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尾乞怜的丈夫们》 第1章 第 1 章 【游戏准备中...】 “小姐,小姐。” 睡梦中的裴简被扰得不自觉皱了眉头,口齿不清地应着,“怎么了?” “裴德公爵回来了。” 侍女口中的裴德公爵,是原主的父亲。原主所处的世界,长期存在斗争,斗争双方一方是人类,另一方是龙。 龙,相较于人类,是一种更加高大且强壮的物种,并且他们具有人类所不具备的特性,例如:不借助外力飞行或者喷火。 在大陆上,龙占据着更加充沛的资源和辽阔的土地,而人类被迫居于东方某一片三面环山的区域,历经变迁,人类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原主的父亲是国家中位高权重的公爵。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系统:【你需要拿到攻略对象的鳞片。】 鳞片? 【我的攻略对象是一只龙?】 系统:【是的。你需要拿到龙身上白色月牙状的龙鳞,位于咽喉与心脏中间。硬抢和偷盗是行不通的。】 【那我的攻略对象现在在哪里?】 系统:【就在这里,关押在中央塔的下面。】 “小姐,小姐,”侍女掀开床幔,轻轻拍了拍裴简的肩膀,“您该起来了。” 侍女扶着懵懂的她从床上坐起来,“洗脸水给您备好了,要现在洗吗?” 裴简神思不属地点点头,下床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的人,和她自己原本的长相并无多大区别,硬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大约要瘦一些,脸也要白皙一些。 是一种病态的白,像是许久没有出门晒过太阳,和对弈用的白子一样。 侍女小心谨慎地提醒她,“公爵心情很差。” 裴简试图去揣测原因,但她遗憾地发现,她对此一无所知。 系统:【龙族得知阿洛被人类囚禁,一直在尝试和人类做交易,将阿洛赎回去,但双方迄今为止都没有谈拢条件。】 【阿洛?】 系统:【你的攻略对象。】 【人类的条件是什么?】 系统:【希望龙族归还以往侵占的所有土地,并签订百年不发动战争的合约。】 裴简对此的评价是,异想天开。 据游戏前情提示,龙族一开始没有想要主动与人类发生斗争,更没有想要侵占人类的地盘。是人类自诩自己实力超群,多次挑衅龙族。 龙族一开始只是被迫进行防御,人类却把龙族的行动当作是实力悬殊之下的无奈反抗,进而越加放肆。 直至龙族忍无可忍,对人类主动发起了攻击。 结果显而易见。 待侍女为裴简梳洗上妆完毕后,裴简跟随她下了楼。 原主的父亲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一尘不染的地板折射出冰冷又陌生的光线。 “来了,”他身形有些矮小,一副很精明的模样。 “坐吧。” 裴简不作声,依言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最近这些时日我或许不会回来,嬷嬷会照顾好你。” 裴简乖巧懂事道:“我知道了。” 父亲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就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你慢慢用吧,我走了。” 行为举止十分符合现今对绅士的要求。 “对了父亲,”裴简叫住裴德公爵,露出好奇的神色,“听说你们捕获了一只龙,我可以去看看吗?” 裴德公爵停住脚步,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你好端端地为什么想去看那只龙?” 裴简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她看着裴德公爵的眼睛,天真地说道,“因为好奇。” “好奇?这不是你好奇就能去的。” 那就是不同意。 倒也在裴简的预料内。 裴简用了些早餐,想先出门溜达一圈,看看周围的地势以及环境。 好在,似乎这家人把她这个女儿放养着,没什么人过来拦她,一路出门都很顺利。 原本裴简只打算在四处随意逛逛,她第一天到这里,并不想过早地进入任务剧情中。大约心里装着事,走着走着—— 【中央塔在哪里?】 系统:【西边。】 【我以为在城中。】 系统:【城镇分为老城和新城,中央塔原本是在城中,后龙族又占领过一部分土地,位置渐渐就偏离城中了。】 裴简照着系统所说的方位找过去,来到一处十分荒凉破败的地界。 中央塔顾名思义,是一座塔。 大约只有三四层楼高,以砖块堆砌而成,看着像是百年前落成的建筑,一直无人问津。 裴简小心避开脚下的砖块和沙砾,绕着塔周转了一圈。 只有一扇铁门,从外向里望去,漆黑一片,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铁锈味和腥味。 “谁?” 裴简应声回头,迎面走来两个士兵,看这困顿的模样刚才大概是在哪里躲懒。 “你们好。” “为什么在这里?”两位士兵并不认识裴简,语气很冲,隐约带着一点儿心虚。 “我只是想四处转转,”裴简解释,“迷路了,一不小心就到了这里。” 士兵看她穿金戴银,大概是某家公爵的女儿,又瞧她神色自若,估计确实如她所说,缓了口气,“既然如此,我送您出去吧。” 裴简扭头,离开前看了眼萧索又寂寥的塔,莫名觉得它十分孤独,像荒原里唯一还未完全枯死的树。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系统:【什么?】 【一种类似于野兽的撕咬声。】 系统:【并没有,也许是你的错觉。】 【好吧。】 裴简晃了晃脑袋,待她完全走出去,脑子里的声音才总算没了。 回程路上,裴简问系统,【那我们该怎么办?】 下一瞬,一张中央塔的内部构成图出现在裴简的脑海中。 裴简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 中央塔,以前是一座瞭望塔,后来地底用作关押罪犯,塔内部结构也被改造过,现在这座塔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烟囱,可以从最上面下到地面。 【新的问题,我们怎么上去。】 裴简记得之前看过一种爪爪工具,把带抓钩的那一边甩到最上方卡住,然后就能顺着线爬上去。 【你知道这种工具吗?】 系统:【不太明白,但听你的描述感觉可行。】 说干就干。 裴简在晚饭前又出了一次门,女仆问她要出门做什么。 “买花。” 很顺利地出门。 出门后,裴简目的地明确地找到了一家五金商店并且买到了她需要的爪钩枪。 爪钩枪一头是钢铁做的爪爪,另一头类似于一把枪,对准需要攀爬的终点,按下扳机,直接能将爪钩发射到终点卡住。 “不错不错,”裴简满意地看着袋子里的装备,“这样的话还能再省点力气。” 裴简的住处与市场和中央塔呈一条直线,为了避免等会儿忙完事情后,再折返去买花,她顺道便一块儿买了,揣在兜里,一起带着去中央塔。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她选了条背对守卫的小道。 但其实和上次一样,门前偷奸耍滑的守卫又不知跑哪里去躲懒了。 裴简松了口气,快速从兜里掏出爪钩枪对准塔顶,眼疾手快按下扳机。 ‘啪嗒。’ 裴简用力拽了拽绳索,顺利卡住了。 系统奉承:【好厉害。】 裴简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将垂落的麻绳先绕着自己的腰捆几圈,结结实实地扎好,望了眼塔顶,估摸着距离。 【我开始了。】 年久失修的中央塔塔身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小凹槽,裴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看准落脚处,丝毫不犹豫地往上攀,也不往身下看。 【我有个小问题。】 系统:【什么?】 【如果我遭遇意外,会死吗?】 系统:【不会。】 【那就好。】 裴简劲儿小,爬到中途就累了,像只行动迟缓的蚂蚁,一点点往上挪,好在这塔没多高,咬咬牙也能上去。 待她上去后才发现,最上面是一层非常密的铁网,过滤不了除了空气阳光与水以外的任何东西。 原计划很难执行。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裴简在铁网上四处都踩了踩,踩着有些松动的地方就蹲下,用力掰一掰,万一走运掀出一条过人的小缝也很好。 大约受老天眷顾,没承想,还真被她找到了一小片已经脱落的铁网。 这片受风吹日晒雨水侵蚀的铁网早已腐朽,裴简一边扶住塔顶的外墙,一边拿脚用力踩。 几下,那脆弱不堪的网格就已经凹陷进去,再使劲儿在那上面蹦几下,一人大小的通道就出来。 眼看太阳开始西落,裴简加快手上速度,将爪钩枪的方向掉转,小心翼翼地避开周身凸出的锋利坚硬的钢筋水泥,一点点往下放着绳子。 没一会儿,脚尖触碰到地面。 到了。 中央塔内部被改造过,因光线不明,裴简并不能看清四周的环境,不过能闻到一股腐坏的恶臭。 系统:【走左边。】 东南西北,除去一侧是出去的铁门外,其余三面都有一道往下走的楼梯。 裴简依据系统的话,尽量脚后跟先着地,往左侧的楼梯去。 楼道往下,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一侧每隔几米都挂着一盏烛灯,烛泪在灯下凝固。 凝固了又燃,燃了又凝固。 如此往复。 裴简看着前方昏暗的甬道,像是走在某种大型生物的咽喉中。脚下细小的砂砾发出细微又有些惊悚的摩擦声。 她空咽了下,【应该没问题吧。】 系统含糊道:【大概吧。】 裴简这才扶着石壁,看着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石壁,慢慢往里面挪。 走了大约几十米,豁然开朗。 突然就能听见迟缓而又沉闷的回音。 【这是到了?】 裴简吃力地睁着眼睛,一寸一寸地从墙角巡视过去。 系统:【应该是到最底下了,得找找阿洛具体被关在哪里。】 【还能是哪里?】裴简指着尽头最大的一间牢房,【我打赌是在那儿。】 漆黑的房间,铁门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如同巨兽的牙齿,威胁着来犯者。 裴简打起精神,并没有犹豫太久,突然下定某种决心似的,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但。 她发现这座牢房,外干中强,怪不得外面看着很容易劫狱的样子,实际上最主要的防护措施在最里面。 裴简连阿洛的面都没有办法见到,唯独能看见墙面倒映着一道巨大的比夜色更浓稠的黑影。 【怎么办?】 系统:【算了。】 裴简此次来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能不能将任务进度拉快些,这下看来,大概是行不通的。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做了个无用功。 于是,在离开前,裴简将刚从花店里购买的一支玫瑰作为见面礼留在原地,无声地示好。 【走吧,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黑暗中,有一道目光直直地注视着裴简离开的背影。 甬道内如水波纹般的回声逐渐消失,阿洛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蓝色的眼眸扫过门边,他走过去捡起了那支匪夷所思的玫瑰。 阿洛将这朵突兀的花放在鼻前嗅了嗅。 除了花香,上面还残留有一丝别的味道。 像是饼干? 或者是糖果? 他在记忆中搜寻不到一模一样的味道,有些特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过后的很多天,裴简无所事事地待在家中,或者去外面的甜品店里吃花里胡哨的小蛋糕。 她煞有介事地向系统点评着,“最好吃的是蓝莓口味,草莓的也还行,最不好吃的是芒果,太甜了。” 系统:【甜品不就是要吃甜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对甜品的最高评价是,这甜品不甜。】 系统:【不明白。】 店外,突然响起一阵十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盔甲与兵刃相碰的清脆金属声。 裴简扭头看着人群不约而同往外走,她随波逐流地放下叉子跟着走出去。 街道两侧分别站了一排肃穆的守卫。 裴简拉住身边一同看热闹的年轻人,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年轻人茫然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吗?】 系统:【龙族派使者过来交涉洽谈了。】 这是龙族与人类的第三次谈判。 裴简踮起脚,站在攒动的人群后,努力冒出个脑袋,【龙族都这么高吗?】 正走在街道上的那几位,除了前方领路的两名人类,后面跟着的每个看起来都有两米高。 系统:【是,龙族原形就十分高大壮硕,化形后也不例外。】 裴简想到什么,返回店里留下甜品的价钱后,匆忙赶回家里。 正好在家门口碰见准备上马车的父亲。 “父亲,”裴简没等走近就急吼吼叫住他,“您去做什么?” 裴德公爵眼前架着一枚圆形的无框裸镜,细细的金丝挂在耳后,他停下脚步,简短道,“殿内有事商议。” 裴简一猜就是去和龙族谈判的。 “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吗?” 裴德公爵愣了下,镜片后的目光审视着神情自若的裴简,好似她只是提出‘今日要去外头吃饭’这样平常的请求。 “不行。” “泽一来信说,要我陪他。” 泽一,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原主的青梅竹马,因年龄相近,从小便和原主要好,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俩未来会成为一对夫妻。 并且前些日子泽一病了,似乎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卧病在床许久还未痊愈。 裴德公爵看了眼裴简,又看了眼天色。 难得的艳阳天,阳光晒在身上有轻微的灼烧感。 正值下午。 “要留在他那里吃晚饭吗?” “也许吧。” 裴德公爵往一旁撤了一步,“上车吧,正好今日事情多,有殿下陪你吃晚饭也很好。” 裴简一点没耽搁,小跑几步麻利地上了马车。 车内。 “听说殿下病了?” “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裴简正襟危坐,眼神不敢四处乱瞟。 裴德公爵轻叹了口气,生硬地叮嘱她,“你和殿下交流时注意着些。” “知道了。” 马车行驶偶尔压过砂石,有些许颠簸,听着辚辚车轮声,裴简有些犯困地靠着车壁。 余光瞥见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 那是一支材质上乘的钢笔,摇摇欲坠地兜在裴德公爵的衣袋中。 裴简眯着眼,装作假寐的样子,缓慢地伸长右手,不动声色地将那支钢笔从裴德公爵的衣袋中摸了出来,并迅速用小臂遮挡住,藏进了衣摆里。 宫殿很快到了。 裴德公爵在与她分手前,嘱咐道,“马车就停在门口,回去时不必等我。” “知道了,您忙吧,注意休息。” 裴简目送走裴德公爵,一旁早已恭候着的女仆低头上前,“裴小姐跟我来吧。” 她点点头,跟着女仆去往泽一的寝殿。 “泽一?”裴简并未直接进去,她敲了敲门。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阿简。” 裴简面色如常地打量着泽一,他身高大约只有一米七五,裴简微微仰头便能轻而易举看清他的面貌。 人嘛,看着羸弱且苍白,如同风中摇曳的一根细芦苇,单薄脆弱。 “病了这些时日,好些了吗?”裴简关切道。 “嗯,已经好多了,”泽一侧身让裴简进去,随后安排女仆,“去给裴小姐拿些点心过来。” 泽一笑着,“难为你还专门过来看我,我在信中都说了叫你不用担心。” 裴简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囫囵道,“还是得进来看看,正好和父亲一道。” “和你父亲?” 裴简点头,她手中端着茶杯,杯中的茶水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着。 “喔,是的。我差点忘了今日他们有要事要谈,”泽一恍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看我,病了之后记性都变差好多。” “没关系,等你痊愈就好了,”裴简宽慰他,“对了,”她状似不经意提起,“最近父亲总不回家,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泽一坐在裴简对面,他见裴简杯中已无多少茶水,又帮她掺了点,“不知道诶。” “好吧。” 裴简心中遗憾,这里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严。 既如此,她便顺着泽一的话来,心不在焉地聊着些有的没的话题。 系统提醒她:【谈判快结束了。】 时机到了。 她拿出一早藏起来的钢笔,并悄悄将其扔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响。 然后惊讶道,“父亲的钢笔怎么在我这里?!” 这番表演细看格外拙劣,但泽一脑子昏沉,心思全在如何掩饰自己的病情上,并没有注意到裴简的反常。 “什么?”泽一闻声走过来,帮她把笔捡起,“这是公爵的笔?” 裴简点点头,“大概是在马车上的时候不小心落到我这里来的吧。” “我叫仆人给裴德公爵送过去吧。” “不,”裴简视线看向窗外,绚丽的紫罗兰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邀约道,“殿下想和我一起出去走吗?” 泽一犹豫片刻,正想说好,不合时宜地开始咳嗽。 他其实很早就想咳了,一直碍于裴简在这里,不愿她为自己忧心。 裴简看见泽一弯腰扶着椅背,拱起的背像一把颤动的弓,“殿下,你还好吗?我去叫医生。” 泽一拉住她细瘦的手腕,“不用麻烦,只是有些咳嗽而已。” 他坐在临近的椅子上,缓了缓,抬眸看她,“阿简是不是想出去走走?” 裴简点点头,又摇摇头,“刚才想,不过既然你不去的话,钢笔叫仆人拿给父亲也是一样的。” 虽然任务很重要,但此时此刻裴简也不忍心将泽一一个人留在这里。 “去吧,”泽一还没松开拉住她的手,轻轻晃动着,“你也待闷了,出去走走。等会儿过来吃晚餐,可有想吃的?” “吃铜锅。” “好,”泽一温柔地捏了捏裴简掌心的软肉,“那就吃铜锅。” 裴简揣着钢笔出门。 泽一怕她找不到地方绕了远路,贴心地叫上自己的侍卫和她一起。 【泽一,还挺贴心的。】 系统:【是的,他很喜欢原主。】 裴简听罢,暗自叹了口气,心绪变得有些别扭,觉得自己似乎抢夺走原不属于自己的关爱。 系统:【不必有这样的心理负担,游戏而已。】 【话是这么说...】 这座宫殿占地面积并不大,建筑物之间的距离也离得近,大约十多分钟后裴简就来到了裴德公爵议事的地方。 是一幢单层的宫殿,专门用作议事使用。房间外绕着十多根廊柱,上面雕刻着精美绝伦的纹样,每一根的花样都不同。 走廊上有一小队士兵,背着盾拿着剑来来回回地巡视。 裴简站在不远处,琢磨了一番,往殿门走去。 果然,门口守卫的两名士兵将剑往门口一拦,严厉道,“请离开。” “那个,我是裴德公爵的女儿,父亲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我能进去拿给他吗?” “不行,”其中一位士兵道,“裴小姐,您可以将东西给我,我会负责将其拿给裴德公爵。” 那仅仅是一支无关紧要的钢笔,想靠它进入议事厅,委实强人所难。 “行吧,”裴简没来回和他们拉扯浪费时间,直接将笔递给士兵,“麻烦了。” “没有。” 裴简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议事殿。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形刚消失在守卫视线中后,议事殿的门被打开了。 两方的神情看起来还算平和。 走在最后,手腕戴着镣铐的阿洛,忽而抬眼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一行人外,什么都没有。 但。 好熟悉的味道。 糖果加饼干的香气。 刚才谁经过这里? 裴简将钢笔送到后,没闲心四处溜达,直接返回泽一殿内。 待她晚餐结束归家,才听系统说起今天下午的议事结果。 意料之内的是,双方仍然没有谈拢,龙族始终不愿意将已经侵占了的土地吐出来。想来也是,原本龙族并无交战意愿,被迫交战后得到的胜利品,却要归还回去。 【还有别的吗?】 系统:【阿洛没在中央塔了,他被转移到另一座庄园去了。】 【在哪里?】 系统:【在宫殿边缘。】 裴简提了口气又松开,知道阿洛在哪里又能怎么样,这里的人过分谨慎,要见他一面难如登天,遑论再叫他心甘情愿地把龙鳞给自己。 当然,裴简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哪怕让她在暴风雨中点燃一支蜡烛,她都会全力以赴。好几次她趁着能进宫殿的机会,偷偷去找过那座现已被重兵层层把守着的庄园。 毫不夸张地说,像一道密不透风的玻璃墙,一阵风都吹不进去,何况她这么个大活人。 裴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待一个机会。 上天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这个机会很快便降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在龙族使者住下的第二周,国度举办了一次交流舞会。美其名曰,增进各族之间的了解和友好感情。 裴简无语,【有一说一,我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如同稚子,吵闹着要每天都吃十颗糖果,等到蛀牙长满整个口腔,吃到苦头后才开始反思。 【我也会去吗?】 系统:【不出意外的话,你和阿洛都会出席此次舞会。】 【但他们不害怕阿洛趁机跑了吗?】 系统:【不会,人类完全有能力掣肘住一只龙。】 当晚,餐桌上,裴德公爵递给了裴简一张盖有火漆章的请柬。请柬的四个角描着花样金边,整体是红色,字是金色,粗看很华丽,细看又觉得有些俗气。 裴简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舞会的请柬,时间定在周末晚上,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推掉。” 裴简算是发现,裴德公爵对他这个女儿简直是不闻不问,从她穿过来到现在除了问过一嘴和泽一感情怎么样之外,什么都没问过。 裴简来回翻看了一遍请柬,收好,“我会去。” 裴德公爵手中动作未停,瞥了她一眼,“去看看也行,总窝在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事,等会儿叫裁缝来做几身漂亮衣服” 裴简点点头,“谢谢父亲。” 因为时间仓促,裴简出席舞会的衣裙是直接买的成品。 一件纯白色收腰长裙,裙摆做成了‘鱼尾’状,裙边勾着一圈银线,走动时又像翻涌的浪花。裙身很简洁,挽了几个不规则折痕,配上珍珠耳饰和项链。 活脱脱的‘白玫瑰’。 连她沉默寡言的父亲都忍不住夸赞,“很美。” - 周末,殿内灯火通明。 夕阳落下的余光,似一层透明的金色薄纱罩在大殿上。 遥远的山峦如水波起伏,一群稀稀落落的飞鸟绕着山转了一圈又一圈。 裴简将请柬交给门口的守卫,待他们核实好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因是舞会,自然有奏乐的乐队,还有许多张裴简未曾见过的生面孔。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问系统,“这位是谁?” 实际上,裴简对这类似的舞会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角落里用瓷盘装点着的甜点,还有摞了四五层的酒塔。 橙黄色的透明酒液装在高脚杯里,像极了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倒影。 但,滋味嘛。 也就那样。 有的过于寡淡,有的又过于浓郁。 裴简浅尝了一点,就搁置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吃着手里的糕点。 系统:【来了。】 她噌地抬头,谁? 系统:【阿洛。】 话音未落,几位高大精壮的人从殿外走进来。 全场静默。 裴简能听见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莫名让她联想到战场的击鼓声。 她待在角落里,心脏的跳动突然与脚步声同频,震得她指尖有些发麻。 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阿洛非常好认。 不用系统说,她也知道。 毕竟全场只有他一人手腕上戴着镣铐。 长度虽然放宽了,不至于过分限制他的行动,但看样子他跳不成舞了。 阿洛是同族中最高的那位,远远看过去,给人一种要顶两个裴简那么高的错觉。 裴简心道,这事做得不厚道啊,摆明了不想让人跳舞。 阿洛一行人进门后,直奔最前面的圆桌,应该也没有跳舞的打算,只是来走个过场。 此时,话筒声响起。 “亲爱的先生,小姐们,让我们有请泽一殿下为大家献上开场舞。” 开场舞? 没等裴简反应过来,泽一柔和的声音回响在殿内,“阿简,过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裴简身上,哪怕有人不知道阿简是谁,也从众地看过来,发出一声‘原来她就是裴简’的感叹。 裴简有些脸热,她不是个外向的人,一下子让她面对这么多双眼睛,难免羞怯。 泽一看出她害羞,微笑着走过来,牵住裴简的手将她带离角落,走到场中心。 他右手搂住裴简的腰,顺势附在裴简耳边安抚,“别紧张,我们阿简跳舞跳得很棒。” 受其鼓舞,又因她确实提前恶补过舞蹈,不至于丢自己和对方的人。 一舞完毕,掌声雷鸣。 叫好声不绝于耳。 裴简挥手示意,自己要休息一会儿,大家随意。 她顺了顺气,返回了刚才的角落,将适才嫌弃的酒水一饮而尽。 “阿洛?” 加尔见他自刚才就一直盯着那位‘阿简’看,疑惑道,“怎么了?” 阿洛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了个十分奇怪的问题,“加尔,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加尔用力嗅了嗅,“没啊,没什么味道,你是说这些小姐们身上的香水味还是别的?” “是糖果加饼干的味道。” 加尔看了眼空荡荡的桌面,“那倒是没有。” 阿洛沉思着,所以是刚才那位阿简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吗? 他不确定。 但他意外有些执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大约是自己无事可做,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在阿洛频频望向裴简的时候,裴简同样在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阿洛。 系统好心提醒她:【少吃点吧。】 裴简垂眸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碟子,这已经是她吃完的第三碟了,“哦,果然是御厨做的,太美味了。” “阿简。” “嗯?”裴简应声看过去,泽一往她这里走过来。 “是没有用晚餐吗?要不要叫厨房做些热食?” “不不不,”裴简放下手中的叉子解释,“我吃过了,只是馋而已。” “少吃些,”泽一看着她手肘边堆积的三四个碟子,忧心忡忡“时间已经很晚了,积食晚上睡觉会难受。” “嗯,你不去忙吗?” 泽一摇摇头,顺势坐在裴简身侧,“没什么可忙的。” “你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对不起。”泽一突然向她道歉。 “什么?” 他认真道,“叫我们阿简担心了这么久。” 裴简心虚地移开目光,喃喃辩白,“也没有。” 远处,“殿下。” “阿简,那边在叫我,我过去看看,你自己乖乖的。” “知道了,不用担心。” “行,有事可以告诉我的侍卫,他们会及时来找我。” “好。” 泽一离开后,裴简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场内的年轻男女,类似于游戏里自己的人物出局后,切换视角去看别人。 还挺有意思的。 她偶尔会注意阿洛的动态,他被他的族人和人类高层拥簇着,裴简判定今晚大概率没什么机会能接触他。 一转头。 一张男性面孔出现在离自己不到三寸远的地方。 深蓝色的眼眸,如同月光落下的那片海,泛着粼粼波光。他的五官太过立体,高鼻薄唇,几簇金色的头发杂乱无章的散在额前。 他身形健硕,宽大的肩将衣料绷起,有种蓄势勃发的紧绷感。 裴简呆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心脏像窜入脑子,一下下震个不停。 “阿简?”对方嗓音很低,像从山谷下传上来的回音。 “你好,你是?” 裴简当然知道他是谁,但她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知道他是谁。 “阿洛。” “阿洛?”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 阿洛没等裴简反应,倏地凑上前,顺着她的脖颈嗅了嗅,如同野兽巡视领地般。 太近了。 裴简被这不明所以的举动束缚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僵住的裴简,不知所措地问他。 阿洛得出结论,是她的味道。 牢房外的那枝玫瑰上有她的味道。 是她吗? 阿洛觉得就是。 “你去过中央塔吗?” 坏了。 裴简侧开脸,移开视线“什么意思?” “中央塔下是一座牢狱,我在里面收到过一枝玫瑰,是你放在那里的吗?” 裴简头皮有些发紧,左右为难,她不知道是回答‘是’对任务有帮助还是回答‘不是’对任务有帮助。 阿洛移开脸,落在裴简面庞上的阴影也一并消失了。 挤压在胸腔上的庞然大物没了,新鲜的空气得以进入体内。 裴简讪笑两声,举棋不定,“这到底是不是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阿洛打断她。 裴简心一横,“是,那枝玫瑰就是我放的,但麻烦你不要和别人说,因为我是偷偷去的中央塔。” “为什么要在那里放一枝玫瑰?” 因为...想赌这样一个和你对话的机会。 “因为好奇,”裴简随口胡诌,“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看冒险类的书籍,所以自己迫切想实践一番,于是来到了中央塔,冒险的主角会在自己经过的地方做上标记,当时我身上只有那一样东西,所以就留在那里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说呢?” 阿洛点点头,看样子是信了。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疑问得到了解答,阿洛没再逗留,返回他原先的位置。 系统恨铁不成钢道:【多好的机会啊。】 【你没发觉吗,我感觉他想把我给吃掉。】 系统:【是吗?这倒是没感受到。】 裴简以为她与阿洛的第一次认识到此为止。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出她的预料。 舞会临近尾声。 坐了一晚上的裴简起身,她感觉到有些不适,主要是胃胀得很难受,坐着的时候不觉得,一起身还以为肚子里揣着几块大石头。 吃得太饱了。 她托人去给泽一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先行离开,随后从侧门出去。 正当她扶墙缓气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匕首贴着她的脸逐渐移到她的脖颈间,坚韧的刀尖紧紧挨着裴简的皮肤,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呼吸起伏再大些,锋利的刀刃就会割破她的皮肤。 “转过去。” 裴简频繁吞咽着口水,依他所言缓慢地转了过去。 虽说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可生理上的恐惧难以克服,就像现在,浑身都忍不住地打颤,却要用尽全力克制住,她害怕因为颤动幅度太大而撞上比纸片还薄的刀刃。 裴简的胃似乎绞在了一起,酸水顺着喉管上泛。 阿洛劫持住裴简,一步步退回殿内。 第4章 第 4 章 阿洛起初没有这样的计划,这源自他的意外发现,这名叫阿简的人类女性与人类王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他自己现在被人类挟持住,如果他再将这名女性挟持,是不是可以一换一。 虽然他们龙族已经化形,但思维远不如人类谨慎和精明。 他没有仔细推敲这临时做的决定是否可行,阿洛也不屑推论,行不行都得做过才知道,一直想永远得不出真正的结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裴简看着室内一个个惊惶失措的面孔,在心里骂道:蠢猪! 明知龙族是不可控因素,竟用这样可笑又单纯的方式与其拉近关系! 蠢! 实在是太蠢了! 泽一站在哄闹人群的最前方,提心吊胆地看着横在裴简脖颈间的匕首。 他向着阿洛语气平缓,甚至有几分讨好,“请你别冲动,任何事情都能商量...这样...用我换那位小姐可以吗?” “殿下!”身后的侍卫慌忙拦住泽一。 泽一烦躁地示意身后人保持安静。 他好心替阿洛分析换人的优势,“你完全可以同意,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子,我比她更有价值。” 阿洛对他进行了一番打量,又垂眸看了看身前不及他肩高正极力忍住颤动的裴简,“不,不行。” 人类女性要比男性好拿捏很多。 特别是像阿简这样的贵族女性,如同一张沾了水的纸,脆弱不堪,稍稍用力就能弄死。 “好好好,”泽一紧张兮兮地盯着裴简,“那你说,你想做什么?” “给我把镣铐打开。” “不行!”大臣们异口同声道。 之所以能让阿洛参与此次舞会,不仅是因为他身边一直有人在监视,最重要的是他手腕上的镣铐。 这镣铐用特殊材质打造而成,只要将它戴在龙族手腕上,龙族就只能保持人形。 显然,泽一也知道镣铐的重要性。 “除了这个,你可以换别的,我们可以重新谈关于领土的划分问题,”他抛出诱人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与此同时,加尔等二人被侍卫看管起来。 他们在来之前被迫喝过一杯黑乎乎的水,这种水的用处是能让他们保持一个月的人形,从根源上斩断令人心惊肉跳的威胁。 “阿简,”阿洛十分恶趣味地在她耳边‘商量’,“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但他没等裴简回答,他也不需要裴简的回答,“给我准备一匹马。” “殿下,不能将他放回去啊!” 泽一大手一挥,“给他马。” 大臣欲哭无泪:“殿下!” “只要这镣铐一天在他手上,他就一天过不安生,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们的。” 泽一想得很简单。 而阿洛想得就更简单了,他仅仅是受够了这样居人之下的日子,等他在外野几天,兴许会回来重新考量人类给出的条件。 比起身形和行动受到制约,他更接受不了失去自由,一举一动都在人类的监视范围内。 太憋屈了。 仆人牵来马,阿洛抱着裴简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裴简就这么被水灵灵带走了,留下一脸懵的众人和焦灼的泽一。 - 颠簸的马背,裴简似一粒豆子,在簸箕里来回翻滚。 她需要用全身力气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早知现在,当时就不该吃那么多食物。 阿洛义无反顾地出了城。 城外是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 夜色暗淡。 阿洛选择走僻静的小路。 途中没有驿站,而想要直接回龙族的城池最少要用不眠不休的三天时间,他们现在需要找一处能避风的地方休息一晚。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裴简忍不住发问。 “谁说我要放过你了?” “可泽一已经把马给你了?”裴简震惊,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就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你把我放了,我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系统:【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我怕成为他饱腹的食物。】 阿洛下马,伸手穿过裴简的腋下,就这么一提溜,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他一只手牵着马,另一只手牢牢地拉着裴简,自说自话道,“看样子等会儿会下雨,得找个避雨的地方。” 裴简不死心地跟着他。 “求求你把我放了吧,”她看着前方漆黑的丛林,枝条横生,风一吹,似鬼魅般晃动。脚下是泥泞的土路,腐坏的落叶铺了一地,踩上去很滑。 “放了?我为什么要把你放了,你们人类囚.禁我这么久,别妄想我轻易把你放了。” 冤有头债有主啊! 这态度一看就是要把人类在他身上做的孽报复在自己身上。 裴简的心里有些发毛,她不清楚阿洛的报复手段,一颗心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砰砰砰跳个不停。 很快二人找到一处可以避风雨的洞穴。 阿洛轻而易举地将横在洞穴门口的一截树干拨开,命令道,“进去。” 裴简脚步虚浮,踉跄着走进去。 “咳咳咳咳咳。” 她掩唇咳个不停,洞穴里全是灰,不仅有灰,还有野兽吃剩的骨架,淌了一地的血液早已经凝固,形成了一个褐色的诡异图案。 阿洛轻车熟路地找来一堆干枯的树叶和干燥的树干,接着用匕首磨了些木屑,做了一个简易的工具,生了个火堆。 裴简抱着腿,蜷缩在角落里,呆滞地凝视着火焰。 【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系统:【辛苦了。】 【命苦。】 她纯白的礼裙已不能入眼,上面沾着骑马时飞溅的泥点子和刚才一路走来的泥巴。 裴简暗自惋惜,她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 阿洛边往火堆里添柴边瞥了她一眼,指使她,“阿简,再去找些干树枝来。” 裴简听着这称呼别扭得很,纠正他道,“我叫裴简,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哦,原来你不姓阿。” “当然了,哪有阿这个姓的。” 静默... 裴简试图挽救,“我的意思是人类没有姓阿的。” “行了,”阿洛不耐烦地招招手,挥苍蝇似的,“去找吧,这你总会吧。” 裴简忙不迭出了洞穴。 月黑风高。 东倒西歪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裙摆,裴简当机立断将碍事的裙摆撕了。 她捂着胸口,也不只是胸口堵得慌,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但她只有一双手,没多的手去捂。 只能先捂捂这儿,然后换别的地方,彻底走出阿洛的视线范围,她才敢大喘气。 【阿洛,我听这名字以为是个好相处的人,原来这么...有病。】 系统:【人不可貌名啊。】 裴简没胆子往远处走更没胆子逃走,顺着洞穴沿路捡了些拇指粗细的枝干,她用刚才撕下来的裙摆系成方便拎着的一捆,然后心惊胆战地往回走。 走得很慢,非常慢。 内心强烈的恐惧牵动住她的双腿,上半身似乎变成了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吃力地拖动着自己的下半身。 然而,即便她走得再慢,这条路终是有尽头的。 裴简看着前方,黑暗中唯一光明的地方,打了个寒战,“走吧,”她小声劝着自己,“任务而已,只要完成就能回家了。” “没错,只要完成任务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喂!”阿洛听力极佳,“嘀嘀咕咕什么呢?怎么还不把东西拿进来。” “哦,来了,”裴简深吸一口气,扯了个非常僵硬的微笑挂在脸上,如同一个雕刻失败了的木偶,“我已经来了。” 她进去,绕过门口的残骸,把枯枝放在火堆旁。 阿洛轻飘飘地看了眼裴简变样的裙子和划伤的小腿,不置一词。 两人沉默地坐在地上,裴简远离得远靠着洞壁,而阿洛就坐在火堆旁,跃动的火焰让他想起那场屈辱的战争。 半夜。 裴简一直没睡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阿洛。 他已经睡熟了,能听见他发出的平缓的呼吸声。 突然,裴简弓起背扶着洞壁往外走。 脚步凌乱急促。 直到她走到十来米远的一棵树下,她才毫无顾忌地吐了出来。 她甚至感觉自己要把几个月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吐完,胃就空了。 裴简将头靠在树干上,用手臂垫着,这一瞬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放弃的念头。 系统关切道:【好些了吗?】 【嗯,晚上吃得太撑,吐出来就好了。】 阿洛在裴简出洞穴后就醒了。 久经战场的人,会在睡觉时保持敏感的警惕。 他起初以为裴简想趁此机会逃跑,他已经在脑子里构思了无数个恐吓她的方案。 令人失望的是,裴简并没有逃跑的心思,她仅仅是出去呕吐而已。 可怜脆弱的人类女性。 事实上,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裴简在原地缓了很久,从她站着,再到蹲着,最后是坐着。 到这份上,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就算现在阿洛说要把她给吃掉,她也会好心提醒他从大腿开始吃,因为那里最好吃。 之后,裴简没有再回到洞穴中,她自己一个人昏昏沉沉地坐在洞穴外的一个阔叶树旁。 凉风习习,她反复搓揉着自己的大腿和小臂,以此让自己能够热和些。 裴简不知道自己后半夜究竟是睡熟了,还是直接昏了过去。 次日是被阿洛叫醒的。 他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裴简,似是困惑为什么人类能孱弱到这个地步。 阿洛没等裴简蹒跚着起身,而是直接动手将她抱起。 裴简一声惊呼,下意识搂住阿洛的脖颈,人也十分无力地坐在他的手臂上。 这是一个类似抱小孩的姿势,裴简没想到自己这一把年纪还能重温童年。 但她单凭和阿洛的一整晚接触就知道,他这个大魔鬼可没这么好心,肯定是嫌弃她不省心! “你看,我都这样了,”裴简有气无力道,“不如就把我给放了吧。” “想都别想。” “...” 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个什么劲。 在马背上时,裴简靠着阿洛的胸口,他很暖,像一个巨型热水袋。虽然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有一根紧绷着的弦,这根弦不断地警示着裴简,然而,这一瞬间,强烈的睡眠**占了上风。 逐渐逐渐,裴简睡了过去,并无意识地窝在阿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阿洛在骑马途中感觉到胸口一沉,一低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着自己。 如果大家觉得还不错的话,帮我点点收藏叭,让我攒攒收藏,上个好榜[熊猫头][熊猫头] 谢谢大家[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龙族的地盘很大。 远远能听见龙族子民的高呼,“阿洛殿下回来了!阿洛殿下回来了!” 裴简强打精神,看向越来越近的城池,心逐渐变得恐慌。 这两三日的路程,她一次好觉都没有睡过,途中路过一些零散的小城,他们二人进去换过一身衣服,吃了一顿饱饭后又接着上路。 几乎是片刻不耽搁地往这里赶。 进了城,裴简看着周围,穿着打扮与人类无异,却有着龙角与尾巴的“众人,”缩紧了自己的手。 阿洛将裴简带到了自己的宫殿,交给了他的嬷嬷,语调十分嫌弃,“把她带去洗洗,臭死了。” 裴简无语,她现在这副样子还不是拜他所赐。 “走吧,”嬷嬷低着头,在前方为裴简引路。 裴简好奇,【为什么阿洛脑袋上就没有龙角?】 系统解答:【因为他在龙族中属于高阶,化形时可以将角一并化去,但很多属于低阶龙族,他们的能力还达不到。】 原来如此。 嬷嬷将她带到了另一座偏僻的宫殿,房间设施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套木质桌椅。 房间里包含一间浴室,嬷嬷告诉裴简,她可以随意使用里面的物品,等会儿她会拿些干净的换洗衣物过来。 裴简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往浴室里去。 她实在是太脏了,急需从头到脚好好洗洗。 这两日没日没夜地赶路外加阿洛的恐吓,除了偶尔会放任自己小憩一会儿之外,裴简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她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如同连日来的疲惫,逐渐没过裴简的肩膀。 ... “情况不是很好,这几天她的胃似乎受到了损伤。” 裴简睁眼看,眼前是模糊的一片白,过了会儿才逐渐变得清晰,她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她不是在洗澡吗?怎么醒来就躺在了这里? 她想坐起来,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咽喉很痛,吞咽口水都像是被刀尖划过,头也是,像被一大块石头狠狠压住。 医生的话还在继续,“这几日需要多喝水,喝温水,忌生冷辛辣的食物,注意不要吹风,还有其他问题及时告知我。” “好。” 女仆将医生送了出去。 随着关门声响起,房间内静谧非常,裴简听着自己微弱的呼吸声,莫名有些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也许是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连一个同类都没有,也许是她四肢乏力地躺在这里,以一种任人宰割的姿态,也许是她现在生了病,人总会是在这样脆弱的时刻胡思乱想,也许是别的。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滑落,落进耳蜗里。 过后一周时间,裴简大多时候都是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她偶尔想找人聊聊天,但这里的人都不会回应她。 阿洛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这一周内他们一次也没有见过。 除此之外,这次意外在裴简身上留下些后遗症,例如,起夜以及吃东西不敢吃太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现在吃东西只敢吃半饱,生怕又碰上这样的事情,美味的食物变成痛苦的负担。 一个月后。 裴简的身体逐渐痊愈,她开始四处走动,阿洛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她可以出宫殿,可以去往城里,除了不能出城外,内城几乎所有地方都可以去。 她第一次出去时,周围人都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窃窃私语着。 这里的原住民很少见到人类,第一次见到活的人类,难免新奇。 有些大胆的,会拿一些烂菜叶丢她。 严格来说,也不能说是丢她,毕竟菜叶落地的地点离裴简还远得很,他们不敢真的惹裴简,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恨。 如果不是人类频繁挑起战争,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不会面临人离家散的苦境。 裴简没有将这些事当回事,全都是假的,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她在意计较,大不了下次躲着他们走就是了。 不过,裴简在这里还是交到了新的朋友——几个小孩子。 有次,她在河边散步,有三个小孩子在互相推搡打闹,其中有个叫小梦的女孩就在打闹中摔了跤,痛哭流涕。 裴简掏出一根绳子系上两头,蹲在地上编花绳给小梦看,就因为这一举动,裴简在他们三人心里一下子就高大了起来。 他们没见翻花绳的游戏,吵着闹着要裴简多编几个给他们看,无聊的裴简也耐着性子将‘毕生所学’用了出来,然后他们四人成了朋友。 小梦三人和裴简约定,每周末她都要过来陪她们翻花绳玩。 与成年人相比,孩子更容易接纳不同的人。 ... “她最近在做什么?” “似乎总往宫殿外跑。” 阿洛将裴简带来这里后,一次面都没与她见过,如果不是今日加尔提起,他兴许还要再过段时日才会想起这名不安分的‘人质’。 一个月前,加尔二人喝了被迫保持人形的药水,他们想方设法逃离了人类的宫殿,待药水失效后,火速赶了回来。 “往宫殿外跑?”阿洛疑惑道,“宫殿外有什么吸引她的吗?” 加尔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你真要把这位人类女性留在这里吗?”加尔不明白阿洛的这一举动。 照理来说,他应该在路上把她杀掉,或者用她来威胁人类皇室,以此换取手铐的钥匙。 然而,阿洛现在什么都没有做,既没有杀她泄愤,也没有将她当作筹码。 “不,”阿洛否认道,“我在等。” 对此,他并没有向加尔多说什么,“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位人类女性最近究竟在忙什么?” 想要知道裴简的行踪十分简单,全城就她一个人类,随便抓个人一问便知。 “殿下,那名人类往河边去了。” 阿洛照着他说的地点找过去,一眼便瞧见石桥旁的裴简。 她坐在一张石椅上,身前围着五六个小孩,她低着头,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东西。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瘦了?阿洛回想起一个月前的初见,两相比对,裴简确实瘦了很多,难怪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嬷嬷与侍女显然并不看重她,给她穿的是一身最朴实的白色亚麻长裙,裙子没那么合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阿洛对她瘦与胖没有过多在意,他悄无声息地走近,见她手里绕着一圈红绳,红绳在她手里来回翻折,不到十秒就能变成一个清晰的图案。 有星星,花朵,蜘蛛网... “这是在做什么?” 裴简应声抬头,下意识“啊”了声,手中的绳子也脱力掉在了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 阿洛又问了一遍。 有小孩嬉笑着替裴简回答,“裴姐姐可厉害了,她会翻花绳。” “翻花绳?” “是的,绳子在裴姐姐手里什么都能编出来。” 哄小孩子的把戏。 “怎么了吗?”裴简缓神,“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怕你一个不注意就要逃走。” 小孩子把着裴简的手臂轻轻晃动着,“姐姐再编一个。” “好,”裴简将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想看什么呀?” “可以看大树吗?” “嗯...这个有点难哦,要不我给你编个桥吧。” “好好好!” 在来回的叫好声中,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裴简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我带一些别的过来和你们一起玩好吗?” “好!” 她屁.股有些发麻,告别孩子们后慢悠悠地往住处走,阿洛全程尾随在她身后。 裴简加快脚步,企图与他拉开距离,然而无论她走慢走快,阿洛都能与她保持一样的步调。 “哎,”她回头,不明所以,“你现在还跟着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 裴简暗暗朝他翻了个白眼,随他跟着。 第二日,在裴简出门后,阿洛又跟了上去,他好奇,裴简究竟还会和这些小孩玩什么? 这次他跟得很隐蔽,没有引起裴简的注意和怀疑。 他跟着裴简又来到那条小河旁,见她坐在那块巨石上,不多时来了几个不及腰高的小孩,见着裴简立马涌上去与她打招呼。 他们叽叽喳喳地问裴简:“姐姐今天要和我们玩什么呢?” “你们有什么想玩的吗?” 小孩子们摇摇头,低声道“不知道,我们以前也不知道能玩什么?” 裴简想了想,“不如今天我们玩打水漂吧。” “什么是打水漂?” “捡一块稍微扁一些石头,侧着往河里扔,看看谁能打出水花多。” 裴简边说边起身,弯腰在河边找了一块扁圆的石头,侧着身体往河中丢,一连起了三个水花。 “哇!”小孩子凑上来,“太厉害了。” 他们几个紧跟着找石头,跃跃欲试。 站在暗处的阿洛,看着不远处玩得乐不可支的众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裴简能和他们几个童稚无知的小孩玩到一起去。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人。 冷不丁,他想起昨晚,他与裴简一同回去,并罕见地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同用餐的不仅有他们俩,还有加尔和他的妻子。 全程,她一言不发,很快便用完餐离开了。 阿洛抬眸,再去看这群仅仅因“丢石子”而欢快的人,萌生了些别的感受。 昨晚,他派人打听,这些小孩都住在附近的一所收留院中,父母因战争与他们被迫分离,在这个信息技术落后的时代,他们的父母也许奋战在战争前线,也许已经去世。 听说,裴简典当了她随身佩戴的饰品,换了一笔不菲的钱财,给他们带去了很多食物和生活用品。 收留院的负责人说,裴简每周都会来,这里的孩子很喜欢她。 阿洛记起,他幼时同小梦他们一样,被留守在家中,他站在空旷的走廊下,期待着有人能同他讲话,可每个人的脚步都那样匆忙,不肯停歇的往前走。 他日复一日地坐在台阶上,日复一日地看着步履匆匆的族人。 阿洛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第6章 第 6 章 又一个月。 相安无事。 裴简放松一个月后,缓过劲儿,开始思索任务进程。 不过,她没有太过担心,因为阿洛时不时会到她眼前来晃一圈。 具体原因不明。 虽然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无非是,“吃了吗”“去哪里”“别想着跑”。 系统:【不知道还以为阿洛才是攻略者,而你是被攻略者。】 裴简说她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拉近彼此的机会。 直到... 微风和煦,天朗气清。 听阿洛说,今日人类会派使者过来谈判。 距离裴简被绑架至今,已过了近三个月,人类那边无论如何都能商量出解决的法子。 据说来的人是泽一的忠实手下——卡斯坦。 裴简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他身形高大,虽然与阿洛相比还差了一截,但已是人类中顶高顶高的了。他常年戴着一副面具,听人说,他脸上有道可怖的疤痕,是早年间打仗留下的。 起初,卡斯坦没当回事,接连吓哭几个小孩后,图省事戴上了面具,就再也没摘下来。 在议事厅里,裴简出席了此次会议。 议事内容和三个月前一样,详谈领地划分问题,唯一的不同是,会议场地不再是人类的宫殿,主导者也由人类转变为龙族。 当裴简再次见到那位神秘的卡斯坦时,莫名觉得他与印象中的那号人对不上,似乎矮了一些,瘦了一些,整个人十分浮躁,目光反复多次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里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所谓的卡斯坦,而是泽一! 太荒唐了。 作为唯一的继承者,他不该也不能出现在这里。 裴简下意识朝阿洛看过去,他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原本他就没见过卡斯坦,只是听说这人以面具示人。 阿洛闲散地靠着椅背,跟没骨头似的。 他说:“怎么?现在可以重新谈谈了吗?” ‘卡斯坦’点点头。 随行的几位人类高层,拿出他们一早准备好的资料递给阿洛他们,“这是我们的要求。” “平河以北归人类所有...”阿洛念出声。 平河是靠近龙族的一条大河,相传人类和龙族都发源于此。 阿洛快速浏览完,极轻蔑地笑笑,“不行哦,你这才让出多少?” 不仅是阿洛,其余龙族人也不同意,“不如你们再回去想想,反正裴德公爵的女儿还在我们这儿好吃好喝地住着,我们都不着急。” “殿下难道不想尽早摘掉手腕上的镣铐吗?” “我嘛,”阿洛抬起手腕,轻飘飘地扫了眼上面的两个金属圈,复又放下,“取不取没什么所谓。” 他说完,拉着裴简就要走。 这是龙族的地盘,他们有绝对实力对付这几个脆弱的人类,所以,阿洛并没有布防守卫。 在经过‘卡斯坦’时,他突然伸手将裴简与阿洛拦住,“都是可以谈的,不如你们再想想?” “想?” 阿洛不屑一顾道,“这是你们现在该做的事情,告诉你们殿下,再不拿出一个令我们满意的方案...” 他随之看了眼裴简,裴简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缩了下肩膀。 “拿她来抵...嗯...我也勉强接受。” 怎么.突然.就到了放狠话环节。 “走了,”阿洛居高临下地轻拍了下‘卡斯坦’的肩膀,一种‘你能奈我何’的高傲姿态。 裴简不敢出声,在离开前,挣扎着扭头去看‘卡斯坦。’ 她看见,在他们的视角盲区,‘卡斯坦’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筒靴里。 “等等!” 裴简看出‘卡斯坦’的意图,他想趁所有人不备,将一早藏起来的匕首插进阿洛的心脏。 在千钧一发之际,裴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长双臂,挡在阿洛身后。 阿洛没料到这一变故,裴简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手里,手腕被他攥红了,似绕着一圈红色的纱。 泽一心脏骤然缩紧,他用尽力气改变了刀尖的方向,然而还是刺破了裴简的肩膀。 “咚。” 反应过来的阿洛打掉泽一手中的匕首,狠厉地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泽一。 是他对人类放松了警惕,谁能想到,在龙族的地盘,区区人类竟然还想要行凶,这可是成功率为零的举措。 人类不仅弱,还蠢! 裴简一只手捂着手臂,另一只手抓着阿洛的手臂,拦着他语无伦次道,“他们只是担心我,放过他们好不好?他们只是担心我而已,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放过他们好不好?” 泽一眼见事情败露,懊恼地低下头,他的这把匕首仅仅是用来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在此之前,他不打算动阿洛,如果不是阿洛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阿简当作可以交换的筹码,如果不是他轻视阿简。 他不会这么做。 阿洛错愕的视线扫过裴简,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殷红的鲜血涌出,染红她的浅色长裙。 一片生机盎然的花园突然间开始衰败。 怎么不令人惋惜? 裴简还望着他,饱含希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求你了。” “求我?” 裴简慌乱点头,重复道,“求你。” 她的发丝随着晃动的脑袋扫在阿洛的手臂上,有些刺挠。 阿洛忽而感觉到十分焦躁,像站在空旷的广场上,毒辣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汗水不断往下淌。 他重新拉住裴简没受伤的那只手,“把医生叫来,”他顿了顿,“把这几位扔出去,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谈。” 裴简松了口,顺从地跟上阿洛。 她趁着间隙瞥了他一眼,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也是,有人堂而皇之地想要杀他,生气很正常。 裴简只希望她这一“英雄救帅”的举动能让他对自己的好感值上升一点。 殿内。 裴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旁的两位女医生小心地剪开粘连着血肉的衣料,沉默地做着伤口清理和包扎工作。 阿洛则坐在远远的餐桌旁,神情冷漠,用审视的目光凝视着裴简。 目光的分量太重,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裴简只扫了这么一眼,她眼观鼻鼻观心,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谁知道阿洛会不会将在泽一身上受到的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做人嘛,得见机行事。 “不疼吗?” 阿洛突然开口。 如向平静无波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子。 “还好。” 系统提醒:【你得回答疼,这样他才可能产生愧疚感,说不定会放过你。】 裴简愣了下,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其实很疼。” “疼为什么还替我挡?” 这是阿洛始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裴简为什么会替他挡这一下,她完全可以当作不知情。 成了,她能成功脱离自己的掌控;败了,这件事和她也没什么干系。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怕你死了,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裴简无心解释太多:“想这么便这么做了。” 从那天起,阿洛就变得有些奇怪。 具体哪里变奇怪了,裴简说不上来,硬要说,就是整只龙都变奇怪了。 裴简受伤当晚,因伤口感染有些低烧,浑噩间她本想就这么熬着,总会熬过的。 也别无其他办法,她住的地方离别的宫殿都很远, 平常照顾她的两位女仆现下恐怕都睡熟了,她连去叫她们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就这么破罐破摔地熬着,想着睡着就好了。 但一直都没能睡着。 迷蒙间,听见门口传来几声已经放轻的脚步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嘈杂。 然后,门被打开了。 有人用手触碰着她的额头。 裴简认出,这是早上为她包扎的两位医生。 她们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喂药,打点滴。 兴许是药效起了作用,这一次,裴简睡得很快。 所以,她并不知道阿洛在后半夜来过一次。 次日,裴简没再见到最初派来照顾自己的两位女仆,听说是被换掉了。 换成了两位新的,其中一位裴简记得,她曾在阿洛身边见过她。 昨夜。 阿洛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微弱的虫鸣,他起身走到窗边,就着朦胧月色,看见窗边有棵树,树枝上吊着一片枯叶,随着风来回摆动旋转。 恍然间,他以为他的心变成了那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叫两个医生去裴简那里看看,就叫今早为她包扎的两个。” ... 裴简看看对面的阿洛,又看看碗里的白粥,“你为什么在这里?” 阿洛擦擦嘴,抬眸,深蓝色的眼睛在清晨日光的照射下,如同两颗玻璃珠,透亮清澈。 “想来就来了。” 系统:【多好的机会啊!】 裴简挠挠脑袋,只觉得十分尴尬。 “昨天,卡斯坦他们...” 阿洛打断她:“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裴简点点头,“那就好。” 裴简:“那你...” 阿洛:“怎么了?” 裴简:“还不走吗?” 阿洛:“...你等会儿想去哪儿吗?” 裴简示意他看自己被白色纱布捆绑的手,“我现在哪都去不了,就在这里看看书。” 阿洛:“哦”。 过了会儿。 阿洛:“你打算看什么书?我去给你拿过来。” 裴简:“不用,这里有仆人。” 阿洛:“你想吃点什么?” 裴简:“不用,我暂时不饿。” 面对裴简接二连三的拒绝,阿洛仍不动如山地坐着。 所以,这位殿下什么时候走? 第7章 第 7 章 裴简受伤后的一周,阿洛跟上班似的,每日准时准点出现在裴简房间。 有次他来,发现裴简在和女仆玩一个他前所未见的游戏。 裴简向他解释,“这是飞行棋。” “飞行棋?” 阿洛狐疑地看着桌面上涂着颜色的小石子,捻起一个,“这是什么?” “棋子。” “这是怎么玩的?” 裴简本着‘攻略对象就是上帝’的服务原则,耐心地指着桌面的物件,一件一件解释,“这个是棋盘,这个每面都有数字的是骰子,这些涂着颜色的石子就是棋子。游戏规则是,每人轮着丢骰子,丢到五或者六,石子才能放在棋盘上,之后丢到数字几就走几步,最先把所有石子走完的人获胜,每人有三枚石子。” 阿洛:“我要玩。” 裴简:“?” 结果就是,阿洛加入他们。 他运气很差,每回丢骰子,都丢不到五或者六,裴简都走完一个棋子了,他还在原地没有出发。 好不容易上路了。 裴简结束了。 阿洛气愤地盯着手中的石子,因为来回摩挲有些地方都脱了色,“我运气这么差?” 他的这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外加手腕上的镣铐,看着有些滑稽。 裴简拍了拍女仆的肩膀,“去给我拿一把剪刀。” 剪刀拿来了,她倾身向阿洛靠过去。 阿洛正襟危坐,眼看着那把银色剪刀和裴简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闻着却有些像艳阳天里,刚从屋内走出来,灿烂的日光和热烈的空气扑面而来。 “咔嚓。” 裴简剪了他的一小撮头发放在桌子上,“这是剪灾的意思,你放心,最近你的运气绝对会很好,不信的话我们可以再玩一把试试。” 阿洛颔首,依裴简所言又玩了一把,如她所说这次运气的确好了许多。 “怎么样?”裴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我没有骗你吧?” 阿洛看着她明媚的脸,又看了看握在手心中的石子,低声附和,“嗯,果然好了许多。” “好了,”裴简大手一挥,把桌上的小玩意儿收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等裴简将所有东西都收拾整理好后,见阿洛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跟一尊雕像似的,疑惑道,“你怎么还不走?” 这个问题似乎每天都会重复。 显然,阿洛此时不想离开。 他帮着裴简将桌上鸡零狗碎的东西收好,放进编筐中。 女仆适时敲门,低眉顺眼地替他换了杯新茶。 “裴简。” “怎么?” 阿洛呷了口茶,滚烫的杯壁灼烫着他的掌心,他不仅不及时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似是想从中攫取什么力量。 “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裴简点点头,环境虽然比不上之前的房间,好歹干净整洁,该有的一应俱全。 “这张床你喜欢吗?”阿洛又问。 那是张朴实无华的木床,纹理清晰可见。外观简洁,就是那床头太硬。 “还好,要是能包个边最好不过,床头太硬靠着不舒服,硌人。” 阿洛放下茶杯,双手撑在桌面上,“我的偏殿有张很软的床,你想要去试试吗?” 停。 裴简觉得这话题越聊越不坦荡。 “你想把那张床给我搬过来吗?” “你可以搬去那里。” 阿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这么久,终于吐露自己的意图。 他期待裴简能与他住得再近些。 最好下楼就能看见她。 “好啊。” 一周后,裴简搬进阿洛的偏殿。 殿内装潢符合小女生喜好,粉色的纱帘,在晨光的映照下如一条绚丽的鱼尾。躺在床上,被子一盖,似被柔软的云包裹住。 非要挑错处的话,大概只有一点:每顿饭要和阿洛一起吃。 就像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上没有假期的班。 好累,好辛苦,好想休息。 何况,阿洛这龙有时过于‘好心’,让裴简吃不消。 - 在这样平淡自如的日子中,人类和龙族迎来第五次会谈。 会谈的地点选在一个名叫罗村的小镇,离宫殿大约一日车程。 为了避免宿在马车上,裴简与阿洛很早便出发前往。 沿途景致不错,裴简就趴在车窗上,摇摇晃晃地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景色,难得能放空脑袋,所思所想仅仅是眼前的景物。 晚上约莫十一点左右,到了。 裴简与阿洛的住处离得很近,是两间并排的木屋。 木屋年久失修,风一吹,房门嘎吱嘎吱响。 阿洛捡了块石头抵在裴简门前,压着门不让它被风吹动。 他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浮气躁。 在父亲出征前夕,阿洛也似这般,强迫自己接受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 他习惯自我欺骗,骗自己所有的起伏不定,所有的欲哭无泪都是假象,只用睡一觉,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 阿洛再一次踏出房门,心绪不宁地站在裴简的门口。 他睡不着。 也不敢睡。 固执地想着,如果他这次不睡,与裴简相伴的时间会不会被拉长。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厌恶地平线下缓慢升起的太阳。 天亮,意味着裴简与他就要分别。 倏地,灯亮了。 裴简房间的灯亮了。 明亮的光猝不及防地射.进阿洛的眼睛。 “阿简?” 阿洛思索片刻,屈指敲了两下房门,“怎么了?” 下一瞬,房门被拉开。 裴简眉头紧蹙,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耐与倦意。 阿洛张了张嘴,却不知开口说些什么。他悬在半空还未放下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空气仿佛凝滞,如头顶那几粒纹丝未动的星星。 良久,裴简的语气稍缓,“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可阿洛依旧不动如钟地站着。 裴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谁叫他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呢,她侧身让出过人的空间,“进来吧。” 阿洛踏进亮堂的房间。 “坐啊,”裴简给他指了张椅子。 阿洛就像被动接收发号施令的人物角色,裴简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可以说了吧?” 阿洛始终一言不发,裴简见他表面风平浪静,却对他心底的汹涌澎湃一无所知。 “裴简。” “嗯?” “如果...我为你提供优渥的居住环境,为你准备每日丰富营养的餐食,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帮助你,爱护你,你之后会考虑留下来吗?” 再一次的沉默。 阿洛的喉结反复上下滚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不愿意?” “没有,”裴简憋出两个简单的字。 可从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甘情愿。 阿洛想,可能是因为她太困倦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太含蓄了。 “那...你能在我身边待一段时间吗?”阿洛语速很快,他怕这个肆无忌惮的要求被裴简打断,“不用很久。” 先把人哄住再说。 作为攻略者,首先要以被攻略者的需求为前提。 裴简几乎是不假思索,“可以啊。” 这次轮到阿洛说不出话来。 乞丐拿所剩无几的钱买了一张中了亿万奖金的彩票,所感知的喜悦也莫过于此了。 他视线直白热烈地跟随着裴简,反复确认,“你是愿意的?” “嗯,”裴简点头。 阿洛霍然起身,如日光下潮水般柔和的神色包裹住裴简,飘忽不定的慌乱突然镇定住,心底横冲直撞的‘浪潮’被安抚下来。 “抱一下,可以吗?” 他低头,举起双手。 没完没了还。裴简吐槽归吐槽,依言照做。 阿洛顺势埋在她肩颈,宽大的双手得寸进尺地压在裴简背上,力度逐渐加重,似要把人按进胸腔内。裴简只觉他呼吸滚烫,灼热的气息无所顾忌地喷洒在自己身上。 这龙委实太过高大,她仅仅只能环住他半个坚硬的腰身。 “可以了吗?” 抱得时间太久,裴简双臂有些发酸。 阿洛松开,头却再次靠在她的脑袋旁,难舍难分。 “阿简喜欢什么花?” “什么?”话题转变太快,裴简没反应过来。不是还在讨论留与不留的问题,怎么跳转到花上去了。 “桂花,栀子花,梅花,”她说,“所有一切香气馥郁的花我都很喜欢。” “好”。 说话间,阿洛的嘴唇似无意触碰到裴简脖子上那片细嫩单薄的皮肤。 裴简缩了缩脖子,偏头摆脱他的‘追吻’。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皎洁的明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从屋外传来几声零碎的虫鸣。 与三个多月前的夜晚如此相像。 “好,”阿洛欲盖弥彰地挡住小窗,“你上床,我等你睡了再走。” “随你。” 这一觉是裴简自被‘绑架’以来,睡过最好的一觉,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她心情很好,非常好,甚至哼起了自己自编自创的小调。 系统:【您为何如此高兴?】 裴简:【今日我就要回去了。】 系统:【可您昨晚不是答应阿洛留在他身边了吗?】 裴简:【你理解错了吧,他昨晚说的是‘之后’,不是现在,是未来。】 系统:【我怎么觉得是您理解错了呢?】 裴简:【怎么可能,今日一旦达成协议,我以什么借口留在这里,就算阿洛想,我也想,总得要个理由吧。】 系统:【您不要忘记您的使命任务。】 裴简:【我知道,我不是不留,是缓留,慢留,优留,有次序的留,具体情况具体留,不管早留晚留,能留就是好留。】 系统:【...】 系统辩不过她,对宿主的行为举止更没法干预,只能听之任之。 ‘不是不留...能留就是好留’这句话改编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阿洛神清气爽,眉梢隐约带着些笑意。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提前谈判时间,原计划打算在这里停留三天左右,现下在他看来没必要了,他想早些回去,安排布置好裴简的住处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泽一出席了此次谈判。 他因为上次偷袭刺杀失败,左腿受了些伤,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一只脚轻一只脚重。脸上也有道很明显的擦伤。 整个人看着有种风雨飘摇的脆弱,以及孤立无援的紧绷。 裴简被阿洛严加看管在身旁,见此,气冲冲地质问他道,“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可泽一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经历过上次的刺杀事件,阿洛当然知道那位所谓的‘卡斯坦’是裴简名义上的未婚夫。既是她的未婚夫,许是嫉妒,下手就有些没轻没重。 “仅仅只是磕碰,”阿洛不理解裴简以前为什么会喜欢这样‘骨瘦如柴’的男人,连保护她不受伤害都做不到。 要不怎么会给他可乘之机。 “你管这叫磕碰?”裴简嚷道,泽一为了救她力排众议,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也许身体还未痊愈,叫她如何不担心。 肯定很难受吧,她想,等回去之后亲自为他熬一锅骨头汤。 这副关怀备至的神色落在阿洛眼里,只恨不得上次没把人给弄残,好叫他现在无法出现在裴简跟前卖惨。 裴简狠狠剜了阿洛一眼,绕到离他远一些地方去了。 “诶,”阿洛想拦没拦住,偏头吩咐女仆,“把阿简看好了。” 谈判室。 随意找的一间被荒置的草屋,空间狭小,尤其双方身后各站着一排武装齐全的军.队,尤为压抑。 裴简坐在阿洛后方,他有意无意遮了她大半视线,裴简目光越过阿洛落在他对面的泽一身上。 泽一接收到她的目光,向她投来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一切有他。 “阿洛殿下,既然上次的条例您不满意,我方回去后重新做过调整,您现在看看这样如何?” 说罢,一沓纸从对面滑了过来。 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不以平河为界而是以更接近人族的昌河为界,这退让不是一星半点。 此举亦能说明,他们想要解救裴简的决心。 他们族人本就比龙族多得多,如今的提议已是做出最大的让步,亦可见他们的诚心。 龙族这方考量过后觉得可行。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人类尝到教训,日后不敢再轻易来犯,拿这么多土地没什么用。他们日子过得较为粗俗,自家的地都用不完,遑论多出的这些。 但,阿洛将协议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如此划分,你们的生活不免憋屈,”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泽一,‘大发慈悲’地提醒他,“泽一殿下可有问过族人们的意见,可愿往内迁移?” 以昌河为界,界限附近的人类是一定要往内搬迁的。 “这与殿下没什么干系,不如考虑当下?”泽一把话推回去。 “其实,我族也不是不能答应以平河为界的请求,”阿洛卖了个关子,端坐在他身后的裴简莫名打了个寒战。 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说啊,”人类有位脾气不大好的臣子,身宽体胖,嗓子如铜锣般铿锵有力,“龙族难道都是些假仁假义之辈吗?” “诶——,别急嘛,这还要问过泽一殿下的意见呢。” “你想说什么?”时间拖得太久,泽一逐渐开始透露出不安和躁动。 “我想说,我们答应以平河为界,但是裴简要留在龙族,怎么样?” 闻言,裴简短促地吸了口气。 泽一更是拍案而起,目眦欲裂地盯着阿洛,如果不是被人拦着,他攥得死紧的拳头一定会落在阿洛脸上。 他咆哮道,“怎么可能?!阿简是我的未婚妻,她怎么可能会留在龙族?!” 与泽一的激动相比,阿洛显得谈笑自若,他眼神轻飘飘地掠过泽一,扭头看向裴简,‘情深意切’道,“可阿简已经答应我了。” 裴简鸵鸟似的低下头,仿佛这样就能躲过这进退不得的一劫。 “不!可!能!”泽一反驳完,扶着桌子颤动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阿简不会答应的。” 整个房间充斥着泽一支离破碎的咳嗽声。 “怎么不会,你自己问她。” 泽一撑着桌面,乞求地望着她,一如既往的柔和,“阿简?”希冀着她能坚定地给出一个否定答案。 裴简坐在木椅上,全身血液的流动速度好似缓慢了许多,四肢渐渐变得麻木。 她不知道为何会发展到现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 是,阿洛昨晚是问过她想不想留在龙族,她回答想。 作为攻略者,‘想’是唯一的答案。 裴简可以留在这儿,但不是立即、马上。 凡事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与阿洛相识不久,就算他在为自己转变态度行为,可他带来的伤害是真实的,那不是一场子虚乌有的噩梦。 “阿简?” 裴简沉默太久,她沉默的每一秒钟,让泽一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措。 此时此刻,裴简不能否认,更不能违心承认。 她的沉默看起来像无声的默认。 “看吧,”阿洛暗自松了口气,“阿简想留在这里。” “裴简!”泽一死死盯住裴简的脸,试图看出她的伪装,“你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你认为我对你不够好,你可以提,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无限度答应你的要求,如果是因为你父亲,我也可以去说服他,但是...你不可以这样...” 系统:【宿主,只有留在阿洛身边您才能完成任务。请您自己衡量其中利弊。】 系统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让裴简杂乱无章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 她想回去。 她要回去。 “泽一,是我对不住你,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裴简!” 这是泽一第二次叫她的全名,以前他从没这样唤过她,带着生硬又失望的语气。 “对不住,”裴简无计可施,只能重复这无济于事的三个字。 “你要真觉得对不住我,就和我一起回去,”泽一直接走到裴简面前,被阿洛的人拦了又拦,像一头被捕兽器咬住,奋力挣扎的野兽。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糕点,和我回车上好不好?” 裴简摇摇头,率先起身在侍卫的陪同下离开谈判室。 - “是我不好。” 系统:【世间难能两全,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第一次进行攻略,能稳住心神,积极配合任务,不逃避不退缩,已经很好了。 “可我辜负了泽一。” 系统:【那只是游戏里一位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NPC而已,宿主不必太在意。】 裴简长叹了口气,落寞地望向远方。 由于龙族扁平化的管理制度,加之阿洛父母早已放权给阿洛,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件事很快被敲定下来。 人族那边,损失一位公爵的女儿...这根本算不得是损失。 皆大欢喜的场面。 除了失去未婚妻的泽一和失去女儿的裴德公爵。 - “风大,”阿洛倾身将裴简一侧的车窗掩上,“小心着凉。” 迄今为止,裴简仍不明白为什么阿洛会对她感兴趣?甚至不惜与人族做交易。 “抱歉,”阿洛似乎是猜中她心中所想,“我不是想拿你做交易,更不是把你当作一个可以交易的物品,这只是一种把你留在我身边的‘下作’手段,如果你觉得气愤,你可以还回来。” “还?怎么还?”裴简疑惑。 “你可以打我,”阿洛捉住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就像这样。” 裴简缩回了手,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不得不说,阿洛长得很好看,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故意示弱时眉眼下垂,会带着一些狗里狗气。 是的,狗里狗气。 裴简找不出第二个更加适配他的词语。 “在想什么?” “没什么,”裴简敷衍他。 “我猜你在想那位人族殿下吧。” 裴简现在最不愿提的就是泽一,她感到自己的良心在不断地遭受鞭笞。 “关你什么事?”她面对‘罪魁祸首’一肚子火气,“还不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因为阿洛对自己无缘无故的感情,她不会留在这里,但也正因为他无缘无故的感情,让攻略得以顺利进行。 想到此,裴简很想回去,回自己的家。 她转了个身,眼泪滑落脸颊,不愿意让阿洛看到自己的软弱。 阿洛没什么同理心,面对裴简的指责也能坦然接受。裴简与人族殿下不过十多年感情,未来他与裴简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终有一天会超过。 但当他看见裴简倔强的侧脸,看清她脸上清晰的泪痕和大颗大颗往下滴的泪珠,世界戛然而止,风声,车马声,仆人们的交谈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独只剩裴简涕泗横流的哭声。 第9章 第 9 章 阿洛心中酸胀难言,如同年幼的他满心欢喜地带回一只义无反顾出逃的兔子。 既失落又懊悔。 他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裴简,是亲近些?还是疏离些?也不知道该怎样和她交流,交流些什么才不会引起她的反感。以至于他不敢太过直白地询问裴简的喜好。 例如,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小动物? 他问不出口,一旦发出这样疑问是否代表着他们彼此间的陌生和苍白。 那她为什么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阿洛不敢细想,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裴简与他一样,是对对方有好感。 会对裴简产生好感再正常不过,对他?阿洛并不觉得有人会真心实意地喜欢他。 连他的父母都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 ... 阿洛从随行的包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贴上裴简的脸颊,想替她把泪珠擦掉。 裴简默不作声地打掉他的手。 “抱歉,”阿洛垂下手,不合时宜地朝裴简移近几寸,他有些想抱她。 可他现在不能这么做,阿简还很生气。 裴简哭够了,眼泪鼻涕胡乱抹了一脸,又全被她揩在裙摆上,阿洛一直守着她,他巨大的影子全程悄无声息地笼罩着她。 压抑窒息。 “停一下,”她出声。 行进的马车没有因裴简的命令而停下,直到阿洛重复她的要求,队伍立即停在原地。 裴简怄了口气,砰的一声将门踹开,下了马车随便找了辆新的钻进去。 等到队伍重新启动时,裴简绷直的肩膀终于沉下来,好在阿洛没有跟只狗似的,觍着脸跟过来。 马车里是四位胆怯的龙族女仆,她们紧紧贴在一起,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裴简。 裴简现下模样十分狼狈,顶着两个通红的眼眶,潮湿的泪痕布了一脸,皱皱巴巴的裙摆垂到地面。 “小姐?” 她们四人知道裴简,一名人类女性,被阿洛殿下带在身边,听说是拐来的人质,没什么分量。 瞧她这憔悴样貌,大约刚被阿洛殿下教训过,四人这才慢慢坐直,神色不似刚才那么慌张。 “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裴简摇摇头,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刚才哭狠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脑袋昏沉,嘴也干涩得很。 “有水吗?” “有,”其中一位拿了个用过的杯子,将里面的水倒了,重新给裴简倒了一杯,“你将就喝点吧。” 裴简不嫌弃,接过就喝。 喝完倒头就睡,遇事不决先睡一觉吧,天大的事也得等她睡醒再说。 刚睡下没多久,行进的队伍再一次被叫停。 阿洛从车上下来,有意放轻力道敲了敲车窗,女仆应声开窗,见是他,惶恐道,“殿下。” “小姐呢?” “睡着了。” 女仆侧身让开,好叫阿洛看得更清楚,裴简就趴在桌上,双臂垫在脑袋下。 阿洛并不能看清裴简的脸,她脑袋往另一边倒,头发被她挽成个小揪,露出流畅、白皙的肩颈线条。 他低声道,“你们四个换马车。” “是。” 裴简坐得离车门很近,车内装备的桌子并不宽敞,离座椅有一段距离,她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呈悬空状态,这样睡醒不难受才怪。 阿洛要了床薄被搭在裴简身上。 他没照顾过人,有些笨拙地想将裴简抱来靠着自己,又怕把人弄醒,这么进退不得地看着她。 - 裴简醒来时已是傍晚,车里空无一人。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随从举着火把跟在车队两侧,月亮又大又圆落在枝头,几声乌鸦叫唤回裴简神志。 饿了。 斜桌角上放着一碟花生饼。 可惜,裴简天生花生过敏,吃不得。 好饿,越盯着那碟花生饼看越饿,吃一块应该不关事吧? 她小时候不知道自己花生过敏,被家里的老人以补脑的名义不知塞了多少进肚子里,后来似乎是被带进医院挂了水。 想来,没有什么很严重过敏反应。 她这么想着,捻起一块塞进嘴里。 又脆又香,谷物的香气霎时充满整个口腔。 只吃两块应该没问题的吧? ... 待裴简反应过来时,一碟花生饼全被她吃完了。 还是很饿。 那碟花生饼拢共只有六块。 不多时,裴简身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红斑,心动过速,呼吸发紧。 完蛋。 裴简:【系统,系统,我不会死吧。】 如果因为贪吃死的话,太不体面了。 系统:【...不会,请宿主放心。】 裴简放下心,头昏脑涨地躺在椅子上复盘,方才就是饿傻了,脑子转不过弯,光顾着饱肚子。 怎么次次都栽在这吃上面?! “阿简,阿简。” 阿洛骑了匹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所在的马车,“厨师做了些肉汤泡饭,我给你端些过来。” “不要。” 丢死人了!!裴简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副‘花里胡哨’的模样。 “听话,天凉吃些热和的东西。” “不要,”她重复。 今日一整天,裴简似乎没吃什么正经东西,阿洛这么想着,估计她该是饿了,就算没饿,长时间不吃伤脾胃。 于是,他叫停车下了马,端了份热腾腾的肉汤泡饭,上头还卧着个鸡蛋,盖着大片大片的牛肉,“我进来了。” “不!要!” 阿洛自顾自地进了车内。 裴简除了口头拒绝,连拦他的力气都没有,无精打采地躺在座椅上,薄被盖着脸,一只手曲着放在小腹上,另一只自然下垂。 “怎么了?”阿洛放下碗,伸手去掀薄被,裴简立马死死攥住,“这样呼吸不畅,会难受。” “不会。” 阿洛以为裴简不想见他,退了一步,“我看着你吃些东西,吃完我顺带把碗筷带走,好不好?” “不好。” 裴简间歇松了力,薄被猝不及防被人拉开,露出掩盖在下的发烫的脸颊,饱满的额头,红润的嘴唇。 阿洛单膝跪在裴简跟前,手掌虚拢着裴简的腰身,“怎...怎么了?” 她好烫。 几小时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哪里难受?” 阿洛扶她坐起来,干燥的手掌贴合她的额头,听她口齿不清地嘟囔,“太丢人了。” 哪有因嘴馋被抓现行的! 因为行程短,根本没配备医师,只有一些必备药。 阿洛还不清楚裴简生病的根本原因,就连最基础的药物都不敢乱用,“阿简,阿简。” “嗯,”裴简被扰得受不了,埋在他颈部的脑袋往上抬了些许,“怎么了?” 阿洛干脆用薄被一裹,将人抱来坐在自己身上,捂了又捂,“是因为什么不舒服,和我说说好不好?” “花生过敏。” “什么?” “我说,”裴简烦躁地重复,“我是花生过敏。” 她指着桌角空掉的碟子,“那碟花生饼全被我吃了。” 阿洛脑袋‘嗡’的一下,他怕阿简醒来饿,特意叫人准备的零嘴。 但他不知道阿简花生过敏。 起了风,未关严实的窗被吹得扑簌簌响,阿洛盯着怀里的裴简,后知后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 裴简浑噩间,觉得冷,瑟缩了几下,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睁眼时,对着富丽堂皇却无比陌生的天花板愣神,眼珠缓慢转动打量着房间的摆件,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物件,房间很大,角落还摆着几张沙发椅,格调单一,低调奢华。 她记得自己似乎因花生过敏昏过去,然后阿洛就来了,说了好些话,然后...就到了这里。 鼻尖有点痒,裴简从厚重的被子里伸出手去扣,好暖和,像地底藏着个巨大的锅炉,噼里啪啦地烧着热水。 与此同时,她听见刻意放轻放缓的脚步声。 谁? 直觉告诉她,不需要担心,来者没有恶意。 “醒了?” 阿洛? 阿洛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满脸歉意地坐在床边,凝着她的脸。 裴简原本要放下的手停在鼻尖,不自在地扣了好几下,“我脸上有东西?” “抱歉”,阿洛掖了掖被角,郑重保证,“我不知道你花生过敏,但我现在记住了,不会忘的。” 裴简想坐起来,阿洛眼疾手快撑住她的后背,将她扶稳坐好,垫了两个枕头在腰后,让她靠得舒服些。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嘛,而且你也没逼我吃,是我自己要吃的。” “对了”,裴简岔开话题,“这是哪里?” “我的寝殿”。 “嗯...嗯?我怎么会在你的寝殿?” “因为...”阿洛说不上来。 是啊,他明明可以将裴简带去她自己的房间,可那时他心慌得很,一时半会儿离不了裴简,索性就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悉心照看着。 “算了,”裴简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精神头也恢复了些,就想下床回自己的住处。 被子刚掀开,又被人压了回去。 “怎么了?”阿洛宽大的手掌压着被子,另一只手拉住裴简的胳膊,“你身体还没好,暂时还不能四处活动。” 裴简抽动胳膊想从阿洛手里拉出来,她实话实说道,“我想回自己的卧室躺着。” 阿洛轻吸了口气,温声询问道,“是床不够软吗?还是被子太薄了?又或是...”他抬眸扫视着四周,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环境,灰色的地砖,白色的天花板以及黑色的皮质桌椅。 “是不是因为颜色?” “什么?”裴简走了神,没听清他在问什么。 “房间的颜色是不是不喜欢?” “没有,”她确实不喜欢过于单调的颜色,喜欢一些有生命力的色彩,例如橙色。不过,这又不是她的住处,喜欢与否重要吗。 裴简话语间的短暂停留,让阿洛了解她在说谎,她不喜欢这些黑白灰的颜色。 “过几日我会找人来把这些都换掉。” 裴简没理他这句话。 她干预不了阿洛的决定,而且他的决定也不会妨碍到自己,随他折腾吧,反正他精力足够旺盛。 阿洛的手仍旧压在被子上,他看起来很担心裴简离开,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裴简缩进被子里,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已经好很多了。” “我叫人做了些吃食,要用些吗?” “不要。” 直到现在,裴简不得不接受她将在这里常住的事实。 “等你吃些东西后,我带你出去走走散心,”阿洛自发过滤掉裴简‘任性’的话。 裴简昏迷前就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醒来更是水都没喝一口。 阿洛松掉压在被子上的手,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温水,用透明玻璃杯装着,“或许会有些烫。” “谢谢,”裴简接过握在手心里,嘬了一小口,温度刚好。 正好,女仆将厨房刚做好的饭菜放在餐盘上端了进来。 室内温度有些低,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裴简还是觉得冷,她不想下床吃饭,如果这样的话她宁愿不吃。 阿洛取了件他的厚外衣披在裴简身上,“不用下床。” 他就这么稳当地端着餐盘,方便她夹菜。 “厨房炖的鸡汤,多喝些暖暖,”阿洛刚回来也饿,裴简没醒时他囫囵吞了些干粮,现下倒也还好,他就跟只刚捡回家的流浪狗似的,生怕再被抛弃,眼睛一眨不眨,讨好地盯着主人。 他的视线细细描摹过裴简的相貌。 似乎瘦了很多,记得刚遇见她时,脸上还有些未脱稚气的肉气,现在这么奔波一趟回来,什么也没了。 回忆慢慢往后倒带,阿洛避无可避地记起那段艰难的逃生。 他挟持着裴简,刀锋当时大约划破了她细嫩的脖颈,他看到她衣领上斑驳的血迹。腿也被尖锐的树枝划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痕迹,还有那忍了又忍的呕吐。 阿洛只觉得自己耳边在嗡嗡作响,嘴唇麻木,全身上下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这短暂被纵容的时日怎么就让他快忘了之前混账恶劣的行径? 第10章 第 10 章 阿洛突然朝女仆吩咐,“去拿一支祛疤膏和一些甜点。” 裴简疑惑抬眸,“你受伤了吗?” 阿洛摇头,他的目光始终直白、沉甸甸地落在裴简脸上,“我没有受伤,你呢?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甜点?” 裴简想了下,“栗子的吧。” “好。” 裴简吃得少,小半碗米粥都没喝完,鸡汤也只挑了小块鸡肉。 她停了筷子,阿洛适时收走碍手碍脚的碗碟,裴简下床准备出门走走,阿洛几步跟上来,“还有个小蛋糕,很好吃的蛋糕。” “不要,我已经吃好了。” “可你吃得这样少。” 太少了,阿洛余光扫过几乎原封不动的食物,“是不是不合胃口?抱歉我没有提前问清楚你的饮食喜好。” 他把裴简往回牵让她坐在床沿边,而他则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除了花生外还有没有忌口?不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穿什么样式的衣物?空闲的时候喜欢做什么吗?” 裴简:【他怎么这么多问题?】 系统:【求你攻略一下吧。】 裴简:【我为自己正名,我已经在攻略了,你没觉得他已经陷进去了吗?欲擒故纵,懂不懂啊?】 系统:【...原来一切都是你的假象。】 ... “阿简?”阿洛晃了晃她的手,“是不是太多了,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哦。” 哦:不是好,也不是不好,是视情况而定的意思。 “那现在吃点?” 裴简不想吃。 但这位龙族王子莫名执着地想让她多吃点,再多吃点。 她又不是猪! 推搡间,裴简忍无可忍,她心里早憋着股还没发作的火气,这位脑袋上顶俩窟窿眼的龙族殿下,几次三番强人所难,她没忍住,回过神时,巴掌已经打过去了。 ‘啪’一声脆响。 墙根站着的两位侍女,心跟着跳了下,把头埋得更低,置若罔闻。 阿洛的脾性,大家有目共睹,她们只希望弱小的人类小姐不要直接死在这里,血迹很难清理干净。 清脆的巴掌声,唤回裴简所剩无几的理智。 她面对着一拳能把她打死的阿洛,往后瑟缩了下,披在身后的外衣动作间从脊柱滑落,堆积在床上。 “抱歉,”她心口不一地道歉,无论是因为对方健硕的体格,还是因为他作为自己的攻略对象,她都不应该打他。 暴力是解决问题最下等的手法。 可她性格就是又怂又凶。 系统千不该万不该找她作为宿主。 裴简真的担心任务会因此失败,她会永远留在这里,阿洛会因此报复她,折磨她,四个月前的那晚,几乎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太冲动了。 裴简懊悔不已,心中已把最悲惨的结局过了一遍,眼眶中挤占不下的泪珠滴落在手背上。 阿洛只有片刻诧异,但他丝毫不觉得气愤。 从始至终确实是他的问题,是他逼迫裴简,是他不够了解她,裴简打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抱歉,这两个字,应该由他来说。 阿洛将外衣抖开,重新搭在裴简肩上,顺势环抱住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是一种安慰的方式。 高挺的鼻尖情不自禁剐蹭着裴简肩后那处细嫩柔软的皮肤,阿洛第一次这样抱她,好似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没关系,如果你还没解气的话,可以再打我几下,都是我的原因。” 裴简见阿洛认错态度良好,真的没打算追究她的问题,语气又冲了起来,“本来就是你的问题。” 像那翻脸不认人的无能丈夫。 阿洛低笑,顺着裴简的心意重复了好几遍,“是我的原因。” - 翌日,裴简精神头好了许多,醒来又召集几人一起玩飞行棋。 原本场地在卧室,刚开局没多久就被阿洛叫去了书房。 “等会儿会有人去卧室换窗帘,可能会影响你们,”阿洛解释。 不仅是把窗帘换掉,还有椅子以及被子几乎整个房间从头到尾全换了一遍,之前的黑白灰换成了天蓝色和嫩绿色。 裴简听见阿洛对下人们的叮嘱,说家里有个小姑娘,往后送来的衣服或者被子多用些明亮的色彩。 她能感知到,她的攻略就快要成功了。 虽然,她至今不知道,自己的哪一个举动轻而易举地撩拨到阿洛的心。 但,无论如何,目的能达到就好。 裴简在阿洛房间里住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内阿洛都住在楼下,正对着她的房间。 她很少走到宫殿外,走到平民生活城区去,因为她是全城唯一一名人类女性。 她知道龙族的对人类的恶意并没有因为战争结束而减少,相反,他们觉得自己得了胜仗,更加肆无忌惮地鄙夷人类。 如果不是龙族高层压着,他们恐怕早就自发侵占人类土地了。 就像最初人类做的那样。 龙族的文明相较于人类,要落后许多,他们需要人类的智力,就连阿洛也说,人类的智慧是他们独有财富,能制造出许多造福全世界的物品。 在两性关系上,龙族要比人类开放许多。 他们的男性与女性是完全平等的,因为是卵生,胚胎在母体外发育成熟,加之龙族男性与女性力量体格几乎没有差异,所以,他们很开放。 反观,人类就要保守很多,不少迂腐的人类男性仍主观认为人类女性是娇小、柔弱的,是需要被男性保护,依附于男性的。 在经济条件落后的时代,这种错误的观念更甚。 一个月后,裴简的住处终于装修完毕。 是非常华丽的独立宫殿,水晶灯从三楼一直垂到一楼,折射出晶亮的光线,殿内的家具几乎全是阿洛和裴简亲自挑选的,或者是阿洛画的图纸叫工人连夜赶出来。 宫殿带有一个环绕的圆形花园,花园里种满了栀子花和蜡梅等。 “每个季节都种了几种相应花季的花,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花香,”下人解释。 “喜欢吗?” 这座宫殿离阿洛的宫殿不远,仅仅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河,河水清澈,几条肥嘟嘟的锦鲤悠悠然划过水面。 裴简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阿洛了解裴简的喜好,宫殿处处都有着他的巧思。 - 再过几日,就是年末。 龙族喜欢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邀三五好友聚集在一起,喝个烂醉。 裴简哪来的朋友。 她在这里交的朋友全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阿洛犹豫不决。 他想和裴简一起参加年末的好友聚会,可以增进她对自己的了解,而且传说每年最后一刻亲吻的情人会一辈子幸福美满。 他这人,在对待裴简的事情上,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但,阿洛担心她作为唯一的‘异族’会失落难过。 “所以,阿简想参加吗?” 彼时裴简无事,正学着做小饼干。面粉沾了些在她手上,在围裙上蹭了几下没蹭干净,阿洛捏住她的手指,揉掉细小的粉末。 裴简问,“如果你的朋友不介意我参加的话,我可以去。” “他们当然不会介意,”阿洛噙着笑,“他们很想认识你。” “好啊,”有热闹凑,裴简自然乐意。 “需要帮忙吗?” 裴简摇头,做饼干的程序十分简单,先把面和成软硬合适的面团,再选个压花模具,一点点压过去,放进烤箱,等待出炉。 不过,许是她没掌握好各种调料的比例,做出来一盘硬邦邦、没滋没味的圆片儿。 压花也没了。 阿洛倒是赞不绝口,说是可以开间甜点铺的水平。 “你就捧杀我吧”,裴简将放凉的饼干装进袋子里,塞给阿洛,“喏,看你爱吃,你自己吃吧。” 和嚼砖块有什么区别。 这东西因为小,甚至比砖块还硬。 难不成...龙的牙齿都会比人类坚硬锋利许多? 裴简好奇地仰头,阿洛斜靠在桌面上,脑袋正好倚着头上的柜子。 她盯着他微微发怔,‘人高马大’这词用来形容阿洛再合适不过。 阿洛察觉她不加掩饰的目光,勾了下嘴角,垂眸问:“怎么了?还想再试一次吗?” 裴简一言不发地朝他招招手。 阿洛弯腰靠过去。 “你张嘴。” 阿洛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他用清水简单地漱了口,听话地张开嘴巴。 裴简用大拇指的指腹用力顶了下阿洛的门牙。 和人类没差啊... 阿洛没看明白她想求证什么,攥住她的手腕带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不怕我咬你?” 裴简得意扬扬地把手再次放到他嘴边,作威作福道,“你咬吧。” 阿洛笑意更浓,“刚刚想做什么?” “我以为你的牙齿会比我的更坚硬。” “得出什么结论?” “一样的,那这饼干你吃着不硌牙吗?” 这东西扔进硬币堆儿里,裴简都分辨不出谁是饼干,谁是硬币。 “很好吃。” “我得出新的结论,”裴简站在一旁,看着阿洛将剩下的材料装好放进柜子里。 “什么?” “你有异食癖,”裴简肯定。 “...” 第11章 第 11 章 年末。 屋外雪落了一整日,窗户上结着细密的冰花,室内却十分暖和。裴简挑了身合适的衣服,楼下已传来阵阵欢笑声。 她长舒了口气,推开门,阿洛正倚在墙边,闻声看向裴简,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准备好了?” “嗯,”裴简点头,她始终有些紧张。 毕竟想要让他们发自肺腑地接纳她,不是件容易的事。 阿洛察觉她细微的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将手指挤进裴简的指缝中,十指紧扣,“别担心,我在呢,”嗓音低而温和,带着哄人的语调,“不开心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 “嗯,”裴简不是担心谁谁谁会不长眼地为难她,她主要担心‘隔阂’。 记得小学时她曾在四年级的时候转过一次学,新班级的老师很好,同学们也很好,但他们早已在过去的四年内形成了稳定的小团体,她似乎始终游离在他们之外,无法融入进去,时隔多年,这种‘透明人’、‘孤立无援’的感受依然清晰。 她害怕重蹈覆辙。 “阿简,”阿洛轻声唤她,“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阿洛突如其来的告白,稍稍使裴简的心安定下来。 “走吧,”即使没办法融入她们又怎样呢,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裴简抬脚迈下楼梯。 一楼已经完全变了番模样,装扮成平民区内老旧的酒馆,成箱的啤酒摞在墙角,墙面上张贴着做旧的海报,桌边放着两个巨大的木酒桶,光线昏黄而朦胧。 阿洛牵着裴简走到预留出的两个位置上。 “这位是裴简,”阿洛向众人介绍她,“是我正在追求的对象。” 全场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哄闹声。 “你们好,”裴简一手被阿洛紧紧攥着,另一只手朝他们挥动了几下,“很高兴认识大家。” 一个高壮的男人咧嘴一笑,解围道,“我们也很高兴认识你。” 也许是阿洛提前打过招呼,也许他们本就如此友善,裴简并未感受到任何排斥和冷遇。相反,他们会主动递来话题,却又从不好奇探究自己的过往,让裴简感受到久违的自在。 烤炉里的火焰‘兴奋’地跳跃着,厨房弥漫出混合着黄油与焦糖的香气。 “要吃面包吗?” 阿洛给她端来一碟抹着奶酪的面包片,还有一碟切成半透明薄片的烟熏火腿。 “这很好吃。” 裴简用面包片夹了两片火腿,沾了点肉酱,口感咸香浓郁。 还不错。 酒过三巡,阿洛在众人的起哄下,喝了不少,有人提议玩‘说什么是什么’的游戏,也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放在桌子中间的空酒瓶尖在停止转动后,指着谁,谁就需要回答一个八卦问题,不能撒谎,如果不想回答,就必须接受喝酒惩罚。 裴简无所畏惧,她可是千杯不醉的体魄。 阿洛的话,看着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前几轮都被他俩躲了过去,加尔再次转动酒瓶,酒瓶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中缓缓停下,瓶口正对阿洛。 “喔!” 众人异口同声道,“终于逮着你了。” 裴简莫名有种为了‘为了这碟醋,包了盘饺子’的感受,大家玩游戏的初衷似乎就是‘整蛊’阿洛。 其中一人‘大言不惭’道,“殿下,我们也不为难您了,不如您就好好讲讲,您是如何喜欢上裴小姐的吧。” 阿洛闲散地靠着椅背,他左手搭在裴简的椅背上,以一种占有欲的姿态将她圈在身侧,挂着个微醺的笑意。 裴简以为他只会随便搪塞他们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因为好看’、‘因为善良’、‘因为勇敢。’ “因为那天天气很好,”阿洛忽然低声开口,“我尾随她去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边,这条河在城东,沿河有家收留院,她在陪收留院的小孩子们玩耍。” 后面的话说是在回答那人的问题,不如说是阿洛借着酒意在向裴简自白,“我小时候因为战乱频发,鲜少能见到父母,坐在一起吃饭的时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那时就想,如果有个人能陪我玩该多好。” “那天看见那群幼小的孩子,莫名就像看到十多年前的自己。” 裴简终于明白,阿洛那不知缘由的好感从何而来。 ... 酒瓶重新转动。 次次都与裴简擦肩而过,直到第十轮,瓶口终于指向她。 “这问题得殿下来问吧。” 阿洛将刚端上桌下酒用的花生端到远处,指尖轻敲杯壁,“裴简,你会喜欢我吗?”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下这个问题。 裴简晃动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她认真思索一番,“不知道,”她说。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也许正在开始。 裴简的确不知道。 阿洛不纠结她的答案,他只是笑,仿佛觉得能保持现状就已经很圆满了。 游戏继续,笑声依旧。 直至深夜,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四仰八叉地倒在桌椅板凳上,唯有裴简尚有几分清醒。 阿洛早已醉眼蒙眬,后面几轮收敛着没喝,这会儿醒酒汤端上桌,他接连往肚子里灌了三杯,“走吧,我送你上楼。” “他们...” 裴简指着不省人事的众人。 “别担心,仆人会把被子拿出来盖在他们身上。” ... 事情的发展,总在不经意或某个闪过的念头间偏离预定轨道。 总之,阿洛和裴简睡在了一张床上。 夜色深沉。 裴简虽自诩千杯不倒,但许久没喝,一时间喝得有点多,多少有些上头。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见近一年前她被阿洛俘虏,战战兢兢地躲在洞穴旁,渴望地盯着洞穴里热烈的火焰,踌躇着不敢往里进;梦见阿洛拿着锃亮的匕首,恶狠狠地抵在脖颈前,鲜红的血液顺着滴落,滑进衣领中;梦见她扶着苍老斑驳的古树,头昏脑胀,吐了又吐... 裴简明确知道这是梦。 她挣扎着从这梦里醒来。她真的不想再反复回顾那场水生活热的经历。 阿洛比她醒得更早,在裴简无意识呓语时便已睁眼,他感受到裴简的不安,宽大的手掌轻轻哄拍着她的后背。 但,还处于半睡半醒间的裴简并不能立马区分现实与梦境,她立即推开阿洛。 裴简仿佛仍被困在那个潮湿阴冷的洞穴里,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阿洛往前挪了半寸,想重新把人抱住,却被裴简抵住胸口,“我..我想先缓缓。” 阿洛便也不再靠近,他点了灯,“是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 他隔着被子再次环抱住她。 她在抖。 很轻地抖动。 阿洛伸手摸进被子里,干燥暖和。 裴简的体温不低,那便不是冷。 联想她的反应,阿洛后知后觉是在怕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缓慢跳动了一下,像被什么重物压住心口,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冲出来。 阿洛松开手。 他小心起身,避免发出大的动静吵着裴简。然后,坐到了床尾的沙发椅上。 零散的风从窗缝钻进来,月光斜照在空出半边的凌乱的床铺上,阿洛凝视着裴简蜷缩在被子下的身影。 他忽然意识到,他很久不曾闻到裴简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香气——糖果和饼干香甜的气味。 - 裴简醒来已是次日中午。 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系统猝不及防地播报:【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裴简这才发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月牙状的物件,像玉,但比玉更薄,像鱼鳞,色彩又比鱼鳞更纯。 是一片近乎透明乳白色的龙鳞。 【这是龙鳞?】 系统:【是的,恭喜宿主,您已完成任务,随时可立即返回原世界。】 【好。】 太意外。 如果是几个月前,裴简会毫不犹豫地按下【返回】按钮,然而现在,她不能将阿洛,泽一当成简单的NPC,她无法将这段‘荒诞’的旅程视作一场游戏。 她曾以为一直以来是任务困住自己,但现在,她惊觉也许是心牵动着自己。 裴简翻身刚准备下床找阿洛。 阿洛已然端着一份早点进来,“睡得好吗?” “还行。” “来吃点早餐吧。” 洁白的瓷盘里放着几块酥脆的饼干,还有一小块微微裂开的栗子蛋糕,露出里面的馅料。 “好香。” “是吗?”阿洛坐在离她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内,“昨晚是做噩梦了吗?” “嗯,”裴简嘴里嚼着食物,她含糊应了一声。 “对了,”她托起那片鳞,“为什么把它给我?” 阿洛没头没尾地说道,“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你。” “可我记得,这鳞片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一件再精贵的物品,如果不能发挥它的用处,哪里能称得上重要。” 第12章 终 世事无常。 此情此景裴简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此刻,她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粗糙的麻绳困住,一动,摩擦间火辣辣地疼。 头顶的灯忽明忽暗,闪闪烁烁。这间荒凉废弃的仓库里弥漫着铁锈与潮湿的霉味儿,冰冷的水泥地往上泛着寒气。 裴简试图呼救,但嘴被胶带粘住,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昏暗中传来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每一步像踩在裴简脆弱紧绷的神经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由远及近。 是小梦和一个陌生男人。 “呜呜,”裴简挣扎着。 大约四小时前,她带着一堆新年礼物去了收留院,小梦神秘兮兮地叫住她,把她叫到一间堆积杂物的教室里,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那所谓的‘惊喜’,就是联合一个陌生男人将她打晕后绑来这里。 男人蹲下身,神色阴冷,“大名鼎鼎的裴德公爵的女儿,知道我是谁吗?” 裴简紧盯着他。 【龙鳞没用啊。】 系统:【本来只是一个身份象征。】 【那阿洛说没人能伤害我。】 系统:【照常理来说,龙族看到这鳞片是不会伤害你,但这不是常理之外嘛...】 【...】 男人冷笑道,“别妄想殿下来救你。” 他一把撕扯下裴简嘴上的黑色胶带,“我还是得听听你临死前的哭泣忏悔。” “小梦,”裴简的视线转而落在小梦身上,“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绑架我?” 小梦躲在男人身后,指着她骂,“我才知道,我的父母就是因为你才回不来的。” “你父母?”裴简茫然,“我压根不认识你父母啊。” “还说你不认识,”男人把小梦拉远,“你父亲裴德公爵曾提议暴力夺回被侵占土地,小梦父母双双死于那场战争。你父亲就是间接害死小梦父母的凶手。” “不是,”裴简为自己辩解,“就算是我父亲的提议,可他又没有亲身参与,怎么能直接说是他害死的呢?再者,我为小梦感到惋惜,痛心,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总没有间接害死谁吧?” “你少自说自话了,”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你父亲掀起战火,而你却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将来说不定还会成为这里的王妃,凭什么?” “首先我为过往逝者表示哀悼,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如果你杀了我,战争就会重新被挑起,不是吗?如你所说,我可是大名鼎鼎的裴德公爵的女儿,人族的泽一殿下曾是我的未婚夫,你说,他们会放过你们吗?” 小梦到底年纪小,经不住恐吓,她胆怯地揪住男人的上衣下摆,“哥哥,算了吧。” 哥哥? 裴简仔细端详着男人的脸。 “你是加尔的手下?” 昨日晚上,她似乎看过这张脸,当时他躲藏在喧闹的人群中,并不扎眼。 阿洛的追随者,也就是小梦的哥哥,他们的父母在战争中去世,他在昨晚的聚会上得知裴简的身份,今日便迫不及待地找她复仇。 “算了什么算了,”男人从筒靴里掏出一把尖锐的匕首,阴森森地朝裴简笑,“我也不求一命换一命,你一命换我父母两命,这买卖划算,你说是吧。” 又是匕首。 又是这阴恻恻的笑。 裴简欲哭无泪。 “阿洛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放过我?殿下的妻子本就该是骁勇善战的龙族,怎会是你这弱不禁风的人类,我这是为殿下好,殿下会感激我的,全龙族都该感谢我。” 匕首寒光一闪,裴简猛地偏头,刀刃擦过耳边刺破空气。 她盯着男人因愤怒扭曲的脸,“若你真的想为父母报仇,就该去战场寻找真正向你父母挥刀的人,而不是在这里,将你的武器对准我。” 裴简:“如果你只是为博美名,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在阿洛面前抛头露脸,你的算盘打错了。阿洛爱我,我脖子上的龙鳞就是最好的证明。” 男人大约被戳中心事,脸色变得铁青,他突然将匕首扔掉,从裤腰带抽出一把漆黑的手.枪,枪口对准裴简,恼羞成怒道,“你这丫头片子懂什么?像你这样生来便拥有一切的人,根本不会明白咬着牙向上爬有多难。来吧,试试你们人类的武器,记得告诉我疼不疼。”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裴简。 此时,哪怕裴简明确知道这只是个惊心动魄的游戏,她不会死,仍忍不住颤抖。 临近死亡的瞬间,心脏几乎停跳,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男人咄咄逼人的嗓音已经没法传进她的耳朵里。 枪声骤然响起。 一道巨大的黑影瞬移到裴简身前,裴简的意识被猛然拉回,黑影展开宽阔的双翼,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裴简听见了枪声。 也听见子弹坠地的响声。 “阿洛?” 裴简望着那双熟悉的深蓝色眼眸。 阿洛抱住她,极力压抑着颤动的手抚上她的脑袋,一下一下顺着。 “阿简,别怕。”他说。 “你有没有事?”裴简急道,她闻到一股非常明显的血腥味。 跟随阿洛进来的是他的贴身侍卫,他们迅速封锁现场,将那男子缴械控制住。 “没事没事,”阿洛替裴简解开反剪双手的绳索,“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 裴简双手被阿洛拢在手中,细细摩挲着被勒红的印子,她抽出手想去看。 阿洛腾出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乖,我真的没事,等会儿加尔的妻子会带你去看医生,记得给医生说清身体的不适,听到没?” 裴简不答。 阿洛再次问道,“听到没?” 裴简轻点了下脑袋。 阿洛示意女仆扶着她,将她带进了仓库外的马车里。 马车在加尔的指示下缓缓启动。 裴简望向平静的远方,跌宕起伏、模糊不清的山脉犹如此时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 之后的一周,裴简始终没办法见到阿洛,这里的仆人对此闭口不谈。 她听说,小梦的哥哥受到处罚,被驱逐出城,永不得返。而小梦,念及她年幼无知,被关在收留院里反省。往后没有院长的命令,不得随意进出收留院。 一月后。 裴简终于在系统的帮助下,在一座偏僻的城堡中找到阿洛。 城堡的大门有侍卫层层把守,她仿佛回到一年多以前,她也曾偷偷摸摸地找寻过阿洛的踪迹。 从正门无法进入的话,可以从一侧的阳台上进入。 那一侧紧挨着后花园,没有侍卫看守。 裴简在五金店里购买了一把熟悉的爪爪枪以及一束鲜翠欲滴的玫瑰。 她将爪头勾住阳台的围栏上,然后将绳索缠绕在自己的腰上,蹬着墙壁往上攀。 这其实没有中央塔好爬,因为这城堡没有借力点,爬着累不说,稍不留神就容易前功尽弃。 不过,裴简可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一回生二回熟。 但,就当她要攀上阳台突出的石砖时,脚下因无处借力滑了一下,她整个人陡然失重。 裴简下意识闭眼,几秒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洛托住她,将她稳稳带进自己怀里。 “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这种险境。” 裴简不管他轻微的不满,从身后掏出一束玫瑰递到他跟前,“铛铛。” 她笑着道,“虽然你不想让我见你,但我总归是不放心,你看,我给你带来的慰问礼。” 阿洛盯着那束玫瑰,那束在裴简攀爬过程中有些折损的玫瑰。他忽而想起,去年他在牢狱中,寒酸落魄时曾收到的那枝花。 他的喉结动了动。 阿洛伸手接过玫瑰,将它安放在一旁,随后转过裴简的下巴,亲了上去。 太突然了。 裴简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像只小狗撞上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阿洛从没这样贪恋过一个人的气息。 “可以伸舌头吗?” 中途,他松开裴简,喘着气低声询问道,“宝贝,我想伸舌头可以吗?” 裴简心跳如擂鼓,耳畔响起嘈杂的嗡鸣声。 “可以吗?”阿洛的嘴唇反复碾压过她的唇,温顺而克制地等待回应。 “嗯”,裴简喉咙哼哼一声,算是回答。 阿洛一发不可收拾地探出舌头,描摹着裴简的唇齿轮廓,然后伸入最里面,与她的舌尖相触后,交缠在一起。 黏腻且面红耳赤的水渍声响起。 裴简推开阿洛,“你先等等,”她故意不去看阿洛那张意犹未尽的潮红的脸,“你怎么知道是我?” 阿洛抱起她,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又恬不知耻地倾身贴过去,“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很好闻很独特的味道。” “什么味道?”裴简好奇。 “饼干加甜点的香气。” 阿洛满足地埋在她颈边,贪婪地吸了吸,“我终于又能闻到这股气味了,独属于你的味道,宝贝。” 裴简轻推他的肩头,“你的伤呢?” “好了已经。” “撒谎。” “真的,”阿洛像被关了一年刚放出来的狗,频繁蹭着她的颈窝,“已经好很多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检查? 阅览无数小黄文的裴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脑袋中闪过无数不可描述画面。 这词放在这儿,语境可不太妙啊。 “真好啦?” “嗯。我过两日就打算搬回去的,哪知你今日就过来了。” “那就好。” 裴简心里的石头落地,作势就想走。 “阿简,”阿洛得寸进尺地把她抱来坐在自己身上,“今晚留下来吧,好不好。” “...好”,裴简没原则地同意。 - 系统:【所以...你打算留下来?】 裴简:【如果我想留下来的话,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系统:【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后果,任务完成后,‘离开’按钮会永久有效,只要你想你就能离开,相反,如果你想留下,也能继续留下。】 裴简:【我...现实世界会有影响吗?】 系统:【不会,时间静止。】 裴简:【我想留下。】 系统:【尊重宿主的一切决定。】 ... 一年后。 柔和的阳光照进窗台,裴简从阿洛怀中转醒。 “今日想吃什么?” 阿洛亲吻着她的脸颊问她。 “都可以。” 一年前,裴简写信与裴德公爵,告知他一切近况,叫他不必忧心,阿洛待她很好,而她在相互了解中与阿洛互生情愫,希望裴德公爵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裴德公爵表示,一切遵从她的决定,只要她能够幸福,他会永远支持她的决定,但,同时也希望裴简能常给他写信,有机会的话他也想来这里看看。 泽一的身体在他的锻炼和精心调养下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健壮不少。 他理解裴简的选择,虽然听裴德公爵说这一过程很不容易,但他在信中叫裴简不必挂念自己,更不必因此对他怀有愧疚,没能留住裴简,是他自己的原因,与裴简无关,他希望裴简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人类与龙族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已经逐渐开始融洽,不少商贩互通两国,边境小镇上甚至出现了共居的村落。 裴简放下笔,看向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叶,阳光在枝叶间跳跃,映出一个个金色的光影,桌上放着一封新的家书,纸上墨迹未干,最后一句写着:一切都好,未来会更好。 完结咯[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终 第13章 第 13 章 “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梁樾从浑噩中惊醒,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是一间明亮宽敞的教室。 梁樾昨晚失眠,熬夜看漫画,头昏得很,正打算埋在手臂上睡会儿,隔壁再次传来恶语相向的打骂声。 这间教室临近走廊尽头,紧挨着最角落的厕所,梁樾此时坐在教室靠窗第一排,与厕所窗户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她被这动静吵得受不了,长叹口气,从课桌上支起身体,步伐缓慢地往厕所去。 厕所。 季书熠被几名年轻力壮的高年级学生拖拽着,一人死死攥住他的发丝,往淘拖把的污脏水池子里按。 他双手撑在水池边,手臂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死紧,拼尽全力死死苦撑着。 “呦呵,”一声戏谑地调笑,“还挺有劲,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手有劲还是我的脚有劲。” 说着,这人便把脚踩在季书熠背后,在洗得发白的校服上留下个肮脏明显的脚印。 梁樾站在厕所门口。 她也不管里头是否还有人没尿干净,就这么问也不问地踏了进去,装着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满腔愤懑道,“放开他!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那儿四个同时朝他看来。 “你是谁?”其中一人不屑道,他揣着手倚着厕所门,全程没参与动手,相貌平平,有些尖嘴猴腮相,另一个一直扒拉着季书熠的,身宽体胖,剃着个寸头,不好惹的架势。 “你管我是谁,你们先把他给放了。” “哟,难道这是季书熠的小女友?怎么,抢了明哥的女友不够,还勾搭着别人,你可还真是受欢迎呢,”边说,又往季书熠脸上不轻不重拍了几拍,侮辱性显而易见。 他口中的明哥正是靠着厕所门的那位‘瘦猴子’他的父亲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兼书记,身兼数职。他和他儿子一样是个‘老猴子’尖酸刻薄相,有事没事阴着个脸,在走廊上来回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黑白无常随机找人索命来了。 梁樾走近几步,抓了个拖把抱在怀里,木棍那头朝着自己,另一头朝着那三人,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放开他,如果你们再不放开的,我就叫人了。” “叫啊,”那三个有恃无恐,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盯着梁樾,“我们想听听你能把谁叫进来。” 中途有几个男生意图进来上厕所,见这阵仗悄无声息走了。 谁都知道这三个牛高马大的男生,是学校里鼎鼎有名的‘少爷’,碰上他们得跨个火盆,才能勉强压住晦气。 不敢惹,委实不敢惹。 梁樾皱着眉,走近几步,视线逐一掠过前方四人。 瘦猴子慢悠悠站直身体,也向梁樾走近,上下打量着,“别说,你长得还挺好看,不如这样你陪我一晚,我勉强放过他。” 季书熠在寸头身下挣扎无果,闭上眼艰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屈辱地将自己的脑袋一点点埋进水池里。 “等下!”梁樾高喊道,“我记录了你们的所有言行。”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衣袋,里面放了一部手机,自打她进厕所门,就在录了。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记录在那部小小的手机里。 包括盛气凌人的瘦猴子和寸头,以及脆弱不堪的季书熠。 “好啊,”瘦猴子气极,伸手过来夺。 他虽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不能有实证,不然父亲那儿很难交代清楚。 “我可以把视频删除干净,”梁樾空咽了下,好声好气商量着,“你们承诺放过季书熠,并且永远不会找他的麻烦。” 瘦猴子阴恻恻地瞥了眼季书熠,他无力地伏在水池上,脸上,胸口溅满污水——刚刚寸头拿脚踩了几下水面。 梁樾只想息事宁人,催促道,“快想想吧,就要下课了,你们也不想这些恶行被全校师生观摩吧,包括你的女朋友。” “行,”瘦猴子伸手,“你先把手机给我,我就让人放了季书熠。” “你先把季书熠放了,我再把手机给你。” “好好好,”瘦猴子真是许久没碰上这样胆大的人了,他嗤笑两声,示意身后两人松掉钳制住季书熠的手,“滚吧。” 他对季书熠说。 “手机,现在该给我了吧。” 梁樾从胸前口袋摸出手机,随机丢进某个小便池里,立马转身,攥住季书熠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吼叫。 - 季书熠比梁樾高了一个脑袋,很单薄,洗薄了的短袖T恤挂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他太瘦了,臂弯处的那块骨头像随时都会捅破皮肤,凸出来。 梁樾拉着他径直去了食堂。 食堂有几个窗口从早到晚开着,方便饿了随时想来觅食的学生。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食堂里没什么人,梁樾拖着季书熠选了个做炒饭的窗口,她全程都拉扯着季书熠的衣袖,对着窗口里的阿姨,“两碗青椒肉丝炒饭。” “好嘞。” 梁樾与季书熠面对面坐在一张蓝色金属桌子前,桌面褪了漆,露出黑褐色的底,梁樾从包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纸,抻开擦了擦身前的桌面。 季书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举动,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一张薄薄的卡。 是张饭卡。 他重新起身去窗口付了那两份青椒肉丝炒饭的钱。 梁樾微张着嘴,看着有些呆傻,她不是故意要贪季书熠的便宜,而是她此刻才发觉自己没有带饭卡这个事实。 “谢谢,”季书熠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樾,木字旁的樾,你叫季书熠是吧,年级第一。” “嗯,”季书熠点点头,“我在一班,如果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到一班教室找我。” 一班,是全年级最好的一个理科班,紧接着往下是二班,三班,而梁樾在九班。 是个通俗意义上的差班。 阿姨端来炒饭。 季书熠接过,递了一份给梁樾,“吃吧,就快下课了。” 梁樾不饿,敷衍地往嘴里塞了几口,这食堂的饭菜油盐给得重,吃了几口就想喝水。 但梁樾身上没有饭卡。 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冷柜里的可乐出神。 如果现在能立马喝上一口,一定极痛快吧。 季书熠察觉到了她视线的落脚处,跟着看过去。 一个红色的冷冻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饮料。 季书熠再次起身,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常温矿泉水。 “喏,”他贴心地将瓶盖拧开,“看你一直盯着那儿,是口渴吗?” “谢谢啊,”梁樾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呡了几口。 但她想喝的是可乐,不是这寡淡的矿泉水。 季书熠将餐盘里的炒饭吃了个精光,随后保证道,“我会还你一部新的手机。” “不,不用了”,梁樾摆摆手,瞧季书熠这副模样,怕是没多余的钱够他买一部昂贵的手机,“那部手机是充话费送的,质量很差本来也就够供我上课偷看小说漫画,现在没了,我也正好能好好学习。你要是赔我一部新的,我又管不住自己去看了。” 季书熠闻言,眉头轻微皱起,“那我先买着,等你毕业后再给你。” “行吧,”梁樾点了点头,“买手机一事不着急,我还有别的。” “嗯。” 季书熠与梁樾在楼道口分开,梁樾还得再往上走两层楼,而一班就在一楼。 “谢谢,”季书熠再次向梁樾道谢。 方才梁樾还打湿了张纸巾,帮他把身后的脚印擦了个七七八八,虽看着还有脏,但不至于能瞧出那是个脚印子。 “不客气,”梁樾说完,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教室跑。 季书熠等她上了楼,身影拐过楼梯角才转身进教室。 - 梁樾每日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家里照顾她的是两位老人——爷爷和奶奶,父母在沿海一带务工,住的是握手楼,楼与楼之间间隔很近。 好在,他们能挣着钱,梁樾和两位老人的日子还算松快,爷爷年轻时是位老师,退休金有八千。 足够他们的日常生活了。 这两位老人隔辈亲,格外宠溺梁樾,她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不必隔天,不出两小时一定给她实现了。 他们住的四合院,一面做了厨房与饭厅,一面是客厅与杂物间,还有厕所,盥洗室,楼上住的爷爷奶奶,另一面是梁樾的卧室。 “囡囡,”奶奶端着一大碗切成小块的西瓜,上面插着几根细小的牙签,“你爷爷刚去厨房切的瓜,可甜,快尝尝。” 梁樾卧室装了一台电视,她此时穿着一件白色短体恤,黑色运动短裤,大剌剌地趴在床上,胸口下垫了两个枕头,趴着盯着电视看。 窗外日头晒得很,刺眼的光照在电视上模糊成一片白色。 梁樾吃了几口,翻身下床。 她太热了,仅仅是冰西瓜还不够,她打算出门去买几罐可乐回来冻在冰箱里,再买几根冰棍。 爷爷见她要出门,从衣袋里摸了张折了几折的一百块,塞到梁樾手心里,“去小卖部里买点你爱吃的薯片,冰棍,爷爷这儿拿钱。” 梁樾嘴甜,“爷爷想吃什么,我一道买回来。” “我不吃,你要是能走到那间果脯店去,给你奶奶称半斤瓜子。” “好嘞。” 梁樾收了钱,在门口换了双外出拖鞋,不紧不慢地朝小卖部走。 她在小卖部里选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想吃地买齐,老板娘拿了个透明口袋将她的东西一一装起来,提醒道,“冰棍得早点回去冻上,莫等它化成水了。” 梁樾谢过老板娘,将塑料袋挎在手腕上,出了店门迫不及待地拆了根冰棍含在嘴里降温,闲逛似的往果脯店去。 路口拐角是道斜坡,虽不算陡,走在上面还是挺费劲。 ——“我帮您吧。” 这嗓音,梁樾觉得耳熟,应声望过去,是季书熠。 他仍穿着校服,在帮一个收破烂的奶奶推车。 艳阳高照,水泥路变成了滚烫的铁板,热气透过鞋底板钻进梁樾脚心。 “季书熠。” 梁樾叫住他,往坡上跑了几步。 脚上这双拖鞋跟热化了粘在水泥地上一样,她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勉强站稳了。 “慢慢走,”季书熠帮着奶奶稳住推车,回身看着她,“我在这儿等你。” “哦,”梁樾怕摔跤丢了面子,不敢再跑,一个跨步一个跨步往上跨,她走到后没等气喘匀,“我帮你一起。” 边说着边把冰棍整个放进嘴里,腾出一双手扶住推车,眼神示意季书熠‘走啊’ 季书熠没动,一秒,两秒,三秒,他伸手捏住露在外面的木棍,“松嘴。” 梁樾不明所以,依言想松嘴,顿时想到嘴里的冰棍化成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这么一扯可能有些恶心,立马咬住冰棍,自己拿手顶了季书熠的手,嘬干净了,再拿出来,“怎么了?” “这么吃,伤牙,”他帮着奶奶推着往上走,车里有几叠摞好的纸壳子,还有一个捆扎好的旧冰箱,“我帮着就行,你吃你的。” “哦,”梁樾也不推诿,她刚试过,推不动。 她找了片阴凉地,没一会儿,季书熠朝她走了过来。 “给,”梁樾从一口袋冰棍里找了根口味重复地递给季书熠,“请你吃的。” 季书熠没接,“你自己留着吃吧。” “好吧,”梁樾见他后背湿了一片,贴在凸起的脊椎上,脸上的汗像一条小河沟,往下淌着水,“你怎么在这里?” 季书熠正对着太阳的方向,被光刺得眯了眯眼,“帮我妈送饭。” 姜英经常会去一幢居民楼下打麻将,一打打好几个小时,连吃饭都需要季书熠给她送过去。 “你呢,你吃饭了吗?” 季书熠准备往回走,和梁樾要去的果脯店顺路,两人能同行一段路。 “回去就吃。” 路边沿路开了几间商铺,支出来的铺檐勉强连成片长条阴影,季书熠默不作声地和梁樾换了个位置,让她走里面。 一只小土狗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黑色的嘴筒子绕着梁樾的脚转圈圈。 “去!”她怕狗,狗绕着她,她绕着季书熠,“去!”梁樾欲哭无泪地朝小土狗跺了跺脚,小土狗不以为意,反倒追得更欢。 “啊啊啊啊,季书熠,”梁樾绕了几圈,攀上季书熠的手臂,两条纤细白皙的腿跃跃欲试想跨上他的身体。 “梁樾,”季书熠撒开手,最大程度地避免与她接触,安抚道,“这狗还没有你的脚踝高。” “...是哈,”梁樾冷静几秒,与一双黑珍珠似的圆眼睛,四目相对。 “汪,”狗尾巴摇得很欢,“汪。” “走开,”梁樾小声呵斥它,“走开啊。” 季书熠蹲下,捞起小土狗,把它放回了铺子里,“它回家了。” 梁樾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想起刚才情急之下抱住了季书熠的手臂,他的手臂很烫,很硬,摸着像一根火堆里套了皮的树枝。 “不好意思,”梁樾搓了搓太阳穴,方才差点就爬上人身上去了,有些羞耻。 季书熠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的手如同一块柔软的绒毛毯,在他手臂上反复摩擦搓揉。 “咳”,季书熠轻咳出声,“没关系。” 季书熠住在一幢具有年代感的老式居民楼里,楼底堆积着各类杂物,还停放着几辆落了厚灰的自行车,楼梯没铺瓷砖,扶手栏杆生了铁锈,沾了蜘蛛网,原本发灰的墙壁被淘气的孩子当成了画板,在上面涂涂写写,还有骂人的脏话,‘XXX是讨厌鬼,’‘XXX是白痴。’ 走进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到了,回头见。” 梁樾朝他挥挥手,“好。” “回去记得走另一侧,那狗不会过马路。” “知道了。” 梁樾心情很好,哼着歌脚步轻快地买瓜子去了。 - 季书熠进了楼,一时半会儿没往楼上走,他余光落在浅褐色手臂上,一根细长明晰的青筋蜿蜒向上,消失在衣袖下。 梁樾的余温似乎停留在上面,像一道破了皮的疤,痛感绵延不绝。 好热,他捏住身前的衣服,扇出几股凉风。 镇压住心底的躁意。 - 梁樾回去后,冲了个澡。 天太热,饭也没吃几口,睡了个午觉想起作业还没写。 拖拖拉拉地坐到书桌前,拉开笔袋,与题目大眼瞪小眼。 “算了,”梁樾不为难自己,做不来就是做不来,看半天也没用,还浪费玩的时间。她点开手机,点进某某搜题软件,‘咔嚓’对着空白的作业拍了张照片,几秒后,答案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梁樾心安理得地抄上。 ‘咚咚。’ “囡囡,”奶奶在屋外喊梁樾,“去开下门。” “哦,”梁樾趿拉着拖鞋,嘴里含着一块话梅糖,口齿不清地朝屋外说道,“等等我。” 一开门,上午才见过面的季书熠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小袋熟食。 “hi,”梁樾探出个脑袋,用舌头将话梅糖拨弄到口腔一侧去,“你是来找我奶奶的吗?” 季书熠显然愣了下,他不知道这家人的孙女是梁樾,姜英将吩咐他将东西带来时也没说,如果提前知道是梁樾家,他兴许会用借口打发掉。 良久,他点点头,顺从地进了屋里。 “奶奶,”季书熠跟着梁樾的称呼来,“我妈叫我把钱给您送过来。” “哦呦,着什么急,”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手在围裙两侧揩了揩,“你们家需要钱,松和些再还也没事。” “先还了吧,”季书熠从口袋里拿出折好的钱,当着奶奶的面又数了一道,“三千,您再点点。” “不点了不点了,”奶奶知道季书熠是个好孩子,放心得很,“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不了,我周末作业还没写完,得回去了。” “哎,”奶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去看探头探脑的梁樾,“你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学生,我孙女学习确实有些老火,不如这样奶奶每个月给你八百块,你周末要是有空就过来帮囡囡补补,马上快高考了,我希望她能考个本科,这样也对她爸妈有交代。” 今天季书熠拿来的三千块是上回姜英在麻将馆输红了眼,找路过的奶奶借的钱,借了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凑得上还,即便是凑上了,姜英又偷摸拿去打,这回被季书熠逮着,说什么都要先把欠的钱还了。 奶奶看出季书熠的犹豫,想到这时间紧张,可能人也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给自家孙女补课,“你要是嫌少,奶奶就再加两百,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季书熠手心出了薄汗,他握紧又松开,“可以的奶奶,但一千太多了,我每周六晚饭后过来帮梁樾辅导两个小时,二十块一个小时,您给我一百六就行。” “少了少了”,奶奶佯装生气,“凑个整五百块。” “好。” 梁樾趴在门板后,耳朵贴着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隐约听着她奶奶的笑声,预感有些不好。 这笑声听着像把她卖了个好价似的。 季书熠和奶奶商量好,离开了房子,临走时轻飘飘朝梁樾所在的房间看了眼。 待他离开后,奶奶乐呵呵地朝梁樾说着‘好消息’,“刚刚小季答应我了。” “他答应什么了?”嘴里的糖化完了,她又剥了一粒扔进嘴里。 “答应每周六来给你补习。”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就算是季书熠长得高,模样帅,成绩好,脾气温柔也不行,她想玩,想看电视,想打游戏,看小说,看漫画,唯独不想学习。 就算是彭于晏劝学也没用。 “哦,”梁樾敷衍完,又打着商量,“能不能不学?” “你敢!”奶奶作势要拿笤帚打她,“囡囡,马上就高三了,学会儿吧啊,我们也不要求你能考名校,那什么985、211,考个二本,我和你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知道了。” 一个新的故事[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梁樾在学校与季书熠隔着两层楼,基本碰不上面,除了有次梁樾自习课和周围人嬉笑玩闹被逮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去。 那位‘阴险’的‘老猴子’。 天天瘪着个脸,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惩治梁樾,他可谓是把‘权利’发挥到了极致,一会儿是叫梁樾去打扫女生厕所,一会儿是叫梁樾帮他收拾办公桌。 一同嬉笑被逮的沈濯看不下去,主动说要不他来做这些。况且,也是他先挑起的话头。 梁樾弓着背,拿着把劈了叉的扫把,‘勤勤恳恳’地扫着办公座下方,实则心里早把‘老猴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包括但不限于骂他是颗‘注了水的猪头肉’。 ‘高傲’的教导主任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那行,你和她一起把整间办公室打扫干净了。” “是。” 交代完,‘老猴子’踱着步子优哉游哉出门闲逛,寻找下一位‘幸运儿’去了。 “都怪你,”梁樾把扫把丢给沈濯,没好气道,“这是第几次了?” 沈濯还真认真去想,不确定道“第四次了吧,哦,不,第五次了,上回叫我们去扫公共区域。” “你说我俩是不是缺心眼啊,”梁樾狠起来,自己都骂,“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怎么我俩是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最后吃饱了。” 沈濯配合着她,“那说明什么,高中确实辛苦,我们俩是真的饿。” “...” ‘咚咚’ 两人停止打骂,同时站直身体看向办公室门,门被关上了。 敲门的人没听见回应,敲了第二次。 梁樾清了清喉咙,装模作样地说,“进。” 季书熠拧开门把手,看空旷的办公室只有那二人,不由皱了下眉。 梁樾哪里知道门口站着的是季书熠,指着沈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刚才那声‘进’是他说的。” 沈濯:“...” 有时沈濯真想掰开梁樾的脑子看看,看看里面的大脑是不是比开心果还小。 季书熠没说什么,放下收齐的书本,转头就要走。 “诶,同学,”沈濯叫住他,“主任巡逻到哪层楼了?帮我们晃一眼呗。” “五层。” “行,谢了啊。” ... “就他。” “什么?” “就他,我们学校的清北苗子,”沈濯悄咪咪八卦道,“他叫季书熠,他妈妈和季家,就我们市最有名的富商有一腿,季书熠是个私生子,季家没认他。” “为什么不认?好歹也是他们家亲儿子不是?” “我也是听人说的,季书熠他爹的老婆是个说一不二,性格泼辣的女人,不允许他爹把季书熠认回去,要不然就离婚。” “那季书熠他爹有别的儿子吗?” “有啊,他有个名正言顺的儿子,比季书熠大一点吧,应该是在国外读大学。” “哦。” - 转眼又是周末。 梁樾几下把作业糊弄完,理所应当地窝在房间里追电视剧。 外头太阳毒得很,蝉鸣不绝。 她被蝉叫吵得受不了,将窗子关了个严实,顺带把空调调低,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囡囡,不吃晚饭了吗?” “不吃了,”梁樾吃了太多零食,胃里哪还有饭菜的余地,“太热了,没胃口。” “行,明早我去给你买半只卤鸭子。” “好。” 梁樾原本没什么睡意,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屏幕,屋里没开灯,日光渐暗。迷蒙间,觉得不如这么睡一觉,等着十点左右起来,约着沈濯和于微出门吃夜宵。 半小时后。 ‘咚咚’ 梁樾将被子拉过头顶。 ‘咚咚’ 梁樾仍处于睡梦中,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声音太小,门外的人根本听不见。 过了会儿。 “囡囡,囡囡。” “怎么了?”梁樾情绪不佳地坐起来,她有些起床气,‘啪’的一声将房间的灯打开,“奶奶,怎么了?” “你快收拾收拾,小季来了。” “谁?”她从床上下来,“进来吧,门没锁的。” 奶奶拧开门把,“哎唷,怎么还在睡觉,快起来学习。” 梁樾求饶道,“奶奶,放过我吧,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怎么不是,快起来。” “哎呀,”梁樾抓了抓脑袋,瞥见站在奶奶身后的男生——季书熠。 是了,前不久季书熠答应奶奶帮她补习。 “进来吧,”梁樾侧身让出一条路。 “那好,”奶奶和蔼可亲地朝季书熠道,“麻烦你了。” 奶奶脚步声远去,梁樾与季书熠相互看了好一会儿,他出声道,“奶奶叫我过来帮你补习,从数学开始可以吗?” “哦。” “可我不想学习,”梁樾压低音量,“要不我直接给奶奶说你给我补习了,你让我继续睡觉吧。” “不行,”季书熠将书包放下,拿出自己的笔袋和课本以及一些新的笔记本,“这些书可以翻看吗?”他指着桌面上一摞码得乱七八糟的书本问道。 “可以。” “坐过来,”季书熠很快进入状态,“周末作业完成了吗?” “差不多。” “行,我先帮你检查周末作业,然后从第一单元开始复习。” 季书熠来之前把自己的所有作业都做了一遍,将难题或者有出题陷阱的题单独圈了出来,“全对?” 梁樾洋洋得意,“当然,我很聪明的。” “你给我讲一下这道。” 选择题第五题,是数学的基础题,送分题。 “呃...不知道,”梁樾觉得没面子,梗着脖子不去看他。 季书熠了然,她这作业不知是从哪儿找的答案,直接抄上去的,连做题痕迹都没有。 “我从第一题开始讲。” 季书熠效率高,基本上没一句废话,该停顿的时候他会去看梁樾的反应,人走神是非常明显的,眼神不会聚焦,这时他会提醒梁樾认真听。 而且,他不是所有题都讲,他只讲基础题,讲一道,让梁樾举一反三做一道,做对就过,做错再次讲。 答题卡第二面的大题,他不讲,就算讲也只讲第一小问,“如果你能把基础分拿到,数学上一百一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梁樾觉得自己学基础题就已经十分困难,需要耗费自己所有的脑细胞了。 “梁樾,”季书熠发觉身边人又在走神,用中性笔敲了敲桌面,“看我这儿。” “哎唷,”梁樾劝不动奶奶,还搞不定季书熠吗,她直接将笔往桌上一扔,人趴在桌上,哼哼唧唧耍无赖,“我不想写,我真的不会啊。” “开始学就能学会,你就是以前没认真,旧的知识点没学会,新的又来了,循环往复把你学习的积极性都磨灭了。” 梁樾不想听季书熠叭叭,捂着耳朵自顾自地说,“我好饿,我没吃晚饭,我现在想吃烧烤,最好是巷子口那家的。” “梁樾!”季书熠加重了语气,“看着书,认真听!” 梁樾把脸埋在臂弯里,油盐不进的模样。 季书熠轻叹了口气,缓和了语调,“这样,只要你认真听,把这张卷子的基础题学懂,我等会儿去给你买巷子口那家的烧烤。” “真的?!” “嗯,”季书熠点点头,“真的。” 即便有美食的诱惑,梁樾也已经用力去理解了,可...还是不明白。 “这真的是人学的东西吗?”她有气无力地质疑道,“好难。” 季书熠抽走她手里的草稿纸,看了眼上面的算式,指出其中的问题,“你这里忘了变号,算式两边得同乘分母。” “还算不错,大体上应该懂了。” 季书熠扫了眼腕上的表盘,十点半。 “下周我会继续过来给你补习。” “知道了。” 梁樾精疲力竭地趴在桌上。 途中因为闷,季书熠把窗户掀开了一溜缝,晚风吹开窗,迎面吹拂着梁樾的脸颊和发丝,蝉鸣小了下去,头顶是一轮昏黄的圆月,几粒星星点缀在四周。 明天是个好天气,她这样想着。 季书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见梁樾还原模原样地趴着,像只软趴趴的猫咪搭在门槛上。 “走了。” “嗯,季老师再见。” 季书熠没理她这句阴阳怪气,径直出了门,步履匆匆带动起身旁的空气,梁樾隐约闻见一股香气,很像肥皂水。 他怪可怜的。 梁樾善心突发,想到季书熠今晚原本可以在家休息,如果不是为了挣奶奶那五百块钱,他不会来帮自己补习。 而且自己不会的题,也不需要他再次巩固学习,完全是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算了,她想着,也不是不能学。 约莫过了半小时。 梁樾饿得很,去厨房翻找了一通,除了剩菜剩饭,啥也没有,晚上吃的炒猪肉,油凝固成深橙色,黏在碗边,肉很肥,冷了成一坨白色。 没胃口。 要是能吃烧烤就好了,她想,如果刚才再认真些,说不定就能让季书熠去给她买烧烤,她现在懒得动弹,根本不想去。 宁愿这么饿着。 焦躁地饿着。 ‘咚咚’ 今日的第几次门响了。 梁樾不情不愿起身去开。 刚打开门,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季书熠递给她一袋刚烤好的烧烤,“吃吧,不是饿了吗?” 梁樾委实饿得遭不住,她心怀感激地接过,笑容就快咧到耳后根去了,“一起吧,冰箱里还有剩的可乐。” “不了,”季书熠把东西送到了,也不多停留,“家里还有事,你自己吃吧,吃完也别马上躺着,走几圈再休息,积食难受就没有下次了。” “知道了,谢谢你,这钱我会算在学费里叫奶奶一起给你的。” “不用,走了。” “再见。” 第15章 第 15 章 从那之后,每周周末季书熠会准时出现在梁樾家门口来帮梁樾补习。 熟悉了,梁樾甚至会提前给他留门,自己则在卧室里等着。 但在学校,没人知道普通班的梁樾和年级第一季书熠认识,即使碰见两人也不会打招呼,像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 “诶,”中场休息,梁樾将用完的草稿纸折成‘东南西北,’并在一面画了个五角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先说横着划几下,竖着划几下,只要打开是五角星,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样?反之如果没有五角星,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不要,”季书熠替她接了杯温水上来,“奶奶说你今天吃了四块冰激凌,叫我提醒你别吃这么多。” “她怎么知道的?” “她刚刚清理冰箱发现的。” “我吃的都是小甜筒,没关系的。” “那也不行。” “知道了,”梁樾敷衍应付几句,又在季书熠耳边嘟囔道,“来一把,来一把吧。” 季书熠被她磨得没有办法,“横三,竖七。” 梁樾手里的‘东南西北’开开合合,最后一开,里面赫然露出一个五角星。 “哈哈,”她兴奋得直跺脚,“你运气可真不好,一把就中。” 季书熠淡定道,“问吧。” “什么都可以问吗?” “嗯。但我只能回答你我知道的。” “后来瘦猴子他们还找过你麻烦吗?” “...”季书熠愣了下,右手手指无意识搓揉着书角,“没有。” “没想到他们能说话算话,还好上次你碰上我装病不下楼上体育课。” 过了会儿,梁樾挨近他身边,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知道这么问不好,但我还是想问你,上次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吗?”说完她立马撤开,“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本来就是我好奇心太重。” “是因为有个女孩找我表白,那人应该是教导主任儿子喜欢的女生。” “哦,”梁樾点点头,好奇心得到满足她就变得极好说话,“原来是这样,吃可爱多吗?我给你拿一支上来。” “是你想吃吧。”季书熠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奶奶说,一天只允许你吃一块。” “不吃算了,”梁樾撇撇嘴,心觉季书熠可真呆板啊。 - 期末考试,梁樾的年级名次往前进了四十三名。 她拿到成绩后耀武扬威地在奶奶爷爷面前转了好几圈,“我进步了好多,暑假得让我好好休息休息了吧。” “你们学校不是安排了暑假补习吗?” “那只有半个月,先说好,我只学半个月,其余时间我要狠狠地看电视,看漫画,看小说。” “行行行,”奶奶拗不过梁樾,“可小季说高一这个暑假最重要,弯道超车好机会。” 弯道超车,不知道奶奶从哪儿听来的这个词。 “季书熠胡说的,他以为人人都像他那样勤奋,废寝忘食。” “哎哟,”奶奶朝爷爷炫耀道,“你看看,我就说让小季来给囡囡补习有效果,现在都能说成语了。” “...” 梁樾凝滞住,一度以为自己以前是个什么纯正文盲,连说成语都能让老人家高兴半天,“奶奶,我晚上想吃烤鱼。” “行,我叫你爷爷把炭烧好,等会儿给你烤,也给小季烤一些,你有这进步他功不可没。” “你叫他过来吃?” “是啊,他妈妈又在麻将馆里待了一整天,留他个孩子在家,能做得出什么吃的来,把他叫来我们家。” “哦。” 梁樾想到等会儿季书熠要来,跑去门口给他留了门。 季书熠来得早,他照例提了些吃的来,是一些零嘴,鸭脖子,鸭锁骨,鸭翅。 “小季每回来都提这么些吃的,”奶奶客气地接过,“囡囡在客厅里看电视,你去找她吧,她正无聊。” 季书熠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 梁樾半躺在沙发上,嘴里含着一根雪糕棍。 “今天吃了几块?” 梁樾白他一眼,觉得这人管得真宽,随口道,“就这一块。” 季书熠不信,勾过垃圾桶一看,里面包装袋就不止三个。 “...那都是以前吃的,”梁樾狡辩,不知为何,季书熠和她最多称得上一句朋友,但她莫名总有些怵他。 也不是真害怕季书熠,就是做了错事,总想瞒过他。 难不成,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梁樾甩了甩脑袋,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了出去。 “我给你讲,我进步了四十名呢,”梁樾得意得很,摇头晃脑地吹嘘道,“我这次进步四十,下次进步一百,很快我就是年级第一了,你得有危机感。” “年级后面的排名分数本就挨得近,多瞟一个选择题,就能往前进四五名,”季书熠毫不留情泼了盆冷水。 “你什么意思?”梁樾觉得这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我的意思是,骄傲使人落后。” “...”,梁樾穿上鞋,叮叮咚咚出了客厅,“我讨厌你。” 留下这么一句。 季书熠听着电视播放的声音,热闹嘈杂,远处是梁樾撒娇的笑声,她说“奶奶,我给季书熠多放点辣椒,他说他喜欢吃魔鬼地狱辣。” 奶奶:“走一边去。” 他勾起嘴角。 有些可爱。 像某种未经修剪的植物,俏皮地伸出一点嫩绿的枝丫。 - 高二上期,季书熠照旧每周周末帮梁樾补习。 半期考试,梁樾进入年级前两百名,学校按排名将她提入四班。 四班算是优班,比不上一二班这样的精英班,也比九班好得多。 于微成功和梁樾成为同班同学。 对此,沈濯无理取闹过几次,说她们俩抛弃了自己。 “神经,”于微辣评道,“请你端正学习态度,争取高三和我们成为同学。” 四班在二楼,与一班隔着一层楼,并且就在一班正对面。 偶尔,梁樾走神时能看见对面楼底,靠窗坐的季书熠。 他一直都很认真,注视着黑板的方向,梁樾从没逮着他走神或是说话。 无趣得像落在他手肘边的阳光。 无声又刺眼。 她收回目光,听班上人说着小道消息。 这周四周五要举办运动会。 运动会什么的最烦了。 梁樾在心里默默吐槽,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运动。 果然,班会时,班主任说了这件事,同时吩咐体育委员把名单定下来。 班上拢共才四十人,一半男生,一半女生。 意味着几乎每个人都需要定一项运动。 好烦。 梁樾此时看什么都不顺眼,风好烦,阳光好烦,连窗外的树叶也好烦,鸟叫就更烦了。 ‘啪嗒’ 一个拇指大小的纸团落在她书桌上。 梁樾打开揉成球的纸团:【别和我抢五十米orz——YW】 她扭头去看,于微将双手合在一起,朝她拜了拜。 ... 懒人的朋友也是懒人哈。 梁樾回她,【我抢一百米可以吧。】 然而最终,她们俩一个跑八百,一个跑八百接力赛。 ... “这体育委员妥妥的贪官,”于微刚当着体委的面,翻了好几个白眼,“我偷偷看见有人给他送大白兔奶糖,他就让那个人跑米数少的。” 梁樾此时正思索着如何才能请一天病假,反正她这体质,跑了下来多半会难受,不如提前请假,不算她撒谎吧。 “你可不准请假啊,”于微警告她道,“不然就只剩我一个人,连个加油助威的都没有。” “知道了,”梁樾应付下来,奶奶大约不会同意她请假。 - 运动会当天。 首先是进场仪式,每个班交上去的进场稿词大同小异,‘迈着矫健的步伐’、‘恰同学少年,英姿飒爽’、‘展翅雄鹰,搏击长空’.. 梁樾百无聊赖地站在方队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学校领导才应该去应聘天气预报,不然为什么每次运动会都是艳阳天,每次游学活动都下雨。 “喂,”于微用手肘撞了撞她,“你看一班的举牌员,要我说怎么不选季书熠,他又高又帅,就是瘦了些,但也比现在这个好啊。” “你认识季书熠?” “年级第一谁不认识,”于微莫名,“不认识才奇怪吧,他的大头像一直张贴在红榜上。” “哦。” “你看沈濯,他居然是举牌员,要我说他就占了个个子高,长得跟河童似的。” “那是你的主观判断失误,”梁樾不认同,“你又和他生气了?” “没有,”于微嘴硬,“我和他生什么气,不就是那天放学他没等我一起,自己先跑了还没提前给我讲,让我白等半个多小时嘛,小事。” ...小事吗? 身后有女生听见他们讨论沈濯,不赞同道,“沈濯好帅的,要我看他比季书熠还帅,只是你们对成绩好的有滤镜。” “分明是季书熠更帅好吧,”于微侧身去反驳,“沈濯哪里帅了,也没有季书熠高,他那所谓的‘美式前刺’都能占五厘米身高。” “哪有那么夸张...” “还在讲!”班主任站在方对外,声色厉茬道,“都给我规矩些!” 于微回身,撇了撇嘴。 他们得等高三全部入场后再入场,一等就是半小时。 终于,‘他们迈着整齐划一,铿锵有力,踏着矫健的步伐,展示着他们必胜的决心...’走进运动场。 好累。 汗水浸湿后背,梁樾眯着眼睛,不满地看向主席台上的领导们。 他们个个坐在遮阳棚里,高高在上看着暴晒在太阳底下的学生,施舍着廉价的掌声。 真烦。 上学真烦。 运动会真烦。 这些老师们更烦。 有一两个坚持不住的学生,因轻微中暑倒下。 梁樾有些羡慕,至少他们不用等着领导说完复制粘贴的长篇稿件。 终于,开场仪式在校长“预祝运动会取得圆满成功”的话语中落下帷幕。 第16章 第 16 章 梁樾拖着疲惫的身体,与于微相互勾搭着坐到对应的看台上。 “好热,”于微将双手挡在额头上,“我们等会儿去买小卖部买冰激凌吧。” “好啊,”梁樾正有此意,“我连午饭都不想吃。” “我也是。” “好想吃烤肠,螺蛳粉。” “我也是,还有冰西瓜。” 两人畅想着,并约定周末一起去吃。 “八百米什么时候跑?” “下午吧,反正我连半决赛都进不了,”梁樾实话实说道,“我不中途放弃比赛就很好了,中途放弃的话也有些丢人。” “喂!”沈濯在楼梯下冲她们喊道,“下来,我请你们吃冰棍。” “嘁,谁要你请,”于微和他还没和好。 “走吧,”沈濯浑不在意,“那么热的天,待在上面做什么?” “我和樾樾要写加油稿,一篇加油稿平时分加2分。” “哎哟,”沈濯几步跨上来,瞥了眼于微手里空白的稿纸,“走走走,等会儿哥帮你们一人写五份。” “...”于微摆了会儿架子,又经不住诱惑,只得‘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季书熠和康宇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余光扫见沈濯与梁樾勾肩搭背地离开,三人说说笑笑。 “怎么了?”康宇一见他中断聊天,跟着看过去,什么都没有,操场上的学生小得像聚集起的昆虫,一堆又一堆,或分开,三三两两走在一起。 “没什么,”季书熠轻微摇了摇头。 “对了,周末记得去参加数学联赛,”康宇一提醒他,周末有时不一定能联系上季书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嗯。” - 季书熠报名的体育比赛是四百米男子接力赛。 临近中午那会儿的初赛。 他提前到起点准备,需要穿上一个红色的马甲,他是一号。 中午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汗水自太阳穴一直往下淌,热气蒸腾,地面出现层层热浪。 四周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季书熠罕见地出现了轻微短暂的耳鸣。 他注视着裁判手里的彩旗,待他放下那一瞬间,全力往前冲。 一百米,只有一百米。 他劝慰自己。 很短的距离。 ... “季书熠!” 康宇一神色突变,他眼睁睁看着季书熠将接力棒传到下一个同学的手中,然后缓慢地倒了下去。 像一片弱不禁风的纸。 ... “他今早没吃早饭吧,平时也不注重饮食规律,体质原因,有些中暑加轻微低血糖。缓一会儿,等他醒了还难受,就请假去正规医院检查,”校医交代完,又匆忙去照顾另一位刚送来,也是因为天热昏倒的学生,嘴里嘀咕道,“天气这么热,没说放学生回教室休息休息。” 之前不是没有学生提出过,天气太热能不能回教室休息,学校不同意,并用‘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玩的时候又不好好玩’来嘲讽他们。 学生们叫苦不迭,但只能听从安排。 季书熠今天早上确实没吃早饭。 他出门时才想起换了条校裤,钱几乎都放在另一条裤子里,身上拢共才几块钱。 几块钱,他就不敢花。 这么硬扛着。 早就不舒服了,一直也没说。 季书熠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 校医说,“你的朋友去参加比赛了,等会儿过来。” “嗯,知道了。” 他躺在床上,床很窄,枕头上有消毒水和酒精的气味。 窗帘很短,劣质的白纱,有些脏,像好几个月没有洗过。微风拂动窗帘,窗外的树荫落在窗沿上。 远处的操场传来运动员进行曲的声响。 季书熠无端想起梁樾的卧室。 他每次去帮她补习,眼神总会刻意避开她的床铺,还有她没合上的衣柜。 季书熠记起她的窗帘是浅粉色,上面绣着朵朵小花,房间里总有一股香气,梁樾说是她妈妈从沿海给她带回来的香水,她喜欢在夏天的时候用。 在她的书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塑料玩偶,还有十几厘米的挂件玩偶,装在一个个透明亚克力盒子里,被妥善保存着。 梁樾曾说起过那都是些她喜欢的动漫角色和漫画角色,还有一些立牌和吧唧放在收纳盒里。 他一度认为,没有比梁樾更有意思的人。 在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不能再想她了,季书熠制止住自己越发发散的思绪。 “季书熠。” 梁樾探头探脑,在门口冒出点头左顾右盼,“季书熠,你在吗?” 季书熠愣了几秒,随后清了清嗓子,“我在。” “喔”,梁樾循着他声音的方向找过来,手里抱着一个米白色的保温杯,杯子上贴着两圈花朵纹样的贴纸。 “你好点了吗?” 季书熠直直地注视着她,跟失了魂似的点点头。 “我听小于,就是我的朋友于微说你中暑了。” 她窸窸窣窣地挪近了些,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这里面是鲜榨西瓜汁,”她把杯子放在床头的铁桌上,“这保温杯虽然不是新的,但是洗干净了,我没喝过,都是干净的。” 梁樾强调完又解释,“我一早给奶奶打电话,方便的话她帮我送一杯冰果汁。” “我不用,你喝吧。” “哎哟,你别不好意思,我奶奶都把你当亲孙子了,她要是知道在学校我不照顾你,会数落我的。” 季书熠盯着那秀气的保温杯,想着怎么拿回去更方便。 “对了,”梁樾从口袋里拿出一板手掌大小的德芙黑巧克力,“这是我专门去小卖部买的,听说低血糖吃巧克力能缓解,你试试吧。” 说完她就起身,“于微和沈濯还在操场上等我,我就先走了。” 梁樾从进来到她要走,可能不到五分钟。 季书熠张了张嘴,在意识到自己想让她留下时,又闭了嘴,“这周不用给我留门,我要去参加数学联赛。” “好的,”梁樾一想到不用补习,语气更轻快了,真心诚意道,“祝你考个好成绩。” “谢谢。” “不客气。” 康宇一比完赛进来,季书熠醒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边有一个保温杯,看样子明显不是他的。 “又有小粉丝给你送东西了?”他开玩笑道。 “不是,是一个朋友。” “噢,”康宇一闲闲地重复了一遍,“女生朋友?” “嗯。” 康宇一意味不明的“噢——” “不是,是一个不算熟,人很热心的朋友。” - 那个保温杯被季书熠带了回去,在学校收拾书包的时候,怕包里有什么硬的笔尖或者书角把杯子划出痕迹,一直拿在手里,拿了回去。 回去后,放在书桌正前方。 季书熠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坐到书桌前,视线多次落在保温杯上。 他收了毛巾,将它搭在脖颈后,犹犹豫豫地伸手握住了杯子。 很凉。 ‘啪’一声轻响,杯盖弹开。 季书熠空咽了几下,感受到小腿内侧开始痉挛,刚洗过的后背开始发汗。 犹豫再三,他鼻尖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味道,然后——他的嘴唇贴近杯口,杯中的西瓜汁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流,流进他的嘴里。 回神后,季书熠迅速放下保温杯,跟掩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 咽喉却贪婪地咽了一下又一下。 很甜。 他脑海中疯狂出现一些亲密画面,梁樾柔软的嘴唇一定含过杯口。 透明的玻璃窗在夜色下形成天然的镜子,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笃定此时此刻他定是满脸通红。 如同杯中又甜又凉的西瓜汁。 - 梁樾真的不知道最近季书熠是抽了什么风。 他最初只要求她把基础题弄明白就好,难题看都不用看,但现在他不仅要她基础题达到百分之九十的正确率,就连难题也需要做一些步骤。 “好难。” 梁樾心烦意乱地甩开书本,上面写写画画,黑色中性笔的痕迹划了又划。 整个卷面脏得没眼看。 季书熠捡起她扔开的本子,耐心找寻着每道题的答案。 “我不想学了。” “不行。” “啊,我就不学。” “不行。” 季书熠没别的话,说来说去就是两个字‘不行。’ “那我休息会儿总可以吧?” “你刚休息了十分钟。” “...那我去上厕所可以吧?” “可以,但不能拿手机进厕所。” “...”梁樾被气得梗了半天,“那我讨厌你。” “不行。” “...” “来看这道题,”季书熠没事儿人似的,把本子摊开往梁樾那边一放,“第一问证明面与面垂直...” 梁樾故意和他作对,捂着耳朵不愿意听。 季书熠边讲边将她的手拿下来。 梁樾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听着。 难熬的两小时终于过去。 季书熠长舒了口气,“听懂了吗?” 梁樾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懂了。” 季书熠讲得太细了,恨不得把所有知识点掰碎了喂进她嘴里。梁樾闭着眼,似在消化那些被强行塞进脑子里的公式知识。 “最近降温,明天校服里记得穿长袖,”走前,季书熠叮嘱她,“还有少喝点冰水。” “知道了,”梁樾嘴上回答得乖,心里不以为意,她身体素质好得很,哪里是一杯小小冰水能打倒的。 不过,凡事皆有意外。 - “阿嚏。” 于微关切地扯了几张卫生纸递给梁樾,“怎么了樾樾,感冒了?” “没有吧,”梁樾深切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只是鼻子有点痒,“除了鼻子有丢丢堵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 “那你就是感冒。” “可我没干什么,怎么会感冒?哪个狗东西传染我了?” “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玩手机玩的。” “...滚。” 梁樾贪生怕死,下了课去找校医开了点感冒冲剂,喝了一袋,一整个下午没什么精神。 晚自习下课飘着毛毛雨。 沈濯说把她们俩一起送回去,但梁樾家不顺路,和沈濯家完全是反方向,下雨路容易堵,她不大好意思麻烦沈濯父母,撒谎说奶奶会过来接她。 她等在教室,等来等去,没等到雨小,等到了季书熠。 这是他头一次来教室找自己。 “怎么了?”梁樾熟稔道,“你还不走?” “一起。” 第17章 第 17 章 “一起?” “对。” 梁樾开着玩笑,“你不怕被别人看见,年级第一和不学无术的我在一起?再说,你们班主任是出了名的‘棒子’”。 “什么棒子?” “棒打鸳鸯的那根啊。” 梁樾说完立马察觉不妥,“我的意思是,不能让他看见男生和女生单独走在一起,特别还有雨幕的氛围加持,我都怕他脑补出一部韩剧。” “没关系,他今天上完课就走了。” “那就好。” 梁樾几下把东西揉进书包里,跟着出了教室。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 “灯没关,所以上来看看。” 季书熠的伞很大,是买酱油送的,上面印着商铺名。 “感冒了?” “怎么会,”梁樾干笑两声,特意装着平时的腔调,“可能今天话说多了,嗓子有点哑。” 季书熠无视她的嘴硬,用另一只没有撑伞的手贴上了梁樾的额头。 这一举动像一张符纸,将她镇在原地。 “没有发烧,回去记得多喝热水,有感冒冲剂吗?” 梁樾呆滞地点了点头。 “睡觉前再喝一袋。” 她再次点点头。 可看季书熠神色如常,似乎这是一件非常自然,非常分内的举动。梁樾就不好再表现得怪异。 但,如果她此时去看季书熠握伞柄的手,就能发现,他的指甲快嵌进肉里去了。 - 季书熠将她送到家门口,正巧碰上奶奶,见梁樾许久没回去,找出来。看见季书熠撑伞立在雨中,笑着道谢,过意不去想留他下来吃晚饭。 “你妈妈大约又坐在麻将馆,这下着雨也不好再去买菜做饭,就在家里吃吧,添双筷子的事儿。” 梁樾跟着劝,她的手拉住季书熠握伞那双手的衣袖,“一起吧。” 晃荡的幅度好似斜打下来的雨丝,冰凉凉地落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季书熠垂眸看着梁樾白皙的手指,如青葱般又长又细,点了下头。 家里做的是些家常菜,番茄炒鸡蛋,炒油麦菜,萝卜汤,胡萝卜炖牛腩。 梁樾不爱吃胡萝卜,和奶奶说过许多次,奶奶固执地认为吃了胡萝卜能变聪明,变着花样地给她做胡萝卜吃。 可梁樾始终不喜欢。 她觉得胡萝卜有股西瓜蘸酱油的怪异口感。 奶奶给梁樾夹胡萝卜,她装模作样含了一会儿,趁奶奶不注意,吐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给我。” 梁樾侧头去瞧季书熠,他正浅笑着看着奶奶,回答她的问题,仿佛刚才那两个字是梁樾的幻听。 她怔愣了下,发现他余光扫过自己碗里的胡萝卜。 然后,梁樾做了一个令她现在都匪夷所思的举动。 她真的将已经放进碗中的胡萝卜又偷摸夹给了季书熠。 高中本就是初心萌动的阶段,这一动作称得上极其暧昧。 傍晚,梁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反复复盘这一举动,如同拉进图条般,一直在想,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唐突,把那块已经‘脏掉’的胡萝卜夹进季书熠晚上,而季书熠,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帮助? 最重要的是! 季书熠真的吃了那块胡萝卜! 他怎么能真的吃进肚子里去呢?! 高中生,仅仅是男女之间相互多看一眼,都能产生无数遐想的年纪,梁樾也确实因双方的举动,苦恼得一整晚没睡着。 - 转眼高二暑假。 季书熠有了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机。 奶奶给他的兼职费早就够买一部很好的智能手机了,但他一直攒着,要么是帮妈妈还以前欠下的散债,要么买学习用品资料等。 季书熠的手机是梁樾主动要求陪他去店里买的。 二人辗转好几家销售电子产品的商店,想选一部性价比最高的智能手机。季书熠做事十分利落,他在进入第一家的时候,就已经在现有的几部合适的手机中选好了,但梁樾觉得那部手机不够好,外观不够美观,存储空间也不够大,坚持要他去别家看看。 季书熠没反驳,默默跟着她逛了一家又一家。 梁樾虽读书比季书熠矮一头,但对这方面格外了解,她反复比对手机的各种参数和性能,最终在国产手机中,选择一款白色且机身轻薄,内存充足的手机。 店内凑巧在做暑期促销,在店内购买手机附赠手机壳与手机膜,以及一年保修。 “就这款怎么样?” 两千多。 季书熠觉得价格稍微有些偏高,但如梁樾所说,确实是这一圈看下来性价比最合适的一款。 “嗯,”他点点头,“就它吧。” 店员从仓库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白色手机盒,当着二人的面拆开塑封,取出手机让季书熠确认无误后,现场贴好膜并装上手机壳。 季书熠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便是下载一个微信,递给梁樾,“你的联系方式。” “噢,”梁樾接过,把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输进去,跳出一个名为‘一棵姓梁的树’的微信账号。 “喏,”她把手机还给季书熠,“这就是我,加上了。” “好,回去记得通过。” “知道了。” 梁樾以为季书熠只是心血来潮,想加她的联系方式,但是!季书熠每日晚上九点准时发来两三道数学题或者一篇英语阅读,和新闻联播一样准时。 信息言简意赅:做了,一小时后发我检查。 ... 梁樾根本不想做这另外的附加作业好吗?! 她连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偷工减料,更何况是季书熠布置的。 学校的作业不做,老师顶多罚她在教室后面站一节课,季书熠的作业不做,根本没惩罚得好吗。 季书熠倒是从不会催促,无论梁樾有没有将答案发过来,第二日准时会出现头一天晚上题目的详细解析,以及新一天的两三道题。 这算什么... 季书熠意外的坚持,这让梁樾渐渐有些心虚,以及无法再心安理得的忽视那些题。 好烦。 她点开季书熠发来的题目,随手拿了张已经打过草稿的纸,背面朝上,潦草地写下解题步骤,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做的。 没一会儿,季书熠发来详细解题步骤,以及一段语音。 “做得不错,只有第二题的第二问需要注意...” 一棵姓梁的树:【噢,谢谢季老师的指导。】(阴阳怪气) 季书熠:【不客气。】 一棵姓梁的树:【墨镜.JPG】 季书熠:【明天继续。】 梁樾盯着手机屏幕心道,谁想继续。 不过,第二日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题目竟成为梁樾与季书熠之间联系的契机,像一条丝线,悄然缠绕住二人。 梁樾意外发现季书熠每晚发来的题目与考试题目高度重合,甚至出现了一道选择题原题,连选项的顺序都丝毫不差。 考试结束后,梁樾主动给季书熠发了消息:【你偷题了?】 季书熠:【没有。】 一棵姓梁的树:【是吗?】 季书熠:【给你做的题都是之前做过的原题和近几年各省市考过的题目,数学考试学通了无非就是那么几种题型,掌握了就会觉得熟悉。】 原来如此。 一棵姓梁的树:【看来我是出师了。】 季书熠:【之后继续。】 - 高二暑期学校规定有两周的补习时间,不仅如此,还提出举办义卖活动。 假期期间,每个班需要派十人左右到学校参与义卖活动,意在流通二手闲置用品,以及筹集善款,悉数捐赠给山区儿童。 梁樾不想去现场负责,只想在家里清出些不喜欢的玩具和看完的漫画书,拍照发给负责统计的班委了事。 谁知,班主任点名道姓要她负责这次义卖活动。 原因追溯到之前的一次捐款活动,梁樾是全班唯一一位捐了三百块‘巨额’的人。 班主任说她心善,懂得如何‘做公益’。 梁樾哭笑不得,那三百根本不是她提前准备好的钱,是她的零用钱,另一个口袋的一百块才是准备捐的,阴差阳错掏错了口袋,又因为折叠在一起,时间紧没分辨出来。 事后,梁樾追悔莫及。 她本想课下找班主任解释,但对方已当堂赞扬她的美好品德和乐于奉献的精神。 梁樾只好认下。 梁樾清理物品的时候,季书熠正好上门给她补习。 他看着无处下脚的房间,“这些都是不需要的吗?” 成箱的漫画书、旧玩具堆满了地板,季书熠弯腰随手捡起一本已经卷边的漫画翻看着。 “是啊,”梁樾说,“这都是我已经看过无数次,都能背下来的漫画了,索性这次全捐了,还能腾点位置出来给新的漫画。那边的一摞不是,是奶奶叫我顺带把不要的书本清出来,等会儿她会叫收破烂的上门卖掉。” “我帮你吧,”季书熠把书包取下放在门边,卷起袖口,“哪些需要搬下楼?” “这些”梁樾指着,“还有这些。” 季书熠蹲下身,将漫画按照系列一套套码整齐。 梁樾收拾桌面时,发现一本已经用掉的草稿本,翻开,上面全是季书熠在这里做的笔记和草稿。 他的字写得好看,连打草稿都赏心悦目,梁樾单独为他准备了一本草稿本,她总觉得自己的草稿和他的写在一起,不美观。 季书熠搬了一趟上楼,问道,“奶奶问你,还有需要卖的吗?收破烂的来了。” 梁樾合上本子,拉开抽屉把这本草稿本放进去,又随手放了几张写完的试卷遮盖住,“没了,就那些。” “好。” 第18章 第 18 章 义卖当天,阳光灼热,操场上排了一溜蓝色遮阳棚。 校门打开,欢迎各位家长以及当地居民前来参加选购。事先发过宣传单,陆陆续续有大人带着小孩,或者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走进校园。 梁樾站在自家的摊位前,她拖了辆板车拉着几大箱物品,一样样摆放在桌面上,挨个分类好。 于微找家门口的水果店借了个扩音喇叭,提前录好音放在桌角,“来看——快来看看——好东西——好东西——” 喇叭循环播放着,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一班的摊位正好在他们班斜对面。 季书熠也在,他穿着白T恤,露出精瘦的手臂,正俯身整理摊位上的旧书。一班的摊位上几乎都是各类文学名著和教辅资料。 大概是有季书熠这个活招牌在,吸引了不少家长驻足翻看,征询一班负责人的意见,“这资料好用吗?” “好用,公式齐全,解析简洁明了。” 梁樾打量着跟在那位家长身后的小男孩,才约莫七八岁。和身边人感叹道,“现在的家长这么急吗?” “你懂什么,”同班同学说道,“我舅舅家的孩子和他一般大,人家现在在学编程了。” “...”哇塞。 梁樾佩服地拍拍手,竖起大拇指,真心感叹,“牛。” “你好,这几本漫画多少钱?” 来生意了。 “一套五十,单本十块,”梁樾笑着招呼。 桌对面站着一个大约四五年级的小男孩,他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翻动漫画的手臂上有一片乌青的印子。 梁樾猜想他大概前不久不小心摔过跤。 小男孩翻得很仔细,眼睛落在书上,亮晶晶的。 “这些都是十块吗?” “对啊,”梁樾看他喜欢,“如果你买得多的话,可以给你优惠。” 小男孩抬头,另一手放在桌上,手中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他把钱一张张摊开,一张十块,一张五块,以及三张一块和一张五角。 这几张纸币都格外旧,边角卷曲,有一张甚至破了口。 远远能闻到独属这种纸币的‘钱味’,各类味道混杂在一起。 他数得很慢,一张张展开捋平。 “姐姐,我只有十八块五角,可以拿两本吗?” 两本不算买得多的范畴,照理来说,不能优惠。 而且,他看中的两本很新,封面没有折痕,被梁樾保存得很好,放在二手书店,是要卖四五十一本的价钱。 小男孩音量很小,似乎知道自己的请求并不合理,他已经在两本中犹豫着放弃其中一本。 梁樾瞥了眼被他手汗浸得发软的纸币,心软道,“可以选两本。” “真的吗?!” 小男孩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确认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 “谢谢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好朴实的赞词。 小男孩把钱递给梁樾,拿了书一蹦一跳地走了。 背影看着开怀极了。 午饭是学校统一订购的盒饭,三菜,一荤两素,外加一盒牛奶。 梁樾和于微找了张广告纸,席地而坐,大口吃着微凉的盒饭,经过一上午的忙活实在消耗精力。 于微咬着筷子,“还有一下午呢。” 梁樾掀开纸箱,里面已经空出一小半位置,“已经卖了不少了,你记得把钱算清楚。” “知道了。” 饭后,梁樾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季书熠:【来校门口。】 “微微,我去上个厕所,”梁樾边回他,边往校门口走。 一棵姓梁的树:【来了。】 校门口停放着大大小小的车辆,季书熠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口袋。袋子上印着对面蛋糕店的招牌。 他见梁樾走近,伸手递给她,“四个蛋挞,可以和你的朋友分着吃。” 梁樾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午饭没吃饱?” 季书熠解释,“见你刚才搬箱子时还在吃饼干,猜的。” “谢谢你。” “不客气,回去吧。” 下午的客流量比上午那会儿多了些。 梁樾的漫画书卖得很好,她的书保护得当,有好些跟崭新的没什么两样,价格低廉,格外受欢迎。 没一会儿,便被学生们抢购一空。 梁樾数着钱,将纸币按照面额大小依次叠放整齐,最后用橡皮筋捆住交给于微保管。 之后,她找了把椅子闲散地坐下,脚边是空荡荡的纸箱,夕阳斜照,映照在纸箱上。 正当她酝酿着些朦胧的睡意,耳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一道粗犷的成年男性的嗓音响彻整个遮阳棚,“谁允许你卖这种不良物品给小孩子的?!” 梁樾作为四班义卖的主要负责人,她打起精神从椅子上站起,循声望去。 那名中年男性并未穿上衣,袒胸露乳。露出黝黑、松弛的肌肤,胸口处纹着一头狰狞的老虎,肥大的啤酒肚,腹部的赘肉垂至裤腰,嗓音浑厚嘶哑,带着股酒气。 他手里捏着两本已被撕成两半的漫画书,纸张上似乎残留着烟灰和酒液。他还在搓揉着可怜的纸张,唾沫横飞,“你们谁把这种肮脏的读物卖给我孩子的,会教坏他的!我要求赔偿!” 梁樾垂眸,看见一早来买书的那个小男孩,脸上多了个通红的掌印,低着头不敢说话,眼眶包不住的泪一串串落下。 她快步上前,“你好,这些漫画书,都是经过学校筛选过的读物,能够在学习之余释放压力,内容健康,绝无不良引导。” “况且,这里是二手售卖摊,我们的招牌上写着,一经售出不退不换。”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抬手将四分五裂的漫画扔到梁樾面前,季书熠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替她挡了一下。 “就这几本破书,你好意思卖小孩二十?” 梁樾看着被撕碎的漫画散落在她脚下,纸上的图案被撕得七零八落,心里很不好受。 这些书很有意思,她看过许多遍,每一遍都翻得小心仔细,生怕弄上油污和褶皱。之所以卖,是因为她想借此机会让没看过的人也能看看这书,而且她也确实翻来覆去看过太多遍,对她来说这书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和新鲜感了。 “我怎么不好意思?”梁樾生了火气,“你看过书里的内容吗?你可能仅仅是因为它是本漫画,先入为主地认为它是低俗、无用的东西。况且这些书都是正版,上面没有任何人为标记,几乎全新,凭什么不能卖这个价,你自己去二手书店看看,这些书在那里能卖四五十一本。” 中年男子不愿听梁樾啰里吧嗦的解释,一句话,“赔钱。” 小男孩难堪地站在外面,怯懦地出声,“姐姐,你是个好人,你把钱还给我吧。” 梁樾被气得不行,“你既然想让我把钱退给你,为什么还把书给撕了?你说,我现在凭什么退给你?” 小男孩绞着衣角,把头埋得更低。 于微呛他,“小朋友,你可不能因为姐姐是好人,就可着姐姐一个人欺负啊。再说,你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十八块五也值得大动干戈?不如你和你爸朝我们诚心诚意道几个歉,说‘是我错了,’‘我们再也不乱说话,不乱发脾气’,‘求求你们原谅我吧’,别说十八块五,就是一百八十五我都给你。” 男人脸色铁青,指着于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明明是你们售卖不良读物,我们要求赔偿怎么了?” 保安和年级老师听见动静过来,了解事情经过。 那男子反咬于微和梁樾,说她们恶意辱骂他。 在场的学生看不过,连声说没有的事,是他恶意找茬。 老师皱眉调解,男子仍不依不饶。 季书熠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片,指尖拂去上面的灰尘,“把那书卖给我吧,我拿回去粘好,还能看。” 梁樾一怔,鼻尖有些发酸。 “这书都坏了,卖给你干什么。” “卖给我吧,”季书熠略微弯腰,声音很轻,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小粒奶糖塞进梁樾手心,“我拿回去看看。” 于微找出捆好的一沓纸币,梁樾从里面翻出那几张最旧的,发臭的纸币扔到男子面前,“快走吧,钱还你了。” 男子抓起钱,得寸进尺道,“不行,你的书污了我小孩的心灵,赔偿。” 赔偿? 负责老师好言相劝,“您拿了钱赶紧走吧,赔偿这个要求实在太无理了。” 于微:“你真当我们这儿是慈善机构,穷疯了吧。” “不管,要是不赔的话,就这么耗着吧,要不等我报警?” “你想报就报,”梁樾对这种无赖实在没办法,“你快报吧,我倒要看看警察是不是支持你这种讹人行径。” 男子攥着钱不松口,那孩子突然大叫一声,跑远了。 他横了几人一眼,走掉了。 众人松了口气。 季书熠拿出两张十块递给于微,“这两本书我买了。” “噢噢,”于微目光在他与梁樾间流转,有些了然,“我拿袋子给你装起来吧。” “好的,谢谢。” 梁樾垂着脑袋,掌心中还捏着那粒温热的奶糖。 好在义卖已经结束。 男生负责最后的扫尾工作,梁樾朝于微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季书熠将他负责的地盘收拾干净,紧跟着出了校门。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跟在离梁樾三四米远的地方。 梁樾忽然停下脚步,季书熠也跟着停住。 她转身,头却低垂着,“有纸吗?” 季书熠快速从包里抽出几张卫生纸递过去。 “谢谢。” 梁樾接过纸,擦干泪水,擤干净鼻涕,“我只是觉得,那书很好,而且当时我还便宜卖给那孩子了,谁知道会变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心软卖给他两本,说不定还能救下其中一本。早知道我一本都不该卖给他,”梁樾改口,“之前我在网络上经常看到有难缠的家长要求退货,今天也被我碰上了。” 季书熠静静听着,等她说完,“那男人我认识,他以前和我妈是牌搭子,他输不起,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打,欠了一屁股债,老婆和他离婚时想把孩子带走,他说男孩子是他们家的根,不能让出去。这种烂人,人渣不值得你生气。” 梁樾第一次听季书熠骂人。 “而且,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就算他今日不来找你,这书那孩子也看不成,说不定就会被拿去垫桌脚,被卖三角一斤的废品,但这书现在在我这里,我会把它粘好,看完后好好保存下去。” 梁樾抬眼望他,她眼角被纸擦得微红。 季书熠如被蛊惑般,伸手轻蹭过她的眼尾,“别哭了,我带你去吃跳水兔好不好?” “那你得和奶奶说一声。” “好,”季书熠温声应下来,“我马上给奶奶打电话。” 第19章 第 19 章 季书熠的手很巧,他买了一大卷大尺寸的透明胶带,在他的修补下,残破的边角被拼接好,内容被完整地保留下来。 不仅如此,季书熠还给她分享心得,说书里的内容如何好。 两人分明一句过界,暧昧的话都没说过,梁樾却觉得有些脸热。她总会来回翻看她与季书熠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很无聊,大多数都是季书熠在为她答疑解惑,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所在。 闲聊很少。 偶尔梁樾会在他来之前,让他帮忙带一些东西,有时是文具,有时是吃的,如果是垃圾食品的话,他就会当作没看到,换成他认为健康的食物。并且时不时转发他在各类公众号或者微博上看到的有关奶茶危害健康等文章。 感觉像是弥补了一小部分因梁樾父母不在家所缺少的‘管束’。 季书熠在梁樾家的时间越来越长。 暑假补习期间。 奶奶说,反正他妈天天泡在麻将馆里,饥一顿饱一顿,不如每天就让季书熠和她家囡囡一起回来,放学后能看着梁樾不四处溜达闲逛,晚上学习能督促她。 经过前段时间的帮助,奶奶发现,季书熠确实有两把刷子,在学习上能把梁樾治得服服帖帖,成绩大踏步往前迈进。 梁樾的父母听闻后,无比感激季书熠的帮助,在过年时甚至托奶奶给季书熠包了个红包。 红包里封了五千块钱。 季书熠说不收,奶奶装模作样地说他不收,他们心就不安,说这些钱原本是他该得的,他对梁樾的帮助太大,等梁樾考上大学,她们待他就像待梁樾一样,都会封升学红包,奶奶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希望他能好。 推诿几番,实在推不下,季书熠收了钱,想着以别的方式用在梁樾身上。 - 梁樾与季书熠因为结伴回去,季书熠总会在楼角那儿等梁樾。 这被年级主任察觉到,找他去办公室问话,他说是因为两家住得近,而且他妈妈把他暂时托付给梁家,所以才结伴放学。 年级主任打电话求证过,证实季书熠并未撒谎,加之季书熠稳居年级第一,梁樾成绩稳中有进,纠不出错处,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次,季书熠在楼梯旁左等右等没等到梁樾下来,半小时后他上了梁樾那层楼。 他们俩一同回家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早就不是秘密。 四班一整个班都被留了下来,原因是今天早上跑操时,有七八个同学没有按时下去,在下去的同学中,又有七八个跑去厕所里躲着,剩下的人做操做不整齐,跑步也没跑整齐,嬉嬉闹闹不像话。 因此被留下来。 待在楼上不下去的其中之一就有梁樾。 没什么原因,纯懒。 于微也跟着没下去,两人找了间空教室补觉,预备铃响起时都还没回去。 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 为纠正这种不正之风,把他们全班留下,都喜欢留在班上是吧,那就多留一会儿。 三番五次跑厕所的,就去厕所站着。 其他人嘛,因为班级是一个整体,所以要一起受罚,之后再遇到这种事,就要及时告知老师,或者敦促其他懒惰的学生下去跑操,要不然,还得连坐受罚。 季书熠站在窗外,梁樾正好坐在靠走廊的窗边,她哭丧着脸,用嘴型道,“好烦,你可以先回去。” 半小时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季书熠没走,他站在后门与另外一个班相隔的墙边。 这段时间在梁樾家吃饭,伙食比起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整个人挺拔了不少,虽还是有些瘦,但仅仅是有点瘦而已,气血足了,人看着不瘦骨嶙峋了,不像之前跟一根竹竿似的。 模样也因此更加俊秀,笔挺地往那儿一站。外加他自身的学霸滤镜,少不了隐晦的目光和羞怯的窃窃私语。 有胆大的直接递上纸笔要他的联系方式。 “不方便”,季书熠头也不抬,笔纸被推回。 那女生扭捏撒娇道,“我不会经常打搅你,把你的微信给我吧。” 季书熠语气依旧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不方便。” 女生跺了跺脚,觉得没面子,跑远了。 短短这一会儿,有向季书熠送奶茶的,他说他从不喝这种饮料,但就算是送他矿泉水,他也不会收。还有借着求取学习经验的名头,装模作样拿着张试卷问他难题的,季书熠只给她说了具体的考点在书上哪一页,其他暗含私人窥探的内容一概不回应。言简意赅,不给人留下任何纠缠的余地。 季书熠估摸着梁樾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下楼去了趟小卖部,买了瓶红枣味的酸奶。 上楼又靠墙站了会儿,直到教室门从内被人推开,梁樾抱着一摞书,没精打采地走出来。 季书熠把酸奶递过去的同时,伸手接过她怀里的书,“这些书都是要带回去的吗?” “是啊,下周又要考试,到时候又得把书箱子搬到走廊上去,我每天搬点用不上的书回去,到时候轻松点。” 梁樾将吸管插进酸奶里,低头吸了一口,“都给你说了,不用等我。” “没事,”季书熠与她肩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夕阳余晖斜照在他们身上,拖拽出两条长长的影子,“我还背了会儿英语,不会耽误什么。” “果然,学霸就是学霸。” 善于利用零散的时间,争分夺秒地学习。 梁樾话很多,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主要是抱怨今天的跑操。 “我昨晚没睡好,所以才想着今天趁着大课间那四十分钟可以补补觉,我这不是为了提高学习效率嘛,那狗屎班主任根本不听我的辩解,坚持说我就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梁樾苦哈哈道,“就算我是真的懒,难道第一次就不能原谅我吗?太可恶了。” 季书熠把她换到道路内侧,让她避过疾驰而过的电动车,“昨晚又偷偷看小说漫画了吗?” “才没有,”梁逾把空了的酸奶瓶扔进垃圾桶里,“就是有点失眠而已。” 季书熠侧头看她一眼,“又玩了多久手机?” “...” “睡前玩电子产品容易造成失眠,我记得我常提醒你吧?” “...” “等会儿到家把手机给我,我看看你的使用时长。” “...哇塞,你快看,那花好好看。”梁樾拽着季书熠的书包带,指着路边一排不知名小白花道,“是不是很好看?” 季书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花蔫耷耷地垂着,叶片上覆盖着一层薄灰,毫无生气。 “别转移话题。” 梁樾‘切’了声,“古板!” 季书熠不为所动。 等他们俩到家时,爷爷奶奶正坐在院子里剥豆子,“怎么今天这么晚?” “班主任留我们讲了会儿事。” “囡囡,”奶奶进厨房,把锅里的汤菜盛出来,“来添米饭,给书熠多添些,男娃子要吃得多些。” “奶奶,”季书熠洗过手,“我来吧,梁樾她累了,等她歇会儿。” “哎唷,放着放着,奶奶来就是了。” “不不不,”季书熠眼疾手快,接过奶奶手里的饭勺,又从橱柜里取出干净的碗筷,利落地盛好四碗米饭,摆上桌。 梁樾坐在她的专属位置上,托腮看着季书熠忙里忙外的样子,假眉三道地说,“我来吧我来吧。”实际屁股都没挪一下。 奶奶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不轻不重敲了她一下,“你看看书熠,再看看你。” “哎唷,”梁樾学着奶奶的语气,“我这不是想帮,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吗。” 奶奶指着她,点了点。 吃过饭,梁樾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摊了会儿。 季书熠帮着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过来叫她上楼完成作业。 “别催了,”梁樾翻了身,把头埋进沙发的靠垫里,“那作业又不能长腿跑了,急什么。” 季书熠走到沙发边,“那正好,把你手机拿来,我看看昨天的使用时长。” “...”梁樾猛地起身,“突然来劲了,季同学,我们去学习吧。” “那真是太好了,梁同学”季书熠顺着她的瞎话,淡淡说道。 - 作业完成时,还不到九点半。 季书熠合上书本,将东西收拾进书包里,准备离开。 梁樾趴在桌子上,季书熠塞了个扁扁的靠枕到她脸下,“早点洗漱上床休息,我走了。” 门一直敞开着,隐约听到一些从楼下传上来的电视声。 “我也要出门。” 季书熠脚步微顿,疑惑道,“这么晚,你出门做什么?” “好饿,出门觅食。” 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家炸串店,24小时营业的那种,梁樾和于微在开业当天去吃过一次,还不错,特别是蘑菇,炸得脆脆的,又香又辣。 季书熠不放心她,跟着一起去,想等她拿上东西,在路口看着她回去后再返回家里。 油炸串的店铺名叫‘街边串串店’。 正是宵夜时间,铺子里人一点儿不少。 梁樾要了张菜单,“十串五花肉,十串牛肉,十串掌中宝,一串大翅,一串面筋...” “可以了,”季书熠按住菜单,提醒她“马上十点了,吃这么多不怕又撑得睡不着吗?对消化代谢也不好。” 而且,还是油炸串串这种高油高热量的食物,睡前吃下去,增加肠胃负担。 季书熠想说,要不换家店,他觉得可以吃点清淡易消化的食物,比如粥、牛奶、水果什么的。 但看着梁樾望眼欲穿的眼神,他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偶尔一次。 前面有段时间,天热,季书熠刻意限制梁樾吃冷饮的次数,因为两人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加之在这件事上,奶奶站在他那头,梁樾心怀不满。有好几次梁樾故意冷着脸,也不说话。要么直接中途出门,找托词说和于微还有沈濯约好去新华书店看课外书。 世界末日来了,这仨都不会选择躲进新华书店,更别说现在。 这场‘冷战’,最终以季书熠每周带两杯冷饮给她告终。 经此一事,季书熠再也不敢轻易对梁樾多加干涉,梁樾吃软不吃硬,得迂回着来,顺着她来,得让她觉得是你在配合她,而不是她在听你的话。语气还得软一点,这样才奏效。 第20章 第 20 章 梁樾眼巴巴等着炸串做好的间隙,季书熠去了趟最近的药店。 回来时给了她一瓶助眠喷雾。 “睡不着的话,可以喷两泵到枕头上,店员说有一定效果,不要喷多了,味大更睡不着。” “噢。” 梁樾摩挲着未拆封的塑料膜,季书熠这人虽然有种没通网的古板,但会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放在心上,就像她随口提的因睡前玩手机导致的失眠。还有之前说她不喜欢写作业是因为没有一支趁手的笔,第二天季书熠跑遍整个区,几乎把市面上最有名的几个文具品牌全买来,包括但不限于国外的几个牌子——一支普通中性笔**块。 但其实,这都是梁樾嘴上跑火车找的借口。 季书熠当然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没有一支好用的笔而考不了好成绩,那又不是一支能自己完成试卷的神笔。然而,他还是愿意这么做。 “季书熠。” “嗯,怎么了?” “你真的很烦。” 季书熠思索半晌,认真道,“因为我前天没让你买校门敞口的添加剂果茶?” 他解释,“不是不让你喝,是来来往往全是汽车,那不锈钢桶里不知道落了多少细菌进去,喝了准拉肚子。” “不止。” 梁樾闷闷道,“反正你烦。” 沉默片刻,季书熠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板红色的旺仔牛奶,语气诚恳,“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勉强,”梁樾推给他,“帮我剪开一下那层塑封。” 季书熠问店家借了把剪刀,把最外面那层塑料壳剪开,“现在喝?” 梁樾点点头。 季书熠顺带帮她插上一瓶。他很有技巧,就像奶茶店的店员一样,手不会碰到含进嘴里的那截吸管口。 然后,他又从他那包里找出一个正版的玩偶挂件,“现在呢?还是勉强吗?” 梁樾惊喜道,“你从哪里买到的?” “暑假班里同学有去隔壁国家旅游,我托他帮我带的。” 原本是打算给梁樾下周考试的奖励。 “嘿嘿,现在我不仅不烦你,还很喜欢你。” 这话真是梁樾这见风使舵的玩意儿,随口阿谀奉承的,而且她心思全在那玩偶身上,连她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 季书熠被这话‘震慑’得愣在那儿,张口连话都忘了怎么说,磕巴半天,磕巴出一句,“你喜欢就好。” 胸腔内似乎入驻进一个摇滚乐队,没日没夜地敲击出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有些话不能胡乱说。” “啊?”梁樾抬眸,笑容满面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四十八号在吗?”店员拎着打包好的炸串,高声提醒道,“四十八号的串好了。” “噢噢,”梁樾一翻自己领的圆牌,“四十八号在这里。” 店员收回圆牌,把东西拿给梁樾。 “走吧,”她将玩偶小心谨慎地揣进口袋里,生怕被弄脏一点,“我先回去,你早点回去休息。” “嗯。” 俩人刚出门,碰上一个披散着头发,嘴里叼着烟,染了头的中年女性。 梁樾往一旁让了一步,谨防身上沾上烟灰味,刚迈出脚,听那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破口大骂道,“我就说你最近怎么不着家,钱全拿给这女的花了吧?” 这女的? 随之梁樾听季书熠厉声说道,“您嘴巴还是放干净点,她是我同学,什么这女的那女的。” 姜英打量着梁樾,“和你爸一个德行,是个女的就死乞白赖地凑上去。” “妈!” 季书熠挡在梁樾身前,温声道,“你先回去,那东西吃不完就算了听到没?” 梁樾被他推着走了两步又扭头停下。 她看见季书熠口中所谓的‘妈’,用拳头一下下砸在他身上,听她口中念念有词,说他是个贱骨头,连自己妈都不关心,挣的钱全花在外人身上。说他和他爹一样没良心,是个女的就挪不开眼。 季书熠丝毫不反抗。 他任凭姜英打骂他,也不替自己辩解。他早就对姜英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辱骂习以为常,但凡她心里有股气,绝对是要找个人发泄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季书熠。 姜英从不会问前因后果,更不会事后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在她眼中,季书熠做什么都是错的,成绩好是错的,是他企图‘攀龙附凤’的证据。外貌优越,说他空有皮囊;小时候没长开,说他‘相貌平平’,连基本的模样都挣不过季家另外一个。外形瘦弱,姜英说他是故意的,好让别人都知道他这个母亲有多卑鄙无耻;这段时间长了肉,又强行说他是为了以后报复她、打她… 在季书熠身上发生的一切,姜英都认为是不利于她的,她恨季书熠,也恨他下流至极的父亲。 “阿姨,”梁樾像只小牛似的冲出来,顶开姜英,姜英的下一拳落在梁樾的肩上。 她随手扎起的简易丸子头被冲散了,齐肩的发丝散在肩头,梁樾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阿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季书熠挣钱帮你把那些散债全还干净了,你现在无债一身轻反倒说他把钱全花在了外人身上,你自己觉得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关你什么事啊?!” 姜英撒泼叫骂道,“你是季书熠谁啊,不会是得了他的好处才帮他说话的吧。” “妈,”季书熠脸色阴沉,一把将梁樾拉回自己身后,“您有什么话可以和我回去说,真的没必要当街叫嚣。这女孩就是我辅导的对象,他们家留我吃饭,我于情于理都该先把人给安全送回去不是吗?” “他们留你吃饭,我从小到大少你饭吃了吗?” 梁樾从季书熠身后冒出来,呸了声,“你这当妈的还好意思说,我去过你家,哪次去不是看着季书熠吃冷饭冷菜,热菜都还得先紧着您,给您送去麻将馆。您自己心里清楚,知道季书熠每月能收入多少钱,一多半都拿去打麻将了。” 三人身边开始聚集不少看客,有人低声议论,巷口的风似裹挟着此起彼伏的话吹进三人耳中。 “阿姨,季书熠孝顺是这附近住户家喻户晓的事情,但也不能任你磋磨啊,”梁樾嗓音清亮,一字一句都是为季书熠鸣不平,“您不喜欢季书熠,有的是人喜欢,他成绩好,模样好,性格也好,在学校受欢迎得很,您不喜欢,我们家可喜欢他了,我爷爷奶奶恨不得把他当成亲孙子,不如您高抬贵手,把他让给我们家吧,保管对他好。” 梁樾话音落下,姜英气极,她还从没有被人当众‘羞辱’过,抬手就想教训梁樾,却被少言寡语的季书熠一把攥住手腕。 他将母亲的手腕轻轻放下,“我不知道您今晚是受了什么气,我先把她送回去,然后您再同我说那些烦心事可以吗?” 姜英突然跳脚,指着季书熠身后的梁樾骂道,“贱.人,你就让她这样奚落我?” 季书熠眸色沉了沉,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妈,她哪有奚落你,她说的不全是事实吗?您常在外折辱我,现如今被这小女生说两句,你就挣得面红耳赤,那您当时怎么不想想我呢?” 姜英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她算是明白,说他身后那女的不行,季书熠定会护着她,那就说回季书熠好了。 姜英缓了缓,冷哼一声,“季书熠,我看你脑子不清醒,你仔细想想,这世界上除了我,谁还会关心你,那女孩说白了不过是她家长给了你一点钱,让你产生你有价值的错觉,事实上,你什么都不是,不会有人喜欢你...” “不是的!”梁樾握住季书熠藏在身后轻微颤动的手,高声打断姜英的话,“阿姨,我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季书熠,学校的老师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连小区的保安叔叔都常问候他,您才该醒醒,只有您不喜欢他。” 姜英仿佛被抽去几分力气,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走吧,”梁樾抱住季书熠的手臂,“我们回家,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她廉价的喜欢我们根本不稀罕。” 夜风拂过,几片枯叶打着转落下,人群渐渐散去。 季书熠低头看了眼与梁樾紧紧交握的手,眼底似是有一片惊涛骇浪,卷席间击打着礁石。 令人心潮澎湃。 梁樾说得对,他想,姜英的爱分文不值。 - 爷爷奶奶看季书熠又回来,把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连声说,“不回去了,书熠,就在我们家住下吧。” 季书熠低声道,“今天打扰了,我妈她平时不会回去,明天我还是回去睡。” “哎唷,”奶奶替季书熠铺床时,心疼道,“孩子可怜,碰上这个妈。” 梁樾帮着把床给季书熠整理出来后,拉着他去客厅吃已经微凉的炸串。 “你可别把你妈的话放在心上,她是乱说的,晓得吧。” “嗯,”季书熠抽了张纸,给梁樾手腕上沾的油渍擦干净,“我知道,现在快十一点了,剩下的等明天再吃吧?好不好?” 梁樾纳闷,怎么这时候季书熠还能关心她吃多吃少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情。 第21章 第 21 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书熠留宿的原因,梁樾入睡格外难,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打,可脑子比楼下鱼缸里刚换的水还清明。 在进入卧室之前,梁樾不厌其烦地给季书熠‘洗脑’,她说,只要和他接触过,没有人不喜欢他,只有姜英这个个例。 梁樾担忧,原生家庭的痛会造成心理上的伤疤,难以疗愈。 季书熠说他知道了。 现在,季书熠倒是想得透彻明白。可,梁樾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又在期盼什么。 难不成... 她当真对季书熠有好感吗?! ‘啪’ 梁樾将床头灯打开。 她拿出手机,在社交软件上搜索‘喜欢一个人的特征’,然后一一比对。 最终得出结论。 坏了。 她怎么能喜欢季书熠呢?! 不对! 她怎么能先喜欢上季书熠! 如她自己所说,在情窦初开的年龄段,喜欢成绩好、相貌好、性格寡淡的季书熠再正常不过。 问题就在于,她是先喜欢上的那个,这就很糟糕了。 格外糟糕。 感觉有什么把柄被人捏在手中。 “叮——” 手机界面弹出两条消息。 季书熠:【睡不着?要不要喝牛奶?】 季书熠:【肩膀在痛?】 忘了,季书熠睡在客房中,客房正对着梁樾的卧室。 梁樾捧着手机,挠了挠头。 ‘啪’一声,把灯关了。 ‘我睡了,还有都怪你。’梁樾在发这条消息前瞬间,又把后半句删了。 一棵姓梁的树:【我睡了。】 季书熠:【好,晚安。】 梁樾看着后两个字,真想跪下来求求季书熠,性格能不能再寡淡点,还有他能不能也去比对‘一个人喜欢自己的特征’,将他身上那无处安放的‘关怀’收敛些,他到底明不明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简单道理。 总之,次日梁樾顶着两个熊猫眼出现在餐桌上。 然后,晚上收到一箩筐季书熠送来的助眠好物。 梁樾气急败坏,他诚心的是吧。 要不是他那走哪发哪,传单似的‘善心’,自己早睡着了。 可恶! 但,这还不是最令梁樾崩溃的。 经历近一周的失眠外加胡思乱想之后,她下定决心要和季书熠把这其中不清不楚的感受说明白。 于是,梁樾洋洋洒洒写下一张纸条,郑重道明自己的心事,‘如果你同我一样,也对此感到困惑、憧憬、无措的话,请在周末下午两点的街角茶室与我面谈。’ 她把这张纸夹在了季书熠最近翻阅率最高的一本课外书中。 就当梁樾怀揣着忐忑、热切的心情等待周末到来的时候。 可她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中等到季书熠。 次日,她落魄地听说,季书熠转学了。 毫无征兆地转走了。 她想立刻质问季书熠。 却发现,自己的微信被人恶意举报,已经永久封禁了。 时间回溯到周六傍晚。 梁樾收到自己初中同学发来的求助,她说她的好友意外在外地遭遇车祸,身边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亲人朋友,而遭遇车祸的那个人说她不想让父母担忧,打算将此事瞒下。 梁樾:【所以我能帮你什么呢?】 初中同学:【我的银行卡出现了一点问题,没办法直接进行支付,可以我先用微信把钱转给你,你收钱之后帮我付好吗?】 附带一张付款二维码。 这名同学与梁樾在初中时关系很好,是上厕所也要约着一起去的关系,只因两人没有读同一所高中才渐行渐远。 而且,她的语气太过急切,担忧,让梁樾在她的催促中下意识忽略了警惕。 并且,她的请求太过简易,只是动动手指的事,甚至不需要梁樾帮忙垫付。 这就很容易让人落入圈套。 梁樾帮了她。 尽管二维码的收款方不是XX医院,而是一家洗浴中心。 梁樾仍旧鬼迷心窍地帮了她这个忙。 得到的结果是,微信永封。 事后她才知道这是一种违法的洗.钱手段。而与她聊天的初中同学,是被人盗了号。 欲哭无泪。 然而,祸不单行。 奶奶的手机在逛市场时被偷走。 ... 至此,梁樾与季书熠中断了联系。 听说,季书熠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国外读大学时遭遇枪击案,意外离世。 他哥哥的母亲悲痛欲绝,欲随儿子而去,神经方面出现了问题。 世事无常。 季书熠的亲生父亲季明宇迫不得已认回季书熠。总之季书熠摇身一变成为市首富的独子,再也不用过捉襟见肘的生活。 梁樾临近高考时,被父母接去身边,爷爷奶奶也一同被接过去团聚。 一晃,五年时间过去。 梁樾偶然午夜梦回时,宽慰自己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与季书熠的缘分早已断绝在五年前。 当然,她肯定气季书熠。 在她的视角中,季书熠一定看了那封可笑的‘告白信’,他的沉默就是变相地拒绝。 梁樾气季书熠,也气自己的自作多情。 这样的气愤在季书熠一声不吭消失时达到顶峰。 而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确实带给梁樾不小的干扰。 她的失眠状况越来越严重。 但,梁樾将季书熠送给她的那些辅助睡眠的产品扔了个干净,照着社媒上的睡眠推荐好物,精挑细选重新买了一堆。 只不过,她买的这些物品与丢掉的那些物品重合度很高。 在未搬离原住处时,梁樾发觉,季书熠带给她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她承认,季书熠是很难忘。 但那又如何,人生大几十年,谁又能真的忘不了谁。 - 大四下。 梁樾大学专业是炙手可热的传媒,虽然是双非院校,但她凭借着四年积攒的实习经历,找到了一份能糊弄生活的工作。 帮网红达人写脚本,拍摄,剪辑,一条龙服务。 公司是个成立不久的新公司,公司内拢共不过二十几号人,培育的网红达人最多不过百来万粉丝。 梁樾负责其中一位,她叫余萱,网络ID小鱼不悲伤。 余萱是个美妆博主兼舞蹈博主兼美食博主兼搞笑博主。 样样通样样松。 意图全面开花,实则换着号接广的那种。 梁樾的工作就是帮她想脚本策划,拍摄剪辑发布,最后充当友军刷一水儿的‘小余宝宝,美美嘟’等评论,真正贯彻‘从摇篮到坟墓’的服务宗旨。 余萱作为百万粉丝达人,作为公司头部主播,可谓是把‘颐指气使’发挥到极致。仗着自己有些小名气,自诩是‘公众人物’,梁樾不仅需要头脑风暴,帮她制造话题热点,偶尔需要充当生活助理,买咖啡打伞。 毕竟公司也就那么点人,一人当几人用再正常不过。 梁樾作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本科院校又不怎么亮眼,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些,薪水也可观。 如果有爆品,一个月能拿四五万。 当然,这也只是余萱的一小部分而已,她每个月固定会有二三十万的收入,橱窗是一部分。 接广占大头,十二秒内的广告报价是一万二,三十秒以内二万四,一分钟六万。 她同时运作着好几个账号,并营销着好几个不同的社交平台,每天平均都有一两个广告,日入十几万轻轻松松。 加之余萱会直播,一晚上打赏经平台抽成,多的话能挣一二十万,少的话也有四五万。 于微眼红,她给梁樾提议,要不她俩也干这个得了。 四五年把一辈子的钱挣齐,之后放开了玩。 “我社恐。” “狗屁,”于微白她一眼,“你还社恐,上周末晚上,是谁喝醉了拉着一青春男大,非要看人腹肌的?” “...”梁樾脸一红,嘴硬道,“谁?是谁这么没有素质?” “...” 高中压抑太久,这几年梁樾,于微和沈濯过得随意得很,经常混迹各种酒吧,美其名曰放松身心,要么去按摩,直接在店里睡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去上早八。 “今晚去玩玩?” 于微高考滑档,没去成心仪学校,复读了一年,而且走的是艺体生,学了美术,现在学的是服装设计,认识了不少板正帅气,宽肩窄腰,一米八往上的模特。 沈濯没上本科,也没选择复读,他自认不是读书的料,大学随便选了个看得过去的专业,一毕业和几个好兄弟开了家高档酒吧。 他们那小地方传遍了,说沈濯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好在家境殷实,随他挥霍。 “不行,”梁樾顺嘴想答应,又想到今晚余萱有场聚会,她陪同参加,“不行,我今晚得加班,周末吧,周五下班我直接过来。” “行,”于微理解她作为社畜,确实要以工作为重,“哎,自打你上了大四,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等你明年也这样,”梁樾回怼她,怼完匆忙拎起包,在于微耳边印了个唇印,“走了。” - 余萱作为网络红人,受邀参加某一新品发布会。 她只是几十位邀约博主其中之一,并不受主办方重视,但能参与这类活动,对自己的商业价值和知名度都会有提升,所以余萱很重视这场活动,期待能吸引一些商业大拿为她个人投资。 梁樾对她这种想走捷径,一点苦不吃的心理嗤之以鼻。 “小梁。” “诶。” 余萱指着场内某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士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好极了!” 没办法,梁樾偶尔也对自己的行径嗤之以鼻,但工作是工作。 梁樾今天的工作内容,是帮余萱拍几张宣传照片,p好发布在某博、某红书上,再拍几个变装视频,发布在某音上,再拍一个vlog剪辑发布在某站上。 嗯...怎么不算多呢? 反正,梁樾的帆布包里装着满电的相机、拍立得、大疆、ccd等设备,时刻准备着出片的决心。 照片和变装视频今晚就要带着相关话题发出去,吸一波粉丝。 Vlog最迟明晚得发出去。 “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余萱亮晶晶的指甲理着本就一丝不苟地发丝,“在家里剪好视频发给我审核,然后再发平台,记得中午十二点或者晚上九点发。” 那会儿流量是最好的。 “知道了。” “行了,走吧。” 余萱粉丝量不够,她只能坐在偏后的方位,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能够上台一展风姿的是正儿八经的明星或者千万网红。 她现在还不够格。 不过,也有十几个得了消息的粉丝,在余萱进场前给她送信和礼物。 她嘛,照单全收。 “萱姐,”梁樾看着被她随手扔进怀里的信封,提议道,“你可以把这些东西放进自己家,拍摄生活照时不经意漏出来,能固粉。” “说得也是,”余萱想了下,又将信封拿回来,放进她自己的包里,“这礼物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梁樾为她出主意,她心情好会送她些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大多是粉丝送给她自己的。 梁樾不收这些,她看过太多被艺人网红推出去顶锅的倒霉蛋,她可不敢惹一身骚。 文中中间出现的诈骗案例是身边真实发生过的,大家以后遇到类似事件,要注意防范啊[托腮] 文中“余萱”的工作内容和薪酬是虚构的,不要带入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发布活动结束后,会有一场庆功宴。 没什么好庆祝的,不过是让大家聚集在一起吃个饭。 余萱显然坐不上最大的那张圆桌。 不过... “小余,”公司领导叫住准备往后撤的余萱,乐呵道,“坐前面来,把你的助理一起叫上,都坐这张桌子。” 嗯? 梁樾看看那阔面脸老头,看看被幸福砸昏脑袋的余萱。 坏了,真给她撞上大运了? 要说梁樾最讨厌哪一类人,那必定是运气好的人。 余萱强忍着狂喜,掩唇笑道,“怎么敢,我就坐在后面就行。” “诶,”领导佯装不悦,“快过来坐着,和你的助理一起。” 余萱不再推辞,娇笑两声,“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今早戴的隐形眼镜,大约因为刚才被聚光灯闪了好几次,眼睛难受得很,就把隐形眼镜摘了扔了。 这会儿,五米之外的黑影是人是狗都分不清。 随便了。 梁樾想,坐在后面如何,坐在前面又如何,反正她只是个卑微打工人而已,只希望到时候不要让她帮余萱挡太多酒。 即使她能喝,但她不乐意。 坐在圆桌主位上的那位大概是个男的。 梁樾眯着眼睛自以为隐蔽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兴许个子挺高。 长相倒也看不清。 她明确此时任务是适时奉承余萱,这会儿倒不必给她拍照,不然会显得掉价,没什么要紧事,吃饱喝足就行。 于微给她发信息,问她工作结束没,需不需要过来接她回去,挺晚的了。 明人不放暗屁(梁樾):【不用啦,等会儿蹭公司车回去。】 Yei(于微):【行,什么时候把你这名字改了。】 明人不放暗屁:【是该换了。】 明人不放暗屁(emo版):【这个呢?】 Yei:【滚。】 梁樾回完好友信息,感觉续了点命,又能接着当牛做马了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梁樾的错觉,她总感觉有人在一直看着她。 身上莫名有点痒,有点不自在的奇怪感受。 但她什么也看不清,别是余萱偷摸在骂她。 “小余啊,你这助理看着很不错嘛,她一直跟着你?叫什么名字?” 余萱余光瞥过梁樾,干笑道,“是,她叫梁樾,今年大学毕业。” “好年轻,”那位领导感慨,“现在的大学生不容易,小梁看着很优秀啊。” 提到自己,梁樾陪着笑了两声,这领导跟过年时碰上不熟的长辈,搜肠刮肚说不出什么赞扬的话来,客套虚伪的恭维。 菜品就那些,跟着余萱的这几个月,吃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梁樾早就腻歪了,作为被邀请方,肯定不能不动筷。 一根筷子,就这么在嘴里含一会儿,又在碗中放一会儿。 好在明天休息,梁樾计划着回去先把四件套换了,洗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会儿小说,再打会儿游戏,四五点的时候再睡,睡醒大约是下午的一两点,起床点份外卖再点份奶茶,正好把视频给余萱剪了。 真完美啊... “梁樾,梁樾。” “嗯?”陷入美好畅想的梁樾被余萱撞了下脚,“萱姐怎么了?” “季总叫你呢。” “季总?” 梁樾抬眼看去,斜对面那位季总应该正注视着自己,离太远,她委实看不清,连听也听不清,硬着头皮道,“季总,怎么了?” “没什么,听人说梁小姐工作能力强,想要与你认识认识。” “谢季总夸赞,”梁樾朝他举了酒杯,客气道,“以后您要是有需要拍的照片,要剪的视频,都可以找我,免费帮您做。” “是吗?” 梁樾顿了下,想他一总裁,应该没到用她的地步,放心应承道,“当然啦。” “那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这有个模特,缺了个摄影师,梁小姐要是等会儿没事,帮我给它拍几张照片。” 这意思是,想让她加班? 梁樾假装笑笑,“今天可能不太方便,以后吧,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说,季总身边能人不少,我比不上他们。” - 这顿虚情假意、溜须拍马的聚会到后半段,梁樾完成任务,成了个可有可无的助理。 余萱‘大发慈悲’地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梁樾巴不得早点逃离这样的聚会,拜别余萱后,她打了辆网约车,在等车途中先把相机里拍的照片过了一遍,把明显质量不高,无法靠P图拯救的删掉。 她有些精神不济。 一路都未发现有一辆黑色的卡宴跟在她乘坐的网约车后面。 ... 今天能见到梁樾,对季书熠来说,无疑是个求之不得的惊喜。 犹记当年事发突然,他被季家很快接走,他的母亲姜英与他一同被带走。季书熠的父亲季明宇与姜英做了一笔交易,他可以给她一笔丰厚的钱财,前提是她从今往后不再与季书熠来往。 姜英当时反复欠了不少外债,而她自己已有很深的赌瘾,这笔钱不仅能将外债还清,还能支撑她过远比从前奢靡的生活。 姜英根本不考虑拒绝。 在她看来,这对季书熠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季书熠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过上更加优渥的生活,未来也不必为生活奔波。 季明宇与季书熠谈过一次,问他愿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如果季书熠有很强的排斥心理的话,季明宇会重新考虑,他是个商人,没办法接受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在羽翼丰满后义无反顾地抛弃。 他不强迫任何人。 季书熠在斟酌两天后同样同意了季明宇的安排。 这件看似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唯一的弊端在于,他与梁樾分开了。 当时,季书熠打算的是,继续且无偿帮助梁樾考取更好的学校,最好两人能考到同一所大学去,到那时,很多他翘首以盼的事都能水到渠成地实现。 但,百密一疏的点在于,他与梁樾之间断了联系。 梁樾不再回他信息,而他也发现是她的微信账号出现了问题,于是他转而给梁樾的奶奶打电话,听筒里的女声机械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是个空号。” 在他度过那段波动不定的时间后,联系了康宇一以及一些别的同学,得到的回复是:梁樾也转学了。 那时,身处陌生环境的季书熠,少有的迷茫。 ... 季书熠看着梁樾下了网约车,进入了一个小区。 他随之下车,缀在她身后,紧跟着也进了小区,他看着梁樾走进某单元的楼道里,数着应声而亮的楼道灯,三楼。 三楼左边那户在梁樾上楼后紧接着亮了。 做完这一切,季书熠并不打算离开。 他好不容易再次见到梁樾,怎么甘心,又怎么舍得离开。 所以,他做了此生最荒唐的一个举动——在梁樾家门口坐了一晚。 好在这小区是一梯两户,并且两户在完全相反的两端,不至于被邻居当成骚扰醉酒男送进局子。 ... 梁樾回归父母身边后,失眠的毛病有所好转。在她刚上大学那两年,除了期末周,想方设法一周内学会一学期的专业知识,偶尔会焦虑失眠外,她几乎不失眠了。 但!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照理来说,今天格外消耗精力与能量,早该困了,沾上枕头就睡才合情合理吧。 此时此刻已是凌晨四点。 距离梁樾关闭手机躺上床酝酿睡意已过去四个小时。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啊,她想。 夜阑人静时,一些被刻意略过的细节尤其容易复现脑海中,例如,今晚留她的那个总裁姓季;再例如,他的声音格外耳熟,虽不至于与她高中那位同年级校友一模一样,但也让人难以忽视;再再例如,她听说,这位季总格外年轻,与她一般大。 不如...喝点酒? 梁樾生怕自己辗转反侧,对高中那段被按下休止符的暗恋执迷不悟、抚今追昔。 她不知从哪个社媒上看过这样一句话‘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 于微拿这句话打趣她。 梁樾为了证明季书熠对她来说远不够惊艳,并且她的余生一定能求仁得仁,季书熠那个混蛋不过是她高中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 所以她频繁地更换男友。 于微和沈濯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他们俩是真的怕在梁樾心里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检查结果很好,心理医生说,梁樾的内心很健康。 于微避开梁樾追问,“那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医生,我们家梁樾一直以来都是个很乖的孩子,她从不会打着各种旗号,消磨损害别人的情感。” 医生说,她只是比较固执外加些许内耗而已。 这两个都是年轻人中惯有的小毛病,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如随她去,她或许只是想证实些什么。 而且,医生说等她长大些,回想现在或许能想明白,有时候干预不见得是好事。 ... 梁樾开了盏廊灯,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白色的照明灯映照在她有些憔悴的脸上。 视线在里面巡视一圈,一无所获后才想起,最后一瓶酒在前天被她喝掉了。 幸好,小区门口就有个24小时便利店。 梁樾返回卧室找了件针织外套披上,就这么不修边幅地打开了房门。 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源于网络 文中心理医生的话都是剧情发展需要,情节设定,无现实参考依据[亲亲]并且梁樾的做法也是情节设定,频繁更换男友是不正确的,她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大家不要学习[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梁樾难以言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带给她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的冲击与感受。 如果她知道推开这扇门一定会与季书熠相遇,那么她选择走窗户。 原本季书熠闭目假寐。 楼道的灯猝然亮起,下一瞬对上梁樾呆若木鸡的脸。 静默... 直到楼道灯到时间熄灭。 梁樾拍了拍防盗门,楼道灯重新亮起。 她觉得,老天是联合季书熠在整蛊她。不然为什么,凌晨四点,季书熠会蹲坐在她家门口。 她甚至以为这是高强度、高压力、快节奏工作下产生的幻觉。 可幻觉不会说话。 更不会说:“可以带我回家吗?”这种羞耻且愚不可及的蠢话。 梁樾没法回答季书熠的问题。索性直接略过这人,按下电梯。 “这么晚,你去哪里?” 季书熠追在她身后,低声问道。 梁樾吐出口长长的气,似是要把体内‘横冲直撞的气’全吐出去。 她还是不出声。 依照原计划出了小区,走进便利店,轻车熟路地打开右边第三个冷冻柜,从第五层货架上拿取四瓶啤酒。 季书熠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并再次跟着她上了楼。 “我说,”梁樾忍无可忍,阴阳怪气地说道,“季总,你这变态程度也得有个度吧。” 季书熠跟只没人要的流浪狗似的,低三下四地说道,“我可以解释。” “不用!我谢谢你的解释,现在可以请你离开这里了吗?” 梁樾说着准备关上防盗门,季书熠陡然撑住那门,“关于五年前的事,我也能解释...” “不需要!”梁樾陡然拔高音调,“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这时候的季书熠与梁樾就像在经历一场拉锯战,双方都在苦撑着,比最终谁先妥协,或是谁先耗尽力气。 梁樾把着门的指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她不安且愤怒地盯着门外的季书熠。 思绪发散,眼前忽而闪过关于五年前的一点零星片段,那些随着她长大逐渐模糊褪色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 她回想起当年的季书熠,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换来换去无非是两三件廉价卫衣,更多时间穿的是校服,他校服的袖口比其他人的磨损更严重。他能有今日这番成就,除了季家的托举,肯定少不了他自己的努力。 现如今的他不再消瘦、不再形单影只,像完全变了个人。高大、健硕,西装包裹住他蓄势待发的肌肉,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梁樾忆起她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在长大后的某天突然得知自己是首富的孙女,年幼的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她也许是某个富人的女儿或者孙女,家里的钱财能绕地球三圈。 算了。 梁樾松开手,转身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有明显使用痕迹的男士拖鞋。 “进来吧,”她往客厅走去,“你没换衣服,只能坐那张单人沙发。” “好,”季书熠轻声道,“谢谢。” 他合上门,换了拖鞋,走进梁樾的房子里。 “这房子是租的,所以我劝你以后别再莫名其妙地蹲守在外面,小心被别人报警抓进去。” 季书熠闻言,没说话。他将西装外套脱下,靠里面的一层垫在沙发上,他则坐在那上面。 “刚才直接坐在外面地方上,有些脏。” 梁樾扫了眼,倒也没说什么。 她进屋后先从卧室抱了床毛毯出来,去外面走了一圈,像一块松软的面包被放进冰天雪地里,浑身都凉透了,四肢都变得些许僵硬与不协调。 “请问,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季书熠拘谨地问道。 梁樾白他一眼,心道,这会儿又装模作样礼貌上了。 “那儿,厨房旁边那扇门进去就是,”她给他指。 季书熠起身,有意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按下门把手。 洗手间很干净,洗手台上放置着一瓶还剩一半,栀子花味的洗手液。一旁挂着一张擦手用的毛巾,卡通兔子的样式,季书熠知道这兔子叫兔八哥。以前梁樾告诉他的。 他挽起袖口,按了两泵洗手液,仔细洗了手。又用清水简单地漱了口。正前方的镜子映照出他些许苍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以及有些凌乱的发丝。 季书熠对着镜子将自己的情绪以及外貌整理妥帖,这才又走了出去。 客厅只开了盏廊灯,他就着这昏黄的灯走了过去。垂眸瞧见梁樾已经喝完了一整罐冰啤酒,并将瓶身捏扁扔进了垃圾桶里,茶几上又开了一瓶摆着。 她见他出来,神情并不友好,似是在温馨暖和的房子里发现了一只肮脏恐怖的臭虫。 梁樾等半天,没等来季书熠出声,更加来气,加之她因失眠,心绪早已不太平静,话语间有些口不择言。 她对季书熠说,“没必要将高中的一些过节放在心上,大家都应该向前看。” 她说:“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你当时对我的帮助,奶奶给你的钱其实远不够你对我的付出,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正在某个不知名工厂里扭螺丝。我这个人向来爱憎分明,那时候确实仰赖你,多亏了你的帮助。” 有一瞬间,季书熠想扑过去,把梁樾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捂住。 她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地归为‘单方面帮助’,把他们高中所发生的一切总结为‘过节。’ 过节? 季书熠不明白。 那分明是一段无与伦比的时光。他迄今都想再次经历。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梁樾抄起桌上的酒又猛灌了半罐,“你要是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 季书熠记起,他还与姜英一起生活时,姜英总会因为各种事低声下气地求别人,“求人”是姜英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身无长物的她,唯一能用的方法。 受此影响,季书熠认为‘求人’是一件极其无耻的事情,是在处心积虑去索取别人的善意。 他曾以为,他不会有像姜英那样的时刻。 “今天,在那里见到你,我很开心,”季书熠轻微佝偻着背,姿态放得极低,似一簇被人随意踏足的野草,“五年前,我有回去找过你,只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转了学校。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寻求更多的途径获取你的联系方式。在之后的时间里,我常回去,我希望能遇见你。” 他说:“我很想你,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因为种种阴差阳错的意外,致使我不告而别,可现在我祈求你可以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别再仅仅是浅薄的‘感谢’,与赌气的‘过节’。 长久的沉默。 梁樾隐在晦暗的阴影中,季书熠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庆幸此刻黯淡的环境,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说出这番思忖许久的话。 而梁樾此刻只想确认一件事。 “你有看过那封信吗?” “信?” 季书熠坐直,他一字一句道,“什么信?” 梁樾确认他没有看过那封满怀赧然的信。 “在你离开的前几天,我有给你写过一封...”她思索片刻,想找一个能恰当形容那封的词,思来想去,梁樾接着说,“是一封告白信,我将那封信夹在你当时常看的书里,那书叫...” ——“《人类简史》!” ——“《人类简史》!” 二人异口同声道。 季书熠无奈神色中夹杂着几分古怪,他颓然地陷在沙发里,似是在缓冲这荒谬事件带给他的打击。 他突然起身,朝梁樾走近几步,半跪在她身前,替她将刚才无意间掉落在沙发下的被子拎上去,“那本书是我从市图书馆里借的,在离开前,我还了回去”。 “啪” 啤酒瓶掉落在茶几下,‘咕噜咕噜’滚动几圈,被茶几桌角给绊住,停了下来。里面没喝完的酒液顺着流出来,流了一地。 霎时间,整个房间若有似无地飘着一股令人上头的酒气。 完蛋了。 梁樾想。 她将那件事带来的所有后果,全部归咎于季书熠,在最难过时,她甚至反思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躲懒,如果不是那次躲懒,她不会撞见被人霸凌的季书熠,她不会和他产生交集。 也就不会牵扯出后面一箩筐的烦心事。 他们之间关系会从始至终地停留在,他是校园红榜上的第一位,而她在进校门时,会经过那面展示牌。 仅此而已。 她都这样理所应当地宽慰自己这么久,现在突然告诉她,自己最气恼的事,季书熠并不知情。 梁樾突然理解了那句,“当年的事大家各有难处。” “小樾?” 季书熠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他知晓她此时也不好受,对那失之交臂的五年。 梁樾的目光落在季书熠湿润的眼眶上,他跪在地上,以一种虔诚的姿态,他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埋怨,对这份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充满渴盼。 饶是她再能说会道,此情此景一句话也憋不出。 许久后... “季书熠,你回去吧。” 季书熠顿了下,态度依旧温和,“什么意思?” “算了吧,”梁樾避开他的触碰,她的脑子已经因今晚发生的一切而宕机了,“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算了吧。” “小樾,”季书熠另一条腿也跪下,他膝行几步,微凉的西装裤与梁樾的睡裤相互摩擦着,“不要回避我好不好?” 他偏过梁樾的脑袋,灼热的视线试图看破她所有的不安、抵触、懊悔,与那一丝丝同他一样的渴盼。 “那件事就等它过去吧,我们把握住现在,好不好?” 他讲道理,哄人的语调让梁樾避无可避地回想起从前,他给她讲题时,也是这样,总问她‘好不好,好不好...’ ... 一滴温热的泪砸在季书熠的手腕上。 她带着哭腔说,“你快走吧。” “小樾,”季书熠贴得越来越近,双方的气息似乎交汇缠绕在一起,“好孩子从不会逃避问题,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直面它。” 季书熠:“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吗?” 不,不是。梁樾心道,她不是不想,而是对此有着狂热的念头和冲动,所以才会被困在那场自以为难堪的情境中。 她其实不止一次梦见,她与季书熠成为人人称羡的一对伴侣。因为想,所以会在梦醒时难受慌乱,转而更加讨厌他。 梁樾无可奈何地想,她仍然喜欢季书熠,特别特别喜欢。 当年的事大家各有难处——源于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终 季书熠按住梁樾再次去够啤酒的手。 “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我们缓一缓。” “季书熠,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烦人,”梁樾没够到酒,转而把双腿抬起,两只脚踩在沙发上,双手抱腿。 “知道。” “我们俩刚认识那会儿,我是真的烦你,你什么事都要管,连我吃了多少支冰棍这种小事你都会记在心上。” 往日那被刻意压制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梁樾絮絮叨叨地说道,“那时候,我不是没有为难过你,但我只是不想学习而已。” “我知道,你很聪明,或许是初中没遇上合适的老师,没有接受正确的引导,让你产生了自己误以为厌学的错觉,其实不是,事实证明,你比我想得更加厉害。” 梁樾吸了吸鼻涕,吞吞吐吐地确认,“真的吗?” 季书熠边点头,边伸手抽了两三张纸,他把纸叠了叠,盖在梁樾鼻梁上,“擤。” 他将纸扔进垃圾桶里,顺带捡起刚掉落的那罐酒。季书熠再次进入洗手间,抽了两张洗脸巾,打湿,把那边缘有些凝固的酒液擦干净。 做完这些后,他打开房门,从外面拎进一套干净的居家服。 梁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娴熟地做着一切。 “这衣服哪里来的?” “刚才临时叫助理送的。” “凌晨四五点叫人家给你送衣服?” “不是,”季书熠解释,“是有几个助理,他们总的工作时间会覆盖24小时。” “...滚啊,有钱人,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季书熠换了衣服出来,直接坐到梁樾身旁,分了一半她的被子,“我不是有钱人。” “...” 梁樾一把夺过被子,“你干什么?!” “我也有点冷。” 她默默搭了个被角在季书熠身上。 “困吗?” 梁樾点点头,原本不困的,但这季书熠真的跟迷药似的,闻着他身上那股寡淡的味道,莫名催眠。 “想睡就去睡吧,我就在这儿。” “不要,”梁樾开了电视,放了部综艺节目,“明天我们回去一趟吧,去市图书馆,找那本《人类简史》,好吗?” “好。” 梁樾强撑着看了会儿节目,季书熠肩头一重,她已经睡熟了。 他抱着梁樾进入卧室,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 客厅的综艺节目传来零碎的音效声,窗外天际已隐约泛白。 梁樾翻了个身,发出极轻的呼吸声。 季书熠关闭电视,进入卧室关上房门,他躺在梁樾身侧,隔着被子环抱住她,他没什么睡意,也许是因为大脑还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中。 心潮起伏间,他忍不住亲了下梁樾的眼角。 - 梁樾一觉睡到十二点,醒来时,季书熠正在厨房准备午饭。 他做了两菜一汤,水煮肉片、番茄炒蛋、圆子汤。 “这食材也是你助理送的?” 季书熠应声看过去,他身上系着与他有些违和的粉红色碎花围裙,他笑道,“不是,是点的外卖。” “哦。” 梁樾吃过午饭,先花近三个小时把该完成的工作给做了,交给余萱审核完毕后,放进草稿箱,定时晚上九点准时发送。 随后收拾整理一番,两人开车前往市图书馆。车程大约两个多小时。 全程季书熠说话比较多,他一直在挑起话头,希望梁樾能够分享一些他错过的趣事。 当然,不仅听梁樾说,季书熠也把自己最近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他说他就读于省会城市中最好的那所大学,因为想提前接手家里的工作,所以没有继续读研,他和她一样,也是今年毕业,平时也很少穿正装,只是昨日场合需要而已。 “你没考上清华北大吗?” 梁樾疑惑。 “志愿没填那两所大学。” “啊,为什么?” “因为不想出省。” 真实原因肯定有一部分关于梁樾,季书熠起初打算填梁樾父母所在的沿海城市,但他总有种梁樾会回这里来的感觉。 她的朋友,她熟悉的一切都在这里。 听她说过,她的父母也是这里的人,说未来父母打算回来养老。 于是,季书熠填了这里的学校。 ... 图书馆还没闭馆。 两人在经过安检后,进入图书馆。 馆很大,共五层楼,每层都有阅读区,以及几台查询用的电脑。 季书熠在电脑上输入《人类简史》,按下回车键,弹出这本书所在的具体楼层和具体书架,以及相应的编号。 《人类简史》图书馆里共八本,编号从L7017到L7025。 幸运的是,这八本书全都未借出。 梁樾问他,“你还记得你借的是哪一本吗?” 季书熠点点头,“记得,L7021。” “你记性这么好呢?!” “不是,”季书熠关闭窗口,“你不觉得这号码熟悉吗?” “是哈,”梁樾是觉得耳熟,“7021,好熟悉啊。” “笨蛋,”季书熠指尖蹭过她的耳尖,“你的生日啊。” “...” 季书熠借那本书时,打算随意拿一本新一点,干净一点的,最后痴汉似的拿了本编号恰巧与梁樾一样的。 两人上到二楼,从A到Z找到L的区域,又从0到9找到7的那个书架,视线一层层扫视过去,《人类简史》这本书被放在二层中间位置。 八本都在。 季书熠正准备拿。 “等下,”梁樾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道,“你拿下来,先给我看看。” 季书熠笑着道,“为什么这么害羞。” “...你要是不先给我,我就和你绝交。” “好好好,”季书熠取下那本书,递给梁樾。 梁樾一下子退得老远,她先就这么看了眼侧面,看样子里面似乎没有夹着什么东西,因为每张纸都合得很严实,没有缝隙。 她找了个空闲的位置,把书放在那上面,其实梁樾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找到那封信,还是不想找到。 这间隙里,季书熠把其余七本都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他把临近的其他书也翻了遍,也没有。 梁樾比高考填志愿都谨慎,她掀开稍厚的书封,而信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第一页。 梁樾无以名状此刻的感受。一方面庆幸这张纸竟然还在,另一方面,她其实不愿意季书熠看信上的内容。那是早已过去,且现如今回头看有些稚嫩和尴尬的字句。 “找到了?” 季书熠瞧她僵在原地,朝她走近两步,“我能看看吗?” “不行!” 梁樾捂好信,“我先看。” “好好好,你先看。” 那张纸已有些泛黄,褶皱,并且在纸的背面多出来了许多别的话。 梁樾确认是五年前自己写给季书熠的那封,她用的是一张带图案的,鹅黄色纸,纸上有朵朵向日葵作为背景。 而那背面—— ‘好幸福的小情侣,这难道是我一早来汲取文学知识的奖励吗?——2017.10.19’ ‘哇塞哇塞,祝99喔!!狠狠幸福吧!!——2017.11.21’ ‘这张纸还在这里,是不是说明男主角并没有看到呢(思考)——2017.11.30’ ‘回上面,我认为,不管有没有这封信,男主角应该都会忍不住先告白吧,嘿嘿——2018.1.1’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让这对小情侣好好幸福下去——2018.3.5’ ‘有意思——2018.4.23’ ‘接——2018.4.29’ ‘接接接——2018.6.7’ ‘恋爱还是得看别人谈,祝99——2018.7.7’ ‘隔段时间就来看看,能不能等到主角回复啊——2018.9.28’ ‘午饭吃这个会不会太奢侈了——2018.10.28’ ‘我就说应该早点回去,不学了!——2018.12.13’ ... ‘四年了,他们是不是快大学毕业了,读了同一所学校吗?——2020.3.4’ ... ‘一定不要分开啊——2021.1.9’ 最近一条留言是在上周:‘幸福永远——2021.10.8’ ... “季书熠,你过来看。” 季书熠走近,各类不同的字迹排得整整齐齐,每一句都饱含着对这对素未谋面情侣的祝福。 他站在随越身侧,接受着来自不同人,不同时间,不同状态下,真挚的祝福。 很难不热泪盈眶。 季书熠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和梁樾重逢,他们功不可没。 “小樾。” “怎么了?” 梁樾抹掉眼泪,哽咽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在一起吧。” ... 那张信纸被季书熠带走了,连同那本《人类简史》一起,被他买了回去。 原则上,图书馆的书不售卖,季书熠以不小心写上笔记为由,买了下来。 晚上,两人开通了一个全新的社交账号,在那上面更新了唯一一条信息。 以图文的形式,图片放的是一张信纸背面的照片,文字部分主要是感谢大家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祝福与关心,她说,祝福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帮助,她才能与对方走到现在,祝愿大家也能收获独属于自己的感情。 ... 季书熠与梁樾在2024年领了结婚证。 婚后,二人没有生育小孩的打算,梁樾在大学毕业一年后辞职,与于微开创了一个旅游账号,两人游览世界各地,并制作成短视频发布在各个社媒上,因内容新颖有趣,收获一众粉丝与好评。 赚了钱之后的梁樾在自己28岁那年,开了一家书店。 立志尽自己微薄的能力传递文字的力量。 往后几十年,梁樾与季书熠当真如那些祝福一样,永远幸福下去了。 完结咯[星星眼][星星眼] 谢谢大家~[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终 第25章 第 25 章 这是陈冕第二次遇见那位拥有深蓝色眼睛的男人。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似乎是在上周,也许是在上周的某场上流宴会上。 那场宴会陈冕原本是没资格进去的,她起初也没想过要去。是好友Josie说,她打听到陈冕最爱的一位男歌手会出席这场宴会。 当即,Josie拨了通电话,对方大约是她的父亲,Josie十分骄纵地‘命令’着对方,“反正你要帮我弄两张邀请函。” 陈冕不知Josie的父亲费了多大力,两张轻飘飘却无比贵重的邀请函第二天被交到了陈冕手中。 “怎么样?”Josie宛如一只高傲的白孔雀,“我就说我有办法吧。” 陈冕用双手捧着小巧精致的纸片,‘吧唧’一声,在Josie脸上亲了下,赞叹道,“天呐,太棒了!” 她此时既是在感叹Josie的‘无所不能’,也是在为能见到自己心爱的歌手而兴奋。 然而,十几个小时后,她宁愿自己没来这场宴会。 陈冕确实见到了心爱的歌手,不过,对方看着并不体面。 他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西装内似乎什么也没穿着,此时此刻,歌手正匍匐在某位贵妇腿边,替她揉着脚。 那副做派,就像一只讨好主人的狗,垂涎地看着高台上的肉。 那一刻,陈冕宁愿自己眼瞎,她没有哪一刻这样唾弃自己的品位和眼光。 Josie也是。 她们俩默契地转过头,看天看地,看倒映在落地窗上明亮的水晶灯。 剩余时间Josie需要跟随自己的长辈进行社交,陈冕一个人在大厅里待了会儿,觉得闷,溜了出去,坐在花园的喷泉石阶上透气。 四周空无一人,远处的会场像一个巨大的玻璃灯,隐约能听见些从里面传出的零碎交谈声。 这一刻,陈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在这里并无亲人,朋友也只有两个,一位是Josie,另一位是Naomi。 平时除了上课,大多数时候陈冕都是独自一人待在公寓里。 玩游戏或者看小说。 她的亲人,用‘亲人’这个词来形容并不妥当,与她有血缘关系的那群人都在国内。 陈冕与他们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了。 她回想了下,已经超过了半年。 陈冕低下脑袋,看着脚边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用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石阶凹凸不平的边缘。 等着宴会结束,她好搭着Josie的顺风车回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嗒嗒嗒’,清脆的脚步声。 陈冕没在意,只当是某位和她一样在里面待烦了出来散心的人。 直到,这声音逐渐离她越来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她下意识抬起头,望进一双深蓝色眼睛里。 这双瞳孔的颜色和头顶的夜色出奇的像。 “您好,”陈冕直起身,局促地和对方打招呼,“是我影响到您了吗?” “没有。” “那您...” 正巧,手机响了。 陈冕快速说了句‘sorry’,侧身接起电话,“怎么了Josie?是要回去了吗?” “今晚可能没办法回去了,父亲他还有事,我得在这里陪他,不如你也留下来吧,主人家有多的房间,可以供我们住一晚。” “可是..可我今晚还要赶作业,明天下午就要交了。” “啊!明天一早再赶不行吗?” 不到万不得已,陈冕不是麻烦别人的个性,她思索了几秒,难为情地说,“明早再做来不及的。” “我可以送你回去。” 陈冕应声望过去,那个男人还没有走,留在原地,大约是在等她这通电话结束, “我可以送你回去,”他好心重复了一遍,“正好我顺路。” 待陈冕稀里糊涂坐上‘好心人’的车后,后知后觉,她连自己住哪都没说,顺的是哪门子路? “谢谢您。” “没关系,我叫Eli,中文名叫周之训。” 周之训看出对方的国籍,在自我介绍时连中文名也告诉了陈冕。 “陈冕,Tiara。” “Tiara,”周之训复述了一遍,赞扬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陈冕小声道谢。 车内只有她与周之训,陈冕自觉要说些什么打破两人间模糊不清又尴尬的氛围。 “您的父母有一方是中国人吗?” “不是,”周之训注意着前方路况,抽空回她,“我的祖母是中国人,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人,生下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又嫁给了一个美国人生下我。我的中文名是祖母替我取的,她很爱中国,甚至嘱咐我在她辞世后把她带回中国。” 陈冕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后续又聊了什么,陈冕已经记不太清了,对方把她送到公寓楼下。 她所租的这所公寓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治安不算好,垃圾会成堆地堆在道路两旁,在夏天总会闻到一股又一股挥散不去的酸臭以及尿臊味。 离去时,周之训很绅士地提出能不能留一个陈冕的联系方式。 陈冕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她看着对方将她的手机号输入进去,然后按灭手机。 “上去吧,晚安。” “嗯,您也是,今晚谢谢您。” 陈冕不知道的是,在周之训的手机里早已存入她的电话,并且命名为‘darling’。 ... 这是一家香气馥郁的面包店。 也是陈冕最常光顾的店铺。 她喜欢这里制作的可颂,外皮酥脆内里绵软,切开涂满黄油或者它这里自制的果酱,都无比美味。 而且,价格很亲民,可颂或者苹果派的价格在3美元左右。 陈冕不可避免地与窗边的人对视,她暗自叹了口气,原谅她是个十足的i人,实在不想碰上像周之训这样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您好,您也是过来买面包的吗?” “嗯,”周之训见陈冕走近,顺势起身,“我看这家店很受欢迎的样子,不过现在还没选好,你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这样吗,”陈冕拎着面包袋的一角,向对方展示,“这个就很好吃,搭配他们家的蓝莓酱。” “好的,”周之训迅速地接受了陈冕的建议,他从一旁的木桌上拿了个铁制的小购物篮,往里放了两袋陈冕推荐的可颂以及一小瓶蓝莓酱,“还有别的吗?” “其余的...”陈冕环顾四周,“其实我都觉得还不错,您可以都买回去尝尝,只是保质期很短,您这次先买几样试试吧。” “嗯,”周之训果然听从她的‘安排’,又往购物篮里放了几样,“谢谢。” “不客气。” 陈冕以为像周之训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不会出现在这样一家微不足道的面包房内,更不会吃这里面的食物。 事实上,周之训确实不会,他早已摸清陈冕的行动轨迹,每周的周末她都会一早来这里购买一周量的面包。 提早过来等她而已。 “为了表达感谢,我能请你吃一顿午餐吗?” “不必了吧,”陈冕推辞着,“我根本没帮您什么,甚至都没将这些东西替您拿过来,您不用这样客气。” 更何况,她真的不想和周之训单独面对面待在一起,她都不知道和一位第二次见面的人聊些什么。 也不知道能和他这样的上流精英谈论些什么话题,说她那日复一日的学习,还是得过且过的生活? 无论聊什么,她想,她的一切生活在对方眼里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样无趣幼稚且不值一提。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不错的餐厅,我一个人过去有些孤独,不如你陪我一起?我们相互做个伴。” 陈冕推却几次,最终无可奈何地跟着他走出了面包房。 之后,他们聊了很多,大多围绕着陈冕。 聊她的学习生活以及家庭。 一开始,陈冕还带着防备心,不想将自己太多**告知对方,但,面对周之训,仿佛鹌鹑对面雄鹰。 视线一旦触碰上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陈冕悲哀地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撒谎或者打哈哈,如被审视的犯人般,将自身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关于陈冕的一切,周之训早已调查清楚。 她的出生地在中国,父亲做了些生意,算是当地有名的富商。 据资料,陈冕的母亲在生下陈冕时,她的父亲是有家室的,她有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叫陈以衔。 餐后,周之训将陈冕送回公寓,分别时他站在公路对面,眼见陈冕被一个喝了酒,装着醉酒的人骚扰,他不放心地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上。 房间相互间不隔音,周之训听着不知从哪户传出的嘈杂的音乐,皱了眉头。 在国外或多或少地会遭遇歧视问题。 陈冕也遇见过不少,只是她没想到会有人直接将黄色的尿液洒在她门口的软垫上。 软垫上的图案糊成一团,令人直犯恶心。 她猜想也许是上周找她要联系方式的那白人,她没给,就用这种恶劣的行为报复回来。也许是楼上那黑人,他每晚都得锻炼到凌晨,昨天陈冕忍无可忍找过他一次。 周之训神色复杂地扫视一圈,这和贫民窟没什么分别的楼。 Tiara就是住在这种地方吗? 这地方甚至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保障不了,他看着那还没他指甲盖厚的防盗门,一枪几乎能打对穿。 “Tiara,也许我能为你提供一个好的住宿环境,你愿意搬过来吗?” - 在陈冕大二那年,她从一幢单独的居民公寓搬进了截然不同的庄园。 她的房间在周之训卧室楼上,一整层的空间,配备有衣帽间和书房,琴房。 陈冕看着令人咋舌的装潢,她的行李甚至放不满衣帽间的一个隔间。 她后知后觉,愣愣地盯着周之训提出她的顾虑,“先生,我甚至支付不起您房租。” 周之训很浅地勾了下嘴角,“不用叫我先生,你可以直呼我的大名,也可以叫我Eli。这庄园里有上百间房,空着也是空着,不用支付费用。” 说是这样说,陈冕也清楚周之训看不上她这仨瓜俩枣,但,白白住进来,让人心不安。 周之训似是看出她的困扰,“过几日我会去领养一只狗,你能帮我照顾它一下吗?我平日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 啊... “可以的。” “那就拜托你了...对了,你喜欢什么品种的狗?” “伯恩山。” “好,那就养这品种。” 总感觉...怪怪的。 陈冕说不上来,兴许有钱人就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通病呢,他们早已视金钱如粪土,提出这样莫名的需求也很正常吧。 也许吧... “对了,”周之训正准备下楼时,想到什么,“先适应些时间,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陈冕呆呆地点了下头,在这样豪华的房屋里住着,怎么还会不满意呢? - 当天晚上,陈冕十分难得地失眠了。 周围过于静了,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除了自己偶尔翻身被子发出的摩擦声。 她觉得有些荒诞。 分明自己昨晚还伴着隔壁邻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入睡,今晚竟然会因为过于寂静而睡不着。 人啊,果然是自找苦吃的生物。 新的、虚构的故事,切勿带入现实[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在陈冕住进周之训家的第二周周末,周之训亲自开车带她去了宠物店。 各式各样的小猫小狗被关在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笼子里,笼子里铺有白色毛绒毯,门上留了俩小孔供它们透气呼吸。 店内多是父母长辈带着小孩来选购宠物的。 陈冕非常喜爱小动物,无论是有毛的没毛的,大的小的,她都爱。 直到现在她仍会天真地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庞大的动物园。 “Tiara,去看看吧,选选看喜欢哪只?” “啊?”陈冕诧异,视线从店内落回周之训脸上,“我选吗?” 她以为是过来帮他参谋的。 “是啊,”周之训看着她笑,同时很轻地拍了下她的后背,“我只知道你喜欢伯恩山,但具体喜欢什么性格的你自己去看看吧。” 陈冕原本对着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毫无抵抗力,半推半就,也就跟随上前来介绍的店员一起,仔细挑选着。 周之训跟在她身后,店内开了暖气,他的臂弯上搭着刚脱下来的黑色外衣。 女店员艳羡地盯着周之训看了好几眼,随后对陈冕发出赞叹,“真羡慕您,和男友感情这么好。” 且不说,陈冕和周之训从进店起,就说过那一两句话,连肢体接触都没有,哪里能看出他们是一对感情好的情侣的? 陈冕下意识要开口否认,周之训突然指着身旁的笼子,询问她道,“Tiara,这是不是就是伯恩山?” 陈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卡在喉咙里的话就这么被咽了下去,“不是的,这是西高地,和伯恩山的区别很大。” 为了让周之训更加直观地了解这两个品种之间的差异,陈冕拿出手机点开搜索框将图片搜索出来,放到周之训眼前,“看吧,差别很大的。” “是很大,不好意思,我不太了解这些,”周之训笑了笑,随之自然地拿过陈冕刚脱下的外套。 被他这一打岔,陈冕早已把要澄清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宠物店很大,有三层楼,一楼关着各种小动物,二楼是宠物用品,三楼是会客厅,逛累了的话,可以直接等着店员将符合自己要求的宠物拿上来供人选择。 陈冕逛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自己很像在逛窑.子,见一个爱一个。 可家里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养不了这么多。 周之训看着陈冕纠结的侧脸,低笑出声,“都喜欢吗?” 陈冕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这样吧,先选一两只,等你有能力照顾更多的时候,我们再过来买,可以吗?” “可以。” “累了吗?”周之训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时针指着十二,分针指着三,Tiara已经在这家狭小的店内绕了近一个小时。 已经中午了。 “Tiara。” “嗯?” “我们先回去吃午饭好吗?等会儿我会叫Caleb过来留个联系方式,下午让他们把东西送到家里。” 陈冕依依不舍地看向店内,点了点头。 车内,周之训问起她有没有合眼缘的,他倒是没有因为陈冕磨蹭跟墨迹而生气,反而心情很愉悦。 陈冕回想了下,摇了摇头,“每一只都很喜欢,但要从中选出一只,反倒选不出来了。” “没关系,下午等你午觉睡醒后再慢慢看,这家店选不上还有别家,”周之训语气十分松和地安慰她。 陈冕莫名能通过他的神态去联想,联想如果周之训当爸爸了,大概会是一位非常有耐心且尊重孩子的家长。 中午吃过午饭,陈冕上楼休息,自从住进这里,除了吃饭或者出门一定要经过客厅,她一般都会待在卧室里。 卧室很宽阔,能从阳台眺望一整片平整油绿的草坪,即便待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闷。 陈冕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个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和周之训算不上熟悉,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聊,很尴尬也很局促,哪怕对方不这么认为,但她整个人都会很紧绷。 像课堂上教授浏览花名册准备抽问的瞬间,时时刻刻祈祷着教授不要念自己的名字。 这太难熬了。 周之训在客厅,他换了身家居服,“Bella,我不在家时,那孩子也极少下楼吗?” Bella,是他家里的佣人之一,现下负责照顾Tiara。 “是的,先生。”Bella站在沙发一侧,低垂着头,恭敬地回答,“Tiara小姐平时几乎不会长时间待在客厅,或者其他公共空间。” 这里的公共空间指的是除了Tiara房间之外的其他地方。 “她平时放学后会直接回来还是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在外面,一直要等到傍晚才回来?” “大约每天都会在晚饭前后回来。” 周之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下午三点,宠物店的人准时出现在客厅。 Bella正准备上楼去叫Tiara,周之训叫住她,“我去叫Tiara。” 他上楼,因为Tiara住进来的缘故,在各处会时常走动的地方铺了地毯,拖鞋走在上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很多柜子或者扶手的尖角也都做了处理,谨防她磕撞。 宠物店店员大气也不敢喘,在Bella邀请他们坐下时,也只是用手拂过沙发表面,胆怯地摆了摆头。 周之训站在陈冕的房门外,抬手敲响房门,音量不大,他忧心过大的敲门声会突然惊醒她,让她难受。 “Tiara,睡醒了吗?” 陈冕没醒。 她有熬夜的习惯,夜晚即使什么事情都没有,什么玩的也没有,拿着手机甚至都不知道点哪个软件,就这么盯着,她都会盯到凌晨两点。 要不然,她会觉得有点亏,说不上来哪里亏。 “Tiara?” 周之训又唤了她几声,没听到应声。 Bella见周之训独自一人下来,贴心询问道,“先生,Tiara小姐还在睡吗?” “嗯,你替我进房间看看她,别是病了。” Bella上楼,敲了几声没听见回应,轻手轻脚地压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陈冕就躺在床尾凳上,兴许是她懒得换衣服,又不想将已经穿出去过的衣服穿上床,就这么有些憋屈地窝在床尾凳上,睡得很熟。 “Tiara小姐,Tiara小姐。” Bella走近,踌躇再三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有醒动的迹象,开口询问道,“您要再睡会儿吗?宠物店的人已经来了,先生等您很久了。” 陈冕听到Bella说起周之训,这才迷朦地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现在什么时候了?周之训他等很久了吗?”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陈冕的瞌睡醒了一大半,她迅速起身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衣襟和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得体。 “不好意思,”她跑下楼,待看到周之训和宠物店店员后,道歉道,“我不知道自己会睡这么久,让你们久等了。” “无事,”周之训起身迎她,目光停留在陈冕脸上的印子上。 这是她刚刚蜷缩在床尾凳熟睡而留下的印子。 周之训不赞同且略带责备地扫了眼跟在Tiara身后的Bella,他只是想确认Tiara没有生病,本意不是想叫她去叫醒Tiara。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方便进女生的卧室,他不会假手他人。 “不着急,别跑摔了。” 陈冕点点头,“不好意思啊,”这话是对店员们说的。 店员们摇摇头,诚惶诚恐地展示着他们带来的宠物。 他们谁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钟。 还是上午在店里见过的那些。 为了更近地观察,陈冕直接蹲在地上,周之训叫人给她搬了个矮凳,这把矮凳是为了方便她平日换鞋才买的。 “这只上午没见过吧?” 周之训的视线随着陈冕的话看向角落里的那只西高地。 “是的,”店员将笼子拿近,“这是另外一家刚退回来的。” 陈冕将食指伸进笼子想摸摸它,周之训制止住,“Tiara,暂时不能摸。” 好吧好吧,陈冕悻悻收回指头,“为什么被退回来了?” “因为...太活泼了。” “太活泼了?” “是的,它咬烂了主人两双昂贵的皮鞋。” 陈冕隔着笼子,拿了包小零食在狗狗面前晃了晃,这只西高地的眼珠跟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地转,一直跟随着陈冕手中的零食。 “我想要这只。” 她扭头询问周之训的意见。 “好啊,那就这只了。” 后续的领养合同等,周之训包办完了。 因为刚被退回来,这只西高地的疫苗等都是打完了的,并且上周刚做过检查,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可,周之训不放心,叫Bella送到宠物医院再检查一次。 所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才能送回陈冕这儿。 “可以先给它想个名字。” “popo。” “为什么叫这个?” “突然想到而已。” 因为popo的缘故,陈冕总算开始下楼走动,而不是长时间待在房间里。 周之训的家很大,不必担忧popo会施展不开,它确实如店员所说十分活泼,甚至活泼过了头,它会叼着陈冕的拖鞋四处跑,还会把陈冕的物品藏起来,然后在她面前汪汪叫,好让她陪自己玩找东西的游戏。 不过,周之训在家的时候popo会收敛很多,它偶尔会讨好地趴在周之训脚边,如果周之训超过半小时没有摸它,它又会灰溜溜地趴回陈冕脚边,并小声呜咽地控诉周之训的傲慢。 作者没有国外的生活经历,全凭自己的想法写的,有问题可以指正,文中出现的英文名除了Tiara,其余都是源于网络。 Tiara:冠冕、王冠。与中文名陈冕相呼应。[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时光荏苒。 一年后。 “哥哥!” 周之训刚回家,正打算将身上那件黑色大衣脱下,他一听脚步声便知道是陈冕。 “慢些跑,”周之训停下手中动作,张开手臂搂住冲进自己怀里的陈冕,“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冕用头顶在他怀里来回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因为得知你要回来。” 她和周之训关系的转变发生在陈冕住进这里的半年后。 在他们彻底成为熟悉的朋友后,周之训主动提出的,他希望陈冕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在别人问起与陈冕的关系时,能坦荡地回答,“lovers。” 陈冕考虑两周后,同意了周之训的请求。 她没有前任,甚至连暗恋对象都没有过。 陈冕喜欢周之训,毕竟没有哪个人像他那样细致周到,更没有谁的模样如他一般英俊张扬。 陈冕曾天马行空地猜想过,周之训会不会是世界的造物主,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完美,完美到不真实。 起初陈冕对周之训的情感十分浅薄,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好,所以才对他好。 因从小亲缘关系淡薄,陈冕很渴望拥有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她尝试过讨好自己的父母以及同父异母的哥哥妹妹,希望他们能够真正接纳自己;也尝试过寻求一段密不可分的友情,徒劳无功。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周之训出现了。 如果对方是他的话,陈冕觉得或许可以。 周之训比她高得多,肩很宽阔,给人能承受住世间所有压力的错觉,墨绿色的眼眸,总是深沉地看着自己,如同暴雨过后的松林,刺眼的阳光穿破茂密的枝叶照射在地面,静谧温暖。 “哥哥,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吗?” 周之训突然按住她的脑袋,把她死死禁锢在自己怀中,良久后询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Bella先准备着。” “勃艮第牛肉和薄饼。” “好,”周之训没有松开她,反而伸手搂住陈冕的臀部,好叫她能用双腿勾住自己的腰,然后顺势坐在阳台的躺椅上。 陈冕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特别是对方的舌头几乎塞满了她的整张嘴。 太大了。 哪里都是。 “Tiara,”周之训身体往后撤了些,伸手抹掉陈冕嘴角的津液,复又情不自禁地倾身吻啄着她的嘴角。 有点痒。 陈冕双手攥着周之训的衣袖,攥出一道道拧巴的褶皱。 Popo在门外叫了一遍又一遍。 “popo,popo在叫我,”陈冕侧头,周之训的唇瓣擦过她的脸颊。 “你听错了,”周之训掰过她的脸,急切地吸吮着她的唇。 陈冕在心底默默给popo道歉,要怪就怪周之训这个急不可耐的色.鬼吧。 两人齐齐下楼已是四十分钟后的事,Bella早已将晚饭备好放在保温柜里等着上菜了。 “Tiara,今年寒假是什么时候?” “大约是十二月末吧。” 陈冕学的是音乐,有钱人家生的女儿大多半大学专业与艺术有关,反正也不指望她们能够挣多少钱,也不希望她们吃太多学习的苦,不如陶冶下情操,碰上聚会也好有显摆与展示的条件。 “我记得最初学钢琴,一直记不住哪个琴键弹出来的是哆,当时用的琴不好,是个杂牌,现在名字也忘记了,只知道我在牌子上做了标记,对应到黑白键上刚好是哆。” “嗯,很聪明,”周之训毫无保留地夸奖她。 小时候陈冕学琴很苦,那时她还跟着母亲一块儿生活,没什么钱,父亲给的仅有的生活费都被母亲拿去整容保养以及购买奢侈品去了。 家里很穷,是真的穷,冬季气温紧逼零下,母亲不允许她开暖气,小陈冕穿着厚厚的冬衣,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臃肿地坐在钢琴椅上,哆嗦地按下一个又一个琴键。 “你的父亲呢?” “他有自己的家庭,”陈冕语调平常甚至有些麻木,“哥哥,我和你讲过吗?我的母亲插足了父亲的婚姻,是个坏女人,当然,我的父亲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冕的母亲叫冯美霞,父亲叫陈康。冯美霞和陈康互为初恋,那会儿冯美霞的家庭状况要比陈康好得多,在陈康的事业上助力不小,只不过后来冯美霞家破了产,陈冕的外公外婆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相继离世。 陈康为了更好的前途放弃了冯美霞,选择与另一位高管女儿结婚,也就是陈康现在的夫人曾白铃。 原本大家都该过好现下的生活,许多情情爱爱该断绝在这时,然而五年后,陈康再次与冯美霞相遇,凄惨羸弱的冯美霞勾起了陈康对她的怜爱,也让这负心汉想起过往种种美好。 陈康婚后出轨冯美霞,并且生下了陈冕。 “你的父亲是个狡猾且蠢笨的愚人,”周之训毫不留情地批判道,“他的每一次选择都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还伤害了你,Tiara。” 陈冕耸耸肩,不在意道,“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非常好。” “是的,”周之训托住她,将她抱进怀里,就像她抱着popo一样,来回摩挲着她垂落双肩的发丝,“这些事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不必在意更不必理会他们。” Tiara,你有我就够了。 周之训在心里补充。 “对了,期末会举办小型音乐会用作成果展示,你要来吗?” “我可以去吗?”周之训轻声反问道。 他记起,陈冕不太愿意在外人面前公开自己与她的关系,特别是在她熟悉的人面前,她的朋友们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她非单身,上次无意中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对方还想为Tiara介绍男友。 陈冕点点头,“当然可以,只不过你不要和我表现得太过亲密。” 和周之训恋爱,因为对方太过耀眼,陈冕有些忌惮她本身的实力被遮盖,被冠上难以摘下的称谓——‘Eli先生的女友’。 说到底,既是因为周之训,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不自信。 “可以,”周之训答应下来,“我过来听完音乐会就离开,之后在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陈冕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她反倒有些愧疚,掩饰性地亲吻着周之训的嘴角,“抱歉。” “没关系,”周之训十分顺从地接受了陈冕的‘讨好,’“你开心最重要。” - 期末音乐会。 陈冕起了个大早,化妆师和服装师已经在休息室等着了。 周之训也起了,他有晨跑的习惯,每日六点半就会起来。 现下他已经跑完了,洗过澡换了身深蓝色的家居服,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长腿交叠,视线落在手里的电子屏幕上,看着十分闲适矜贵。 “醒了吗?”周之训听见脚步声,朝陈冕看过去。 她刚起床,脑袋炸了毛,思绪不清明,手在身上胡乱抓痒,眼神东看看西看看。 周之训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过去牵住她,“醒了没?要再去睡会儿吗?时间还很早。” 陈冕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口不对心道,“醒了。” “要喝口咖啡吗?” 周之训牵着她让她坐到了他刚坐的位置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喂到陈冕嘴边,“喝一口,醒醒神。” 陈冕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 “好苦。” “是要我送你去学校还是司机?” “司机。” “好,那我等会儿再过去。” 陈冕点点头,和周之训温存了一会儿,进了休息室,再出来时发型已经做好了,衣服没换,穿的是一件长度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天太冷了,礼服得等到候场时再换。 “路上注意安全,”周之训在陈冕出门前叮嘱道,“待会儿见。” 司机四平八稳地将陈冕送到学校礼堂门口,Josie和Naomi等在后门檐下,见她过来,兴奋地朝她招手,“Tiara,这儿!” “嘿!”陈冕一只手拎着装有礼物的纸袋,另一只手提起羽绒服衣摆,大步走过去,“我来晚了吗?” “怎么会,正好,你吃早餐了吗?没有的话我这里有多的鸡蛋。” “吃了,”不仅吃得很饱,周之训怕她候场时间太长,还贴心为她准备了可颂,饿的时候可以垫吧垫吧。 “Tiara,你准备好了吗?” “Sure” 准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陈冕很紧张。 她从小就习惯躲避聚光灯或者摄像机,她恐惧自己的行为暴露在大众目光下。 自从学了音乐,参与了许多避无可避的演出,陈冕有在逐渐克服这一恐惧,虽见效甚微,好歹是向好趋势。 为了弥补因恐惧胆怯带来的失误,陈冕每一次演出都用了十二分的努力,她把每一首曲子深深刻在自己心中,形成肌肉记忆,哪怕自己因过度紧张大脑会有短暂空白,肌肉记忆会带动自己的双手完成曲目。 陈冕的上场顺序靠后,候场的地方在舞台一侧,可以将观众席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知道周之训很早就到了。 他坐在最后一排,靠着门,Caleb板正地站在他身后。 周之训穿得十分低调,黑西装,白衬衫,银色的领带夹,同时又十分正式。 陈冕迫不及待地朝他极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果然,没看见。 “先生,Tiara小姐在朝您挥手,”Caleb以为周之训没注意到陈冕的小动作,提醒他道。 周之训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道,“我刚刚回应她了,是她没看见。” 再次说明,这是一篇俗气的爱情故事[害羞] 作者什么都想要尝试写一下,可能质量不高,没办法深究文中细节,谢谢大家阅读[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周之训兴致缺缺地看着舞台,还没轮到陈冕。 一看表,快到中午了。 他给陈冕发了几条消息,问她饿不饿,如果还得等一会儿的话,需不需要他给她买些吃的过来。 没回。 “先生,您等会儿还有场线下会议要开,”Caleb适时提醒周之训,如果再不离开这里,是赶不上的。 “时间改成今晚,方式改成线上。” “好的,”Caleb恭敬地答道。 又过了半小时。 终于。 Tiara身着银色礼服上场了。 Caleb眼尖地发现,原本闲散靠着椅背的Eli先生一下坐了起来,并拿出手机对准台上的Tiara小姐。 就...很像自己家的小朋友在文艺晚会上表演节目,做家长的欣慰地记录下这一刻。 陈冕很紧张,特别是周之训还坐在台下,她朝观众鞠躬时视线情不自禁地就会往他那里瞟。 她忧心自己会在周之训面前出丑,其实哪怕真出丑了也没关系,周之训又不可能因为这个而嫌弃她,他反而会鼓励自己,做得很棒了,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瑕疵。 想到这儿,陈冕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勉强镇住已经要跃出胸口的心脏。 “咚咚,咚咚。” 心跳声如鼓点般在她耳边敲响。 虽然室内开了空调,可为了透气,门窗都没关严,冷风顺着缝隙挤进来,一吹,陈冕打了个寒战,稳住了心神。 一曲完毕。 掌声如雷。 很好,陈冕在心里夸赞自己,不错不错,不枉费自己练了那么久。 离场时,她照例扫了眼周之训的方位,他还在,并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陈冕朝他咧嘴笑了下,退到了后场。 Josie和Naomi站在铁梯下,赶忙上前把羽绒服披在陈冕肩上,“等会儿有别的安排吗?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 陈冕掠过Josie的脸,视线落在大门外,Caleb面无表情地站在栏杆旁。 “不了,”她不敢看Josie跟Naomi的神色,有种见色忘友的局促,“我晚上有约了。” “好吧,”Josie有些失落,但也没关系,反正还有Naomi陪自己,“那你去赴约吧,约的谁啊?不会是隔壁那个宽肩韩国人吧?从左肩到右肩都需要打车,太夸张。” “诶诶,”陈冕恨不得去捂Josie的嘴,生怕有什么不该听的被门外的Caleb听见,“说什么呢,我跟他都不认识。” “那是谁?”Naomi问。 陈冕揉了揉鼻子,“没谁。” “好吧,他会过来接你吗?” “嗯,应该现在就在校门口等着了。” “去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 陈冕不要她俩送,急急忙忙地跑到外面,回头看没见她俩追出来,松了口气,原地俯身喘了喘,“哥哥呢?” 她问Caleb。 “先生在校门口等您。” 陈冕点点头,跟在Caleb身后,兴奋地说,“今天我弹得好吗?” Caleb侧头,很官方地回答,“您弹得很好。” 他的回答像极了自己去问Siri,没什么起伏,像是设置好的程序,哪怕陈冕今日的演出十分糟糕,Caleb仍然会回答‘您弹得很好。’ “哥哥也这么认为?”陈冕又问。 “等您见到Eli先生后,亲自问他吧。” 走了会儿,远远能看见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陈冕没等Caleb,跑了几步打开车门,蹦了上去。 周之训听见车门外欢快的脚步声,刚放下手中的文件,一个温软的身体落入了自己的怀抱。 “哥哥!” 周之训接住陈冕,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这么跑过来,不冷么?” 他拢着陈冕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果然是冰的。 “以后慢慢地走,我又不会跑了。” “嘿嘿,”陈冕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很完美。” 这不是周之训在哄陈冕,他是打心底里觉得陈冕的演出很好,非常好。 周之训:“寒假想去哪里玩吗?” 陈冕将他胸口的领带夹取下来放在手里把玩着,周之训无声纵容着她的举动,“没想好,”她说,“也许我会回去。” “回去?”迟疑片刻,周之训做出了他的安排,“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去拜访你的父母,不允许也没关系,我就在酒店里工作。” 分明他的语气很平和,陈冕莫名听出了些委屈的意味。 “到时候再说吧,还没想好呢,”她略过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别的。 陈冕自认为,自己那个不算家的家根本入不了周之训的眼,而且那一屋子又是一群顶会顺杆爬的家伙,与其等他们偷摸借了周之训的势,让他为难,不如别让他跟自己回去了。 周之训并非不清楚她是在转移话题,然而他没说什么,顺着陈冕的话接着说。 “今晚陪我去参加聚会吗?”他问。 陈冕原本趴在周之训的胸口,早上起得太早,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听他说双手撑在他的心口,“什么聚会?” 周之训经常会有这样或那样的聚会,大部分是商业洽谈之类的官方聚会,偶尔会有些私人聚会。他很少带陈冕参加聚会,每逢私人聚会的话,倒是会捎上她,如果她有空的话。 “一个朋友举办的。” “朋友?” “嗯,你见过的,”周之训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陈冕的发丝,“Dylan。” “哦,是他啊。” 陈冕一下就能反应过来周之训说的是谁,毕竟能被周之训称得上是朋友的屈指可数,来往密切的更是少之又少,Dylan算是一个。 他是周之训的高中兼大学同学,家庭背景与周之训相当,虽说现在与周之训的财富相差甚远。 “去吗?”周之训又问了一次。 陈冕点点头,古灵精怪道,“勉强陪陪你吧。” 后面陈冕坐在周之训怀里睡了一觉,醒来时车已经四平八稳地停在庄园内了,周之训保持着她睡前的姿势,手里别扭地拿着本书在看。 “醒了?” 周之训感受到怀中人拱动了一下,垂眸与陈冕对视上,“要再睡一会儿吗?” “到了很久了吗?你怎么不把我叫起来,”陈冕从周之训身上下来,打了个哈欠,顺势将泪珠蹭在周之训的肩上,留下一点点洇湿的深色水痕。 “刚刚才到而已,把午饭吃了再睡好吗?” 陈冕点点头,率先开门下了车。 午饭已经做好了,等她睡的中途加热过一次。 陈冕没吃多少,也许是饿过劲儿了,反倒觉得吃点儿就有些撑。 周之训看在眼里,吩咐Bella做些软烂易消化的食物,等会儿给陈冕端上去。 陈冕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起来喝了一碗Bella煲的汤,换了身衣服跟着周之训赴约去了。 - 聚会的地点在一所别有格调的私人会所里,透明壁炉里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火光跃动。 周之训深棕色头发梳成背头,黑色高领毛衣,外搭银灰色西装。 陈冕的穿着要随意许多,她挑了一件白色齐脚踝长裙,外面套着周之训的黑色大衣。 大衣厚重紧实,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陈冕耸了耸肩以示不满。 “穿好,”周之训伸手帮她将衣服拢得更紧了些,“进去了再脱。” “周之训。” “嗯?” “你今天好帅。” 陈冕自认为不是花痴的人,但每每周之训花了点心思去打扮,她的视线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其实,就算周之训以胡子拉碴的面目示人,陈冕也会夸赞他,优越的外貌条件以及身形,很难掩盖。 周之训轻笑,“只是今天吗?” “不,”陈冕踮起脚,情不自禁地去吻他的唇,周之训配合着弯下腰,“每天都很帅。” “Thank you” “许久没见,两位还是这么腻歪。” Dylan站在不远处,笑着朝两人挥了挥手。 陈冕立马将周之训推开,扭过头,难为情地用手背擦了下嘴唇。 “Dylan,你吓到她了,”周之训拉住陈冕的手腕,低声警告他。 “抱歉,”Dylan正了神色,“Tiara妹妹,抱歉。” 陈冕摆摆手,“没关系。” “跟着我来吧。” 事实上,这场聚会非常非常无聊。 连个同龄人都没有,除了周之训陈冕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上话。 周之训在玩牌,她不懂这些,也压根不想懂,眼神在室内飘忽。过了会儿,陈冕将手机掏出来,埋头玩植物大战僵尸。 这个游戏她玩了很长时间,以前是网页游戏,只能在电脑上玩,现在不仅有手游,还新增了各种版本,连植物和僵尸也改变了以往的形态。 忽地,一双手轻轻推了下她的额头。 周之训提醒她,“坐好,埋着头对颈椎不好,把手机拿到桌面上玩。” “哦”,陈冕坐正,余光发现,桌面上其余几人神色各异地偷摸往自己这儿瞟。 他们中很多人连周之训都难得一见,更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爱人的消息。他们还以为要么周之训早已秘密结婚,甚至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要么还是单身,身边也许围绕着几个情人。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像家长一样管束着年轻的女友。 周之训把陈冕藏得很好,即使带她来参加这样的聚会,会提前打点好一切。因为身份原因,他不会将陈冕暴露在公众视线中。 “无聊吗?” “嗯。” 牌桌上辟出一小块角落供陈冕打游戏。 她坐着坐着又趴在桌上,手臂下垫着周之训大衣的一角。 “太无聊了,”陈冕有些后悔跟着他过来,几番暗示他能不能自己先回去。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过年,烟花炮仗已经玩完了,好友也都散了,只有家长的牌桌子还热火朝天地响着。 小陈冕眼巴巴地盯着母亲,希望她先把自己带回去睡觉。 “走吧。” 周之训起身,将衣服重新替陈冕穿好,“这孩子该休息了,下次再聚。” 在座几人起身相送,别桌还有几位暗自可惜,自己还没能和周之训说上话,连脸熟都没混上,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何时去了。 这是陈冕今日在周之训怀里睡得第二觉。 上车周之训就把她抱在怀中,大衣拎上来遮盖在头顶,手掌轻拍着陈冕的后背,跟抱小孩没什么区别。 陈冕原本没多困,但她一坐上车就困了。 在密闭空间内,周之训身上特有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 “周之训。” “嗯?”周之训玩弄着陈冕耳边的发丝,轻声应道,“怎么了?” “你把头低下来些。” 周之训听从她的话,低下头,以为是要和他说悄悄话,把耳朵凑到了陈冕嘴边。 ‘啵’ “嘿嘿嘿,”陈冕藏在大衣里,笑得狡黠,“surprise!” 她没喝酒,周之训不许她喝,自己倒是喝了一点。 所以,周之训的吻是涩的。 他的鼻尖与陈冕的鼻尖相互摩擦着。 在这样暧昧,温馨的氛围中陈冕渐渐睡去,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了。 她一翻身,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触亮屏幕,晚上十一点半。 身上的衣服被换过,换成了她常穿的那件棉质白色睡裙,脸上的妆也被卸干净了,甚至连护肤品都抹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 陈冕在周之训那儿向来没什么规矩,这会儿想去见他,也直接去了,连门都敲。 周之训正洗完澡出来,上半身裸露着,下半身随意在腰间系了一条白色浴巾。 他没想到这会儿已经入眠的陈冕会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怔愣片刻,正准备找件衣服套上,便听陈冕惊讶出声,“你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疤?” 这篇应该会很短,大概三万字左右能结束[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疤? 周之训当然知道陈冕说的是什么,他没回答,进了衣帽间,再出来时身上已经套了件白色T恤。 “怎么醒了?是饿了吗?” 陈冕摇摇头,不依不饶道,“你背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 周之训一言不发地盯着陈冕的脸看了半晌,陈冕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还是没有回答,朝她招招手,“过来,既然来我这边了,就陪我睡吧。” 并顺势关了一侧的灯,只留了床边的那盏落地灯。 昏黄的光映照在地板上,周之训神色晦暗不明地注视着她,“过来。” 陈冕踌躇着,磨磨蹭蹭地挪过去。 “我可以仔细看看吗?” “看什么?” 陈冕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看周之训身上的疤。 周之训无奈地叹了口气,松了口,“可以,过来看吧,我抱着你。” 那道疤大约有两只手掌指尖对指尖并起来那么长,是一道陈年旧疤。陈冕几乎能判断这是在周之训成年前受的伤,因为疤痕边缘有生长拉扯的痕迹。 然后,她把自己的睡裙褪去了一半,“我这里也有一道这样的疤。” “诶,”周之训错开目光,将被子拉来给陈冕盖上,避免她着凉。有时他很无措,因为陈冕偶尔大胆的举动。 陈冕仔细观察着他与自己的疤痕,她的要比周之训的小很多,在肩膀后,穿衣服刚好能遮住的位置。 两人的疤痕,除了细节以及大小,几乎称得上是一模一样。 “天哪,周之训,我们怎么会这么有缘分?” 陈冕试着将自己的疤痕与周之训的拼在一起。 “好了,”周之训帮她把睡裙重新穿好,一同躺在床上。 他的怀抱很紧,比之前每一次都更紧。 “睡吧,明天给你做一些好吃的。” 陈冕在他紧实的怀抱中勉强仰起脑袋,“那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周之训看她对此如此执着,也是,在他身上发现与自己这样相似的一道疤痕,固执地去追问前因后果很正常。 可他现在并不想深入探讨事情原委。 “很晚了,快睡吧,”他的手一下一下拍着陈冕的背,哄道,“有时间我全部都会告诉你的。” “好吧,”陈冕追问不出,撇撇嘴,把头靠在周之训的胸口。 结实宽阔的胸肌,躺在上面像被一只温柔敦厚的熊抱住,安全感十足。 然而,她做了个噩梦。 以往的片段断断续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许多原以为已经忘却的事情,被一双无形的手从记忆深处拉扯出来,强硬地逼迫她一遍遍地回顾。 陈冕避无可避,躺在枕头上的脑袋也左右轻微地摆动着。 她记起幼时那场纸醉金迷的聚会。 当年陈康的事业早已如日中天,而他与冯美霞也已经重聚,生下了陈冕,那会儿她刚七岁。 这场聚会邀请了陈康及其家属,是名义上的家属,并非冯美霞。 但,冯美霞通过各方途径拿到了聚会的邀请函,她不仅自己去了,还带上了陈冕。 她这么做,无非是因为陈康拒绝与她见面联系,也拒绝支付除了抚养费之外的钱财。 陈康是经历过苦日子的,所以他把钱攥得很紧,谨慎地花着每一分额外费用。 意外突如其来。 一对偷腥的情人在二楼无意撞倒了**的烛灯,坠落的烛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起初他们正情动,没有察觉,待察觉到时,火势已开始蔓延。 二人身份地位比不上在座其余人,起因又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他们二人打算悄悄离开,装作是第一位发现火灾的目击者。 这样一来二去又耽搁了些时间,真正等到其余人都发现时,火势已经有些不可控了。 此时,聚会上的众人几乎都沾了酒,脑子如同生锈的器械,慢悠悠地将脑海中的指令传达至身体各处。 跑,是身体接收到的第一指令。 火灾如同凶狠的豺狼虎豹,撕咬着富人们的自尊与体面,他们争先恐后地朝门口涌去。 陈冕是被遗忘的那个。 冯美霞为了逃命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住自己的女儿,等她到安全地反应过来后,第一瞬间出现的情绪不是惊慌担忧,而是窃喜。 或许还夹杂着一些遗憾——与陈康之间的连接断了。 因为,失去孩子的她既说不上是陈康女儿的母亲,更说不上是陈康的情妇。 对冯美霞来说养育一个孩子的开销太昂贵了。她宁愿陈冕葬身在火海中,而她自己装装可怜,也许能在陈康面前骗取一笔不菲的安抚费。 铺天盖地的火席卷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陈冕被热气熏得睁不开眼睛,她凭感觉摸索着房间内的一切。 每一件都滚烫无比。 每一件都是,甚至脚下的地板也是。 恍惚间她认为自己正身处一个蒸屉内,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脚底冒上来,热气散不开出不去,堆积在头顶。 “Tiara,Tiara” 陈冕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想伸手,发现手被人紧紧攥住。 周之训眠浅,半夜惊觉身边人的异样,立马唤Bella叫来私人医生为她诊治。 “好些了吗?”他见陈冕醒了,倾身贴近她询问道。 陈冕点点头,心道,怪不得觉得热,原来是发烧了。 “医生说,你的免疫力有些低,受了些惊吓,应激所致,”周之训垂眸看着她,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怎么了,是因为...我后背的伤吗?” 陈冕张嘴说话,发现声音哑得很,摇了摇头。 周之训示意一旁的Bella倒了杯温水,喂给她喝下。 “再睡会儿,我守着你。” - 次日,陈冕起得很早。 周之训一整晚没睡,倚着床头一动不动地守了她整晚,这会儿刚去厨房想为她熬些米粥。 陈冕醒来没见着人,下床四处没找着鞋,索性就这么走到了厨房。 周之训在厨房看着锅,锅内的粥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厨房内弥漫着清新又有些寡淡的气味。 “坐这儿,”他的视线落在陈冕白皙清瘦的脚上,有些不悦,“鞋也不穿,就这么过来,是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吗?”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没找到,”陈冕心虚。 周之训替她重新拿了双拖鞋,套在她脚上,并摸了摸陈冕的额头,已经退热了,“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所以,可以告诉你昨晚是为什么难受吗?”周之训弯腰,视线与陈冕的齐平,她眸光闪动,眼珠如一颗沁水黑珍珠。 “做了个梦,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陈冕没打算瞒他,如实说了昨晚梦到的一切。 “这个梦我以前做过很多次,自从我上了高中已经很少再梦到了,结果昨晚又做了这个梦。” “抱歉。” 陈冕诧异,“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我的疤让你想到了那些糟糕的遭遇。” “没事,”陈冕看得很开,“这些事早就已经过去了,而且,梦这种东西,你怎么能说一定是因为你呢。” 他的Tiara就是这样,既单纯又善良。 “去餐桌等着,马上就好了。” “哦,”陈冕伸长脖颈瞧了锅里白花花的粥,“这吃着没滋没味的,我想吃点辣辣的。” “不行,”周之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好吧,”她恋恋不舍地朝橱柜里看了眼,里面放着她爱吃的麻辣牛肉干和一些辣白菜之类的下饭菜。 周之训很少允许她吃一些开袋即食的下饭菜,况且家里每日的饭菜几乎不重样,陈冕也吃不上这些。 就在她返回餐厅途中,收到了一则来自中国的信息。 是她的父亲陈康,询问她何时回去。 陈冕回他,还不知道。 寒假已经开始了,她之所以没回去,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好回的。回去之后还要面对继母曾白铃以及总是看她不顺眼的陈以衔。 这样的家,回去干嘛呢,还不如在周之训身边待着自在。 下一刻,陈康打来电话。 陈冕接起来,等着对面先出声。 “爷爷病了。” “什么!?”陈冕一下激动起来,“什么病?什么时候病的?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爷爷对陈冕很好,陈冕幼时得到为数不多的关爱都来自于他。 而且,她记得爷爷身子骨很硬朗,上次回去还陪他去爬了长城,短短半年时间,怎么会... “前段时间得了个重感冒,他没重视硬生生拖成了肺炎,再说说你,从来不往家里打电话,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陈冕这儿不想与他争辩这有的没的,陈康这人得了点空子就得数落两句,他心里才舒坦。 “我最近寒假,看看这两天的机票抽空回来一趟。”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就这样。” “行。” “怎么了?”周之训在她接起电话时就注意在听,而且她情绪激动音量不小,轻易能知道她与对方的谈话内容,“家里人出了什么事情吗?” 他走近,瞥见陈冕的手机界面已经切换到机票预订画面,“这么急吗?” “是,”陈冕随口敷衍着,心里预估着时间,如果现在出发到机场最少要一个多小时,能赶上下午的航班,这么想着手指点进了其中一班,随后手机被人抽走。 “你干嘛!”她心里本就不得劲,被这么一搅和,气直接冲周之训发了出来,“我订机票呢。” 周之训怎么可能放任她就因一通电话着急忙慌回去,他什么都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是谁生了病,多严重,Tiara会耽搁多久,什么时候再回来。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把人放走,他做不到。 “好好说话,你先回答我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爷爷生病了,”想起陈康在电话里谈及的肺炎,陈冕不自觉红了眼眶,内心暗自责备自己平时没多往家里打电话,也没多关心家里的老人。 奶奶去世得早,就剩这么一个爷爷还留在身边,他虽然是陈康的父亲,但从来没有掺和这一家子的腌臜事,早年住在一座远离尘嚣的山头,种种菜养养鸡,陈冕幼时就是吃这鸡和鸡蛋长大。 后来知晓陈康与冯美霞离了婚又出轨于她,生下陈冕,他原本自觉愧对冯美霞一家,于是从山头搬回城里,时不时会帮着照看陈冕。 “可怜的Tiara,我不能陪你回去,”周之训揽住她为难道。他最近工作很忙,走不开,这一行程在他规划之外。 “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 “先把早餐吃了,晚上让Bella帮你收拾行李,我帮你把机票定了,明天下午再回去,回来的机票顺道也定了。” 陈冕不乐意,“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按机票的时间回,不然就等我有时间陪你一起回去,放心,我会安排最顶尖的医生为你爷爷治疗。” 可恶的周之训,他不合时宜的占有欲总是令人烦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第 29 章 第30章 第 30 章 陈冕试图与周之训讲道理,她发誓自己会在寒假结束前回来。并且她说如果她没有按时回来的话,随他惩罚。 “不行Tiara,”周之训从她发顶一路亲下去,吻啄着她绵软的嘴唇,“我不放心你独自在那里待这么久。” 周之训主意比天大,他决定了的事,就像打进地桩的钢筋混凝土,是改变不了的。 “好吧,”陈冕垂头应下,心里却盘算着先等爷爷情况稳定了再说,大不了回来多说几句甜蜜蜜的话哄哄周之训。 他十分受用一些情啊爱啊之类的话。 当天陈冕抱着些许“讨好”心思,抱着周之训说了好久的情话,说到最后口干舌燥。腾出一只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周之训撑起,拿了她心心念念的水杯却没给她,反而自己一仰头喝了个干净。随后,潮湿的吻铺天盖地地朝陈冕席卷而来。 陈冕嘴干,碰着点儿水就伸着舌头去舔,周之训随她舔,不仅随她舔,还希望她能舔得更深。 陈冕说不出话,撇开对方令人沉溺的视线,周之训覆盖在她手掌上的手用力往下按了按。这下不是晒太阳了,瓢泼大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颤抖的枝叶上,牵出一丝丝一条条透明的雨线。 “感受到了吗?”周之训又问。 “嗯。” “感受到了什么?” “你。” 周之训很满意陈冕的回答,轻笑出声,“那就好好感受着。” 陈冕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昏昏欲睡。 “babe,还好吗?” 陈冕哼了一声。 周之训一手揽住她的脑袋,嘴唇凑过去亲了又亲,毫不吝啬地赞扬,“好乖啊,宝宝。我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宝宝。” “明天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别让人担心。” “哦。” “‘哦’是什么意思?说‘知道了’。” “知道了” - 周之训给陈冕计划回国的时间只有一周,Bella没帮她准备太多东西。周之训亲自送陈冕到机场,一直等到她飞机起飞才回。 陈冕落地已是次日中午,刚出机场,周之训的电话准时打过来。 “哥哥。” “在哪儿?” 周之训的嗓音听着有些哑,仔细能听见酒杯清脆的碰撞声。 “你还在外面喝酒?” 他那边是凌晨,往日陈冕这会儿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嗯,快结束了,你呢?出机场了没?” “刚出。” “给你叫了车,我把车牌发给你,”周之训揉了揉眉心,不过是三十多个小时没见,他发现他非常想念陈冕,非常非常,“等你回家后可以视频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应该休息了,”陈冕提醒他,而且她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在飞机上根本休息不好,她也需要休息。 陈冕胆子小,每次坐飞机控制不住要去想一些不好的事,而且,她右耳会很疼很疼,连口水都害怕往下咽。 “你把视频开着放在枕边,好不好?” “好。” “乖孩子。” “等会儿见。” 挂了电话,陈冕按照周之训发给她的车牌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车。 司机是位女性,很年轻,一头利落的栗色短发。 “Tiara小姐,未来一周我将负责您的生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在您有任何需要的时候请联系我。” “Eli安排你来的吗?”她问。 Luna:“是的,麻烦您告知我您的地址。” Luna不仅将陈冕安全送了回去,还为她准备好了午饭。 陈冕有时惊叹于周之训的势力范围,连远在大洋彼岸的国家他都能安排得如此妥当。 吃过午饭,她拨了通视频电话过去。 下一秒被人接起。 周之训刚洗完澡,随意披着件浴衣,裸露着健硕的肌肉,发梢还是湿的,一滴一滴往下淌着水,可见他有多着急接这通视频电话。 “准备睡了吗?”他声音很低,面对她时,他说话一贯很柔和,像穿着地毯袜踩在被子上。 “嗯,你呢?” “我也是,吹完头发就睡。” “好,”陈冕太困了,她把手机丢在一旁,慢吞吞地同周之训说着话,“Luna是怎么回事?” 那头停了吹风机,“你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像这样管控着你的生活,Tiara。” “会,”陈冕顿了顿,脑袋吃力地运作着,“但是你的话,不会,反正你是为我好,又不是害我。” 周之训嘴角上扬,眼底荡开笑意,“你该休息了。” “晚安。” - 陈冕第二天没回家,直接去的医院。 爷爷已经住进了普通病房,陈康将他安排进了一间VIP病房,很清静。 房间十分宽敞,干净,窗户很大,阳光落在玻璃床上又被折射进屋里。窗外是早已落完叶子的枯树,深褐色的枝丫杂乱无章地伸展着。 爷爷就躺在病床上,正在看电视。 “诶,小冕。” 见着陈冕,赶忙想起身去握她的手,陈冕快走几步握上去,“还好吗?爷爷。” “好着呢,”爷爷八十好几的年龄,松弛的皮肤挂在颧骨上,眼睛有些凹陷,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冕瞧,“感觉又瘦了。” “哪有,没有瘦。” 爷爷精神头还不错,听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陈冕放下心,陪他聊了会儿天,不一会儿陈康就到了。 和他一起到的还有继母曾白铃和他们俩的儿子陈以衔。 陈以衔比陈冕大不了几岁,现在正慢慢接手陈康的小公司。 原本陈冕是不觉得陈康公司小的,好歹是一家养活一家老小的公司,公司里有着上百号人,小肯定说不上。但自从认识周之训后,陈冕发觉她对金钱逐渐失去概念,陈康的公司在周之训眼中不过是个装修得还不错的卫生间? 曾白铃是位教养很好的继母,她从没为难过陈冕,甚至在冯美霞与陈康分开后对陈冕称得上是关照,哪怕态度并不热络。 比起把陈冕当筹码的冯美霞,曾白铃对她真的很不错了。 “阿姨。” 曾白铃点点头,客气寒暄道,“回来就多住几日吧,一年多没回来了。” “不了,我下周回学校实习。” 实习是个借口。 陈康:“什么时候毕业?” 陈冕:“还有两年。” 陈康:“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陈冕:“还不知道。” 陈康侧头扫了眼与他一问一答的陈冕,她又成熟了不少,亭亭玉立如一朵鲜翠欲滴的白色栀子花。 “下周有个聚会,等你把聚会参加后再走。” 陈冕点头,没什么异议。 多留几日能多陪爷爷,也很好,听陈康说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于是,陈冕从酒店搬离,住进了陈康家。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家很大,有个香气馥郁的花园。实际上,与她的记忆相比,家一点儿也不大,所谓的花园一眼能望到头,又因为正是冬季,仅剩几枝孤零零的腊梅。 萧条,孤单。 曾白铃带陈冕去了自己的卧室,以往她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不会住在这里,自己在外住的酒店,这次也许是为了让爷爷安心,她破天荒住进这个家。 待她收拾整理好一切,周之训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Tiara,你现在是在哪里?”他看着陈冕身后陌生的背景,“回家了吗?” “嗯,”陈冕点点头,“爷爷病了,他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在外,叫父亲照顾我。” “再过四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会去机场接你,”周之训提醒她,“记得提前叫Luna帮你把东西收拾好。” “周之训,”陈冕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叫他。 “嗯?怎么了,乖乖?” “我今天答应了父亲,下周陪他参加一个聚会。” “意思就是你会晚些回来?” “嗯,抱歉,”陈冕为自己的出尔反尔道歉。 “觉得抱歉就按时回家,我不会怪你,”周之训看着镜头中的陈冕,应该是刚洗过头,蓬松地搭在肩头,脸颊的肉被挤得凸了出来。 很可爱。 想亲。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陈冕为难道,“就只有几天。” “这样算下来,你还是先答应我的,”周之训较真。 “周之训,你好烦啊,”陈冕劝不动,身上那股脾性又出来了,“我就要晚点回来。” “Tiara.” 下一秒,陈冕撂了电话。 她翻身,气不过捶打着被子,发出‘噗噗’的响声。 那头,周之训看着空白的界面,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叛逆期的孩子,很难管教。 周之训算是溺爱孩子的家长,前提是孩子在自己身边,他只会觉得陈冕偶尔的叛逆是她活泼个性的体现,他甚至希望陈冕保留这一个性。 前提是孩子在自己身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