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循环[无限]》 第1章 医院 医院走廊,医生牵着小男孩向前走。 走廊上的灯光很暗,堪堪照亮上部的空间,地板上浅色的阴影向后延伸进黑暗。 病房的门紧闭,走廊上只回荡着医生皮鞋落地和男孩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医生像是一个带路的机器人,一声不吭,只维持恒定的速度前进。 走廊似乎没有尽头。 “医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小男孩问。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莫名其妙的,他知道这个医生要带自己去某个地方,而自己只能跟着他走。 医生没回答他,连脚步都不曾停顿一秒。 紧闭的房门,寂静的走廊,皮鞋哒哒哒的声音不断敲打着理智。 到底还有多远? 小男孩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突然,小男孩注意到左侧有扇房门没关。 门向内敞开一条缝隙,门内没光,走廊的光线也照不进去,黑暗给这个房间笼上一层迷雾。 在即将经过那扇门时,小男孩听到门内有人呻吟。 “那里面有人?”小男孩想道。 在他想偷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本能冒出一个想法——不能看!!!里面有很恐怖的东西!!!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小男孩就遵从本能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房间。 直到他们完全离开小男孩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去看呢?”一道声音突兀的响在身后。 小男孩被吓的愣在原地,他突然发现本来应该牵着自己右手走路的医生已经消失,他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垂在胯边。 是谁??!身后的声音是谁?!! 是医生吗?医生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你为什么不去看呢?”那道声音又在问。 小男孩莫名笃定这就是医生,虽然他在这之前从来没听到医生开口。 好可怕!发不出来声音,身体像坏掉的木偶一样不能移动。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声音越来越近,这次竟直接响在耳边,一双男人的手按在小男孩肩膀上。 “去看看吧……” 那双手扳过小男孩的身体,把他推向房间。 “不!我不要!我不要!”小男孩在心中大喊,身体却无法控制地被推进房间。 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一扇屏风,绿色的灯被装在病床正上方,光仅仅照亮这一方空间。 “来看看吧……” 肩膀上的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医生站在屏风前,回头看着小男孩,他的脸躲在黑暗中无法看清。 小男孩不受控制的走近那里。 医生把屏风拉开,里面是——是他自己! 小男孩躺在病床上,表情狰狞,病号服敞开,胸口到腹部被一刀切开,内脏空空如也。 “轮到你了……” “咯咯咯……” 刺耳的笑声让人汗毛倒立,天旋地转间,床上的人变成小男孩自己,他躺在床上,床边围着一群看不清脸的人。 “该你了……” “该你了……” “轮到你了……” 无数只手按住小男孩的四肢,解开他的纽扣,一把手术刀插进胸口。 不疼……但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内脏一点点被掏出,最后变成被掏空棉花的破布娃娃。 …… 医院走廊,医生牵着一个小男孩向前走。 “医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小男孩问。 这次医生停了下来,说:“已经到了……” 小男孩发现旁边一间病房的门开了。 “已经……到了……” * 上午七点五十五分,一男子在校园狂蹬自行车,车身在马路上拖出一道黄色的残影,同时伴随着深入灵魂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早八要迟到了啊!!!!!” 男子骑车的同时还不忘确认手里的早餐和手机消息。 【老蒲,你小子人呢?导员提前来了!】 【在路上,快到了,等会点名帮我答个到!】蒲清腾出一只手给室友发语音。 【拜托了,爸爸!】求人别的不管用,当场认父屡试不爽。 【OK】 看到对方的回复,蒲清按灭屏幕全力冲刺。 十字路口。 蒲清看着绿灯秒数,心里估算着能不能冲过去。 有点悬。 蒲清看了眼手机时间,心一狠,咬牙冲过人行横道,同时街对面的信号灯瞬间跳到黄色,两秒后跳到红色。 蒲清只记得耳边传来鸣笛声,紧接着全身巨痛,视线跳转到路面。 艹,早八要迟到了…… 救护车闯进事故现场,车上迅速跳下两名医生,蒲清被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 车上,医生们努力急救,蒲清感觉自己胸口都快被按碎了。 “额……”蒲清努力张嘴。 一个医生凑到他嘴边:“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送我……”蒲清嗡嗡着发声,“送我……去上……早八……” “不好,病人昏迷了!” “快!急救!” …… 蒲清再睁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奇怪的是,他没有之前的记忆,包括他是怎么来这里的,还有他的身份。 这里是医院病房,蒲清坐在床边。 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电视和生活用品,只有一张病床,白炽灯光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 白色,整个房间全是刺眼的白色。 “咔哒。”病房门被从外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医生走进来,说:“走吧。” 蒲清控制不住的跟上去,他发现自己变成了小男孩,脑子里浮现出一些记忆。 他生病了,被家人送来治疗,现在医生要带他去做检查。 医生伸手想要牵蒲清,他下意识躲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 蒲清愣住了,这个医生……没有脸! 脸的部分是一片黑暗。 蒲清瞬间汗毛倒立,恐惧感直冲头顶。 妈妈呀!他!鬼啊! 医生趁蒲清发呆反手抓上他手腕,转身自顾自离开。 “跟着我,别乱跑。” 蒲清奋力挣扎,但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蒲清怕反抗太久引起对方不满,意识到自己没法逃跑后就老老实实跟着往前走。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 在第n次被医生推进病房后蒲清已经麻木了。 他现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反抗的意图,只麻木的一遍遍感受身体被掏空。 比死亡还可怕。 他又出现在走廊,医生又一次拉着他路过那间病房。 “去看看吧……” “不想看……”这个声音越来越微弱,现在已经不太能出现在蒲清的脑海里。 他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被拉向房门。 【跑!甩开那个医生,朝走廊尽头跑!】有一道不同于自己的男声响起,却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 声音只说了一次就消失了,蒲清却感觉自己突然恢复了身体掌控权,他壮起胆去挣脱医生的手。 成功了。 蒲清头也不回的向前跑,愣是跑出了要破世界纪录的感觉。 他没看到,身后的医生像是被人困在原地,他愤怒的扑在空气墙上,不停握拳捶打,最后发出不甘的咆哮声。 “呼……呼……”蒲清感觉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他不停的跑,总算看到了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手术室。 蒲清停在门口,正思索要不要推开门,之前那道声音便再次出现。 【推开门你就能离开了。】 蒲清丝毫没有怀疑,伸手推开那扇门,抬脚闯进门内。 第2章 戏子(1) 蒲清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平时喜欢到戏楼听戏。 战争年代,国家正是内忧外患之时,炮火蔓延,百姓悲鸣,心怀家国之士奋起自救,勇猛之人在土地上挥洒热血……这么多动荡倒是没让戏楼关门,这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可脱不了干系。 蒲清喜欢听城西那家的戏,里面一个姓叶的旦角儿唱的尤其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活像是剧里的人活了过来。 他穿着深蓝长褂,头顶一昂贵瓜皮帽,甩着小辫儿往城西走。 “呦~蒲大少爷,又去城西听曲儿呢。”路上时不时有人打招呼。 蒲清总觉得自己不该认识他们,但当目光对上时脑海里就会多出有关他们的记忆,蒲清便自然回应起来。 街上摆摊的人比昨天又少了很多,除了男人们,也有不少妇女带着孩子出来摆摊。 蒲清停在一家小摊前,熟练的叫道:“老板娘,来点点心。” 老板娘随口教训完顽皮的儿子便笑吟吟跑过来:“还是老三样吗?” “对。” 蒲清利落的展开折扇,学着儒士小幅度扇风,玩儿的一手好风雅。 “蒲大少爷您对那叶先生可真是喜欢的紧呐,每次去听戏都带人家爱吃的糕点。”老板娘一边打包一边笑着调侃。 “叶先生可是为数不多有才华的人,区区糕点,要是能让他开心也算值了。”蒲清单手背后,右手边说话便摇扇子,扇子落款“风雅”二字,说完还挑起嘴角,好一副“深情”的模样。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点心递给蒲清:“叶先生遇到您,也算是遇到贵人了。” 蒲清伸手勾住细绳,谦虚道:“诶,贵人可不敢当,我也只是单纯的赏识,叶先生能走到今天靠的可是自己那一身本事。” 蒲清掏出荷包里的铜钱递给老板娘。 “我得赶去听戏了,回见啊老板娘。” 蒲清沿着记忆里走过无数遍的路前进,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街上的人不停流向某个方向。 有些反常。 蒲清“刷”的一声合上扇子,随手拦下一个人:“这位大爷,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伙怎么都往那个方向跑呢?” 蒲清用折扇指了指人流汇集的方向。 中年人身穿深色长褂,留着小山羊胡,他似乎有点意外对方不知道,但还是一挑眉,兴奋的分享自己知道的消息。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啊,城西那家戏楼的角儿杀人了,还是个高管呢!现在人要被带走了。” 蒲清一愣,下意识想到一个人,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没听说过那位和谁有仇。 他压下心中疑虑,忙问:“哪个角儿?” “唉,听说是那个姓叶的名角儿,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中年人说完就着急跑去看热闹了。 心中的猜想被印证,他抬脚向戏楼跑去。 那提点心被他落在原地,下一秒不知道被哪个眼尖的小孩捡走。 等蒲清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戏楼外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场景,一群身穿警卫服的人包围戏楼,黑色的轿车先从包围圈里冲出,听周围人说,车里装着高官的尸体。 “谁啊,挤什么挤,后边儿呆着去。” “对不起啊这位大爷,我家小弟顽皮不见了,我得去前面找找。”蒲清随便找了个理由往包围圈内挤。 “人没了去别处找,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拜托了各位大爷,发发善心让小弟进去吧。” “喂!别挤!” …… 因为人太多,蒲清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挤到最前方。 蒲清抬手扶正瓜皮帽,抬头望去。 和刚才差不多的黑色轿车停在戏楼外,两个腰上扣枪的警卫押着一个人向车子走去。 青年一身戏服,脸上还带着浓妆,本应该是在台上大放光彩的人儿,现在却像个游街的囚犯狼狈不堪,那双曾被蒲清无数次称赞的漂亮眼睛此时比古稀老人还要浑浊。 是真的。 蒲清看着对方的身影,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从他第一次看对方唱戏时便被他的身姿吸引,繁复戏服压不住的动作,清亮的戏腔,深厚的感情。 从来不对戏曲感兴趣的蒲清此后每天都来听戏。 他沉迷于台上的故事,投入到人物的感情中。 叶先生帮他感受到了许多,也教会了他许多。 他盯着对方陷入回忆,而对方在某一瞬间突然扭头和他对视。 蒲清:“!!!” 青年看见他,脸上绽放一丝笑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又有了一点光彩。 这些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青年很快就被按进车里带走,本来乌泱的人群发现没热闹可看便很快散开,现场只留下那些看守的警卫。 蒲清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青年的眼睛反复浮现在眼前。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叶先生被判处绞刑,七日后处决。 在他被处决的三天前,蒲清溜进大牢。 夜晚,满月和星斗被黑云掩埋,打更人在街上敲锣打更,蒲清披着斗篷,提灯走到牢门前。 带路的狱卒把他带到叶先生的门前,用钥匙打开锁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只有半个时辰,再多我就没法跟上面交代了。” 蒲清笑道:“多谢大爷帮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塞给对方一个荷包。 狱卒掂了掂重量,满意的点点头走了。 蒲清推开牢门,坐在床上的人这才抬头看向他。 叶先生看见蒲清,勉强扯出笑容,道:“是你啊,来找我有何事?” 蒲清就这么和他对视,明明来之前就提前想好了说辞,现在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沉默半晌只挤出一句“为什么杀人”。 蒲清依然和叶先生对视,空气陷入沉默,等蒲清以为对方不会解释时,叶先生开口了。 “为官者,当为生民立命,为权利苟活,不配为官。” “他是个狗官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 “你现在都要死了!” “……” “死了便死了,目的达成我这条命没了也值。” “你……” 蒲清气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不希望对方就这么死掉,但对方显然心意已决,这让他连“我帮你逃走”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你和普通人不一样,心中有家国大义。”叶先生不屑的撇了他一眼,“呵,没想到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如果你是来救我的,就别白费力气,我不需要。” “你走吧。”叶先生说完便躺下,只留下一个背影。 蒲清愤然离开,他走出牢房后附近的守卫迅速关上牢门,重新缠上锁链。 “我希望你看清这个世界。”叶先生的声音传来,似在天边,又在耳边。 蒲清脚步一顿,随后照常离开。 …… 最后三天,蒲清什么也没干,他依然每天去城西那家戏楼听戏,但现在的戏总没有以前那般精彩,少了乐趣。 他还是每天带着点心,但要送的人却已不在,蒲清只得自己解决。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去,叶先生行刑那天到了。 刑场在热闹的集市,高台上坐了不少围观的大人,下面是围观的百姓,叶先生手脚拷着铁链,被人推向绞刑架。 绞刑架上方的横梁套着根婴儿手腕粗的麻绳,麻绳向下延伸最后套了个环,环就套在叶先生的脖子上。 叶先生垂眸看着台下的人群,感觉有些讽刺。 这些愚昧的人丝毫没意识到如今的局面有多糟糕,居然还在这里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可悲,可悲啊! 蒲清躲在人群中,远远望着台上的人。 “犯人叶■,大庭广众之下杀害政府官员,现处以绞刑——” “慢着。”叶先生开口,“在行刑之前可否让我说几句话。” 行刑的人看了眼身后的官员,官员无声点头,那人便说“可以”。 “各位,不知道你们对我是何看法,但我想在今天告诉你们这个国家的真相。” 叶先生扫了眼台下的百姓,慷慨激昂的说“如今的国家早就千疮百孔,而如今的政府背地里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的做法只是向大家说明,这个国家存在勇敢的人,敢于把剑指向高位者。” “懦弱的执政者为了自己的特权向敌人妥协,殊不知这给敌人更加嚣张的资本,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国家必定会被这群败类毁掉!” “我希望我的行为能够启发更多人站起来,站起来推翻这个**的阶级,改变我们的国家……” “住口!”身后的高官拍案而起,怒喝道:“即刻行刑!” “说到了痛处就恼羞成怒了呢……” “哈哈哈……” 叶先生毫无形象的大笑,宛若疯魔,台下听到他讲话的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行刑的人听到上面吩咐,连忙拉下机关。 “咔——”脚下的木板打开,叶先生瞬间坠落。 生死关头,身体本能的开始挣扎,叶先生双手拉着麻绳,面色因为缺氧变红,双腿大幅晃动。 本来笑着的脸因为痛苦变的狰狞。 人群发出了不忍的唏嘘声。 三分钟后,叶先生挣扎的幅度减小。 大约五分钟,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在某一时刻,叶先生像是忽然没了力气,双手瞬间垂落,整个人像晴天娃娃一样随风飘荡。 他死了。 但行刑依然没有结束。 叶先生就这样被吊在那里整整二十分。 一开始人们还饶有兴趣的看,直到叶先生死后有人看不下去便陆续离场,二十分钟后只剩下寥寥数人还在。 看守的士兵把尸体放下来丢到推车上,准备推到乱葬岗。 蒲清上前拦下他们。 “稍等一下,我能否给他道个别。” 官兵不耐烦的挥手道:“快点。” 随后一群人走向一边,眼睛确是牢牢盯着蒲清。 蒲清看着叶先生狰狞的脸,心里五味陈杂。 听说绞刑很痛苦,不知道叶先生与常人相比是否少了些。 蒲清帮对方整理了衣襟,把手里带的点心放在对方怀里。 “我只买了这些,黄泉路长,省着点吃。” 蒲清没什么话要和他交代的,他挥手告诉官兵已经结束了,便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 叶先生满嘴国家大义,但蒲清对国家大义从来没有兴趣,他很自私,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小老百姓能顾着自己不死就好,那些满嘴正论的人才是笨蛋。 但现在,他想知道为什么。 他决定调查叶先生。 蒲清转身,迎着风走进人群。 文章背景有些混乱,有参考历史,但是是架空历史,文中虽然也是国家动乱,但是和真实历史没有一点关系,绝对没有任何污蔑或者篡改历史的意思! 绞刑的部分参考李大钊先生,但是慷慨激昂的演讲不会写,就随便写了两句。 我太拉胯了,真的不会写啊!(T_T) 叶先生是个思想先进的人,蒲清了解知道社会局势,但并不清楚,比起来推翻旧势力他更想苟且偷生,是个反面教材。 故事很短,后面会尽量拉长,写的详细点,现在还在练手。 故事内容来源于作者本人做的梦。 后续内容有高能(恐怖)提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戏子(1) 第3章 戏子(2) 距离叶先生被处刑已经过去了一周,蒲清找人到处打听才找到叶先生的父母。 叶先生的父母住在城市外的大山深处,靠着原始的男耕女织生活,偶尔会下山换些生活用品。 蒲清乘着马车到山下小镇,找了个大叔带他上山。 蒲清跟着人上山,那人带他七拐八扭到一间木屋处。 “就是这里了。”带路人说。 蒲清递给他一粒碎银,那人便高兴的下山去。 院子周围用木头桩围成篱笆,院门也只比篱笆略高,出于礼貌,蒲清站在门外喊:“请问有人在吗?” 也许是屋里的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蒲清叫了两三遍才有人回应。 “来了,谁啊。”是个妇女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听起来中气十足。 一个身穿围裙的中年妇女走出来。 “你是哪家的娃娃,来这里有事吗?” 见家里有人,蒲清便推门而入,他站在院里,说明来意:“伯母您好,我和叶先生是朋友,我来这里是想问您关于叶先生过去的事。” 妇女闻言,露出笑容道:“是小叶的朋友啊,来来来,进屋说。” “好的伯母。” 蒲清想扶对方进屋,她却摆摆手说自己身子还硬朗着,不需要小辈搀扶。 两人坐在屋里,伯母摆在桌子几盘零嘴招待蒲清,蒲清不好拒绝,便拿上一些慢慢吃。 “伯父呢?”蒲清问。 “老头子去山里砍柴了,晚些时候会回来的。” “伯父的身体怎么样?” “老头子身体比我的还硬朗呢,呵呵。” “你这娃娃不是要问我小叶的事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蒲清沉默,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伯母一看蒲清的态度便猜到了什么,她说:“是死了吧。” “您知道?!” “我早就料到了,这孩子注定会为了大义而死。” 她看着蒲清惊讶的表情,慈祥的说,“我们只是他的养父母,知道的不详细,想知道全部真相的话就自己去看吧。” “自己去看?”蒲清正奇怪对方说的话,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记好了,你是你,不要沉浸在他的故事里。” …… 村里有户人家姓叶,家里的丈夫几个月钱就出门说要参加军队,妻子生产时大出血死了,家里没有老人,只留下一个孩子。 村里人给他起名叫叶■,平时就叫他小叶。 小叶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从他懂事时就知道自己没有母亲,父亲失踪,但是村里帮他的人都是他的父母。 小叶的童年也算无忧无虑。 但在他十三岁那年,父亲回来了…… “小叶——”一个男孩朝河边跑去。 河里一个男孩正在捕鱼,他裤腿卷上大腿根部,手里举着根木头叉,预判鱼游动的轨迹,瞄准落点,用力——叉到了! 小叶得意的取下鱼丢进竹筐,扭头看向来人,咧着嘴打招呼:“小胖啊,找我干嘛?” 小胖停在岸边,呼哧呼哧的喘气,好一会才开口:“你,你爹……回来了!” “啥?!”小叶掏掏耳朵,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说笑呢吧,我爹?那家伙都走多少年了,现在会回来?” “真,真的,村里人都说是你爹,听说他在军队里混了个不错的职位,回来的时候给乡亲们带了不少东西。”小胖解释道。 小叶背起半竹筐鱼往村里跑,小胖在后面努力追赶。 开玩笑呢吧,那个人抛妻弃子走了十几年才回来,还在外面混的挺好,呵,既然那么好为什么还回来,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老婆孩子吗?不过现在就剩我了呢…… 小叶打心底替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感到不值,并且讨厌那个抛妻弃子十几年的混蛋。 他一溜烟跑到村里,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混蛋是副什么德行。 刚回村小叶就在街上碰见了邻居阿姨,阿姨告诉他他爹已经回家了,是他家。 小叶把竹筐里的鱼分给对方几条后便跑回家。 他站在屋外,看着门犹豫要不要进去。 怕什么,这是他家,是他的房子,那家伙才是个外人! 不紧张,见个混蛋老爹而已,要紧张也该是他紧张吧。 …… 小叶给自己做了很多心里建设才鼓起勇气去开门,谁知刚要推开屋门时门便从内部打开了。 一个高大魁梧,面露凶相的男人走出来。 小叶“!!!” 男人“!!!” ……沉默,空气中全是沉默,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半晌,男人才假装咳嗽道:“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哦。”小叶紧张的同手同脚往屋里走。 这个男人就是我爹?我爹?长得跟刽子手一样吓人。 小叶:头脑凌乱中,勿cue。 他好像完全忽略了主客颠倒的事情。 父子俩坐在凳子上,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老父亲憋不住先开的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小时候吃穿都有乡亲们帮衬,长大了也能自己干活,饿不死。” “那就好。” “你呢?” “……”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小叶本来是想见面后先质疑对方为什么抛妻弃子这么多年,连消息都没有,但看到对方关切的眼神小叶还是决定先问候一下对方。 “挺好的。”男人扯起嘴角,眼里的落寞却遮不住。 两人聊了很多这些年发生过的事,小叶知道父亲这些年走南闯北杀了不少外敌,不写信是为了保护家人,如今局势平稳,他决定回家看望一下妻子,谁知回来后却发现妻子早就死了。 小叶带着他去母亲坟前祭拜,父亲跪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了一下午,知道夜色将近才回家。 此后,小叶跟着父亲生活。 父亲教他打拳用枪,教他兵法,希望他将来也能为国家出一份力。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好景不长,三个月后,敌人又蠢蠢欲动起来。 小叶背着柴回家,他期待着今天父亲要教的东西,手里欢快的挥着木棍当剑使。 “小叶!小叶!”山下是小胖在叫他,“有人来村子里找你爹,我看见他们手里拿着枪,你快跟着你爹跑!” 小叶一听,连忙丢下柴跑回家,在路上,他遇到背着包袱准备离开的父亲。 “爹,有人在找你,他们有枪!”小叶焦急道。 父亲拉着他边往山上跑边说:“我知道,他们是那些狗官兵,我们往山里跑,不能连累乡亲们。” “可是山里有野兽。” “有野兽也要去!”父亲咬牙,“不能因为我们让那么多人送命!” 小叶被拉进山林。 追兵查到了他们的踪迹,跟着他们进山。 被追捕的经过很模糊,小叶只记得自己身后很多人,他们拿着枪,枪声不断惊走飞鸟。 父子俩在树枝上跳跃,像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样,小叶突然觉得不对劲,但很快就被追捕的恐惧压制住。 “砰——” “啊!” “爹!” 父亲中弹了,在肩部,小叶扛着父亲继续跑。 两人停在悬崖上。 “活不下去了。”小叶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追兵就会赶来。 小叶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父亲抚摸着小叶的头说。 下一秒,他把小叶丢下悬崖。 失重的感觉袭满全身,肾上腺素激素分泌,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耳膜,风因为加速度成了伤人的利刃。 悬崖很高,小叶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嘭”的一声砸向地面。 他的身体碎成块,散落在周围,血液把土地染成深色,风把他灵魂的哭泣声带向远方。 “哎呀,哪里来的可怜孩子,让我来帮你吧……”远方走来一位农妇,她手里挎着竹篮,像是来采摘食物。 她走向小叶,弯腰温柔的捡起身体,放进篮中。 夜晚的灯光下,她拿着针线,像是给游子缝衣服那样小心的把小叶拼起来,把一堆惊悚的碎片拼凑成一个“人”。 小叶就这样活了过来。 他在这里养好伤口,离开去当戏子,他想把那些敌人杀掉,为了父亲教他的国家大义。 之后……就是绞刑,他看着台下的人,失望,然后坦然赴死。 【你是谁?】黑暗中有道声音问。 【我是……叶……】小叶说。 【你是谁?】那道声音还在问。 【我是……】 【我是……】 【我是谁?】 【你是谁?】 我是……蒲清! 【咔——】耳边传来某种屏障碎掉的声音,光把蒲清淹没,带着他前往下一个故事。 【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谁……】 【不要沉浸在虚假的故事里……】 第4章 地下室 “哒,哒,哒……”偌大的地下室内回荡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少年蜷缩在单人牢房的角落,头顶昏暗的暖光斜打下来,将那张纯洁无瑕的面庞切割为明暗两面。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灰色短袖和短裤,左胸口缝着一块白布,上面绣着少年的名字——蒲清。 蒲清被那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惊醒,细密的长睫微微颤抖,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黑眸瞬间点起亮光。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的故事里。 他的思维还很混乱。 他似乎经历了什么,那些记忆让他印象深刻,却在他清醒的瞬间如流水般迅速消失。 蒲清试图留下那些记忆,却只能徒劳的回忆着空白,他努力抓住那些片段,却在下一瞬间无知无觉的遗忘。 他什么也没抓住。 就像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什么也没记住。 蒲清大脑空白了两秒。 他忽然猛地摇晃脑袋,决定不去思考没有头绪的问题,他应该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 蒲清维持抱膝的姿势蜷缩在角落,他抬眸看向周围,昏暗的灯光下,狭窄的单人牢房内只有一张铁架床,铁架床的床尾还放着整齐的被褥。 他对面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铁栏,仅容单人通过的金属门上缠绕着粗重的铁链,末端挂着一把巨大的银色金属锁。 铁栏外是一片漆黑,就连牢房内的灯光都无法穿透,只有不知从哪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地下室,牢房,统一服装…… 蒲清盯着胸口的名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是被关起来了。 他是为什么会在这? 蒲清没有任何印象。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囚犯?实验体?还是什么不可说的受害者? 蒲清脑补着能想到的一切可能,忽然很想笑,但是他又笑不出来,因为他现在并非局外人。 他选择抱有一丝希望,他希望之后无事发生。 不过很可惜,在这里,蒲清永远无法置身事外。 一直回荡在耳边的脚步声忽然消失,蒲清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看向牢房唯一的出入口,铁栏外原本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狭窄的走廊和正在解开锁链的男人。 蒲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没看到对方手上拿有钥匙,但神奇的是,在对方指尖碰上锁时,那把绝对不会被暴力破坏的金属大锁却自己滑落。 金属锁随重力砸上地面,沉闷的声音通过地面传向四面八方。 蒲清感觉到手底下传来震动。 他不自觉收紧手指,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位不速之客。 男人解开锁链的动作不慢,锁链绕过几次栏杆后迅速下坠。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铁链宛若长蛇在地面盘起身子,最后在男人脚边盘成一团。 金属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男人推门而入。 “你是谁......咳咳!”喉咙里发出完全不属于蒲清真实年龄的声音,不过他已经无暇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男人身穿洁白的长袖长裤,胸口没有任何标识和名牌,他停在蒲清面前,凌乱的半长发随着动作摇晃。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蒲清,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副病态的笑容。 “今天的佳肴,就是你了~”男人说。 佳肴? 就在蒲清思考这个词代表什么时,男人忽然伸手抓上蒲清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拉起少年向外走去。 好痛! 蒲清下意识就要挣扎,他右手用力探入对方手掌和他手腕间的缝隙,可那只手死死的钳制着他,那条缝隙几乎被压缩到极限,他指尖不小心划过对方手背,留下几道细小的血痕。 蒲清忽然将手覆上对方手腕,未经修剪的长指甲陷入对方苍白的皮肤,却没有带出任何血色。 他试图用疼痛来让对方放开他,但那只手依然死死的把他向前拖,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 蒲清瞪大双眼,他颤抖着收回手,对方手腕上几处月牙形状的伤口在他眼中瞬间消失,但自己指甲里留下的肌肉组织却依然存在。 怪物...... 铺天盖地的恐惧瞬间淹没他,他看向门外无边的黑暗,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男人首先被黑暗吞没,蒲清紧随其后。 他闭紧双眼,踏出金属门。 原本以为的恐怖场景没有出现,反而在蒲清离开牢房的一瞬间,走廊两侧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驱散这里的每一处黑暗。 蒲清以手挡眼,在短暂适应白光后,颤抖的睁开双眼。 在他面前,一条走廊从眼前不断向前延伸,由大变小,最终成为看不见的黑点。 走廊约摸两三米宽,走廊两侧是数不清的单人牢房,每间之间都只有一面墙相隔开,走廊和牢房似乎不在一个空间,走廊内的白光无法驱散牢房的昏暗。 蒲清看到,每间牢房相同的位置都蜷缩着一个身影。 和他醒来时待的位置一样。 蒲清试图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却只能看到他们身上与他相同的衣服和胸口模糊的名牌。 走廊上有专门负责巡逻的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手里提着一根短棍,腰间也没有钥匙。 在路过男人时,巡逻的人并没有什么表情,直接无视了他和手里正在颤抖的少年,仿佛这样的事每天都会上演。 就在巡逻的人离开不久,原本牢房内死寂的人忽然起身扑上铁栏,他们脸上无一例外挂着祈求,眼中是灼热的希望,纤细的手臂探出铁栏,试图抓住眼前一闪而过的救星。 “求求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 “大人,求您看看我!” “大人,您别走,我很听话,绝对能帮到您的……” “大人……” 无数只手从走廊两侧伸出,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瞬间变得狭窄,仿佛奈何桥上试图把人拖下去的怨鬼。 他们的手擦过男人衣角,他们瞪大眼睛试图抓住这一丝希望,却在下一瞬抓了个空,只能不甘心的大声叫喊着。 “凭什么是你!” “凭什么!” “我也想离开,明明我每天都很听话,为什么不是我!!” 他们对蒲清发泄着情绪,他们嫉妒他,他们怨恨他,他们羡慕他,他们认为蒲清是那个被偏爱的那个幸运儿。 那些孩子无法触碰到男人,却在此时精准抓住蒲清的衣服。 他们用长指甲钩起短袖棉布,用力攥住那一点布料,力气之大,比抓在蒲清手腕的那只手也不逞多让。 被攥紧衣角的蒲清很是惊慌,他想扯回衣服,却发现衣服上的那些力气比起他手腕上的也不逞多让。 有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手爬上他的身体,越来越多的力量让他无法继续向前。 他们想把蒲清留下。 周围的一切没能让男人有丝毫停顿,他灵活的躲开两侧伸出来的手臂,即使发现身后的蒲清被人抓住,也毫不在乎的继续向前。 两股力量在蒲清身上对抗着,最后是衣服不堪重负,在无数只手的撕扯下成为碎片,永远留在这条无尽长廊上。 冷意忽然爬上蒲清的身体,他本能打颤,抬脚往走廊中央靠近。 为什么? 蒲清眼前不断闪过那些同龄人的脸,胸口像被压上千斤巨石,喘不过气。 无数声音在耳边环绕,蒲清只觉得混乱。 他们都是谁?他究竟要被带到哪里?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想离开这里,只能通过被男人带走这一种方式。 而男人对他所说的“今天的人选”和那些巡逻的人的态度表明,经常有人被带走。 这些孩子们是为了离开才会这样,那被带走的结果又是什么? 他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蒲清不敢去想,又克制不住去想。 未知带来的永远是恐惧和不安。 他们躲避着周围的手臂,蒲清的心跳声逐渐和男人的脚步重合。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异常煎熬。 蒲清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两遍,麻木的跟紧男人。 男人忽然带他转了个弯。 蒲清抬头看去,发现两侧的牢房已经消失,只剩下灰白的墙壁。 头顶的白光依然刺眼,原本笔直的走廊忽然开始出现分叉口。 蒲清暗暗记下路线和方向。 最终,男人带着他停在尽头的一扇门前。 男人抬起左手,手掌贴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他忽然回头看向蒲清,眼尾和嘴角呈相反方向拉出远超常人的的弧度。 “滴。”指纹识别成功,金属门被向内推开。 “欢迎你,今天的菜品~” 背后的白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向地面,在那扇门后,与之前单人牢房一样的昏暗环境让他的心跳更加剧烈。 蒲清心底有一道声音让他不要去。 他忽然更加剧烈的挣扎, 在即将被带进门内时,他伸手抓紧金属门的边框,用力反抗着手腕上的力道。 肩膀处瞬间传来撕裂感。 蒲清能清晰的感觉到肩膀处的皮肉被撕裂,露出内部洁白的骨头。 骨头在相反力的作用下咔咔作响,疼痛从肩膀传遍全身,最后汇总到大脑皮层。 蒲清的大脑已经麻痹,但他不敢放手。 一定要逃! 拉锯战并不漫长,在双方剧烈的拉扯下,肩膀连接处很快就不堪重负断开连接。 “啊!” 蒲清因为惯性向前扑在地板上。 他没时间感受身体的疼痛,他撑起身子咬牙抬头,他记得之前的路线,他要逃走。 他用尽力气抬头,原以为还在身后的男人此时却挡在他面前。 男人用那双黑眸和他对视,那双黑色瞳孔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蒲清无法移开视线。 男人随手丢开手里的断臂,表情有些不悦。 “残次品的话,客人会不满意的。”男人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脚边的少年,“还好没有被弄脏,依然会是道可口小菜。” 在男人主动移开视线后,蒲清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听到男人的话,下意识转头查看身体。 没有上衣遮挡的少年身体纤细光洁,因为在地下室不见阳光,皮肤也呈现出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微微跳动,昭示着身体主人还活着的事实。 断臂处神奇的没有流血,先前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疼痛也已经消失,只有参差不齐的断口和不远处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断臂表明之前的经历不是幻觉。 蒲清忽然想到一句话——人在做梦时是感觉不到疼的。 他,是在做梦吗? 没等蒲清细想,他感受到右手手腕传来拉力,整个人又被男人拉起带走。 如果这真的是梦,请让他快点醒过来吧。 身后的金属门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狭窄通道两侧昏暗的灯光也逐渐明亮,在通道尽头,一方前所未有的巨大空间忽然出现。 数不清的大人围坐在一张张圆桌上,他们面前没有餐盘,双手握着刀叉,圆桌的正中央躺着鲜活的少年少女。 蒲清看到他们优雅的用餐刀切下一块嫩肉,再用餐叉送进口腔品尝。 他们像是吃到了什么顶级美味,表情沉醉,有些人甚至愉悦的哼起小曲。 那些被品尝的“美味”无知无觉,明明还活着,却安静的躺在那里任人伤害,眼神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就像真正没有自我意识、任人鱼肉的“食材”。 他们一点点从人变为残渣,最后成为一具白骨。 那些白骨会被大人们扫下桌面,被地面那层浅浅的血液溶解,最后与那片红色相融,成为更深的红。 被带来的蒲清即将成为下一道“菜品”。 少年挣扎着想要离开,却逃不过被送上圆桌的命运。 周围贪婪的目光扫过他全身。 跑!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住他,剧烈的心跳声在脑海中不停回荡,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见蒲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乖乖等待被享用,反而打算逃走,周围的大人们慌了。 他们站起身,用力抓住蒲清。 不光是这张圆桌上的人,就连其他圆桌上的客人见这场景也纷纷丢下手中的食物扑向蒲清。 无数个人扑向他,无数只手伸向他。 仿佛被人拉扯着坠入深海,无法呼吸。 猛兽般的尖牙刺入皮肤,动作间撕扯下一大块血肉,他们贪婪的吞咽着,伸出舌头舔邸着蜿蜒的血色美酒。 蒲清清楚的感受到身体被啃食。 他们疯狂的沉浸在**中,他们明明披着人皮,内里却被粘稠的黑泥填充。 蒲清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 当食物被万千蜂拥而上的蚂蚁啃食时,最终什么都不会留下。 他会像其他菜品一样回归混沌,他的骨头会与这里的血液交融,他的灵魂会永远被迫观赏这场无止境的疯狂。 蒲清看向头顶那一点幽光,求生的意志在绝望下异常强烈。 好痛..... 好痛...... 不,一点都不痛...... 这里一定是梦。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快醒过来! 快醒过来啊——!!! 醒过来!!!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 好可怕,放开我,放我走! 快醒过来啊!!! 拜托...... “亲爱的客人们,我又带来了新的菜品。” “是抓来的新孩子哦~” 散落的躯体,是另一个自己。 ——唐珮雪《第二类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地下室 第5章 玫瑰(1) 蒲清是个警察,他在某天接到了一位记者的请求。 “请您和我一起调查这个委托。”女人向蒲清递去一份资料。 一对老夫妻联系长时间不上他们的女儿,询问女婿也只是被搪塞回去,夫妻俩担心女儿出事,于是委托记者调查他们女儿的下落。 “如果是失踪的话,直接报警不就好了。”蒲清拿起桌上的资料,上面有关于这家人的资料,以及女儿近几个月的行踪。 记者叹了口气:“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示意蒲清看那份资料。 直到昨天,那对老夫妻的女儿还在正常生活,甚至有目击证人和监控证明。 蒲清盯着那张完美的“证据”,逐渐意识到了不对。 “根据我的调查,这位女儿虽然有证据证明她‘存在’,却没人真正接触过她。”记者说。 “除了她的丈夫。” “你怀疑凶手是她的丈夫?” 记者点头。 “很明显不是吗?只是我缺少证据。” “所以我才找上您,请您和我一起调查。” 记者的态度很诚恳,就连表情也无懈可击,蒲清迎着对方的目光,平静的提出问题:“为什么找我?又或者说,为什么忽然找上警察?” “有些证据,不是凭我自己就能拿到。” 蒲清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好,我答应你。”蒲清说。 * 根据记者手里的资料,蒲清来到那对老夫妻女儿的公寓门前。 他需要在验证这些信息的基础上再获取他想知道。 正值秋季,蒲清随意在身上套上一件连帽卫衣和牛仔裤,配上他那张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脸,说是还在上学的大学生也不为过。 空旷的走廊上,红色防盗门旁的鞋柜异常显眼。 蒲清从身侧的卫衣口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次性手套,熟练的套上后蹲下身子。 “嘎——”他尽量放轻动作,可柜门打开时还是不可避免发出声音。 蒲清心想,好在这层现在没人,不然肯定会把他当成变态或者小偷。 鞋柜里放着应季的家居鞋和外出鞋,不过女鞋的使用频率明显要比男鞋少很多,以至于表面有一层浮灰。 倒是有两双鞋底有新鲜的划痕跟脏污,看起来近两天穿过。 蒲清把鞋子摆放回原来的样子,关上柜门起身。 防盗门的门把手上没有灰尘,需要指纹解锁的电子屏上还留有新鲜的指纹印,说明经常有人回家。 为了不被怀疑,蒲清身上没有带背包,只在口袋里装了他认为的必需品。 简单提取指纹的工具就是必需品的一部分。 他先是用细软的绒毛刷子轻轻拂去电子屏上的灰尘,接着按上干净的透明胶带,短暂停留后,胶带被扯下,接着按在一张提前擦干净的卡片上。 蒲清把卡片小心的放进盒子里,接着把工具和橡胶手套塞回口袋。 在没有入室许可的情况下,蒲清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处理好自己留下的痕迹,转身下楼。 小区虽然设有健身器材,但是这里的居民更喜欢去附近的公园锻炼。 上午**点,上班的年轻人要么还在拥挤的地铁上,要么已经坐在工位上开始新一天的牛马生活,但对于已经退休的大爷大妈来说,现在正是他们结束锻炼进行休闲娱乐的时候。 于是蒲清来到公园时就看到广场上一副热闹的场景。 他有目的性的找到和那家人有交集的居民,装作不经意间加入他们的活动。 “诶,小伙子不去上学吗?”蒲清身边正在跳广场舞的大妈有些意外。 “我今天学校没课,就被老妈赶出来锻炼了。”被误会年龄的蒲清不打算解释,适时露出无奈又委屈的表情。 得知原因的大妈瞬间理解一笑。 “哎,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锻炼才行,年轻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等老了以后就知道身体不好就该后悔了。” “是是。”蒲清笑着接话,开始跟着大妈学跳舞。 大妈估计很少遇到能和他们一起的年轻人,反而热情的教导起来,中间还不停的和蒲清聊天。 蒲清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对方聊着,在感觉时机合适后,又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往他想要的方向引。 “你问那家人啊。”大妈想到自己对面那家人,调侃道,“哎呦,那家的小夫妻恩爱得很哦,之前刚搬来那段时间天天晚上出来散步,如胶似漆的。” “就是啊,两个人男俊女靓的,很登对呢。”前面听到他们聊天内容的大妈主动加入。 “姐,你说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天天晚上散步,那现在呢?”蒲清问。 “哎呀,早就没见过人了,听那个小伙子说,是他老婆工作太忙,除了上班都没时间出门。” “也就是说,你们最近都没见过那家的女主人?” “我想想,都有快一个月没见过了。” “不对吧。”前面那位大妈反驳道,“我前天晚上还看见她回家了呢。” “那家小伙子不是说她前几天出差去了,你哪看见的人?”蒲清身旁的大妈皱着眉头问,显然不相信对方的话。 “前天晚上我跟我家老头子出门散步,亲眼看见她和她老公一起回的家,两人还挽着手。” “那我昨天出门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人,我就看到那小伙子一个人出门上班去了。” “你说他不会是出轨了吧。” “哎呦,这话可不能乱说......” 话题忽然往蒲清无法控制的方向偏去,他被两个大妈夹在中间,插不上话又没法打断她们,活像是吵架时被夹在中间负责劝架的可怜人,只能露出命苦的笑容。 好在两位大妈在激烈的讨论下透露出不少信息。 比如两人某段时间经常吵架,气的女主人半夜离开,又比如男主人一直努力工作,赚到的钱都花在女主人身上。 “说不定就是他老婆先出的轨。”一开始和蒲清聊天的大妈低声说。 前面的大妈认同点头:“这么说,那小伙子也挺可怜的。” 蒲清趁两个大妈不注意,悄悄退开,心有余悸的吐出口气。 好险,差点走不出来。 他大概对比了一下获得的信息和已知信息,夫妻俩恩爱一致,但是资料里显示女主人一个月前就辞职了,不可能出差,男主人最近的接触的人也仅限工作对象。 如果居民们看到的是女主人,那就和记者的猜测不符,如果是有人扮演的女主人,那么扮演的人是谁,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蒲清虽然心里认同记者的猜测,但也需要证据辅佐。 毕竟猜测是可以被推翻的。 蒲清利用警察职务调取了小区和附近的监控。 居民区的监控通常只能保存七天,蒲清调取了七天内所有的监控,发现前天晚上确实有个女人和那家男主人一起回去。 但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对方刻意为之,蒲清只能看到男主人的脸,女主人只在监控里留下正脸,从背影看,和资料上女主人有九分相似。 两人在第二天早上分别离开公寓。 蒲清坐在监控前,监控刚好暂停在女人离开时的画面。 他眼睛扫过监控左上角的时间——凌晨四点。 他又把进度条拖到男人离开的画面——时间是上午八点。 两人前一天晚上的表现还和正常夫妻一样,第二天确分别离开,尤其女人离开的时间还是在凌晨...... 蒲清眯眼,心里浮现出某种猜测——他们或者他,在隐瞒什么。 他在要了小区附近三十天内的监控后,回到警局把口袋里的指纹交给技术部门的同事。 “帮我看下上面都有谁的指纹。” 明明应该很熟悉的同事,却长着一张毫无印象的脸:“好,两天后来找我拿结果。” 同事接过蒲清递过去的卡片,又继续低头工作。 蒲清仿佛已经习惯对方这个样子,他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实验室。 警局很大,似乎又不大。 身边来来往往好多陌生的同事,蒲清没有印象,脑子里却一直有个声音说他们很熟悉。 偶尔有人路过时和他打招呼,蒲清的身体却在大脑反应前做出回应。 似乎一切都是这样,理所应当。 怀疑念头刚冒出就被某种力量抹去,蒲清毫无知觉的离开警局。 他还要去看监控。 三十天的监控不是一两天就能看完的,即使开了二倍速,一个人看完这些也需要大量时间。 蒲清就这么一个人待着,不吃不喝,眼前只有快速流动的画面。 寻找人物,记录时间,推测轨迹。 这一切格外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 这一天,蒲清总算做好了所有工作。 他带上自己整理好的线索,出门前往记者约定的地点。 “咔。”防盗门被打开,门外的一切变得熟悉又陌生,恍惚间会以为在做梦。 蒲清闭眼整理好思绪,带上一顶棒球帽便关门离开。 上班时间咖啡厅的人格外少,随着门口风铃声响起,蒲清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喝咖啡的女人。 他抬脚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记者抬眼扫了一下,熟练的转身呼叫服务员。 “看看想喝什么。”她把菜单推向对面。 蒲清随手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服务员记下后便拿着菜单离开。 “没想到你喜欢这款。”记者笑着抿了一口手里的黑咖啡。 “我不太喜欢苦味。”蒲清双手交握放在身前,面无表情的和记者对视。 冒着热气的香醇咖啡不多时就被端上桌,蒲清伸手将咖啡推向一旁,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整理好的线索放在桌上。 厚厚的纸张被堆叠成书本,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批注,有几页还夹着照片。 “我目前查到的有这么多。” “第一,我请同事帮忙检测了那家门锁上的指纹,结果是,只有男主人和女主人的。” “第二,根据小区和附近监控显示,男主人和‘女主人’会不定期一起回家,一般在晚上,第二天那位‘女主人’会在凌晨离开,她离开后去了哪,这个监控没有捕捉到。” “第三,虽然监控里没有正脸,但是凭借身形,走路姿势对比来看,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本人。” 记者捧着咖啡静静的听蒲清分析。 “或许......”蒲清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下去,“她根本没死呢。” 等蒲清说出推测后,记者放下手里的咖啡。 咖啡杯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原本沉浸在思绪里的蒲清恍然回神。 她没有认同或者否定蒲清的推测,反而提了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知道男主人的职业吗?” 蒲清回忆起有关男主人的资料,点头道:“他是人偶师。” 蒲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他试图把这个职业和自己找到的线索联系到一起,不料下一秒记者就丢出一颗重磅炸弹。 “监控里出现的人确实是女主人,但不是活着的她。” “怎么可能?!”蒲清没忍住拍案起身,音量也抬高,桌上偏凉的卡布奇诺在桌面留下几滴污渍,店里的服务员瞬间看向他们所在的角落。 意识到失态的蒲清露出抱歉的表情,他迅速收拾好表情,在拒绝服务员的帮助后重新落座。 他稍微压低音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女主人确实遇害了,那死掉的人怎么可能照常活动。” 记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印着各种精致的人偶。 “这些都是那位男主人的作品。”记者说。 她表情严肃的盯着那些作品,问蒲清:“你对这些作品有什么感受?” 蒲清盯着那些作品,它们最初给他的是震撼,一比一复制出的人偶有这与真人无二的外表,却比人要更加精致,像是只存在于美好幻想里的精灵。 细看之下,他注意到那些人偶的关节处连接平滑,没有明显的拼接痕迹,还有人偶的皮肤,有这和人类一样的细小绒毛。 蒲清翻到最后一页,尾页单独用文字对人偶做出了解释。 他注意到其中有一句话是“人偶所用工艺和材质皆为作者独家秘方,拒不透露”。 “所以,女主人被男主人做成了人偶?”蒲清猜测道。 但是这不可能啊,即使经过特殊的处理,人死后怎么可能像活人一样自由行动呢。 “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记者说,“但是具体的,需要我们一起去他工作的地方调查才行。” 蒲清点头,两人收拾好各自的东西便动身前往目的地。 离开咖啡店时,记者忽然对蒲清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刚才,我的咖啡变甜了,说不定你的也是呢。” 蒲清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记者却在他开口前先一步离开。 他只能抬脚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