从车祸后,身边的人全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处,唯恐某个字眼会触及他敏感的情绪。 见他不吱声,她从身后探出头,细声细气的问:“重吗?” 他轻哼:“你说呢?” 这破书包里是装了铁坨吗? 他感觉自己离全身残废又近了一步。 小鱼笑咪咪的开始胡扯:“实不相瞒,这属于民间疗法,所谓大腿力量带动小腿平衡,你需要给它增加一定的运动量才能促进良好的血液循环,说不准哪天双腿神奇般的好了。” 她自认为有理有据的一番解释,换来男人长久的沉默。 “你是不是不信?”她略带心虚的问。 温砚低头瞄了一眼怀里的红色书包,此刻就跟定时炸弹一样和他紧紧捆绑在一起。 “我信不信重要吗?” 小鱼憨笑两声,菜篮挂在轮椅扶手上,推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哄:“好啦,大不了待会我请你吃饼,市场西门的酥香芝麻饼十里飘香,吃一口包你上天。” 温砚:我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我可以反悔吗? 这本书会穿插很多市井生活的片段和剧情,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日系美男。(三更) 第7章 烟火气。(一更) 入冬后少见的大晴天,阳光普照大地,气温也随即升高,胡同口摆摊卖菜的小贩明显比前几日多。 小鱼先把他推到安全位置,自己揣着手穿梭在各个小摊前,围巾和彩虹线帽包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灵动的眼睛,熟门熟路地拿起蔬菜确定新鲜度,转了一大圈只买了两把青菜。 卖家是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号称“砍价杀手”的小鱼直接原价购买,找零的钱也没要,换作一把香葱。 “抱歉,久等了。” 她把买来的食材塞进菜篮,余光扫过他暴露在外的手,白皙细长,骨节清晰,很适合弹钢琴的一双手,此刻被冷空气冻得发红,看着像是遭人虐待。 “你没戴手套吗?” “我不戴这些...” 话没说完,小鱼又自顾自地跑开,过了没多久,她从挤挤囔囔的人群里出现,手里提着小摊小贩款经典红色塑料袋。 “要不说我是小狗鼻子,最后一套特价商品被我找到了。” 她从塑料袋里翻出白色毛线帽和同色系的手套,不给他反应时间直接上手,就像照顾小朋友一样,十分细致地替他戴上手套。 指尖触及男人冰冷刺骨的手背,她眼里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只是轻轻皱眉,细声嘟囔:“冻成这样不冷吗?” 温砚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第一时间竟然忘了拒绝,直到她手脚麻利地弄好手套,拿起帽子想要如法炮制。 “你敢给我戴这个东西,我就把你的书包丢掉。” 小鱼微怔,这种幼儿园大班的台词说出来不觉得羞耻吗? 温砚当然羞耻,不仅羞耻他还想就地刨坑把自己活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反了非要跟着她出来。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自己似乎在废物的路上越走越远。 小鱼无奈地说:“帽子我先收着,你需要再和我说。” 他依然冷着一张脸,视线下移瞥向被温暖紧紧包裹的双手,内心在抗拒,身体很诚实,戴上手套的确暖和。 从胡同口走至东门菜市场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沿街的各类早餐店飘来诱人的香气,专心致志推轮椅的小鱼在各种嘈杂的人声中听见某人的肚子在叫。 “啊——” 她原地惊呼,后知后觉想起书桌上的那碗白粥。 “你是不是没吃早餐?” 温砚没吱声,因为他也听见腹中发出的怪叫。 小鱼四处张望,寻到一间人气很旺的早餐店,再次扔下他飞奔而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一不被停靠在树下的轮椅少年吸引,他被无数新奇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说不上是无语还是好笑,从离开房间到现在,他已经被扔下三次。 包子铺前挤满了人,小鱼凭借灵活的身手以及同老板的私交,成功抢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一路狂奔到他身前,嘴里还在哈冷气。 “其实他家最出名的是辣椒炒肉包和爆辣牛肉包,我担心你吃不了辣,所以买的红豆包,内馅甜而不腻,你尝尝。” 温砚看着强塞进手心的豆浆和包子,再看她神采奕奕的笑眼,莫名嗅到一丝从未触及过的烟火气。 他从小在虚假的世界里成长,直到从高空陨落的那刻,他才发觉真实的可贵。 “我不喜欢红豆。”他低声说。 小鱼没觉得他矫情,只问:“还有白糖馅和花生芝麻馅,你想吃哪个我再去买。” 温砚沉默两秒,“算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温砚已成往事,他既然选择来沙市,就要学会低下高贵的头颅,入乡随俗的第一步就是融入和接受。 他咬了一口软乎乎的红豆包,绵密清甜的内馅似糖霜一样浸入心脾。 “好吃吗?”小鱼稍显紧张地问。 “还行。” 她能听出他的嘴硬,笑呵呵地说:“等你什么时候能吃辣,我再给你买辣椒炒肉包。” 温砚没接话。 其实他很能吃辣,反倒是对甜食不感兴趣。 海市的饮食以甜为主,可是他的身体里似乎流淌着沙市的血液,俗称的无辣不欢。 * 周六早上8点,东门菜市场挤得水泄不通。 丁小鱼推着温砚卡在人群里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到达她今天要去的第一家店,是一家专卖各类泡菜的店铺。 “李阿姨,我来了。” “小鱼啊,你可总算来了。” 胖胖的老板娘烫一头红色卷发,见到她立马起身,张口就问:“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小鱼从口袋里翻出一枚小小的胸针,经典的玫瑰造型,外围镶嵌一圈水晶。 “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去换。” 老板娘低头瞧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就它了,多少钱?” “130。” 老板娘从抽屉里拿了现金给她,不忘夸赞两句:“你每次找的都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我在网上看了一圈,最低也要200多。” 小鱼挑眉嘚瑟,“那是当然,我拿的可是工厂底价,肯定比专卖店便宜。” “行,下次我再找你,跑腿费多收一点也没关系。” 她笑容甜美:“感谢阿姨支持工作。” 交易完毕,老板娘在她转身之际倏然拉住她。 “我家新到了一款酸菜,做酸菜牛肉特别美味,你拿回家尝尝,好吃就帮我宣传一下。” 嗜酸如命的小鱼一听来了精神,“我最爱酸菜牛肉,你帮我称一点。” 老板娘霸气挥手,“称什么称,直接拿走,我不靠这点钱发财。” “那我怎么好意思。” “你别跟我客气,上次要不是你给我支招,那些货肯定烂在家里卖不出去。” “举手之劳罢了,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小鱼在人际交往方面有天生的优势,再客套的场面话只要从她嘴里说出来,满是真情实感。 老板娘上手掐她的脸,未褪散的婴儿肥捏起来极有手感。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一张嘴就让人开心。” 小鱼被夸得有些羞,又陪着老板娘闲聊几句,直到她笔直走向轮椅,老板娘才注意到被遗忘的轮椅少年,跟在她身后问:“这是谁啊?” “他...”小鱼思忖两秒,决定隐瞒任奶奶的家事,一脸认真地介绍,“他是我远房亲戚。” 老板娘看着一脸寒霜的少年,再望向小鱼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你俩长得不像?” 小鱼捂着嘴说悄悄话,“远房亲戚,长得像那不出事了吗?” “这倒也是。” 老板娘没再继续八卦,打包好的酸菜硬塞进她手里,“下次再来啊。” 丁小鱼推着轮椅挥手道别,在买菜的人潮中艰难前行,朝着下一家前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烟火气。(一更) 第8章 毒舌。(二更)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温砚第一次来菜市场,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人生百态。 曾经的他也有过被人群簇拥的经历,只是围绕在身边的全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以及数不尽的长枪短炮,而现在充斥耳边的声音不再是优雅的轻音乐,全是买菜的人群和小摊小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例如他身边的这位,看着小小萌萌的一只,还价时完全是斗鸡状态。 “这个茄子一看就是前些天的尾货,喷点水就当新鲜菜卖,价格还比别家卖得贵。” 帅气的年轻老板冲她横眉竖眼:“你别在这里胡说,我这茄子是今早拿的货。” “可是据我的小道消息,你今早根本没进菜苔。” 老板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小鱼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刚刚知道的。” 老板面露凶相,“臭丫头,你诈我是吧?” “别生气,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做生意诚信最重要,千万不要滥竽充数,寒了顾客的心。” 老板细想她的话觉得有一定道理,听劝的把价格改成促销价,达到目的的小鱼果断收下茄子。 “这个我要了。” 老板不语,默默竖起大拇指。 “麻烦再称点不辣的青椒。” 老板将信将疑,选了几个辣味低的辣椒放在秤上,“我给你送点葱,一起算8块。” 小鱼狐疑地眯了眯眼:“三个辣椒卖8块,难不成是进口货?” 老板一本正经地胡说:“本地辣椒都是这个价。” “你这个称准吗?” “必须准。” 小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掏出自己的杀手锏,超精准电子秤。 “我记得菜场的规矩好像是假一赔十?” 老板见她动真格立马慌了,“看在你是新客户,我给你打对折。” “谢谢老板。” 她付了钱,笑盈盈地收下,确认了一下菜篮的食材,推着温砚继续往前走。 温砚全程保持沉默,静静地看着她在无数个奇妙的画面里来回横跳,一场接一场的好戏。 走到蔬菜区域的尽头,小鱼倏地停下,走到温砚身前,顶着男人震惊的目光书包里掏出一对硕大的招财猫,交给等候许久的菜摊老板。 “店里只剩最后一对,老板给打了88折,88加上跑腿费30,一起118。” 老板递上钱,瞥了一眼肉铺前的漂亮女人,倏然压低声音,像极了特务接头,“情况如何?” 他看着30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精气神极好,大冬天也只穿一件贴身毛衣,成型的块状肌肉一看就有健身的习惯。 小鱼不慌不忙地说:“我刚才帮你打探过了,做生意没诚信,大概率是个偷奸耍滑的小人,空有一副皮相罢了,不足为惧。” “可是那小子现在每天一大束玫瑰花的送,我担心西施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小鱼白他一眼:“西施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人骗?” “这种事谁说得准,万一呢?” “那你得加把劲,我上次和你说的礼物,你准备好没?”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 他一脸神秘地从下方的泡沫箱里拿出一束用报纸打包的花,献宝似的递给小鱼。 小鱼低头一看,两眼一抹黑。 “木哥你...”她闭眼深呼吸,显然被气得不轻,“你送一捧西兰花是什么意思?” 李木表情严肃地说:“我奶奶说的,做人做事就得务实,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西施最近不是在减肥吗?西兰花低热量高纤维,是减肥人士的首选。” 小鱼:“...” 一旁看戏的温砚抿了抿唇,差点憋不住笑。 这里到底是一群什么神人? 小鱼皱眉抗拒:“这个我真送不了,万一惹西施生气,以后不给我打折了怎么办?” “好妹妹,你就帮哥一把,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小鱼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还在犹豫要不要冒这个风险。 李木见状直接使出杀手锏,挑了几筐新鲜的蔬菜塞进菜篮,明晃晃地贿赂。 “你看在我一把年纪还没谈过恋爱的份上,帮帮我吧。” 小鱼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菜篮里的食材,收人好处必然嘴软,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门苦差事。 “那我...试试?” 李木双手合十,千恩万谢,“我要是结婚,绝对请你坐上桌。” 被逼上梁山的小鱼只能推着轮椅直奔肉铺区域,半路她听见很轻的笑声,四处张望,最后锁定来源,捧着西兰花蹲在温砚身前,近距离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没有。” 她不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温砚好心提醒,“你挡着别人的路了。” 小鱼起身的瞬间,男人肩膀微微颤动,她抓准时机探向他的脸,成功捕捉到他唇边滑过的一丝笑。 “抓到了吧。” 温砚索性不装了,真实地展露笑颜,灰暗的双瞳也在那一刻被微光照亮。 小鱼看愣了两秒。 他笑与不笑完全是两个人,像是站在阴暗的对立面,又是一场大雨过后的晴朗。 她小声吐槽:“我还以为你不会笑。” “我是残疾,但不妨碍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他平静地开口,视线扫向放在腿上的红色书包以及挂在轮椅上的菜篮,“很显然,你不是这么认为。” 小鱼认真反思自己三番两次把他丢下,诚恳认错:“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照顾人,算是情有可原。” 温砚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我见过最烂的看护。” 小鱼委屈巴巴地替自己说话:“我没收钱,纯义务劳动,你别要求那么高。” 他说的全都是实话,在父母放弃他之前,在他彻底放弃自己之前,他所接触到的医护人员绝对是顶级标准,相比之下,丁小鱼像个半路转行的小菜鸟,一直带着他在沟里翻滚。 不过他似乎并不讨厌,比起一眼望到头的悲惨人生,时不时爆出的小乌龙别有一番风味。 “书包给我背,你来抱这个。” 小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换两人怀里的东西,温砚下意识想扔掉这玩意,可是低眼一看,莫名其妙又笑了。 “其实...”站在身后的人儿小声开口:“你笑起来还挺好看。” “我知道。” “可惜没我好看。” “你眼神果然有毛病。” 小鱼轻嗤一声:“我还以为你多高冷,没想到也是个毒舌。” 他淡淡地说:"现在知道也不晚。" 她猛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迅速写上几字,精准贴在他的唇上。 男人眉间微蹙,扯下便利贴,上面是她飞扬的笔迹。 『话多者,找不到老婆。』 砚:我不说话了,我想要老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毒舌。(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