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重生后,高嫁宽肩窄腰权臣真香了》 第1章 妹妹封后她惨死冷宫 冬日,刺骨的寒风透过破窗吹进阴暗腐臭的钟粹宫。 沈清妩被绑在柱子上,眼睁睁看着一群满嘴污言秽语的太监朝自己逼近。 她的身上布满鞭痕,除了高高隆起的腹部之外,再没一块完整皮肤,就连衣衫也和裂开的皮肉血水融为了一体。 “不要,求你们……” 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可求饶非但无济于事,反而被剥了衣服。 疼,太疼了。 太监们虽不能人道,糟践人的法子却是层出不穷。 最终,沈清妩忍受不住折磨晕了过去。 一柱香后,为首的老太监提上亵裤,笑得满脸餍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杂家这辈子,值!” “可惜,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然留下给咱们当个对食,该多好!” 后面尖嘴猴腮的太监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说完提起佛龛下的泔水,对着沈清妩头浇下去。 泔水冲刷着她的伤口,一阵刺痛。 沈清妩勉强睁开双眼,恍惚间,她看见肚子瘪了下去。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对不起。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倘若有下辈子,娘一定好好保护你!” 心脏仿佛被扎了无数根银针,疼的她喘不过气。 “大胆,谁准许你们这么对待姐姐的。” 甜腻的声音悠悠响起,一位身着粉色曳地流仙裙,外披雪白色狐裘大氅的女子款款走来。 女子容貌极为清丽,明眸皓齿,樱唇琼鼻,双目流转间,似有盈盈水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沈清妩呆呆望看向来人,她视为亲生妹妹的沈芊雪。自己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信柳妈妈的谗言,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为什么诬陷我?” 两个月前,沈芊雪在钟粹宫用完午膳就小产了。随即她便被褫夺封号,打进冷宫。传旨太监说,沈芊雪在御前告她下毒,谋害皇嗣。如果不是沈芊雪,她不会落得这副下场。 看着宛如丧家之犬般的嫡姐,沈芊雪心中无比畅快,“死到临头了还是这么蠢,不是淮之哥哥授意,谁敢把你关到这里!” “不可能。”沈清妩不信,她可是傅淮之唯一的妻子。 “蠢货!”沈芊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淮之哥哥娶你是因为喜欢你吗?如果他喜欢你,为什么不封你为皇后,只让你当一个贵妃?” “闭嘴,你给我闭嘴!” 沈清妩拼命摇头,企图将这些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从脑海中摇出去。 沈芊雪轻抚发鬓,象征着帝王宠爱的凤舞九天金步摇轻轻摇晃,如同在嘲笑面前女人的愚蠢,“实话告诉你,淮之哥哥娶你,不过是为了你外祖父,镇国公手中的兵权。 当年太上皇看中你也不是意外,是淮之哥哥买通了内侍,故意在御前宣扬你是如何貌美动人,太上皇才对你起了兴趣。 淮之哥哥还说,和你同床共枕的每时每刻都让他恶心至极。至于小产.......” 沈芊雪卖了个关子,凑到她耳边呢喃,“我压根就没怀孕,何来小产一说,一切都是淮之哥哥的安排。” “啊!!!” 沈清妩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铺天盖地的愤怒将她席卷,她双目猩红,从没像现在这般恨过。 傅淮之求娶她时曾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若你愿意嫁我,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违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为了这句承诺,她在镇国公门前跪了一夜,让素来疼爱她的外祖父被迫参与夺嫡之争。 太上皇荒淫无度,酷爱臣子之妻。她更是为傅淮之能稳坐朝堂,甘愿缠卧龙榻,以色侍君。 “哈哈,哈哈哈……”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己忙活一场,都是为沈芊雪做嫁衣。现在尘埃落定,这对奸夫淫妇就让去她死。 “还有件事,你的母亲主动去找族长,把你从沈家族谱除名了。马上我就是太尉府唯一的嫡女,淮之哥哥的皇后了。”沈芊雪语气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对此,沈清妩没有一丝动容。沈芊雪是父亲已故青梅竹马和别人生下的孩子,母亲为讨好父亲,不惜自降身段主动把沈芊雪接到府中抚养,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雪儿,不待在凤仪宫好好准备明日的封后大典,怎么来这脏污之地?” 正殿的门被“哐当”踹开,入目是一双绣着沧海龙腾图案的青靴,明黄色的袍角被风带着高高扬起,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 “淮之哥哥,你来啦。”沈芊雪一头扑进男人的怀里,娇声道:“明日咱们大婚,雪儿想和姐姐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沈清妩慢慢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谦君子相。 “你爱过我吗?哪怕瞬间。”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可,不甘心! 傅淮之紧了紧沈芊雪身上的披风,眼中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宠溺,可面对她时,里面充满厌恶,“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妇,也配问朕爱不爱,荒谬! 之前朕不杀你,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没想到你竟如此大胆,私通阉人,朕再也留你不得!” 这就是说最爱她,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沈清妩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她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凄厉的嘶吼着,“傅淮之,别忘了你说过的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贱人!毒妇!” 傅淮之想起立过的誓言,气得脸色铁青,拔出腰间的刀,对着沈清妩的胸口毫不留情捅了进去。一刀不解气,反手又是一刀。 终于解脱了,得逞后的沈清妩唇间绽开一抹释然的笑。 傅淮之!沈芊雪!若有来世,折辱杀子之仇,必将百倍奉还。 对上沈清妩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沈芊雪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淮之哥哥,姐姐这么瞪着我们,雪儿好怕。” “怕什么,她活着的时候任我们宰割,死了能有多大本事。” 傅淮之冷嗤,夫妻一场,本想给她留个全尸,这般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了,“来人,沈氏秽乱宫闱,罪不容诛,赐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话落,殿外狂风嘶吼,大雪漫天。 第2章 刚回府就给她下马威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一辆印着镇国公府标志的马车,自南而来,滚动的车轮压过地上的水坑,惊醒了正在车厢内小憩的少女。 少女满头大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眼底尽是未散去的恐惧。 “姑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在车前坐着的婢女听见动静,掀开帘子,一脸担忧。 “云舒?” 还没回过神来的沈清妩,陡然看见面前放大的人脸,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云舒不是被傅淮之赐蒸煮之刑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喝口茶水,咱们马上就到太尉府了。您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老爷夫人跟前,绝不能被二姑娘比下去!” 云舒倒了杯茶水递给沈清妩,夫人想讨老爷欢心,把来历不明的沈芊雪过继到自己名下就罢了,怎么还把姑娘送去镇国公府,一待就是两年。 若不是老夫人寿辰,说不定姑娘就得从镇国公府一直待下去。姑娘可是夫人亲生的,一个做娘的为何如此狠心! 二姑娘?比下去? 接水的手微微发颤。 昭化四十一年,三月初八。祖母沈老夫人借着即将大寿的名义,叫她回府,实则是为了外孙梁时章的婚事。 仗着自己有个太尉舅舅,烧杀抢虐无恶不作,京中凡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没一个愿意嫁的败类,想让她兜底跳火坑,真真是好算计。 路边茶肆烟雾升腾,沈清妩掀开车帘深深吸了口气,终于确定她重生了,并且回到了十四岁这年。 现在她没卑躬屈膝的讨好母亲谢氏和沈芊雪,也没嫁给傅淮之,更没害得外祖父一家身首异处。 “砰!” 茶盏由于太过用力在手中裂开,沈清妩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快意和恨。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这一世……不死不休! 云舒心头酸涩,自己不应该在大好的日子说这些的,姑娘性子本就敏感怯懦,若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继续想了。 “您是夫人的亲生骨肉,二姑娘再得宠,也越不过您。”云舒握住沈清妩的手,眼眶泛红,姑娘受委屈了。 沈清妩讥嘲,亲或是不亲,难说得很。 春日里的风,虽不刺骨,却还是有些凉,夹杂着雨天潮湿的水汽,闷沉沉地压得人透不过气。一如六岁那年,她被母亲推进池子里的感觉。 虎毒尚且不食子,谢氏却拿她的性命争宠。 更荒唐的是回府后,谢氏隔三差五给她灌输沈芊雪就是她的亲妹妹。她处处忍让,做小伏低,换来的是什么。 沈清妩握住云舒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问,“如果将来,我做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你会怎样?” 她不怀疑云舒对自己的忠心,但复仇之路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云舒劝她不要乱来,她会替云舒寻一个好去处,保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云舒是个直率爽朗的性子,直接道:“奴婢当然要陪着姑娘一起了,就算下了地府,我也伺候您。” “傻丫头,我们不会下地府的。” 沈清妩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两世为人,对她不离不弃的唯有云舒。 日后遇到危险,就是舍了这条命,她也会护云舒周全。 镇国公府到太尉府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主仆一行人出发的早,不到巳时就已赶到。 云舒扶着沈清妩下了马车,偌大的太尉府门前冷冷清清,除了两个小厮守门之外,无一人出门相迎。 站在左侧的蓝衣小厮睨了眼二人,拔刀呵斥,“滚远点,什么穷酸破落户都敢来太尉府打秋风了。” 沈清妩记得这声音,石彪。管家德叔的远房侄子,在府中颇有地位,是沈芊雪忠实的走狗。 马车上镇国公府的标志明晃晃印着,说没认出来,是不可能的。 沈清妩轻启朱唇,冷冷道:“我是沈清妩。” “哦,是大姑娘回来了,失敬。里面刚祛完秽,得劳烦您从后门进了。” 石彪不仅没对沈清妩的身份感到意外,反而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起了她。 美人如玉立于门前,一袭红衣似火,仪态万千。凤目微挑,眸底尽是冷漠倨傲。似妖女,千娇百媚,像神衹,不染俗尘半点霜雪。 之前他觉得二姑娘是世间顶美的女子,见了大姑娘,才知道什么叫绝色。 不知他有没有机会,尝一尝美人的味道。 看着石彪下流的表情,沈清妩双目飞快地闪过一丝杀意,狗改不了吃屎。 太尉府处在长安街最头上的位置,周围还有几户官员的府邸相邻,不知是哪府下人听到动静,站在一边不走,等着看热闹。主子同在朝廷为官,石彪也不好驱赶。 明明是一个闺阁娇娘,众人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没待石彪再次开口,只见一抹红影闪过,尚在几尺之外的少女瞬间移到了他面前。与此同时,一条软鞭紧紧绕在了他脖子上。 石彪脸色由红变紫,但鞭子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反倒越缠越紧。 沈清妩的武功得了镇国公真传,加上她擅用暗器,天下男子没几人是她的对手。 石彪用尽全力,都没能挣脱分毫。他怕了,直觉告诉他,眼前像仙女一般的大姑娘会要了他的命。 “我,我错了……”敌不过对死亡的恐惧,石彪艰难求饶。 黄色的腥臭液体流了一地,沈清妩眸色森寒,手中力道松了几分。 “咳咳,谢大姑娘不杀之恩。” 石彪如同摊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就在他庆幸逃过一劫时,沈清妩抬起右脚,在他腰椎上用力一踹,惨叫声响彻天际。 “好身法!” “该!” 周围非但没人同情石彪,反而纷纷拍手称快。 两世为人,沈清妩从来都是藏拙的。谢氏说,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可她的善良和忍让,换来的是什么。这一世,谁都别想给她添堵。 “姑娘,他不能死。”云舒看出沈清妩眼中的杀意,上前劝阻。 第3章 仇人相见,绝不惯着 “大姑娘要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你在前面引路吧。”沈清妩沉默不语,云舒忙对另一名小厮卫勇说道。 姑娘争气她固然开心,可老夫人即将大寿,今日若在门前见了血,对姑娘百害而无一利。 卫勇叫苦不迭,无奈也只能应下。他战战兢兢,两腿发软,只觉得通往寿安堂的这段路,比前二十年走的路加起来都漫长。 其实,前世云舒曾劝过她,先去给沈老夫人请安。临越以孝治国,谢氏是她生母不假,但这是沈府,谁大都大不过沈老夫人。 然而她没听,被沈芊雪忽悠着去了谢氏的紫径苑,到了下午才去寿安堂,为此被罚跪在祠堂一宿。 也是打那时起,沈老夫人彻底放弃了她。然而相比之下,她这位祖母似乎更不喜沈芊雪,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沈老夫人入手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从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云舒心里总有一根不安的弦在绷着,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害姑娘受连累。沈清妩捏捏她的手心,都是黏腻的汗水,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在沈清妩身上,为她镀上一层细碎的光。少女双眸清浅,声音温柔但坚定。 “好!”云舒反握住她的手,感到一股久违的心安。 可惜,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副美好画面,“大姐姐!” 话落,西边游廊方向小跑来一位身着白衣的小女娘。 小女娘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容颜已然生的十分俏丽。巴掌大的小脸,眼睛水汪汪的,白皙无瑕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一对浅浅的梨涡,愈发惹人怜爱。 沈清妩的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脸上,尽管努力暗示自己一定冷静,看到这张脸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恨意还是几乎要将她淹没。 清丽脱俗,天真烂漫,都说面由心生,她想不通,为何心肠这般歹毒的一个人,能长出这么一张芙蓉面来。 “离得远,雪儿还以为大姐姐握着的是哪个姐妹呢。姐姐对我,都没这么亲近过。” 泪水蓄满眼眶,沈芊雪双手绞着帕子,声音怯生生的,仿佛蕴含着天大委屈。 这话乍一听以为是在夸她宅心仁厚,对下人亲和善,可仔细一想,便能察觉不对。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刚回府,沈芊雪就可怜兮兮的“控诉”她对云舒好,疏离了自己这个亲妹妹。为了讨好沈芊雪,她专门让沈芊雪送过来的丫鬟杜鹃贴身伺候,把云舒降成二等丫鬟。 她以为这么做,就能真心换真心,殊不知她的举动寒了多少下人的心,以至于后来除了云舒,她身边再没一个可用之人。 多么愚蠢的过去啊! 沈清妩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云舒是家仆,自幼跟在我身边伺候,虽说你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可论年纪要小上三岁。唤云舒一句姐姐,也不过分。” 听她拿自己和下人比,沈芊雪呼吸窒了一瞬。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家姑娘讲话?”说话的是沈芊雪的丫鬟,春桃。 “我要是你,早就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了,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弃女,还有脸教训受宠的二姑娘!” 沈清妩软弱,府里的下人没少当面奚落过她,见沈芊雪投来赞赏的目光,春桃唾沫横飞,越说越起劲,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很吵。”平淡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沈芊雪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沈清妩有些陌生,她还是第一次见沈清妩露出这种神情,怪渗人的。 春桃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继续阴阳怪气,“嫌吵就别回来啊,沈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她刚回府,不想这么快惹人注目,有些人偏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作对。 沈清妩闭了闭眼,睁开一阵清明,扬起袖中软鞭,对着春桃的脸毫不留情抽了下去。 “啊!” 春桃发出凄厉的惨叫,左半张脸仿佛开了花,汩汩冒血。 “春桃是我的人,没有我允许,你凭什么下这么狠的手?”沈芊雪身子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道。 沈清妩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鞭子,没有说话。 这条鞭子是她七岁生辰时外祖父送的生辰礼,鞭梢由素有软玉之王的天山红玉制成,鞭身采用了珍贵又罕见的黑鲛鱼皮编织,外裹金丝,柔软坚韧,可断刀剑。 鞭子接连两次见血,散发着冷冽的寒芒。她突然就懂了外祖父说的,一把趁手的武器,需要用鲜血来开刃。 “凭什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声轻笑从沈清妩喉间溢出,“凭我是沈府唯一的嫡女,主子惩罚一个奴才,需要理由吗? 按照我朝律例,奴才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是要被处死的。我留春桃一命,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二妹妹,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打她的人就算了,还指桑骂槐的说她是狗,沈芊雪低着头,紧紧攥着衣袖,神情狰狞又恶毒。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两人之间一下子僵持起来。 沈清妩刚准备走,沈芊雪轻声抽泣,“姐姐所言极是,都怨我疏于管教。多亏你出手,不然日后她们指不定闯出什么祸事。”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沈芊雪咬着唇,眼眶更红了,“母亲听说姐姐回来,天不亮就在小厨房忙活,准备了好多你喜欢吃的点心和饭菜,你回来就去祖母院里,她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反正快晌午了,咱们先去陪陪母亲,下午我和姐姐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沈清妩看了眼瑞园所在的方向,她宁愿信太阳东落西升,也不信一个为了争宠,把女儿按在池塘里差点淹死的女人,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斜对面的树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沈清妩状若为难,“你说的这些话,是母亲的意思吗?” 第4章 要给她说婚事? 谢氏地位再高,也高不过沈老夫人。 女儿回府不让她去拜见长辈,而是让她来院里用膳。如此目无尊长的话,沈芊雪不敢应,沈川宠她,但男女有别,眼下谢氏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倘若谢氏因自己的设计受罚寒了心,她去哪再找一个不疼亲生女儿疼外人的傻子。 沈芊雪仰着头,眼泪似在眼眶中打转,“姐姐误会了,不关母亲的事,是我想让母亲快些见到姐姐,才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沈清妩点了点头,严肃道:“你从小被带来沈府,没有亲生父母教诲,不懂长者为尊的道理也正常,以后可不能这么大意了,传出去别人当我们沈府都是些没教养的。” 说完,她不顾沈芊雪几乎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身朝寿安堂走去。 沈芊雪咬牙怒视着沈清妩的背影,国公府风水养人,待了两年不仅脑子灵光了,嘴巴也厉害了。 这么不听话,就没留着的必要了。 春桃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秋霜有些不忍,小心翼翼的询问,“二姑娘,要找个郎中给春桃瞧瞧吗?” 老爷夫人包括府里的下人,都以为二姑娘是个天真烂漫,心思纯良的,只有她们这群近身伺候的才知道,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二姑娘最是表里不一。 沈芊雪神情阴鸷,狠狠在秋霜腰上拧了一把,“一条贱命也配请郎中?你这么善良,不如下去和她做个伴?” 秋霜连忙认错,内心羡慕起了云舒。虽然大姑娘在府里不受宠,但对身边丫头是实打实的好,如果能在大姑娘跟前伺候就好了。 不用和沈芊雪虚与委蛇,沈清妩乐得清闲,开始欣赏起沈府的景色。 说来可笑,活了那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沈府。大抵是想彰显文人清流的风骨,府邸没有一味的追求奢华,反倒布置的十分素雅。 廊院亭桥,池馆水榭,以黑白色为主,却又玲珑精巧。 拐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奇花异草的花园,才到寿康堂。本朝地位按士农工商划分,沈老夫人出身商户,人越是对什么感到自卑,得势时就会越在意这个东西。 只见寿安堂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对联,左右分别写着:沈氏擅清幽,五百年文采风流,直接登山吟诗;中天遥积翠,二层阁涛升月色,曾来饮水词人。横批—紫气东来。 连一副对联都要窃取,沈清妩摇摇头,抬脚迈进院子,紧接着沈老夫人的女使赵嬷嬷便迎了上来,把她引进屋里。 寿安堂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姑母沈翠薇的儿子梁时章挨在沈老夫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把沈老夫人逗的前仰后合。 沈翠薇和二房沈斌的妻子楚蔷,坐在靠左的两个座位上,右边坐着的二房唯一嫡子沈南琛。 “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沈清妩欠身,规规矩矩的给沈老夫人行礼。 沈老夫人敛了笑,门口的事她听说了,这个孙女打小见她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短短两年能有这么大的长进,有些出乎她意料。 难道镇国公府真是块风水宝地?不然怎么一门三虎将,沈清妩住了两年也变了副模样。 “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安康,福寿绵长。”下一刻,沈芊雪跟了进来。在沈老夫人跟前,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福身行礼。 “都起来吧。” 沈老夫人眸色沉了沉,转瞬恢复如常。 “许久不见,阿妩一切可都还好?”自打沈清妩进门,梁时章的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如同一条阴毒的蛇,里面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狠意。 沈芊雪咬着唇,娇滴滴的嗔怪,“表哥心中只有大姐姐,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一句话,成功叫人浮想联翩。 沈清妩看向梁时章,他的脸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眼睛下面乌青一片,鼻梁塌陷,鼻孔朝天,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上一世,她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羞涩的低头不应声,大家都以为她对梁时章有意。 若不是傅淮之,她恐怕难逃梁时章的魔爪。 其实无论嫁给谁,都是从一个火坑跳往另一个火坑罢了。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地。 “二妹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表哥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男女有别,这么说话,怕会坏了我们兄妹两人的清誉。” 沈芊雪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 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尬笑道:“大姐姐,这里都是自家人,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急眼了。” “那你怎么不开自己玩笑?” 沈清妩凝眉瞥向沈芊雪,沉声道:“二妹妹看不惯我和表哥大可以直接说,别借着开玩笑的名义往我们俩人身上泼脏水。我一直拿表哥当自己的亲哥哥,从没生过别的龌龊心思。” 此刻她不拒绝,沈翠薇必会顺势向沈老夫人提她和梁时章的婚事,她要让沈老夫人知道,她不愿意。 她是沈府的嫡长女,婚事关乎沈府的前途。以梁家目前的名声和地位,娶沈府一个庶女都不够格。但若她还像之前那么唯唯诺诺,毫无用处,沈老夫人说不定真会看在母女情份上,准了这门亲事。 羽翼未丰,不可展翅。眼下她要做的,就是让沈老夫人看到她的价值,成为她暂时的保护伞。 沈清妩在众人心里的形象是怯怯弱弱的,受了委屈都不会为自己辩解,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沈老夫人满意点头,不错,终于有嫡女派头了,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压着,算什么本事。 “清妩,你和时章一起长大,不用这么生分。你忘了,你小时候还说要嫁给时章为妻呢。” 沈翠薇突然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马上要飞走的预感。 这些年,随着沈川的官越做越大,沈老夫人娘家为了投诚没少往沈府送东西。可以说如今的沈家,既有权,也有钱。梁家在沈家面前,不值一提。 沈清妩是个好拿捏的,进了门,嫁妆还不都是梁府的。沈翠薇想好了,她要趁着沈老夫人生辰,把二人的婚事定下来。 反正沈清妩在沈府爹不疼娘不爱,嫁给谁就是沈老夫人一句话的事。 第5章 赢得祖母支持 “咦,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姑母是不是记错了。”沈清妩蹙眉,眼底划过幽冷的暗芒。 沈老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没理会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对此,沈清妩很满意,中立就证明谁都有搏一搏的机会。 沈翠薇却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本以为让沈清妩嫁进梁府是十拿九稳的事,毕竟沈老夫人一向宠她,这突然不搭腔了是整哪出。 为了儿子,她硬着头皮道:“清妩,做人得言而有信。你看你表哥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我们之所以到了年纪还不给他相看人家,就是因为你俩小时候都承诺过,一个娶一个嫁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误了你表哥的一片真心。” 屋内瞬间安静。 众人:“……” 沈老夫人欲言又止,她何尝不知梁家的图谋。 沈翠薇以前在她面前表现的多乖巧孝顺,今日就有多无耻,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败坏沈家的名声。 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再等等,看大丫头是如何打算的。 望着面目似鬼,身材似人,仿佛飞天夜叉的梁时章,沈清妩怒极反笑,好一个相貌堂堂,才华横溢。 世间对女子苛刻,沈翠薇拿清白相要挟,大不了就一起死,能拉上这群厚颜无耻的,她怎么不算赚到。至于傅淮之,没有镇国公府背地支持,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刚重生就能把仇报了,老天对她不薄。 “若依姑母所言,我可还记得表哥小时候说要娶贵妃娘娘为妻呢,那姑姑和姑父岂不是要去宫里向皇上提亲,替表哥求娶贵妃娘娘?” “甚言!”沈老夫人大惊失色,慌忙起身,袖子拂过桌上的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混账!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孽障,反了天了!”沈翠薇惨白着脸,挥着手就要去打她,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她不怕掉脑袋吗? 沈清妩朝旁一闪避了开来,沈翠薇没刹住脚步,摔趴在沈芊雪坐的椅子上,鲜血一片。 场面乱成一团,沈清妩忍俊不禁,“是真是假,你问问表哥就知道了。” 事实上,梁时章真说过此话。 沈翠薇生下梁时章不久,梁玉堂就开始嫌她身材走样,松弛无趣,加上得了一房貌美的妾室,再也不肯去她房里。每每在妾室刘姨娘那里受了委屈,沈翠薇便会带着梁时章回沈府哭诉。 有其父必有其子,梁时章深随梁玉堂的脾气秉性,幼时就会掀婢女裙摆,言语粗鄙,行为无状。 贵妃苏氏出自江南,雪肤明眸,仿佛天山上不畏风雪绽放的雪莲花,深受皇上宠爱,出行必会让其伴随。 小时候她和梁时章在门前远远的见过苏氏一面,梁时章也确实嘀咕了几句下作话。可惜天妒红颜,苏贵妃在她及笄那年病逝了。 沈清妩不知为何,对苏贵妃的死,心里面有些难以言说的难过。 “我没说过。”梁时章面露惊慌,亵渎后妃是诛九族的大罪,他的潇洒日子还没过够,不能在这翻了船。 沈翠薇捕捉到了梁时章语气里的慌张,顿时又恼又恨,沈清妩一直以来不过是个花瓶,为何今日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自己竟寻不出一丝错处来回击她。 “够了!我累了,你们都出去。”沈老夫人捂着胸口好一会才缓过气,冷冷道:“今日之事传出半个字,咱们谁都别想跑,不想死,就把嘴巴闭紧了。” 说完,扫视一圈,眼神落在沈芊雪身上,是敲打,亦是警告。 “母亲。”沈翠薇不想无功而返,可赵嬷嬷已摆出了请的手势,她恨恨的瞪了沈清妩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拉着梁时章走了。 沈芊雪暗暗深吸一口气,巧妙掩藏起眼里的阴毒,抬头还是那副乖巧天真的模样,软声嘬喏道:“祖母,孙女告退。” “大丫头,午膳就在寿安堂用吧,正好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沈老夫人开口了,沈清妩自是不能推脱,她示意云舒退下,而后“扑通”跪下。 “祖母,是孙女不孝,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回来向您请安。孙女知道,您叫我回来,定是心中挂念着我。今日之事都是孙女的错,您打也好,骂也好,就是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这一世,无论是演戏还是伪善,她可不会输。 沈老夫人一愣,沈清妩今日这般聪慧,不会猜不出叫她回来的目的。 但她把所有的错都认了,又重点指出没有合适的机会回来,是个妙人。 本想让草包沈清妩和梁时章成婚,帮沈翠薇稳固在梁家的地位,没想到她今日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那这门婚事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沈老夫人半阖起眼睛,不咸不淡的开口,“你倒是个能言善辩的。” 瞧着沈老夫人没有生气,沈清妩态度更是谦逊,“多亏祖母在背后撑腰,孙女才敢这么说。” “我谁都没偏袒,怎么成帮你撑腰的了。” 没料到沈清妩会这么说,沈老夫人微诧。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总是比手背的厚些。祖母是沈家的老夫人,是清妩的祖母,您不帮腔姑母,就是在袒护清妩。” 沈清妩神色坦然的看着沈老夫人,目光中有崇拜,也有尊敬,甚至还充斥着几分委屈。 时间静静流逝,屋内安静的很,似乎连根针掉落的响动都能听见。 没在她眼里看见怨恨,沈老夫人蓦地笑了,“你这鬼丫头,咱们祖孙二人都多久没见了,快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二人的距离不过寥寥几步,沈清妩没有起身,选择跪着上前,赵嬷嬷站在沈老夫人身后,也随着打量起沈清妩。 她五岁就开始贴身伺候沈老夫人,深知主子的脾气秉性,大姑娘这一遭是彻底入老夫人眼了。她知道沈翠薇所求,想过老夫人会允诺,也想过老夫人会拒绝,就是没想过会是如今这种的局面。 大姑娘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一点也不似被流放出府的。 第6章 初见小侯爷 面前少女身子柔弱,脊背却挺的笔直,光影照在她白腻的脸庞上,白玉生晕。下巴微扬,眼神坚定,有一种温柔又不服输的味道。 沈老夫人看的满意,从前她只觉得沈清妩除了长了副好容貌之外,再无任何优点。 这趟回来,她多出了一股英气在身上。也正是这股英气,衬得她五官明艳大方,让人挪不开目光。 “大丫头,你别怨你父亲母亲,当年的一切你和雪丫头各有各的不是,他们也是为你好才让你去镇国公府历练两年。你一个嫡出的,和一个寄养的姑娘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沈清妩心中冷笑,上一世她简直是沈芊雪的跟班,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沈芊雪来挑选,发生争执是因为她没把脖里一直带着的,刻有福字的玉牌让给沈芊雪。 明明就是沈芊雪的错,到头来成了她的不是。 想起玉牌,沈清妩有些奇怪,自己完全不记得这块玉牌是谁送的,她问过外祖父和谢氏,都被否认了,沈川和沈老夫人更不可能送这个。 不知为何,这块来历不明的玉牌在她心中的份量十分重要,仅次外祖父送她的鞭子。所以她宁愿被送出府,也不愿把玉牌交出去。 “祖母教训的对,都是孙女的不是。我知晓父亲仁善,不愿看到二妹妹在那边受苦,才把她接来府里,我从未怨过父亲。我就是难过,母亲对我的态度。祖母,清妩也想有人偏心,有人宠爱……” 沈清妩垂着头,双手在身前交缠着。她睫毛轻颤,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落下,在粉嫩的脸颊上留下一行浅淡的泪痕。 说谁也不怨,太过虚伪,别说沈老夫人了,她自己都不信。沈川是沈老夫人的宝贝疙瘩,她不能说沈川的不是,怨也只能怨谢氏。 “我的心肝,你受苦了。你放心,日后在府里,谁若再敢欺负你,祖母便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会我乖孙讨个公道。” 沈老夫人搀起沈清妩,语气透着浓浓的心疼,但眼中却没有多少真情流露。 这番话俨然是要把沈清妩留在府里的意思,沈清妩趴在沈老夫人怀里,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一通。 人都享受被依赖和信任的感觉,沈老夫人亦是。沈清妩泉眼似的泪水真有几滴淌进了她的心里。 她守寡多年,一直独居在寿安堂,女儿没出嫁时,娘俩相依为命。女儿出嫁后,回府更多的是寻求她的庇佑。 沈清妩和她从前的处境太像了,不同的是她是被沈老爷宠妾灭妻逼的。 “我不要祖母豁出命去,我要和祖母都好好的活着!”沈清妩替沈老夫人理了理两边的鬓发,认真的说道。 夕阳西下,小雨忽至,淅淅沥沥打在窗轩上。 寿安堂很久没有在晚上这么热闹了,一下午笑声就没断过,沈清妩陪沈老夫人用了午膳,又用了晚膳,到了戌时才离开。 沈老夫人伫立在门前,望着她越来越朦胧的背影,低声道:“你觉得大丫头如何?” 赵嬷嬷打了个冷颤,简短意赅的回答,“聪慧、美丽,有您从前的影子。” “你个老滑头,一把年纪还学会拍马屁了。”沈老夫人笑骂,“大丫头好啊,要是能这么好下去,老身不介意护她一护。” 入夜的府邸,四处掌灯,将寂静无声的鹅卵石小道照的一片光亮。 主子入了沈老夫人的眼,云舒开心极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清妩盈着笑,专挑有小水洼的地方走,溅起点点带响的涟漪新泥。 “大姑娘,你小心些,裙摆都打湿了,别着了凉。” 沈清妩鲜少释放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云舒提醒但没阻拦,真希望她家姑娘永远这么快乐下去。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住处—飞鸿院。 这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大门半掩,花草稀疏,近日阴雨连绵的天气导致青砖铺就的甬道上滋生出隐约的青苔。 院中一棵樱花树耸立云端,清风拂过,粉色的花瓣犹如翻飞的蝴蝶,在空中乱舞,随细雨席卷而下,零落满地。 这是沈芊雪初来府里时住的院子,后来谢氏嫌这儿离自己的院子稍远了些,就让她从搬了过来,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沈清妩没让云舒叫醒守门的婢女,撑着伞走了进去。她许久没回来,屋内却干干净净,连架子上也没染半点灰尘,一看就是有人每天悉心打扫过,也不算太糟糕。 等沈清妩沐浴完躺在床上已经亥时了,她拿了本太白阴经靠在床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 “有刺客,抓刺客……" 突然,外头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火光照亮了沈府的天空。 沈清妩拿起披风,准备推开门看看,刚走到门口,门被猛地一推,一个黑影闪进房里。 沈清妩一惊,忙后退想拿床上的软鞭,黑衣人同时一滞,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屋子里有人,明明之前来都是空的。 黑衣人发现了沈清妩的意图,迅速出剑,直击她的要害。 沈清妩警惕的侧身闪躲,那剑擦着她的裙摆滑过。对方步步紧逼,眼瞅着想置她于死地。沈清妩没有拿鞭子的机会,赤手空拳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她再次闪躲时,故意漏出一个破绽,引黑衣人攻击她。黑衣人果然上当,趁他靠近,沈清妩抬起右手,修中的袖箭齐刷刷朝黑衣人飞去。 饶是黑衣人轻功了得,还是中了一箭。 “阴险!” 黑衣人捂着肩膀,飞快的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睛霎是好看,瞳仁黑亮,眼尾微翘,纤长的羽睫犹如振翅欲飞的黑蝶,只可惜里面漫出来的幽寒,让人后背发凉。 沈清妩静静地打量着黑衣人,外面这么大阵仗,对方应该不是沈芊雪派来的,而且他闯进这里好像是在躲避府里人的追杀。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这少女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躲开他这么多招,还能临危不乱使用暗器对付他。 第7章 沈姑娘好厉害的武功 他不由的想起好友的话,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危险。正面交战,这女子也未必会落得下风。 “你是谁,那些护卫为什么追杀你?”黑衣人看起来似乎失去还手的能力了,沈清妩仍旧没敢放松警惕,直到拿起鞭子才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她的袖箭用川乌浸泡过,中毒者会全身无力,呼吸困难。可他除了肩膀受伤流血之外,没任何症状,应该和服下的药丸有关。 夜闯沈府,武功高强,怀揣厉害的解药,绝非普通刺客能做到的。 沈清妩话刚落下,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便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道:“大姑娘,属下刚看到有刺客朝着飞鸿院这边来了,不知您有没有见到?” 黑衣人捂着肩膀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冲出去。沈清妩不疾不徐地说道:“你确定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你想如何?”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他嗓音淡淡,却又带着某种压抑的,冷冰冰的暴戾。 沈清妩目光灼灼的看着黑衣人手中的瓷瓶,能解川乌之毒,真是好药,“若里面还有三颗以上药丸,给我,我帮你避开他们。” 虽然她有前世的记忆,能预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难免不会出现别的变故,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还真会挑。” 这药丸极其珍贵,老头子大费周章也只炼了五颗,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拿出服用。 今天是他第一次吃,瓶子里刚好剩了四颗,狡猾的丫头胃口不小。 院里的护卫没有听见沈清妩的回应,已有破门而入的架势,沈清妩看出他的犹豫,挑了挑眉道:“阁下既然不肯忍痛割爱,那我帮不了你咯。” 说完,她走到了门口。 黑衣人胸前早已被鲜血浸湿,毒是解了,袖箭可是实打实的插进肩膀里。眼下出去别说全身而退,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我给!”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若被沈川知晓了他的身份,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不就是几颗药丸,大不了回去和老头子服个软,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解决法子。 明明灭灭的火光透过轩窗在沈清妩身上交织着,她漫不经心地敛眸,却没伸手去接瓷瓶。 对方不是善类,谁知他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偷袭她从而胁迫院里的护卫。沈川也好,谢氏也罢,事关沈府,这两个人才不会在乎她的性命。 黑衣人再次抬头打量着沈清妩,嗤笑一声,狡猾的狐狸,这般警惕。 “本……我说话算数,说了给你就是给你。”他松开手,轻轻一推,瓷瓶滚到沈清妩脚下。 瓶内不多不少剩了四颗药丸,沈清妩朝他微微一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淡定地打开房门。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护卫,领头的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沈川最信任的属下,杜衡。 能让杜衡出动,她开始有些好奇黑衣人身份了。 “杜总管,深更半夜你带着一群人,擅闯我飞鸿院,父亲知道吗?”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在每个人身上略过,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竟让人无端生出一丝臣服之心。 “大姑娘恕罪,今晚府里进了贼人,属下一路追,发现贼人到了这里消失了。我是怕那人对您不利,才冒然进了院子。”杜衡抱拳,眼睛扫向屋内。 门只开了一条缝,偏偏沈清妩还挡在前面,他视力再好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后面几个护卫一心立功,见杜衡没有阻拦,皆想往里冲。 “呵,这是怀疑我窝藏贼人了?”沈清妩冷笑,侧身让道。 “你们可以进去搜,但!”她拖长尾音,“如若在里面没搜到人,我就去祠堂以死自证清白。” 这些人能在深夜擅闯飞鸿院,无非就是仗着她不受重视,即便没在里面搜到人,也可以狡辩是为她安危着想。 此话一出,杜衡包括身后的护卫没一个人敢动一步。 沈清妩再不受宠,可终归是沈府的嫡女,刚回府就被逼死在祠堂,沈川不会饶了他们。 杜衡脸色大变,屈膝跪下,“大姑娘息怒,属下只是捉拿贼人心切,万万没怀疑您的意思。” “你们也是为了沈府的安危着想,我理解。”沈清妩不想与这群人纠缠,摆手没继续多言。 如此姿容芳华,他日必有大造化,杜衡心里这么想着,躬身又是一通道歉,才带着属下离开。 回屋时,黑衣人已处理好了伤势。 他靠在顶箱柜上,神色晦暗不明,“沈川的嫡女,沈清妩。” “嗯?” 得到了药,沈清妩心情好了许多。她径直走到椅前坐下,杜衡都撤了,他还待在这,也不怕那群护卫杀个回马枪。 “不给你药,你也不会把我交出去。”黑衣人笃定道。 外面那些传言,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谣言。什么软弱可欺,唯唯诺诺,他没从沈清妩身上看出一星半点。 “路已扫清,阁下可以走了。”沈清妩低头摩挲茶盏,没有否认。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一晚噩梦。 沈清妩恹恹的躺在榻上,脸上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她梦到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了,孩子面目狰狞,质问她为什么还没把那些人拉下去给他陪葬。 “大姑娘,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梳洗去向夫人和二姑娘赔罪。昨日的事我可都听说了,你去国公府两年,好的没学,倒学了一身坏毛病,也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教导你的。” 门外走进来个穿着蓝色瑞草缂丝长衣的妇人,眼睛滴溜溜乱瞥的同时,不忘扯着嗓子叫唤,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 “柳嬷嬷……” 沈清妩低声喃喃,自己没去找她,她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哎哟,大姑娘这支步摇真别致,可惜这个款式,你的年纪戴老气了些。”柳嬷嬷一进屋,就直奔桌上的妆奁匣子。 第8章 刁奴欺主 她手上持的,是一支镶嵌着五彩宝石的渐变珐琅牡丹步摇,乃匣子里最贵重的一件首饰。 没有听见沈清妩说话,柳嬷嬷试探,“姑娘是不是怨我昨个儿没去迎你?” 大姑娘向来对她敬重有加,凡事皆依从于她。大姑娘的东西,她只要表现出喜爱之意,下一刻便会被双手奉上。 这是生气了? 望着沈清妩难以捉摸的脸色,柳嬷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上年纪不中用了,站这么一会儿,就觉着头晕眼花的。其实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去。” “嬷嬷。”沈清妩闭上眼。 上一世,不论是在飞鸿院,还是钟粹宫,柳嬷嬷的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她心里,柳嬷嬷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 幼时起红疹,别人都以为是天花而疏远她,只有柳嬷嬷衣不解带,成宿成宿的不合眼守在床前照顾。所以,她从没怀疑过柳嬷嬷。 谁料,人心易变。 柳嬷嬷期待着沈清妩能够主动将那支步摇给自己,可她没有。 “嬷嬷的年纪,是时候回家颐养天年了。” 柳嬷嬷险些失态,好在很快反应过来,“大姑娘这是什么话,我都没看到你出嫁呢,怎么能放心离开。前些日子我去济安堂看过了,大夫说不打紧,吃几副药调理调理就行了。” “这样啊。” 沈清妩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经此一遭,柳嬷嬷饭碗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敢继续劝她去给沈芊雪认错。看着沈清妩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赶忙悻悻离开。 缭绕在空中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丝丝缕缕洒院里的小径上,整个院子显得格外宁静。 沈清妩起身,望着柳嬷嬷伫立许久。柳嬷嬷不知道的是,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活命的机会。 如若柳嬷嬷同意回老家,永不再趟沈府浑水,自己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但柳嬷嬷又怎会甘心放弃沈府的荣华富贵。 不一会儿,云舒端着早膳进来了。 昨晚,沈老夫人告诉沈清妩今天好好休息,不必去寿安堂问安。所以用了早膳,她便带着云舒去了谢氏院子。 谢氏住在最东边的瑞园,院子很大,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奇珍异草。沈川虽不喜谢氏,但明面上能说得过去。 负责通传的下人进去了半个时辰,才有人唤沈清妩进门。来迎接的婢子着藕荷色粗布儒裙,头发梳成双髻,上面插了根桃木簪子,一看便知是三等粗使婢子。 “大姑娘,跟奴婢进来吧。” 婢子斜睨了眼沈清妩,连句解释都没有,不屑一顾地转身就走。 云舒实在是忍不住了,沈府一个两个的都给她家姑娘甩脸子,却被沈清妩拦下。 这婢子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现在根基未稳,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落人把柄。 没有谢氏的授意,谁都不敢这么做。 孝字压人,恐怕她那位母亲就等着她发作,从而惩治她,替沈芊雪打抱不平。苛待亲生女儿,多破坏在众人面前树立的慈母形象。 好戏在后头呢,沈清妩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来到正房,沈芊雪也在。 她手捧一碗薏仁羹卧在谢氏身边,水盈盈的眸子闪烁着纯真的光芒,像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 谢氏看着她,眼里的爱意快要溢出来了。若是不知情的见了,肯定会赞叹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 这么温馨的时刻,从没在自己身上发生过。沈清妩摇了摇头,甩掉心里仅存的一丝不舒服。 不,她早就对谢氏失望透顶。 如今,只不过是彻底斩断二人的母女之情。以后的复仇路上,她再也不会顾念谢氏。 打从进门,谢氏一个眼神都没给沈清妩,别人家的女儿要么端庄优雅,要么天真活泼,更有甚者才藻艳逸,怎么自己生的就和榆木脑袋一样。雪儿多好的一个孩子,这个逆女,就这么容不下雪儿。 今天,她必须要好好教训一下沈清妩。 可很快谢氏就发现自己错了,沈清妩始终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同局外人。 “杵在那里,是等着我过去和你行礼吗?”被无视的谢氏心里很不舒服,呵斥道。 沈清妩施施然行了个万福礼,“母亲想的话,我也不介意。” 谢氏噌地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孽障,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那你敢这么对我讲话!一回来,就搅得整个沈府不得安生,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离经叛道的东西!” “母亲。”沈清妩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母慈子孝,别忘了从小到大,您是怎么对我的。” 此话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谢氏的喉咙,让她一口气梗着,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满脸涨红。 看着谢氏变幻莫测的表情,沈清妩眼中流露出一种病态的欢愉。 “至于搅得沈府不得安生这个罪名,我倒想问问母亲,堂堂太尉府嫡女回府,却被守门小厮拦住,让她从后门进,这种行为该如何惩治?小厮目光猥亵,言语粗鄙,又该如何惩治?” 一时无言,谢氏紧紧地抿了抿唇,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沈清妩继续道:“妾室来请安,母亲也不会派粗使婢子去迎接吧。还是母亲要变相告诉别人,你的亲生女儿,沈府嫡女的地位不如妾室和其他庶子庶女?” 两次发问,谢氏彻底哑口无言,她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被欺辱、被刁难的人是沈芊雪,您也能视若无睹,反过来教训她吗?” “雪儿是我娇养着长大的,谁敢欺辱她,我定叫那人死无葬身之地!”这番话,谢氏几乎不假思索便说出了口。 沈清妩看着谢氏,一脸冷漠。 这才是亲生女儿被欺负时,一个做母亲该有的反应。沈芊雪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 如果不是和谢氏六分相似的长相,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沈芊雪被您娇养着长大,谁都不能欺负,我就可以随意任人糟践?” 第9章 春日小宴 “姐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都是我不好,是我分走了母亲的爱。姐姐你不要难过,我这就走,离开沈府。雪儿不愿看到你因为我和母亲离心。” 沈芊雪来到沈清妩面前,盯着她,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落下。 就好似,在门前被小厮欺辱的是她,这些年受尽委屈的也是她。 “二姑娘,您身子刚有点儿好转,可千万不能哭啊。” 门外进来一个身型略显佝偻的嬷嬷,绀青色的细布袄裙虽然半旧洗的却是干干净净,银发在脑后挽了个一丝不苟的圆髻。 嬷嬷伸出那双布满老茧,还有一道深深刀疤的手,轻轻为沈芊雪拭着眼泪。 沈清妩瞪大眼睛,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甲嵌入肉里也恍若未觉。 这位被沈府上下尊称一声“吴嬷嬷”的是沈芊雪的乳母,生了副叫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亲近的长相。 吴嬷嬷之所以能被沈府高看一眼,是因为她曾救过沈川,手背上狰狞突兀的刀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杀机在沈清妩眼底一闪而过,吴嬷嬷是沈芊雪生母李柔儿的婢女,从沈芊雪出生起就被派去身边伺候。这人佛口蛇心,诡计多端。 前世自己惨死冷宫,一尸两命,少不了吴嬷嬷在背后帮着一步步设计。 自打伤了手后,吴嬷嬷轻易不出现在人前,这是瞅见了谢氏动摇,坐不住了。 果然,谢氏脸上的愧疚之意更甚,还多了些心疼和怜爱,可惜目标换成了沈芊雪。 “你总是这么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谢氏扶着沈芊雪坐下,这才是她心中女儿的样子,温婉、端庄。 再看自己生的这个,无才无德,桀骜不驯,只会舞刀弄枪,说不定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担得起沈府嫡女的名头。 沈府同人建交的重任,万万不能落在她身上。 谢氏看着沈清妩,不满道:“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没事少出来晃悠。” 这么轻易的放过了那个贱人!连罚都没罚! 沈芊雪眼神阴沉,到底是亲生的,她再怎么听话和努力,都比不上。 现在和她们斗,不亚于以卵击石,沈清妩也懒得多说废话,反正目的达到了。 谢氏的一丝愧疚,以及沈芊雪心中越来越不满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人都走后,屋里只剩谢氏和贴身伺候的婢女佩蓉。 夫人罕见的没留二姑娘用午膳,心情瞅着也算不得好,一定是因为大姑娘。 佩蓉想到此,对着门外迎沈清妩的婢女小蝶沉声道:“过来。” 小蝶趴在地上,有些激动。但没等开口,谢氏便说道:“找个人牙子,把这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奴才,发卖了罢。” 语气冷漠而严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佩蓉心头一跳,无论别人怎样,幸好自己没对大姑娘有过不敬。 打断骨头连着筋,夫人再怎么不喜,终究是顾着的。 小蝶的惨叫声,求饶声,响彻了整个瑞园。 翌日,沈清妩收到了一封来自临安候府的请帖,邀请她五天后去参加春日小宴。 临安候府满门忠烈,从老侯爷到临安候皆战死疆场,阖府上下只剩了临安候夫人狄芙和女儿长宁郡主。 狄芙本是番邦进贡的美人,皇上念临安侯对国有功,赏赐给了他做正妻。长宁郡主随了母亲热情火辣爱热闹的性子,经常邀请上京权贵或清流门户的子女来府里聚会。 沈川是正一品太尉,谢氏又出身国公府,沈清妩自然也在邀请的名单中。 沈清妩拿着云舒递来的请帖,眉头微微皱起。 她就是在这场宴会上遇见的傅淮之,然后对他一见钟情,不顾一切也要嫁给他。 “姑娘,我替你回绝。” 云舒见沈清妩皱着眉头,以为她不好意思拒绝。 “不,得去。” 上一世她性格内向,极少在宴会上走动,为此吃了很多亏。这一世,她要让众人知道,沈家不止有沈芊雪,还有一位更出色的嫡女沈清妩。 “你去找人来为我做几身衣裳。” 这个不公的世道,容貌和出身是女子最大的倚仗。看着衣柜里清一色的素净衣裳,沈清妩轻轻叹气。 沈芊雪喜欢白色,朴素清丽,她也学着那么穿。她容貌明艳,穿起来是好看,但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见。 外祖父一家明里暗里的贴补她不少金银珠宝,有钱能使鬼推磨,下午玲珑坊的裁缝就到了飞鸿院。 玲珑坊是京中最好的成衣铺子,擅长为女子制衣,一件衣服就值百金。来的裁缝是个妙龄少女,名唤璇玑。 当今世道,女子生存不易,能在京中立住脚的,都有过人之处。璇玑看着眼前的院子,有些讶异,却什么都没问。 走进内院,云舒道:“姑娘,璇玑姑娘到了。” 沈清妩一身鸦青窄袖束腰劲装,墨发高挽,仅一根乌木簪定住,浑身上下再也没别的装饰。 “咔嚓!” 一声脆响,坚固的磐石碎裂,激起阵阵尘土。手中长鞭沉甸甸的垂着,飒爽英姿,犹如沙场上的女将。 “璇玑姑娘,劳烦了。” 她冲璇玑微微一笑,浑身的肃杀感瞬间消散,似天际谲艳的晚霞,绚丽璀璨,让人迷了眼。 璇玑默了默,饶是她去大户人家做衣裳,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还是被沈清妩的长相惊到了。 “能为沈姑娘做衣裳,备感荣幸。这里有几匹缎子,您选几批吧。” 璇玑带来的,是上乘的蜀锦,颜色是也是目前最受上京年轻女子喜欢的,杏黄色、绯色、丁香色、藕荷色、天水碧。 沈清妩指着最边上的的正红色和茜色,道:“先做两身。” 璇玑有些诧异,能将红色穿好看的人不多,看着沈清妩的脸,又觉得眼前姑娘肤若凝脂,穿红色最合适不过。 量身做衣,仅过了三天,玲珑坊便将衣服送了过来。 沈老夫人听说沈清妩要去春日小宴,请晨安的时候将她留下。拿出几个檀香木匣子,笑道:“这都是我年轻时添置的,你看有没有喜欢的,挑几件。” 第10章 马屁,还得是大姑娘拍 沈清妩没有推脱和扭捏,直接挑挑选选,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银子过不去。 “祖母,清妩想要这个,又担心会夺您所爱。” 她指着匣子里一套红宝石头面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喜欢尽管拿走,我这个年纪,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沈老夫人非常愿意给沈清妩一个绽放光彩的机会,作为沈府嫡女,能美名远扬,对沈府助力可想而知。 她大手一挥,又从箱子里挑挑拣拣了十多件首饰,让沈清妩一并带走。 沈老夫人无利不起早,但人实在大方,挑选的东西全都价值连城。沈清妩走上前,轻轻为她捶起了背,捶背的力道还特意放轻了几分。 “孙女嘴巴笨,性子软弱,只有祖母不嫌弃我,过寿想着我,有好东西也给我。祖母,你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这次春日小宴,我一会好好表现,绝对不给沈府丢脸,不让您和父亲失望。” 赵嬷嬷惊呆在一旁,瞧瞧大姑娘这拍马屁的功力,真可谓炉火纯青。 嘴巴笨?若是能说出这番话的能叫嘴巴笨,天底下还有嘴甜的人么。 “你有心了。” 沈老夫人抬手招呼她坐下,笑得开怀。 “祖母,这次宴会,我和芊雪一起去吧。” 沈清妩看着沈老夫人,目光诚挚。她知道沈老夫人叫自己来,不光挑首饰这么简单。沈芊雪作为沈川和谢氏的养女,名声对沈府同样重要。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自己的价值没被看到之前,任谁都不会放弃早已崭露头角的沈芊雪。 既然逃不过,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主动提出来。 不过,在侯府会发生什么,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沈老夫人对沈清妩越发欢喜,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就行。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春日小宴这天。 沈府的马车早早停在门口,为了让姐妹两人培养感情,谢氏只备了一辆马车。 沈清妩和云舒出了门,远远就看到谢氏跟沈芊雪在讲话。 谢氏跟沈芊雪听到动静,同时转头,二人眸子里盛满震惊,似乎是不敢确认眼前的一切。 大红色织锦流云裙,黑色鹤氅,裙身绣着缕金蝴蝶图案,每一只都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更显的她风姿绰约至极。 本以为大红色能将沈清妩压下去,谁知这衣服仿佛天生就是为她准备的。青丝垂下,琼华粉脂,在她的容光映照之下,再张扬的锦缎也黯然失色。 沈芊雪牢记吴嬷嬷叮嘱,笑着打趣道:“难怪大姐姐来的迟,原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是准备在宴会上艳压群芳了?” 谢氏罕见的没有挑沈清妩不是,逆女打扮打扮也能看得过去。以前的绣娘都是什么眼光,以后再做衣裳还是得给她做这式样的。 “出门参加宴会,整些小家子气的穿着,别人还当是咱们沈府多拮据呢。再说了,祖母让咱俩巳时出发,你辰时就在这等着,莫不是想告诉大家我迟到了,故意给我难堪?” 沈清妩话语中明晃晃的讥讽,闻者没听不出来的。 “雪儿夸奖你精心打扮,你反过来夹枪带棒的攻击她,沈清妩,她是你妹妹,不是你的敌人!” 谢氏不忍沈芊雪受指责,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哦,是夸奖啊~”沈清妩一副醒悟的样子,轻笑道:“那祝母亲多多经受府里姨娘们的这种夸奖。” 男人本色,沈川毫不例外。府里有春岚,知夏,枕秋三个姨娘,还有一双手数不过来的暖房丫头。为什么没有再纳妾,是担心传出去被人诟病沉迷酒色,影响仕途。 谢氏一心都是沈川,沈清妩这是在往她心窝子上戳,气的她直哆嗦。 想发火时,沈清妩已经上了马车,闭眼小憩。谢氏不好在人前发作,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府。 沈芊雪暗骂了声‘废物’,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 她对沈清妩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不得不堆出笑脸上车,嬷嬷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日后翻了身,就能惩治她们了。 “姐姐,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同母亲置气,对身子不好。”沈芊雪托着腮,可怜巴巴道。 沈清妩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少挑拨我们的母女关系,或者离开沈府,我不就不和母亲置气了?” 沈芊雪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好像要哭出来。 一路上相安无事,谁都没搭理谁,终于在巳时末,马车在临安候府门口停下。 临安候府,前厅。 鼓乐喧阗,热闹非凡。 宾客们聚在一起或是赏花观景,或是品茶闲聊,享受着春日的惬意与舒适。上京民风开放,男女并没设防,选择了分席而坐。 “芊雪。” 有几个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看,不禁发出“嘶”的呼气声。周围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看过后也响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少女从远处走近,她的年纪尚轻,可模样说是绝色也不为过。不单单因为脸,更主要的是气质。 双手交叠于胸前,下巴微微昂起,眼睛平视着前方,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满头珠翠,愣是没发出一丁点儿碰撞声。更难得的是,她的动作非常自然。 即便是面对众人的打量,她仍旧神色自若,淡定从容,尽显优雅风范。 “咦,那是谁家的姑娘,好面生。” “是沈府的人么?不然为什么会和沈二姑娘走在一起。” “她走在沈二姑娘前头,不会是沈家那位大姑娘吧?” “那就是沈府嫡长女,沈清妩。”御史府大公子李扶光肯定的答道。瞧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沈姑娘长相是夸张了些,但他们也该保持男子应有的风度。 那时,他第一次在国公府见沈姑娘……算了,太丢人了。 李扶光不愿回想自己的糗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变得落针可闻,紧接着,满座哗然。 沈清妩? 她们怎么也无法将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少女,和唯唯诺诺跟在沈夫人和沈二姑娘身后的沈清妩联系在一起。 第11章 宴会风波 这一刻,沈芊雪对沈清妩的厌恶与憎恨达到极致。 以前这种让众人惊艳的场面明明属于她。沈清妩一回来,就夺走她拥有的一切! 沈芊雪阴毒的瞪着沈清妩,恨不得将那张脸皮剥下来贴在自己脸上。 沈清妩好似没有察觉,跟着引路的婢女一路来到女眷席。 这种聚会的席面,贵女们一般都是同交好的一起坐,只有她是独自一人。 云舒和沈清妩久居内宅,基本没来过这种场合,脚步有些虚。 她原以为自家姑娘也会窘迫,没想到沈清妩一脸坦荡,根本没将众人的打量放在心上,直奔着那个空着的位子去。 是了,姑娘说来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不能给姑娘丢人。 云舒身子一下就端直了。 “见过郡主,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沈清妩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当然,沈姑娘请坐。”长宁郡主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态度却是淡淡。 长宁郡主下首,本是吏部尚书林州之女林婧恬坐的,林婧恬身子不适,在府中养病,这才空了出来。 对于长宁郡主,众人想巴结又不屑于巴结。 临安侯战死沙场,保护江山社稷有功,皇上对侯府很是照拂。 但临安侯除长宁郡主,再无子嗣。一介孤女,没有父兄依靠,受宠又如何。 所以大家对长宁的态度,始终不冷淡也不热络。 长宁侧头,不经意看到沈清妩骨节十分分明的双手,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沈大姑娘还是头一次来我举行的宴会吧?” 本朝崇文抑武,女子会武的少之又少,尤其是官宦人家女儿习武,更是难得。 刚刚沈清妩是故意露出手让长宁看的,为的就是拉进二人之间关系。 她神情落寞,“从前身体原因,不便外出。” 联想到上京关于沈府的传言,长宁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二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便亲近了很多。 沈芊雪时不时看沈清妩一眼,她杏眸湿润,颊边泛着晶莹,和旁边围着的几个贵女,不知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长相秀气的少女冷冷一笑,对着沈清妩一字一句道:“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在郡主旁边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郡主您心地纯良,可别被某人蒙骗了,打扮这么招摇说不定就为了来攀高枝的。” 在众人面前说这些话,可谓恶毒至极,换作一般女子,没准就哭哭啼啼跑回家,寻死觅活了。 孟晚霜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但沈清妩现在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抬头看了孟晚霜一眼,其实有时候,她挺佩服沈芊雪的,总能借刀杀人,自己躲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上一世得罪人的事,也是孟晚霜在前头冲锋陷阵。可惜替人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这一眼,让孟晚霜心底不由得发寒。 沈清妩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水,反问,“我是什么身份? 我的父亲当初连中三元,官拜太尉,乃正一品官职。我的母亲镇国公府嫡出姑娘,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我记着,你父亲孟大人是承德十七年的探花,他的的卷子还是我父亲批阅的。 论身份,我比孟姑娘应该是要强一些的吧。 攀高枝?孟姑娘是说我这个打扮是为了攀皇家的高枝吗?” 沈清妩起身拂了拂衣裳,对长宁正色道:“郡主,孟姑娘这是在污蔑我有不轨之心,暗示我父亲有僭越之心。谁不知道圣上尚未立储,这是想置我们沈家于死地。” “你胡说,我,我没有......” 孟晚霜惨白着脸,她只是想羞辱沈清妩一番,怎么就上升到皇家了。 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非议皇家,这是杀头的重罪! 再抬头时,沈清妩眸子里酝酿出了两团泪水,悲愤交加地看着孟晚霜,“郡主,请为臣女做主,若我们沈府因为孟姑娘的话有个什么好歹,我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一时间,长宁郡主左右为难。 “孟姑娘可知非议皇家,是什么罪过吗?”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一群人,看到来人时,气氛一下子凝固,有些公子哥甚至瑟瑟发抖了。 孟晚霜喉咙紧缩,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吸入冰冷的死亡气息。 居然是靖逆侯萧衍,传闻中他残暴嗜血,手段毒辣,曾有人亲眼见过他把得罪过他的人丢进蛇窟,还有人见过他吸人精血。 少年长身玉立,袭玄色蟒纹长袍,肤色雪白如瓷,偏偏唇色红得妖异。凤眼含笑,可这笑意却带着几分戾气,眨眼仿佛在算计谁的生死。 他出现之地血雨腥风,便是朝廷重臣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 但他又战无不胜,平定叛乱有功,深受百姓和圣上信任,谁也不敢招惹这个煞星。 沈清妩看了眼萧衍,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可她们之前没有过任何接触,就连上一世,也只打过两次照面而已。 她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萧衍发觉了沈清妩的注视,顿了顿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侯爷,求您宽恕晚霜吧,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觉得姐姐不和我一起坐,以为我受欺负了,才口不择言的。” 刚刚还事不关己的沈芊雪,见到萧衍立马站出来帮腔了。她委屈地低下头,一副无助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忍不住想要答应她的请求。 萧衍微眯双眸,盯着她不吭声,神色晦暗不明。 “姑娘,靖逆侯对二姑娘心软了?”云舒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沈清妩衣袖,不安道。 沈清妩垂眸,长睫掩盖了她眸底的情绪,万一是这样,那她要解决的人又多了一个。 真是苦恼,她边想边在心里叹了口气。 幸好萧衍是个短命鬼,明面上承德帝器重他,对他委以重任,实际上对他恨之入骨,从封号‘逆’便不难看出。真正喜爱,怎么会用靖逆作封号。 第12章 侯爷为什么帮她 这位少年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竟在修缮河堤的路上,死在山匪刀下。 可怜,可叹。 不过真山匪还是假山匪,就有待商榷了。 云舒说话声音极小,甚至微不可闻,但萧衍还是往这边扫了眼。沈清妩神经瞬时紧绷,她怎么感觉萧衍听到了。 待萧衍目光转移,她才松了口气。这个人太过危险,虽不知有多深不可测,但依她活了两世的经验,拥有这般气度风华的,不简单。 和这样的人作对绝不是明智的选择,假如萧衍答应了沈芊雪,她有必要让他被杀的时间提前一些。 沈芊雪小跑到沈清妩面前,屈膝跪了下去,扯着她的衣袖,眼泪也顺势滑落。 “姐姐,你怎样对我都行,芊雪任打任骂,只希望您不要为难晚霜,她不是那么有心机的人,也断不会作出伤害沈家的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显得她舍己为人,贤良淑德了。倘若不答应,再追究下去,就是自己斤斤计较。 沈清妩不疾不缓道:“孟晚霜刁难我时,你没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怎么她有难,你就站出来了。 芊雪,你这样不禁让我怀疑,是我们沈府供你吃穿养着你,还是她们孟家养着你。我父亲和母亲对你不薄,你为什么帮着别人一同刁难我,现在还逼着我原谅孟晚霜。” 沈清妩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沈府上下谁曾动过你一指头,我拿你当我亲妹妹对待,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清妩这个贱人,不光讽刺她吃里扒外,还讽刺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沈芊雪气的快要吐血了,“晚霜,是我对不起你。侯爷,姐姐,我愿以命相抵,换晚霜无罪。 她仰起挂泪的小脸,眼睛和鼻尖都哭得红红的,让人为之动容。 沈芊雪心中得意,她的眼泪攻势就没有失败过的时候,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哭,什么都有了。 靖逆侯也不会是例外。 但她踢到了铁板,萧衍颇为赞赏道:“好啊,你在这自我了断,不用沈大姑娘同意,我做主放了孟晚霜。” 此话一出,沈芊雪连哭都忘了,她望着萧衍,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他怎么不为所动,真让她去死呢。 “你是想一头撞死,还是喝药毒死?正好本侯这里有见血封喉的鸠毒,就赏给沈二姑娘了。” 萧衍嘴角翘起,带着理所当然,气定神闲的恶劣。 这世间难得有男子不受沈芊雪的蛊惑,谁说萧衍是煞星的,分明是福星。 沈清妩感觉萧衍所言就像是那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萧衍帮她解围。 “二皇子,三皇子到。”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临安候府好生热闹,煞星靖逆侯来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来了,这三个人,可从没在宴会上同时出现过。 “好久不见啊小侯爷,你还是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二皇子傅昭的笑仿佛春风和煦,乘着阳光缓缓走近。他周身环绕着一种平和安逸之气,在空气氤氲散开,让紧张的气氛一下就放松了。 沈清妩在听到三皇子的那一刻,瞳孔陡然放大,眼神冷若冰刀。沈芊雪固然可恨,但傅淮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他的应允,那些事情怎么会发生! 傅淮之跟在傅昭身后,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身形挺拔如柏,玉冠束发,眉目温润间带着淡淡的忧愁,轮廓柔和,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参见二皇子,三皇子。” 众人纷纷起身,向二人行礼。 萧衍冷哼,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傅昭拍拍他的肩膀,“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都起来吧。” “对对,萧衍哥哥,二殿下,三殿下,都请上座。”长宁如梦初醒似的招呼着几人。 方才她之所以没劝萧衍,也是感觉孟晚霜和沈芊雪有些欺负人。哪里是沈大姑娘孤立沈芊雪,俩人一进门沈芊雪就被孟晚霜拉了过去,简直是贼喊捉贼。 她不是很喜欢沈芊雪,虽然这姑娘长相清纯动人,但就给她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 相比之下,还是沈大姑娘顺眼一些,她喜欢漂亮胆大的女子,漂亮胆小的也行,就像林婧恬。 因为几人的到来,宴会上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浪,贵女们内心澎拜,决心要在宴会上争个名头,保不住就入了哪位的眼。 傅淮之坐在席上,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尖锐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他寻找时,女眷席上笑逐颜开,不少贵女将爱慕的目光投向他,他皱着眉头,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沈清妩抿了口茶水,试图缓解心中仇恨。她却没看到,有个人也在揣摩着她。 不多时就有贵女跃跃欲试,“郡主,赏花宴只谈笑和赏花单调了些,不如大家都展示下自己的才艺,由您,两位殿下和靖逆侯当裁判,赢得人夺得开得最美丽的花。” 她面带娇羞,偷偷瞄着男席坐在上首的几个男子,少女的心意昭然若揭。 周围贵女连声应和,她们当中有些人已经快到适嫁年龄,在此能得一门好姻缘,也算不虚此行。 先说话的是王太傅的小孙女,元谦县主。她最拿手是书法,一手簪花小楷,笔画纤细柔美,形态高雅端庄而不失力度,字如其人。 很快就有婢女将笔墨纸砚送来,元谦县主在纸上勾勾写写,一炷香的时间才放下笔。 “献丑了。” 宣纸徐徐展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左右两面画着墨竹秀石。纵使千钧压顶,风骨犹存! 这幅簪花小楷搭配墨竹秀石图一出,其他贵女便知道,书法她们比不过了。 傅昭摩挲着下巴,“元谦县主不愧是王太傅的孙女,竹子像是被你画活了,字就更不用说了,同鹤鸣书院的大儒也能比上一比的!” 萧衍慵懒的靠着椅背,“是吗?我觉得不过如此,字勉强看得过去,画技一般。” 王太傅和萧家不和,多年来坚持不懈参萧家大权独握,刚愎自用。 第13章 比舞 甚至还在萧老侯爷的葬礼上,送来一只被打断腿的鹰。 从此以后,萧衍就厌恶起了王家所有人。 元谦县主表演完,又有一个贵女站了出来,这是中书邱桓义的嫡次女,邱棠。也是刚才和孟晚霜一起议论沈清妩的成员之一。 邱棠知道跳舞,自己比不过沈芊雪,琴她弹得也中规中矩,唯有文采能排在前头。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望向萧衍,又迅速收回,透着几分娇怯。 “阿衍,这个是冲着你来的。”傅昭坏笑。 沈清妩看在眼中,即使萧衍在外名声差,行为做派诡异,凭借那张脸,仍有许多女子爱慕。 可惜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到死身边也没有过女人。 萧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邱棠有些挫败,傅昭于心不忍,道:“邱姑娘表演什么才艺?” 邱棠重新鼓起勇气,“作诗。” 庭院曲水流觞,百花绽放。她思索了会,“曲江绮宴簇钗钿,紫陌弛马若涌泉。百树霞韶桃花暖,才子姹女笑遏嫣。莫道光阴终易散,人间今朝即壶天。” 一诗罢,傅昭带头鼓掌,“好诗,好诗!” 不是傅昭虚赞,邱棠这首诗作得好,意境也好。 邱棠有意让好友出风头,微微一笑,“郡主,沈家二姑娘沈芊雪舞艺超群,见过的人无不称好。这字和诗都有了,不如请她来支舞?” 沈芊雪假意推脱,还是长宁发话,她才上台,“棠儿,你太抬举我了。若大家想看,我便献丑了,跳的不好你们不要笑我。” 她选的是霓裳羽衣舞,琴声响起,沈芊雪从屏风后转出,腰肢拧起,绣在裙摆上的白莲层层叠叠旋开,竟分不清何处是衣何处是人。 琴声渐密,她忽将披帛向空中抛掷,丈余长的披帛在凌空绽作一朵重台莲花,身子似风中柔柳俯卧在地。 终了,披帛落在她身上,遮了半张脸,双眸清浅,清纯且媚。 众人爆出喝彩,就连神色淡淡的傅淮之,也看了沈芊雪一眼。 傅昭眸子里闪过惊艳之色,“今天的彩头非沈二小姐莫属了。” “确实是才貌双绝。”傅淮之难得点头。 “阿衍,你觉得沈二姑娘如何?”傅昭用胳膊捣捣萧衍。 萧衍在想一件糟心事,压根就没往台上瞅,“你喜欢就让皇上赐婚。” 傅昭撇嘴,这人冷冰冰的和冰块一样,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嫁给他。 美虽美,却不是自己喜欢的,他喜欢穿红衣的那位姑娘,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最重要的是,对他不屑一顾! 刚刚他抛了个媚眼,那姑娘理都没理。 有脾气,有性格! “三弟,沈二姑娘和你的气质挺般配的,不如我去让父皇为你俩赐婚。”傅昭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 傅淮之摇了摇头,“多谢皇兄美意,相比娶妻生子,臣弟更向往自由。皇兄挂念臣弟就帮我和父皇说说,封我做个闲散王爷,再给我些钱财,让我隐居山林,闲云野鹤的过完一生。” “你啊,就是太淡泊名利了。”傅昭恨铁不成钢。 贵女们陆续上台表演,就在长宁准备和三人商量谁是最佳的时候,沈芊雪突然出声,“郡主,我大姐姐还没表演呢。你们不知道,我大姐姐的舞姿比我,好上千万倍。” 原来是沈川的嫡女沈清妩,傅昭搓搓手期待。 众人的目光一会落在沈芊雪身上,一会落在沈清妩身上。 沈清妩看着她似笑非笑,“跳舞?” 谢氏从小便寻上京最有名几个的舞娘教沈芊雪跳舞,博百家之长,再加她天赋极高,上京城中称第二就没人称第一。 上一世沈芊雪也在自己跳过舞后,提议让她跳舞。那时她天真的以为沈芊雪要带她融入贵女圈子,在台上乱扭一通,令人嘲笑不已。 她羞赧离席,躲在假山后哭泣,也是在这里碰到了傅淮之,他递给她帕子让她拭去眼泪,又轻声安慰。 从没有人对她这般好,又有耐心,她便什么都愿意为傅淮之付出。 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沈芊雪想让她出丑,以此来衬托自己。 沈清妩勾起嘴角,笑中带着一丝玩味,“好啊,但是我不想和二妹妹表演同样的,我来个舞剑吧。” 周围人都纷纷议论起来,“沈清妩太自大了,为了超过沈二姑娘无所不用其极,舞剑,亏她想的出。” “女子习武本就下贱,将这等下贱事拿到宴席上,不要脸。”邱棠双手环胸,鄙夷道。 沈清妩走到侍卫面前,借来一把长剑。 琉璃盏映着日光流转,沈清妩手持七尺长剑,头上流苏随步轻摇,叮咚声撞碎了一园芳华。 她起舞时形似游龙飞空,收剑若惊雷裂云。足尖轻点池水,腰肢扭动见红衣翻飞,无人看清剑势何时化守为攻。 池子里的荷叶簌簌落下,唯剩她剑上挑着一朵即将盛开的荷花。 有人拿出长笛吹起了平沙落雁,沈清妩闻声变招。剑声疾疾如雨打芭蕉,剑光寒芒闪闪。 众人从她的剑法里感受到了悲凉,还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她的眸子亮的惊人,沈清妩好想,就这么一剑刺进傅淮之的胸膛。 眼看她朱楼起,眼看他宴群臣。 多年隐忍,不惜一切,以色侍君,胎死腹中。 无人喝彩的席上,沈清妩反腕收剑嫣然一笑,肃杀之气尽数敛入梨涡。她鬓间珠钗未斜,独有耳畔玉环轻颤。 她不能,谋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可以死,沈家所有人可以死,可镇国公府阖府上下不能死。 为了她以下犯上的外祖父,散尽钱财给她添嫁的外祖母,死在贼人剑下的舅舅和舅母…… “请郡主恕我借花献佳人,这株莲花就送给二妹妹了。” 沈清妩拿着莲花来到沈芊雪面前,放在案几上。 沈芊雪回之一笑,看上去相当镇静,实际头皮都麻了。 “我想成亲了,阿衍。”傅昭激动的拽着萧衍的衣袖,痴痴道:“头彩必须得是沈大小姐的。” 第14章 夺得头筹 傅淮之垂着头,目光深邃锐利,狭长的瑞凤眼里闪烁着几许病态的占有欲。 最后,长宁郡主,傅昭,傅淮之都把票投给了沈清妩,萧衍中途离席,三比一,沈清妩毫无意外夺得头筹。 原先质疑她的那群人纷纷闭上了嘴。 贵女们看着沈芊雪,恨得咬牙切齿,这下好了,默默无闻的沈清妩在宴会上露了脸,得了好名声,以后上京好儿郎不任她随便挑。 沈清妩刚坐下,长宁郡主迫不及待靠过去。 “没想到你舞跳的好,剑法更厉害,踏水斩莲那招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长宁郡主对沈清妩简直刮目相看,本以为她只是会些武功而已,没想到她不仅会,还这么厉害。 “郡主想学,可以随时找我。” 沈清妩轻笑。 傅淮之喜欢舞乐,她为了投其所好,婚后和府内舞姬学了好几年的舞蹈和琵琶。 其实单论比舞,她不如沈芊雪。扬长避短,胜在创新,舞蹈和剑法相结合,众人没有见过,自然会感到眼前一亮。 “二哥对沈大姑娘有意?” 傅昭目光牢牢锁住沈清妩,整个人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傅淮之不知道为何,他很讨厌那些男人看沈清妩时直勾勾的眼神,就像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抢了。 “嗯。”傅昭没有否认。 二人的举动落在沈芊雪眼里,一口贝齿险些咬碎。 本意让沈清妩名声尽毁,但她一次又一次盖过自己的风头,沈芊雪破防了。 “姑娘不要急,别忘了咱们还有后手。”婢女芍药附耳低声道:“您去和大姑娘道个喜,这么多人在,她不会不给您面子。” 沈芊雪眸光闪烁,拿着玻璃盏优雅地起身。 “恭喜姐姐一举夺魁,父亲和母亲一定会为你开心的,雪儿敬姐姐一杯。” 芍药赶在云舒之前,为二人斟满酒。 往年这种宴会,魁首都是沈芊雪,真难为她还能笑着来和自己道喜,恐怕心里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沈清妩笑了笑,同样一饮而尽。 在座众人神色各异,沈家两姐妹给人的感觉有点怪怪的。说她们关系好,二人之间仿佛有暗流涌动,说她们不好,沈二姑娘脸上的真情实意不似作假。 沈芊雪敬完酒后没走,一屁股坐在了沈清妩旁边。 “姐姐,方才是雪儿不对,我和晚霜有段日子没见了,便过去聊了会儿,却忽略了你在宴会上没有认识的人,你不会怪雪儿的对不对。” 她挽着沈清妩的胳膊,亲昵道:“姐姐,我就知道你剑舞的好,才推荐你上去表演的。你天资聪颖又多才多艺,不能总藏着掖着,还是姐姐你看不上这种宴会,不愿意上台。” 先是告诉众人自己不是故意冷落沈清妩,再说她才华横溢,给她四处树敌,最后用开玩笑的语气挑拨她和长宁郡主。 一箭三雕。 沈清妩叹气,“母亲经常训斥我,女子习武上不得台面,你几乎都在场,怎么忘得这么快。跳舞雪儿你应该更清楚了,母亲从未给我请过舞娘,我都是跟你学的。 郡主恕罪,清妩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只和外祖父学过一点强身健体的功夫,不是不愿展示,实在是不想惹母亲不快。” 看着沈清妩强忍泪水的模样,常宁对她好感持续上升,她们两个人,处境是一样的。 别看她被封为长宁郡主,食邑三千户,风光无限。实际自父亲走后,临安候府就是一个空壳。 皇上在位能护着她们,那以后呢,无人袭爵,临安候府终将没落。 长宁郡主对众人笑道:“瞧瞧,沈二姑娘不是沈太尉和沈夫人亲生,还能让他们视如己出,心思果然不是一般的通透,沈大姑娘相比起来就呆傻了许多。” 虽然嘴上说着沈清妩呆傻,可任谁都能听出话里对沈清妩的袒护。 沈清妩面带感激,端起芍药不知何时斟的一杯酒,对着长宁一饮而尽。 大抵是喝多的缘故,她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有些发胀,便起身告退去人少处吹吹风。 沈芊雪和芍药对视一眼,她前脚走,芍药后脚跟了出去。 沈清妩和云舒站在廊下圆柱后,见芍药出了临安候府门才出来。此时的她眸子清澈明净,脸色冷冰冰的,哪有席间半分醉意。 沈清妩看芍药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般,无波无澜。 芍药倒酒时,袖口轻掩杯身,一粒白色小药丸不声不响落进酒中,她手脚很麻利,如果不是知道沈芊雪是什么品行,她压根不会关注。 酒一入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立即用内力逼出,这才没有中招。 云舒语气嗔怪,“姑娘,二姑娘摆明了要害您,您知道酒有问题,干嘛还喝。” “我不喝沈芊雪便成了弱势的一方,某些人就有理由站起来替她鸣不平了。用喜欢英雄救美,保护弱者之名,来掩盖自己的龌龊心思,她们一向擅长。” 最重要的沈清妩没有告诉云舒,贵女圈里不允许有太过耀眼的人存在。以前她们能让沈芊雪出头,是因为她非沈家亲生,即使容貌姣好,才华出众,对她们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她是沈家嫡出,一旦她犯了错,那些人必定会抓住这点不放,所以酒,她不得不喝。 “可长宁郡主是向着您的。”云舒不认同,今日宴会,除了两位皇子和靖逆侯,属长宁郡主身份最高,有郡主袒护,姑娘何须忌惮她们。 其实,沈清妩也没想到长宁郡主会三番两次帮她解围,或许是两人都自幼习武,缺失父爱的缘故吧。 “云舒,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谁是谁的靠山,遇到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沈清妩神色变得严峻,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哀伤。她自己吃过教训,不能让云舒重蹈覆辙。 主仆二人走到花园停下,临安侯是武将世家,花园修建的别有一番韵致。 四周布满生机勃勃的翠竹和奇花异草,一带清流顺着假山泻入大池,池边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元嶙峋,磅礴大气。 第15章 又见靖逆侯 侯府多数下人被抽调去前厅待客,此处静悄悄的。 沈清妩转头道:“你去看看芍药回来了吗?” 等云舒走远,她才道:“阁下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见对方没回应,沈清妩深吸口气,身子轻轻一跃,手持匕首对着假山后的人影劈了下去。 男子足尖顶住石壁,身子后倒,躲开了这致死一击。 沈清妩看清眼前站着的男子是萧衍后,收起匕首,嫣然一笑,“臣女见过侯爷,好巧,您也是出来透气的?” 这一笑,让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伤人的歉意,仿佛刚刚出手的不是她。 “沈姑娘长着一张美人面,出手却像个罗刹,狠毒无比。”萧衍一双阴沉的眸子眯了眯,神色分外森冷。 四目相对,沈清妩发现他瞳孔间隐匿着危险的红光,让人不自觉地想逃离。 “呵呵,臣女不是有意的,侯爷慢慢赏景,我先行告退了。” 沈清妩尴尬一笑,转头便走。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萧衍身上散发的龙鳞香,和那夜闯入她房间黑衣男子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二人的眼睛也极其相似,唯一的不同是萧衍是红瞳,眼下多了一颗淡淡的红色小痣。 她不相信这么多巧合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可以前从未听说萧衍异瞳,难道杀人杀红眼了? 算了,这都不是她该操心的,走为上计。 “站住。” 萧衍抱着双臂,挑眉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 沈清妩慢慢回头,苦着脸道:“侯爷有何吩咐?” 他慵懒地靠在岩壁上,静静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你似乎很害怕本侯?” “怎么会,侯爷您丰神俊朗,日月同辉,我是心里自卑不敢直视您。” 沈清妩严重怀疑,萧衍觉察到了她知道他是那夜黑衣人,故意试探她。但她坚持不承认,萧衍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灭口。 “沈家姑娘,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沈清妩猜得没错,萧衍的确感觉到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有想过杀了她永绝后患,但一来沈清妩的武功不在他之下,杀她没那么容易;二来她没得罪自己,相反那晚还救了他,以怨报德他做不出来。 “清妩一向嘴严,不善同人攀谈,侯爷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在这遇见您的事。” 沈清妩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避重就轻道。 “姑娘,姑娘?” 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云舒猫着腰,小声喊道。 萧衍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你走吧。” 沈清妩离开假山,长呼一口气。云舒见她出来,下意识往假山后瞧,被她拉着急忙离开了。 云舒忧心忡忡,“姑娘,芍药朝着这边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小厮。” 芍药和吴嬷嬷堪称沈芊雪的左膀右臂,吴嬷嬷有谋略,擅用毒,芍药身强体壮,勤快麻利,凡是为沈芊雪好的都愿意去做。 俩左膀右臂折了哪一个,对沈芊雪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怕什么,想害我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清妩神色自若,说出的话带着淡淡的威严。 芍药给她倒的酒里,下了少剂量的催情散,虽然毒性不强,但也会让人觉得浑身燥热,坐立难安。 秉持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沈清妩让云舒躲到一边,她则走到凉亭里,单手支着头假寐,俨然睡着了。 没一会儿,芍药便带着小厮李顺鬼鬼祟祟来了。 不知怎的,芍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尤其是越靠近亭子,右眼皮跳得越厉害。 李顺色眯眯盯着沈清妩,伴随着虚假的笑声,猥琐之色显露无遗,“芍药姐姐放心,我保证让大姑娘好好快活快活。 事成之后,有劳您在二姑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多给我些赏钱。” “知道了,完事了赶紧走,别叫人抓住连累二姑娘。”芍药四处张望,没发现异常,警告道。 可惜她刚出亭子,就被躲在草丛里的云舒一棍子敲晕了。 再说李顺这边,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沈清妩猛然睁开眼,眼神凌厉,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场。 “大姑娘小的错了,都是二姑娘指使我玷辱您的,求您饶我狗命,饶我狗命。” 李顺这人是个典型的墙头草,瞅着情形不对,立马倒戈。他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响。 沈清妩轻笑,悠哉悠哉地开腔,“你说,如果我把这事告诉父亲和母亲,她们会如何处置你?你说是沈芊雪指使你的,有证据吗?” 李顺吓得脸都白了。 他是二姑娘临时找来的,哪有什么证据,若事情败露,二姑娘肯定会全都推到他身上,届时只能是死路一条。 沈清妩看着昏过去的芍药,默默勾了下唇,“就算你有证据,按照沈芊雪的受宠程度,她能撇得一干二净,你呢?” “求大姑娘给小的指条明路,下半辈子小的愿当牛做马报答您。”李顺看出来了,大姑娘没打算杀他,又砰砰磕起了头。 云舒拖死猪似地把芍药拖过来,扔在李顺脚下。 “不用下半辈子,眼前你就有一个既能报答我,还能逃命的机会。”沈清妩声音充满了蛊惑。 直觉告诉李顺,没有这么容易,可现在只有这个选择。 “小的愿意,请大姑娘给小的指条明路。” 沈清妩说完,李顺噎住。 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你不愿意,那我只好喊人了。”沈清妩起身就要走。 云舒白了他一眼,冷哼,“大姑娘心善救你,你还这般不知好歹,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答应!” 李顺眼一闭,豁出去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很多人朝着这边而来。 依稀听见沈芊雪焦急道:“郡主,我真的好担心姐姐,她离开了这么久都没见回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第1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清妩站在凉亭对面的抄手游廊上,只觉得有些好笑。 分明是沈芊雪设计她,又在人前表演的这么担心她,她迫不及待想看自己安然无恙的出现,沈芊雪脸上是什么表情了。 众人走到花园拐角处,就见到这样一幕。 女子头发凌乱,衣不蔽体地躺在凉亭里的石桌上,鲜血从她双腿处涌出,顺着石桌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沈芊雪眼神中洋溢着得意的狂妄,仿佛她已经胜券在握,掌握了全局。 男女纠缠后的味道掺杂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孟晚霜率先说道:“谁这么不要脸,光天化日,在临安候府和人行不轨之事。” 期间只有沈清妩出去没回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出声。 “大姐姐,我知道你和下人李顺有情,但父亲母亲一直不同意。可你不应该这般作贱自己,你让沈府的名声,父亲的面子往哪放?” 沈芊雪太过激动,以至于她没看清亭中女子的脸,就认定是沈清妩。 “沈二姑娘,你都没过去就断定那是沈大姑娘,是不是为时尚早了?”尽管和沈清妩相处不过几个时辰,但感觉她不是这种人,长宁郡主皱着眉头,不赞成道。 沈芊雪指着散落一地的衣裳,痛心疾首,“那是大姐姐的衣裳,我认得。” 打眼瞧过去,大红色的衣裳和沈清妩穿的确实一样。 一时间,谁也没有上前。 长宁郡主有些怅然,沈清妩这是被人陷害了,再傻的人都不会傻到来宴会上偷情。 她吩咐婢女黄莺,“你去给沈大姑娘披肩衣裳。”又转身对众人道:“今日之事,还望大家保密。谁敢传出去,就是和临安候府作对!” 话虽如此,她知道不出明日,沈清妩和人苟且就会传遍整个上京。 黄莺小跑过去,为女子披上衣服,回来时却脸色怪异。 没等黄莺说话,沈清妩悄无声息来到众人身后,幽幽开口,“我怎么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大家聚在一起看什么呢?” 众人回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皆是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见了鬼。 沈清妩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那亭子里的女子是谁,为什么和她穿着相同的衣裳。 沈芊雪手脚冰凉,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叫嚷着,“沈大姑娘,沈二姑娘说你和府中下人李顺私通,还说石桌上趴着的女子是你。” 沈清妩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芊雪,语气悲愤,“我一直拿你当我亲妹妹,你怎么能诬赖我,李顺是谁我都不知道!” 沈芊雪一噎,不知该怎么辩解。 沈清妩和李顺连面都没见过,那番话完全是她为了污蔑沈清妩胡诌的。 本以为能生米煮成熟饭,死无对证,谁曾想她逃过一劫。 沈芊雪不见棺材不落泪,继续逼问,“姐姐你若真的什么都没做,那地上的红衣该如何解释?” 现在的沈清妩换了身茜色软烟罗长裙,她道:“那会在池边,一尾锦鲤跃水面溅了我一身水,便去换了身衣裳。大家如果不信,我可以让云舒去马车上拿衣服证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人不信。 “二妹妹,是不是我夺了头筹,你不高兴,故意怪我名声。”沈清妩调笑中带着一丝讽刺。 “我没有。”沈芊雪急道。 只是怎么看,这副反应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在众人目光的追随下,沈清妩走进凉亭。 她拨开女子的头发,讶然中沉默。 临安侯府登仙阁,萧衍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好友宋邈“啧啧”两声,“这沈二姑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害着就算了,还把心腹搭了进去。” 萧衍不置可否。 “阿衍你觉得,沈大姑娘会放了那个想染指她的小厮吗?”宋邈追问。 “不会。” 萧衍叮嘱,“那丫头睚眦必报,你小心点,别招惹到她。” 沈清妩似有心灵感应,朝登仙楼扫了眼,她总感觉有人在那里监视她。 什么都没发现,她便单手拎着女子的胳膊朝外走去。 “二妹妹,你看和人私通的是谁?” 沈清妩把芍药扔在沈芊雪脚下,轻描淡写道。 果然是这样。 沈芊雪咬着唇,她知道芍药的下场出自沈清妩之手。 这个贱人,运气那般好,每次都能逃脱。 沈芊雪憋了半天,“郡主,芍药昏迷不醒定是被人害的。” 长宁郡主神色冰冷,眼神锐利,“沈二姑娘是在责怪侯府看守不严?才让你的丫鬟有机会和人偷情?” “不,是我管教下人不严。” 沈芊雪汗流浃背,勉强维持住正常语气。 出了这等丑事,众人嫌恶心,春日小宴早早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沈芊雪依旧和沈清妩乘坐同一辆马车,只是赶车的马夫却无故消失了。 沈清妩笑得别有深意,“二妹妹,马夫不见了没人赶车,路途不远,不如咱们一起走回去?” 临安侯府距离沈府半个时辰,沈芊雪从小被谢氏娇生惯养,让她走这么久,哪里吃得消。 沈芊雪不耐烦挥手,“不必,我搭孟府马车回去。” 她走后,傅昭和傅淮之也相继出来了。 “沈大姑娘真是瑰姿玮态,不可胜赞。” 傅昭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沈清妩,不吝赞赏。 “二皇子抬举臣女了。”她微微一笑,福身对二人施礼。 梧桐树下,清凉而寂静。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投射出婆娑的光影,仿若一幅绚丽的山水画。 沈清妩盯着脚下的树影,思绪飘远。 二皇子傅昭出身显赫,母亲是已逝淑仪皇贵妃,祖父秦则明两代帝师,秦家一门五翰林。 当年如果不是傅淮之用下作手段废了傅昭的一条腿,继位的就是傅昭。 上书房此时尚未散学,傅昭是偷拉着傅淮之跑出来的,唯恐连累了小心谨慎的三弟,他颔首示意后匆忙离去。 “姑娘,我饿了。” 云舒的声音,将沈清妩从仇恨的枷锁中拉出。 宴会上,沈清妩也没吃多少东西,她带着云舒直奔上京最负盛名的酒楼-千味斋。 第17章 安插眼线 千味斋共有四层,从低到高排列分别是人、地、天、仙。 人字楼主打加家常饭菜,但色香味俱全,为的是让平民百姓吃得满足。 地字楼顾名思义,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这层都有,价格稍高,环境更好。 天字楼则是专吃天上飞的,来这层的非富即贵。 第四层仙宫最为神秘,传闻这一层不仅是吃饭的地方,还做买卖消息,以及杀人越货的勾当。凡来这的,需交一千两黄金作为门槛。 千味斋不愧是上京最大的酒楼,九重飞檐次第排开,琉璃瓦熠熠生辉,纯金做的红字招牌闪着金光。 还没进门,先听得里面管弦丝竹声悦耳。 上一世,傅淮之经常说带她来千味斋吃饭,可惜至死她都没来过。 跑堂的小馆见沈清妩衣着华贵,容颜绝色,直接把她引到第三层天字楼。 云梦粑儿、五味杏酪鹅、螃蟹酿橙、灸肚肱、肫掌签、虾鱼汤齑、八珍烩、御膳龙翅羹…… 沈清妩点了十菜一汤,外加两道点心后,又素手一挥,赏给小馆一锭银子。 小馆接了银子,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首先上来的是五味杏酪鹅,鹅肉色泽红亮,软烂入味,浓郁的汤汁夹带着杏奶的香甜,令人食欲大开。 云梦粑儿糕体洁白,桂花点缀,便是她这种不爱吃甜的,都觉得美味。 …… 一顿饭,主仆二人吃得很是满足。 也是这顿饭,让沈清妩萌生了赚钱的念头。 因为她们吃了六百两银子! 与此同时,韶光院。 “啪嚓,哗~” 瓷器破碎的声音接二连三从卧房传来,昭显着房内人的怒气。 丫鬟们并成一排,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二姑娘出门前还高高兴兴,晚上一回来就开始发脾气。 看沈芊雪一直摔,靠门的婢女赶忙去敲吴嬷嬷的门,这韶光苑也就吴嬷嬷和芍药能劝得动二姑娘。 说起芍药,二姑娘回来好几个时辰了,愣是没见她影子,有丫鬟猜测或许是芍药出事了沈芊雪才发这么大脾气,可沈府谁敢动二姑娘的人。 吴嬷嬷来到卧房,不忘将门关上,皱着眉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火?” 沈芊雪仿佛有了依靠,扑在吴嬷嬷怀里,嚎啕大哭,“嬷嬷,芍药死了,芍药被沈清妩害死了。” 吴嬷嬷和芍药跟随沈芊雪进的沈府,二人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沈芊雪好恨,好想杀人,她恨自己不是沈府嫡女,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芍药衣不蔽体地躺在陌生的地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芍药死了?” 一时间,吴嬷嬷也难以接受。 “死了,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沈芊雪想过求沈川或者谢氏,把芍药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可芍药被男人弄脏了,好恶心。 很快,吴嬷嬷平息下来,劝解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得从这件事情上汲取教训,沈清妩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任人随意摆布了,您该考虑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只要一回想起在临安候府受的气,沈芊雪恨得浑身颤抖,“你去外面找个身手好的,把这个小贱人先奸后杀,我要叫她生不如死!” 她死了,就没人挡路了。 吴嬷嬷摇头拒绝,“傻姑娘,倘若谢氏知道你杀了她亲生女儿,她还会宠爱你吗?” 看着沈芊雪把话听进去了,吴嬷嬷继续说,“我们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窗外,月色在阴云的笼罩下忽明忽暗。 吴嬷嬷和沈芊雪在卧房里密谋了一宿。 烛火燃尽,天光慢慢爬上檐角。 沈芊雪早早起床,亲自熬了三碗燕窝,一碗送到瑞园,一碗送到正院,一碗派丫鬟送来了寿安堂。 寿安堂内。 沈清妩服侍着沈老夫人用过早膳,又拿帕子贴心的为她拭净嘴角。 “放那儿吧。” 沈老夫人蹙眉看了眼燕窝,虽然没喝,但好歹没让丫鬟再端回去。 “又在抽哪门子疯?” 沈老夫人嘟囔了句,然后拿起桌上的银筷子,斜放在盛着燕窝的碗里,见筷子没变样后端起燕窝,倒在门外地上的一个青花瓷碗内。 “白雪,吃食了~” 沈清妩正纳闷谁是白雪,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摇晃着尾巴窜来了。 她嘴角据了据,强忍笑意,“白雪”沈老夫人给狗起了个好名字。 沈老夫人喂完狗,解释道:“前日你父亲送来的,说是让它陪我解闷。” “父亲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逗您开心,祖母,您就别总和父亲生气了。”小狗不认生也不护食,沈清妩蹲下身摸它,它便拿脑袋蹭她手心。 “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回镇国公府了。”沈老夫人话锋一转,“那里再好也不是你的家。” 昨天宴会闹了很大动静,沈老夫人自然听说了。她没生气沈清妩和沈芊雪姐妹相残,弱肉强食的道理亘古不变,如果胜利的是沈芊雪,白雪这碗燕窝就归她喝了。 沈老夫人没喝却喂给白雪,就是在间接的告诉沈清妩,自己站在她这边。 “清妩只有沈家一个家。”沈清妩顺着表明心迹。 沈老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沈清妩,这丫头明面上老实温顺,实则是个有主意的,“你身边就云舒一个贴身伺候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目光落在一个长相清秀,头上戴满珠花的婢女身上,“这是绣珠,进府好几年了,做事稳重,人也勤快,以后让她贴身伺候你。” “谢谢祖母。”沈清妩很痛快的同意了。 沈老夫人想要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孙女,她又怎么能让祖母失望。 但沈清妩提出了一个请求,“祖母,绣珠是您派来伺候我的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对外声张?” 沈老夫人安插眼线的目的已经达到,这点小要求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一个长相秀美又爱打扮的婢女,沈清妩勾唇,会甘心当一辈子的下人吗。 果不其然,绣珠出了寿安堂,一改唯唯诺诺的面孔,变得趾高气扬。 第18章 租铺子做生意 绣珠眉头紧蹙,一脸嫌弃地凝视着沈清妩居住的飞鸿院。 地上杂草丛生,窗棂古旧,一片萧瑟。 “大姑娘,您这住所连府中下人住所都比不上!” 绣珠心有不甘,本以为是个争气的,谁知过得这么落魄。 负责打扫院子婆子和丫头个顶个懈怠,即便沈清妩回来她们也没当回事。 她们想的是回来又如何,等老夫人过完大寿,照样又会被赶出沈府,她们才不做出力不讨好的事。 绣珠算盘落空,不好拿沈清妩撒气,便指挥起下人们打扫院子。 可那些下人作威作福,散漫惯了,岂会轻易听她的。 所以一整天,飞鸿院都沉浸在鸡飞狗跳中。 沈清妩没插手,任由她们在外头吵闹。 屋里,一个高大魁梧的婢女,仔仔细细擦拭着毡案。 回府的那日,沈清妩就发现了屋内干净整洁,和外头不一样,一瞧便知是有人悉心打扫过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福芽,见过大姑娘。”福芽见她回来,立马放下帕子,磕头行礼。 别看福芽健壮,实际不善言辞,常常遭人欺负。她本是浣衣婢,清扫房间是被那些倚老卖老的婆子额外给她安排的活。 沈清妩仰身靠坐榻上,默了一瞬,“福芽?这名字取得好,你多大了,何时来的沈府?” 之前她的心思全放在讨好谢氏和沈芊雪身上,对院里这些下人有些眼生。 “回大姑娘,奴婢今年十四,来沈府不足半年。母亲说,我的福气刚刚萌芽,所以取名福芽。” 提起母亲,福芽脸上带有浓浓的骄傲之色。 接下来要做的事,光云舒一人恐怕远远不够,福芽任劳任怨,寡言少语,可以收为己用。 沈清妩笑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伺候?” “我愿意。” 福芽难以置信,这么天大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娘说的没错,福气萌芽,姑娘就是最大的福气。 至于绣珠,沈清妩把她地位抬得高高的,封作飞鸿院的总管事,且无需在身边伺候。 有钱有权还不用干活,这个安排正中绣珠下怀。 解决完绣珠,沈清妩以有东西落在镇安侯府需要拿为由,带着云舒出了府。 云舒疑惑,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值得姑娘大老远跑一趟。 拐了个弯,沈清妩又雇了辆马车,坐稳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你收好了。” “卖身契。”展开一看,云舒抬手抹泪,“姑娘,您是要赶我走?” 沈清妩摇头,“不是,我要以你的身份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再过一个半月,上京霪雨,阡陌成巨浸。官府大肆征收赋税徭役,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大灾后必有大疫,上一世傅淮之主动请缨,治理洪灾,开设粥棚。 若仅如此,傅淮之还算心系苍生,有可取之处。但他竟嫌灾害太小,不能为他扬名,命人捉了一批老鼠投放在城里。 连日雨水加上老鼠,不久便形成了鼠疫,上京的百姓因此死伤无数,而傅淮之这个畜生,事先服了预防鼠疫汤药,在百姓绝望时,惺惺作态出现在他们面前,免费熬药祛除鼠疫。 这两件事之后,他在百姓中名声大振,被视作皇室希望,也为他谋权篡位奠定了基础。 如果不是傅淮之喝醉了拿此事和她炫耀,沈清妩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也是打那时起,她一步步看清了傅淮之虚伪的面目,可她怯弱无能,不愿相信自己付出全部,换来的是这样一个人。 这一世,傅淮之没有机会了,她要利用洪灾,卖傅昭一个人情,顺道赚些银子。 朱雀街贯通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沿街商铺林立,车水马龙,红红绿绿的灯笼高高挂起,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马车行至一处写着“转卖”两字的铺子前,沈清妩叫停。 “姑娘,咱们不是去镇国公府吗?”云舒奇怪,这和镇国公府是相反的方向,是不是走岔路了。 “那是说给府里人听的。” 沈清妩拿出两张人皮面具,分给云舒一张。 每年生日,二舅舅都会送她些新奇的小玩意,这两张人皮面具是他去年送的,一美一丑,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这两张人皮面具制作精细,不趴在脸上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是假的。 沈清妩戴着丑的,把好看的留给云舒。 铺子门大敞四开,一位老者坐在椅子上,旁边立着个竹幡,幡上的悬壶济世写得遒劲有力。 “姑娘哪里不舒服?” 老者看向沈清妩,语气中带着些关心。 “老先生误会了,我是来买铺子的。”沈清妩笑了笑。 她这一笑,差点把老者吓得跌坐在地上,鼻背斑痕累累,嘴角凶戾的硕大黑痣,让这张丑脸更加狰狞可怖,宛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不卖!” 老者听说她买铺子,直接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走。 “老先生,我真的是诚心买铺子的。”沈清妩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证明她有买的能力。 一路相看,当属这间铺子最合她心意,位置好又安静。 老者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还是不想骗人,“姑娘,老朽和你实话实说吧。这间铺子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医馆,因着医术精湛,价格公道,很多百姓都来看病。可自从几月前南街的济世堂医馆开张后,就没人敢过来了。” 沈清妩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没人敢过来,这是为何?” “济世堂抓一副药,至少一两银子起步,百姓们负担不起,渐渐的没人去那看病了。谁曾想,后面来我这看病的百姓,一个两个都出了意外,要么被马车撞,要么被人打,更有甚者家中还失了火。 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回过味了,哪里是意外,分明是济安堂蓄意报复。” 这小姑娘长得这么不尽人意,他实在狠不下心坑她。 沈清妩轻声道:“没关系,您只需要告诉我这间铺子多少银子能买下,剩下的我来解决。” 第19章 搜罗罪证 老者暗衬,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姑娘长得青面獠牙,穿着打扮也平平无奇,却不畏险阻盘下铺子,真是后生可畏。 沈清妩不想引人注目,今日穿着打扮很低调,着粉色大袖儒裙,头上只戴了支白玉簪,再无其他。 “二百四十万两。” 一进一出带有仓房的铺子,并且位于朱雀大街,老者要价十分公道。 沈清妩在铺子里走了一圈,干脆的答应了,老者是个实诚人,没因她年纪小就故意抬价。 然而有个棘手的问题,二百四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她所有的家当加起来都不够。 当务之急得赶紧筹钱。 只要挺过眼前,两月后,她能赚两百四十万两的一倍,甚至更多。 沈清妩眸光坚定,“老先生,我身上只带了五千两银子,不如咱们先立契,剩下的我明天下午送过来。” 老者也爽快的同意了。 云舒全程嘴巴微张,姑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排列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终于在捕捉到价格时,云舒彻底清醒。 她想阻止沈清妩签字,沈清妩却先她一步,在契据上签名按了手印。 “姑娘!” 出了门,云舒急得跺脚,“二百四十万两!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咱们去哪儿弄这么多银子?” “我有办法。”沈清妩安抚。 云舒不信,姑娘的银子都是她保管的,有多少她能不知道有多少吗。 “真的?”云舒狐疑。 “相信我。” 沈清妩缓缓摘下面具,小心翼翼用手帕包好,筹钱的路子她倒真有一条,就是某些人要遭难了。 外人都以为,沈川这些年能平步青云靠的是镇国公府,大错特错,外祖父刚正不阿,一心为国,绝不会以权谋私。 沈川真正依靠的,其实是元谦县主的父亲,王太傅。 沈川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谨慎,无论为谁做事,都会留下证据,同时这也成了他最大的缺点。 王家和萧家是宿敌,萧衍想扳倒王太傅,却一直找不到证据,沈川手里恰恰有王太傅贪污赈官银,颠倒讼案的证据。 书房守卫森严,除了沈川,任何人不得进入,硬闯肯定行不通。 有了! 沈清妩眼睛熠熠生辉。 三更天,沈府一片死寂,守门护卫倦得昏昏欲睡。 沈清妩换上夜行衣,足尖轻点,跳上屋顶。 沈府每一炷香的时间换一批巡查的护卫,她几个闪身,来到距书房不远处的惜夏园卧房上面。 惜夏园是姨娘夏岚的住所,入府七年依旧得宠,沈川一个月得有二十天都歇息在这儿。 “老爷…别急嘛……” 夏岚身上穿了件玫红色羽纱,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身段纤细柔美,风绰有度。 头发梳成勾栏样式,鬓边垂着两缕发丝,腰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赤着足坐在沈川怀里,脚趾粉白漂亮,像是一根羽毛,挠得人心痒痒。 “小妖精,让我好好疼爱你……” 沈川抱起她,走到窗边。 春水泛起涟漪,房内淫靡之声不断。 即便历经人事,沈清妩也面红耳赤,她只是想确认下沈川在这还是在书房,没想到撞见了这么活色生香的场面。 沈清妩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了两根扔进了惜夏园的小厨房。 沈府原本只有沈老夫人和谢氏有小厨房,夏岚不知是在争宠还是真的嘴馋,硬是闹着让沈川给她修了一间,正好方便了沈清妩行事。 她嫌不够,又往柴火堆里扔了一根。 霎那间,惜夏园燃起熊熊大火。 下人们知道沈川在此,几乎一股脑全提着水桶来了,沈清妩像只猫儿,灵活闪进书房。 她上一次进来是六岁,谢氏装病让她来找沈川,当时沈川拿着一张纸,看完踩了两块地板,墙后竟出现了一间密室。 那时她虽年少,但也知道不能让沈川发现,便偷偷跑了。没把沈川叫过来,谢氏还打了她一顿。 书房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记忆有些模糊,沈清妩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她看了惜夏园的方向一眼,火势小了些。 沈清妩额头冒出细汗,电光火石间,她想到沈川是左撇子,走路先迈左脚,吃饭惯用左手。 她走到房间中央,踩了左斜方连着的两块地板,墙上果然出现了一道门。 踏进密室,一股陈年墨香扑面而来,里面远比想象中大,四壁是打磨光滑的青石构造,拳头大小夜明珠洒下又冷清辉。 室内被一排排的铁梨木书架占满,上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竹筒、古书和帛书。 本以为证据会很难找,谁知沈川在书架侧面标注了人名,沈清妩想也不想把关于王太傅的册子,揣进衣服里。 她转身那一刻,被书架里面的箱子吸引住了。 十八个箱子,装了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和古玩字画,最边上的箱子里放着银票。 厚厚的银票抓了一沓又一沓,放不开了才停手,走时又从翡翠箱子抓了一把,戴在了手腕和脖子上。 出书房时,惜夏园的大火刚刚熄灭,离得老远都能听到沈川在大发雷霆。 沈清妩勾唇,趁着夜色回了房。 云舒睁眼到天亮,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二百四十万两银子。 姑娘言出必行,从没骗过她,可确实太多了。 不行,她得再去数一遍,姑娘的小金库到底有多少。 云舒放轻脚步,来到沈清妩卧房,踩着凳子把放在竖顶柜上的箱子抱下来。 打开的那一刻,她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好多好多银票,可回府那天她数过,明明没这么多的,银票下面还有通体碧绿,浓郁如春水的翡翠镯子、钗子、翡翠项链和翡翠戒指。 “姑娘!” 云舒喜极而泣,摇晃着尚在睡梦中的沈清妩。 “咱们有银子了,姑娘你快醒醒。” 沈清妩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闷声一声,“再让我睡会。” “不行,您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了?” 云舒把她拉起来,服侍着她更衣。 第20章 和侯爷做交易(重新修改啦,可以再看一遍) “把银票放好,翡翠收起来,等会出去卖了。” 沈清妩眼白布了血丝,带着几丝疲惫和倦懒。 “这几件翡翠能值那么多银子吗?” 云舒刚准备合箱子,却被沈清妩拦下了。 原先箱中银票面额,最少是一百两一张,现在上面多出几张五十两一张的银票,还多了一袋碎银子和七八件成色不错的首饰。 沈清妩低头用力眨了下眼,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压下去,最后还是没忍住,泪水聚集在眼眶,她仰着头,没让泪水落下。 “姑娘,您知道的,奴婢自幼父母双亡,没什么亲戚,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留在您身边伺候您,这些银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权当我为您尽份心。” 云舒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盘下那间铺子,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姑娘无论做什么,自己都全力支持。 “行,我记下了。” 沈清妩没再推脱,以后那间铺子的盈利,她会分一份给云舒。 二人来到裕通当铺,接待她们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艳妇人。 大约是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妇人没有压多少价,从沈川密室偷来的翡翠,一共十五件,卖了六十万两银子。 “姑娘,才六十万两,剩下的怎么办?”云舒问道。 “我有办法。”沈清妩神秘一笑。 那本册子对别人或许没什么用,萧王两家是宿敌,册子对萧衍而言可是无价的。 那夜他去沈府,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这本册子。 靖逆候府。 萧衍攥着手里的纸条,若有所思。 手下无劫劝道:“侯爷别去,万一是圈套。” 纸条上写着:我这里有王太傅罪证,带一百八十万两银票到茗香居二楼,只能一人来 萧衍盯着纸条,良久后抬眸,戾气骇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候府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萧衍带着银票,只身来往茗香居。 沈清妩站在二楼,观察他身后没有暗卫跟着,才派云舒下去引他。 萧衍一眼便认出了云舒,以为自己被戏耍了,当即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是谁约我来的?” “咳咳~” 云舒快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指着二楼,断断续续道:“姑娘……我家姑娘。” 萧衍面色稍霁,放开了她。 他一进门,沈清妩脸色铁青,出言讥讽,“无缘无故出手伤人,侯爷的脾气未免太大了些。” “沈姑娘戏耍本侯,我都没生气,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萧衍坐下倒了杯茶,神色晦暗不明。 沈清妩确认云舒无碍后,让她出去等着。 “我给侯爷的纸条,想必你已经收到了,二百万两,对你而言很值。”她临时加价,对萧衍伤了云舒的行为十分不满。 “你有那老东西的罪证?” 冷冽的语气带有一丝不屑,由萧衍说出来,更是嘲弄,仿佛门生遍地的王太傅是多么肮脏不堪的玩意。 “侯爷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敌意。” 沈清妩语气平静,“王太傅和我父亲沈川的关系,你心知肚明,我能拿到王太傅的罪证,不足为奇。” “沈川是你父亲,你不担心他因此受到牵连?”萧炎突然凑近,眼神玩味,笑得邪气横生。 “他没有那个胆子。” 昨晚回到房间,她只翻看了前面几页,那会在马车上她往后翻了翻,越看越心惊,王太傅竟然私通外敌,残害忠良。 她了解沈川的为人,贪财好色,急功近利,可谋反之事他做不出。 听到这里,萧衍确信沈清妩手中真有证据。 只是,她要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据他所知,沈清妩不如沈芊雪受宠,但沈川和谢氏没苛待过她,镇国公府对她也甚是疼爱。 不至于这么缺钱。 萧衍端起茶水抿了口,“你恨沈川?” 沈清妩岔开话题,冷冷道:“侯爷,我找你来是谈买卖的,不是让你打听我私事的,如果你对王太傅的罪证不感兴趣,我也可以卖给他,想必王太傅愿意出更高的价格,买下这份证据。” 她没有说谎,萧衍不买,她转身会以更高的价格卖给王太傅。 买卖和谁做都是做,反正她和王太傅无仇无怨。 萧衍表情一僵,沉默片刻,似是没想到这种事她还能货比三家。 “我买!” 萧衍露出一抹冷笑,甩出两沓厚厚的银票,沈清妩当着他面数完,摊手道:“还差二十万两。” “这个扳指你先拿着,剩下的待会我差人送去沈府。”萧衍语气加重,“希望沈姑娘信守承诺,收了银子把扳指还给我。” 沈清妩接过扳指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在萧衍杀人般的眼神中,点头道:“当然,侯爷放心,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白玉雕刻的扳指,洁白细腻,迎着光呈半透明色,似乎比她卖的那几件翡翠加起来都值钱。 想起自己以前视金钱如粪土,沈清妩就生气,她错过了好多银子! “侯爷,没有我您拿不到这些证据,我帮了您这么大一个忙,希望日后我遇到困难,您也能出手相助。” 萧衍被她无赖的语气气笑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怎么说得像他得了多大的便宜。 他看了引他来的沈清妩的婢女,压根就没下重手,不然那婢女的脖子早就被拧断了。 找了那么久的证据,终于找到了。 萧衍心情大好,“行,日后你如果遇到困难,只要我能做到,就帮你一次。” 银子拿到手,沈清妩戴上面具和云舒马不停蹄赶去朱雀大街。 老者从天不亮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见两人来了终于放了心。 接下来双方缴契税,到官府盖完章,这间铺子正式落在了云舒名下。 “姑娘,咱们要用这间铺子做什么生意?”云舒拿着契据,突然想起姑娘还没告诉她,盘店做什么。 “开药铺。” 沈清妩言简意赅。 两月后大雨,上京断粮断药,她现在趁机囤药材和粮食卖给官府,到时大赚一笔。 “咱们又不会医术,怎么开呀?” 第21章 筹备开张 云舒垂头丧气,她和姑娘对医术一窍不通,有人敢来她们也不敢给看。 沈清妩揉揉她的头发,一字一句道:“咱们是不懂医术,但可以请懂医术的郎中来此坐诊。” 开医馆并不是她一时兴起,外祖父虽是武将,却很爱看书,她在镇国公府的藏书阁中就见到过几本绝迹医书的孤本。 幼时,她就曾尝试着用书中方子救活过一条命在旦夕的小狗。 上一世那场大雨,下了一个多月,即便没有鼠疫,长期饥饿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也会滋生别的病。 她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那些可怜的百姓,顺便为药铺扬名。 买卖铺子需要上交人头税,转让税和土地税,卖店铺的银子到老者手里还剩四分之一。 老者拿了钱没有离开,目光中流露出对铺子深深的眷恋,他听沈清妩开的是药铺,试探道:“姑娘,您若不嫌弃,老朽可免费在此坐诊。” 他中年丧妻丧子后没有再娶,现在仍是孤身一人,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不愿将铺子盘出去。 沈清妩望着他,年约六旬,须发半白,脸上毫无龙钟老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明又干练,是个可靠之人。 “老先生不要这么说,您能主动留下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看病问诊的银子我每月给您一结。” 她姿态端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不同寻常,尤其与人交谈时,眼神温和而专注,教养礼貌都是极好的。 必定是显赫富贵的人家,才能养得出这种姑娘。 “老朽姓钱,单名一个山,现在您是这个店铺的掌柜,以后称呼我名字便是。” 钱山笑得和蔼可亲,没准这姑娘真能制服那群不讲道理的恶霸。 至于店铺装修和开张,经常出门容易遭人怀疑,沈清妩便让云舒去盯着进程。 这几日飞鸿院热闹极了,以前所有人都默认柳嬷嬷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处处以她为尊,现在沈清妩亲口宣布绣珠是总管事,柳嬷嬷自然不服。 绣珠一上任,就把反对她的,全都派去干了粗活,柳嬷嬷觉得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欺负,脸都丢光了。 “二姑娘,绣珠那个小浪蹄子也不知给大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来管飞鸿院,您说大姑娘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故意冷落我?” 她忍不住跑去韶光院跟沈芊雪哭诉。 大姑娘这趟回来,对她不冷不热,也没给她赏赐,没钱她的超儿怎么娶妻生子。 柳嬷嬷绞着手指,一脸希冀,“二姑娘,看在我为您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您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嬷嬷,二姑娘毕竟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人心隔肚皮,夫人那些好东西都是留给大姑娘的,分给二姑娘的少之又少,她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照我看,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得到主子们的赏赐上,倒不如自己把真金白银握在手里。” 吴嬷嬷按住沈芊雪颤抖的肩膀,对柳嬷嬷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我哪有什么真金白眼。” 柳嬷嬷欲哭无泪,大姑娘给的银子,全都被她家那口子拿去喝酒赌博了,现在她手里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 眼看她听进去了,吴嬷嬷循循善诱,“你傻呀,给儿子取个嫁妆丰厚的好媳妇,不就有了吗?” 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超儿龙凤之姿,仪表堂堂,她又是沈家大姑娘的乳娘,何须花钱娶媳妇。 柳嬷嬷谄媚道:“嬷嬷既然这么说,就是有高见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能接触到的嫁妆丰厚,又没成亲的姑娘是谁?言尽于此,剩下的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吴嬷嬷说完,便不再理会她。 “这个老不死的,敢威胁我!” 沈芊雪看着柳嬷嬷远去的背影,下唇被咬出一道牙痕。 “姑娘,我和你讲过了,你以后是要做沈府嫡女的人,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吴嬷嬷强调。 沈芊雪自视清高,唯独对吴嬷嬷说得言听计从。 “嬷嬷,我错了,你说那个老娼妇真会对沈清妩下手吗?” “会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吴嬷嬷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晌午,福芽布完膳,沈清妩刚要动筷,一个圆头圆脑,扎着双髻的孩童跑了进来。 “大姐姐。“ 男孩扑进沈清妩怀里,瘪嘴道:“你走的时候说给我写信,我一封都没收到,你骗人。” “两年不见,咱们元哥儿长这么高了。” 男孩是秋姨娘的儿子沈元,乳名元哥儿,从出生日就和沈清妩最亲近,时不时缠着她玩。 那时她失宠,只有镇国公府和秋姨娘母子,不怕受到牵连去探望她。 元哥儿瘪着嘴,眼泪汪汪,“大姐姐,我早就想来找你了,但是母亲不让我来。” 话音未落,被一道声音打断。 “大姑娘不要听他胡说。” 秋姨娘提着裙摆,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她低垂着头,耳上坠着的南珠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她的不安和恐慌。 沈清妩让福芽给她倒了杯茶水,示意她慢慢说。 秋姨娘是个可怜人,爹娘是城南卖豆腐的,一家人日子过得不说多富足倒也吃穿不愁。 她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二人即将成亲了,下面官员见她貌美动人,为讨好沈川,趁着她送豆腐的间隙把她打晕送到了沈川床上。 秋姨娘父亲急火攻心,当场去世,她母亲郁郁寡欢,没几年也撒手人寰。 “我没有胡说。”元哥儿不忿,“娘你告诉过我,撒谎会变长鼻子,我从不撒谎。” 沈清妩来了兴趣,夹了块藕粉桂花糕放进元哥嘴里,笑道:“姨娘,没关系的,元哥儿想说什么让他说便是,我不生气。” “其实也没什么,元哥儿做了个梦,一直闹着要来提醒你。” 秋姨娘叹了口气,想不通沈元对别人理都不理,为何对沈清妩这么亲近,要不是自己生的,她都怀疑这俩是亲姐弟。 第22章 各怀鬼胎 “姨娘坐下,咱们边吃边聊。” 沈清妩让绣珠添了把椅子,邀秋姨娘坐下一起用膳。 秋姨娘不喜欢沈川,甚至可以说厌恶,从不会去争宠,这样的后果就是母子俩在府里备受冷落,吃的穿的都是别人剩下的。 元哥儿很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撑的肚子鼓起来才停下。 “大姐姐,你不要死。” 他回想起梦中场景,眉眼间透着伤心和难过,看向沈清妩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埋在她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沈清妩一头雾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元哥儿告诉我,你到底梦到大姐姐什么了好不好。” “我梦到大姐姐被二姐姐害死了,你在一个很破的大屋子里,很多人都欺负你。” 元哥儿呜咽,一双纯真的眸子被泪水浸染得雾蒙蒙的,“大姐姐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沈清妩喉咙里像吞了无数根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剩下几声破碎的气音。 那些不甘和委屈蜂拥而至,如潮水翻涌要将她淹没。 “元哥儿!”秋姨娘见她脸色不对,呵斥道:“不可以再对你大姐姐胡说了,你看我打不打你!” 秋姨娘懊恼又自责,大姑娘对她们母子这么好,自己不应该由着元哥儿任性。 就在她巴掌要落在元哥儿脸上的时候,被沈清妩握住,“姨娘,不关元哥儿的事,他是个好孩子。” 对元哥儿来说,那是一场梦,对她来说是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她哭是她的委屈终于被人发现了。 这顿饭秋姨娘吃得胆战心惊。 元哥儿还是个孩子,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沈清妩望着他,一脸艳羡。 “姨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清妩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秋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岚姨娘一儿一女,和父亲自幼相伴,这份情谊谁都比不了,夏姨娘妖娆多姿,深受父亲宠爱,姨娘你呢?” 秋姨娘嘴唇微动,沈清妩叹了口气,温柔地说道:“你觉得自己在小小的落秋阁,守着元哥儿就够了,是不是?” 她说得正中秋姨娘下怀。 “别家府里,像元哥儿这么大的孩子,都去私塾了,父亲为什么不让元哥儿去,姨娘心里清楚。” 沈清妩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她,“姨娘,我听说夏姨娘想把元哥儿记在她名下。” “谁都别想把元哥儿从我身边抢走!”秋姨娘“蹭”得起身,连椅子歪了都没去扶。 她从来都是柔柔弱弱的,哪怕被沈川强迫纳入沈府,都不曾这般疾言厉色过。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真真正正体现到秋姨娘身上。 沈清妩有自己的私心,沈家晚辈中唯独沈元和自己最亲近,她希望沈家以后的当家人,是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的人。 “姨娘,为了元哥儿,你愿不愿意去争一争?” 沈川在外要了秋姨娘,还能把她纳进沈府,无非是为了那张脸。 秋姨娘长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鼻梁高挺,唇色樱红,生了孩子身材更加玲珑有致。 脸上略施粉黛艳若桃李,不施粉黛清丽脱俗,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 秋姨娘迟疑了,为了元哥儿,她也不愿意委身于沈川,每次和沈川躺在一起,她都恶心无比。 “大姑娘,谁若将我和元哥儿分开,我就抱着他去死。” 秋姨娘发了狠,把元哥儿送给夏岚,无异于羊入虎口,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沈清妩看着屋外的天空,眼神缥缈,“如果元哥儿有更好的去处呢?” “上私塾读书我是愿意的。”秋姨娘应道。 她不求元哥儿考取多大功名,但求他品行端正,平安健康,有修身立足之本,不要像她一样,烂在沈府这个牢笼里。 沈清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不,是比去私塾还要好的去处。” 秋姨娘脑子嗡嗡响,有哪里比私塾还好的。 “当今圣上共有五子,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和三皇子皆以成年,四皇子不满七岁,五皇子四岁。皇上有意挑选朝臣之子为两位皇子伴读,被选中了就是天大的福分,姨娘觉得这个去处如何?” 此次为太子挑选伴读的大臣是御使李刚,他和外祖父是挚交。 沈清妩望着元哥儿,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大姑娘,如果元哥儿能选上,我一辈子见不到他都愿意,可元哥儿是庶子,当伴读合适吗?” 秋姨娘眼睛晶亮,想到儿子的出身,心又一下沉入水底。 “论出身,这四位皇子都不是皇后所生,哪位不是庶子?” 沈清妩轻嗤,有那样昏庸无道的父亲,皇子能当多久都不一定。 这番话给了秋姨娘莫大的信心。 沈清妩送母子俩出门时,正好碰到柳嬷嬷从外面回来。 看着满脸春风的秋姨娘,柳嬷嬷撇了撇嘴,训斥道:“姑娘,您是大家闺秀,以后少和这种下贱胚子来往。” “元哥儿也是父亲的孩子,嬷嬷这是对父亲有意见?”沈清妩似笑非笑,盯得人心里发毛。 柳嬷嬷暗自啐了一口,死丫头进了门,有她好受的。 傍晚,沈川派人通知沈清妩酉时去寿安堂用晚膳。 等她赶到,沈府众人都已落座,准备开宴。 沈川阴沉着脸,厉声道:“迟到了这么久,一点规矩也没有!” “父亲,不是酉时用膳吗,清妩没迟到,还特意早来了会儿。”沈清妩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脸无辜。 负责传话的小厮顺子不着痕迹地闪躲了一下,沈芊雪也有些紧张。 两人暗戳戳的小动作,沈清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指着顺子道:“父亲,女儿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遵守时间。您若是不信,可以问我院里的下人,他来传话的时候门是开着的,许多人都听见了。” 沈芊雪怯生生道:“父亲,左右不过是大姐姐记错了时辰或是顺子记错了时辰,您不是有要事宣布,别耽误了。” 第23章 她要帮沈元 “大丫头是主子,她记错时辰不打紧。若当奴才的连时辰都能记错,留着也没什么用。” 沈老夫人平淡的声音中隐含了一股无形的压迫,让人不敢忤逆。 “沈清妩,给你父亲和大家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谢氏冷着一张脸。 非要争个输赢,不依不饶,一点担当都没有,把错全推到顺子身上,传出去别人如何看她。 这么点小事认下又何妨。 “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认?母亲这么气急败坏为他开脱,莫不是你指使他故意和我说错时辰,挑拨我和父亲关系?”沈清妩怒极反笑,幽深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子凶戾。 谢氏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祖母,父亲,这顺子指不定是父亲政场上的敌人派过来,故意挑拨咱们府内关系的,这种人危害四方,万万可不继续留在府中。” 她的言语过于凌厉,顺子呼吸一滞,冷汗浸湿了后背。 席上众人纷纷噤声,气氛陡然凝固。 沈芊雪心头一紧,生怕顺子供出自己,对沈川道:“父亲,雪儿替姐姐和大家赔个不是,这事就算了吧,饭菜都凉了,咱们别耽搁正事。” “父亲,祖母,自我回府,守门小厮刁难,院里下人散漫,我都没有追责,这些你们一查便知。 但现在连家宴,都有人看我不顺眼指使下人故意和我说错时间,如果沈府这般容不下我,清妩不如直接剃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还能为咱们沈家祈福。” 沈清妩抬眸扫过众人,没有退缩之意。 “来人,把这个心术不正的奴才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见沈清妩步步紧逼,沈老夫人清楚,此事不给她一个交代,没法善终。 二十大板已是极限,三十大板性命难保。 顺子吓破了胆,他只是想卖二姑娘一个人情,才答应假传时辰,怎么就能因此丢掉性命。 沈老夫人发话,沈清妩不敢再多言。 “二姑娘救我,二姑娘是……” 顺子剩下的没说出口,就被沈川的护卫杜衡捂着嘴拖了下去。 “今日叫大家前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宣布,圣上要给皇子们选两位伴读,我打算让耀宗去试试。” 沈耀宗今年十岁,在鹤鸣书院读书,是沈川的长子,谢氏不能生养,没有嫡子,他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 二房沈斌道:“大哥,宗儿的年纪,会不会稍微大了些?” 一般皇子伴读会挑选年纪相仿的,沈耀宗比两位皇子岁数都要大,沈斌觉得沈元比沈耀宗更适合。 沈川和沈斌一母同胞,都是沈老夫人所生,但沈斌从小读书天赋不高,快到不惑之年还只是个九品主簿,如今在顺天府任职。 沈老夫人偏心大房,二房在府内的存在感很低,直到楚蔷生了儿子沈南琛。 沈南琛不同于沈斌的性格,他聪慧好学,在读书上的天赋更是惊人,是被鹤鸣书院大儒都称赞过的可造之材。 “耀宗是年长两岁,但我相信他的聪明才智,除了他,沈府也没更合适的人选了。”沈川不满从小处处不如自己的弟弟反驳他,傲慢道。 秋姨娘眼神黯了黯,沈耀宗不合适,还有元哥儿,同样是儿子,她的元哥儿为什么就不行。 皇子伴读的选拔时间定在三日后。 时间迫在眉睫,回去的路上,沈清妩叮嘱秋姨娘晚上让沈元好好休息,明日要带他出门。 秋姨娘没有问她要带沈元去哪,只是按照她的嘱咐,早早就让沈元上床歇息了。 沈元第一次和沈清妩单独出门,激动极了。 起床后也没让秋姨娘帮忙,自己找来最喜欢的衣裳,简单地用过早膳,便去飞鸿院等沈清妩。 茗香居一楼聚集着很多才子,他们在此吟诗作对,高谈阔论,诉说自己的郁郁不得志。 朝臣五日一休沐,李刚每次休沐早晨都会来茗香居喝茶。 他喜欢这里的氛围,每个人都能各抒己见,无拘无束。 茗香居有女子在此喝茶,是以沈清妩的出现,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身穿藏青色粗布长衫的男子,赤红着双眼,“圣上大肆掠财,坚持为薨逝多年的先皇后每年修缮一座寺庙,供奉她的金身,庇佑先皇后早登极乐。民间百姓饿殍遍野,啼饥号寒,他全然不顾。国家危矣,危矣!” “孙举子,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一桌坐着的同伴魏松年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李刚却很喜欢听这位孙举子讲话,皇上内心多欲却表面施仁,御史院很多同僚因直言进谏,死的死,罢官的罢官,他因祖荫庇佑,尚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 “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沈元抿了口茶水,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道:“居庙堂忧百姓,处江湖忧起君主,阁下自身难保,横行得几时。” 魏松年不满被一个小孩说教,竖着眉头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好意思教育我们?” 李刚手扶栏杆,瞬间读懂沈元所言何意。 他们御史院的重心都放在了直言进谏,劝慰君主上,全然忽略百姓。皇上本性难移,妄图改变他的行事作风难如登天,但是他们可以劝皇上在税收徭役上做改变。 庙堂忧百姓,江湖忧君主。 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还不如一个小娃娃透彻。 他打算看看是谁家的郎君,小小年纪聪慧过人,低头就发现了镇国公的小外甥女。 沈清妩? 李刚眯起眼睛,确认一番,的确是她,她和那小郎君是什么关系。 沈清妩感受到二楼的视线,淡然自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她教元哥儿说那些,不是为了和那群才子们争个对错,她是要让元哥儿引起李刚的注意。 目的达成,沈清妩牵着沈元的手,起身便准备离开。 二人走到门口,被李刚叫住。 “清妩。” 沈清妩勾了勾唇,转头一脸吃惊,福身乖巧道:“李伯父安好,好巧啊,竟然能在这碰见你。” 第24章 除去柳嬷嬷 之前李刚每次去镇国公府,外祖父都会拿出平时不舍得喝的好茶招待,俩人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她问外祖父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喝茶,外祖父告诉她,人生在世总得有点爱好。 李刚的爱好就是喝茶,不仅在家里喝,还喜欢到茶馆里喝。上京最好的茶馆,就是茗香居了。 “这位是?”李刚眼睛一亮,看沈元的眼神仿佛发现了宝藏。 沈清妩把沈元推到前面,示意他自己说。 沈元想起大姐姐的交代,尽管很不喜欢这个和沈川一般大的中年男人,还是揖手道:“伯父好,我是沈家的小五,沈元。您唤我元哥儿便是。” “沈太尉的儿子?” 李刚不确定道。他只知道沈川有个儿子叫沈耀宗,在鹤鸣书院读书,沈川每每提起,语气中都是骄傲。 “是的伯父,元哥儿不常在人前露面。” 沈清妩重新牵起沈元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出了层薄薄的汗。 看见沈元落寞的眼神,她心软了,让一个孩子告诉别人,自己的父亲不重视自己,太过于残忍。 她自己经历过的难堪,不想让沈元也经历。 李刚捋了捋胡子,笑得意味深长,“后天皇子伴读的选拔,让元哥儿也来试试。” 几个月前沈家丫头还是个羞涩胆小的姑娘,现在一举一动落落大方,春日小宴回来后的扶光回府后对她都赞不绝口。 以前他有过和沈家结亲的心思,如今念头全然打消,金麟岂是池中物。 沈家丫头的心思太重。 扶光,想起单纯良善的儿子,李刚摇了摇头。 沈清妩笑道:“那就多谢李伯父给元哥儿这个机会了。” 李刚自诩为公平公正,忠君爱国,可人非圣贤,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不过是偏向先入为主的印象罢了。 她就要利用这点,帮元哥儿在他心里留个好印象。 “大姐姐,我不想当皇子伴读,我要留在府里保护你和娘亲。”沈元小小的包子脸皱成一团。 上一世秋姨娘和沈元的结局,十分凄惨。秋姨娘心中挂念着青梅竹马,一生未娶的表哥,屡屡把沈川拒之门外,时间久了,沈川彻底厌弃了她。 而沈元没考上鹤鸣书院,只能在普通书塾读书,说了一门再普通不过的亲事,大婚第二天那姑娘被人发现溺死在湖边,沈元因此锒铛入狱,再后来的事她就不知情了。 沈清妩语气落寞,“元哥儿,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别人。” “我去了,你和娘亲是不是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沈元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清妩看着他的眼睛,言辞恳切,“是的,等元哥儿以后考取功名,做了沈家家主,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沈元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选上皇子伴读。 把沈元送到落秋阁回来,刚走到门口,沈清妩就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震耳欲聋。 福芽抓着一个身形矮小,贼眉鼠眼的男子,要去报官。柳嬷嬷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一哭二闹三上吊,嘴里骂骂咧咧。 和柳嬷嬷要好的婆子在一旁劝道:“福芽,人不能忘恩负义,你别忘了,是谁给你的机会去大姑娘身边伺候。” 福芽脑子转得慢,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院子里是一团乱麻。 终于等到了。 沈清妩等这一幕,等了好几天了。 她这院里,有沈老夫人派来的,有谢氏安插的,还有沈芊雪的眼线,就是没有几个忠于她的。 之前她想肃清院子,但找不到理由,毕竟不是一个两个的人。 “张婆子,你说是谁给的福芽机会来我身边伺候?”沈清妩目光从张婆子的脸上掠过,肃杀之气顿时弥漫而出。 眼下,飞鸿院一干人等,全然不知柳嬷嬷的处境。 他们还以为柳嬷嬷还是以前那个受沈清妩尊敬,说一不二的乳母。 其他人被沈清妩的气势吓得噤若寒蝉,唯有张婆子光顾着讨好柳嬷嬷了,完全没注意到沈清妩的脸色。 “当然是柳嬷嬷了,如果不是柳嬷嬷让她去屋里打扫,福芽哪有机会近你的身。”说完,她还白了沈清妩一眼,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那我还得感谢柳嬷嬷了?”沈清妩缓缓坐下,笑容玩味。 柳嬷嬷疯狂给张婆子使眼色,她却没有领会,反而关心道:“柳嬷嬷,你的眼睛怎么了,眨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进沙子了?” 柳嬷嬷彻底心如死灰。 这个蠢猪! 张婆子轻蔑地笑道:“那是自然,你不仅得让福芽和林公子赔礼道歉,还得给柳嬷嬷和林公子相应的补偿。” “哦~” 沈清妩故意拖长了尾调,却没任何表示。 远处,沈老夫人在赵嬷嬷的搀扶下,已经走到飞鸿院外的游廊处。 沈清妩疑惑道:“林公子,哪位林公子?” “柳嬷嬷的儿子林超,林公子。”大姑娘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明知故问,张婆子狐疑地看着她。 沈清妩看了林超一眼,外男进院,母子俩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林超也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沈清妩,娘没说的时候,他还没留意,沈清妩模样是不错,就是这高傲的姿态,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成亲之后,他得好好磨磨她的性子,女人就应该唯唯诺诺,以男人为天。 他恶狠狠地瞪了福芽一眼,要不是她,他就和沈清妩生米煮成熟饭了。 “一个奴才的儿子,也配在主子跟前称公子。”沈清妩话说得不留情面,“福芽,你来说说为什么抓林超。” “大姑娘,那会奴婢出去换水擦桌子,见他躲在院子门口鬼鬼祟祟张望,我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柳嬷嬷的儿子,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回头喊柳嬷嬷出来,他却直接闯进屋里,奴婢这才对他动手。”福芽气得脖子涨红。 大姑娘菩萨一样的人,她决不允许有人伤害她。 “柳嬷嬷,林超为什么擅闯我的屋子?” 沈清妩冷冷盯着柳嬷嬷,众人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柳嬷嬷的不喜。 张婆子也看出了,她茫然失措,只觉得脊梁上的冷汗冒了一股又一股。 方才她都胡说些什么,飞鸿院的主子是大姑娘,她怎么能为了柳嬷嬷母子对抗主子。 第25章 肃清院子 柳嬷嬷被她微挑的媚眼看得心中一慌,身子不知不觉软了。 她本来打算给沈清妩下蒙汗药,等她昏迷了再让林超过来,但福芽这个死丫头太谨慎了,吃的穿的一手包揽,压根就不让别人靠近。 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才出此下策。 让林超进入沈清妩闺房,哪怕什么也没发生,只要林超一口咬死二人在房中私会,沈清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不得乖乖嫁到她们家。 “死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算计到大姑娘头上!” 赵嬷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嬷嬷面前,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的耳光。 沈清妩站起身来,福了福身。 门口,沈老夫人在绣珠的搀扶下走来,上下打量了下沈清妩,随后就落在林超身上。 柳嬷嬷心中大感不妙,连忙求饶,“老夫人,超儿没有进去的意思,是福芽误会了。他找我没找到,以为我在大姑娘房里清扫,想去门口喊我。” 如今承认,他们母子二人恐怕难逃一死,咬死不松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沈清妩的事情上,福芽决不让步,“我没有误会,他分明就是想往姑娘房间里闯。” “柳嬷嬷,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母亲,敬你,重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沈清妩声泪俱下。 这话就是在给柳嬷嬷母子定罪了。 沈清妩泪光闪烁,忍不住哽咽,“祖母,清妩没想到关键时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帮着我的,我能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求祖母替清妩做主,让我自己挑选一批新丫鬟婆子伺候。” 飞鸿院发生的事,绣珠全都如实禀报给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知道她所言非虚,从回府到现在,处处受到刁难和陷害,心里对这个孙女由衷多了几分愧疚。 “好,今日我便做一次沈家的主,飞鸿院的丫鬟婆子随你处置,以后伺候的下人,你也可以自行挑选。” 沈清妩瞥了柳嬷嬷一眼,怎么能让沈芊雪摘得一干二净,不给她添点赌,她不开心。 “嬷嬷,我很失望,那时我起疹子,所有人都以为是水痘,只有你不怕,在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你以前拿我当女儿,我还是不愿相信,你会生出祸心背叛我。” 柳嬷嬷捕捉到了生机。 算这个死丫头有点良心,还记得自己为她做的一切。不过红疹这事,是大夫亲口保证不是天花,谢氏又拿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赏赐,她才愿意在沈清妩跟前照顾。 不然她早跑了,那可是要人命的病。 但柳嬷嬷左右为难,她供出沈芊雪,就是变相承认了林超想毁沈清妩名声,不供出沈芊雪,就是死路一条。 她权衡再三,也想不出怎么开口合适。 “嬷嬷,你是不是受人威胁了?”沈清妩的话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柳嬷嬷点头如捣蒜,跪着爬向沈老夫人,“老夫人,是二姑娘逼迫老奴这样做的,她说如果老奴不这样做,就找人把林超的腿打断。我在沈府伺候多年,就只有超儿一个儿子,我也是迫于无奈啊。” 接下来,沈老夫人没让沈清妩跟着,带着赵嬷嬷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韶光院。 她听到的消息是,沈芊雪被赵嬷嬷抽了十耳光,两边脸肿成了山丘,关在祠堂面壁思过三天,谢氏因此晕倒在院里,沈川求情被骂。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整夜。 沈清妩斜卧在美人榻,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伴随着屏风投下来的阴影,诡异又魅惑。 福芽呼吸一紧,将沈老夫人送来的牛乳膏放在桌上,从中剜了一块,在掌心中搓热,轻轻在沈清妩身上涂抹。 “再涂一遍玫瑰露。” 沈清妩素手轻抬,静静欣赏着身上每一寸肌肤。自重生后,她日日用牛乳和珍珠玉露沐浴,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白变嫩了。 银子就是要为自己花,她不花有的是人替她花。 瑞园中,谢氏看着账簿,暗含薄怒,“怎么又支了五百两。” 佩蓉看着飞鸿院的支出,回道:“大姑娘说,二姑娘长年累月用牛乳沐浴,她以后也要用。” “混账!” 谢氏生气,声音刻薄尖锐,哪还有端庄主母的模样。她的雪儿从小日日滋养,冰肌玉骨,沈清妩添什么乱,牛乳一罐就要一百两银子,府中开销又大,几乎是入不敷出,这些年她不知明里暗里拿嫁妆贴补了多少。 更让她揪心的是,沈清妩和落秋阁母子走得很近,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冷冷清清,有点良心都给了旁人。 她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佩蓉嗫嚅,“夫人,还有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讲。”谢氏没好气。 想到沈芊雪还在祠堂跪着,谢氏心痛如刀绞,打算等她出来,就正式把她认到自己名下,届时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沈府二姑娘。 佩蓉边给她揉着太阳穴边道:“大姑娘昨天早晨带元哥儿出去了,回来后又亲自把他送到落秋阁,下午老爷便宣布,李御史让咱们沈府出两位公子去选拔。” 谢氏头疼得厉害,被这么一捏,缓和许多。 “这是件好事,我倒希望元哥儿能选上,好好挫挫春岚的锐气。” 春岚仗着和沈川的情谊,又生了一儿一女,没少对谢氏冷嘲暗讽。近日,谢氏又开始让佩蓉到处寻怀子偏方,她思来想去,没有儿子她便没有和那群狐狸精抗衡的底气。 皇子伴读选拔日,沈清妩起了个大早。 沈府正厅,沈川,春岚母女,秋姨娘都在这等候消息。 春岚看不上秋姨娘母子,吊稍着眼道:“老爷,不是说只让耀宗去的吗,为什么临时又加了沈元?” 生了两个孩子的春岚,身体亏空的厉害,风韵犹存的年纪却有了白发,眼尾的纹路也很明显,沈川一年到头去她院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少说两句!” 沈川心急如焚,沈耀宗和沈元能不能选上都不一定,成天就知道争风吃醋。 第26章 沈元赢了 沈川焦虑不安地在屋里踱来踱去。 终于在晌午时分,传消息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走来,浮尘一挥,“沈大人,杂家在这先恭喜您了,令公子成功选上了皇子伴读。” 沈川喜不自胜,赶忙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双手递到太监手里。 春岚激动地倒在女儿沈樱樱怀里,“樱樱,你哥哥,你哥哥她选上了。” 她猛地起身,去和沈川邀功,“老爷,我就知道耀宗他一定可以的,昨晚妾身做梦,还梦到了耀宗考上了状元。” “这些年,你把耀宗教养得不错。”沈川看着春岚那张愈加衰老的脸,忍着心中淡淡的不适感,含情脉脉道:“岚儿,今夜我去你房里歇息。” 沈清妩和秋姨娘对视一眼,轻声道:“敢问公公,是沈府哪位公子选上了?” 春岚翻了个白眼,还用问,肯定是她的耀宗。 沈川给了太监一袋沉甸甸的金瓜子,他难得回应,“沈元,沈公子。” 沈川和春岚怔愣在原地,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半晌,春岚回过神,上前抓着太监的衣服,“公公,您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是沈元呢,应该是沈耀宗,您肯定记错名字了。” 沈川没制止他,显然也怀疑太监记混了。 沈耀宗在鹤鸣书院读书,沈元目不识丁把,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会是沈元。 “就是沈元,御史大人李刚亲自挑选拍定的,还能有错?” 太监有些生气,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才懒得一再解释。 看着被春岚弄皱的衣角,他满脸不悦,嘲弄道:“沈耀宗在选拔考试上,战战兢兢,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而小公子沈元,不骄不躁,对答如流。即便没有沈元参选,也轮不到他沈耀宗。” “怎么会这样,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春岚喃喃自语。 “够了,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现眼吗?宫里面的太监也是你能得罪的。” 沈川忘不了太监临走时的眼神,胸中一口郁结之气无处发泄,狠狠把春岚推到地上。 引以为傲的儿子丢进他的颜面,不予理睬的反倒为他争了光。 春岚坐在地方嘤嘤哭泣,沈清妩上前打起了圆场。 “父亲,不论是耀宗还是元哥儿都是您的儿子,谁当选都对咱们沈府有利无害。” 想到沈元也是自己的儿子,沈川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把对春岚说的那番话,悉数说给了秋姨娘。 沈清妩给秋姨娘比了个手势,缓缓退出门外。 “姑娘,您为何要帮秋姨娘和沈元?” 药铺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云舒便赶了回来,她把沈清妩披风解下,好奇的问道。 沈清妩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云舒顿时心领神会。 “姑娘,您真的要放了柳嬷嬷母子?” 云舒听说了林超的举动,气得直骂禽兽,姑娘之前对柳嬷嬷那么好,她竟然背刺姑娘。 “当然,柳嬷嬷是我的乳母,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些银子,让她回去养老吧。”沈清妩一本正经道。 这一路,她边挑人多的地方走。 嘴里念着的都是柳嬷嬷对她的好,来往的下人听了,无不赞叹大姑娘菩萨心肠,乳母犯了那等错误,还给银子回去养老。 云舒持怀疑态度,姑娘现在有仇必报,会这么轻易饶了柳嬷嬷? 一回院子,沈清妩就让福芽准备一桌酒菜,她要亲自为柳嬷嬷践行。 饭菜摆在院里的石桌上,都是柳嬷嬷喜欢吃的,红烧鲤鱼,翠玉狮子头,琥珀羊肉,雪衣豆沙...... 沈清妩嫌沈府的酒不好,特意让云舒又去买了一坛十二年的女儿红。 “嬷嬷,这些年多亏你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不好,更记在心里。 沈清妩笑得有些苍凉,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顺喉咙而下,烧得胸膛一阵灼热,疼侵到五脏六腑。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柳嬷嬷在床前哄她入睡的模样。 物是人非。 沈清妩端起酒杯,再敬柳嬷嬷,一颗泪顺着眼尾无声消失在雪白的脖颈间。 “大姑娘,谢谢您放我和超儿一马。” 柳嬷嬷捂了捂包裹,里面有沈清妩给她的二百两银子,还有这些年她存的一些首饰。 大抵是心虚,她不敢喝酒,只挑沈清妩吃过的饭菜,夹了几筷子。 少女双颊绯红,娇艳的唇上沾染着酒珠,眼睛朦胧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嬷嬷,最后再敬你一杯,一路走好。” 她明明笑得一脸温柔,柳嬷嬷却感受到一股濒死的气息。 “姑娘,天色不早了,老奴该走了。” 柳嬷嬷头一次这么心慌,她抱着一包裹细软,跌跌撞撞坐上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 “娘,沈清妩对你还是不错的,给了这么多银两。” 林超打开包裹,两眼放光。 柳嬷嬷端直身子,一脸骄傲,“那是自然,如果不是听了沈芊雪这个小贱人撺掇,我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不过这些银子首饰,也足够她和超儿用了。 月上中天。 树叶沙沙作响,一排排乌鸦哗啦啦掠过马车上空。 林超在睡梦中被颠醒,瑟缩着,“娘,我怎么觉得马车摇摇晃晃的。” 他不说不打紧,一说柳嬷嬷也觉得不大对头。 掀开帘子一看,哪还有车夫的影子, 柳嬷嬷连忙拽住缰绳,马车才停下。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母子俩抱在一起,身体止不住颤抖,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 “娘,这是怎么回事,车夫呢,车夫去哪里了?” 林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蓦地,从远处亮起一道昏黄的灯光,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娘,有人。” 柳嬷嬷咽了口吐沫,这个时候出现的人比鬼更可怕。 灯光离他们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马车旁。 “柳嬷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柳嬷嬷瞪大双眼,看着来人。 “娘,谁在叫你?” 柳嬷嬷没说话,林超疑惑探出头,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他们车前。 第27章 柳嬷嬷母子之死 她身着红衣,手中拿着一盏走马灯,腰佩长剑,墨发随风高高扬起。 “姑,姑娘,您不用这么客气,大晚上的还来送我们。” 短短一句话,柳嬷嬷说得磕磕绊绊,她像是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脚下湿了一片,散发着阵阵尿骚味。 “娘,这臭丫头自己一个人,你有啥好怕的?” 见她孤身一人,林超心思渐渐活跃起来,自己年轻力壮,难道还打不过一个臭丫头? 沈清妩静静伫立着,裙摆猎猎作响,白皙修长的手轻抚剑柄,在月色下犹如鬼魅。 柳嬷嬷深知沈清妩的武功,母子二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混账,你怎么对姑娘说话呢,赶紧向她磕头认错。” 林嬷嬷抬手就是一巴掌。 林超被抽得猝不及防。 从小到大,娘没动过他一指头,现在却为了旁人打他,林超眼睛里仿佛淬了毒,跳下车抄起木棍就朝沈清妩冲去。 “超儿,回来,超儿!!!” 任凭柳嬷嬷喊的如何撕心裂肺,林超就是不回头。 沈清妩神色淡然的看了眼木棍,嘴角扬起一丝嘲讽,身形稍侧,轻松躲开他的攻击。 林超没想到她连剑也不拔,就这么轻易的躲过去,当即又挥起木棍袭来。 “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要杀就杀我,别杀我的超儿,他有那个心不假,可终究没伤到您。” 沈清妩就像只猫,全程耍着林超玩,林嬷嬷生怕她拔剑,跪在地上不停祈求。 “他不是没伤到我,是没有机会。” 沈清妩纠正。 一个不受重视,又叫人坏了名声的嫡女,若是柳嬷嬷母子得手,她的下场不言而喻。 从重生那一刻她就发过誓,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她宁愿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她。 林朝简直是自寻死路,趁着沈清妩和林嬷嬷说话的间隙,试图偷袭。 就在木棍快碰到沈清妩头的时候,她一个回旋转身,同时拔出剑,如蜻蜓点水一跃而起,手起剑落,血光迸现,林超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 柳嬷嬷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林超双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她手中。 “嬷嬷,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珍惜。” 她慢慢擦拭着染血的剑身,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清妩,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等着吧,二姑娘会替我们报仇的,她千刀万剐活剥了你!” 柳嬷嬷抱着林超的头颅,高声咒骂。 “哦。” 沈清妩蹲下身,眼神和她齐平,开心地笑了。 “你笑什么?” 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柳嬷嬷,自己死也不能让沈清妩心里好受。 可是,这个小贱人为什么毫不在意。 “如果这么说,能让你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内心舒服些,那你就说吧。” 沈清妩毫无预兆地向柳嬷嬷靠近,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的脸已近在咫尺。 紧接着,她的嘴角上扬,扯出一抹勾人的笑,瞳孔却如一个黑洞,透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杀人诛心。 柳嬷嬷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拾起不远处的木棍,朝沈清妩打去。 沈清妩扬起尚未入鞘的剑,给了柳嬷嬷一个痛快。 最后,她把柳嬷嬷和林超母子俩身上的衣服用剑挑破,伪装成被山匪抢劫的场面,又回到马车上,把装着钱财的包袱也一并带走了。 做完这一切,沈清妩回城找了个客栈,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一夜好梦。 沈清妩吃完早点准备回府,一个卖身葬父的少女吸引了停住脚步。 她身后残破不堪的草席下盖着一个人,只露出一双沾满干涸污泥,被冻得青紫的脚。 少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头发杂乱的扎着,身形单薄得像一片枯黄柳叶,穿着盖不住脚的棉袍和露脚趾的鞋子。 她的面前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父病亡,一生未能享福。我自愿卖身为奴,换一副棺材,一抔黄土。葬父后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一个油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一脚把少女踢开,“去去去,别在这挡本大爷的道。” 她不顾疼痛,爬到草席边上,声音羸弱,“求求大家行行好,我只要三两银子,安葬完父亲任凭发落。” 她在这跪了两天,没有一个人买她,少女越来越绝望。 可为了母亲,她只能咬牙坚持。 沈清妩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经硬如磐石,但看见这姑娘,她不知怎的,莫名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凄惨。 “喏,别跪着了,拿去把你父亲安葬了,好好活着。” 晨光洒在沈清妩身上,照亮了她娇美的面容。长发似瀑布垂在腰间,微风轻拂,散发出一股好闻的花香。 少女仰着头,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像仙女下凡,和自己完全是云泥之别。 “主人。” 少女接过银子,郑重地磕头。 沈清妩摇头,“这银子是我给你的,不用为奴为婢。” “主人若是不愿意收我,这银子我就不要了。”少女捧着银子,决绝地看着她。 沈清妩略一思索,道:“那你安葬完父亲,到太尉府找一个叫云舒的婢女。” 少女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 再过几日便是沈老夫人寿宴。 这天,沈清妩正在绣群仙祝寿图,云舒神秘兮兮地靠近她。 “姑娘,我这里有一个超级大消息,你想不想听。” 福芽伸了伸耳朵,一副很想听的样子。 沈清妩停下手里的活,示意她继续说。 见二人这么配合,云舒清了清嗓子,雀跃道:“昨天,有人在山下发现了柳嬷嬷和她儿子林超的尸体,林超死得可惨了,头都被山贼砍掉了。” “你怎么知道是被山贼杀的?” 沈清妩低头继续绣图,对自己被冤枉成山贼,不是很高兴。 云舒以为她是因为柳嬷嬷的死难过,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语气,用力眨眼挤出几滴眼泪,“听说马车里的包裹都被拿走了,若不是山贼,谁会谋财害命。” 第28章 禅虚主持 “明明是路见不平的侠义之士。”福芽冷不防来了一句。 云舒神色惊喜,福芽完全是她的嘴替,本来她也打算这么说的,怕姑娘不开心,才换了措辞。 “咱们小福芽,现在是愈发活泼了。” 沈清妩很意外,这话是从福芽嘴里说出来的。 再过几日,就是沈老夫人生辰。 沈清妩道:“最近韶光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自沈芊雪从祠堂出来后,一直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 “夫人让那位和她一起为沈老夫人准备寿宴呢。” 云舒气愤不平,“明明您才是夫人亲生的,有好事她从来想不着您,事事以二姑娘为先。我还听说,二姑娘自请在祠堂多留了两天,为老夫人抄了一本厚厚的长寿经,现在可得老夫人欢心了。” 沈清妩扬唇一笑,继续淡定地绣着手里的贺寿图。 “姑娘,你怎么不生气!”云舒大口大口喘着气。 “母亲对我尚且如此,又能指望祖母什么。云舒,你忘了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靠自己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她从没指望过沈老夫人帮她在沈府站稳脚步,更没期待过谢氏的母爱,这些东西本不属于她,所以没什么可气的。 不生气归不生气,但有些账是时候清一清了。 沈清妩想了想,“祖母生辰,我这个做孙女的也应该表表孝心。云舒,你去叫管家备马,我明天要去普光寺为祖母祈福。” 普光寺是上京,乃至临越国最大的寺庙,这里庙宇巍峨,香烟缭绕,远离尘嚣,每日来此参拜的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络绎不绝。 连日小雨,乌云密布,似乎映照着某些事情即将发生。 一辆印着“沈府”标志的马车,在寺庙门口缓缓停下。 沈清妩在云舒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她今日穿着素白色流仙长裙,头上三千发丝仅用发带束起,斜插着一根梨花玳瑁钗。 清新脱俗,媚而不艳。 她撑着一把江南梅雀竹骨伞,上半张脸隐于伞里,只露出下半张脸,鼻若悬胆,红唇轻抿,精巧的小巧下巴微微昂着,带着一股世家贵女的倨傲。 普光寺供香客歇息的地方,分为东西两个厢房,西厢房靠近寺院侧门的下山近道,来往人多,声音嘈杂,寻常百姓一般歇息在这里。 东厢房临近寺院后门,这里古树参天,禅音袅袅,黑色玉石修建的甬道,古朴庄重,是修身养息的最佳之地。 那些身份显赫的香客都住在东厢房。 “姑娘,咱们不是去替老夫人拜佛求安康吗。” 沈清妩没有去佛殿参拜,而是来到东厢房的某个房间,躺在床上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让云舒很是困惑。 求神拜佛讲究心诚则灵,她和沈老夫人就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一丝真情都算勉强。 她心不诚,佛祖和菩萨怎会保佑沈老夫人。 “佛祖菩萨实现心愿也是要排队的,她们保佑不过来这么多人。” 说完,她翻了个身。 云舒瞠目结舌,总觉得这话既对又不对。 沈清妩起来时,雨已停了,山风一过,吹得人浑身舒畅。 她在外面寻了个小童,说想拜见禅虚主持,让他代为通传。 “我家主持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每日求见主持的数不胜数,小童直接回绝。 沈清妩拿出一锭金子,道:“小师傅,这样如何。我在这儿等着,你替我传句话,若禅虚主持不见我,我自会离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 和尚也不例外。 反正就是跑个腿的事儿,小童接过银子,问道:“什么话?” 沈清妩看了眼金身闪耀的庄严佛像,佛祖悲天悯人的目光俯瞰众生,“你问禅虚主持可还记得丹霞村。” 普光寺后山的山门常年封闭,很少有人知道是何等原因。 小童打开山门,穿过一条幽静小道,一座木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传闻中能预知未来的禅虚主持,便隐居在这座密林深处的木屋中。 门口木凳上,一位老僧静静地坐着,他身着明黄色袈裟,善手持一百零八颗菩提珠,眉宇间充满了慈悲和平和。 小童出现的刹那,跟随他多年的菩提珠断了,珠子滚落一地。 “罢了,都是天意。” 老僧睁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主持,什么天意。”小童捡着佛珠问道。 佛珠就像长了腿似的,滚落得到处都是。 小童捡了半晌,终于捡齐了,可数了数,还差一颗,那一颗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百零八颗珠子,只剩一百零七颗。 禅虚主持掐指叹息,“只差一颗的天意,差一颗不得圆满。黑凤降世,生灵涂炭,临越大难。” “有人,有位姑娘说……” 小童话没说完,被禅虚打断,“引她过来吧。” 主持不愧得道高僧,不用说就能算出来。 小童一路小跑,带沈清妩来到木屋。 禅虚端视她的面相,眉毛浓且弯,双目明亮坚定高于眉,阔额深庭,一飞冲天之相。 “姑娘找我何事?” 他淡淡道。 沈清妩微笑,“我想请主持,算一下我的生辰八字,命数如何。” 她被送去镇国公府,除了沈芊雪从中作梗,更重要的原因是一个游方道士找到谢氏,说她们母女二人八字相克,她若继续留在沈府,谢氏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从那以后,她在谢氏和沈川心里,成了一个不祥之人。 沈老夫人大寿,那道士又会出现,上一世那个道士众目睽睽之下说她是灾星转世,沈川差点把她打死。 这一世她如法炮制,想知道灾星换了人沈川和谢氏会怎么处置。 禅虚双手合十,“姑娘是大富大贵,真正有造化的人,这般显贵的命格,何须贫僧来算?” 她的命格确实用不到别人算,因为她相信,人定胜天。 沈清妩说出此行目的,“禅虚主持,七日后是我祖母六十大寿,我想请您去沈府为她一同祝寿。祖母整日吃斋念佛,您去了她一定非常开心。” 第29章 不为人知的一面 禅虚对面前这个浑身煞气的姑娘,实在没有好感,“贫僧多年不曾入世,恐怕要辜负施主的美意了。” 被拒绝的沈清妩没有尴尬,自顾自说着。 “三十年前,普光寺出了个天资聪颖的小和尚,他小小年纪就觉悟到了佛法的真谛。小和尚一心向善,钻研透所有佛经后,便想度化更多世人,便选择去人间游历。 可惜他年纪小,百姓都把他当骗子,别说度化了,就是一口饭都化不到。 这日,小和尚饥肠辘辘,拖着被野狗咬断的一条腿,终于在经过一个名叫丹霞村的村庄时倒下了,是一个柴夫的女儿,名唤容音的姑娘救了他。 容音长相秀丽,温柔娴静,在小和尚养伤期间,二人互生情愫。 那小和尚心中只有佛祖,也是个狠心的,腿好了后留了封书信就走了。可他不知道,就在他走后不久,容音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突然怀了孩子,面对村里的流言蜚语,容音......” 沈清妩说到这,戛然而止。 那个德高望重的禅虚主持,还是失了态,喃喃自语,“她竟然怀了身孕,我告诉过她,有事可以来普光寺寻我,她为什么不来?” 迟来的深情比早都轻贱。 沈清妩没时间陪着他怀念过去,讽刺道:“你和容音私定终身时就该想到后果的,既得利益者还委屈上了,容音这么多年带着孩子都没有怨言,你有什么资格惺惺作态?若我是你,绝不会心安理得坐在这当受人敬仰的禅虚主持。你真的心无杂念,两耳空空吗?” 禅虚苦笑,如果他两耳空空,就不会把自己关到这座木屋中了。 这些年,他只要一想到容音,满心愧疚。 禅虚如木偶般坐在原地。 过了很久,久到山涧风变凉,久到沈清妩以为他不会再回应。 禅虚嗓音沙哑,摇摇欲坠,“我去找她。” 沈清妩静静看着他,“容音已不在丹霞村。” “容音在哪,你又是怎么知道容音的。” 算透世间一切的禅虚,头一次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医者不自医,他能算别人,却不能算自己。 可他从没告诉过别人容音的存在,连师傅在世时都未曾说过,难道是容音告诉她的?她是沈家人,容音是乡野出身,二人哪来的交集。 “七日后,太尉府沈老夫人大寿,还望禅虚主持如约而至,我等你。” 沈清妩不畏惧他的窥探,还抬眸迎了上去,那般胸有成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过去?”禅虚笑她太过自信。 就凭这真假难辨的一席话,不至于让他方寸大乱,失了心智。 “因为你们的孩子,等着你去救!” 沈清妩故意加重了“救”字,说完转身,走出这间木屋。 别看沈清妩底气十足,实际她也不知道容音在哪,关于禅虚和容音的事,都是上一世在冷宫,听那些宫女太监们当饭后闲谈说的。 引路的小童不见了人影,沈清妩沿着山间小道走了好一会,才走出来。 “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见沈清妩出来,云舒和福芽才松了口气,两人约定再等一炷香,还不来她们就闯进去找人了。 事情关系到禅虚的名声,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在斋堂用完斋饭,回东厢房的路上,沈清妩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萧衍。 他一身玄色暗纹交领锦袍,立在菩提树下,此时正在和手下人说着话,眸光扫过矜贵逼人。 不可思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信佛? 萧衍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他,转头去看,少女站在廊下,微微侧着头,一缕发丝轻轻拂过她嫣红的唇,娇艳妩媚。 她难得穿得这般素净,虽然也是极美的,但萧衍却觉得这种装扮不适合她,如丧考妣。 她应该是雍容华贵,肆意张扬,明媚大方的。 沈清妩福身一礼,“萧侯爷。” 她的脖颈修长白皙,微微低头便漏出一截,道德败坏,世风日下。 萧衍点头,经过她身边忍不住开口道:“佛门乃清净之地,沈姑娘还是把衣服穿好为妙。” 沈清妩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她低头检查了自己的衣着打扮,上下都遮掩得严严实实,为避免招摇,她头上也只带了一根簪子。 “没眼光,姑娘别搭理他。” 尽管上次沈清妩分了十万两给云舒作为补偿,她依旧对萧衍掐她脖子的事耿耿于怀,私下没少和福芽吐槽萧衍心狠手辣。 萧衍住在东厢房西北角的房间。 无劫跪在地上,“侯爷,属下罪该万死,翻遍整座寺庙都没能找到腐骨灵花。” 萧衍眼下的红痣颜色又深了一些,这也意味着他体内毒素快要压制不住了。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传来,无劫绝望了,老天爷为什么要折磨他家侯爷。 “别动不动就跪,我还没死,等我死了你再跪也不迟。”萧衍无所谓道。 腐骨灵花是得道高僧坐化后,身上开出来的花。他得到的消息是,此花在禅虚手里,但手底下人翻遍寺庙,连同禅虚住的木屋也翻了,都没找到。 萧衍自嘲一笑,他死不打紧,但父亲的冤屈还没洗净。“原本就是传闻中的花,甚至没人见过,或许是老头子为了不让我丧失活下去的信心,瞎编的。” 想起药王的神通广大,无劫坚定道:“药王绝对不会拿这个骗人。” 古庙环境清幽,沈清妩睡得早,起得也早。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普光寺尚笼罩在白茫茫的大雾之中,庙宇巍峨,好似人间仙境。 沈清妩拿起鞭子,来到后山一处空地。这里隐于青山翠谷,两旁野花烂漫,没有被践踏过的痕迹,她可以安心练会武。 白色身影如雏燕般轻盈,襟飘带舞,长鞭每次挥动,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 树丛中传来细微响动,她猛然挥鞭,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一只兔子刹时四分五裂,血洒一地。 第30章 初生情愫 足足练了一个时辰,天光大亮,沈清妩才停下。 但她并没有立刻收起鞭子,双足一顿,身子腾空而起,下一刻便稳稳当当落在古树的枝桠上。 她眉眼弯弯含笑,看向对面树上的男子,“萧侯爷做梁上君子做上瘾了?” 他之前领教过沈清妩的武功,但当时在房中,他又中了暗器,只觉得不比他逊色多少。 方才他在树上看了半天,直觉告诉他,她的身手不在他之下,要知道男女体力悬殊,萧衍一个飞身,稳稳落地,“沈姑娘好身手,我来讨教几招。” 眸光微动,他已提前出手,沈清妩收起鞭子,既然是讨教,那就是点到为止。 萧衍赤手空拳,她也不会胜之不武。 沈清妩飞身迎了上去,两道身影,霎时间化成一团。 前期萧衍出手狠辣,次次直逼她命门,沈清妩没有进攻,一直在防守。 中间,沈清妩开始攻了,她一个飞踢,迎上他的手掌。腾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逼萧衍名门。 她的身手和敏锐,丝毫不逊色于他,只要是招式,就会有破绽。 沈清妩抓住了他每一处破绽,打蛇打七寸,招招致命。 萧衍侧身闪躲,扣住她的胳膊,与此同时,沈清妩的右手,也扣住他的命门。 二人之间,不分伯仲。 萧衍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撇过头去,“厉害,你的身手怕是比镇国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属于她好闻的馨香在他鼻间萦绕,仔细看就能发现,萧衍脸上的红晕一路延伸到鬓角,直至脖颈。 “承让了,萧侯爷。” 沈清妩收起鞭子,发现他脸上的红,特地关心,“您不舒服吗?” 奇怪,刚刚打斗没见他哪里有异常。 萧衍摸了摸鼻子,说话有些磕绊,“有,有点,本侯先回去了。” 他刚走了几步,就在路过兔子尸体的时候,蓦地顿住。 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其中游离般掺杂着腥骚,令人作呕。 萧衍扶着树身,手指用力掐着,死死咬紧牙关。 抓得太用力,指尖都变成了紫黑色。 不好,毒复发了。 刚刚还觉得腥臭的兔血,在空气中变得香甜,他溢出一丝苦笑,努力压抑身体里嗜血的躁动,“快!走!” 沈清妩察觉到事情不对,她来到萧衍身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 萧衍转过头,双眼已经充血变得狠戾冰冷,唇色嫣红,眼尾血色小痣透着诡异的妖冶。 “我先走了。” 沈清妩后退两步,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为何这么倒霉,老老实实练武,萧衍冲出来非要和她比画比画。 好不容易比画完了,他又犯病了。 萧衍在哪出事都可以,就是别在她身边。 但老天没有眷顾她。 萧衍盯着她白腻的脖颈,直接扑过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血,他要喝血。 他处于狂躁边缘,力气极大,沈清妩挥动鞭子,堪堪躲过他致命的攻击。 渐渐地,她体力耗尽,招架不住了。 “萧衍,我是沈清妩,你醒醒。” 沈清妩猜测他这么反常,可能是中毒,也可能是遭遇某种创伤后留下的后遗症。 萧衍没有任何反应,再次挥拳朝她袭来。 这样下去,她迟早死在萧衍手里。 “得罪了。” 沈清妩故意漏出破绽,引诱萧衍攻击,挥袖快速掷出一根银针,插进他的百会穴。 “砰~” 萧衍赤红着双眼,灾倒在地。 “你到底怎么了?” 沈清妩蹲下身子,来回打量着他,她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也没听说靖逆侯患有隐疾。 萧衍嘴里不断往外溢血,牙齿死死咬住舌头。 任凭他继续咬着,迟早会咬死自己。 “萧侯爷,你欠我两个人情了,醒来别忘了。” 想到上次萧衍给她的药丸,应该是解毒用的。 沈清妩认命般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依依不舍地倒出一粒放在萧衍嘴里。 山泼黛,水波蓝,翠相缠。 处处鸟语花香,枝繁叶茂,不远处钟声悠远。 少女衣抉翻飞,眺望远山,发丝在颈后荡出伶仃的弧线。 东边升上来的金色光辉,为她背影镀上朦胧的光边。腰间环佩忽然响起,原来是山风卷起了她系带着的璎珞,裙摆层层叠叠,像极了日头下绽放的山茶花。 萧衍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她始终保持着眺望的姿势,仿佛要将这古寺山川深深刻进心里。 “沈姑娘。” 萧衍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下意识抬手压住胸口,试图缓解不受控制的心跳。 听见他的声音,沈清妩侧过身,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留在栏杆上的素手如白玉雕就,裙角扫过石阶时带落几片凤尾花花瓣,深深映入他的眼底。 “萧侯爷,你欠我一条命。” 沈清妩还在心疼那一粒药丸,现在只剩了三颗,早知药丸有如此神通,她就不给萧衍吃了。不行,她要让萧衍赔给她。 “嗯。” 萧衍没有否认,他知道自己毒发时有多可怕,若不是她在,他就命丧于此了。 他的情绪有些低沉,风吹起他沾血的发丝,可怜巴巴的样子,竟和吃不到肉的白雪有些相似。 萧衍抬头,“沈姑娘救了我三次,于我有恩,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沈清妩满脸纠结,不敢接他的话。 算上沈府那一次,才算三次,可知道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萧衍单手撑地,一个借力站了起来,似是看出沈清妩担忧,自嘲一笑,“你这么聪明,早就猜到那夜闯进你房间的黑衣人是我了吧,不用紧张,我恩怨分明,不会对自己的恩人下毒手。” 他心狠手辣,暴戾嗜血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她害怕,实属正常。 可是,萧衍攥住袖中的手,他不想让沈清妩也这么想他。 “侯爷,侯爷...侯爷......” 不远处传来无劫焦急的呼喊。 “我在这。” 听不到萧衍的回应,无劫声音更大了。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沈清妩觉得站在这里有些尴尬,尤其是她和萧衍孤男寡女。 第31章 他心动了 “侯爷,您怎么能乱跑,您知不知道您现在......” 无劫说到一半,才发现萧衍身边站了个姑娘。 哎,这不是太尉府的沈大姑娘吗。 沈大姑娘和他家侯爷...... 没打架吧? 萧衍解释,“我没事,方才我在山上毒发了,是沈姑娘救了我。” 听见毒发,无劫心漏了一拍,拉着他前后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见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无劫抱拳,“沈姑娘,多谢您救了我家侯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让我家侯爷以身相许吧。” 侯爷向来对女人避如蛇蝎,这是他第一次见侯爷和女人走得这么近。想他家侯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男雏儿,说出去笑死人了。 沈清妩沉默,倒也不必。 她只想讨些好处,萧衍的护卫怎么能恩将仇报。 出来这么久,云舒和福芽该着急了,沈清妩福身拜别,“侯爷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您对我的承诺,还希望说到做到。” “一定。”萧衍目光灼灼。 “侯爷,山路崎岖,危险重重,说不定就有豺狼虎豹啥的,您该护送沈姑娘下山的。”无劫看着沈清妩的背影腹诽,侯爷就是根木头,一点也不懂得怜花惜玉,叫人沈姑娘自己下山。 沈清妩那一身功夫,萧衍冷冷道:“豺狼虎豹遇上她才该害怕。” 下山路上,沈清妩无端打了两个喷嚏。 一定是沈芊雪和吴嬷嬷又在背后密谋什么。 等她回来时,福芽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云舒特意去佛殿为她求取了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是一张黄色的符纸,用红色布包裹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适合随身携带。 沈清妩当是寻常的平安符,随手放在袖里,扶她上了马车后,云舒突然倒在了马车旁。 “云舒,云舒。” 沈清妩慌了神,把云舒抱上马车安顿好,见福芽眼神闪闪躲躲,厉声道:“福芽,我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切割开平和的空气,留下一片压抑的死寂。 福芽答应过云舒不能说,可还是抵不过面前人的威压,“姑娘,云舒姐姐听旁人说,只要从普光寺门口第一个台阶开始一步一叩拜,一直拜到大雄宝殿,求来的平安符便能保佑佩戴的人一生顺遂平安。” 沈清妩一时没接话,只是愣愣看着云舒。 从山脚到大殿,整整一千零八十个台阶,傻丫头就这么跪上去。 她撩开云舒的裤腿,膝盖处血肉模糊,还有被石头硌下的深深印记。 沈清妩喉咙滚烫得厉害,“傻子。” “姑娘别哭,我不疼。”膝盖钻心的疼,把云舒疼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强忍着没叫出声。 不能让姑娘担心,只要姑娘能平安顺遂,一万多个台阶她也能叩得。 沈清妩开口吩咐,“去镇国公府,要快。” 这里到镇国公府用不了半个时辰,云舒腿伤严重,可以去那医治,顺便把医书孤本带回来。 朱红色的大门高两丈有余,鎏金兽首衔环在白昼浮动着冷冽的光泽。 门楣悬黑底金丝楠木匾额,御笔亲题"镇国公府"四字笔力遒劲,蟠龙纹镶边彰显天家威严。 管家谢安见沈清妩来了,忙不迭把她引到正厅,他则进去通传。 正厅,谢家父子四人齐坐于此,个个神色复杂,愁眉不展。 “启禀国公爷,表姑娘来了。” 谢安眉开眼笑,自从表姑娘走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吃饭都少了许多。 想他们这个偌大的镇国公府,竟没一个晚辈的姑娘,都是男丁,主子们对表姑娘那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几人听见她回来了,皆是面露喜色,“阿妩在哪,快让她进来。” 沈清妩进屋后,一一给众人见礼。 话还没说两句,这边镇国公夫人崔氏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也在大儿媳王氏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阿妩,我的乖孙,是不是你娘,你娘又为了那个来历不正的沈芊雪,让你受委屈了。” 崔氏一见她,眼泪簌簌往下落。她的阿妩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稍微强硬点,不至于吃这么多亏。 “外祖母,我好着呢,您别多想,是我去普光寺烧香拜佛,正好路过,就想着来向您和外祖父以及舅舅舅母问个好。”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场见真正的亲人,看着外祖母崔氏和外祖父谢尽忠满头白发,沈清妩眼睛忍不住红了,抱着谢氏轻声安慰。 上一世祖父为她站队傅淮之,外祖母掏空自己的嫁妆给她当陪嫁,两位舅舅舅母不但没有任何怨言,还一同支持她。 镇国公府只剩小舅舅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再让镇国公府身首异处。 大舅舅谢翰书正了正神色,问道:“阿妩,你娘真的没为了沈芊雪责骂你?如果有,你和大舅舅说,我去找她!” 这个外甥女他最是了解,一向报喜不报忧,哪怕那时候被赶出沈府,也笑着说是自己想来国公府借住。 谢翰书和妻子王氏只有一个儿子谢回,二人把沈清妩当亲女儿疼爱。 沈清妩心里一暖,大舅舅还是和从前一样,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却屡屡为了她和别人争论。 “大舅舅,我真的没事,有事我一定会告诉您。” 众人拉着沈清妩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看她的确没有异样,才放下心。 沈清妩和云舒,名义上是主仆,实际胜似姐妹。 崔氏知道云舒是为给沈清妩求平安符把腿伤了,又抹了会泪,一个婢女尚且如此用心,亲娘却不管不问,整天心系在别人闺女身上,随即召府医用最好的药为云烟治伤。 饭桌上,谢家父子三人眉宇间依旧笼罩着淡淡愁云。 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 沈清妩看出几人心里有事,“外祖父,清妩最近对医术颇感兴趣,藏书阁里的医书孤本,我想拿回府里看看,权当解解闷了。” 第32章 修习医术 镇国公吩咐候在一旁的管家,“谢安,你带表姑娘去取。” “外祖父,我想让您带我去。” 从小到大,这是沈清妩第一次对他们提要求。 镇国公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但心里却是开心的,他们阿妩终于有勇气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藏书阁位于府邸一隅,轻启门扉,墨香四溢。 两排青铜古灯,透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书籍是分区域罗列好的,沈清妩一眼便看到了医书的位置。 她找完书,回头看见镇国公蹙眉在书案边的椅子上坐着,心事重重。 他这一生几乎都在征战疆场,比同龄人要老上许多,宽阔的后背有些佝偻,鬓角和络腮胡都已发白。 尽管岁月在他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但不怒自威的英雄之气从未消失。 “外祖父,您有什么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减轻了他心底那股焦躁。 镇国公看着她稚嫩的脸摇摇头,像是在交代什么似的,“阿妩,外祖父没事,你以后若是得了空,多来陪陪你外祖母,她对你比对你舅舅的孩子都要亲。” 沈清妩一个激灵,总觉得外祖父有重要的事瞒着她,她努力回忆着上一世这时发生了什么事。 可上一世镇国公府站队傅淮之前,都无事发生。 “您不说,我就去问外祖母了。” 沈清妩作势要走。 “别,阿妩不要和你外祖母说。” 镇国公着急起身拦她。 这辈子他对得起皇上和百姓,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妻子崔氏。 青河崔氏,门第显赫,家族中人既有文人墨客之雅趣,又有武将之英勇,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以他们谢家的门第,是高攀不起清和崔氏的。 但妻子崔令仪,毅然决然嫁给了他,婚后二人孕育三子一女,全是她一人照看。 他回来了,她的身子却日渐衰弱,他不敢对妻子说,也没脸说。 国家有难,他不能不管,“阿妩,边关动荡,皇上有意命我或是你大舅舅去平息战乱。” 霎时,沈清妩遍体生寒。 原来很多事,都随她重生发生了改变。 可她记得,蛮夷两年前突袭边关,萧衍领兵出战,火烧粮草,直逼军营,最后蛮夷不得不割地赔偿。 蛮夷元气大伤,不可能短短两年就卷土重来。 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祖父,上一次蛮夷来犯是什么时候?” 镇国公心不在焉道:“两年前。” 果然如此,沈清妩当即便知朝中武将众多,为何偏偏派年事已高的外祖父或正值壮年的大舅舅前去迎敌了。 “外祖父,您有没有调查过边关是否真有战乱?” 镇国公惊呼,“阿妩何意,这是皇上在朝堂上说的,他怎么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绝不可能。” 镇国公当场否定,先皇临死前把皇上和江山托孤给他,可以说皇上是他看着长大的,皇上或许不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但绝不是昏君。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沈清妩大概知道承德帝打的什么主意了。 “说句不中听的,以您现在的身体情况,上阵杀敌有几成把握告捷?大舅舅作战经验不足,如何堪任大将?二舅舅四品文官,小舅舅远在江湖,您和大舅舅当中任何一个人去了发生意外,对国公府都是灭顶之灾。”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镇国公起了疑心。 “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大舅舅一定会发生意外?” 沈清妩凝视着书案上的棋盘,拿起棋罐中一颗黑色棋子,神态从容地按在棋形的眼位。 本来黑子必输的一盘棋,瞬间转败为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外祖父您饱读兵法和书籍,应该懂功高盖主这四个字的含义,您和大舅舅无论谁去,都是必死之局。您出了事,皇上可趁机收回镇国公府的兵权,大舅舅出了事,您年事已高,兵权过不了多久也会回到皇上手里。” 镇国公大为震撼,惊得浑身打颤,他和先皇君臣同心,管仲之交,皇上私下更是会唤他谢伯父。 皇上绝不会赶尽杀绝。 沈清妩知道让他相信这件事很残忍,但事关镇国公府存亡,“外祖父,您如果不信,派人去边关一探便知。” 只见镇国公对着外面轻唤了一声“明珠”,一只蓝黑色的游隼从窗外俯冲而来,稳稳坐在书案上。 它的眼睛呈金黄色,闪烁着宝石般的微光。 “它叫明珠,传递军中密报全都靠它,速度比千里马快,到边关十天的路程,它四天就能把消息送到。” 沈清妩点头,眼里露出喜爱之色。 镇国公轻咳,“明珠生了几只幼崽,我本来想拿给军中,您喜欢的话,从中挑一只带走吧。” “好。”像是生怕他反悔,沈清妩立即答应了。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笑起来如春风拂冬雪,五官明艳。 镇国公打量着沈清妩,总觉得她回去这一趟变了许多。 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是前后给人的感觉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现在的阿妩明媚,自信,有主见,甚至官场之事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难道她之前是故意藏拙? 小小年纪,有如此的耐心,不容小觑。 怪不得一向严厉的李刚,那日来信写的都是对阿妩的认可和赞赏。 还有几天沈老夫人大寿,沈清妩不便久留。 临走时,她对镇国公道:“外祖父,如果我猜中了,接下来怎么做您和舅舅得听我的。” 镇国公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沈府,处处张灯结彩,红锦毯一眼望不到头,房檐廊角,花草树木挂上了艳粉浮金的红绸,一片红艳艳,金灿灿的华丽。 这几日,陆续有人来沈府贺喜。 先是沈元当选皇子伴读,再是沈老夫人大寿,沈府可谓是双喜临门。 最近沈川去哪里都带着沈元,完全把沈耀宗抛诸脑后。 沈清妩每天都打好几个喷嚏。 重生后,她不仅身体变好了,看书也能过目不忘,只要耐心看上一两遍,基本都能背下来。 终于,在又打了几个喷嚏后,她翻开医书,试着给自己把脉。 第33章 别想再欺负她 把脉不难,外祖父之前教过她,对照着医书,更是融会贯通。 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从容和缓,是最健康的脉象。 福芽回来见沈清妩在打喷嚏,犹豫道:“姑娘,奴婢今早去库房领布料,听岚姨娘院里的人议论,她把二少爷落选的原因,都算在了您头上,天天在院里咒骂您。 说若不是您帮小少爷徇私舞弊,选上皇子伴读的就是二少爷了。” 原来真有人在背后骂她。 沈清妩不动声色收起医书,沈耀宗有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她春岚能不清楚? 蛮横霸道,资质平庸,就连去鹤鸣书院,那也是沈川求了王太傅许久才把他送进去的。 没有元哥儿,他沈耀宗也当不上皇子伴读。 她从黹盒抽出一根银针,扎在镇静穴上,喷嚏意外地止住了。 飞鸿院下人都被沈清妩遣散了,只剩下云舒和福芽。 云舒在床上养伤,福芽在沈清妩身边伺候,守门小厮卫勇来传消息时,一直在门口徘徊。 大姑娘的雷霆手段,他实在是怕了,但是不去,万一误了事,他的下场…… 卫勇咬紧牙关,轻轻敲了敲院门。 沈清妩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府时为她带路的小厮。 此人虽然胆小圆滑,但心肠不坏。 她点头,卫勇才敢进来,走到沈清妩面前,他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姑娘,外面有一个女子,点名找云舒姐姐。” 沈清妩愕然,只是传个消息而已,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她对卫勇印象不错,也让云舒打听过,他打入府开始就在大门当差,无论和谁关系都不错,却都算不上亲近。 “卫勇,我这院里缺一个守门的小厮,您愿不愿意过来守门,若是愿意,我和管家说一声,你明天一早就可以过来当值,不愿意我也不会为难你。” 卫勇呆滞,没有回答。 沈清妩以为他不愿,毕竟她这院子,如今实在是落魄,人往高处走,在门口兴许得了更大的造化。 她正欲开口,卫勇急忙点头,还装模作样抽了自己一巴掌,“愿意愿意,大姑娘您看得我,我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大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落魄只是暂时的。 他相信迟早有一日,大姑娘会一飞冲天。 再说了,院子破旧可胜在清净,事也少,比在大门口好多了。 沈清妩被他逗笑了,这一笑,梨涡浅浅满院生辉。 “不过你来当值,有两件事我得先和你言明。一.我喜欢嘴严的,将来我不希望飞鸿院任何消息走漏出去,二.进了飞鸿院,那在沈府你就知有我一个主子。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卫勇举指,郑重起誓,“明白,大姑娘放心,以后奴才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若是奴才背叛了您,就叫我穷困潦倒,不得好死。” 沈清妩满意点头,吩咐道:“福芽,你跟鞋卫勇去领那女子进来。” 云舒无亲无故,能找她的,应该就是她在街上给银子的少女了。 不出所料,果真是那个少女。 和那天遇见的时候不同,她今日收拾得很是利落板正。 青布衫子洗得发白,下摆磨出了毛边,拿线密密麻麻缝了层忍冬纹,漏出的袖子打着补丁,瓜子脸黑黑小小,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螺髻。 望着沈清妩,她露出欣喜的笑,轻轻唤了声,“主子。” 她跑着来的,气息尚未平缓,沈清妩倒了杯茶递给她,“家中事可都安顿好了?” 少女的手似柔荑,白皙细腻,纤纤十指,素如兰花。 腕上带的翡翠镯子,衬得那双手泛着珍珠的光泽。 “都安顿好了,谢谢主子的银子。”她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粗糙的手,诚惶诚恐接过茶盏。 沈清妩眼里蕴着温柔的笑意,“别这么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玉珍。”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万物回春,漂亮得惊心动魄,玉珍觉得自己贫瘠的内心忽然开出了花。 沈清妩道:“不用叫我主子,你和她们一样,叫我姑娘便好。” 福芽把玉珍带下去安顿,沈清妩独自去了正院。 账房,管家沈德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后面还有两个丫鬟为他捏背。 沈德原是沈川跟前的小厮,年纪大了以后,才当了管家。 从前她称沈德一声德叔,但他不仅指示石彪门前羞辱她,连飞鸿院吃穿用度的分例,沈德也中饱私囊。 见她来了,沈德甚至都没起身,淡淡道:“阿妩来了。” 称沈芊雪为二姑娘,称她阿妩。 听着亲昵,做的事情却寡廉鲜耻。 沈清妩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的日子,比父亲都要自在。” “我如何能跟老爷比。” 想起她对石彪下了那么重的手,沈德阴阳怪气。 打狗还要看主人,明知石彪是他侄子,这是故意和他作对。 沈清妩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沈德,我来是问你要卫勇的卖身契,以后他就来我院里当值了。” 卫勇? 沈德绞尽脑汁回想,也没想到有这号人。 竟敢直呼他大名,沈德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阿妩,你去镇国公府呆了两年,连敬长爱幼的规律都忘了,不光直呼长辈名分,在侯府还欺凌二姑娘。 也就是我大度,没有禀报老爷,不然他对你得有多失望。” 沈德知道,她最渴望沈川的认同和父爱,没少拿这个来恐吓她。 沈清妩挑眉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从前我念在你伺候父亲多年的份上,唤你一句德叔,没想到你竟蹬鼻子上脸,说是我的长辈。 沈德,你同我说说,你和父亲是什么关系,敢自称沈府嫡女的长辈? 今个儿,我就在这等着,你去禀报父亲,让父亲来评评理,究竟是不是我错了。” 沈德仗着跟了沈川多年,在府里作威作福,多久没人这般疾言厉色同他讲话了。 脸色当即沉了三分。 “你年纪小,我不和你争论。” 但是,沈德万万不敢把这事闹到沈川跟前。 第34章 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本来,她只想要卫勇的卖身契,沈德这个态度,那连同以前那些缺她少她的,她都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沈德,我再说最后一遍,把卫勇的卖身契给我。” 卖身契关乎一个人的生死存活,只有拿住卖身契,手下人才能安心为她卖命。 沈德不应,笑话,卖身契这么轻易地给了她,他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 “行,你不给,我就自己去找。” 沈清妩忽略沈德,径直走了进去。 “你不能进!” 沈德心急,上前阻拦,谁都没想到争执中,沈清妩不知怎么撞到架子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沈德惯会往人身上泼脏水,她们害怕变成替罪羊,两人对视一眼尖叫着朝外跑,边跑边喊,“不关我们的事。” 偏偏无巧不成书,二人刚跑出门口,就撞见刑部尚书左堂洲的妻子左夫人来送贺礼。 听说沈大姑娘倒在了账房,左夫人赶紧带着婢女进去。 只见沈清妩直挺挺倒在地上,沈德站在一米开外的距离,不停狡辩,“不是我推的。” 沈德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但真不是他推的。 他说了几句不能进罢了,连碰都没碰到她,她便自己朝柜子上撞。 沈德指着地上,“是大姑娘故意陷害我,我根本没有推她。” 联想到上京关于沈府的传言,沈夫人对沈清妩多了几分心疼,“是不是你推的,沈大人来了自有决断。” 此时德沈川,沉浸在同僚的赞叹声中,谢氏和沈芊雪在一旁陪着应酬。 正厅一片喜乐融融。 左夫人婢女小杏是个正直且热心肠的,跑到正厅直接扯着嗓子喊,“沈大人,沈大姑娘被你府里的管家打晕了,倒在账房呢,你快去看看。” 在场的每一声呼吸都变得尴尬,他们面面相觑,却又不好直接看沈川和谢氏的反应。 本该嫡女在的场合,却让一个养女陪着应酬,而嫡女被人打晕在账房里。 沈府真是叫人意外。 “怎么回事?” 谢氏吞了口吐沫,她先关心的不是沈清妩,而是自己的女儿人前让沈川丢了面子,沈川会不会讨厌她。 沈川低声咒骂,“准是那个孽障惹的祸。” 这边,沈清妩已经醒了,正声泪俱下和左夫人控诉当时的情况。 若是再不醒,等会沈川来了,此事又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出手,就一定要让对手再无翻身的余地。 左夫人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没想到沈大姑娘在府里,过得这般艰难。 不一会儿,账房门口传来喧嚣。 沈川怒气冲冲地进来,看沈清妩抚着额头坐在椅子上,手背还沾染了些血迹。左夫人站在一边,大有此事不给沈清妩一个公道,决不罢休的架势。 “父亲,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沈清妩先严明关系,摇摇晃晃起身,因体力不支,又跌坐在椅子上,“前几日,祖母允诺,飞鸿院的下人可由我亲自挑选。我选了一个看院小厮,来问德叔讨他的身契,德叔不仅不给,还推我。” 沈清妩把手放下放了放,蹭了些血迹在脸上,以便众人看的更清楚。 “老爷,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推大姑娘啊。” 沈德叫苦不迭,太狡诈了,明摆着冲他来的。 沈清妩红了眼睛,“沈德,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撞墙上的吗?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大家都知道,我再怎么,也不会伤了自己的脸。” 说完,捂眼痛哭。 可全程未掉一滴眼泪,她尽量避开有血的地方,那是她趁人不注意,咬破手指偷偷涂上去的。 沈川对沈清妩伤势一点不关心,只在乎自己的面子,“身契在沈德这里放着好好的,你拿去做什么?” 天底下真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沈川和谢氏进门眼神都未曾在女儿身上停留过。 左夫人怒斥,“沈大人此言差矣,你手底下人的身契在别人手里握着,你能放心?” “沈德不是别人,他是沈府的管家,我这个女儿就是心思太敏感,谁也不信任。” 沈川依旧是强词夺理,恨不得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哦,管家是自家人,沈大人,你不如也把手下心腹的身契交给他,或者是沈夫人,如何?”左夫人讥讽道,“而挑选仆役,是沈府老夫人亲自允诺沈大姑娘的,言出必行,沈大人莫不是想叫天下人都嘲笑沈府是说而反而之人?” 沈川恶狠狠地瞪了沈德一眼,缓和了语气,“左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点小事,阿妩是我的女儿,她想要我自然会给,就是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父亲,都是女儿的错。” 沈清妩泫然欲泣,她抬胳膊拭泪,只听“咔嚓”一声,外衣袖子直接开了线。 众人这才看清,她穿的衣服样式还是几年前的款式,用的也是极其普通的料子,和养女身上所穿的月华锦白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二姑娘不会是沈大人的私生女吧,不然怎么放着亲生女儿不疼,去宠一个人身份不明的养女。” “肯定是,这沈夫人也是个没脑子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问,把养女当手心宝。” 人群中,渐渐有人小声议论。 谢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这个讨债鬼是想害死她,日日用牛乳沐浴,珍珠粉涂抹,穿的衣服却是破旧不堪,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府虐待她了。 她和沈德一样叫苦连天,但又没法辩解,毕竟大家只相信眼睛看见的。 “放着好好的衣服不穿,穿这个是故意想叫人笑话为父吗?” 沈川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张脸快要丢尽了。 沈清妩瑟缩着肩膀,“父亲,飞鸿院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的用度,之前丫鬟婆子的月银也从里面扣,女儿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做衣裳。” “胡说!你的月银和雪儿一样,每月五十两。沈清妩,你对我和你父亲不满,可以直接开口,但你不能诬赖我们。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是你母亲,也会寒心。” 第35章 属于她的公道 谢氏再不保持不住贤良淑德的模样,扑上去就要打她,幸亏左夫人护着。 这就是她的母亲,为了丈夫的宠爱,为了沈府的名声,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母女二人四目相对,皆能从彼此眼中看见波澜滔天,不肯认输。 可沈清妩的眼神,叫谢氏不由脊背发寒。 那眼神犹如腐朽的淤泥里生出的荆棘,缠满恨意与癫狂。 沈清妩抽泣几声,装作委屈,“母亲若是不信,可以让沈德拿出账簿,一对便知。 若我一个月有五十两银子的用度,飞鸿院也不会杂草丛生,连房檐漏雨都没人修缮了。 母亲日理万机,得了空可以去女儿院里瞧瞧,验证我说的是真是假。” 众人看她神色,信了九成。 沈府嫡女,份例不如养女,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沈川太阳穴凸凸地跳,紧着脸庞,“沈德,把账簿拿来。” 平时沈府的账目,都是谢氏核对,账目有偏差,也很容易蒙混过去。 但沈川不同,他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什么都瞒不过他。 沈德惯会审时度势,见情况不妙,立马跪地求饶,“老爷,是我的错,我被猪油蒙了心。” “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沈川一脚踹在沈德胸口,可他念着多年情分,没下重手。 这一脚不痛不痒,沈德只是稍稍咳嗽了声。 沈清妩知道,沈川想保住沈德。 “父亲,德叔有句话说得对,他是我的长辈,他是做错了事,但好歹他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伤了他,以后谁来管理沈府。” 她仰起挂满泪水的脸,剪水秋眸,皮肤白得剔透,我见由怜极了。 这招以进为退,无异于把沈川架在火上考。 沈清妩啜泣,“女儿是少了月例,不过也没多大事,想必德叔出手是有掂量的,没下重手,现在我头不疼了,父亲,您就别再和德叔计较了。” 看着她苍白带血的脸,左夫人心疼得厉害,掏出帕子,为她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 “倚老卖老的狗奴才,多领了几年银子,还把自己当主子了,长辈?亏你能说得出口。 沈大人,沈夫人,你们治家不严,纵奴行凶,欺辱嫡女,我真为我家老爷和你这种人同朝为官,感到羞耻!” 左夫人一点面子也没给沈川留,连带着谢氏一起骂。 谢氏垂下眼帘,躲开众人的目光,一脸心虚。 情分在前途面前一文不值。 沈川害怕左夫人吹耳旁风,让左中堂在金銮殿参他一本,“来人,沈德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打二十大板,逐出沈府。” “就在这打吧。” 左夫人实在不信他,如果不是自己一再坚持,沈府指不定就将这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沈姑娘多好的一个妙人儿,不能任凭着他们欺负。 沈川吩咐下人搬来凳子,沈德看着厚重的木板,面如土色。 “老爷,奴才冤枉,真不是我推的大姑娘,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他已年过五旬,这么厚重的板子打上二十下,非死即残。 少女坐在凳子上,眼里泪光闪闪,身影单薄得叫人心疼,仿佛下一刻便消散在风中。 众人看看体圆膘壮的沈德,又看了看纤腰楚楚楚的沈清妩,无一人相信他说的。 两个下人按不住沈德,又来了两个才把他牢牢按在凳子上。 板子一下接一下地打着,没过十板沈德的屁股已是皮开肉绽。 沈川嫌他叫声太吵,命人拿了块麻布塞到他嘴里接着打。 整整打够了二十板才停。 看着沈清妩破旧的衣服,左夫人道:“沈大人,账房缺沈姑娘的银子,该怎么算?怪不得以前沈姑娘以前不出去参加宴会,原来是没有合适的衣裳。” 众人哄堂大笑。 沈清妩后背一颤一颤的,竭力忍着没笑出声。 沈川一张脸青白交加,咬着后槽牙道:“原来缺阿妩的银子,我成倍补给她。阿妩是嫡女,月银不该按照庶出的分例,以后她的月银每月涨至一百两,飞鸿院所有下人的开销都由账房出,院子我也会重新派人修缮。” 左夫人不想让沈清妩在府里难做,退了一步。 “那沈大人就在这补吧,我等做个见证,免得再有那等别有用心之人拖着不给。” 账目由杜衡统计,算出沈德这些年竟少给了沈清妩共四千五百两银子,沈川允诺成倍补给她,总共是九千两银子。 九千两,沈川险些气得吐血。 他有这些银子不假,可他不敢一下子拿出来,毕竟他一年俸禄也不过五千两。 沈川拿出了两千两银子,剩下的用京郊二十亩肥田和两处庄子抵扣。 看着田契,地契和卖身契都到了沈清妩手里,左夫人才满意离开。 众人散去,谢氏便义正言辞道:“阿妩,府里现在开销用度大,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还能真要你父亲的这些财产,以后你成亲,我自会给你添嫁妆。” 沈川大怒,他已经预料到明日上朝,同僚们会如何取笑他了,“行了,还嫌不够丢人,给出去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以后你再管不好中馈,就自觉把掌家之权让出来。” 他把火气一股脑全撒在谢氏身上。 “老爷,您听我说......” 谢氏担心他气坏了身体,赶紧追了上去。 方才沈芊雪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现下终于开口,“姐姐,这下你满意了。” 沈清妩把手里的契据朝她晃了晃,笑得十分灿烂,“有了银子肯定满意,不比妹妹,明明想要,却还要装出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样,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沈芊雪被她讥讽得僵了僵,也转身离去。 现在,院里只剩了沈清妩和奄奄一息的沈德。 她蹲下身,看着沈德微笑,“德叔,站对队伍很重要,你风光一世,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可怜。” 又除去一个,沈清妩默默在心里划掉一个人名。 沈德痛得麻木,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自己极有可能和卫勇一样瘫在床上。 第36章 终于有人为她撑腰了 睁开眼,就看到面前一张容颜绝色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他知道沈清妩长的美,可不知何时起,她的美变得锋利张扬,充满尖刺。 沈德吸了好几口气,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故意撞到墙上去的,是不是?” 沈清妩站直身子,淡淡道:“德叔,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这样了,还想着狡辩,就是你推得我。” 说完,她也离开了账房。 那几个藏在墙角的下人,见她走了,跑到正厅把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字不差复述给了沈川。 飞鸿院,小轩窗透出的黄色灯光平静而柔和。 云舒站在桌边,教着福芽和玉珍如何摆放饭菜。 “姑娘用膳前,喜欢先喝一碗汤,汤要放在左手边,姑娘和老爷一样,都习惯用左手,不过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平时用的都是右手。素菜和肉菜要对着摆放,姑娘还有个习惯,吃过肉后便得吃口菜,咱们姑娘不喜欢吃甜食,对桃子过敏,这些你们都得记好了。” 福芽和玉珍视沈清妩为救命恩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没来沈府之前,玉珍以为官宦人家的姑娘都很难伺候,“云舒姐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云舒想了想,“没有了,你们别看姑娘对别人总是冷着脸,其实她人可好了,但人善被人欺,姑娘以前总被人欺负,慢慢才变成这样的。最重要的一点,姑娘最讨厌别人背叛她,背叛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姑娘,真心换真心,她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沈清妩心里一暖,她好像找到了她重生的意义了。 云舒回头,刚好看见沈清妩站在门口,一瘸一拐的就要出来迎她,“姑娘,你回来啦,怎么去了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沈清妩加快脚步,“弄了点银子,耽搁了会。” 飞鸿院的银子都是云舒保管,她把银子塞到云舒手里,便开始坐下吃饭。 银票,良田,庄子! 云舒睁大眼睛,手微微颤抖,“姑娘,这么多,夫人给您的?” “父亲给的。” 沈清妩小口小口吃着,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演了那么久的戏,她是真饿了。 “明天你和卫勇拿些银子,去买几个丫鬟婆子,咱院里的人太少了。” 云舒垂眸,她想多了,有沈芊雪在身边,夫人怎么会给姑娘这些东西,没准以后姑娘出嫁,夫人给的嫁妆箱子都是凑数的。 卫勇站在院门口,听屋里头仿佛在说他的名字,着急万分,以为他哪里不好要被赶回前院守门。 下一刻,沈清妩便对他招手。 “以后你可以在飞鸿院安心当值了,卖身契我问父亲要来了。” 卫勇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谢谢姑娘。” 卖身契一直是卫勇的心结,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知道卖身契在沈清妩手里,他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沈清妩放下竹茱,看向几人。 “正好你们都在,那我说一下。沈府的那些下人,对你们友好的,你们也要对人家客客气气,可那种故意找茬,刁难的,你们也无需忍着,该怎么反击就怎么反击。你们是我飞鸿院的人,出了事我会护着你们。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在外面吃了亏,不要忍着,也不要偷偷抹泪心生埋怨,有事告诉我,我会解决。” “姑娘,我们知道了。” 除了云舒,几人都抹着泪。 尤其是福芽和卫勇,他们在府里受尽了冷眼和欺负,突然碰到善待他们,还能为他们撑腰的主子,顿时声泪俱下。 几人发誓,以后绝对会尽心尽力照顾沈清妩,一心一意打理飞鸿院。 “一点小心意,当作见面礼。” 沈清妩拿出八两银子放在桌上,每人二两。 二两银子,是他们一个月的月钱,太多了,谁都不敢伸手去接。 “姑娘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云舒没要,“姑娘,我就不要了,都跟了您这么多年。” “你替我求平安符,也辛苦了。”沈清妩拍了拍她的手,“以后不要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来到了沈老夫人的寿辰。 这日天空澄澈,和风送暖,沈府门前停满了来贺寿的豪华马车。 云舒一早就起来给沈清妩梳妆,“姑娘,今日您一定要再放异彩,把二姑娘狠狠踩在脚下。” 沈府正院搭起了戏台,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金丝楠木桌椅,铺上绣有寿比南山不老松的红色蜀锦桌布,每张桌上都陈设着玉盘琉璃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日来贺寿的,非富即贵,谢氏领着沈芊雪在待客厅同夫人姑娘们说着话。 前几日沈清妩受辱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沈府沦落成上京的笑柄。 沈川特意警告谢氏,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面子找回来。 沈芊雪衣着打扮极清极淡,一身粉色齐胸襦裙,外罩着一件近乎透明的月白薄纱广袖纱衣,柔顺的长发于脑后松松挽就一个极简单的倾髻,髻上斜簪一支白玉雕就的铃兰簪,花苞莹润,蕊丝分明,玉色温华与她颈侧肌肤相映,竟分不出孰更皎洁。 与人交谈时微垂眼帘,长长的鸦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乖巧的阴影,似芝兰初绽,带着不谙世事的宁静与纯粹。 上次春日小宴,是贵女和世家公子们的聚会,没几位夫人见过沈清妩。 她们不禁暗想,有沈芊雪这么出色的养女,难怪谢氏不带亲生女儿出来应酬,这不是轻轻松松就被比下去了。 左夫人不见沈清妩,“沈夫人,怎么没见沈大姑娘,沈老夫人过寿这么重要的事,你们该不会不让她露面吧?” 谢氏的笑凝固在脸上,她想不通对她为什么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沈清妩是她亲生的,说得像她要害她似的。 “清妩可能还未收拾好,我便带着雪儿先出来了。” 左夫人不信她说的,孰亲孰远,从称呼上就看出来了,准是故意排挤沈姑娘。 “是没收拾好,还是你们没有叫她一起?” 第37章 再压她一头 谢氏无言,这种场合雪儿在就够了,沈清妩一来,准又出乱子。 她好说歹说才把夫君哄好,今日婆母过寿这么大的事,她可不希望女儿提前出来惹祸。 “左夫人,实话告诉您吧,清妩身子骨不舒服才来迟了些。”谢氏佯装心疼。 这种事和生辰冲撞了的确不太吉利,左夫人为了沈清妩的名声着想,没再继续追问。 “母亲,不好意思,女儿是不是来迟了。” 话音刚落,一道婉转的女声在背后婉婉响起。 谢氏脸色红了又白,好不精彩。 “今早您没叫我,我以为您在瑞园等我过去,去了之后下人告诉我您和二妹妹来待客厅了,女儿一路小跑着过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给母亲和诸位夫人赔罪。” 一袭大红织锦流云裙裹挟着疾风闯入众人视野,宽袖迎风飒飒作响,裙裾逶迤三尺,却不见半分拖沓,宛如将整片晚霞披在身上。 面上略施粉黛,眉间精心描画一道飞扬入鬓的牡丹花钿。双眸似寒潭淬星,眼尾略挑,睨人时自带三分疏离七分威仪。仿佛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惊心夺魄。 那美并非单纯的美貌,而是带着一股侵略性,双眼杀伐决断的凛冽与洞悉世情的傲慢,叫人不敢逼视,却又引得人飞蛾扑火般望去。 在绝对的美貌压制下,沈芊雪就这么被人忽视了。 绣中涂着蔻丹的手指死死嵌进掌心,恍然未觉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痕。 在场众夫人的眼神在姐妹二人身上来回停留,像是实在想不通,有这么出色的亲生女儿,谢氏为何只宠爱养女。 好歹是沈老夫人寿辰,有捧场的夫人夸赞,“沈夫人真是好福气啊,这么闭月羞花的女儿,贵府竟有两位。” 谢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沈芊雪走上前握着沈清妩的手,“姐姐,那日在账房你穿成那样,妹妹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好看的衣裳呢,姐姐的眉毛竟然是用骡子黛画的,我都没曾用过。” 最近上京,对这个人素未蒙面的沈大姑娘,充满同情,她因此在上京城中收获了一大波好感。 沈芊雪恨得牙都快要碎了,自然不想让她好看。 这话妥妥的是在给沈清妩挖坑,暗指她忤逆不孝,故意穿成那样给父亲母亲难堪。 沈清妩反握住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你又不是父亲和母亲亲生的,只是借住在沈府,用不上这么名贵的不是很正常。再者说,以前我没银子,怎么做衣裳,现在父亲给了我这么多银子,可不得好好打扮自个儿,不能让我们沈府丢脸。” 姐妹二人之间暗流涌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这沈大姑娘自从在国公府回来,真是大变样了。 还有些心思活跃的夫人,见沈清妩容貌姣好,言行举止大方端庄,已经有了定亲的打算。 台上的戏接近尾声,台下的戏也该散场了。 沈川和沈斌搀扶着沈老夫人缓缓走出,和众人道喜。 沈老夫人着深紫色捕天鹅纹交领儒裙,袖口处金线滚边,鬓体高耸如小丘,梳的一丝不苟,戴着帝王绿翡翠发冠,行走时衣抉微动,庄重又不失轻盈。 丝竹管弦,凌波而舞,整个沈府一片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待沈老夫人坐下,祝寿环节就开始了。 沈川首当其冲,他今日一身藏蓝色直襟锦袍,仪质瑰岸,风气英秀,抱拳跪在地上,“今朝为母来祝寿,祝母亲,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人间乐事无穷尽,安乐如意,长寿无极。” 沈清妩看着他,人到中年仍旧俊美,怪不得谢氏对他痴心不减当年,就是现在还一门心思想为他剩下一个嫡子。 他送的是一尊羊脂玉雕刻的半人高玉观音,通体没有杂质,栩栩如生。这么大件的玉观音,价值连城,世间难得一见。 “我儿请起。”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便是谢氏,她拿出一个锦盒,由佩蓉送到沈老夫人眼前。 打开盒子,沈老夫人长吸一口气。 谢氏跪着,恭恭敬敬道:“儿媳祝母亲生辰吉乐,长寿无极。” 沈老夫人展示给众人看,盒子里是一株和手腕一般粗的人参,瞧着不止千年。千年人参关键的时候能续命,这一株无法用价值衡量。 二房送的东西相比大方,就普通了许多,沈斌送的是一套青花瓷茶具,楚蔷送了一件白虎皮制成的大氅。 沈氏宗祠也派人送了贺礼。 接下来便到沈家小辈的送礼环节。 沈清妩说完祝词,亲自呈上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赵嬷嬷打开,里面像是一副画轴,沈老夫人看也没看,摆摆手就让赵嬷嬷收起来了。 沈老夫人对沈清妩颇有微词,先是账房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再是生辰,她得了那么多银子,良田和庄子,就送这么廉价的贺礼。 “大丫头的心意我收到了,你可以退下了。” 沈老夫人不冷不热,引得下方众人纷纷猜疑。 沈清妩拒婚,让沈翠薇一直怀恨在心,看着沈老夫人不悦的脸色,她嗤笑一声。 “母亲,大丫头送的什么,一番心意您好歹打开让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沈芊雪顺着沈翠薇的话,嘟嘴撒娇,“是呀祖母,莫不是大姐姐送的不是一般的礼物,您不舍得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二人虎视眈眈,都想看沈清妩出丑。 “东西贵重与否,都是大丫头的心意,礼轻情意重。” 礼物再不济,沈清妩都是沈家的嫡女,沈老夫人不想再次让众人嘲笑,后命赵嬷嬷打开匣子里的卷轴,随着卷轴缓缓展开,众人目不转睛。 与其说这是画卷,不如说是绣卷,整幅图是用上等的天蚕丝做的,用金色丝线绣着一万个“寿”字,层层叠叠叠又贺然分明,每一个字都花了大心思。 寿字中间是一颗不老松,松树上面用银丝线绣着祥云,再往上的仙鹤展翅高飞。最让人震惊的是,这是一副双面绣,背面写着几个大字:祝万龄,借指松鹤比寿。 第38章 谁的贺礼更胜一筹? 沈翠薇和沈芊雪愣在原地半天。 众人也没料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卷轴里面,暗藏玄机。 双面绣,绣技还这般精湛,她们只在玲珑坊坊主那里看见过。 沈翠薇尴尬地笑了笑,“大丫头果然心灵手巧,竟然能绣出双面绣。” 眼看自己误会了沈清妩,沈老夫人随即装模作样道:“早就说过了,我不在意贺礼的价值,最重要的是心意,大丫头的心意我甚是满意。” 沈清妩乖巧地弯了弯嘴角,“祖母喜欢便好。” 她回到座位,倒茶的时候发出“嘶”的一声。 坐在她隔壁的秋姨娘看到了,“大姑娘,您这手伤可得好好包扎一下,不能碰水,小心落疤。” 秋姨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妙的是众人恰好都能听见,她们看着沈清妩修长白皙的双手,指头上遍布着一个一个的小红点,那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扎的。 如此一来,沈清妩孝顺的名声又传开了。 近日,沈芊雪对谢氏愈发孝顺,晨昏定省暂且不说,还时不时地做补品送去,陪她聊天解闷,捏肩捶背,把谢氏哄得服服帖帖。 她想借着今天的寿宴,正式把沈芊雪认在自己名下,上族谱,让她光明正大地当沈府二姑娘,享嫡女同等殊荣。 但认女儿得事出有因,众人才能心服口服。 所以,谢氏有意给沈芊雪露面的机会,“雪儿,你为你祖母准备了什么贺礼?” 沈芊雪还没来得及叫人把礼物送来,小厮报:“二皇子,三皇子,靖逆侯,长宁郡主到。” 众人纷纷起身,给几人行礼。 四人从没有在臣子家中一起出现过,这次出现引起了轩然大波。 “沈老夫人,今日你大寿,这是父皇命我转交给你的贺礼。”傅昭身边的太监把一个盖着明黄色帕子的摆件放在桌上,众人探头望去。 放眼朝堂,能收到皇上御赐生辰礼的都没有几人。 太监在众人的期待下,揭开帕子,一颗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珊瑚树出现在众人眼前。 红色珊瑚代表着祥瑞、长寿,不是十分器重的臣子,皇上不会送出这么昂贵之物。 沈府众人下跪,感谢承德帝皇恩浩荡。 在场众人对沈川和沈老夫人又是一阵恭维,和之前嘲笑沈府的嘴脸大相径庭。 傅怀之和前世一样的小气,空手过来的,萧衍和长宁郡主的随从把贺礼递给赵嬷嬷后,便落了座。 沈清妩眸光在傅怀之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怨毒被压在眼底,迅速恢复平静,她掩盖得很好,但萧衍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仪一抹无法抑制的厌恶。 春日小宴上,他就发现了沈丫头看傅怀之的眼神不一般。 他让手下调查过,二人从没有过交集,这抹憎恨从何而来? 沈清妩发现了萧衍的目光,心里一咯噔,他竟这般谨慎,是自己大意了。 但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沈清妩心情大好,眼眸弯弯朝他投去一个甜甜的笑。 萧衍手足无措地抿了口茶,冲淡那不受控制的悸动。 这边,谢氏骄傲地看着沈芊雪,和沈老夫人炫耀道:“母亲,咱们雪儿真是自带福气,她这一开口,皇上的赏赐来了,各位贵人也来了。” 谁不喜欢听吉祥话。 沈老夫人配合着点点头,不过经谢氏这么一提醒,觉得也确实是这样。 以前是她太过偏执,这些日子二丫头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是个好孩子。 得了夸赞的沈芊雪,软软一笑,“祖母,母亲,你们就会打趣我。雪儿可没姐姐有福气,有姐姐的贺礼在前,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谢氏不忘捧一踩一,“雪儿,你一向有心,就别谦让了。” 自己亏欠雪儿太多,必须要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 沈芊雪拍了拍手,便有下人抬着一个红布蒙着的笼子来到台上。 众人隐约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气,仿佛置身在宽阔山林间的花香和树木清香,无法用语言描述。 再次拍掌,两道呦呦鹿鸣声响起。 沈老夫人起了兴趣,“二丫头,笼子里的是什么,快掀开给大家伙瞧瞧。” 沈芊雪得意的看了沈清妩一眼,眼神分明在表达,你不如我。 沈清妩勾了勾唇角,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不知为何,沈芊雪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想起接下来的计划,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沈清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随着红布被掀开,大家只看到笼子里有一对昂着鹿角的七彩麋鹿,这两只麋鹿大概是幼崽,非常活泼好动,在笼子里摇头晃脑,时不时发出呦呦之声。 底下有人高呼,“天呐,竟然是七彩麋鹿,我只在异闻录里见过。” 七彩麋鹿代表着吉祥如意,福禄寿喜,平安幸福等等,几乎包含世间一切美好寓意。 沈芊雪满脑子都是终于把沈清妩踩在脚下了,这种众星捧月的场合,原本就是属于她的,骄傲之色溢于言表,“祖母,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这两只麋鹿是神仙恩赐。” “神仙恩赐?二丫头赶快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这话深深取悦了沈老夫人,神仙赐福,岂不意味着自己能长命百岁。 这个岁数,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活得久一些,看着沈府成为百年世家,承侯袭爵。 “平时孙女睡觉从不做梦,唯独三天前做了这个梦,记得清清楚楚,梦里有个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神仙牵着两头七彩麋鹿,他和孙女说,祖母是个福泽深厚的十世大善人,让我把这两头麋鹿送给您,给您贺寿。起初孙女也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谁料!”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她往下讲,沈芊雪卖了个关子,道:“谁料,那日孙女刚出门,就看见沈府门口站了两头七彩麋鹿。我一挥手,这两头麋鹿竟然直接跑进来了,祖母,这不仅是您的福气,还是咱们沈府的福气啊!” “真的?” 沈老夫人半信半疑,她会是十世修行的大善人? 第39章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以前老爷妾室生的那些庶子庶女,死的死,伤的伤,完整存活下来的只有两个,还早已经分了家。 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沈老夫人不禁回想起杀人时候的血腥场面。 沈芊雪信誓旦旦,“孙女以自己的性命保证,绝对是真的。” 神仙赐福,那就证明他们该死,谁让老爷活着的时候,他们挡了沈川和沈斌的道儿。 谁都不知吴嬷嬷出身云南,她长大的村子以豢养蛊虫和异兽为生,凭着这招,沈芊雪糊弄了不少人。上一世七彩麋鹿,送的不是沈老夫人,而是傅怀之,用的也是这番说辞。 这么漏洞百出的话,竟无一人怀疑。 沈清妩看了眼站在游廊尽头吴妈妈,暗叹她的手段了得,若不除,沈芊雪永远会有翻身的机会。 谢氏起身,趁着沈老夫人正在兴头上,提议道:“母亲,雪儿是个有福气的,多年来孝敬长辈,苛己守礼,不如趁今个儿,咱们双喜临门,正式把雪儿认作咱们沈家的二姑娘?” 沈老夫人刚想答应,只见笼子里一头七彩麋鹿,发出悲怆的鹿鸣声。 紧接着,口吐白沫,倒了下去。而另一只七彩麋鹿见同伴倒下,在笼子里急得乱撞,不停嘶吼。 众人大惊失色,神仙恩赐的七彩麋鹿,也会死吗? 七彩麋鹿死了,那沈老夫人......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沈老夫人,她面色灰白,阴狠狠地瞪着沈芊雪。 谢氏完全沉浸在认女的喜悦里,完全没听到声响,还以为婆母同意了,“母亲,您若是也认可儿媳所言,左右宗祠长老都在,现在就开宗祠立族谱如何?” “咣当!” 谢氏喋喋不休的嘴巴,让沈老夫人目呲欲裂,直接把一个茶盏摔到她脚下,滚烫的茶水洒了她一身。 “母,母亲......” 谢氏出身显贵,嫁妆丰厚,从没收到过婆母的谴责,这番态度,叫她又羞又恼。之前她也提过认雪儿做女儿的事,婆母从没这么大的反应,今日是怎么了。 沈老夫人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身后,谢氏不明所以往后一看,吓得跌坐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沈芊雪身子像受到雷击般剧烈抖动,那张纯良天真的小脸扭曲至极,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她送给老不死的七彩麋鹿,当着众人的面死了。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惊恐无助过。 “父亲。” 沈芊雪嘴唇翕动,祈求地看着沈川,但沈川撇过头,显然对她失望透顶,谢氏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自身尚且难保。 一时间,她孤立无援,不知所措。 沈清妩嘲弄的眼神划过,像把尖锐的刀刃,直中她的自负。 沈芊雪想不通,这两头七彩麋鹿自打进了韶光院,一直都是吴嬷嬷悉心照料,即便抬来正厅,也从没离开过她的视野范围之内,怎么会一头死了,一头发狂。 吴嬷嬷不可能背叛自己,一定是沈清妩做的!一定是她。 大庭广众之下,她竟然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沈芊雪想揭穿她的真面目,但又没有人证物证,当务之急她得自保,不然一定会被赶出沈府。 “祖母,您听我说,这两头七彩麋鹿进府的时候好好的,孙女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孙女猜测,是有人对这两头鹿做了什么。” 沈芊雪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头,向沈老夫人认错。 众人看着卑微的沈芊雪和一派云淡风轻的沈清妩,神色变得微妙。 遭遇了这种不吉利的事,沈老夫人闭着眼,已不屑听她狡辩。 沈清妩起身,在笼子前面绕了几圈,面露惊讶,“这鹿进府的时候好好的,你养着也好好的,偏偏见了祖母,鹿死了。二妹妹,这到底是神仙对祖母的恩赐,还是鬼神对祖母的诅咒?”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眼里闪过惶恐。 难道是他们来找她报仇了? 沈芊雪彻底慌了,手指着沈清妩,“是你,肯定是你下的手!姐姐,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争夺母亲的爱,你不想让母亲认我做女儿,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陷害我!这是祖母的寿宴,你毁的是整个沈府。” 这番歇斯底里的模样,终究是转换了立场。 曾经,她也这么央求过沈芊雪和傅怀之,那时他们怎么做的,他们让太监玷污她的身子,怀胎十月的孩子硬生生地没了。 相比之下,她仁慈多了。 沈清妩漫不经心地敛了敛眸子,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有证据吗?”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威严感,不像是世家贵女,倒像是久居深宫的上位者。 可萧衍却从她的背影中,看出了一丝委屈。其实,从她之前无意中流露出的情绪也可以发现,她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坚强。 一句话怼得沈芊雪哑口无言,怀疑毕竟是怀疑,没有证据无济于事。 然而,谢氏踉跄着站了起来,手指颤抖,字字诛心,“你这个恶毒的孽障,我怎么生下你这种女儿,早知你心狠手辣,罔顾人伦,我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把你掐死。雪儿温柔善良,纯真孝顺,你为什么害她!母亲,七彩麋鹿的死肯定是沈清妩动的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雪儿。” 谁都没有想到,谢氏会这么对沈清妩,毕竟是亲生女儿。 就连沈清妩都没想到,她以前以为谢氏只是不爱她,原来不仅不爱,还恨她,为了沈芊雪,毫不犹豫就能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 少女下颌崩成一条直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克制又隐忍。 “母亲,如今我院子里只有三个下人,两个丫头伺候我日常起居,一个小厮看门,他们连院子都没曾出过。二妹妹院里人手众多,何况我从来到正厅,就没靠近过她,哪儿来的机会下毒,您未免把我想得太过神通广大了些,还是母亲只是单纯地想找个替死鬼,把二妹妹从中摘出去。” 说完,她微微侧身,脸仰起到一个最好看的角度,眼尾坠落一滴令人心颤的泪。 第40章 谁是扫把星转世 从众人坐着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她晶莹的泪珠将睫毛黏成丝缕,高挺小巧的鼻尖红红的,明明是安安静静,倔强的落泪,无端让人觉得心碎。 少女背影有些摇摇晃晃,脆弱又无助。 谢氏抱了舍弃沈清妩,拯救沈芊雪的决心,可她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沈清妩还能有理有据地反击。 有不少男子起了英雄救美的心思,但坐在上首的长宁郡主先开了口,“沈夫人,你真是偏心偏到天边去了,从头到尾本郡主都没看到沈大姑娘靠近过那两头七彩麋鹿,你也不能为了沈二姑娘,诬陷沈大姑娘啊。” “萧炎哥哥,怎么样?” 她还想看沈清妩如何处理呢,萧衍哥哥非要她开口,长宁郡主轻哼,不过沈大姑娘也太可怜了,亲生母亲都能这么狠心。 “嗯。” 萧衍赞许地点了点头。 男眷席上坐满了人,不知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了声,“沈夫人,这沈二姑娘不会是你和外面情郎的私生女吧,不然你怎能这么袒护她?” 谢氏气急,抬头寻找是谁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可一个个都是看好戏的深情,压根找不到人。 “休得胡言,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理?”坐在李刚身边的李扶光反问,“沈夫人,占理的是贵府沈大姑娘,你帮沈二姑娘,无论是帮理还是帮亲,这都不对啊。” 谢氏不敢反驳李扶光,他是李刚的儿子,前不久李刚推荐沈元当了皇子伴读,此事马上就要板上钉钉,等着入宫了。 在这时出了岔子,沈川更饶不了她。 毕竟现在沈元成功取代了沈耀宗的位置,秋姨娘的地位也跟着在府里一路飙升。 沈老夫人感觉坐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十分漫长,只想赶紧结束荒谬的寿宴,离开这里。 正在此时,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上响起一道惊雷。 门口传来一道呵声,“哪里来的妖怪,竟敢来善人家中为非作歹!”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拂尘,背着一把桃木剑道士大步走来,他身姿挺拔如松,双眸深邃似海,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仿佛于天地融为一体。 “正阳仙人。” 谢氏激动道,沈川起身拱手,对他也十分客气。 见众人面露不解,沈川解释道:“这是金丹派的归墟子的嫡传弟子,正阳县人。” 上京信鬼神之说的不在少数,尤其是金丹派以前在江湖中的名号极其响亮,随着归墟子得道成仙的消息传出,金丹派变得愈发神秘。 众人看着他仙风道骨,一副隐士高人的模样,对他的身份没有起疑 “一别数年,大人和夫人一切可还安好?” 正阳仙人一个躬礼,目光平静而坚定。 沈清妩冷睨着正阳仙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神中带有轻蔑。 谢氏头摇得仿佛拨浪鼓一般,“不好,非常不好。仙人您来得正是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我女儿给我婆母贺寿的一对七彩麋鹿,无缘无故死了一头,另一头也在笼子里发了狂。” 沈老夫人坐在八仙椅上,看着正阳仙人目光如炬,却没有任何动作,是真是假她都不愿再折腾了。 “这就是贫道口中的妖怪作乱了。” 正阳仙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打量着众人,许久后微微叹了口气,“扫把星转世,纵然沈老夫人是十世修行的大善人,也抵挡不了这股霉运!” 沈川急了,“敢问道长,扫把星在何处?” 难怪近来他多有不顺,先是夏姨娘住所起火,再到下朝回府摔出了马车,最后是寿宴上七彩麋鹿无端死了一头。 他迫切要除掉扫把星。 众人听正阳仙人也说沈老夫人是十世修行的善人,对他愈发敬重,都想着等寿宴结束,把他请去自家府里,帮着看看有没有妖怪。 “贫道不好断言。” 正阳仙人拿出一道符纸,“这是我师傅在世时,用至纯之阳的雄虎血画的降妖除魔符,待会符纸在谁身边燃烧,就是谁被扫把星附身了。 沈芊雪这次变聪明了,提早下了台,距离沈清妩远远的。 今天的戏,一场接一场,终于到她表演了。 沈清妩袖子里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笑得意味深长。 正阳道人手夹着符纸,穿过男眷席,又穿过女眷席,符纸完好无损。 “仙人,您会不会是搞错了,府里压根就没有妖怪转世?”符纸迟迟不燃,谢氏有些怀疑。 正阳道人摇头,“贫道算无遗策,从未失过手。沈大人,沈夫人,有一处地方贫道还没去,不知你们愿不愿意让贫道去探查一番。” 正院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沈川放心道:“没问题,仙人只管放手去做。” “仙人,我能不能先问一嘴,是哪个地方?” 谢氏犹豫了,七彩麋鹿一死,婆母把错归结在雪儿身上,若正阳道人说她是灾星附身,她在沈府怎么生存。 “台上!”正阳仙人道。 此刻台上只有沈老夫人和沈清妩两人,沈芊雪已经下台,谢氏放了心,只要不是她的雪儿就好。 在众人凭其呼吸的紧张眼神中,正阳仙人夹着符纸,缓缓朝台上走去。 符纸用不知名液体画着鬼都分辨不出的形状,沈清妩眉头微蹙,亏她之前以为正阳是个游方道士,现在她确定这人就是个专门坑蒙拐骗的骗子。 “萧炎哥哥,正阳仙人说沈老夫人是十世善人,扫把星转世难道是沈姑娘?” 长宁郡主紧张兮兮,虽然和沈姑娘没见过几次,可她真不希望扫把星是沈姑娘。 “你变聪明了。” 萧衍将台上红衣少女的神色尽收眼底,勾着唇,慢慢转了一下杯盏。 几乎是必输的局面,他也想看看她用什么办法扭转。 自己还欠她三次恩情,实在不行,他就出手。 符纸在沈老夫人面前没燃,众人继续看,就在正阳仙人经过沈清妩时,手里的符纸竟无火自燃。 “沈大人,沈夫人,被扫把星附身的是沈大姑娘!” 第41章 得道高僧来祝寿 符纸燃成灰烬,正阳仙人指着沈清妩,肯定道。 这话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怪不得你一回来,府里三天两头出事,原来是被灾星附身了!”沈川怒视着沈清妩,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院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沈清妩。 此刻,她成了众矢之的。 谢氏倒吸一口冷气,自己竟生出个祸害,原先正阳仙人说她们母女二人八字相克,她半信半疑,念着母女情份,只把沈清妩送出沈府,不过从那以后,她身边真的再没倒霉之事发生。 可自从沈清妩回了府,怪事频频发生。 沈芊雪出人意料地跑到正阳仙人面前,央求道:“道长,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姐姐,怎么说她也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女儿。” 沈清妩眼里的讥讽更加浓烈,沈芊雪这一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姐妹俩感情多深厚,恐怕她这个好妹妹,恨不得她当场死在这里。 “虽然扫把星是灾星,但他好歹也是个神仙,除非他自愿离开,不然贫道也无能为力。”正阳仙人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又看了沈清妩一眼,神情悲悯,“我看沈大姑娘和扫把星已经融为一体,怕是再无驱除的可能。” “扫把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沈清妩的眼神充满畏惧,方才那些想英雄救美的公子哥,纷纷缄默不言,即便她容颜绝色,也改不了被灾星附身的事实。 他们可不想娶个扫把星回府,倒霉一辈子,说不好还会家破人亡。 谢氏走到沈川身旁,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的脸,声音娇柔,“老爷,阿妩是个灾星,到哪里都会生出祸端,是生是死,全凭您做主。” 沈川一把挣开她的手,眼里闪过几分烦躁,没脑子的蠢妇人。 沈清妩当然得死,但不能是现在,为了驱逐灾星,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的脊梁骨得被人戳断。 以后随便找个染了瘟疫的由头,借机把她送去郊外庄子治病,再把她杀了,既赚了名声,又除了祸害,一举两得。 可正阳仙人不明白沈川的想法,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只想赶快做实沈清妩是扫把星的事实。 沈川的沉默,叫他以为是于心不忍,“沈大人,灾星不除,危害的不仅是沈府,更是整个临越国。” 听到他说得越来越离谱,沈清妩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正阳仙人压根就没把沈清妩放在眼里,一个小丫头,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我笑我竟有这么大本事。道长,你说我是扫把星附身,为什么我在镇国公府,我的外祖母外祖母没有受到伤害?” 一袭红衣傲然立于院中,被说是扫把星转世,她依然没有慌乱,脊背挺直,面不改色。 这般沉稳,正阳仙人有些不解,她哪来的底气。 他故作高深,“归根结底在于,他们不是你的血亲,沈府是生你养你之地,容易受到影响。” 沈清妩了然地点了点头,“镇国公府不是我的血亲,所以没有受到伤害,可临越国其他人和我非亲非故,却会受到危害,这又是为何?” 正阳仙人被问住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斥道:“扫把星休想强词夺理,贫道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我等着。” 沈清妩走下台,一步步逼近。 “孽障,你敢对道长不敬!” 沈川挡在正阳道人面前,挥起胳膊,眼见巴掌即将落下,门口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阿弥陀佛。” 一位身穿袈裟,腰系绦带的老僧缓缓走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显得从容平静。 待他走进,众人才看清他的脸。 老僧面容清癯,皮肤是受山风与日光常年洗礼后的古铜色,眼眶微微深陷,眸光却清亮异常,不似上了年纪的老人那般浑浊,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却叫人不由自主心生肃静,收敛浮荡的思绪。 然而当他站定,周遭的空气仿佛随之凝结。 正厅看热闹的贵女和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见到他立刻屏息垂首,敛容正姿,他们并非惧怕,而是如同磐石扔进大海,自然归附了那份沉穆。 “阿弥陀佛。” 老僧又一声佛号,众人才回过神,他并无迫人的气势,却让在场所有人,心中萌生出敬意与安宁。 这分明是修行到极致,才能散发的气场。 正阳仙人看着老僧,不客气道:“哪里冒出来的假和尚,快走快走,别打扰我降妖除魔。” 他有些后悔来沈府了,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和尚有真本事,不像他纯靠坑蒙拐骗,老和尚进门的气场,就连他也沉浸其中。 左夫人瞳孔放大,眼底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禅虚主持!” 人群中,有人抑制不住尖叫出声,“禅虚主持,他竟然来沈府,谁这么大能耐把禅虚主持请来了?他不入世好多年了,有人奉上万金想见他一面,都没见到。” 禅虚主持这个名字,在临越如雷贯耳,金丹派和他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归墟子得道成仙,只是传闻,谁都没有见过,但禅虚主持预知未来,为临越规避了不少灾祸,众人可是亲眼所见。 普光寺是太祖皇帝题字赐名,禅虚主持更是得到了先皇和当今皇上两帝认可,左夫人就曾受到过他的惠泽。 沈川激动万分,对着禅虚主持深深一拜,态度比对正阳仙人更加客气,“禅虚主持,您也是来帮沈府驱除灾祸的吗?” 禅虚主持轻轻摇头,“贫僧是受沈大姑娘邀请,来为沈老夫人祝寿。” 众人惊讶回头,望向沈清妩。 正阳仙人说沈大姑娘是扫把星附身,灾星能请得动禅虚主持。 在众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台上坐着的沈老夫人已走到门口,她没见过禅虚主持,却见过他的画像,这是得道高僧! 得道高僧来为她祝寿,沈老夫人感觉丢得面子,终于找回来了,以后谁还敢嘲笑她,嘲笑沈府。 第42章 谢氏觉醒 再加上沈老夫人信佛,禅虚主持的意义非同一般。 沈芊雪心中警铃大作,她自然也听说过禅虚主持,可沈清妩为何能请得动他? “主持。”沈清妩福身,“我以为您不会来了。” 禅虚不来,她也想到了法子应对,只不过会费些功夫,禅虚来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凡事留一线生机,今日她无法将沈芊雪置于死地了。 “小友相邀,贫僧既然答应了,又怎会食言。”禅虚主持双手合十,回道。 如同石子打破了湖水的平静,小友二字,再次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 上首,萧衍的目光落在人少女纤细的背影上,一贯面无表情的脸,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悄然浮上。 沈丫头果然可以,能把几乎避世的老和尚请来。 全程垂着头的傅怀之,抬头瞬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众人的艳羡,让沈川获得极大的满足感,上次这种感觉,还是高中状元时。 不顾一品大臣的身份,他亲自把禅虚主持引到上座,“大师,您能不计较小女是扫把星转世,来为我母亲祝寿,真不愧是得道高僧,这就是佛家常说的众生平等吧?” 下面坐着的几个同僚实在没忍住,低笑出声,说沈川聪明,他到此刻还以为女儿是扫把星转世,说他愚笨,他又能高中状元,平步青云。 禅虚主持盯了沈清妩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沈小友是有大造化之人,命格贵重,怎么会是扫把星转世?” 他否认沈清妩不是扫把星转世,众人自然是信服的。 沈芊雪不死心,“大师,正阳仙人说大姐姐是扫把星转世,她回府后,府内确实怪事频发,您又说大姐姐是有大造化之人,您有什么依据?” “我的依据是,沈小友回府后,沈府才能逢凶化吉。”禅虚主持对沈川道:“沈施主可以回忆回忆,最近你遇到了危险,是否也能安然无恙,逢凶化吉。” 沈川思索片刻,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沈清妩走到台前,“父亲,我倒觉得府里怪事频发,与我无关,二妹妹没来沈府的时候,咱们沈府没也这么多怪事,她一来,事情反倒是变多了。一边我和母亲八字相克,一边我又被扫把星附身,怎么这么巧,所有不好的事都让我摊上了。” 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矛头直指沈芊雪。 “要说我和母亲八字相克,母亲如何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不早就在生产时......” 沈清妩没继续说下去,可众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话。 谢氏脸色涨得通红,“逆女,你诅咒我!” 沈川脸色沉了下来。 他侧头,看着一身粉衣,脸上泪痕未干的沈芊雪,柔弱乖巧。 沈芊雪不敢和他对视,目光撇向别处。 连接正厅的抄手游廊,吴嬷嬷朝着正阳仙人挥了挥手背上趴着的黑色虫子。 正阳仙人硬着头皮道:“沈大人,我乃归墟子的嫡传弟子,绝对不会看错,沈大姑娘就是被扫把星附身了,大晴天雷声乍响,是老天爷的警示。” 他面色坦然,语气笃定,沈川一时拿不准。 “归墟子?”禅虚主持转动着手中佛珠,“归墟子在南山悟道,想来有六年不曾下山了,去年贫僧去探望他时,他身边只有一个小童,没有听他说起过有嫡传弟子。” 南山是临越最高最陡的山脉,终年云雾缭绕,蛇虫遍布,没人敢去攀登。 “世人以为佛道不两立,可佛中有道,道中有佛,不分高低。我和归墟子是挚交好友,如果沈施主不信,贫僧愿领各位前去一探虚实。”禅虚主持看向正阳仙人,“至于晴天响雷,贫僧来时,在沈府门口的拐角处,看到落了一地的黑色碎屑,想来是有人放了庭燎没来得及清理。” 沈川面色沉得要滴出水来,“正阳仙人,你作何解释,散场后我让府中下人和你一同去南山,看你到底是不是归墟子的嫡传弟子!” “沈大人,我不是故意栽赃沈大姑娘的,都是......”正阳仙人指着抄手游廊的位置,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而抄手游廊处,空无一人。 “父亲,祖母,你们要为清妩做主。”沈清妩直接跪了下去,声音哽咽,“什么八字相克,什么扫把星附身,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如果不是禅虚主持,恐怕我就得顶着扫把星的头衔过一辈子了。试问,谁会允许扫把星的存在,这是想置我于死地。” 禅虚主持起身,叹了声“阿弥陀佛”,放下一串佛珠,就此离开。 “父亲,我死对谁最有利,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望父亲和祖母严查。”沈清妩含泪道。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沈芊雪,陷害沈清妩的是谁,所有人心中了然,但这是沈府的家事,他们不便参与,纷纷起身告辞。 “父亲,祖母,清妩这几年好冤。” 正阳仙人没有见过沈芊雪,和他对接的一直是吴嬷嬷,不然刚刚,他不会去看抄手游廊的位置,而是直接指认沈芊雪。 沈清妩闭了闭眼,死无对证,此事又是不了了之。 不过,沈芊雪人淡如菊,乖顺善良的好名声,再也不复存在,也算有点收获。 事情以沈老夫人和沈川补偿了她很多金银珠宝了事。 一时间,正厅只剩沈清妩,谢氏和沈芊雪三人。 谢氏看也没看沈芊雪,走到沈清妩面前,神色复杂,“阿妩,是母亲误会你了,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沈清妩本来想和谢氏老死不相往来,就此断绝母女关系,但这岂不便宜了沈芊雪。 她改了主意,故意别过头,嗓音略带沙哑,字字诛心,“母亲,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在沈府受尽冷眼和嘲笑,他们都在背后说我是弃女。” 谢氏心如刀割,“阿妩,都是母亲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认了,母亲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第43章 谢氏要弥补她 沈清妩抬起头,眸子里一片雾蒙蒙的水汽,“母亲说的都是真的?” 一旁站立的沈芊雪,眼见母女二人即将重归于好,死死咬住下唇,鲜血淋漓。血顺着嘴巴涌进喉咙,又酸又涩,像是难以下咽的苦果。 眼神中还有几丝嫉妒无措的狂怒。 沈清妩!为什么你轻轻松松就能抢走我拥有的一切!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谢氏一颗心都放在了拯救母女关系上,自然是没发现养女那张乖巧柔顺的小脸上,神情这般可怖。 试探性地拉着沈清妩的手,见她没有挣开,谢氏松了口气。 “真的,阿妩只要你肯原谅母亲,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沈清妩垂下头,不去看她,“若我要母亲三分之二的嫁妆作为补偿呢?” 上一世出嫁,谢氏只象征性给了自己几块收成不好的田地和庄子,嫁妆连两口箱子也没填满,都是外祖母给她添置的。 沈芊雪入府做妾,谢氏却给了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 嫁妆和出身是女子婚后在夫家最大的底气,她要把欠她的一样样讨回来。 话落,谢氏脸色大变,沉默不语。 三分之二,不亚于狮子大开口。 本以为到手的鸭子,如今要飞走了,沈芊雪再没法保持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 “姐姐,你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母亲生你养你已是天大的恩情,你怎么能挟恩图报?” 人就是这样,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才知道疼。 触及到自己利益,什么不争不抢,不食人间效果的噱头,统统不复存在了。 “母亲,我没有让您必须给我,是您自己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去做,难道您是为了哄我故意这么讲的?” 沈清妩不理会沈芊雪,哀泣:“金银珠宝能比得上女儿的命重要吗,刚刚若不是禅虚主持,女儿的命就得因为您几句话交代在这了。” 她流着泪,看着谢氏。 谢氏被她盯得心虚,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对不住这个女儿。 “我给,只要你能原谅我,阿妩。” 沈芊雪慌了,连忙跳出来阻止,“母亲,大姐姐要的太多了,给了您以后怎么办,您让祖母和父亲怎么看您?” 沈清妩不语,只是期冀地望着谢氏,目光如同一个希望得到母亲奖励的孩子。 谢氏自觉亏欠她良多,不敢与之对视。 没有生出儿子,她便把自己不受宠的原因都归结到女儿头上,回忆过往种种,她实在是不配当母亲。 至于正阳仙人的身份,她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她太需要一个寄托,却忘了阿妩也同样需要她。 从小到大,这算是阿妩头一次对自己提要求,谢氏心里发涩,轻轻拭去沈清妩的泪水,“你跟我来。” 沈清妩任由谢氏牵着手,回头朝沈芊雪投去个恶意的微笑。 她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也得让沈芊雪和傅淮之也经历一遍。 去瑞园的路上,沈府下人看着谢氏拉着沈清妩的手,沈芊雪孤单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和见了鬼似的。 不光外院的下人,连瑞园下人的反应也同出一辙。 沈府,变天了。 谢氏找出嫁妆单子后,亲自打开瑞园靠西南角四间屋子的门锁,这里是专门放她嫁妆的地方。 四个屋子堆得满满当当,光放置物件的黄花梨木箱子就占了一个屋子,足可见没出嫁时,她在镇国公府的受宠程度。 桌椅、柜子、床榻、田庄、店铺,谢氏全都挑了最好的给了沈清妩。 银子的话,沈府年年入不敷出,沈老夫人和沈芊雪日子过得奢靡,谢氏曾想过变卖田产,但遭到了沈川好一顿训斥。 为了讨沈川开心,她用自己的嫁妆填补沈府亏空,供沈家人继续维持这种挥霍无度的日子。 可以说沈府众人能有现在的生活,都是谢氏用嫁妆在填补。 陪嫁的几万两银子,如今剩了寥寥无几。 纵然如此,沈清妩仍要去了七千两。 怕谢氏出尔反尔,她让云舒回院子把其他三人叫来,准备主仆五人一起搬。 谢氏的嫁妆,加上沈川赔的田地庄子,再加过段时间赚差价的收入,她几辈子都用不完。 看着正在搬箱子的沈清妩,谢氏担心她累着,把院里的下人召进来,“阿妩,你是沈府的姑娘,不用这么辛劳,我让她们把这些搬去你院里。” 想起瑞园丫鬟给自己甩脸子的事,沈清妩放下箱子,回头笑了笑,“我可不敢使唤母亲院里的人,在她们心里,沈府真正的姑娘,怕是只有二妹妹一人吧。” 谢氏叹了口气,雪儿乖巧听话,善解人意,对下人丝毫没主子的架子,他们心里,肯定是念雪儿好的。 她把沈芊雪拉到身边,“阿妩,我知道你不喜欢雪儿,你觉得是雪儿夺走了我的爱,不是这样的,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你可以和雪儿相处试试,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母亲。” 沈芊雪依偎在谢氏肩膀上,“大姐姐怪我就让她怪吧,没关系的,雪儿不介意。” 谢氏拍了拍她的背,满眼怜爱,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女儿。 “母亲,您扪心自问,不是她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吗?” 沈清妩嗤笑一声,谢氏和沈芊雪都以为她在乎的是母爱,天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有钱财重要。 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谢氏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谢氏想反驳,又一想她们母女二人刚重归于好,做罢了。 转头指着院里的下人,厉声道:“以后你们中间,胆敢有人对大姑娘不敬,让我发现了家法伺候!” 沈家的家法,小厮仗毙,丫鬟婆子扒光衣服,卖入青楼。 闻言,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耸着脑袋不敢吱声。 “是。” 众人怕得紧,以后对大姑娘比对二姑娘还要敬重才是。 几人把嫁妆搬回飞鸿院,规整好后,已经戌时了。 今天虽有波折,却是个好日子。 第44章 买粮食 以前每逢心情好,沈清妩都会和云舒吃暖锅。 主仆俩一拍即合,沈清妩生火炉,架汤锅,云舒把牛肉、羊肉片成薄片,又摘了些楚葵、晚菘、苓角菜,打算一起涮着吃。 汤锅好了,福芽,玉珍和卫勇扭扭捏捏,不肯上桌,奴才怎么能和主子一同用膳。 叫老爷夫人知道,该怪罪他们了。 滚熟的山羊肉盛在瓷白的浅口盘里,冒着腾腾热气,沾上酱料,令人垂涎三尺。 晚风瑟瑟,月光洒在青石板上,三人不自觉裹紧衣衫。 云舒夹着肉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你们不吃,我可就和姑娘吃了。” 三人不自觉吞咽。 见状,沈清妩笑道:“坐下来吃,就咱们几个人,不妨事。” 其实,打闻着香味的那一刻,他们就迫不及待了,只是没有台阶下。 沈清妩发了话,立马坐了下来。 人间烟火,随心所欲,沈清妩一一掠过几人的脸,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了。 福芽吃得正开心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姑娘,绣珠姐姐是不是快回来了?” 沈清妩把院子里的下人发落后,绣珠也一起走了,说是回家探亲,实际就是想趁机躲过一劫,风头过了再回来。 飞鸿院虽小,却比寿安堂自由。 “她不会回来了。” 沈清妩夹着肉的手一顿,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她给绣珠安排了一个更好的去处。 沈府的水太清了,该热闹热闹才是。 这段日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药铺开张一再搁置。 现在,她终于能抽出空做自己的事了。 雨声哗啦,伴随着电闪雷鸣,本该是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的季节,天气冷得像夹杂着冰渣。 一大早,沈清妩就带云舒出了门,稳妥起见,二人还是走到沈府拐角雇了辆马车。 药铺内。 钱山拖着腿,细心擦拭着盛放药材的药匣。 药铺已经全部装修好了,挂上药铺名字就能正式开张了,钱山对自己还能为百姓做点事,感到期待。 这几天频繁有人来问,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他一个都没告诉,担心济安堂那群恶霸知道了,会来砸铺子。 “钱叔。” 沈清妩收起纸伞,走进药铺,看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像是受了伤,关心道:“钱叔,你腿怎么了?” 这次出来,她没有戴人皮面具,而是蒙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如轻水般清明的眸子。 见是她来了,钱山把衣服往下扯了扯,走得很慢,“没事,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这样。” 不知为何,面前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但钱山感觉她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能让人安心的气场。 即便钱山走得很慢,脚步迈得和平时一样,沈清妩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腿受伤了。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甚至带着淡淡的威严,“钱叔,你的腿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我的药铺里看诊,我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危。” “东家,我真没事,就是老毛病了。” 钱山倒了杯茶,但还没走到她旁边把茶盏放下,就“咚”一下摔倒了,茶盏碎了一地。 幸亏沈清妩拉了他一把,才没跌到碎片上。 饶是如此,他也扶着腰痛得龇牙咧嘴。 如果是老寒腿,不应该连带着腰疼,可钱山走路不仅靠右腿发力,还会下意识地弯腰,典型的受伤表现。 沈清妩和云舒合力把他扶到凳子上坐下。 “钱叔,都这样了还不告诉我?你不说我就去问邻铺的伙计,总会有人看见你时怎么伤到的。” “前天我去山上采药,遇见济安堂的伙计,他们以为我私下给百姓看病,趁我没注意,伸脚绊了我一下。” 钱山无奈,避重就轻地说道。 但沈清妩知道,事情肯定比他讲得严重。 济安堂欺行霸市,嚣张至极,百姓报官无果,只能说明济安堂不是寻常人开的,背后有官府的人撑腰。 “回春堂背后之人是谁,你知道吗?” 钱山沉吟,“听说是当朝王太傅的侄子开的。” 王康升? 沈清妩蹙眉,王康升的父亲王永良是王太傅一母同胞的弟弟,兄弟俩感情非常要好。 父亲为太医院太医,大伯父是当朝太傅,王康升为何不去考取功名走仕途,反倒来朱雀街开药铺。 沈清妩心中有了打算,离开前道:“钱叔,你先安心养伤,药铺开张先缓一缓。” 她不方便暴露身份,王康升得除,不然药铺开不起来。 出了门,云舒满脸愁容。 “姑娘,王太傅的侄子,就是老爷来了也惹不起,不如咱们别开药铺了,开个成衣铺或者珠宝铺子都行。” “不,就要开药铺。” 沈清妩眼神坚定,抓住这个机会,才能进行下一步。 除掉沈芊雪容易,但傅怀之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以她现在的能力和傅怀之抗衡,简直就是蜉蝣撼树。 傅怀之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工于心计,恐怕朝堂上有不少人,已经逐渐向他靠拢了,她得抓紧行动。 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因为下着雨,街上空荡荡的,行人脚步匆匆。 沈清妩走到一个叫“粮福斋”的铺子门口停下。 云舒疑惑,“姑娘,咱们来卖粮食的店铺做什么?” “傻丫头,当然是买粮食了。” 说罢,沈清妩轻轻叩了叩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见她穿衣打扮尽显富贵,热情地把她迎进门。 “姑娘是要买粮食?” “是的,老板,稷怎么卖? 沈清妩在里面绕了一圈,这是一个巨大的粮仓,粮食种类很全,稻,黍,稷,麦应有尽有,更让她惊喜的是,竟然还有盐。 “一斗五文钱。” 中年男人见她对盐感兴趣,更加热情了,一斗稷五文钱,一斗盐三十文,能买得起盐的,都是大主顾。” 沈清妩揪起几粒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不如官盐重,但在私盐中算是上乘。 “稻,黍,稷各要二百斤,麦三百斤,盐你若能给我按一斗二十文的价格,我都要了。“ 第45章 府中要添新姨娘了 多年老主顾买私盐,最低也是二十五文一斗,沈清妩一张口砍十文,中年男人徘徊不定。 但是面前姑娘又实在痛快,错过这个村,不一定有下家。 今年官府税银越来越高,老百姓没多余钱买粮,这些粮食卖出去,一年都不用愁了。 薄利多销,中年男人咬了咬牙,“可以,但我要现结。” “姑娘!” 看着一大仓粮食,云舒急忙把沈清妩拉到一边,姑娘现在是有银子了,但也不能这么浪费。 “您买这些粮食干什么呀,府里不缺咱们吃。” “不是给咱们吃的。”沈清妩眸色深沉,“相信我,这些粮食能让咱们的银子多翻几倍。” 见她这么有把握,云舒悻悻闭了嘴。 沈清妩没有同意中年男人现结的要求,这么多粮食一次性搬完,太惹人注目,两人约定好现搬现结。 距离雨灾还剩一个月有余的时间,一切都要紧锣密鼓。 沈清妩和云舒分头行动,她去采购药材运往药铺,云舒负责租院子,分批运粮食。 “你拿些银子去朱雀大街附近租个大点的院子,运送粮食的时候,记得找三波不同的人。” 云舒不解,“姑娘,药铺空着很大的地,干嘛再去租院子。” “咱们和钱叔相处时间太短,这么一大批粮食,防人之心不可无。”沈清妩解释道。 牛黄,三七,板蓝根,柴胡等等。 这几种按两购买的药材,沈清妩直接各来了十斤。 让人送去药铺后,她便先行回府了。 自打发生了正阳仙人一事,沈府下人对沈清妩恭敬起来。 见她进门,来往的几个小厮和丫鬟,专程过来行礼。 “大姑娘。” 飞鸿院。 一道娇媚又刺耳的女声道:“我是老夫人派来的,大姑娘都得敬我三分,以后谁敢不听话,乱嚼舌根,我把她舌头拔出来喂狗。” 沈清妩走到门口,看着院里站着的粉衣女子,停住脚步。 绣珠站在廊檐下,掐着腰,脂粉香隔了数丈都能闻到,走动时鬓间珠翠作响。 福芽,玉珍和卫勇在雨中规规矩矩排成一列,听她训斥。 玉珍刚来几天,不知道沈府的形势。 但绣珠这么张狂,她看不顺眼,“我们的主子是大姑娘,她敬你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你却以此耀武扬威,一点规律没有。” 绣珠被讥讽,扬起巴掌要扇上去的刹那,沈清妩走了进来。 “下着雨,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绣珠讪讪收手,“姑娘,这几个下人不懂规矩,我帮您教训教训她们。” “原来如此,那你继续。” 出乎所有人意料,沈清妩没管也没问,径直去了小厨房。 绣珠心中得意,大姑娘又如何,还不是不敢管她,打狗还要看着人呢,她可是老夫人派来的。 “下贱胚子,我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玉珍和福芽对视一眼,也不敢再反驳,只好乖乖点头。 今天在外面采购药材时,沈清妩特意买了上好的阿胶和乌鸡,在小厨房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才提着一个竹雕大漆描金双层食盒出来。 食盒的下层放着一盘鹿鞭烧口蘑,上层放着一盅当归阿胶乌鸡汤。 沈清妩把食盒递给福芽,“今天天冷,我特意炖了汤给父亲补补身子,你帮我送过去。” 又抬头看了眼屋檐,玉滴成帘,继续道:“绣珠,雨太大了,你和福芽一同去,给她撑着点伞,别把鸡汤淋了,这是我为父亲亲手做的。” 下雨天,绣珠不想动弹,但飞鸿院缺人手,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和福芽一起。 “等等。” 沈清妩叫住二人,回闺房取了件素锦织镶银丝边月白披风,给绣珠系上,“你们早去早回,别着凉了。” “知道了姑娘。” 绣珠撑着伞,挑衅地看了眼玉珍和福芽,像一只胜利的花孔雀。 沈清妩在门口驻足许久,直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喃喃自语,“绣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每个月初七,沈川都宿在正院,不会去任何人房里歇息,因为初七是沈老太爷去世的日子。 一路上,食盒都是福芽提着。 到了正院,绣珠抢过食盒,理了理裙摆,“你在外面等着吧,我去给老爷送。” 福芽不敢忤逆她,撑着伞退到一边。 绣珠轻轻敲了敲门,沈川以为是小厮,沉声道:“进来。” 下雨天温度转冷,寒露渐重,沈川屋里又生起了火炉子。 清一色的红木桌椅,古朴典雅,墙壁挂着一幅山水墨画,和书案上的古籍善本相映成趣。 琉璃瓶中插着几枝梅花和雪松,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沈川斜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串百香籽。 “老爷,大姑娘吩咐奴婢来给您送鸡汤。” 女子嗓子婉转娇媚,听得人心痒。 沈川抬头,面前是一张芙蓉面,眼睛盈盈生波,弯腰时,颈侧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瓷白的润。 她的衣裳被雨水淋湿,紧贴在身上,傲人的曲线一览无余。 室内清幽的梅松香,此时变得甜腻迷离。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沈川结果她递来的汤匙,慢吞吞舀了口汤,喝得缓慢。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沈川,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成熟神秘的男人魅力。 “回老爷,奴婢叫绣珠,原来是老夫人院里的,最近被派到飞鸿院伺候大姑娘,之前您去寿安堂,奴婢给您送过茶水。” 绣珠双颊绯红,被他盯得心神荡漾。 “绣珠,珠可是个好字,如珠如宝。”沈川坐直身子,沉重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我饿了,给我夹菜。” 不知是不是淋雨受凉了,绣珠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滚烫,室内也开始变热,闷得她喘不过气了。 她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夹菜,沈川低头,一个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老爷,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对您不敬的。” 绣珠慌忙跪下,沈老夫人曾敲打过她们,敢勾引主子,一律卖到窑子里去。 第46章 炫耀 绣珠的卖身契还在沈老夫人手里握着,她不敢冒险。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 沈川一把扯起她,放在自己腿上,接着密密麻麻的吻落下,绣珠睁大眼睛,推搡着他。 “老爷,您别这样,老夫人会杀了奴婢的,奴婢不想死。” 她的唇红得要滴出水来了,雪白的脖颈被吸出红艳艳的吻痕,一只腿坐在沈川的腿上,另一只搭在桌上。 沈川嗓音沙哑,眸子里欲火喷洒而出,“好珠儿,老爷怎么舍得让你死,你既然跟了我,我去向母亲讨要你的卖身契。” “老爷,您说的是真的?可不要骗奴婢。”绣珠眼尾上挑,媚态横生,半推半就地问他。 “老爷什么时候骗过人。” 沈川再也忍不住,粗鲁的扯下她的衣裳,俯下身去尝,绣珠肌肤一阵战栗。 喘息声,亲吻声和衣物摩擦声持续不断传来。 桌上书籍湿了一片,凌乱不堪。 半晌,绣珠扭动着腰肢,似勾引似嘤咛:“老爷,不要了……” 沈川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俯下身子,又是一阵浪潮涌动。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爱欲蔓延。 门口,福芽等了快半个时辰都没见绣珠出来,她们是一起来的,姑娘对绣珠瞧着比对云舒姐姐都好。 绣珠出了事,姑娘肯定会伤心不已。 这么想着,福芽便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吧,绣珠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不用等她一起了。”杜衡伸手,拦住福芽。 绣珠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来,咿咿呀呀……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 “不行,我自己回去,姑娘一定会怪罪我的。” 福芽未经人事,心思单纯,也从没见过这种,自是不知道沈川和绣珠在做什么。 “去去去,快走。” 杜衡不耐烦皱紧眉头,不想再和她解释。 飞鸿院。 “姑娘,您惩罚奴婢吧,都是我害了绣珠。” 刚进门,福芽直接朝正在看书的沈清妩跪了下去。 “去换件衣裳。” 沈清妩没抬头,继续看书,这几天,她已经把从镇国公府拿的医书倒背如流。 她给绣珠系的披风,用迷迭香熏过,在温暖的屋内会激发人的情欲。 沈川和沈老太爷父子情深,每到初七便会情绪低迷,绣珠容貌秀丽,又有迷迭香加持,她不信沈川能把持得住。 福芽自己回来,她便知道事情成了。 绣珠是沈老夫人的人,没犯什么错,把人送过去等于打沈老夫人的脸,但她实在不喜欢有人监视自己。 而且,谢氏对自己做的事,可不是给嫁妆就能弥补的。 福芽不起,“姑娘,我和绣珠一起去给老爷送鸡汤,她进了屋子就没出来过,老爷似乎还打了她。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坚持进去送鸡汤,绣珠就不会出事了。” 沈清妩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你不是正好不想让绣珠回来吗,傻丫头。” “姑娘,您不怪我害了绣珠?”福芽一脸不明所以,她都做好受罚的准备了,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再三确定姑娘不会怪自己后,福芽才答应去沐浴换衣服。 翌日大早。 正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据说知夏去给沈川送早膳,撞见他和一个婢女不着寸缕躺在床上。 一晚没见而已,她竟被一个婢女截了胡。 玉珍绘声绘色和沈清妩讲着自己从前院听来的八卦,“姑娘,您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都去了,围了好多人。” 她从小在外面摸爬滚打,从福芽自己回来姑娘也没生气,她就看明白了,姑娘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看中绣珠。 “绣珠呢,父亲什么态度?”沈清妩颇感兴趣,问了一嘴。 玉珍讲得更起劲,边讲边比画,”绣珠躲在屋里,老夫人叫人把她拉出来卖到窑子里,老爷拦着不让进,还说要是谁敢对绣珠不利,他就不回来了,天天去窑子里陪着绣珠。” 沈清妩笑了笑,没再问。 绣珠和沈芊雪死去的亲娘,李柔儿长得有三分相似,与其说沈川护着绣珠,不如说他是在护着以前没护住的李柔儿。 沈川一向言出必行,沈老夫人怕他真犯浑,影响仕途,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绣珠当时就被抬为姨娘,住在青鸾阁,直接省去了给主母敬茶的步骤。 下午,她来了飞鸿院。 和去的时候不同,现在的绣珠,衣着打扮华丽,手上涂了蔻丹,整个人容光焕发。 一朝得势,绣珠思来想去,能炫耀的人只有沈清妩,不知道她会不会毁断肠子。 “大姑娘,我是专程来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叫我去送鸡汤,也不会有我和老爷这一段佳缘。” 沈清妩丝毫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得意,“四姨娘不必如此,是你和父亲有缘。” 没达成目的,绣珠气冲冲地走了。 瑞园。 紫麒麟香炉,袅袅吐着芬芳的香雾。 谢氏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眼角不断往外渗出泪珠。 为什么老爷宁愿宠幸婢女,都不愿来陪陪自己。 沈芊雪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真不知道大姐姐怎么想的,让绣珠去送鸡汤,母亲,您说会不会是大姐姐指挥绣珠,故意勾引父亲。” “雪儿,不要乱说,阿妩是你姐姐,你们姐妹二人要和睦相处,不能相互猜忌。” 谢氏轻咳,制止她说下去。 沈芊雪咬唇,委屈道:“母亲,雪儿也不愿这么想,可您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阿妩这么做对她又没有任何好处啊。”谢氏迟疑。 “母亲,姐姐肯定还在怪您在祖母寿宴上说的那番话,也怪您没有把我送走,不然她要您嫁妆做什么? 我本不想说这些事,但雪儿不愿让母亲蒙在鼓里。大姐姐是您的女儿,您心疼她,可您是我的母亲,我也心疼您。” 沈芊雪趴在谢氏怀里,依依不舍道。 那些嫁妆,她一定要从沈清妩手里抢回来。 都给沈清妩,她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 “雪儿,你说阿妩真的还在怪我吗?”谢氏不愿相信。 第47章 夜行 正院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她肯定听说了,却连面也没露。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就会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抚摸着依偎在怀里的沈芊雪,谢氏叹了口气,还是养在身边的知冷知热。 嫁妆,会不会给得太多了。 毕竟雪儿也是她女儿,届时雪儿成亲,她拿不出多少陪嫁,厚此薄彼。 沈芊雪时不时抽噎几声,瞧着委屈极了,谢氏心疼道:“雪儿,你和阿妩都是母亲的女儿,你放心,母亲绝对不会厚此薄彼。” “母亲,谢谢您。” 沈芊雪垂眸,表情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亲生和不是亲生的一目了然,不然怎么不把嫁妆全给她。 下午,卫勇领着六名婢女和两名婆子,回了飞鸿院请沈清妩过目。 八人都是他和云舒精挑细选,特意调查过的,贫农出身,老实能干,和沈府没有任何牵连。 沈清妩目光落在六名婢女身上,几人是再普通不过的长相,清一色的圆脸蛋,微微偏黑的皮肤。初来乍到,她们低着头,十分拘谨。 再看两名婆子,四旬多的年纪,脸型偏方,穿着麻衣粗布面裙,收拾得很利索。 “都留下吧。” 沈清妩开口,这几人瞅着都很合眼缘。 添了人手的飞鸿院当天夜里就焕然一新,连院子里的青石路,几人都擦得干干净净。 子时,小雨渐停,周围一片安静。 沈清妩换了一袭黑衣,蒙上面巾,揣着厚厚一叠银票,灵活地跃上屋顶。 沈川对绣珠颇为上头,连带着沈府守备松懈也没管,她轻巧躲过巡逻的家丁,出了府。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打更声。 沈清妩一直走在沿街铺子的上方,没绕路,仅用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千味斋。 千味斋全年无休,夜里也仍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进门后你,跑堂的伙计对她的打扮并不感到新奇,毕竟做生意,什么三教九流都见过,一些人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能理解。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伙计热情道。 上京好吃的酒楼饭馆不在少数,千味斋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里上到掌柜,下到跑堂伙计,对来吃饭的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热情无比。 无论是王候将相,还是贫民百姓,来了都是尊贵的客人。 “我要上仙宫。” 沈清妩淡淡道。 闻言,伙计眼神凝重,去仙宫的客人,不是他这种等级能接待的。 “您稍等,我去叫掌柜的。” 他小跑着去了后院,没多久,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来了。 “姑娘,您知道去仙宫的条件吗?中年男子试探道。 沈清妩点头,道:“知道。” 中年男子人称禄叔,身宽体胖,八面玲珑,和谁都能说上几句。树大招风,不是没人没来找过千味斋的麻烦,但都被他化解了。 千味斋老板身份成谜,有人说这是皇上开的,也有人说朝中官员开的,总之众说纷纭,谁也没见过幕后老板的真实样貌。 由此一来,千味斋更显神秘。 沈清妩拿出银票,禄叔引她上四楼,四楼和底下三层不互通,从右边楼梯直接上去。 这一层的台阶,和其他三层也不一样,台阶是用千年寒玉打造的,冬暖夏凉。 这种世上少有的寒玉,大多数人见都没有见过,千味斋直接用做台阶,果真财大气粗。 来到四楼,沈清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本以为仙宫会是仙雾缭绕,纸醉金迷的景象,但这里装修得和客栈差不多,分成一个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一个身高两尺,体型庞大的巨人把守。 昆仑奴! 沈清妩不敢置信,又看了一眼,昆仑奴天生聋哑,力大无穷,仿佛是为护主而生。上一世,异域进贡给傅怀之两名昆仑奴,他走哪带哪,那两名昆仑奴替他解决了不少危险。 千味斋竟用昆仑奴守门。 禄叔将她引进左边第一间房,满室富丽映入眼帘,房间穹顶上,绘着八仙过海图,两侧高悬鎏金龙凤,羽翼镶嵌着细密的宝石。 房间摆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上面放了把焦尾琴,禄叔不卑不亢,“姑娘,您来千味斋是买,还是卖?” 沈清妩收起心中的震惊,“卖,卖给一个人消息?” 听她声音年纪不大,却这么沉稳,禄叔不敢看轻她,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卖给何人?” “当今二皇子,傅昭。” 沈清妩抿了口茶,微微一笑。 茶是好茶,蒙顶石花,入口清香醇厚,因生长在高山石缝间,芽叶生长如“石上开花”而得名。 蒙顶石花不出名,可也算是真品,是外祖父最爱喝的茶,这茶口味低调,她猜千味斋的主人,年纪应该和外祖父差不多。 禄叔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保持着微笑,“皇家的买卖,那这些银子恐怕不够。” 能自成仙宫,自然也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仙宫是做生意的地方,只要银子给得足,什么生意都能做,其中也包括改朝换代。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沈清妩抬头问,“我要见傅昭,多少银子能做。” 此事关乎重大,亲口说她才放心。 “要见人啊。”禄叔眼珠转了转,“十万两,黄金。” 要价比她预期的要低,沈清妩直接道:“成交。明天晚上,我在这里等着。” 十万两黄金答应得这么痛快,那她必是报着更高的价格来的,禄叔一拍大腿,马失前蹄,要低了。 …… 仙宫东侧,第一间房,名唤下地狱。 这间房从不对外开放,凡是有人问,禄叔都是一个措辞,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在此自杀过,众人希望恶人能下地狱,遂起名下地狱。 实则这层是千味斋幕后主人专属的房间。 房间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透进来微弱的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道欣长的人影立在窗边。 “主人。” 禄叔敛起笑容,神情肃穆,毕恭毕敬唤道。 第48章 把二皇子拐来了 屋内人影没发出声音,禄叔便垂头一直在门外候着。 良久,屋内终于开口。 “进来。” 禄叔如获大赦,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弯着腰走进房间。 面前是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衣男子,他轻挥衣袖,四周灯光大亮,幽冷的光线下,男子那张脸阴森可怖,像是阎罗殿里的鬼面罗刹。 若是有人见到禄叔现在的样子,定会好奇,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他如此卑躬屈膝。 禄叔规规矩矩地站在男子左侧,始终不曾抬头,“主人,方才来了位姑娘,说要卖消息给二皇子—傅昭。” “哦?什么姑娘,胆子这么大。”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颗白玉扳指,万年不变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房间轩窗半开,冷风习习,吹在禄叔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可禄叔还是觉得闷,闷得喘不过气。 自己跟了主子十年,看着他从一个半大身高的孩子,长到现在,性子越来越古怪。 “是一个穿黑衣蒙着面的姑娘,容貌不得而知,长了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禄叔难得夸人,还只是一双眼睛。 男子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收了人家的银子,你看着办就是。” 禄叔点头离开房间。 下了四楼,他才长舒一口气。 …… 沈清妩回来时,天刚蒙蒙亮。 云舒早出晚归,忙活租院子和运粮,福芽淋雨受了风寒,伺候主子的重担就落在玉珍身上。 她来沈府,一直受云舒和福芽照顾,好不容易有机会亲力亲为,天不亮就来收拾屋子。 只是打开门,发现沈清妩不在床上。 玉珍没有声张,她见过姑娘练武,武功高强,出事的可能性不大,若天亮还不回来,她便去禀报老爷和夫人。 “玉珍?” 沈清妩翻窗而入,差点与房间内的人撞上,看清是谁后,惊呼出声。 她一袭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头发束成高马尾,好似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知道沈清妩喜欢睡觉,云舒很少在天不亮时来她房间,没想到今日这么巧被发现了。 “天色还早,姑娘您多睡一会。” 玉珍什么都没问,只是替她脱去外衣,卸下头发,让她好好休息。 姑娘不是不知深浅的人,晚上出去定有要事,她既帮不上忙,便不能问东问西给姑娘徒增烦恼。 玉珍轻轻合上门,神色如常。 这一觉,沈清妩睡到日上三竿。 买回来的两个婆子,一个姓冯,一个姓蒋,二人都是中间丧夫丧子,被婆家赶了出来。 冯婆子做得一手好菜,蒋婆子擅长手工活,各有所长。 沈清妩刚坐下,饭菜立即端上桌,六道精美小菜,色香味俱全,厨艺完全不逊色千味斋。 用完午膳,她喜欢去院子里坐一会。 往日空荡荡的院子,门口被划出一方小天地,种满了花,蒋婆子还在花旁边,为她支了秋千。 沈清妩静静看着拱门上龙飞凤舞的飞鸿院三个字,总有一日,她会带着她们一飞冲天。 她过得悠闲,有些人却遭了难。 毓秀宫。 殿内华贵非凡,殿顶高悬着两排琉璃灯,灯罩以薄如蝉翼的真丝制成,内嵌夜明珠,散发着亮如白昼的光芒。 青金石地面净映人影,金碧辉煌的桌上,摆放着数十个金碟玉碗,盛着琥珀桃仁、金缕燕窝、升平炙、蜜饯金橘…… 傅昭大口大口吃着,旁边还有两名清秀可人的宫女服侍。 饿死他了,都怪傅怀之。 他强调过无数次,替他做功课时,不要书写得那么规整,但傅怀之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竟把他的功课做成了第一名。 父皇问他,他答不上来,被罚跪一天不能吃饭。 “你们说,傅怀之是不是傻子啊,给别人的功课做得那么好,自己的功课做得一团糟。” 傅昭气呼呼吐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都不好意思怪罪傅怀之了。 “哎…” 傅昭想问她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接着便一头扎在桌上,不省人事。 毓秀宫走进来三名黑衣人,一人扛起傅昭,一名在前面探路,另一名负责断后。 偌大的皇宫,守备森严,三人像是轻车熟路,完全避开巡逻的锦衣卫,几道人影闪过,堂堂二皇子就这么人不知鬼不觉带出皇宫。 与此同时,沈清妩也离开了沈府,朝千味斋的方向赶去。 她还是昨晚的穿着,但把蒙面换成了帷帽。 “姑娘,人带到了。” 禄叔见她过来,亲自迎了上去。 沈清妩明白他的意思,把随身携带的包裹扔给他。 “爽快,您跟我来。” 禄叔清点完银子,才把她引到楼上,这次房间变了,换成四口东侧第三间房,房间正对着下地狱。 推开房门,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伏在桌上,没有任何反应。 沈清妩回头看着禄叔,意思不言而喻。 “呵呵,一点小插曲,如果不这么做,二皇子怎么会乖乖配合到这来。”禄叔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他掏出一个瓷瓶倒了颗药丸,递给沈清妩。 “姑娘别担心,二皇子只是中了迷香,你把这颗药丸给他服下,一会就行了。” 能从宫中把人带出来,光靠武功不行,还需要熟悉宫中地形,这千味斋来历不小。 沈清妩接过药丸,转身把门关上。 禄叔摸了摸鼻子,至于这么防着他吗,他可不是那等偷听墙角的小人。 咦,里头怎么没动静。 没听见说话声,禄叔把耳朵贴在墙上,紧接着,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清妩抱着胳膊,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禄叔没有被捉住的尴尬,热络道:“姑娘,你别误会,我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茶水,那位毕竟是皇子,金尊玉贵。” “不用。”沈清妩关门。 这脾气,和主子有的一拼。 禄叔刚要下楼,身后传来一道催命符。 “进来。” 禄叔惊慌失措地看着下地狱,主子该不会,能读懂他在想什么吧? 下地狱。 男子姿态慵懒的倚在窗边,盯着对面房间。 第49章 劝告二皇子 刚刚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女子刻意压低声音,换了声线,一时间,他也无法辨别是谁。 禄叔低垂着脑袋进门,呼吸都紧张地停止了。 “主子。” 房间灯光耀眼,面具男子一袭藏青色锦袍,姿态放松地坐着,手搁在紫檀木茶几上,青色血管依稀可见。 死在这双冰肌玉骨手上的亡魂,不计其数。 面具男子走到他身旁定住,冷声道“不要多管闲事,千味斋的规矩你是不是忘了?” 独属男子身上那股冷冽的山泉香钻进禄叔鼻腔,他头皮发麻。 “主子息怒,奴才铭记于心。” 想起先前那群不遵守组织的人最后的下场,禄叔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浑身冰凉。 安逸日子过多了,他差点忘记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了。 千味斋不仅是临越最大的酒楼饭馆,更是上京最大的情报组织,这里面的探子,杀手不计其数,且从来没失过手。 除了本事过硬,千味斋的保密措施更是密不透风。 来四楼的客人,无论生意能不能做成,都不用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 凡是泄露客人消息者,即便逃到天涯海角,千味斋也会格杀勿论。 面具男子起身走到窗边,雨打新枝,夜火重光。千味斋坐西南,朝东北,前面是沅河,河水清澈见底,玉带环腰,夜里也有渔夫乘船捕鱼,从风水来看,这里是典型的聚宝位置。 每到这时,禄叔知道自己可以离开了。 他轻轻关门,眼睛一刻也不敢在沈清妩所在的房间里停留。 之前不是没发生过,探子打听客人秘密的事情,那群人的下场,禄叔想起来就几天几夜不敢合眼。 死不是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 服下禄叔给的药丸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傅昭才慢慢苏醒。 没办法,千味斋下的迷药,药量太足了。 傅昭揉着脖子,感觉身体好像经历了剧烈的颠簸,骨头散架了。 “来人,我要喝水!” 他闭着眼睛,半天没听见宫人进来。 “啊!啊啊啊!” 傅昭睁眼,发出尖叫。眼前坐了一个黑衣人,从上到下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她的手正在倒茶,他都要以为这是个假人了。 房间的布置,和他的毓秀宫完全不同。 这不是他的宫殿。 傅昭起身,但身体还未恢复,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在地上,沈清妩眼疾手快把凳子踢到他屁股下。 傅昭一阵恍惚。 “是你劫持了我?你有什么目的?这是哪里?” 他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沈清妩把一盏茶推到他面前,转变嗓音,“我没有劫持你,我邀二皇子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即可离开。” 声音呕哑,似垂垂老妪。 傅昭被吓了一个激灵,妖怪啊,手长得白白嫩嫩,却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她一定是长得太丑,才戴着帷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沈清妩看着傅昭,胸无城府,大喊大叫,这种人真的适合登临大宝? 她的目光有些冷,隔着帷帽,傅昭没有察觉。 “什么事,你快说呀。” 察觉到面前人对他没有恶意,傅昭不耐烦地催促道。 沈清妩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她真的很想把茶水泼在他头上,让他清醒一点,这是一个皇子被挟带出皇宫该有的反应? “二皇子感觉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他毕竟是未来的皇上,是能和傅怀之抗衡的人,沈清妩忍下了。 “淮之?” 傅昭怔了怔,转头看向沈清妩。 她把他带到这来,就是为了问傅淮之为人? 难道她对淮之有意? “老姑娘,不对,老姐姐,也不对,姐姐。”傅昭托着下巴,“淮之此人,玉树临风,学富五车,为人谦逊,温文尔雅,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子。” “够了!”沈清妩受不了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 江山落在傅淮之手里,和落在傅昭手里,没什么区别。 “额,你不喜欢傅淮之?” 傅昭这才反应过来,她生气了。 他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傅淮之勤勉好学,没有心机,为人木讷,还有点自卑。“ 沈清妩坐在那儿,整个人无比沉默,像是一潭平静的死水,静得叫人心慌。 仿佛下一刻,水面便会破裂,危险将他湮没。 不知为何,傅昭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绝望,深深的绝望。 虽然他吊儿郎当,但很会看人脸色。 房间气氛骤然低沉,静得可怕。 算了,她不能按照她的想法来要求别人。 沈清妩起身,打开窗棂,晚风裹挟着雨丝从外面吹进来,一阵清凉。 她背对着傅昭,“二皇子,如果我说三皇子并不像表面上表面的那般单纯,你信吗?” “这怎么可能,我最了解淮之了,他就是我的小跟班,我说什么他做什么,从来没有忤逆过我。”傅昭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连连摆手。 傅淮之人畜无害的模样已深入傅昭心里,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 沈清妩回头扫了他一眼,”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说的这番话你要牢牢记住。三皇子表里不一,暗藏祸心,他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笼络朝臣,眷养暗卫。 二皇子不妨想想,傅淮之帮你,是不是经常被人发现,这便是他的手段,借你来凸显自己,不叫的狗咬人最疼。” 傅昭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 这人肯定是老四或老五的母亲,看他和淮之兄友弟恭,专门派人来离间他们的感情。 后宫里的女人最坏了! 他不说话,沈清妩以为他听进去了,说得苦口婆心。 “二皇子,梅雨时节最容易发生水灾,我估摸着也就这一两个月,若真发生了灾害,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在朝堂上请命,治灾救民,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像粮食和治伤寒的药品,可以先囤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以后傅淮之邀请你去狩猎,你千万不要去,他没安好心,说不定会趁机害你。” 第50章 她的希望 她不能告诉傅昭,这些事都是上一世她亲身经历的,只能通过可能性来提醒他。 常言道皇家多疑,她无比希望傅昭也是多疑的人。 傅昭如同听到天方夜谭,这老婆子是不是魔怔了,非要往淮之身上泼脏水。 人善被人欺,那些妃嫔手伸得真够长的,不仅要讨好父皇没,还得抽空离间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傅昭郑重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防着傅怀之。” 沈清妩看了他半晌。 但愿吧,但愿他真能记在心里。 今晚上楼前,禄叔和她说过,见傅昭可以,但不能告诉傅昭,这里是千味斋,他不想惹祸上身。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傅昭如何做了。 沈清妩吹响手中的骨哨,这是千味斋特制的传音神器,可穿透数十米,不一会儿,两名黑衣人推门而入。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我可是当今二皇子,谋杀皇子是要诛九族的。” 傅昭被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直至无路可退。 “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说的话我记着了,不信我背给你听,你千万别杀我啊!” 傅昭伸手就要拉沈清妩,却被她一个闪身躲开。 和这两名黑衣人相比,还是面前的老婆子看上去安全一些。 傅昭欲哭无泪地看着她,“姑奶奶,我求求你了,你千万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没等沈清妩说话,那两名黑衣人直接一记手刀,披在傅昭后脖颈。 沈清妩后退一步,生怕他砸到自己。 从千味斋出来,沈清妩没有回府,沿着沅河河岸漫无目的地走着。 话说出来,她心里好受多了,成与不成,不在她,在傅昭。 毕竟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话她只说一次,也只劝一次。 夜晚的沅河,别有一番景致。 雾气笼罩,两侧灯笼的灯光洒在湖面上,湖面被染成橙红色,如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海,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河边青草葱绿,几株小花在风雨中摇曳,又带来了一丝生机。 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清妩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手腕翻转,朝水面扔掷,多个涎玉沫珠。 一直出了朱雀大街,临近城郊,沈清妩方才停下。 她盯着水面,在桥上站了许久。 可她不知道,在不远处的对岸,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这人便是靖逆侯,萧衍。 禄叔说,有一个女子怀揣重金,来千味斋做买卖时,他的脑海里就闪过她的身影。 开始他也不敢确定,但从她说要和傅昭做生意时,基本可以确认了。 萧衍自问阅人无数,却看不透沈清妩。 她身上仿佛披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吸引人去揭开。 他不知她为何要找傅昭,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着她,见她从桥上下来,朝沈府的方向走去。 萧衍才回千味斋。 镇国公府,书房。 镇国公拿着边关传来的消息和沈清妩那日离开时留下的纸条,失魂落魄。 这几日,镇国公府大门紧闭,谢家父子三人告病没去上朝,对外声称镇国公卧床难起。 昭德帝派御医来过,御医把脉镇国公脉律无序,脉行散乱,是无神之脉,也称死脉。 此迈代表着阳气涣散,时日无多。 短短几日,那个精神矍铄的镇国公,仿佛苍老了十岁,“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他,他何必如此!” 谢世行焦急万分,“父亲,您好几日不曾进食了,再伤心也不能不吃饭,您把身子糟蹋坏了,母亲怎么办。” 现在全靠崔氏,才能让镇国公稍微吃一点儿。 谢翰书也在心里着急,前几天沈老夫人大寿,谢安代表镇国公府前去送贺礼,寿宴发生的事他们都没敢告诉父亲。 想着等阿妩缓一缓再让她来一起商议,早晨送的信,这都下午了,也没见阿妩的影子。 这边沈清妩收到信,立马赶了过来。 “以后,镇国公府来信,哪怕是半夜我睡着了也要叫醒我。” 沈清妩捏着信,坐在马车上惴惴不安。 大舅舅在信上说,外祖父几日都不曾好好吃饭了,是她考虑不周,只想着让外祖父认清皇上的真面目,忘了外祖父对皇上的感情,他待皇上如父子,可惜一腔真心付诸东流。 “姑娘,对不起,都是奴婢自作主张,误了事。” 看见她着急,玉珍愧疚不已,自己想让姑娘多睡一会儿,在她用完午膳才把信拿出来,没想到弄巧成拙。 “不用自责,以后注意便是。” 沈清妩知道她也是好心,尽量缓和了语气。 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能让他们来信,说明事情极其严重了。 谢安在门口来回踱步,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沈清妩盼了过来。 一下马车,沈清妩直接去了书房。 “外祖父。” 镇国公坐在椅子上,阖着眸子,惨白着脸,哪还有往昔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模样。 在她印象里,外祖父永远正直不阿,如青松挺拔,哪怕上一世谢府落了难,他也不曾这样过。 沈清妩跪倒在地上,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溢出,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砸在青石地面上。 她不想刚重生,就是去外祖父。 “阿妩来了,我没事。” 镇国公听见他的声音,才睁开眼睛,颤颤巍巍伸手拭着她的泪水,但眼泪如泉涌,拭去了又流出来。 “外祖父,大舅舅都告诉我了,您好几日都没吃饭了,您不吃饭怎么能行?” 沈清妩手指无力抓着衣角,青石板上溅起小小水花,折射出破碎的星光。 谢翰书固然心疼沈清妩,但她来,是目前唯一让父亲吃饭的办法,毕竟父亲从小最疼她。 他使了个眼色,谢安立即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唉,你们啊!” 镇国公指了指谢翰书和谢世行。 他们就是拿准了他不舍得阿妩难过,故把她叫过来。 “别哭了,我吃。” 镇国公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抬手把她扶起来,那泪水一下下砸到了他心里。 第51章 生死存亡 见镇国公肯吃东西了,沈清妩当场止住泪水。 她搀着镇国公坐在案几旁,递上竹箸,托着下巴眼巴巴望着她他。 最终,镇国公妥协在她关切的目光下,接过竹箸小口小口吃着。 谢翰书和谢世行对视一眼,还是阿妩有办法。 书房的窗是支摘窗,此时半开着,几竿修竹的疏影斜斜映入,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安详、严肃又富有生趣的气息。 正如眼前这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军。 房间几人谁都没有发出声音,静静等着。 斑驳的竹影投在镇国公身上,愈发显出他身形高大伟岸。 喝完最后一口汤,镇国公放下瓷碗,拭净嘴角,即便在苦寒之地多年,他依旧干净,整洁,世家子弟的教养和修习,永远不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消失。 今日,沈清妩着一袭绯红色长裙,腰间垂落一串冰玉禁步,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灼灼如三月桃花。 镇国公越看越满意,贵为太尉府嫡女和他的亲外甥女,阿妩就应该这么明艳照人。 沈清妩思索了会,嗓音轻柔道,“外祖父,皇上那边,您打算如何应对?” 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但承德帝显然按捺不住,想对镇国公府下手了,若再不采取措施,镇国公府处境危险。 一个功高盖主,手握重权,在民间声望又高的大将军,只怕承德帝夜里都担惊受怕的睡不着。 说起此事,镇国公刚好一点的心情荡然无存,瞬间陷入愁绪。 他捏了捏几乎要拧成川字的眉心,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应对策略。 御医那边,他用了闭气丸才躲过去,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假的就是假的,迟早都会露馅。 “我想和皇上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告诉他我没有不轨之心。” 这是他这几日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 沈清妩摇头失笑,外祖父是武将,心思通透豁达,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看透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他能有现在的地位,完全是靠命换来的。 “外祖父真的以为,皇上是位值得交心的明君吗?他重文抑武,用人不明,朝中宦官当道,不仅如此,他肆意剥削百姓,染指臣妻,这种人,值得您为他卖命?外祖父,您到底是为了临越百姓而战,还是为他傅家而战?” 沈清妩侧对着镇国公而坐,窗外竹影洒在她左半张脸上,在她眉骨投下重重的阴影。 想起曾经的遭遇,她嗓音不自觉染了怒。 朝廷上,凡是被承德帝看上的臣子之妻,从者升官发财,不从随意找个借口处置,死无全尸。 镇国公拍案而起,满眼失望。 “不可胡说!我谢氏一族,百年忠臣,怎可对皇家生不轨之心。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先皇更是情同手足,皇上只是听信谗言,他本质不坏!” 镇国公从没在家人面前发火,谢翰书和谢世行从小惧怕父亲,低头不敢说话。 可二人又心疼,阿妩是为了镇国公府好,不应该受这份委屈。 ”父亲,阿妩说的也并非全然不对,皇上他的确……” “咣当!” 一个茶盏摔在谢翰书脚下,滚烫的茶水撒了他半身。 镇国公眼含热泪,指节捏得青白。 沈清妩缓缓阖眸。 “您要当忠臣,我不拦着,可人不应该这么自私,镇国公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全都要为外祖父您的忠心犯险吗? 大舅舅三岁启蒙,五岁出口成诗,早也用功,晚也用功,就因为您一句话,他弃武从文,上阵杀敌。 二舅舅画的一手好丹青,一幅画在外面高达百金,他明明志不在朝堂,您却硬逼他登科入仕,四品文官,还是一个极其容易担责的职位。 小舅舅更是因为您强迫他学武,让他报效皇家,离家多年,数次过家门而不入。 桩桩件件,您难道就没有愧疚过吗?” 镇国公如五雷轰顶,怔怔站在原地,发不出任何声响。 谢翰书和谢世行张了张嘴巴,却又沉默了。 门外的谢安,也呆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为三位少爷鸣不平了,他们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我…我不是……” 镇国公看着低头不说话的两个儿子,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那时老大老二不愿意,他便把他们吊在树上用鞭子抽,直到他们愿意为止。是他亲手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你说得对,阿妩。” 镇国公苦笑,一脸挫败,作为父亲,没有人比他更失败。 沈清妩佯装淡定地抿了口茶水,幸好外祖父能听进去。 “那这件事,你有什么主意?”镇国公鬼使神差问道。 问完,他后悔了,阿妩是个不染事实的小姑娘,她又没有登科入仕,怎能看懂朝堂之事。 “其卒保帅。”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谢氏父子一头雾水。 沈清妩解释道:“皇上忌惮的,无非是您手中的兵权,您把兵权交出去,称病休养,凭借您在朝中及民间的声望,皇上不会赶尽杀绝。” 镇国公大惊失色。 “不行,飞云军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他们比我的性命都重要,我不能把他们交出去。” 飞云军是镇国公从民间一个个挑选出来的,全部都是精兵强将,他们英勇善战,不怕牺牲,以自己是谢家军一员为荣。 初建飞云军时,镇国公就当众承诺,凡是战死沙场者,父母妻儿都会妥善安置。 他的确做到了,所以飞云军才会如此忠诚,甘愿卖命。 镇国公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不是贪恋权势,而是飞云军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交出去他们不会得到善待。 沈清妩红唇微勾,“外祖父,您觉得飞云军认得是您,还是兵符?” “当然是我,那帮小子可是我带起来的,兵符算什么?” 镇国公说完,蓦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外祖父放心,我有办法,让皇上把飞云军重新交到您的手里,不过得暂时委屈飞云军一段时间了。” 沈清妩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从心底里信服。 第52章 认亲 镇国公微愣,而后点了点头。 阿妩是个聪慧的孩子,从小到大,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丹青、武功甚至跳舞,只要她想学,就没有学不会的。 他相信阿妩,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随意承诺。 谢翰书和谢世行对沈清妩刮目相看,今天以前,他们觉得他只是个小姑娘,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转变父亲的想法,兄弟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晚,沈清妩直接宿在镇国公府。 隔日,镇国公府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谢氏和沈芊雪。 镇国公命不久矣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谢氏到底还挂念着这个父亲,但她也没忘记,带沈芊雪一起过来。 二人没有打招呼便来了,镇国公府没派人出去迎接,还是谢安进来通传,众人才知道。 谢氏着一袭深紫色华服,大步走来,衣身上绣着丁香图案,金线在走动间闪烁,看向镇国公时,谢氏眉间透着一股忧郁之色。 沈芊雪穿的依然是她最喜爱的白色月锦沙儒裙,裙摆极长,嫩绿色的流苏系在腰间,腰肢不堪一握。 青丝垂落腰迹,发间斜插了一支梨花簪,下坠莹白色珍珠。看似打扮随意,实则每一处都用心。 “父亲,母亲。” 谢氏欲语泪先流,拜过镇国公和崔氏后,又一一给兄长和嫂嫂行礼。 对于这个糊涂的女儿,镇国公和崔氏,既生气又心疼,从小娇养,怎么变成这副不分轻重的模样。 沈清妩站在桌边没有上前,冷眼看着。 沈芊雪看到了她,似笑非笑。 沈清妩,你的一切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雪儿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二位舅舅,舅妈以及二位表哥。” 沈芊雪屈膝行礼,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讨好之色。 她的表情太过自然,低眉顺眼,双手紧张地捻着裙侧,没有谁怀疑她是装出来的。 除了沈清妩。 她太了解沈芊雪了。 她用这种无辜柔弱的样子,陷害了她一次又一次。 果然,谢世行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谢景星,谢景云生出不忍,“表妹快起来,别紧张,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了。” 沈清妩看着谢景行和谢景云,他们刚从鹤鸣书院回来,风尘仆仆。 上一世,谢景云喜欢沈芊雪,为了她险些和镇国公府闹翻,但沈芊雪对他只是利用,从没想过要嫁给他。 她和谢星云从小就不对付,她练武,他捣乱,她夹菜,他便抢,甚至还故意把虫子放在她的头上。 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人了。 可就是这么讨厌的一个人,却在她被傅怀之打入冷宫后,敲登闻鼓为她鸣不平。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为她鸣冤。 最后被锦衣卫,杀死吊在城墙上,风干成薄薄的一片。 她丝毫不害怕镇国公府众人会偏心沈芊雪,这是她真正的家人,不会因为她有缺点,就站在别人那边。 谢氏眼里不喜,嗔怪道:“阿妩,你这孩子,来镇国公府也不和我说一声,你说了我和你妹妹不就同你一起来了。” 谢星云上前一步,挡在沈清妩面前,把她牢牢掩在自己背后。 “哼,沈清妩独来独往惯了,姨母你别搭理她,她那个猪脑子,怎么想得了那么多。” 他挽着谢氏的胳膊,很不耐烦,“哎呀,我和哥哥一早就从书院往回赶,饿死了,姨母咱们赶紧去用膳。” 沈清妩心里一暖,口是心非的谢星云。 镇国公府众人对沈芊雪不冷不热,就只有一个谢星云会偶尔同她说句话,这让被重视惯了的沈芊雪不开心。 她低头用膳,泪水吧哒吧哒滴进碗中。 谢氏叫她时,才发现她哭了。 镇国公府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理解她为什么哭,也没怠慢她呀。 沈清妩和谢星云坐在一起,他用胳膊肘捣了捣正在埋头吃鸡腿的她,恶声恶气道:“你妹妹哭了,你还吃得下去?” “又不是我弄哭的,我为何吃不下去?她哭旁人就不能用膳了,就得陪着一同哭,大早晨嚎丧呢?” 她连日奔波,好不容易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沈芊雪一来就作妖。 沈清妩脾气算不上好,但也是第一次在人前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不出意料,沈芊雪又会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不孝女做多了,不差这一次。 满桌哗然,连沈芊雪也愣怔住。 他们完全没想到,沈清妩会把话说得这般难听。 谢星云唇角锯了锯,低头一声闷笑,笑声不大,却带着明显的嘲弄。 多日不见,讨厌鬼胆子变大了,不错不错,看起来没这么讨厌了。 谢氏神色复杂,刻意放软了声音,“阿妩,雪儿哭了,你还要再火上浇油,不是存心让你妹妹难受吗?你以后,掂量掂量再说。” “母亲,没关系的,您别为了我和姐姐发脾气。雪儿哭,只是羡慕姐姐,有外祖父外祖母的宠爱,还有舅舅舅母的爱护。” 沈芊雪满眼泪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清妩,又迅速低下头去。 让沈清妩像极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坏人。 这个坏人,她就当了。 “二妹妹这话说得好奇怪,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是我的亲人,我从小在镇国公府长大,我们是一家人,他们不疼我,去疼外人吗?”沈清妩刻意加重了亲人俩字。 镇国公府众人埋头默默用膳,没有一人接沈芊雪的话茬。 “沈清妩,你吃了多少了还吃,你是猪啊。快快,和我去后院比试比试,我最近勤学苦练,一定能打得你求饶。” 谢星云把竹箸往桌上一放,对着沈清妩道。 他肆意妄为久了,谁都没觉着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沈清妩就这么被他生拉硬拽了出去。 沈芊雪低头,模样乖顺。 她死死咬住贝齿,眼底恨意滔天。 沈清妩该死,镇国公府也该死! “父亲,母亲,我心里早已经把芊雪当作亲生女儿了,回去我就告知族中长老,正式把她记到我名下。女儿希望你们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外孙女,同阿妩一样。” 第53章 沈芊雪心动了 谢氏拉着沈芊雪,笑着对镇国公和崔氏说道。 桌上,没有一个人搭理她,这番话更是无人应和。 沈芊雪怯怯地抬眸望向谢氏,那双浅褐色的眼中似有薄雾氤氲,像雪地里无助的幼狐。 她轻轻咬住失去血色的下唇,那强忍不落泪的模样,比失声痛哭还令谢氏心痛。 “母亲,是雪儿不好,惹得外祖父外祖母不喜了。” 她缩了缩被谢氏握住的手,声音细弱蚊蝇,带着轻颤。 谢氏不悦,就因为雪儿不是亲生的,所有人都嫌弃她。 没想到就连父亲和母亲,都这种态度。 这个小姑子,向来糊涂又要面子,她们虽是谢家儿媳,有些事却也不方便参与,王氏和吴氏随便寻了个借口,前后离席。 谢翰书给王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母亲崔氏一起带走。 沈芊雪知道有些话不是自己能听的,便也起身告退,“母亲,您和外祖父舅舅们许久不见了,一定有很多话要讲,雪儿去看看姐姐和表哥。” 屋内,只剩镇国公父子和谢氏四人。 镇国公用力咳嗽几声,脸色很差。 他想起了阿妩,他是男子,却也知道后宅女子争宠的那些腌臜手段,阿妩倔强要强,定比不过会撒娇示弱的沈芊雪。 这些年,阿妩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谢翰书也对这个小妹失望至极,“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谢氏冷笑,“父亲和哥哥不欢迎我回来,我走就是,何必为难雪儿一个孩子。” 镇国公转头看向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谢语凝,她刚出生,自己就接到消息,去边关平息叛乱,一去就是四年。 等他回来时,语凝已经上私塾了,一个小小的人儿躲在妻子身后偷偷看他,他心都要化了。他自知亏欠女儿颇多,所以一句重话也没对她说过,妻子教育她时,他都会在一旁护着。 当初她要嫁给沈川,他是不愿的,沈家在上京毫无根基,沈父莺莺燕燕环绕,沈母更是商户出身,这一大家子,她嫁进去恐怕会脱层皮。 拗不过她央求,他和妻子还是十里红妆送她出嫁。 他信不过沈川的为人,故没在仕途上给他任何帮助,沈川怀恨在心,语凝也怪他,两人三五年回不来一次。 起先他觉得,只要语凝开心,他们不回来也没关系,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糊涂,放着亲生女儿不管不顾,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沈芊雪身上。 他调查过沈芊雪的身份,故人之女,他谢尽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糊涂蛋。 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容,谢世行拍桌道:“父亲病重,你没有一句关心,口口声声都是你那个养女,谢语凝,我们谢家没你这种狼心狗肺之人!” 谢氏这才想起来,她回来是探望父亲的。 她和镇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嫁去沈府多年,婆母也不曾给她立过规矩,是因为她是镇国公府的嫡女。 “父亲,女儿知错了,听御医说您……” 镇国公脸色越来越差,谢氏不敢继续说了。 须臾,他长嘘一口气,终是不忍直接让她回沈府。 “我累了,你一路劳顿,也早些回去歇息。既然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好好陪陪你母亲,她很想你。” 谢翰书和谢世行搀扶着镇国公离开,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谢氏感觉,有什么东西随风一起飘走了。 迈出门,谢氏转身对佩蓉道:“你去把雪儿叫回来,阿妩和景星景云关系好,她去了会受委屈。” 佩蓉找了半晌都没找到沈芊雪的踪迹。 殊不知,她此时正站在水池边,无声哭泣。天光大亮,阳光落在她脸上,使她白瓷般的肌肤漾起一层暖玉似的微光。 “姑娘是?” 少女身形单薄,几缕鬓发被泪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看起来脆弱无助。 说话的是谢翰书独子谢回,他也在鹤鸣书院读书,本来应该和谢景星谢景云一同回府,中途想起母亲王氏喜欢吃东街的糖炒栗子,买完回来稍迟了些。 他和沈清妩关系最好,听说她和谢景云在后院切磋,饭都没吃,就往后院赶。 去后院途径花园,少女一脸委屈,仿佛要轻生,可把谢回吓了一跳。 闻言,少女回头,一双远山黛眉,末梢微垂,带了三分愁意。 “我是沈家二姑娘,沈芊雪。” “哦,你就是姨母那位养女是吧。” 顿时,谢回语气变得冷漠,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关切。 泪水毫无征兆地蓄满眼眶,却生生忍着,不让其滑落,双唇无意识的抿住,生生抿出一抹令人心疼的白。 “是我。” 沈芊雪哭得太久,声音有些哑。 谢回没见过沈芊雪,但从小耳濡目染,对她着实没什么好印象。整个镇国公府,提起她气得咬牙切齿。 他皱眉:“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沈芊雪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宛若落单的天鹅,“没,没人欺负我,姐姐和表哥去切磋武功了,我找不到他们。” 为何她在谢回眼里,看不到一丝怜香惜玉。 隔得很远,她就看到一个天青色锦袍的少年郎,带着满园春色和清风信步而来。 少年郎清雅疏朗,气质如山水画卷雨,虽比不上萧衍俊如妖孽,可气质温和儒雅,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镇国公府的男人都是痴情种,上至镇国公,下到俩儿子,无一人纳妾,若是能嫁到这种人家,她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谢景云和谢景云勉强说得过去,但谢回更胜一筹。 沈芊雪的心思活跃起来。 她眼睫慌乱颤动,揪住自己的衣带,呐呐道:“表哥,你是不是也要去看姐姐和三表哥,能带雪儿一起吗?” “你想跟就跟着吧。” 谢回头也不回向前走,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但她站在池塘边,若出了什么意外,就成他们镇国公府的不是了。 沈芊雪跟在谢回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谢回身姿修长挺拔,宽大的衣袖下,能窥见手腕骨节分明,手指纤长有力,她脸颊飞快染上两团红晕。 第54章 比武 谢回是好,可她也得多瞧瞧,上京好儿郎那么多,她要好好挑一挑。 “哎呀!” 一声娇呼。 许是心神恍惚,许是鹅卵石太滑,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少女整个人一歪,趴在了谢回背上。 谢回转身,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她那双总是清浅含水的眸子,因剧痛猛然睁大,倒映着谢回冷漠疏离的面容,水汽在眼底弥漫。 “表哥。” 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伴随着细碎的抽息声,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痛。 原本樱粉的唇瓣被贝齿紧紧衔住,咬得那样用力,以至于唇色变得鲜艳欲滴,“表哥,我脚扭到了,好疼。” 谢回没动,淡淡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婢女来抬你。”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说背她的吗,怎么能把她自己留在这。 沈芊雪嗓音绵软,夹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表哥,我害怕,你能不能背我,我想去看姐姐和表哥比试,以前姐姐练舞从不让我看。” 谢回像看见了洪水猛兽,又后退几步,生怕被她缠上。 “男女授受不亲。” 肯定是沈清妩经常在谢回跟前说她坏话,谢回才对她这么冷淡。 眼泪将落未落,沈芊雪长如蝉翼的睫毛轻轻眨动,“表哥,你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姐姐说什么了。” 她头垂得更低了,那孤独落寞的样子,像一只受伤的小白兔。 “你一直这样吗?” 谢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沈芊雪不解,她抬头,等他继续说。 “只要别人不喜欢你,就怪到阿妩身上,阿妩可没这么嫌,没事就爱搬弄是非。”谢回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你真怕,刚刚为何独自站在池塘边?姑娘,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我可不像姑母那么好糊弄,我们镇国公府,更不需要一个满腹心机的人。” 谢回凌厉地扫了她一眼,直接走了,没再管她。 沈芊雪咬紧了唇,只觉一阵寒意蔓延全身。 该死,谢回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还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搬弄是非? 他说她搬弄是非,别仗着自己是镇国公的孙子,就肆无忌惮,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看不起,侮辱过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后院里,春风徐徐。 沈清妩一身玄青劲装,手拿长枪,对面谢景云也换了身黑色劲装,手持长刀。 谢景云不服,大声道:“沈清妩,这次小爷一定要把你打得服服帖帖。” 从小比武,谢景云就没赢过沈清妩,祖父说她天赋异禀,练一年抵得上别人五年。 他不信,这一年他夜以继日地练习,就为了能赢过她。 谢景星坐在凳子上,摇头看着谢景云。 “景云,依我看你还是别自取其辱了,阿妩每次手下留情,你才能和她打上几个回合,她动真格的,你三招之内必败。” 祖父说了,阿妩是他们谢家最出色的一个孩子,若她是男子,定能建功立业,官拜王爵。 可惜了,她是女子。 最先动手的不是人,是风。一阵刀风迎着她的面门,直劈而下。 沈清妩没有躲避,甚至垂眸没有看那刀,坐在凳子上的谢景星深吸一口气,阿妩她不会想不开吧。 就在谢星云即将收手的前一瞬,沈清妩倏然向左侧花开半步,正好避开。 而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她左手动了,举过长枪,挑起谢星云的长刀。 谢星云只觉手臂一麻,下一刻长刀“哐当”落地。 他活动了下手腕,冷哼,“靠兵器算什么本事,咱们赤手空拳打一场!” 男子比女子力气大,赤手空拳,沈清妩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若他会用长枪,赢的就是他了。 谢景云跃跃欲试,没等沈清妩准备好,率先出手。 他使出全身力气,猛扑向沈清妩,她不退反进,出掌接招,谢星云被她击得连连后退。 “表哥,该我了。” 沈清妩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体腾空半旋,玄青衣诀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弧度,宛如鬼神扬起的披风。 她用一般的力气和旋转的力道,击在谢星云肩膀上。 “砰。” 随着沉闷的声响,宣告着此次比武结束。 沈清妩轻盈落地,点尘不惊。她抬头,将一缕垂落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冷静如同冬日寒潭的眸子。 庭院里,只剩风声,以及她平稳的仿佛没有乱过的呼吸。 “好,阿妩武功又精湛了。” 谢回拍掌,他早就到了,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打扰两人。 “大表哥。” 沈清妩轻轻一笑,谢家小辈,她和大表哥谢回关系最好,谢回是真正的翩翩君子。 “大哥。” 谢景云坐在地上,闷闷不乐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打不过沈清妩,难道真如祖父所说,她是天才? 看着沈清妩眉眼带笑,谢景云别过头去,“沈清妩,你别得意,我打不过你,但有个人一定能打得过你!” 谢景星凑上前去,好奇问道:“哥,谁呀,谁能打过阿妩?” 他一个门外人,都能看出阿妩武功高强,便是祖父和伯父,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谢景云得意道:“我的偶像,靖逆侯-萧衍!” 萧衍…… 沈清妩把长枪放到兵器库里,脑中念着这两个字。 萧衍不发病时,她能和萧衍打个平手,萧衍发病,她不是他的对手。 看着一言不发的沈清妩,谢景云得意道:“萧衍,咱们临越威风凛凛的战神,沈清妩,你怕了吧?” 这般想着,被沈清妩打败的挫败感,消失殆尽,眼中透着开心。 “怕了怕了,我打不过萧衍。” 沈清妩知道再不给他一个台阶下,谢星云又得没完没了。 她摊开手,对还坐在地上的谢星云道:“诺,起来,地上凉。” “你没安好心。” 谢星云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这是沈清妩第一次拉他起来。 第55章 你输了 “那你起不起?” 就在沈清妩要收回手时,谢景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借力起身。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哎,你咋回事,无事献殷勤。” 沈清妩刚想张口,身后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娇柔女声。 “姐姐,雪儿总算找到你了。” 沈芊雪一瘸一拐地走到几人面前,头发散乱,眸中水光微闪,看起来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方才谢景云之所以理会沈芊雪,就是为了和沈清妩作对。 他最不喜欢她逆来顺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拱手相让的态度。 现在沈清妩主动示好,谢景云决定不再和她作对。 自然不会再理会沈芊雪。 无人接话,沈芊雪脸上的假笑挂不住了。 连谢景云都不理她?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过来关心她的伤势吗? 谢景星怎么也对她这么冷淡,这两兄弟在前厅,明明对她很殷勤。 沈清妩皱了皱眉,同样感到意外。 上一世,谢景云和沈芊雪见面,是在宫宴上,回来后,他便吵着闹着要娶她。 他像是被下了降头,任凭大舅舅和舅母怎么阻拦都无济于事。 沈清妩看向谢景云,眼中完全没有对沈芊雪的心疼喜爱之情,本来她还有些头疼怎么阻止这场闹剧,这样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受到冷落的沈芊雪,丝毫没有尴尬。 “姐姐,雪儿想看你练武,我保证乖乖的,不打扰你和表哥。” 她来到沈清妩身边,试探性地想拉她的袖子撒娇,被沈清妩躲开了。 人前她总喜欢装出一副姐妹二人姐妹情深的样子。 …… 无尽的沉默后。 沈清妩冷声道:“你腿受了伤,还是别在这里了,免得母亲以为是我伤了你??。” 她话中讥讽之意明显。 沈芊雪慌张地摇了摇头,委屈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什么时候和母亲说过你一句坏话,如果你不信,咱们可以去问母亲,我只想让你和母亲好好相处,不要因我生分。” 沈清妩轻嗤。 谢回对沈芊雪的评价,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他眸色沉了几分,“你这么哭,不累吗,眼泪像流不完似的,在我们镇国公府,这么委屈?” 沈芊雪脸色涨红,心机如她,也抵不过几人的奚落。 万幸,佩蓉出现了。 “二姑娘,您在这啊,让老奴一顿好找,夫人令我叫您回去。” 沈芊雪眼神躲躲闪闪,想看沈清妩又不敢看,“嬷嬷,我的脚崴了。” 抬眸望去,沈清妩神情散漫慵懒,没打算解释。 有些事,解释了也没用,人心中的成见不会因解释就发生改变。 谢氏说一视同仁,可一旦沈芊雪遭受了危险,心就偏了。 谢回不想看她受委屈,“是她自己歪的,不关阿妩的事。” ...... 鹤鸣书院只放假两日,隔天下午,谢回,谢景星和谢景云就回去了。 崔氏那边有谢氏陪着,镇国公装病谢翰书和谢世行在跟前照顾,沈清妩没事,就去了药铺。 钱山的腿伤已经养好,正在柜子前盘点药材。 一道人影挡住了门口的光。 钱山抬头,来人一袭浅紫色长裙,面带薄纱,光看身段和气度,仿佛从花里走出来的仙子。 能有这般气度的,他只见过主子一人,钱山把秤砣放在柜台上,出来迎接,“东家,您来了。” 恰好有件事,他要对沈清妩讲,犹豫半晌,“姑娘,回春堂知道了这间铺子要继续开药铺,昨日派人来警告过了,让咱们三日之内把东西搬走,不然就让衙门的人来贴封条。” 大理寺少卿陈阳是王太傅的门生,此事还真有些棘手。 萧衍要去王太傅的罪证,却迟迟没有动静,难道皇上顾念王太傅是帝师,从轻处罚? 可通敌卖国是大罪,即便能免去一死,也不能让王太傅继续在这个位子上坐着。 临越民风开化,却严重歧视商人,她不方便露面,不然被沈川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既然和萧衍有关,那就去找萧衍帮忙。 靖逆侯府坐落于上京最为贵气的位置,距皇宫不到半个时辰。 沈清妩让守门的护卫进去通传,她静静打量着靖逆侯府。 府门正上方,悬着一面玄底金字的巨匾,上书“靖逆侯府”四个大字,据说是圣上亲笔。 此刻正是午后,大白天靖逆侯府也透着一股森严气象,四名按刀而立的护卫分列两旁,眼神锐利如鹰,要是前世的她,没准会被这番阵势吓破胆子。 整座侯府,弥漫着一种深潭般的寂静与威压。 侯府的管家萧振听说门口来了位很漂亮的姑娘,大喜过望。 除了长宁郡主,他们侯府多少年没来过姑娘了,可他们侯爷,只把长宁郡主当妹妹看,长宁郡主对侯爷也无意。 萧振为此惋惜了许久,好不容易来了位姑娘,他要亲自出门迎接。 少女背对着府门,光影恰好,勾勒出她高挑的身影。 听见脚步,沈清妩转过了身子。 她的肌肤透着莹润的白,双颊微红,唇色不点而朱,瞧着就是个体魄康健,精力充沛的女子。 但是那双眼睛,看得萧振一愣。 眼是凤眼,眼尾微挑,本该是生情含笑的,偏那瞳仁黑得太过纯粹,像寒冬的冰,映着天光,泛着冷意。 姑娘美么?自然是美的,却是一种拒人于千里的美,如同冰天雪地里一枝孤零零的腊梅,带着不属于这世间,远离尘嚣的清寂。 看她久了,心头竟漫上无端的凉。 冷美人不要紧,和他们侯爷很配。 一个冷,一个狠,天生一对。 萧振走过去,面容慈祥,声音温和,“沈姑娘是吧?快请进。” 沈川的女儿,沈清妩。沈府虽然门第不如他们谢家,但是她母亲出身镇国公府,镇国公原来是他们侯爷的先锋,侯爷在世时经常夸赞,镇国公忠肝义胆,堪为大用。 去侯府正厅的这一路,萧振都在夸萧衍的好。 他的态度过于热情,沈清妩不反感,却有点无所适从。 第56章 找萧衍帮忙 这老管家,貌似急着把萧衍推销出去。 萧振年近七旬,鬓发全白,脸上充满了岁月的痕迹,甚至走路有些颤。 “姑娘别急,我们侯爷一会就回来。” 他生怕沈清妩走了,解释道。 到了正厅,他拿出一套掐丝珐琅青底白花的茶具,泡了一壶上好的武夷岩茶,倒了一杯推到沈清妩手边。 侯府下人睁大眼睛,这是老侯爷最喜欢的一套茶具,他在世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用,老侯爷去世后,这套茶具便被振叔搁置起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它重出江湖。 萧振站在沈清妩旁边,飞快把她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满意,性子是冷淡了点,可热情过头的也不代表就适合阿衍,“沈姑娘快及笈了吧?” 先前多少投怀送抱,心怀鬼胎的,都被扔进了蛇窟。 沈清妩抿了口茶水,神色自若,“还有两年。” 两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可以先把亲事定下,萧振心里有了盘算。 不怪萧振着急,萧衍已过弱冠之年,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靖逆侯府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萧振担心,担心萧衍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见她杯中茶水过半,萧振又为她续了一杯。 来来回回续了五杯,眼瞅着一壶茶即将见底,萧振面色焦急,怎么还没回来。 “呵呵,沈姑娘再等等,下人说侯爷在回来的路上了。” 萧振干巴巴笑了两声。 沈清妩轻轻“嗯”了声,假装没看破他的心思,他一直站在这里,中途没和任何人说话,是怎么知道萧衍在回府路上了。 闲着无事,她打量起侯府环境。 她所在的是侯府正厅,专门待客用的,房间的东西两壁悬挂着八幅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意境高远,笔力雄浑,非寻常富贵人家可见。画下是长长的花梨木条案,案上设着数件古铜彝鼎,每一件都有价无市。 整座靖逆侯府,不见奢靡,唯见威仪。每一处装饰,每一件摆设,都严格遵循着臣子礼制。 这里和传闻中萧衍的形象不太符合。 她以为,侯府会修建的富贵逼人,洒脱不羁,没想到这般循规蹈矩。 古铜彝鼎里染着犀角香,烟气袅袅直上,幽雅怡人。 沈清妩放空思绪,隐约中,有人穿过淡淡烟雾,伫立在她面前。 须臾,她回过神,是萧衍回来了。 他身着一袭藏青色直身长袍,那颜色像是深冬湖面凝结的薄冰,并无任何纹饰,净素得近乎严苛,腰间束着一条玄色丝绦,缀着一枚毫无雕饰的椭圆形白玉佩,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多余点缀。 萧衍坐在上首,嗓音淡淡,“沈姑娘来我府中,有何贵干。” “阿衍!”萧振被他态度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沈姑娘说话,人家沈姑娘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们好好聊,我先出去了。” 路过萧衍身边时,萧振拍了他一下。 没想到,以残暴著称的煞神,还有怕的人。 沈清妩轻笑,“遇到了点事,需要侯爷帮我个小忙。” “什么事?” 萧衍不经意的瞥见桌子上的茶具,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拿起茶盏抿了口茶水。 茶水一入口,他眉头微蹙。 武夷岩茶? 傅昭来侯府都没享受过这种态度,振叔怎会舍得拿来招待头一次见的沈清妩。 这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振出门没有离开,躲在门后盯着萧衍的一举一动,他扬了扬巴掌,臭小子,胆敢把沈姑娘吓跑了,他和他没完! 显然萧衍也发现了门后人的身份,对沈清妩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些。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了,一定帮。” 萧衍看着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沈清妩抬头,视线正好与他撞上,他生得完美无暇,眉骨高而挺,鼻梁笔直,薄唇微微抿着,不见笑意,也并无怒容,只是一种对世事全然倦怠的漠然。 她心漏了一拍。 不说出实情,怕是无法解决。 她组织了下语言,“我开了间药铺,被王太傅的侄子王康生盯上了,想请侯爷替我摆平。” “王康升?”萧衍放下茶盏,略一思索,“据我所知,他在朱雀大街开了间药铺,你的铺子如何能被他盯上?”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沈清妩感觉无处遁形。 “不瞒侯爷,我开的也是药铺,恰巧也在朱雀大街,距王康升的济安堂,很近。” 萧衍抬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面色坦荡,没有求人帮忙时的卑躬屈膝。 萧衍总觉得,她在密谋一件大事,一个世家女卖消息给当朝皇子,开店铺做生意,哪一桩单论出来讲,都不对劲,更别提同时发生。 “三日,三日之后我会替你摆平。”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她不说,萧衍也没打算问。 沈清妩救过他的命,他也承诺过她,力所范围之内的事,都会帮他。 那日,她在桥上孤单的背影涌入萧衍脑海。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沈清妩抬眼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实话实说。 “还不错,您呢,达成所愿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我已经证据呈给皇上,估计此刻他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不舍得对王太傅下死手。”萧衍自嘲一笑。 想他靖逆侯府,满门忠烈,一心为国,父亲因为王太傅的陷害战死沙场,母亲殉情,皇上对此无动于衷,只关心他帝师的性命。 近来,他常常想,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值得不值得。 沈清妩叹了口气,“王家门生众多,皇上,很可能不会对王太傅下重手。” 她记得上一世,王太傅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结局很好。 “你怎么知道?” 萧衍眸色暗了几分,他心里明白,只是不愿相信,他不知道若是皇上不惩治王太傅,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替父亲讨回公道。 他们谢家一门的血,能留在沙场上,却不能流在阴谋诡计中。 他一定要为父亲,为牺牲的将士,讨回一个公道! 第57章 不忍 沈清妩迎上萧衍探究的目光,直接道:“猜的。” 皇上和王太傅亦师亦父,这事最后恐怕要让萧衍失望了。 但她不准备全盘托出,说得太多,徒惹人怀疑,况且王太傅的罪证她都给了萧衍,剩下的她爱莫能助。 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又想到沈川和王太傅的关系,萧衍放下怀疑。 “药铺的事,就有劳侯爷了。” 事情既已办妥,沈清妩也不再多留,起身朝他客气地屈膝一礼。 “沈姑娘。“ 萧衍叫住她,从黄花梨木案下层,抽出一个木匣。”听闻镇国公近日身体不适,想来是急火攻心,操劳过度所致,我这里有一株天山雪莲,可让府医放在服用的药里,兴许会有些帮助。” 沈清妩止步,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男子身上的冷香包裹住她,脸上是坦坦荡荡的君子模样。 她原本心有保留,但他对外祖父的关心,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侯爷,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会得到失望,我知侯爷没有异心,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皇上不动王太傅,恐怕不止因为他是帝师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您和他不对付。 朝堂之上,讲究一个互相钳制,一人独大是君王最不希望看到的。我是女子,不敢多议朝堂之事,侯爷足智,谨慎,个中缘由比我清楚。” 萧衍听到这里,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 他怎么不懂,只是不愿多想,父亲一再告诫他,要忠君爱国,所以他明知是皇上给他下的毒,却没计较,可侯府,不能背负一个似是而非的名声。 现在上京都在传,那场战役是父亲泄露的机密。 萧衍眉头紧拧,沈清妩不便多留,便告辞了。 但刚转身,萧振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沈姑娘,这都晌午了,您还没用膳吧,不如留下用个午膳再走也不迟。” “多谢管家好意,我还有事,就不留了。”她淡笑着拒绝。 虽然她现在知道了萧衍不像传闻中那样,可与他相处,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萧振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他操持侯府庶务多年,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一辈子都奉献给了侯府,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萧衍娶妻生子。 萧衍不忍他失望,难得出口求人,“你若没事,就留下来用完膳再走吧。” “行。” 萧衍帮她,她做个顺水人情。 饭桌上,萧振足足准备了二十道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便是长在高山上的都聚在了这里。 沈清妩怔了怔,看向萧衍,他的脸色也十分不自然。 萧振没有让下人在桌前伺候,布菜,盛汤他亲力亲为。 萧衍压低声音,对正在盛汤的萧振低声道:“振叔,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自从老侯爷和夫人走后,连逢年过节,侯府都做不了这些菜。 “你懂什么!”萧振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面对沈清妩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整个人精神头也在不觉间变好了,“沈姑娘,多吃点,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沈清妩双手接过,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舀了一口,西湖牛肉羹,里面又放了竹笋,鲜鲍片和瑶柱丝,入口醇、鲜、嫩、滑,手艺比宫中御厨都要好。 “很好喝,谢谢振叔。” 沈清妩眼睫闪动着,梨涡浅浅,犹如三月绽放的桃花。 前世为了讨好傅怀之,她下了不少功夫,怎么笑好看,怎么哭惹人怜爱,她都专门练过。 那璀璨不设防的笑容,让萧振对她更是满意,恨不得让她和萧衍立即成亲。 萧衍眉眼低敛,脸上是一派强硬的冷静。 可那双耳朵出卖了他,红得充了血,幸好只有萧振一人发现。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少女羽睫轻颤,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巴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让人也想尝尝,那汤究竟是什么味道。 发觉他在看自己,沈清妩抬头露出一个微笑。 声音轻软又清透,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谢谢侯爷,谢谢振叔。” 春风乍起,鬓间的发丝拂过她白皙的脸,柔和又动人。 浑身的酥麻感涌上心头,萧衍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见她放下竹箸,萧振道:“”沈姑娘,守卫说你是自己来的,我备好了马车,你坐马车回去。“ 考虑到女子的名声,补充一句,“放心,车身上没有侯府的标志。” 萧衍垂眸喝汤,没站起来送他,生怕泄露了半点心事。 待她出了府门,萧振含笑揶揄,“臭小子,对人家姑娘心动了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看到萧衍的反应,萧振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不是就好,不然侯府就要绝后了。 萧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她救过我,我才帮她。” 古往今来,多少神仙眷侣的开始,都来源于救命之恩。 萧振笑眯眯的不接话,他这辈子还没看走眼过,臭小子和沈家姑娘,一定能成。 和晌午的天不同,此刻空中乌云遍布。 萧衍回到书房,一身黑衣的无劫在他身后站着。 他把一个瓷瓶放在桌案上,“你去这颗药拿去,给大理寺少卿陈阳的夫人服下。” 无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侯爷和陈阳无冤无仇,怎么对人家夫人下这么重的手。 那颗药是噬心蛊,若不每个月服下解药,蛊虫会从胸口钻出来,中蛊之人活活疼死。 “嗯?” 没听到回应,萧衍回头,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无劫立即低头,“侯爷,不如属下直接杀了她,这岂不是更方便。” “你的话越来越多了,现在什么都要问一嘴。” 萧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后才开口,“陈阳自幼家贫,借住在夫人李氏家中,埋头苦读十余载,为官后也不曾抛弃糟糠之妻,甚至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何况李氏还有了身孕,你把这个药给她服下,我要让陈阳为我做件事。” 第58章 帮她报仇 “是。” 无劫自知多言,领命后即刻出门。 以后,他得时刻警醒自己,不该问的不要问,侯爷喜怒无常,千味斋水深火热,做人好难,做侯爷的人难上加难。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无劫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了大理寺少卿陈阳卧房的屋顶上。 侯爷交代他把药喂给李氏,没说用什么方式喂下去对吧? 此刻,陈阳正扶着李氏在房间里散步,李氏忧心忡忡,“老爷,你说咱们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她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了,如果这一胎再是女儿,她就没理由不让夫君纳妾了。 抬头,陈阳还未到而立之年,他生得面容清癯,风骨端雅,一双修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眼尾勾勒出几缕浅淡的纹路,观人之时总带着三分沉静的思量。 身着鸦青色云纹杭绸长衫,外罩一件玄色纱罗大氅,领口与袖缘以银线暗绣缠枝莲纹,行走间流光隐现,更衬得整个人清癯儒雅,有松筠之节。 走到梳妆台前,桌上的铜镜模模糊糊倒映着她的面容,满头长发绾成一个倾髻,头上已有几颗白发,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子,并两三点银镶珍珠的细巧头面。 鼻梁秀挺,唇薄而色淡,不言不笑时,脸上充斥着几丝颓丧之气,腕间的羊脂玉镯,是陈家家传的古物,她带着有些宽大,衬得她手腕愈发纤细。 坐月子时,她没养好身子,整个人的精气神垮了许多,她比陈阳的年纪小,可看着要比他大上好几岁。 即便夫君坚持不纳妾,可抵不住族中长老施压,她不能善妒,让夫君为难。 陈阳知道她又想多了,握着她的手,宽慰道:“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夫人,你不要想太多,族长那边我去说,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你目前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咱们的孩子。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和生男生女无关。” 陈阳还是个痴情种,无劫不禁感叹。 “老爷。” 李氏依偎在他胸膛上,多日的委屈化成泪水,浸湿了一片衣服。 就在陈阳要搂住她时,无劫一跃而下,还没等他喊人,就被他一拳劈晕了。 李氏张大嘴巴,满脸惊恐,不明白屋顶怎么跳下来一个人。 趁着她张嘴,无劫顺势把药丸塞到她嘴里,手背抵住他的下巴,逼她把药吞下。 噬心蛊有一个好处,不会全身游走,更不会危害到腹中孩子,只要服下解药,就能相安无事。 做完这一切后,无劫低声道:“我走了,你喊人吧。” 翌日上朝,陈阳愁容满面,在大殿内一言不发。 到底是谁要害他,昨夜醒来他立马请了大夫,大夫告诉他,李氏中的是噬心蛊,除非下蛊之人自愿解蛊,不然李氏会被活活疼死。 他当下便想到了族中长老,为了逼他纳妾,故意害李氏。 后面一道散漫的声音,幽幽响起。 陈阳回头,萧衍穿着深紫色的蟒袍立在金銮殿台阶下,宽肩窄腰,长身如玉,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陈大人。” 抛却那身肃杀之气,看着格外养眼。 “靖逆侯。” 陈阳拱手一礼,他和萧衍基本上没有过交集,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突然唤自己有何目的。 萧衍似笑非笑,弯腰附在他耳边,“陈大人的夫人,身体可还好?” 来来往往的官员是不是看向俩人,王太傅的视线驻足最久。 “我在宫外等你。” 萧衍懒懒一笑,冲着王太傅点了点头。 王太傅近日倒霉得很,屡遭皇上训斥,哪怕不是他做的,皇上也能安到他的头上,君心难测,皇上不再是以前那个朝他撒娇的小孩子了。 陈阳顾不上和王太傅解释,他浑身颤抖。除了大夫和贴身伺候的,他没告诉过任何人李氏中蛊之事,把人劈晕,给人下药,族中长老做不出这种胆大包天之事。 是萧衍,一定是他! 到了宫外,他一眼就看到了靖逆侯府的马车。 他气冲冲地来到马车边,“靖逆侯,咱俩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下毒害我夫人!” 马车内,半天没动静。 须臾,玩世不恭的声音,飘进他耳中,“自然是陈大人先对我不敬在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闻言,陈阳仔仔细细回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哪里得罪过他。 “还请靖逆侯明示,下官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必定登门赔罪。” 萧衍下了马车,落下一大片阴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在朱雀大街开了间药铺,铺子还没开起来,店内掌柜就被王太傅的侄子威胁,要让官府来查封我的铺子,上京大大小小的案件,都是你大理寺管辖,陈大人,你说你有没有得罪我?” 陈阳挺直的背,一点点弯了下去。 他想起来了,确有此事,这事还是王太傅特意和他说的,报着王太傅这些年多有提携的情面上,他是打算派人去封了那间药铺。 可他不知,这是萧衍的产业。 陈阳被他看得发怵,“侯爷,下官不是有意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您放心,我以头上的乌纱帽保证,绝对不会对您的铺子做什么。” “那蛊伤不了你夫人和孩子,我一个月给你一次解药,直至药铺开起来。还有,我开药铺一事,还请陈大人不要宣扬。” 说完,萧衍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听见李氏和孩子暂时无碍,陈阳才稍稍松懈一些,他宁愿得罪王太傅都不愿得罪萧衍。 镇国公府,书房。 谢翰书道:“阿妩,兵符我已经交给皇上了,你说皇上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会的。” 沈清妩笃定道。 这几日,上京大大小小的茶馆里,都在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叫精忠报国。 故事讲的是,有一个忠臣,一生不断收复失地,抵御外敌,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但是将军得胜回朝后,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敬,还被皇上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凌迟处死。 第59章 蠢货沈芊雪 百姓为将军惋惜不公之余,也在义愤填膺咒骂那个把忠臣处死的皇帝。 蓦地,人群中有人提起,“哎,你们不觉得故事里的将军,很像镇国公吗,他老人家也是上阵杀敌,守护边关。” 经此一说,周围人也纷纷应同。 当年临越国力衰微,周边小国联合攻打,险些杀进上京,是镇国公率军抵抗,百姓才逃过一劫。 又有人道:“我可听说,镇国公身体抱恙,好几日没去上朝了,镇国公的大公子谢大人,更是连兵权都交出去了,这圣上该不会卸磨杀驴吧?” 听到风声的百姓皆惊慌不已。 消息愈传愈烈,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派了半个太医院前去镇国公府为他医治,可镇国公的病丝毫没见起色。 民间甚至都在传,是皇上对镇国公下的毒,目的就是为了除掉他。 镇国公可以死,但绝不能是现在,为此宫里甚至张贴了皇榜,邀请能人异士为镇国公治病,治好的赏金千两,揭榜人数众多,可无一人治好。 没出五日,镇国公府的兵符,又被皇上送来了,而且是亲自来送。 这次承德帝出宫,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辰时三刻,午门城楼上景阳钟撞响,悠长的钟声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层层荡开,击碎了早晨的寂静。紧接着,鼓声如雷,那是净街的号令。自宫门打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早已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背对街道,肃然而立。 八匹毫无杂色的白色骏马所驾的玉辂,缓缓驶出宫门。辂车金玉打造,雕龙画凤,在日头的映照下,华贵不可方物。明黄色的绸缎帷幔低垂,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其中端坐的挺明黄色身影。 “皇上万岁——” 随行护驾的御前侍卫、太监宫女,乃至道路两旁跪伏于地的平头百姓,齐刷刷地跪倒,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冲天而起,震得空气都在微微发颤。 他们将头深深埋下,不敢仰视天颜,只能感受到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銮驾,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与沉重,从面前缓缓经过。 承德帝故意挑这个时间,就是为了让众人看见,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车轮滚滚,马蹄踏踏,终于来到了镇国公府门前。 守门护卫满眼震惊,谢安忙进去通传,“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谢家众人来到门口,跪了一地,承德帝口谕不让镇国公出来行礼,但他还是在谢翰书和谢世行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跪下。 “皇上,老臣该死,不但不能为您分忧,还让您专程来看我。” 沈清妩跪在地上,眼尾余光打量着承德帝。 初看之下,他的面容还有几分祖上流传的、标志性的帝王英气,可现在已被长年的纵情声色与猜忌多疑侵蚀得变了面相。 脸庞是一种虚浮的白,皮肉松垮,眼袋浮肿而青黑,像是永远宿醉未醒,然而那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眼球浑黄,看人时带着三分打量与七分疑忌。仔细端量,能在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一丝被权力与享乐豢养出的、残忍的好奇,仿佛对世间万物,包括他人的痛苦,都仅止于一种玩味的兴致。 她握紧拳头,想起了自己被傅怀之献上龙榻时,承德帝残忍变态的手段。后宫常年侍寝的妃嫔多数短命,不然就苍老得十分严重,这个昏君,他不仅自己玩乐,更喜欢让贴身太监一起虐待妃嫔。 有其父必有其子,傅怀之怎么不算遗传了承德帝的劣根。 “镇国公身体不适,不必行此大礼。” 承德帝等他行过礼,假惺惺让太监把他虚扶起来。 镇国公身形一晃,阿妩没提醒时,他没觉得皇上的异常,现在才发现,皇上待他早就不如以前了。 “你们也起来吧。” 承德帝一一扫过镇国公府众人匍匐在地的身形,可目光在吴氏,沈清妩和沈芊雪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目光犹如毒舌舔舐,令沈清妩寒毛倒竖。 她太知道这个目光意味着什么了,承德帝对她们起了兴趣,大舅母应该是安全的,承德帝若强迫大舅母,会遭天下人唾弃,但是她和沈芊雪。 沈川最是看中官位和前途,凡是对他有帮助的,什么都能舍弃。 众人高呼,“谢皇上。” 承德帝状似不经意地看着沈清妩和沈芊雪道:“这两位是?” 沈清妩低垂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现在的她在承德帝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万一,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沈芊雪却不同,她想的是能得到帝王赏识,这是多大的福气,以后她就可以压沈清妩一头了。 她抬起头,声音婉转悦耳,“回皇上,臣女是沈川之女,沈芊雪,这是我的姐姐,沈清妩。姐姐自幼胆小,不善和人交谈,您别见怪。” 承德帝手中把玩着一方羊脂白玉佩,那玉质温润,雕工精湛,此刻却被他像盘玩普通石头般,漫不经心地在指间搓揉,透着一股亵渎感。 “原来是沈太尉的千金。”他看沈芊雪的眼神中带了几丝玩味。 沈清妩始终没有抬头,连走路都是垂着头,因此差点绊倒,看着她胆小如鼠的模样再加上没看清她的脸,承德帝有些兴致缺缺。 她第一次这么感激沈芊雪,感激她分散了承德帝的注意力。 毕竟承德帝最喜欢泼辣胆大的女子,他曾说这种女子生命力强,耐玩。 上一世,傅怀之为了保护沈芊雪,从来没让她出现在承德帝面前,遇到宫宴或者狩猎,他身边带着的都是她。 那是她以为,是因为傅怀之爱自己,更可笑的是,她还劝他也要疼惜沈芊雪,不能总撇下她。 殊不知,真正在意的,疼惜的,从不会拿来当炮火,只会小心呵护。 让沈芊雪进宫伴君,怎么不算报仇呢。 “阿妩,你平时胆子那么大,怎么面对皇上不敢吭声了?” 第60章 皇上的宠爱 谢氏一脸失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平时伪装得再好,关键时刻还是露怯。 沈芊雪回头看了沈清妩一眼,挺直脊背,头高高地昂着。 “母亲,女儿恐见圣颜,方才差点趴在地上,现在也觉得心惊胆战。” 沈清妩带着哭腔,瞧着胆子都被吓破了。 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被她一向看不起的奴才踩在脚下。 光是这么想,都觉得大快人心。 沈清妩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承德帝的背景,沈芊雪刚好发现。 她轻咬嘴唇,“母亲,姐姐这样说不定会触怒皇上,连累了父亲可怎么办?” 在谢氏心中,沈川最为重要,听见会连累丈夫,她眉头紧蹙。 “阿妩,方才你低着头,皇上没追究,但为了稳妥起见,你还是不要去正厅了,免得惹皇上不开心,惩罚你。” 沈清妩垂着头,委屈道:“母亲,女儿好不容易能得见圣颜,求您给我个机会,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夸奖,上京贵女圈子定有女儿的一席之地。” 谢氏犹豫了,自从知道是正阳仙人离间的她们母女,即便有些事对沈清妩小有怨言,但还是记念着这个女儿。 她的沉默,让沈芊雪沉了脸。 她努力了这么久,这个老贱人依然放不下小贱人。 “母亲,祖母寿宴和四姨娘那件事您忘了吗,父亲好久都没有理您,倘若再出事,父亲该怎么看您?” 沈芊雪轻声开口,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 沈老夫人寿宴结束到现在,沈川一次都没去过谢氏房中。 他最近更是专宠四姨娘绣珠,连夏岚那里都不去了,谢氏对此又喜又怒。 喜的是,夏岚不再是专宠,怒的是,专宠换成了绣珠。 是了,再出事夫君让她自请下堂,该如何是好。 看着沈芊雪迫不及待奔向正厅了,沈清妩勾了勾唇。 沈芊雪就是这样,喜欢和她对着干。 她表现得越上心,越想要,沈芊雪就会从中作梗,和她争抢。 沈芊雪看着求而不得的沈清妩,心中得意。 皇上压根没正眼瞧沈清妩,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在贵女圈占有一席之地的,只会是她。 托谢氏和沈清妩的福,她竟然能够见到皇上,还能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夸奖。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多亏镇国公府府医医术高超,她的脚腕虽然还是有些疼,但走路基本看不出来了,沈芊雪又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今日的穿着打扮。 月白碎花交领襦裙,衣料是顶级的云绫,质感清透软滑,站着不动都能看出流光隐现,外罩天水碧纱衣,长袖随风,飘然若仙。 今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沈芊雪催促道:“母亲,咱们快去正厅,让皇上等久了,该怪罪咱们了。” “阿妩,你先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面见圣上。” 谢氏草草了事应付道。 沈清妩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向两人,沈芊雪回头冲她挑衅一笑。 “姑娘,夫人凭什么带二姑娘不带您,您才是沈家嫡女,镇国公的外孙女。”玉珍在一旁,愤愤不平。 “玉珍,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 沈清妩笑得开心,使本来就旖丽的五官愈发明艳照人。 自家姑娘不气反笑,玉珍疑惑,“姑娘,什么意思?” 可沈清妩目光看向正厅,显然不愿多说,玉珍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正厅。 承德帝坐在上首,镇国公等人依次排开,谢氏坐在最靠门的位置,沈芊雪站在她的身后。 和镇国公寒暄了几句后,他就让镇国公回床上歇着,谢翰书和谢世行负责招待。 承德帝浑黄的眼珠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兴味,“沈家二姑娘蕙质兰心,落落大方,倒是比沈家大姑娘更像嫡女。”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说话时,嘴唇微微下撇,带着一股傲慢又阴郁的弧度。 皇室有专门的影卫,专门刺探臣子府中之事,所以承德帝知道沈芊雪并非亲生。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谢翰书和谢世行都绷紧了身体。 作为朝臣,自是清楚承德帝那些见不得人的癖好,万幸阿妩不在这里,皇上夸赞的不是阿妩,被这位夸赞可不是件好事。 可惜,沈芊雪不懂,她只当承德帝是真心夸奖她。 侧身上前一步,娇笑道:“多谢皇上夸奖。” 承德帝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朕好好看看。” 谢翰书和谢世行谁都没有说话,沈芊雪是生是死,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皇上高兴,他们何乐而不为。 沈芊雪觉得承德帝的语气怪怪的,她却没多想,一步一步上前。 她的步伐轻盈,裙摆微微飘扬,扭着纤细的腰肢,身姿摇曳,充满诱惑。 皇宫里像沈芊雪这种清纯又魅惑的女子,没有几位,承德帝端详着那张年轻较好的脸庞,浑浊的眼球里,那丝残忍的恶趣味又浮现出来。 他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含糊赞道:“沈二姑娘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沈芊雪被夸奖,谢氏一脸骄傲。 她起身对承德帝屈膝行了一礼,“皇上,雪儿是臣妇一手教养出来的,不是臣妇自夸,放眼整个上京,像雪儿这般出色的没有几人。她琴棋书画,跳舞,品茶,样样精通。” “沈夫人也辛苦了。” 承德帝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不愿和她多说。 一脸老态,浑身充斥着一股浸染后院多年的颓丧味道,如果谢氏还像之前那般貌美娇纵,他不介意让母女二人一同进宫陪他玩乐。 尽管只是一句话,也够谢氏高兴半天。 皇上说她辛苦,是不是也是间接认可她。 “沈二姑娘,朕看你一见如故,很合眼缘,这块玉佩就赐给你,当作见面礼。” 承德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极轻极快,这是他对感兴趣的表现。 “沈夫人,沈二姑娘这么懂事,你和沈大人应该把她认作亲生女儿才是,怎么能让她顶着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生活在沈府?” 第61章 皇上的心思 圣意难测,承德帝突如其来的善心,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谢翰书和谢世行看着沈芊雪,神情惋惜。 谢氏恍然未觉,以为女儿真的得了承德帝重视,连忙跪下谢恩,“是臣妇疏忽了,待会我就回府,和老爷商议把雪儿写进沈家族谱一事。” 皇上发话,其他人再也不敢从中作梗了。 以后她是名正言顺的沈家二姑娘,沈家嫡女。 日后婚配,出嫁,也会依照嫡女的规格办。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沈芊雪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臣女谢过皇上。” 沈芊雪跪下,重重叩了一首。 日光勾勒出她低垂的脖颈,宛若他手里那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那脖颈被光照得近乎透明,能看清皮下纤细的血管,如同上好的白瓷冰裂。 她抬头时,那脖颈便划出一道流畅而优雅的弧度,带着肩背微妙起伏,像极了曲颈向天的天鹅。 “沈二姑娘不必客气。” 承德帝定定地瞧着她,眼梢潋滟着欲色,呼吸也开始紊乱。 他用力摩挲着手中的羊脂白玉,如同在摩挲地下跪着的女子脖颈。 亲眼看到镇国公身体状况糟糕,不似作假,承德帝心情大好。 “谢大人,朕这次来,还有一事,这是那日上朝,你交给朕的飞云军兵符,现在物归原主。” 身后太监把兵符放在谢翰书手边。 谢翰书起身,语气诚恳“皇上,微臣不能收。父亲病重,再无领军打仗的能力,微臣作战经验不足,兵符还是得交给有能力的人拿着。” 承德帝心中冷哼,若不是上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他过河拆桥,得鱼忘筌,他怎么会把兵符还回去。 罢了,反正镇国公这老贼没几天活头了,就先把兵符还给镇国公府,等他一死,兵符自然而然又会回到自己手中。 亲眼看到镇国公身体状况糟糕,承德帝心情大好,还完兵符,没坐一会,便回宫了。 随着谢氏母女三人下午回府,宫中流水的赏赐进了沈府,明月档耳坠,羊脂白玉茉莉小簪,赤金宝钗花钿,孔雀绿翡翠珠链,玉如意四炳,绫罗绸缎十二匹,等等...... 此时,沈川刚从绣珠院里出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许多。 送礼的太监宣完礼单,意味深长看了沈川一眼,“沈大人,杂家在这恭喜了,沈家姑娘好福气,能得万岁爷看中,您以后要平步青云了。” 沈府一大家子,贵在前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太监话是何意。 沈家一共三位姑娘,沈清妩,沈芊雪,沈樱樱,哪位这么有福气,能入皇上的眼。 看着托盘中的赏赐,沈川眸色沉沉。 作为天子近臣,他再是清楚不过的承德帝看中意味着什么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清妩,她穿着胭脂红金丝孔雀纹罗裙,肌肤欺霜赛雪,眸子锐利明亮,艳丽中淬了清冷,她不言不语只是跪在那里,便已倾国。 沈川视线又落在沈芊雪脸上,每次看到她,总会让人想起江南烟雨迷蒙的山水画卷。眉毛展如新月,唇色是天然的浅粉,不施朱丹,却自有动人的光泽,整个人美得毫无攻击性。 即便他偏爱沈芊雪,但把两个人放在一起,胜出绝对会是沈清妩。 让她进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如果能诞下皇子,他们沈家也能全力一搏。 沈川问都没问,就以为是沈清妩入了承德帝的眼,连忙跪地谢恩,“微臣叩谢圣恩,小女清妩何德何能,能有这般造化,微臣以后定日日提醒自己,不忘圣恩。” 沈清妩跪在地上,眼神冰冷,几乎凝结成霜。 要让她这位好父亲失望了。 送礼太监目光略带狐疑,嗓音尖细刺耳,“清妩?沈家二姑娘叫沈清妩?杂家怎么记得,是叫沈芊雪?” 虽然他也不明白,沈大姑娘比沈二姑娘容貌出色的不是一点半点,可皇上为何看中沈二姑娘,但帝心难测,不是自己这等阉人能够揣摩的。 沈芊雪一听也跪不住了,枉她一直以为父亲最疼爱自己,没想到有了好事,他首先想到的也是沈清妩。 “父亲,这些礼物是皇上赏赐给女儿的,不是给姐姐的,皇上还说,让我成为真正的沈家二姑娘,记在母亲名下。” 下一刻,谢氏也站出来邀功。 她先是爱怜地看着沈芊雪,又深情款款地看向沈川,“老爷,多亏我带雪儿去镇国公府,刚好就遇见皇上来镇国公府探望父亲,雪儿举止落落大方,孝顺知礼,一眼就被皇上看中了。” 沈川额头青筋暴起,蠢货! 他打量了一眼谢氏,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每次这种倒霉事,都会落在雪儿身上,沈清妩却能轻松躲过去。 “公公,辛苦您跑这么一趟,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喝杯茶。”杜衡适时送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宣旨太监在手中掂了掂,还算满意,道:“行了,你们都起来吧,话和礼都带到了,杂家要去和皇上复命了。沈大人,沈夫人,给沈二姑娘上族谱一事,你们可得尽快办,别让皇上等急了。” 沈芊雪眸中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仿佛把沈清妩踩在脚下那天,指日可待。 “父亲,您不知道皇上有多喜欢我,在镇国公府,他和女儿说的话是最多的。但是姐姐不知怎么了,一见到皇上站都站不稳,差点就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她沾沾自喜的同时,还不忘挖苦一番沈清妩。 沈清妩笑意盈盈,可眼神让沈川如坠冰窟。 “父亲,女儿一向比不上二妹妹,得不到皇上青睐,实属正常。” 现在多开心,以后就多绝望。 沈芊雪,好好珍惜你为数不多的好日子,毕竟进了宫,就是暗无天日了。 “姐姐不用难过,若是我再见了皇上,会替你每言一番的。” 沈芊雪察觉到她语气不对,可被胜利冲昏头的她,也没多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