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兴隆》 第1章 是我不配? 仓库里的货物陆陆续续往货车上装。 俞粵站在边上,围巾裹在鼻梁上,看着员工上上下下地装车。 员工们干的起劲,跟俞粵说,这小半年订单逐渐增多,鑫莱已经没好几年没有像这样频繁出货的场面了,夸俞粵年轻有为。 “鑫莱再创辉煌的重任就落在俞经理身上了。” 俞粵扬眉,自觉难堪大任。 他没有见过辉煌的鑫莱是什么样子,但是老员工每每话当年时,蘸着追忆的感慨为他描绘出兴隆昌盛的画面。 他深知那恢宏壮观的场面,是老员工给他画的大饼。 当年是回不去的,也没办法拿现在的鑫莱跟那个时候的鑫莱比。现在的鑫莱已经是他的竭尽全力。 他有时挺佩服这些老员工,心里对鑫莱的期望比他这个总经理还要强烈。 俞粵心虚地不敢接话,沉默又多少有些尴尬。好在唐莱发来微信,告诉他客户那边的又有新的订单发了过来。 俞粵放大后仔细地看着,忙了大半天的疲惫在这一刻被一张图片一扫而空。 货物装车完毕,俞粵跟着仓库的人又核对了一下货物数量。 看着货车陆续驶出厂门,俞粵又想到了那张订单,订单毫无征兆地土增多,总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昨夜大雨,这会儿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冷意。 空调的制热效果不明显,俞粵将温度一再调高,效果微乎甚微。 唐莱送来午饭,“赶紧吃吧,这都快三点了。” 见他摆弄着遥控器,“下个月回款,给你换个空调吧,总经理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 俞粵无语又颇为认同,他这个总经理的排面也就是一台空调的价值。 俞粵就着碗喝了一口,胃里有了暖意,浑身都舒坦了,空调未尽的温度瞬间被一口汤给弥补了。 “你吃完发个消息给我,我来收拾。” 唐莱退了出去,办公室只剩下他喝汤的窸窣声,和老态龙钟的空调噪音。 是该换个空调,这声音听着就离死不远了。 一碗汤喝完,手机铃声响了。 视线扫过去,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和备注的姓名,让俞粵下意识地蹙眉,眼底浮起一丝焦虑。 法院来电? 俞粵盯着号码,没有立马接通。有那么几秒,他想,让铃声这么响着吧,等结束也就自动挂了。 对方还会再打过来的,到时再接也行,就说没听到铃声,手机不在身边,总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等到下一次,该来的还是要来。 躲不掉,也逃不了,否则法院的传票就会送到他的办公室,紧接着设备查封,账户冻结,然后,鑫莱玩完。 鑫莱不能完。 他完了,鑫莱也不能完。 俞粵搓了搓脸,这都是当年的后遗症,看到法院的电话就发怵。 在铃声即将要结束的时候俞粵接通了电话,恭敬地叫了一声吴法官。 “很忙吗?” “还好。”语气是难掩的紧张。 对方笑了笑,“怕接我电话?” 被人戳穿的尴尬,让俞粵有片刻的微愣,嘴上连忙否认没有,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抗拒。 鑫莱所有被执行的案件都是在吴法官的手里,因为这些案件,他跟吴法官打了近三年的交道,让他疲于奔命。 他倒不是怕吴法官,但对方的每次来电,都意味着债主扛着刀来了。 “我也不想给你打电话,这不是有人提交了恢复执行的申请嘛,我看金额不大,加上利息,二十六万多,你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能还掉吗?” 果然,债主来要债了。 五年前的鑫莱负债累累,他接手鑫莱时,躲过了传票纷来沓至的诉讼阶段,却没有躲过电话接踵而至的执行阶段。 该拍的拍,该卖的卖,二十三个执行案件,解决了十一个,最终十二个终本处理。 所谓的终本,不过是因为鑫莱没钱,债权人看在陈展同的面子,暂时不追究而已,欠款还在那里,利息也在那里,随着时间推移金额也是跟着日积月累,鑫莱不想彻底破产,始终是要分毫不差的偿还回去。 没办法,这已经是经过几方努力,他卑躬屈膝求来的结果。 “怎么突然申请恢复执行?” 那段时间他去法院比去公司的次数还多,跟上班应卯一样。对于案件的经办流程,比有些执业律师还熟悉。鑫莱没有财产,对方一般是不会主动申请恢复的。 “对方听说鑫莱最近业务回升。” “最近这几个月,订单确实增多,但金额不大,都是小订单,账上能有个几万块就顶天了。”俞粵开始被执行人的经典话术,“能不能给点时间。” 他也不想让吴法官为难,对方在立案前跟他打电话,就是跟他通个气,金额不大,能还则还,免去鑫莱被查封冻结的风险。 一旦冻结就意味着工人的工资、货款,银行贷款,每个月的税费、水电都没办法支付。 鑫莱就真的完了。 “这样吧,我这边转立案也要半个月时间,你趁这个时间拿个方案出来,也好跟对方谈。” 二十六万真的不算多,对于那些大公司,一个月的电费都不止这些,但对于鑫莱就是一笔巨额债务。 吴法官听出俞粵的为难,也知道鑫莱这些年半死不活的情况,提出会跟对方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免掉利息。 “谢谢。” 结束通话,俞粵将手机扔到桌上,转眼看到楼下厂房门口进进出出的叉车,稍霁的心情被瞬间打散,疲惫从眉心传到四肢百骸,他有点不太想动。 二十六这个数字不停在眼前浮动,后面还有铁打不动的四个零。 半个月,只有半个月。 财务室里,唐莱在贴报销凭证,听到门口动静,抬头看到俞粵进来。 “你怎么了?” 俞粵的脸色明显不对,唐莱放下手中的单据,抬手摸向他的额头。最近厂里忙,她担心俞粵身体扛不住。 没发热,唐莱收回手,仔细地看着俞粵的脸,“怎么了大哥,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法院来电话了。” 唐莱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法院那边的案件都是俞粵在处理,前前后后也都是俞粵在跑,从没让她插过手,具体什么事儿她不知道,但法院来电话就意味着债权人催债了。 俞粵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来财务室就是想跟她商量一下,这个月的收益,能不能拿出点钱还债。 唐莱晃动了下鼠标,电脑屏幕瞬间亮了,财务软件里的账目清清楚楚地呈在俞粵面前。 “工资、社保,材料款,这些都是固定支出,还有这些……上个月又招了些人,这个月的劳务成本得增加……” 招人是因为订单多了。货是发出去了,回款却没那么快。 俞粵不懂财务,但是知道收入减去成本的大方向不会错。这个月已经过了大半,账面显示得应收账款可观,可到底不是实收,钱没进账都是虚的,实际支出却反而增多。 “五六万应该能凑出来,二十六万……没办法。”两人算了半天,唐莱最终做出结论。 这二十六万有一半是利息。五六万连利息都不够。 俞粵回到办公室,桌上的饭菜已经没有热乎气,只剩饭盒尚有点温度。勉强地吃了一点,俞粵合上饭盒,窝在椅子里,盯着饭盒看。 零零落落地想了很多,又不成线,唐莱进来时见他发呆问他想什么,他愣了愣,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来刚刚想了什么。 “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你得多吃,”唐莱打开饭盒,看着剩那么多的饭菜,心里着急,“你三天两头的生病,心里没数吗?” “我错了,我晚上争取吃完,找我有事?”俞粵自然地转过话题。 唐莱将饭盒收好,“刚刚订单的预付款已经到了,让你高兴一下。” 俞粵点头,确实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小订单的预付款那就那么点,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你能不能跟对方商量一下分期还?我刚刚算了一下,按照公司这小半年的销售量,只要能正常回款,年底前应该能还清。” 这也是个办法,俞粵想了想打了一个电话给对方的马建辉,电话没人接,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对方的秘书。 电话接通后,俞粵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秘书很客气,说会把还款的计划转告马老板,有任何消息也会回电话给俞粵。 唐莱晚上跟朋友吃饭,俞粵去了超市买了点鸡蛋。一个人的晚饭很简单,煮了碗面对付下就完事了。 面条吃了一半,马建辉的电话过来了,说分期的事儿就看今晚,喝的好了,全款免了都行,随后发来一个地址。 俞粵急匆匆赶到,跟着服务员来到包间门口,房门打开,里面的说笑声隔着落地的丝绢屏风传了出了。 刻在脑海中的声音总是能屏蔽世间的嘈杂。 俞粵隔着屏风望着里面不甚清晰的脸,出奇的平静,心头纷纷扰扰左不过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马建辉先看到了俞粵,见他站着不动,脚步摇晃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带着他来到桌边。 “小俞,你来的正是时候,来,敬我们秦总一杯。” 麻木从指根蔓延到肩头,动不了。 马建辉拍了拍他的肩,对着众人笑道,“小俞是第一次见秦总吧,多少有点紧张,秦总多包涵。” 马建辉将酒杯塞到他手里,低头在他耳边提醒,“他可是秦家的小五爷,把他喝好了,那点欠款就当是我给你的辛苦费,怎么样。” 俞粵双手握着酒杯,被马建辉向前推了一把。他立在那儿,与秦总也就一步的距离,想叫一声,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索性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显川侧着头跟身边的人低声细语,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手腕搭在桌上,指间的香烟燃到了一半,似乎知道堆积的烟灰摇摇欲坠,弯曲着食指轻轻一弹,烟灰尽数落到了烟灰缸里。 姿态闲适又慵懒。 半分钟的时间,像是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人,秦总这才转过头,视线平静的,又轻飘飘地越过俞粵,落向马建辉,嘴角浮起笑意,漫不经心。 “不是美女作陪吗?怎么,到我这儿就换了,是我不配?” 第2章 降温 第二天醒来时,头疼的有点受不住。 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俞粵没有睁眼,脑袋混沌的厉害跟浆糊似的,动一下,就感觉浆糊在里面晃,他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 唐莱做好早饭放到桌上,等他过来,又给他盛了碗醒酒汤放到他的手边,见他揉着太阳穴,瞬间开启了教育模式。 “你自己身体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俞粵一口一口地喝着醒酒汤,同样开启了受教模式,唐莱每次教训他的开场白都是问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数。 以往应酬心里都是有数的,昨晚在看到秦显川的那一刻,他就没数了。 烟雾缭绕的包间看不清谁是谁,他却能一眼看清坐在主位上的人,眉目英朗。 “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他只记得昨晚是坐车回来的,不记得是坐谁的车。 “你自己打车回来的。” 原来是打车回来的,是谁给他打的车?秦显川吗? 秦显川拒绝了他的敬酒后,就没再看他一眼,应该说从他进到包间,秦显川就没正眼看过他。 他被马建辉拉着敬酒,现场的那些人,除了秦显川没一个认识的,心不在焉地敬了一圈下来,脸都没记住。他就感觉有道视线紧紧地跟着他,砸在他的后背上,可每次回头,主位上的那个人正举杯与旁人闲聊。 有人趁机在他的后腰上捏了一把,他吓的退了一步,酒水洒满了手,也没有惊来那人的半个眼神。 散场后,马老板恭恭敬敬地将那人先行送出包间。 俞粵轻嗤,他又开始自作多情了。那人都离开了,又怎么可能为他打车。 唐莱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半碗粥,抬头看着他,“昨晚喝那么多,是想把自己送走吗?” 喝得多是控制不住,有些酒是马老板拉着他喝的,有些是自己要喝的。 与秦显川重逢是意料之外。 他没有想过会在宁城再遇秦显川,找一个人又太难,世界那么大,他想过有朝一日,他拿着机票和护照,满世界的游荡,凭着坚持不懈得到上天的那点垂怜和运势,在异国他乡的一个街角,或者隔着一个橱窗背后,亦或汹涌的人潮里,能再看他一眼。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回来都干了什么吗?” 昨晚在包间的的画面,他拼拼凑凑还能记着大概,但是到家之后的记不清了,见唐莱意有所指的问,应该是些不太好的记忆。 “我吐了?” 唐莱摇头,“你应该庆幸你昨晚吃了半碗面条。” 俞粵昨晚出门的时候,给唐莱发了消息告诉他有个应酬,唐莱看到消息已经一个小时之后。 俞粵所谓的应酬,说白了就是陪酒,唐莱担心他那个好不容易养好的胃,就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别顾着喝酒,要多吃菜。 俞粵没回,唐莱想着他在陪客,也不好给他电话,只希望他能看到微信。回到家,看到餐桌上剩下的半碗面,这才有点安心。 “骂人了?” 唐莱再次摇头。 “唱歌跳舞了?” 问完,俞粵自己也不太信,他的酒品其实不差,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安静,最多有时就是唠叨几句,然后就是睡觉,绝不会发疯。 难道是因为秦显川回来,他酒品也跟着受刺激了? 唐莱再次摇头,很认真地说,“你哭了,从进门就开始哭,后来抱着我哭,问你哭什么,你也不说,再后来躺在床上蒙着头哭,说你错了,一个劲地道歉,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 “你昨晚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他哭了? 俞粵难以置信自己会哭,可唐莱不会说谎。他靠着椅背,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空,努力地想着昨晚回家的画面。 好像是哭了。 哭的还很伤心。 从餐厅出来,冷风从领口猛地灌入,他抖索地缩了缩脖子,酒也跟着醒了不少。伴随着冷风扑面而来的,还有秦显川沉冷的眼神。 上了计程车后,他就有些忍不住了,努力压着梗在喉咙的哭声。他宁可秦显川骂他,讽刺他,甚至出手打他,往死里打都行,就是无法忍受他的冷漠和无视。 被消遣讽刺,被奚落戏耍,甚至被占便宜,他都能忍,唯有秦显川的事不关己是他不能承受的疼痛。 他知道没资格去委屈,当初分手是他提出来的,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狠绝又无情,可就因为知道自己没资格,才会更觉得委屈,更加难过。 俞粵用力地按着太阳穴,头又开始疼了。 唐莱叹气,有多大的委屈和不甘,才会哭成那样,撕心裂肺的,董虹死的时候,也没见俞粵有这么难过。 “马建辉怎么说,真的全免了?” 昨晚酒喝了不少,但姓马的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复。 唐莱开车,俞粵坐在副驾驶,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唐莱提议他可以不去公司,在家再休息一天。 “公司离了你又不是不转,你天天盯着,它又不能起死回生。” “什么死不死的,公司已经在好转了,”俞粵听不得她这么诅咒公司,“别忘了,你可是大股东。” 唐莱耸肩笑笑,“我之前就说过,可以把股权零对价都转给你,是你不要。” 俞粵闭嘴,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 空调制热效果太差,俞粵放弃了开空调的念头,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后,掏出手机拨通了马建辉的号码。 马建辉知道他这通电话的意图,没等他开口,先笑着开口道歉。 “小俞,对不住啊,我不是要出尔反尔,二十多万真没多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就没打算要你们还,但是现在大环境不好……算了,我跟你实话跟你说了,咱们认识也很多年年了,跟你说也不算丢人。” “小半年前吧,有人入股我们公司,我现在是代持,实际持有的股权还不到三分之一,名义上我是老板,实际上我的权利没多少,不怕你笑话,公司超过五万的支出,我都得向上汇报。” 所以二十六万,他做不了主。 所以二十六万,俞粵还是得还。 俞粵从来不喜欢为难别人,“马叔,您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本来就是鑫莱欠钱,还钱是天经地义。” 马建辉叹口气,“这样,我去汇报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免掉部分利息。” 挂了电话,马建辉将手机仍在桌上。 秘书看他一脸的愁容,“老板,我看秦小五爷不像是要为难俞经理的样子。” “你看?你哪个眼睛看出来的,瞎几把乱看。” 马建辉气急地拍着桌子。 一帮人喝的东倒西歪,马建辉一边指挥着小秘书将人送走,一边给从洗手间回来的秦显川倒了一杯水。 秦显川不说走,他自然要陪着。 小秘书过来说俞经理喝多了问不出地址,问他怎么处理,没有他家的住址,是送到鑫莱还是送到酒店。 马建辉下意识地看向秦显川,他攒的饭局就是为了请到秦显川,谁知道秦显川来了一会儿就说要走,他好不容易将人请过来,怎么说也不能放人离开。 投资人提了一嘴,问他执行鑫莱的案件有没有什么进展,说这个俞粵架子也够大的,都快倾家荡产了,也不知道来马老板面前表个态,求个情。 马建辉不知道对方这话的深意,但是生意场上的人很会抓重点,对方无缘无故地提及,显然是要俞粵过来作陪。 一个电话打过去后,秦显川再也不提走的事儿。 “这都几点了,鑫莱还有人吗,你让他睡哪儿,睡门卫室?他妈猪脑子!”马老板没好气地骂,“附近找个五星酒店,记我的账,赶紧的。” 小秘书领命,这边秦显川开口,“不着急,还没结束呢。” 马建辉没明白秦显川的意思,酒也喝了,菜也吃了,作陪的两个投资人都已经离开了,怎么不算结束? 这时,服务员送来一份刺身。 他盯着刺身看了看,他记得没点过刺身,账都结了。转眼看到秦显川纹丝不动地坐着,视线也落向刺身,伸手在刺身上面停留了片刻,好像在试探刺身的温度。 马建辉见状,估摸着刺身是秦显川点的,不详的预感幽幽而生,压着疑惑没敢问出口。 “高老板,尝尝。”秦显川悠闲开口, 突然被点名,一旁的高老板有些局促地看向马建辉。 马建辉也是莫名其妙。 瞧这个架势,刺身是秦显川单独为姓高的点的,为什么? “小五爷……” 高老板没敢动筷子,嘴角僵着卑微的笑意,人不敢动,架不住喝多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就这么看着秦显川,很是滑稽。 刺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谁也不清楚秦显川背后的用意。 秦显川嘴角噙着笑,斜着视线看过去,两秒之后,抓住高老板胳膊,将他整只手塞进了刺身的冰块里。 冰块不会让人觉得立马疼痛,只是渐渐地冰冻刺骨,高老板瞬间清醒,一个劲地求饶,让秦显川放他一马。 秦显川哂笑,“高老板做错什么了,求着我原谅?” 高老板回答不出来,他今天跟秦显川也是第一次见面,桌面上他都识趣地没怎么说话,平时浪荡惯了,今儿也是因为秦显川在场,没敢造次。 秦显川力气大,高老板用尽全身力气都没能撼动秦显川一只胳膊,麻木感传到了手腕。 “小五爷,您这是干什么?”马建辉看着就觉得冻得慌,这么下去,姓高的半条胳膊就要废了。 人是他请来的,他不能放任不管,秦显川真要做什么,也不该借他的场子。 “我瞧着高老板兴奋,给他降降温。” 这大冷的天降什么温,还单独给手降温? 没摸清秦显川的喜好,所以攒局前,马建辉给他们几个都打了招呼,整个饭局大家都很规矩,除了姓高的没忍住色心捏了一下俞粵的后腰。 马建辉这会儿回过味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老板,您要不就把利息免了吧。”秘书始终觉得,秦显川能为俞粵撑腰,免掉利息也算是投其所好。 “你懂个屁。”马建辉想的可不是这么简单。 秦显川是为俞粵出了气,还给了他俞粵的住址,可最后也没管俞粵,还是他给俞粵打的车。 这里面是什么关系,他猜不准,也不好去乱猜,二十六万能不能免,能免多少,他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地汇报上去,也省的最后他自己背锅。 俞粵没指望马建辉能为他争取部分利息的免除,他只求能对方股东那边能同意分期付款就行。 年底除了员工工资,还有奖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不知道唐莱有没有把这部分预留出来。 刚出办公室,手机铃声在过道上响起,俞粵掏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吴法官三个字,有种祸不单行的无力感拢着全身。 “又来七个案件,都是恢复执行的,金额都不大,但是加起来不少,我估算了一下,有九十多万。” 第3章 绝配 俞粵先去了一趟法院,了解到是哪七个案件,又跟吴法官再争取了一下,尽量拖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能做什么,心里也没有底,还钱是不可能的,鑫莱没那么多钱,共计九十七万八,刨开每个月的成本,鑫莱连零头都拿不出来。 “你要不要跟陈叔说一声,请他帮个忙,从中疏通一下。” 如果鑫莱不想被查封,只有两条途径,一是还钱,二是对方跟上次一次,先撤回,给鑫莱几年时间慢慢还。 第一条路是行不通的,鑫莱没钱。第二条路也似乎只有陈展同能帮上忙,上次也是他出面,鑫莱才勉强苟活下来,否则早破产清算了。 “还是算了吧。” 陈展同身居要职,所谓的疏通无非是利用身份的特殊性。他们这样的人,不能行差踏错,陈展同已经帮过一次了,俞粵不想因为自己这点事给陈展同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米饭吃了一小半,清炒的西蓝花和刀豆动了几筷子,荤菜几乎未动。俞粵放下筷子,将饭盒一个个收好。 唐莱心疼他,劝他再吃点,他的饭量还没她一个女的多。 她知道俞粵的压力来自于那些债主,原本马建辉那边的欠款可以分期还款,现在又来了七个,欠款一下翻了数倍,马建辉那边也没办法还了。 “突然冒出来七个,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俞粵目光微滞,那些藏在深处的疑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这几天先去找对方的老板沟通沟通,看能不能签个延期的协议。” 唐莱抿抿唇,没去戳穿他的沟通是去卑躬屈膝的求情,“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十二个案件,十二个债主,俞粵记得都很清楚。这七家连同马建辉的公司,还是鑫莱欠债相对较小的债主,剩下的四家,每家的债权单拎出来都比这八家的总额多得多。俞粵不敢想象,如果那四家也申请恢复的话,鑫莱怎么办。 俞粵先跑了两家,对方的口径倒是一致,都是秘书出面告知他,延期还款的事会转告老板,但是老板人在外地出差,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法院给他的期限也是半个月。 后面的几天,俞粵去了其他五家,对方的说辞都差不多,要么是老板出差,要么是老板出门办事,反正不在公司。 “我刚刚在地下车库看到你们老板的车了。”不到迫不得已,俞粵不喜欢去拆穿对方的谎言。 他有些尴尬,被拆穿的人反倒坦然自若,“哦,那就是在开会了,我们老板很忙的,开完会就出差。” 天气灰蒙蒙的,飘起了细雨。俞粵将围巾拉到鼻梁上,冷意还是从袖口,脖颈处穿进去。 宁城地处偏南,空气潮湿,俞粵畏寒,每到入冬飘雨的日子,他比旁人更觉湿冷,冷的骨头都有些僵硬。 小步跑到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热饮,身体暖和一点后,想到最后一家的老板,那点暖意瞬间消散了。 这几天翻资料的时候发现,这家公司的老板在今年变更了法人和股东,老子退出公司,儿子开始接班,这个儿子就是那晚捏他后腰的男人。 “你们高老板在公司吗?”俞粵希望姓高的在,又很矛盾地希望他不在。 “您就是俞经理吧,我们高老板知道您会来,特意通知我们,您来直接上去就行,他这几天都在公司。” 俞粵心下一慌,听前台的意思,姓高的这是在公司等他。 前台那边已经通完了电话,他现在想走都没办法走了。对方守株待兔,就等着他兔入虎口。 “俞经理快请坐。”高老板见到俞粵一脸笑意,连忙使唤秘书端茶倒水,自己拉一张椅子坐到了俞粵的对面,“喝茶。” 俞粵陪笑着端起茶杯。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张茶几,相对安全的距离昂俞粵稍稍有些安心。 高老板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先跟俞经理道个歉,那晚是我犯浑,冒犯了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对方言辞认真又诚恳,俞粵自知是来求人的,就算对方不道歉,他也得找个台阶递上去。 “怎么会,我知道那晚高老板喝多了,认错了人。” 高老板眼睛一亮,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对对对,我就是认错了人,谢谢俞经理宽宏大量,不计前嫌。” 俞粵不是一个很懂话术的人,之前跟各债权人打交道,他能从别人三分话里悟出五分意思,却做不到把三分话说出五分意思。但此刻也知道,趁着姓高的愧意心里,提出债务延期是最佳时机。 俞粵琢磨着怎么说能让姓高的欣然同意,还没到他想好,姓高的主动提起了那笔债权。 “我知道俞经理这次来是为了那笔欠款,不瞒你说,你们公司欠的那笔款,我们已经转出去了,所以能不能延期,能不能免息,我们说了不算。” “你们?你们商量好的?” 俞粵觉得不太可能,姓高的跟其他六户认识不假,但这么做属实无聊了些,他们当初同意终本是看在陈展同的面子,而陈展同现在的面子比之五年前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哪儿能啊,是我们几家的债权都转给了同一家公司。债权转让的通知还没给到你,但是我们跟对方的协议已经签了。” 签了,债权就是对方的了,跟他们几家也不再有任何关系。对方做什么,他们也阻止不了。 这也能解释七家为什么同一时间恢复申请了。这么看来,他只能去找对方的老板沟通了。 “我估摸着,这件事还得是去找秦小五爷。” “秦小五爷?”那不就是秦显川吗? “你来之前,我也查了一下,那家公司后面的股东是申合。” 申合公司是秦家崇晟集团下面的三级公司。 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斜对面的大楼是整个商务区最高的写字楼,大楼侧面“崇晟集团”四个字,哪怕是在阴雨的傍晚时分,也萃聚着光芒熠熠生辉。 俞粵要了一份丝绒蛋糕,咬着勺子,视线锁着对面的大楼。 这个角度刚刚好,距离不远,外面的广场又没有任何阻碍,视线可直达大楼的旋转大门。 这些天,每次跑完债主的公司,他都会选这个时间,来这儿的咖啡厅坐一会儿,碰碰运气。他的运气不算好,来了七八天,一共才碰到两会。 秦显川从旋转门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到路边的车旁,上车离开。 前后不过十几秒,他都觉得很满足。 “热美式。”侍者将咖啡放到蛋糕的旁边。 “我没点。” “送的,”侍者低声道,“我们店里的丝绒蛋糕加了草莓酱,我觉得有点齁,配上美式,正好解腻,绝配。” 甜不甜腻不腻对于俞粵来说对一样,他没有喝咖啡的习惯,点蛋糕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突兀,但对方的善意真真切切地暖到他。 “学生?”俞粵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叫连泉,宁大的学生,今年大四,在这儿兼职。”连泉也看向对面,“那是崇晟集团的大楼,你天天来,是有朋友在里面上班?” 俞粵摇摇头,他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前男友在这里上班,“我是在附近办事。” 他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连泉哦了一声,“我要是能进崇晟就好了。” 下班的时间到了,旋转门转动着,旁边两侧的门也拉开了,员工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 俞粵一眼便看到了秦显川。 夕阳余晖似乎全落在了他的头顶,层层光晕柔和了他自身过于强势的立体感,英俊的太不真实,却又招人眼,匆匆的人群瞬间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秦显川跟他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食堂,其实不是,他从来没有告诉秦晟川,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准确来说,是他第一次见秦显川。 当初为了躲避胡文宥的霸凌,他躲进了图书馆三楼的哲学图书室,在书架的后面偷偷观察着玻璃门外的走廊。 看到胡文宥的同时,也看到了秦显川。 那天他没穿校服,灰色的连帽卫衣,黑色的针织运动裤,白色的球鞋,最普通的穿着,却是最惊为天人帅气。 秦显川个子高,硬朗的轮廓里自带侵略的强势,从眉骨到下颚再到喉结,每一处的线条都是凌厉的锋刃,连带露出的脚踝都透着张力。 同样是插着兜站着,那时的秦显川是嚣张不羁的,现在秦显川是沉稳有度的。无论那种,他都喜欢,深爱不已。 广场的人好像看过来了,俞粵匆匆低下头,死死地咬着咖啡杯的边缘,心口哐哐哐地跳着。 如果被发现,他以后再也不能偷偷地过来看他了;如果不被发现,他就只能永远活在阴影里,偷窥他的背影。 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却也是他无法解决的困境,死死地困住了他。 余光里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俞粵抬起头扫过广场,没找到秦显川的身影,应该是离开了。 咖啡厅在拐角处,秦显川应该没有发现他这个躲在角落里的偷窥者。 “秦家是不是要变天了,不是说,除太子爷,川字辈的不能进公司吗?这小五爷一回国不仅进了公司,还进了集团总部,几个意思。” 进来的是崇晟的员工,在柜台前点着咖啡。 “不知道是太子爷的意思,还是老爷子的意思。小五爷主动请缨接手申合,你说是不是在忌惮什么。” “谁知道呢,当初是太子爷兼管,仗着自己的身份,背靠崇晟这棵大树,什么项目都敢投,结果为了补窟窿,集团的资金是一笔一笔往里砸,现在小五爷接手,干的好也就罢了,干的不好,你说老爷子还愿意缝缝补补的吗,就算他愿意,太……” 声音戛然而止,俞粵抬头望去,见两人慌慌张张哈着腰离开,入眼的便是刚刚在广场消失的男人。 俞粵僵着脖子看着秦显川越走越近,完全忘了被人发现的尴尬,心口砰砰砰跳的厉害,似要夺胸而出。 秦显川迈着长腿来到对面站立,一言不发,俞粵下意识地站起来。秦显川将手机放到桌上,落座,他却没敢跟着坐下。 对面的人视线笔直又冷硬,俞粵慌乱地低下头,错开视线,双唇紧紧抿着,余光里,秦显川单手解开西装的纽扣,胳膊慵懒地搭在后背上。 他能想象得出自己唯唯诺诺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个等待批评的小学生。 很丢人,很想逃,可对面坐着的是秦显川,他连头都不敢抬,没办法表现出让人满意的样子。 美式咖啡的热气还未散尽,香气流淌在空气里,俞粵却闻到了逼仄的气味。 他站着,对面的人坐着。 明明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可对面的人却坐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你就是鑫莱的俞经理?” 第4章 别吃那么素 俞粵五岁那年,父母离婚,某个午后,母亲董虹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跟着父亲俞进铭生活。 俞进铭工作太忙了,常常忙的忘了去接他放学,忘了给他的作业签字,也忘了给他准备早饭。 俞粵拿着俞进铭留在抽屉里的钱去买早饭,天天买,早餐店的老板都认识他,钱买完了,也会先赊账,等下次俞进铭再留钱,俞粵会主动补上早餐费。 俞进铭也意识到长期以往下去不是办法,索性将俞粵送到奶奶家。 大伯和二伯家的堂哥和堂姐都跟奶奶生活,俞粵想着加上自己一共五个孩子,奶奶家得有多热闹。 去了之后,他发现热闹的是别人,他只有看着别人热闹的份。 他没敢告诉俞进铭奶奶不喜欢他,也不敢说堂哥堂姐排挤他,他小小的心里就希望俞进铭赶紧忙完,接他回家。 偌大的希望就像气球随着时间变得瘦小,最终无望,唯一能燃起的希望是俞进铭有空能来看看他,他就很开心,很满足。 事实上俞进铭来看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了高一,俞进铭几乎半年才会过来一次。为了不让俞粵再次失望,俞进铭答应他考完试接他回家过暑假。 俞粵没等能到俞进铭来接他,等到的是俞进铭实验室爆炸,里面的人无一生还的消息。 俞进铭走了,董虹出现了,他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袋跟着董虹来到宁城。宁城很大,比夏垵大很多,这么大的城市,他跟董虹相依为命,也挺好。 董虹没能实现他小小的愿望,带着他来到一幢别墅前,告诉他这是他的新家,里面有唐叔叔,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他这才知道当年父母离异后,董虹独身来到宁城打工,进了唐鑫元的公司,从而认识了唐鑫元,再后来成了唐鑫元的妻子,现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叫唐闽,五岁了。 他突然想到,董虹当年离开他时,他也只有五岁。 好巧啊。 五岁的唐闽已经是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了,很漂亮可爱的孩子,而且很乖,不像其他小孩那么闹腾,他总是很安静的搭积木,画画,或者看书。 小家伙也不怎么黏着大人。董虹说唐家的鑫莱公司规模很大,厂区也很大,唐鑫元经营那么大的公司,常常忙的见不着人,很幸苦。跟子女不是很亲近,即便偶尔在家,父子两人也没有什么亲子互动。 唐鑫元忙,董虹也忙,跟唐闽之间的互动也不多,关心一下三餐和冷暖,其余都交给了佣人。 唐闽似乎是习惯了父母的忙碌,不去贴着父母,但会贴着姐姐唐莱。 唐莱是唐鑫元跟前妻的孩子,扎着高马尾,说话的时候,鼻孔朝天,很张扬跋扈的一个小学生。 从俞粵进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唐莱对董虹的态度不好,看董虹这不顺眼,那不顺眼,说话带刺,还时不时鸡蛋里挑骨头,喜欢让董虹下不来台。 但是对唐闽不错。这个家里,任何人不能碰她的东西,不能不如她的意,否则都会被她无差别地骂,除了唐闽,是个例外。 她会陪着唐闽看漫画书,教他写字,很有耐心,也很认真,有空的时候也会给唐闽洗澡,哄他睡觉,这也是董虹在面对唐莱的挑剔时大都能忍下来的原因,当然,有的时候董虹也不会惯着,直接怼回去。 从唐莱的言辞中,他时常怀疑董虹这个唐太太的位置来的并不光明磊落。他隐晦地问过董虹,就问了一次,董虹不愿意说,他就再也没问过。 可能是因为他是董虹的孩子,唐莱对他的态度也不好。 “你来我们家干什么,你又不姓唐。” 这是唐莱第一次见他说的话,被唐鑫元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后,唐莱不得不接受俞粵住进她家的事实。 她发脾气,摔东西,问唐鑫元为什么来了一个又一个外姓人。 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唐鑫元只给了唐莱一个命令,从今以后,俞粵就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唐莱嫌弃他穿的土,不是衣服颜色土,就是款式土,毫不留情地吐槽,说他发型丑,长的也丑,也从来不叫他哥哥,只会叫他的名字或者喂。 所幸白天里,他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唐鑫元和董虹要忙公司,唐莱和唐闽要上各种兴趣班。唐莱还去参加了一个夏令营,大概一周左右,那段时间里,唐闽也会黏着他,这让回来后的唐莱很是生气,觉得俞粵是个小偷,看他更是不爽。 好在这种不爽持续了没几天,暑假结束了,他在董虹的安排下进入宁城知名的凤弈高中念高二。 凤弈高中实行封闭式管理,高二的学生每两个星期回家一趟。董虹派人接了两次后,就忘了来接。他打电话给董虹,董虹说忙忘了,让他自己回家。 “你打个车吧,行李让司机帮忙搬一下,身上钱够吗?” “够的,不过作业太多,我就不回去了。” 那个家是董虹和唐鑫元的,也是唐莱和唐闽,却唯独不是他的。他期待董虹来接他,但如果没有董虹的陪伴,而是把他独自扔进那个家里,他宁可留在宿舍。 “……也好,高二了,学习重,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你放心。” 后来的周末,他都留在了宿舍。 留的次数多了,同班的同学都知道了,议论自然不少。他知道同学们怀疑他是不是孤儿,无家可归,又或者是私生子,有家不能回。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他不知道怎么去辩解,因为全班就他一个人在周末还留在宿舍的事实,他无力改变。 埋头学习,沉默寡言为他镀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外表。 只是当深褐色的液体从课桌里面流出来,淹过手背跟瀑布似的坠向地面时,他知道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 那些汤汁,看着让人恶心的头皮发麻。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专门针对他的恶作剧,始作俑者胡文宥坐在课桌上,晃着一条腿,对着他抚掌大笑。 “我看你平时吃的太素,特意为你准备的红烧牛肉汤,你拿的时候怎么不小心点,看看,全流出来了,多可惜。” 凤弈高中是私立高中,学费不低,董虹将他送进来已经破费不少。他知道唐家有钱,开工厂,唐鑫元是大老板,但到底是唐家的,是唐家两个孩子的,不是董虹的,所以董虹给他的生活再多,他也会用的很仔细。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省吃俭用会成为别人霸凌他的理由。 同学们唏嘘着,叹息着,却没有人伸出援手。他知道是碍于胡文宥是班长,又是富二代的身份。他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以前在老家夏垵市上学时,也是如此,见过霸凌者,也见过被霸凌者,但从未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不是没钱,跟你爸要啊,哦,我给忘了,你爸爸死了。” “没事儿,别难过,你妈不是小三转正了嘛,跟你新爸爸要啊。怎么,你新爸爸是不是不给你啊。” “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说你屁颠屁颠的跑到宁城来图什么,图拖油瓶的人设万年不到?佩服!” 霸凌不仅仅是打骂,是那些人总是将你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当做笑料无情地公之于众,供人取乐;将你那颗敏感的脆弱的心踩在脚下,凌辱,让你备受折磨,生不如死。 周围人的视线如果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身体,空气里都充斥着嘲讽的笑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下午。 他孤立无助,知道这样的事告诉老师只会换来胡文宥更加严重的报复,他只能更加小心谨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避开跟任何人交际。 可没人知道自习课后他不敢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上厕所要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人,晚上熄灯后不敢立即闭眼,睁半天困的不行了才能入睡,半夜还会常常醒来,警惕地看一眼四周,生怕胡文宥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 精神几乎崩溃的他还是没能逃过胡文宥对他围追堵截。 餐盘被掀翻时,俞粵没想到胡文宥在第一食堂也敢如此嚣张的肆无忌惮。 一帮人将他围在餐位上。 “都跟你说了,别吃这么素。” “是不是没钱啊?” “没钱跟我说啊,叫声爸爸,我给你买红烧牛肉。” 耳边充斥着笑声,被困在位置上俞粵找不到一点出路。逃吗,他打不过胡文宥和他的这帮狐朋狗友;忍吗,他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从不在第一食堂吃饭的秦显川出现了。 “是三班的秦显川和贺行舟,还有陈启栢和杜嘉平。” “他们怎么来了?” “天啊,好帅啊。” 女生发出尖叫时,胡文宥的视线也跟着看向秦显川等人,“你们怎么来了?” 胡文宥确定秦显川等人不是来吃饭的,用秦显川自己的话来说,第一食堂的菜确定是给人吃的?不是给牲口吃的? 秦显川没搭理他,大步走到餐桌旁。压迫的视线一一掠过去时,胡文宥等人自动地退到旁边。 秦显川坐下,抬头看向对面站着的人,因为害怕而脸色苍白,缩着肩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大人从轻发落。 “你就是五班的俞粵?” 第5章 你有意见啊 初次见面的语气和神态,跟今天如出一辙。 当年他不敢抬头看秦显川,不知道秦显川出现在他面前的目的是不是跟胡文宥一样,想着取笑他,欺辱他,把他当成个乐子。 现在他同样不敢抬头看,他想今天的秦显川一定不会放过他。 余晖收尽的天空灰蒙蒙的,秦显川的眼底也是灰蒙蒙的,有些放空的眼神落在俞粵身上,几秒后,视线随意地落到了窗外的广场上。 过了下班时间,广场上的人不多,零零落落的几个,显得广场空旷而寂寥。他沉默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儿后拿起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俞粵咬着唇,有很多话堆积在舌底。他抬眼看向秦显川,鼓起勇气留下的人,这一刻,他又不知道先说哪句。 是回答他的问题,跟他说他就是鑫莱的俞经理,这感觉很荒谬。说他不是什么经理,鑫莱也不是他的,这好像也不对。 “俞经理有事?” 秦显川公事公办的口吻,一声俞经理,将他原本就乱七八糟的话打的无影无踪,整个胸腔都空落落的。 “高老板跟我说,他们七家的债权都是被一家咨询公司收购的,说那家咨询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是你们申合,是真的吗?” 俞粵强行提着一口气将话说完,不敢停顿,不敢喘息,似乎稍一松懈,他的人会随着话一并散了。 “有问题吗?” 不算正面的回复,意思就显得模棱两可,俞粵最初的猜想是秦显川的刻意为之,针对他对鑫莱的打击报复,现在倒有点猜不透了。 “申合这边能接受分期付款吗?” 秦显川微微蹙眉,俞粵跟着就紧张了,双手紧握着勺子,看着秦显川的眉眼。 “什么钱?” “我们公司欠他们的钱,大概有九十七万八千多,但是我们公司还欠着马老板那边的款项,二十六万多,加在一起,共计一百三十万左右,所以,分期的时间能不能……” 没说完的话被秦显川扬手打断。 “俞经理,你找错人了,咨询公司是独立法人,有独立的管理团队,你应该去找他们,而不是找我。” 他当然知道应该去找咨询公司,可一想到咨询公司的背后是申合,申合的老板是他,他就想过来找他。 那点藏在深处的小心思掖不好,说不出,却又不敢抖明,他相信秦显川心知肚明,却装作视而不见。 “分期付款也只能暂时缓解你们的负担,而且时间越长,利息也会相应增多。” 眼前的人沉稳也淡漠,声音没有温度,平静的表情完全就是一个初次见面的生意人,与人交谈时保持适当距离,甚至能释放普通人的善意给出客观的提醒。 秦显川真的做到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 还真应了当初分手他自己说的那句话……以后再见面就当陌生人吧,不认识,不纠缠。 俞粵怔怔地看着他,心口蓦地就酸了,鼓鼓胀胀的,连带这整个胸腔都是麻的。 “那,你有咨询公司的联系方式吗?” “有。” “能告诉我吗?” 问完俞粵就懊悔了,十分不满自己蹩脚的纠缠,想要问的也不是这些。 其实他就是想说,哥,你能不能跟咨询公司打个招呼,让他们同意分期还款的方案。别说什么独立法人,独立团队,那些都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你是老板,他们肯定都听你的。 四周有短暂的安静,秦显川没有回应,眼底晦暗不明。 “你刚刚说多少,一百三十万?”这个金额似乎出乎秦显川意料,他眉峰微挑,嘴角浮笑,“这么小的项目,我怎么知道谁在负责。” 视线笔直地落在俞粵的脸上,不可思议的眼底嘲讽开始显山露水。 不用过度解读,俞粵都能听得出来秦显川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一百三十万的债权收购,在秦显川的眼里就是一个小项目,下面的一个小经理就能处理好,根本上升不到秦显川的层面,秦显川不会关心,更不会插手,也只有俞粵会把这点钱看的如此重要。 他的眼底和嘴角,无不再讥诮俞粵,当初为了金钱权势提出分手,如今却为了这么点钱卑躬屈膝,还想裹挟着旧情来求一个恩典,无耻又可笑。 他早就一眼看穿他揣在怀里的那点天可怜见的小心思,自以为是,又自作多情。 秦显川眼底的轻蔑和厌恶毫不掩饰,过分直接,俞粵与他目光短暂的触碰后,匆匆低下头。 视线如刀在这一刻具象化。 太难过了,心口疼的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没注意。”连泉尴尬又局促地紧握着托盘,他刚刚有点出神,没想到就撞上了准备推门离开的秦显川,“对不起,秦总。” “你认识我?” “刚刚听到你的员工这么称呼您。”连泉回复的小心翼翼。 秦显川不置可否地打量着连泉,“学生?” “是的,”连泉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宁大的,已经大四了,金融工程专业。” 秦显川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连泉看着秦显川离去的背影,见他走远了,踮着脚够着身子去看。 “是不是很遗憾他没问你的名字?”俞粵走到他身后。 连泉回过身,见是每天来喝咖啡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俞粵很想跟他说,用这种方式认识秦显川,只会让秦显川觉得反感。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不少女生用了这种方式,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秦显川会非常不留情面的质问。 “故意的眼瞎?” 后来,俞粵笑着问他什么叫故意的眼瞎,他说,那就是脑子有病! “你跟秦总是不是认识啊,我刚刚看到你们在聊天,能不能帮我说说进他的公司,我好想进他的公司。” 俞粵无语,不去戳破连泉想接近秦显川的心思,“他现在只是我的债主,你应该看到了,我跟他的聊天并不愉快。” 秦显川客户的身份,也是他自以为是给的。 唐莱打电话过来,提醒他别忘了去接唐闽。俞粵这才想起来,今天周五,是去学校接唐闽回家的日子。 他给唐闽的宿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会迟到个二十分钟,让他去对面小广场的肯德基等他。 过了放学高峰,肯德基里的人不多。唐闽点了一份薯条打发时间,吃了两根,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看看校服,再看看袖口上的级别,是跟他同级的学生。为首的人拿走他的薯条,又拿走他的手机。 唐闽恍然想起,是高二九班的几个,在学校出了名的混吃等死的学渣。 那几个目的简单直接,要钱。 唐闽没问要多少,而是问,“两千够吗?” 对方以为唐闽最多有个几百零花,没想到出口就是两千,当即表示够了。 唐闽侧过身,想要拿回手机,“我手机里没钱,现金在我书包里。” 那帮人翻开书包找出现金,将手机扔到桌上,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唐闽的肩头,准备离开。 一转身,看到了身后站着一个男生,个子很高,也很英俊,就是目光过于锋锐。 俞粵握着车钥匙赶到肯德基却愣在了门口,入眼的画面像踩着记忆的风火轮,他抬脚,一步跨进了食堂。 俞粵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又多出来的人,对方的目光柔和也强势。 他点点头,“我是俞粵。” “饭吃好了吗?” 俞粵有些跟不上秦显川的思路,看着桌上的狼藉,摇摇头。没来得及吃,他刚端上餐桌就被掀翻了。 “巧了,我也没吃,一起吧?” 对方的热情来的过于突然,俞粵一时接收不住,反倒慌了。 秦显川将饭卡塞到他的手里,“两份,多打点肉,我想吃,去吧。” 俞粵捧着饭卡,茫然地看向秦显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想饿死我。”催促的话用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听着都如沐春风。 可俞粵不敢动,又下意识地看向胡文宥。秦显川不能得罪,胡文宥他也不敢得罪,两大高手对决,他就是那个倒霉的炮灰。 秦显川揽住俞粵的肩头,稍稍用力将人拽到身边的位置,按着他坐下。他翘着腿看向胡文宥,沉默了几秒,忽地笑了笑,很浅。 “怎么,是要变天了?我使唤个人要看你脸色?!” “你要给他撑腰?”胡文宥死死地盯着他。 秦显川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你至于嘛,为了他,跑到这儿来吃猪食!” 胡文宥恼火之下口无遮拦,怕秦显川生气,也恨秦显川出头。凭着胡秦两家的关系,他认为秦显川再怎么着也不能当众撂他的面子。 秦显川无所谓地笑了,“我人都来了,你说至不至于。我他妈就想跟牲口抢食,行吗?!” 胡文宥觉得秦显川肯定是疯了,“你想使唤他?他可是我们五班的人。” 杜嘉平笑问,“你确定他是你们五班的?” 秦显川不想跟胡文宥废话,“我刚跟范校长打了一个招呼,从现在开始,他是我们三班的人,归我管,谁要是有意见,现在就给我站出来。” 谁他妈敢站出来。 贺行舟开口,“没意见就散了吧。” 陈启栢跟着打趣道,“没听到小五爷说要跟你们抢食吗,都赶紧的吧。” 人潮散去,四周忽地安静下来。 俞粵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饭卡,想问问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要去打饭,如果打饭的话,他可以用自己的饭卡,不需要用他的。 他刚起身,旁边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错愕间微微抬头,头顶上落下一道还算温柔的笑声,声音很轻地问他。连带声音落下的,还有他温热的气息,拢着他半张脸。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觉得耳根滚烫如灼。 他问,“你有意见啊?” 第6章 果然是你 俞粵侧过身,等着那几个学渣走出去,他进门朝着唐闽走去。先是打量了一下唐闽,见唐闽没什么事,转身跟旁边的人道谢。 “你们是同学?”近距离看,发现对方也只是个孩子,一身的少年气。 对方被俞粵谢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叫秦晏川,跟唐闽同级不同班,他五班,我三班。” 难怪第一眼会觉得如此熟悉,原来是秦家的孩子。秦家川字辈的孩子很多,不知道他是秦显川的亲弟弟,还是堂弟。 “谢谢你的帮忙。”俞粵再次道谢。 秦晏川看了一眼唐闽,有些委屈,“他好像不需要我的帮忙。” 他明明帮唐闽赶走了那些混蛋,为什么唐闽还不开心,那个责怪的眼神显然在说他多管闲事。 唐闽的神色过于冷淡,俞粵也不好开口相劝,他只好跟秦晏川说,唐闽一向如此,其实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解围。 “真的?”少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当然。”俞粵感慨,还是年轻的孩子好骗。 “你们要回去了吗?那把这个带着吧,路上吃。” 拔刀相助还赠送食物,俞粵当然不好收。 秦晏川就将手里印着毛记logo的袋子递给唐闽,唐闽不接,他就硬往唐闽的怀里塞。 “他们家的玉兰饼和海蛎煎很好吃。” 唐闽脸皮子薄,公共场合不喜欢推来推去,秦晏川笑容如此灿烂,晃眼的让人无法拒绝。 他无奈地叹口气,“我侧过身子,可以让餐厅里的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他们翻我的书包,拿走两千块钱。两千已经达到敲诈勒索的立案标准。” 但是因为秦晏川的出现,逼着对方还钱道歉,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秦晏川没想到唐闽文文弱弱的,懂得这么多,“对不起,我错了,不过这几个家里都有背景,就算进去了,也能毫发无损的出来,真的,不是我要为自己辩解。” 这一点唐闽深信不疑,校服看不出区别,但是鞋子书包,特别是手表能看出这几个人家里不差钱。 “我跟你说,他们要是再来烦你,你就告诉我,我来解决。这几个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成天不干正事。”秦晏川义愤填膺地说完,作最后总结,“一帮傻逼富二代。” 俞粵,“……” 唐闽,“……” 俞粵问秦晏川怎么回去,要不要送他。秦晏川说不用,他哥答应今天过来接他。 不想去问他的哥哥是谁,怕哪天秦显川得知后会误会他别有用心,俞粵推着唐闽的行李箱离开。 两人先去超市,唐莱说不回家吃饭。俞粵没买多少菜,够两个人吃的就行。 副驾驶的位置上,唐闽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海蛎煎。 “你不是不喜欢吃?” “偶尔吃一次,还行。” 海蛎煎份量不少,唐闽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他重新放到盒子里收好,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角,“二姐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吃饭,是不是谈恋爱了?” “应该还没有。”以唐莱的性子,如果有男朋友,一定会拉着他们庆祝脱单,“你跟那个秦晏川,很熟吗?” “不熟,在老师办公室见过几面。” 吃了晚饭,唐闽带着剩余的海蛎煎回卧室。俞粵收拾好厨房,出来的时候,给唐闽倒了一杯牛奶,送到他的房间。 海蛎煎还剩一小半。 俞粵问他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不是有玉兰饼吗?你放冰箱了吗?” 俞粵嗯了一声,心想难怪晚上不愿意吃,原来是留着当早饭。 等唐闽牛奶喝完,俞粵拿着杯子去厨房洗干净。手机在裤兜里频频地响,是微信的消息,连响了很多声。 他放好杯子,擦干净手,掏出手机看到沉寂多年的高中群正在沸腾,回到卧室时,已经有五十多条未读消息。 他点开向上翻去,最初的消息是有人说杜嘉平回来了,问要不要聚聚,很快就有人响应,参加聚会的群里+1。确定了人数,大家开始约时间,约地点。 最后定在下周六晚上,餐厅一时敲定不了,陈启栢说他来搞定,搞定后通知大家。有人问贺行舟和秦显川是不是也回来了,来不来参加聚会。 陈启栢很快回复。 【行舟没回来,显川回来了。】 至于来不来参加没人回应。 群里在这一刻安定下来,再无消息。 马建辉打来电话,说欠款的事股东不同意分期。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但是有条件,你得提供抵押。” “马叔,鑫莱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当初大半的土地和厂房都卖掉了,剩下的现在也抵押在银行那边。”俞粵想了想,“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个人提供保证,可以吗?” 马建辉没想到俞粵为鑫莱这么豁得出去,“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唐家的产业,你真要掺和进来?这万一鑫莱以后经营不下去怎么办?” 鑫莱是唐家的产业,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可他必须保住鑫莱。 “你先帮我问问吧。” 马建辉怀疑他是不是被债务给刺激傻了,“我这边你提供了保证,姓高的那七户呢?另外还有四户,他们要是知道,能放过你?我记得鑫莱的欠款加起来有六七百万吧,以后能还完也就罢了,还不完,你一辈子都得搭进去,小俞,你想想清楚,值得吗?” 六七百万就是一笔巨额债务,如果鑫莱哪天破产清算,肯定是资不抵债,届时这笔债务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就慢慢还吧。 “谢谢你,马叔。” 历来债权人都要求债务人多提供担保,马建辉是个例外,可能是念着当年唐鑫元的一份恩情。五年前他接手鑫莱的时候,马建辉就表过态,说这笔债就算了,是他自己坚持要记着。 马建辉的回复还是挺快的,周一下午,马建辉给他电话说,股东对俞粵的信誉表示怀疑,希望可以面谈。 俞粵觉得可行,他也想着能跟对方当面沟通,对方怀疑无非是对他个人的偿债能力表示担心。 马建辉将对方助理的联系方式给到俞粵。俞粵收到号码,就给对方拨了过去。对方听到是鑫莱的俞经理,知道了是为了欠款的事,告诉他,他们老总同意明天上午跟他见面,让他早上九点准时过来。 九点不到,俞粵赶到对方所在的公司。秘书说老总在开会,请他在等候区坐一会儿,这一坐就坐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过去,秘书又说老今天临时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公司。 俞粵想着等吧,无论对方是否故意,总要见到人才行。 等到第三天下午,高老板打电话过来说,咨询公司那边的刘总出差回来了。俞粵赶到刘总的公司没堵到人,又给高老板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弄到联系方式。 高老板还算给力,没一会儿发了一个号码给他,让他试试,不知道对不对。 他按着号码拨过去,是对方秘书接的,说刘总现在人在外面,晚上有应酬,明天要出差,总之就是没有时间。 “你能告诉我他晚上在哪里应酬吗?我只需要几分钟,不会耽误他的时间。” 秘书似乎被俞粵央求的没有办法,告诉他会所的名字。 俞粵匆匆忙忙赶过去,却被告知会所实行的是会员制。这个会所他以前来过,没听说要会员啊。 现在才七点,不知道刘总什么时候结束。俞粵来到花圃旁坐下,这个位置斜对着大门,能清楚地看到门口的情况。 唐莱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儿,回不回家吃饭。 “忘了跟你说了,我晚上找刘总商量分期还款的事,不回去吃饭。” 唐莱以为他有应酬,“那你少喝点酒,对了,今天夜里降温降雨,你带伞了吗?没带的话,在附近的便利店买把伞吧,再买点暖宝宝,你不能冻着。你是开车过去的吗?” 俞粵嗯了一声,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门口,“车里有伞。” “那你喝酒别开车,再少都不能开,叫个代驾吧。” 俞粵笑她啰嗦,应了一声知道了,挂了电话。 怕会错过刘总,俞粵没敢刷手机,等了两个小时,感觉胃有点难受,想起除了早饭,他到现在粒米未进。昨天和前天也只吃了两顿。 温度降了不少,想着还是找个便利店先去买点吃的,然后把车开过来,在车里等,也省的买暖宝宝。 走过几个花圃,拐了弯是条幽静的小道,陆陆续续有几个地灯,很是幽暗,一边竹林,一边是花园。大冷的天,还有清香浮动。 再过去就是大路了。其实大路也不大,他的车停在路边,就占了大半个车道。想要开到门口,是不可能的。 路的两边都是树木,别说便利店,连个人都没有。 这地方是真的幽静,倒像是个后院。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正门。等了两个小时了,不可能连个人都见不到,路边也没有其他车辆。 俞粵跑到车边,想着开车绕到正门,转念想到来的时候就是跟着导航走的。他方向感没那么好,又是晚上,开车未必能找对地方。 他快步返回,果然在竹林那儿看到一条小路,穿过竹林,是停车场。走了一半雨落了下来,雨滴很大,一滴滴砸在俞粵的脸上,很快就连成了片。 想退回竹林,这么大的雨好像也没什么用。 忘了把车里的伞带着了。 停车场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大雨滂沱跟从天上往下泼似的,他跑到廊下的时全身都湿了,雨水从领口流进去,俞粵不由得打个冷颤。 又冷又饿,真切体会到饥寒交迫。 他问门口的侍者能不能进去等人,侍者问他是不是会员,如果不是,可以联系里面的客人出来接他。 “俞先生?”会所的经理认出了俞粵,“来找小五爷?” 俞粵也认出了他,心虚地嗯了一声。这会儿想起来,以前是跟秦显川来过,自然不需要出示会员的身份。不过那个时候是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楼,从没看过会所外面是什么样子。 经理收好伞递给旁边的侍者,领着俞粵进门,又让人拿来毛巾给他擦擦,解释着门口的侍者是新来的,因此怠慢了俞先生跟他道歉。 俞粵半低着头,更加心虚,说自己上楼就可以了。 “您知道刘向岩,刘总在哪个包间吗?” “他每次来都是三楼四号包间,小连廊旁边那个,就是不知道他今晚来了没有。” 俞粵再次跟他道谢,上楼。 从外面看,会所没多大,走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包间的隔音很好,走廊很安静,地毯也很软,俞粵脚步很轻,每走一步有种格格不入的小心翼翼。 “俞粵?” 俞粵被身后突如其来的阴冷声音惊的趔趄,转头看到了杜嘉平。 “果然是你!” 伴随他愤怒声音而来的还有他的脚,一脚踹在了俞粵的肚子上。 第7章 相信我 真的是应了那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跟杜嘉平没有仇恨,因为中间隔着一个秦显川,杜嘉平现在看他的眼神,恨不得他死。 俞粵捂着肚子,那一脚踹下来时,没觉得多疼,就感觉里面有东西晃了晃,麻麻的,这会儿才感觉出疼痛,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四处叫嚣。 他现在也分不清是肚子疼,还是其他地方疼,想要站起来,可腰部稍微使点力,那种锥心的痛在胸腔蔓延开来。 “你他妈还好意思来这儿!” 杜嘉平说着又要动手,被陈启栢拦了下来。陈启栢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侧过身子挡住杜嘉平的视线。 “冷静一下。” 这四个字没让杜嘉平冷静,反倒点燃了某种怨怼的情绪,感觉陈启栢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陈启栢知道他会错了意,有些无语,“我的意思,真要揍他解恨,也应该是显川,不是我们。” 他们再怎么恨俞粵,讨厌俞粵,也不及秦显川的万分之一吧。 俞粵站不起来,腹部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他视线也有些浑浊,前面的两个人好像重叠在了一起,不知道哪个是陈启栢,哪个是杜嘉平。 他很想跟陈启栢道谢,无奈没有半点力气,好不容易吐出的两个字太轻,他猜测陈启栢压根没听到。 “还不快走。”陈启栢声音冷淡。 作为秦显川的朋友,他也不想看到俞粵。但任由俞粵留在这儿,他怕自己拦不住暴脾气的杜嘉平。 陈启栢见俞粵坐在地上没动,再仔细看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额头全是汗,估计杜嘉平的那脚踹的不轻。 “我们走吧。”他现在能做的是拉着杜嘉平离开。 杜嘉平也看出了俞粵的状态不对,狠狠地瞪向俞粵,跟着陈启栢离开。转身没走几步,心中不甘,又折了回来。 陈启栢怕他动手,连忙拉着他的胳膊,好在杜嘉平只是站在俞粵三米的地方,没有再近一步,他也怕自己忍不住要动手。 “俞粵,你他妈提出的分手,怎么还有脸来找二哥。五年过去了,你这个前任不应该是跟死了一样吗?!” 二哥就是秦显川。 说着说着怨恨的情绪又上来了,“真他妈有逼脸,你说你怎么不去死呢!” 陈启栢拍了拍杜嘉平的肩头,示意他不要激动。 “这里不欢迎你,别再让我见到你,见一次揍一次。” “还有,别再来找二哥,你们已经分手了,不许纠缠他,否则,我弄死你。” 俞粵看不清杜嘉平脸上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到是什么样子,跟高中那会应该差别不大,眉头拧到一块儿,眼底凌厉,似乎要吃人。 不过唯一的区别是那会儿是装的,这会儿应该是真的了。 他很想跟杜嘉平说,他今天不是来找秦显川的,嘴唇动了半天,说不出半个字。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往外冒,耗尽了他身上仅有的那点气力。 两个人再次转身离去。 “你干嘛拉着我。” “你下手没个轻重,万一闹出人命怎办。” “他不该死吗?!要不是他,二哥能丢掉半条命?我他妈早就想弄死他了。” 陈启栢又说了什么,俞粵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能感觉到这两人好像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影便彻底模糊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俞粵勉强地站起来,腹部还是疼的,他弯着腰走拐角坐下,这里是通往安全出口,没什么人经过。 太狼狈了,他不想被人看到。 “俞先生,你还好吗?” 俞粵看不清人脸,听声音辨出来是会所的经理,“你怎么找来了?” 如果没有人授意,经理不会想起他找到这儿来。 “是陈先生吩咐的。” 陈启栢有些不放心,就给会所的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去三楼看看,把人给送出去。 “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俞粵明白陈启栢不是担心他的生死,是不想他死在这儿给他们生事,“你能帮我把车开过来吗?再帮我叫个代驾。”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他是后悔将人放进的,被老板杜嘉平责骂不说,俞粵真要出什么,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出了电梯,经理想到什么,“我刚刚查了一下,刘总今天没有过来。” 俞粵看着外面,哦了一声。 雨还在下,势头只增不减。经理手里的那柄黑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雨水就跟鞭子似的抽打在伞面上。 俞粵走不快,经理几乎是托着他来到车旁。看着他淋湿的肩头和大衣,经理跟他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经理打开车门,扶着他上了车,关门的那刻,看到他满脸的水,有些微愣,伞面几乎朝他倾斜,怎么会淋成这样。 车辆绕过喷泉驶出院门。灯红酒绿落在身后,很快被葱葱郁郁的树木掩盖严实。 他抬手捂住脸,湿漉漉的一片,一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意识有点昏沉,想睡觉,又怕到时候代驾叫不醒他。他掏出手机给唐莱发了个消息,让她四十分钟后到楼下接他。 路灯交错地落在玻璃上,光影明明暗暗。俞粵头靠着窗户,晃晃悠悠的,视线越发地模糊。 他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睡,却又无法凝神,濒临边缘的生死挣扎,可秦显川走了过来,问他去哪儿了。 他没去哪儿,就在图书馆。 食堂事件结束的第二天,他就调去了三班。一开始是被安排秦显川的旁边,他个子不算高,人又廋,秦显川担心他看不到黑板,主动跟老师说,让俞粵坐到了他的前面。 人是来了三班,他心里其实没多少安全感。对他而言,三班五班,没什么区别,都是他融入不了的团体。 都是别人的世界。 秦显川突如其来的靠近和关照,让他惶恐,他从没跟任何一个同学相处的这么近过,让他时不时怀疑秦显川的意图。 凤弈高中部在宁城市属于著名高中之一,三班到六班是理科强基班,能进这四个班的要么是全市提前招生进来的,要么是中考分数在七百以上。 除了杜嘉平是考进来的,秦显川、贺行舟、陈启栢和胡文宥都属于前者。成绩好,长得帅,又有家庭背景的加持,简直天之骄子的存在。 同圈子里关系不会太差,又都是在凤弈念的初中,胡家和秦家还有姻亲关系,因此胡文宥与秦显川的关系还行。 也因此在俞粵的心里,秦显川跟胡文宥就是同一种人,胡文宥行事跋扈,但在老师面前,尚能顾忌学校的规矩,秦显川则完全不理会,打架旷课没少干,还隔三差五地干,封闭式管理对他根本没用。 有了这样的思维定式,他总担心秦显川秦显川哪天会跟胡文宥一样整着他玩,所以心里不想跟秦显川走的太近。 秦显川似乎没发现他的防备,除了旷课翻墙,打球吃饭看电影,做什么都带着他,从不给俞粵拒绝的机会,当然,俞粵也深知自己不敢拒绝。 周五放学,秦显川收拾好行李来到他的宿舍,问他要不要跟他回家。 这个提议对于俞粵而言十分突兀,他自认与秦显川的同学关系还没到可以跟他回家的地步。他连忙摇头,早已习惯待在宿舍,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去秦显川家是想都不敢想的。 秦显川也不勉强他。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他宿舍的电话响起,听到秦显川声音的那刻,他脑袋有短暂的空白。 “明天中午别去食堂吃,我给你送饭。” 俞粵连忙说不用了,他哪里敢让秦显川给他送饭。秦显川好像听不到俞粵的拒绝,问他喜欢吃什么。 “都行。”拒绝不了,就顺从吧。 “那行,我就随便给你带了。” 对于秦显川选择□□流,俞粵颇为无语。 第二天俞粵吃了早饭就回了宿舍刷题,眼看到了十二点,秦显川还没过来,也没有给他电话,应该是逗他玩的吧。 担心食堂那边没菜,俞粵先去吃午饭,吃完就去了图书馆。耳机里是英语听力,等到结束的音乐响起,他才回神什么都没听进去。 明知道秦显川不知道他在图书馆,视线时不时地落向门口。 他知道自己挺矛盾的,半个月的相处让他意识到秦显川也许跟胡文宥是不同的,就像现在,他似乎在期待秦显川的到来,为什么要期待呢,他明明是为了躲他才来的图书馆。 每次面对秦显川,他能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害怕,追本溯源,他又抓不住这份害怕的源点,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莫名的情绪又让他分神,无法集中注意力。 都怪秦显川,要不是他,他又何必躲躲藏藏的。 心不在焉地待了半小时,俞粵收拾好书本离开。 “你去哪儿了?” 宿舍门口,秦显川提着餐盒看着他。他今天没穿校服,连帽卫衣,运动裤,跟上次在图书馆看到的一样。 两人之间也就一米的距离,俞粵能清楚地看到他额头细密的汗水。 “我没去哪儿。”俞粵心虚地避开秦显川的目光,掏出钥匙开门。 秦显川眼窝有些深,双目狭长,看人的时候,即便很平静,也会让人有一种被审视的错觉。 “我都去过一趟教室了。”秦显川将餐盒放到桌上,将里面的菜一个个端出来,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已经吃过了吧?”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秦显川扫过来的眼神,俞粵担心只要他嗯一声,下一秒他就能丢掉半条命。 在秦显川的监视下,他又吃了一顿午饭。饭菜很好吃,他吃了不少,但还是剩了很多,好在秦显川知道他的饭量,没有强迫他全部吃完。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去哪儿了?” “图书馆。”俞粵老实交代。 “不是让你在宿舍等我吗?” 俞粵很想提醒他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你是看着时间过了,以为我不会给你送饭过来了,是不是?” 俞粵很想说是的,就是不敢开口,好像他就不该对秦显川有半点怀疑。 没等俞粵回答,也不需要俞粵回答,秦显川很认真地说,“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送过来,无论如何,你就应该等我。” 那一刻,俞粵思绪是有点乱的,千头万绪中有一根线却很清明,引导他,告诉他,他不该先去吃午饭,就应该在宿舍一直等秦显川。 秦显川值得信任。 俞粵想要道歉,跟秦显川说他做错了,斟酌着怎么开口显得会显得比较真诚,听秦显川认真又强势地告诉他。 “俞粵,你应该相信我,胜过相信你自己。” 第8章 第 8 章 俞粵睁着眼睛在床上躺着,他醒来有一会儿了,只是不太想动,头疼欲裂,跟炸了似的,但脑子是清晰的。 他记得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秦显川看着他吃饭。 他一直没有告诉过秦显川,那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给他送饭。饭菜很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至今难忘。 唐莱端着粥进来,放到了他的床头柜,“估摸着你也差不多醒了,能起来吗?” 俞粵撑着床坐起来。唐莱将他枕头竖起来,又拿来另个枕头立到他后背,让他靠的更舒服点。 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再烧。” 俞粵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我发烧了?” 昨晚淋了雨,又没怎么吃,夜里发烧也很正常,就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这会儿头重脚轻使不上力,倒像是发烧后的症状。 “你说呢?”唐莱没好气地反问,“昨天接你的时候都快吓死我了,怎么拍你都不醒,我以为你喝多休克了,打算送你去医院,可闻闻你身上又没酒味,不是去应酬吗?你们没喝酒啊?全身还湿漉漉的,车里不是有伞吗?就算不方便拿,餐厅没有伞吗?怎么淋成那样?” 一下抛出那么多问题,没有一个是俞粵想回答的,他自然地岔开话题,“你怎么把我弄上来的?” “是代驾小哥。多亏了人家帮忙,把你架上楼,还把你放到床上,不然我一个人,是真没办法。” 他先按了按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拿起床头柜的粥碗,小口小口地吃着,唐莱给他准备了肉松看都不想看。 唐莱见他这幅病殃殃的样子,责备和埋怨的话没法说出口。 昨晚代驾小哥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开始后悔了,应该直接请人帮忙将俞粵送去医院的。没喝酒还睡得那么沉,显然是有问题。果然没多久,俞粵脸色泛红,发烧了。她用体温计量了一下,39度2。 她给俞粵贴了退烧贴,又拿来退烧药。担心弄不动俞粵,好在迷迷糊糊的俞粵还挺配合,抬头就把药给喝了。 后半夜的时候退烧了,唐莱这才舒口气。 俞粵就着海带丝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了,实在没什么胃口。 “你肚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昨晚俞粵退烧之后,她准备回卧室洗澡睡觉了,刚转身听他捂着肚子呓语,她凑近才听清这人喊疼。 她一开始以为是发烧导致的,可看到衣服上的印记,总觉得不对,实在不放心,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掀开了衣服的一角,便看到腹部左侧已经泛红。 俞粵抽了张纸巾擦嘴,“雨停了吗?” “别打岔,我就是等你吃完才问的。” 俞粵就是这样,被问到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就喜欢转移话题,有的时候随了他,他不愿意回答就算了,但这事不行。 俞粵无奈地抿唇,“昨晚不是大雨嘛,停车场又黑,我跑得太快,一时没注意,撞到人家的车尾。” 唐莱拧着秀眉,这个回答显然不尽人意。俞粵实在顶不住她的目光,只好说自己不舒服,想要再休息会儿,央求她离开。 今天仓库出货,唐莱急着要去公司,也不再追问,先看着他把药吃了,又叮嘱他要记得多喝水,注意保暖,出点汗没关系,边说边将粥装入保温食盒里,方便俞粵饿了就可以吃到温的粥。 房间安静下来。 俞粵盯着天花板,盯到眼睛发酸,人往下滑了滑,将头埋进枕头里。手放到腹部的左侧碰一下,还是疼的,不碰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人去了三班后,宿舍没变,同宿舍的同学并没有因为他靠着秦显川的关系去了三班对他表现出友好,反倒更加冷淡。 明明没到熄灯时间,室友已经反锁了门,将他关在了门外。 秦显川准备拉着他去自己的宿舍,谁知道脾气火爆的杜嘉平一脚踹了上去,将门踹的震天响,整个楼层的人都出来了,把宿管老师都招来了。 杜嘉平还真是一点没变,脾气上来不是动手就是动脚。 俞粵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群里还是上次的消息,秦显川始终没有回复要不要去。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现在好想秦显川。想给他发消息,打电话,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见见他,但是目前一样都做不了。 秦显川以前的号码在他离开后半个月,俞粵发现停机了,后来再打,是个女人的声音,号码易主。 微信号应该也作废了,杜嘉平和陈启栢都换了微信,他应该也有了新的微信号,只是他无从得知罢了。 他好像没有任何办法得到秦显川的半点消息。 下午的时候精神好了一点,俞粵想着给高老板打个电话,请他作为中间人跟刘总见一面。号码还没播,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是刘向岩,对方礼貌性地问他是否有空,能否来公司面谈。 对方能打电话过来同意面谈,就是在给俞粵机会,俞粵当然不会错过。夜里出了不少汗,黏糊糊的,他先去洗了澡,吹干头发,裹上围巾出门前又吃了药。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茶室。 俞粵是第一次来茶室,不知道是出于哪位大家的手笔,头顶匾上的两个字极为潦草,看着像“泉手”两个字,又觉得这两个字与茶室无法匹配。 好在前台的侍者说就是这里,还告诉他刘总已经包间等他了,他立马向包间走去。走廊上很安静,只有一个人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俞粵忍不住回头,就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十一月的宁城气温比往年降了不少,秦显川裹着一身寒气回到办公室,将大衣扔到沙发上。助理梁斌给他送来一杯热水和药片,盯着他服下,告诉他三十九楼的来电话了,让他回公司后上去一趟,边说边将他的大衣挂到衣橱里。 三十九楼是秦显川大哥秦晟川的办公室。 秦显川捏了捏眉心,“他们是不是约的下午见面?” “嗯,人已经到了。” 秦显川闭上眼睛,靠着椅背眯了五分钟,起身上楼。 会议室里坐了几个人,个个脸色凝重,秦显川扫了一眼,抽出末尾的椅子坐下来,听着秦晟川说了几句,大概知道了他的意图。 要对利盛旗下的资产优化资源配置,自然也包括下面的这些公司。 谁也不是傻子,会议在相对不太愉快的聊天中结束。 参会人员忍不住跟秦显川抱怨,优化资源配置也就是说的好听,还不是利盛投资的项目亏了,怕老爷子发现,要拿他们的钱去填窟窿。 “这么发展下去,我们公司就得裁员,小五爷,咱们可是兄弟公司,您能不能出面去说说。” 秦显川看着他们,笑问,“你们先告诉我,我应该跟谁说?” 秦显川心里透亮,这几个不敢得罪秦晟川这位太子爷,又希望老爷子出面,就想把他这个秦家的人推到老爷子跟前。亏这些老东西想得出来,把他当枪使。 “不瞒各位,申合也穷,正想借这个机会优化一下。” 秦显川来到秦晟川的办公室,秦晟川亲手给他到了杯茶,让他尝尝。秦显川自嘲地笑笑,说他除了会说好喝,也说不出其他道道。 “前两天市里的土地宣介会,我遇到了区里的陈主任,上塬村的那块地区里有意拿出来,我打算让申合拿下来。” 秦显川喝着茶,没应声,掏出手机看了看,消息还没来。 上塬村那块地已经很多年了,当年因为钉子户差点闹出人命,最终没拆掉,这事儿他出国前就知道。 “那块的地还是集体土地,就算变更土地性质,那边的规划也不可能是住宅。”梁斌不能理解秦晟川的意图,“你就没问问太子爷,为什么是申合,申合已经被他折腾都快破产了,哪来的钱拿地?” “这不正在优化资产配置嘛。”秦显川情绪相当稳定。 梁斌笑了,“钱是兄弟公司出的,名义上却是我们花的,最后靠着土地赚钱获利的是太子爷,兄弟公司的那几个得恨死你。” 那块地还有不少拆迁户,秦晟川怕有风险,以申合的名义买下,办好所有手续后,再转给利盛或秦晟川授意的其他公司,都是秦晟川常规骚操作。 秦显川拿着手机轻轻敲打着桌面,声音淡淡地道,“那块地离申合的厂区很近。” 梁斌很想说,以申合现在的状况不裁员减资就算不错了,压根不可能扩建,拿下那块地供着吗? 手机响了,秦显川扫向屏幕上的名字停顿了几秒后接通。 “按照你的意思,要他提供担保,他同意了,愿意以个人名义提供保证。他还说了,如果我们不放心,他在夏垵有套房子,只是还不是他的名字,等以后变更到他名下,还可以办个抵押担保。” 秦显川挂了电话,将手机反扣在桌上,眼神有些放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跟了他四年的梁斌,敏锐地感觉到秦显川心情不好,没听到电话内容,但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刘向岩,知道那边的约见应该是结束了,只怕是结果不太理想。 昨晚,秦显川接到陈启栢的电话时,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从酒局上出来,赶到会所门口时,正看到俞粵上了车,跟着俞粵的车一路跟到小区门口,那时秦显川的状态都还算正常,直到看到来接俞粵的人,他明显感到车里空调的温度都压不住秦显川散发的寒意。 “我去查了,俞经理目前还是单身。” “所以呢,为了未婚妻倾家荡产?!” 梁斌,“……” 秦显川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重量。梁斌细品之下暗暗替俞粵捏把汗,俞粵怕是要完了,为了唐家的产业把自己给搭进去,也不知道图什么,无端惹秦显川不快。 他说单身这件事原本是想缓解下秦显川的情绪,看来适得其反,秦显川越是风淡云轻,愤怒值越是拉满。很快,他听到了秦显川的吩咐。 “通知下去,该合作合作,该催债催债,都别闲着。” 第9章 第 9 章 不知道是不是又受了风,俞粵从茶室回来就有点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的。 保温盒里的粥还是温的,俞粵吃了小半碗,吃了药就早早睡下,可架不住身体底子太弱,夜里还是发烧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就是周六了,如果不能退烧,一早得去趟医院输液,一定要把体温降下来,不能影响明晚的事。 第二天体温还算正常,下午有点低烧,出行不成问题。俞粵从衣橱里挑出圆领的毛衣,又拿出那件浅色的大衣搭配。 看到从卧室出来的俞粵,唐莱走进厨房又抬出头来,愣了愣,“什么时候买的?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真好看。” “大学的时候,款式有点旧了。” 这款大衣还是秦显川给他买的,秦显川说他皮肤白,适合穿浅色,就给他选了这件浅驼色的。 “这款很经典,很适合你。” 俞粵说了声谢谢,取下衣架上的围巾围好后准备出门,听到啪的一声从厨房传来,他后退两步来到厨房门口。 一枚鸡蛋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 唐莱歉意地看着他,“手滑了。” 操作台铺满了原材料,淡奶油、细砂糖、鸡蛋、杏仁粉、黄油,还有低筋面粉,看着就是要大展身手。 “你要做饼干?” “你看出来了,我想做曲奇饼干。看你平时做的挺简单的,我就想试试。你要出门啊?” 俞粵嗯了一声,“高中同学聚会。” “哦,那你赶紧去吧,玩得开心点。”唐莱将地上的鸡蛋收拾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忽地想起什么,“高中聚会?那你会不会见到那个人啊?” 唐莱知道他五年前跟人分手的事,知道对方是个男的,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应该不会,他没说要去。” “万一去呢。”唐莱笑着说,“你也希望他去的吧,不然不会穿的这么好看。” 俞粵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唐莱又说,“别不好意思啊,为悦已者容,不分男女。” 俞粵想想也是,转身准备离开,唐莱又开始叮嘱外面的温度低,他又没穿羽绒服,要带个暖宝宝在身上,腿上要穿护膝,如果喝酒了,就叫代驾,或者给她打电话去接也行。说着,从玄关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暖宝宝塞到他口袋里。 “不穿护膝,把暖宝宝贴着吧,你的腿不能受寒。” 俞粵再次说了声谢谢,出门。 开车过去也就半小时。俞粵停好车来到餐厅正门,发现以前秦显川带他来过这儿。因为喜欢这家招牌菜淮安软兜,他们来过不止一次,还有普洱雪蟹也很特别。 他总是不记店名,但是秦显川会帮他记得很清楚,只要他说菜名,秦显川就会根据菜名报出餐厅的名字。 俞粵在通往后花园的休闲区域找到边上的位置坐下,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偌大的鱼缸挡住他的身影,他却可以看到从包间出来的人。 侍者送来一杯水,问他包间叫什么名字,可以领他去包间。他略显尴尬地接过水,感激地说不用。 他没想去参加什么聚会,他只想躲在角落里看一眼秦显川,幼稚也好,卑微也行,都无所谓,虽然秦显川并没有说会来。 餐厅临梨湖而建,被夜色渲染的湖面神秘而幽静,临湖的木栈道在灯光下明亮如昼,像极了学校的走廊。 自从杜嘉平踹了他宿舍的门后,秦显川就提出跟学校申请,让俞粵搬去他的宿舍。俞粵一边告诉自己,这个人处处护着你,周末还给你送饭,值得信任,一边又觉得如果搬过去,好像留给自己的空间就没有了。 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答复秦显川。 “你躲什么?” “我,我没有,”俞粵声音低,不知为什么,他不敢与秦显川面对面站着,怕他笔直的目光。“你,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回来了?” 晚自习是三节课,第一节课一般会安排测试,后两节课自习。秦显川不上晚自习的话,通常会在第一节课结束后离开,第三节结束前回来。 为了避免秦显川的追问,俞粵第一节课后去了洗手间,看着秦显川离开后,才进的教室。只是忘了时间,第三节课结束后应该早点离开的。 “快九点四十了,宿舍要熄灯了。”秦显川帮他收拾书本。 俞粵这才发现教室就剩他一个人了,下意识地抠了抠桌面。 秦显川随手关掉教室的灯,四周楼顿时陷入黑暗,俞粵脚步一滞,脑子里全是胡文宥趁晚自习结束时将他和老鼠锁在教室的画面。 那些吱吱吱的声音从幽谷里传来,尖锐的能刺破耳膜。恐慌瞬间袭满全身,他伸手抓住秦显川的衣角。 秦显川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现在知道怕了?” 那是秦显川第一次握他手腕,他掌心很热,包裹住的安全感瞬间驱散了心里的所有阴霾。 走廊的灯光很亮,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人的手腕处,他能清楚地看到秦显川的手背,还有微微突出的腕骨,跟玉瓷似的,温润有力。 男生牵手是不是不正常? 可他们这也不算牵手吧? 一股滚烫的热度,沿着手臂烫着脸颊和心口。 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涌动,无措,害怕,紧张,好像都无法压住那些落在心底的情愫,他们生根发芽,蠢蠢欲动,等待着破土而出的一天。 深深吸口气想要压住那股乱七八糟的情绪,呼出来后,脸上的热度没有消减,反倒蔓延到了耳根。 那一刻,他都不敢抬眼看看秦显川是否跟他一样。 “搬去我宿舍吧。” “好。” 他轻轻地吐出这个字时,整个人还都懵的,却有一束光落到眼底,连思绪都变得光亮而柔软。 从此以后,在秦显川的面前,他都只想顺从。 “俞粵,真的是你?” 声音惊散了回忆,哪怕时隔很多年,再听到这个声音,俞粵还是会不受控地蜷缩起手,神经像上了弦,瞬间就绷紧了。 他多希望鱼缸突然炸了,或者突然停电,再或者外面的湖水涌进来,总之越混乱越好,他不想面对这个人。 胡文宥却像是感受不到他的恐慌,走到他的面前,“刚刚进门时,我看到这儿坐了一个人,就觉得特别像你,还真是你。” 那些年少时发生的不堪,好像都不存在,对方笑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多年后能与他重逢。 “我刚刚跟他们说,他们还不信。” 俞粵这会儿才看到站在鱼缸那边的秦显川,陈启栢和杜嘉平。突然之间被抓现行,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观察秦显川等人的表情,只想着赶紧离开。 怎么就被发现了呢,早知道应该戴个帽子的。 “走吧,他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胡文宥不给他躲避的机会,拉着他的胳膊向包间走。 包间里人不多,零零落落坐了**个人,见到秦显川等人走进来,纷纷站了起来。秦显川落座后,陈启栢和杜嘉平坐在他的左手边,胡文宥坐在了他右边。 俞粵想坐到班长旁边,被胡文宥拉着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看你们群里聊得热火朝天,都说要来,结果呢,怎么就来你们几个。” 胡文宥铺开餐巾,笑问,又倒了两杯水,一杯水留给自己,一杯水给了秦显川。 “不错了,前几年聚会,还没这么多呢。”酒醒到七分刚刚好,班长起身,亲自给众人倒酒,到了胡文宥的身边,打趣道,“你也不是我们三班的,怎么也来了。” 俞粵指尖掐着餐巾的边角,刚刚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被人猝不及防地问出来,他也想知道,胡文宥为什么参加三班的同学聚会,为什么跟秦显川一起出现在餐厅,为什么会坐在秦显川的旁边。 心被提得高高的,无处着落,余光里全是胡文宥看秦显川时眼角眉梢的笑意。 “当然是跟秦哥一起来的,没有秦哥允许,我哪儿敢来参加你们三班的聚会。” 俞粵手下一空,有什么摔在了地上,稀碎。 曾经的秦显川不喜欢别人叫他哥,什么秦哥、显哥、川哥,他都不喜欢,除了杜嘉平叫他二哥,其余人都是直呼其名。 他跟秦显川说别人这么称呼是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显得亲切。他反问为什么要跟他们显得亲切。 他说,“粵粵,有你叫哥就够了。” 唯一的例外给了他。 身边的同学圆滑地笑了几声,班长站起来,邀请大家举杯共饮,此事就算揭过。 不用去看,俞粵能读懂这些笑声。 当年秦显川为了他忙前忙后,还跟胡文宥翻脸,反观此时的秦显川却撇开他,让胡文宥坐在身边,孰轻孰重的态度已经显山露水。 能来参加聚会的人混的不会差,人情世故都把握的恰到好处,察言观色后均是洞悉一切的表情,又彼此心照不宣的笑笑。 “别谦虚,是二哥看你无聊,非把你叫来。”杜嘉平说这话的时候,看的人是俞粵。 俞粵能感受到斜对面嘲讽的目光,还有他言下之意的提醒。 胡文宥现在是秦显川的身边人。 他们走到了一起吗?是什么时候? 是在国外的时候吗? 在一起多久了? 胡文宥高中之后就出国了,大学期间回来过几次,每次聚会都会叫上秦显川,秦显川因为俞粵从不参加。 如今却成了他的身边人。 俞粵微微侧眸,能看到秦显川放在餐桌上的手,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干净饱满,青筋微显富有力量. 他曾经非常痴迷这双手,分手之后依旧念念不忘,这双手无数次安抚过他的身体和情绪。 俞粵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敢去想,秦显川是不是也用这双手安抚过胡文宥,可又忍不住想为什么偏偏是胡文宥。 当年他把他从胡文宥手里捞出来,现在又要把胡文宥送到他面前吗? 这个可是曾经霸凌过他的人。 …… 秦显川真的是恨狠了他。 第10章 第 10 章 高中同学聚会,最初的话题总是先叙旧,绕不开那三年的时光。 俞粵是高二转到凤弈的,第一学期上了大半,从五班转到了三班,话题自然也落到了俞粵的身上。 “我记得开学没几天,你们班上体育课,课间的时候,我们班女生趴在窗户上,我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转头一看,隔壁一班和二班的女生,也都趴在窗户上。” 理科强基班的女生少,一班和二班是文科强基班,两个班的女生赶上他们四个班的女生,全趴在窗户上。 “何止啊,还有楼上高一的女生,楼下高三的,乌泱泱的,十分壮观。连我上初中的妹妹都在跟我打听,说你们高中部是不是从外地转来了一个帅哥,叫俞粵的,比明星还好看。” 班长拍了拍俞粵的肩头,“你当时应该收到了不少情书吧。” 俞粵勉力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笑回应。 其实情书没收到多少,就最初收到过几份,都被他扔了,后来因为胡文宥的关系,没人敢给他情书了,再后来去了三班,倒是有几份,都被秦显川撕了。 “高中部的还好,主要是那些初中部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人,都快疯了。” “那是,谁让咱们俞粵长的好看呢,”有人感慨,“当年是真好看,放在现在就是顶流小鲜肉。” 胡文宥笑道,“我们俞粵现在也好看。” 胡文宥的手落在俞粵的肩头,这样的搭肩显得异常亲密。俞粵动了动身子,想躲开,他想不明白,胡文宥怎么可以做到这么自然,就好像从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就非常不错。 大家的目光落了过来,俞粵没动,任由大家的目光打量着。他觉得胡文宥就是有这样的本事,随便一句话就把他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大家很快收回视线。 “咱们俞粵这张脸,要说他是个高中生,都不会有人怀疑。也就是这身大衣衬着,看着稍微成熟点。” 胡文宥转头看着俞粵,左看看,右看看,忽地笑了,“俞粵,你怎么不把大衣脱掉,这里面这么热,你不热吗?” 他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俞粵摇摇头,说他一点都不热。 十一月份的天气对旁人来说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出门都有车,进入的又都是高档场所,自然不需要穿大衣,在场的人就他一个穿了大衣。 有人打趣地问俞粵,这件大衣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让他舍不得脱。 无心的话总是最戳人心,俞粵强忍着没去看秦显川的反应,但是他也能感觉到斜对面两个掠过来的目光是带着鄙视的。 特别是杜嘉平的目光,还带着厌恶。 他心里也挺复杂的,在家穿这身衣服时,想的全是秦显川的脸,也知道穿上这身衣服似乎是向秦显川进行某种提示,他甚至自己都没想清楚是什么提示,却希望秦显川能明白。 可此刻他却不敢看秦显川,秦显川似乎也没有看向他,甚至可能都忘了,这件大衣是秦显川买的吧。 “我有点鼻炎,所以,所以,得保暖。”他说得磕磕绊绊的,生怕别人不信,抽来一张纸擦了擦鼻子。 俞粵想,也不算说谎,他需要保暖,到现在,他手脚都是冰冷的。 “文宥,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自从俞粵来了我们学校,论颜值你只能屈居第二。” “论颜值不是应该是他们几个吗?”胡文宥难以置信,指着秦显川他们三人笑问。 “高一的女生给出了两个排名,一个是校草榜,一个是美人榜,你和俞粵都属于美人榜。” 俞粵的长相与秦显川不同,秦显川属于传统意义上的硬朗帅气,眉眼深邃,而俞粵的帅气更符合现在小女生的理想型,面容柔和,眉目如画,即便是现在,少年气不减当年。 大家从榜单聊到了食堂,很自然就聊到了秦显川哪句名言——第一食堂是给人吃的吗,调侃秦显川后来还不是去第一食堂吃饭了。 俞粵嘴角微微勾起,秦显川去第一食堂吃饭,纯粹是为了迁就他,以秦显川的饮食习惯,也就是第三食堂的三楼勉强能吃。 胡文宥依旧笑着,说初中部的食堂还不如高中部呢。顺着话题,聊天的方向偏向了更深的追忆。 凤弈是私立学校,除了高中部,还有初中部和小学部。这些人中有不少跟秦显川他们几个是初中同学,还几个甚至是小学同学,所以能聊的事儿太多了。 因为秦显川他们在场,话题自然绕不过他们,又因为胡文宥,最后都围绕在秦显川和胡文宥的身上。 “小学的时候,他俩就一起放学,秦显川要是不等他,他就坐在地上哭。” 被人抖出往事,胡文宥也不尴尬,笑道,“那个时候小,除了哭,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他还老是不理我。” 玩笑的语气说出当年的委屈,总是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大家问秦显川是不是真的,秦显川淡淡地说,“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没印象了。” “哭的是我,你当然不会有印象。”胡文宥哼了一声,又看向大家补充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从小就喜欢跟他玩,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可能我们两家离的近,放学后,我就喜欢去他家找他玩,他不愿跟我玩,还总是把我赶出去,我就借口去找表哥,让表哥找他,压着他陪我玩。” 说着,胡文宥碰了碰秦显川的胳膊,“你还记不记得?” 秦显川摇头。 胡文宥也不在意,“对了,是不是你告诉林姨的,我喜欢吃巧克力,我每次去你家,林姨都会拿巧克力给我,我昨天去你家,林姨还拿巧克力给我,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那是我弟弟的。” “我下次买了还给他。” 两人说话有来有往,胡文宥将鱼肉去刺后,放到秦显川的餐碗里。 杜嘉平道,“他就是个跟屁虫,整天跟在二哥后面。” 陈启栢适时补充,“就是学习成绩不怎么样。” 俞粵从班长的口中得知,胡文宥的表哥就是秦显川的大哥秦晟川,胡秦两家是姻亲关系,秦晟川的母亲与胡文宥的父亲是远亲,但在五服内。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青梅竹马。 胡文宥还是笑,“秦哥从小个子就比我高,无论做什么事,我都跟不上他,走路跟不上他,打球也跟不上他,到最后连学习都跟不上他,我就想,学习再跟不上,我跟秦哥就越来越远了,就想着总有一样要跟秦哥一样吧,我就拼命学,努力学,最后跟秦哥一起签条进的高中。” 回忆总是美好的,胡文宥停顿,落向秦显川的目光毫不掩饰着倾羡,“不过,还是秦哥厉害,他是第一批签条的,我是第三批。” 杜嘉平嘲笑他,“你眼里就你秦哥。” “没办法,”胡文宥大大方方地承认,“谁让秦哥这么优秀呢。” 能来参加同学聚会的都不是泛泛之辈,见多识广自然也看明白这其中的暧昧拉扯,纷纷笑了笑。 问他,“文宥,你都说显川这么优秀了,你高中毕业为什么还出国了。” 有钱人家都喜欢把孩子送往国外,有的初中毕业就送到国外了,俞粵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再提此事,有些地方就说不通了。 “怪我,是我的错 。” 胡文宥抛出两个字,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很多,他紧抿着双唇,转头看向俞粵,好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俞粵,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在胡文宥转过脸来的那一刻,俞粵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他不想听,他甚至希望胡文宥还像刚才那样,装的很亲密,结束后各走各的。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来的太迟了,但我是真心跟你道歉的。当年是我犯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胡文宥语气诚恳,肃然的脸上是万分歉意,俞粵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他的道歉。 “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要为难你,可谁知道你成绩那么好,我就是气不过……”漂亮的双眼上挂着水花,胡文宥擦掉眼泪,故作松快的看向大家,“你们都不知道,俞粵有多厉害,每次考试压我一头,没有一次例外,压的死死的。” 俞粵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除了学习,他对其他很多事都不关心,也没有好奇心去了解,他最多会关注一下排在他前面的是谁。 胡文宥再次看向俞粵,“你也知道,我当年是签条进的高中,高一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年级前十,你来了之后,只用了两次考试,就把我挤出了前十。” “那个时候年轻,就觉得自己那么厉害,怎么都受不了你超过我,后来又看到你拿一等奖学金,而我只能拿二等奖学金,就越想越气,各种看你不顺眼……对不起,俞粵。” 包间里短暂的沉默后,大家开始为这件陈年旧事做出正确的引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俞粵那么大方,不会跟你斤斤计较。” 胡文宥弯腰,向他鞠躬,眼泪跟着掉了下来,“俞粵,你会原谅我吗?” 俞粵静静地看着胡文宥,他可以说不吗? 他好想说不。 教室里、洗手间、实验楼,那些惊恐的画面,那些无数个失眠的夜晚,那些凌辱和折磨被他用了犯浑和错事两个词轻描淡写地归于年少气盛;那些作案的动机也被他归于学习成绩上的上进。他就这么简单地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就要获得他的原谅。 他是被霸凌的那个,而如今哭的人却是霸凌者,感觉万般委屈,如果他不原谅,就是他对不起胡文宥。 也是大家口中斤斤计较的人。 他的身后是秦显川、陈启栢还有杜嘉平,自己的身后是班长等人,这些人里没有人会站到他身边。 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他的大度,是他们的握手言和。 胡文宥太厉害了,轻而易举地将他置于道德的枷锁里。 这一刻,他多希望世界毁灭。 俞粵到抽口气,看向那个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的男人。所以这是他带胡文宥来的原因,逼着他接受胡文宥的道歉? 俞粵忽地轻笑一声,他自小学习成绩就好,但其实不算一个聪明的人,完全破不了眼前的局。 他只好说,“好,我原谅你。” 第11章 第 11 章 好一场冰释前嫌的大戏。 胡文宥一下抱住俞粵,“俞粵,谢谢你,你真好。” 俞粵未动,任由胡文宥搂着他,他能清晰地听到胡文宥的抽泣声,似乎在为以前做的错事而愧疚,也为能获得他的原谅而感激。 拥抱是短暂的,却让俞粵感觉那么漫长,他不喜欢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胡文宥转身抓住秦显川的手臂,“秦哥,我没说错吧,俞粵人这么好,一定会原谅我的。” 这样的语气和说辞,好像是两人来之前就打了赌似的。 俞粵垂下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的温度调的高了些,他觉得有些热,后背渗出汗来。他想着是不是应该把外套脱掉,这个外套确实厚了些。 “我出国是接受了秦哥的建议,但是我没想到会在国外遇到秦哥,我以为他不会出国的。” 胡文宥神色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这几年,你们都在一起吗?” 这话问的有歧义,胡文宥回答的相当坦然,“嗯,基本上都是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静了几秒,又补充说,“大学错过了四年,我怕我不跟着他,就真的跟不上了。” “你还不是跟上来了。”秦显川适时的开口有着振聋发聩的效果。 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胡文宥的眼神藏不住,“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以后就一直跟着你。” 俞粵就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有什么东西在灰飞烟灭。他死死地攥着桌布的边缘,指尖狠狠地掐入虎口。 秦显川难得开口,俞粵听在耳朵里,是带着几分纵容的宠溺,是胡文宥赶了上来,也是秦显川放慢了脚步。 他们是双向奔赴。 “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大家笑着碰杯庆祝,都没有明说庆祝什么,又好像都知道在庆祝什么。 可能是气氛到了这儿,也可能是为了示好,有人感慨两个人的不容易,中间分开了几年,好在兜兜转转,虽有遗憾但结局圆满。 “这条路本就不容易,好好珍惜吧,别再折腾了,再让别人钻了空子。” 这个别人是不是意有所指,俞粵已经没有精力分辨,但是这句话落音时,他自动的代入了。 原来秦显川带着胡文宥来道歉还只是开始。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是想告诉他,自始至终他其实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俞粵,你也喝啊?” 他匍匐而行,用鲜花铺满了长街,伤了双膝,却是庆祝他们的圆满,他们还要逼着他说恭喜。 俞粵忍不住看向秦显川,不是很真切,眼底的人几度重影。四周又很吵,吵得耳朵里都是乱糟糟的轰鸣声。心底有什么往外涌,他想找东西压一压,伸手摸到杯子,便灌了下去。 “俞粵,你在干什么?”班长有些不忍地看着他。 俞粵愣了愣,回神的眼底有一丝清明,看到了手中的杯子不是酒杯,而是盛醋的小杯子。 胡文宥也拉着俞粵的胳膊,“你喝醋干什么?没事吧,胃会不会不舒服?” 俞粵放下杯子,耳边的轰鸣声弱了不少,视线也比刚才清晰了些许,他转头看向胡文宥,自然也看到了秦显川。 “没事,我……” 秦显川在他开口的那刻便收回视线,好像无论他喝了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以前的事如今乃至以后都没必要说出口了。 只是胃开始难受了,一阵阵往外泛。俞粵说了一句抱歉,起身去了洗手间。 陈启栢有些担忧,看了一眼秦显川,跟着起身,说去看看。刚出门,看到跪在边上的俞粵,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陈启栢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想要将人扶起来。 “我腿麻了,刚才起的太猛,这会儿有些受不住。”他轻描淡写地将事情一句带过,借着陈启栢的胳膊,慢慢地站了起来。 膝盖太疼了,俞粵扶着墙缓慢地向前走。陈启栢见他这样走法,估计半个小时也未必能走到洗手间,索性架起他走。 到了洗手池边时那一阵反胃过去了,俞粵将外套脱了,搭载手臂上。 “冷就穿着。”陈启栢刚刚架着他时,碰到了他的手腕,他也是不明白,这里面空调打的足,他还穿着大衣,怎么还是凉凉的。 俞粵摇摇头,“万一弄脏了。启栢,你是有话跟我说吧?” 陈启栢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敲了敲抽出一支后,点上。 “是显川让你来的?” 陈启栢挑眉看向他,没接话,俞粵双眼眨了眨,心底渐渐澄明,也是,秦显川怎么会在意他。 一支烟燃了一小半,陈启栢才斟酌好词,缓缓开口,“俞粵,按理说你跟显川的事,我作为旁观者也不好多说什么……” “启栢,你不用这么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后来才认识的你们,有什么,你就直说,没关系。” 俞粵扶着洗手池,整个人都朝洗手池倾斜过去。陈启栢见他站不住,扶着他来到无人的包间坐下,将空调打到了三十度。 俞粵将大衣从衣领拎起,小心翼翼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抚平。 拿来烟灰缸,弹去燃尽的烟灰,陈启栢开口,“你跟显川从开始到分手,我跟嘉平都是一路跟着看过来的,既然分了,就结束了,别再有牵扯。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身边也有人了。” 俞粵双手揉着膝盖,“这五年,他们一直在一起吗?” 陈启栢摁掉了手里的烟,背靠着沙发,手里玩着打火机,侧头看向俞粵的视线是对问题的缄默,也是对俞粵问题逾距的警示。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的想知道他这五年过的怎么样,上次听嘉平说,他差点丢了半条命是怎么回事。” 陈启栢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还是能弥补什么?” “启栢,你就告诉我吧,求你。” 陈启栢叹口气,又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没点。 “秦家在外的生意大都在中东一带,你也知道那个地方,非常乱,人身安全几乎没有保障。特别是刚去的那一年,人生地不熟,秦家又只要项目和结果,但能给到的人脉和资源又有限,枪林弹雨,没少受伤,有几次枪就抵在他头上,都以为没命了……” 说到这些,陈启栢心里是有气,如果当年不是俞粵提出分手,秦显川根本不会去秦家分公司,冒那个风险遭那个罪。 俞粵没见识过那样的世界,想象秦显川到底遭受了怎样的经历,但是抢抵额头的画面还是让他一阵阵的出冷汗。 “他怎么会进秦家的分公司?” 当时他们准备出国时,秦显川已经拿到了国外某投资公司的offer,他给俞粵的规划是继续读书。两人也商量好了,等安顿下来,秦显川就跟家里出柜,如果母亲能接受,就把他接到国外,不能接受,就时常回国看看。 “为了回国,”陈启栢顿了两秒,“他妈妈和弟弟还在国内,他必须回来,就答应了他爷爷的条件,打理分公司的生意。” 俞粵扯了扯嘴角,他当然不会认为秦显川是为了他回来。只是如果当初他没有提出分手,跟秦显川一起出国,他会不会就会遭受这些。 他差一点害死他。 “是胡文宥一直陪着他吗?” 陈启栢目光微顿,没有应声。俞粵也没有追问,答案已经那么明了了。 俞粵跟陈启栢说他想再坐一会儿,让他先回包间去。陈启栢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起身向门口走。 “启栢,我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 重遇秦显川那天,他确实有过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了。 陈启栢点点头,心中明了,俞粵应该不会再回包间了。 浅驼色的大衣安静躺在那里,静谧无声,好像也在告诉俞粵一切都结束了。俞粵将大衣放到自己的双腿了,双手抚摸着领口。 这件大衣算是秦显川给他的惊喜,俞粵长这么大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买回去后,舍不得穿,套上防尘罩挂在衣橱里。 “这就觉得贵了,下次带你去云裳那儿定做。” 秦显川又心疼又生气,故意选在一个大雨天,让他穿上大衣陪他出门。肩头上沾染雨水,可把俞粵心疼坏了。 怎么擦都擦不掉。 “怎么擦不掉呢?” 被水泅湿的地方,颜色变深,俞粵抽出全部的纸巾擦着大衣,可是深色的面积越来越大,怎么都擦不完。 “哪来的水啊!” 他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哭什么呢,委屈什么呢,当年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分手,今天这个局面也是他咎由自取。 回忆能忘掉身上的疼痛。 走廊上有谈笑声传来,越来越近。俞粵回过神,辨出来是胡文宥的声音,他们应该是散场了。他打算等会出去,等他们都走了再离开。 哪知下一秒,胡文宥推门进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秦显川。 “俞粵,你没事吧。” 俞粵摇头,这会儿腿疼的厉害,有点站不起来。 胡文宥走到俞粵跟前,“我刚刚听他们说,你们鑫莱欠了申合一百多万?” 俞粵点头。 胡文宥转头对着秦显川说,“秦哥,大家都是同学,这点钱就免了吧,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好。”秦显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一声,“我会安排人对接。” 俞粵没有矫情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话,他心里记着这笔账,以后还是要还的。 他只是觉得挺讽刺的,他心里恨着胡文宥,却又不得不感谢他的帮忙,这笔债务对申合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对于鑫莱确实一笔巨款,可以让鑫莱暂时喘口气。 “你怎么回去,要送你吗?”胡文宥又问。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 “你喝酒了,别开车,叫个代驾吧。” 俞粵点点头,感谢他的好意,其实他没喝酒,一口都没喝,“我能跟……” 胡文宥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有话要跟秦哥说,那我先出去,你们聊。” “就几分钟,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没事。” 胡文宥大度地退出包间。 秦显川站在那儿未动,两人相隔五六米的距离,视线对上的那刻,俞粵心口鼻尖都酸了。 他想站却站不起来,好想走过去,仔细地看看秦显川,过了今天,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对不起,当年……” “俞经理,”秦显川出言打断,他的声音低沉,也冷淡,“千万别提当年,说的好像我们曾经有过什么似的。” 他的视线像淬着冰霜的刀,俞粵在视线模糊的前一秒低下头,他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狼狈。 太难受了,心脏想被人狠狠攥紧,疼的没办法呼吸。 “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说到最后三个字,他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 他想对他在国外遭受的苦难和危险道歉,也想对当年提出分手道歉,但如果回到从前,他想他还是会提出分手,他别无选择,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道歉。 “那就请俞经理谨记,以后不要随意地出现我面前,我的工作和生活不想受到任何无关人士的打扰。” 第12章 第 12 章 深夜的丛林里找不到路,只能摸黑向前面跑,横冲直撞,俞粵还是觉得那人跑的慢了,后面追他的人都快赶上来,那帮人还带着抢。 他想喊一声,让那人跑快点,喉咙好像被什么塞住,怎么叫都叫不出声。急死了,旁边就有大片的灌木,那人怎么也不知道躲一躲呢。他想跑过去拉他一把,身子怎么都动不了。 静谧无声,那人转过头来看他。天太黑了,树木茂森遮住了所有的光亮,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就觉得那人特别熟悉。 心口疼的厉害,直觉那人不能出事。 那帮人越来越近,他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明知道自己喊不出声也动不了,他还是张大了嘴,挥动着手,他希望那人看到他的口型和动作,跑的再快点。 快点,再快点。 还是被追上了,抢抵在那人的胸口。他紧张的忘了呼吸,身体失重,心也跟着被抛在了半空。 求求了,别开枪,他会死的,他也会死的! 砰的一声,火星四溅,电光火石间那人的脸清晰可见。 “哥——” 俞粵惊坐而起,看到熟悉的被套和床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能感觉到整个后背都是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伸手搓了搓脸,手里全是汗水。 梦里凌乱的画面逐渐连贯清晰。 他的心脏有些不受控地跳,慌乱,倒悬,失重。 还好,梦里的一切都是反的。 唐莱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先摸了摸额头,确认退烧后,长长地吁口气,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会儿端着粥喝小菜走了进来。 “先喝点粥吧,有没有胃口,都多少吃点。”唐莱放到床头柜上,“我炒了点西蓝花和胡萝卜,你尝尝。” 发烧烧的没有一点体力,俞粵向后挪了挪身体,靠着床头,揭过粥碗先喝了两口,暖到胃里,整个人才感觉缓了过来。 难得地喝了一碗粥,吃了半份的菜,俞粵恢复了点精力,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唐莱将碗筷收拾去了厨房。俞粵动了动腿想要下床,发现膝盖还是疼的厉害。他缓慢地将两条腿挪到床边,双手撑着床的边缘试图站起来,脚掌用力的瞬间,双膝的疼痛直抵心脏。 冷汗层层的往外冒,俞粵不得不坐回去。 唐莱再次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幅垂头丧气的样子。唐莱不说话,走到跟前,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怎么了?”俞粵有些心虚地笑笑。 唐莱也见不得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叹气道,“你看看你自己,参加个同学聚会,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回来就发烧,反反复复地烧。” “谢谢你照顾我。”俞粵重新回到床上躺好。 唐莱不稀罕他的感谢,“还有你那膝盖,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那晚从会所回来,他就感觉到双膝隐隐作痛,知道应该少动,但是他太想碰碰运气了,所以唐莱让他带上的暖宝宝,他也老老实实地贴上了,就是效果不大。 这几天降雨降温,膝盖根本受不住。 从抽屉里取出一片膏药贴在膝盖上,唐莱又给他拿来热水袋,放在他双腿的旁边。 “你的双腿一定要保暖。” 周一天空开始放晴,隔着玻璃,俞粵都能感觉到暖洋洋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休息了一夜的双腿好了不少,俞粵能下地扶着墙走了,人也没再发烧,也没了头重脚轻昏沉沉的感觉。 他先去洗了澡,也不知道发烧的时候出了多少汗,洗了好一会儿才把身上黏糊糊的汗渍给洗干净。 唐莱见他出来,对他招了招手。俞粵来到餐厅坐下,见到她已经做好了的曲奇饼干,上面还有蓝莓和葡萄干,放在一个精美的铁皮盒子里。 “尝尝。” 俞粵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你这是要送人吧,我能吃吗?” 唐莱啧了一声,拿起一块送到他手里,“你是我大哥,再送人也不能亏了我大哥啊。大胆吃,谁也越不过你。” 俞粵被她逗笑了。 “我下午去公司,”为了照顾俞粵,她今天也没有去公司,下午得去公司转转,“晚上我不回来吃饭。” “送饼干?” “干嘛说这么明白呢,”唐莱嘴上说的坦然,耳朵还是红了,“认识没多久,我还挺喜欢他的,不过,他还没答应我。等哪天他答应了,我带给你看看。” 俞粵点点头,唐莱今年也二十三岁了,是该交个男朋友。俞粵没去问对方是谁,不想让唐莱心里有任何负担,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不许夜不归宿。你是女孩子……小莱,不是我保守,但是与异**往……” 俞粵顿了顿,想着怎么说能让唐莱明白他的意思,却听唐莱笑道,“大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我向你保证,你担心的那些事,绝不会发生。” 唐莱说的信誓旦旦的,俞粵还是不放心,用了晚饭后就坐在客厅里。这两天都在睡,现在一点困意没有。 他打开电视,剧集里的男一男二,乃至男七男八都很帅,画面来回切换,他总是能从别人的脸上看到秦显川的影子。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其实昏睡的这两天,做了不止一个噩梦,只是所有的梦里都是秦显川。 坐着就容易乱想,他去衣柜拿出那件大衣,又拿出熨斗将大衣熨平整,套上防尘罩重新挂到衣橱里。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唐莱回家,俞粵将她从头到家打量了一遍,又凑近闻了闻,还好酒味不大。 唐莱得意地朝他扬扬眉。 俞粵回到房间,上了床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秦显川。他索性下床,从衣柜下面拖出两个收纳盒。 一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归置着相册,是他和秦显川的合影,还有他们的单人照。还有一个盒子,是秦显川送他礼物。 手表是镶钻的红金款式,蓝色的表盘,小牛皮的表带。两款袖扣,一款是黑曜石的,一款是蓝宝石的,还有三条领带,都还是新的。 那个时候,秦显川送他的东西太多了,有节没节的都送,很多东西他根本用不到。秦显川总能找个借口,把他想送的东西送到他手里。 他其实最喜欢的是那枚铂金珐琅蝴蝶胸针,当时是他攒了很久的钱给秦显川买耳钉的时候,店家送的。店家的活动是胸针和手链二选一,秦显川觉得胸针很适合他,就给他选了胸针。 还有一样是学校艺术节时展出的一个陶瓷雕塑,椭圆的外形,镶着贝壳七彩的颜色跟彩虹似的,里面是空心的,可以当做花瓶。他当时很喜欢,可对方不转让,也不知道秦显川用的什么办法买了过来。 后来放在了他们的客厅,他每天会买了鲜花放在里面。 只可惜这两样东西,他都没带出来。 第二天两人吃完早饭,唐莱提议他再休息两天。俞粵也想着过两天再去公司,腿还没好透,等完全不疼了再去上班。谁知道当天下午接到连泉的电话,接通后想了半晌,才想起是在咖啡厅兼职的大四学生。 “你找我?”俞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两天烧糊涂了,想不明白连泉找他干什么,又是怎么有他的号码。 “俞哥,我现在跟着秦总做事。” “秦显川?” “是的。” 对方激动的情绪,没让俞粵感同身受,他愣了愣,道一声恭喜。 “梁助交给我的工作,就是对接鑫莱跟申合的债务。梁助说,申合免了鑫莱的债务,但是协议还是要签,有了协议,你们也好去法院走流程。协议我们这边已经拟好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你们盖好章后,我拿回来也好走流程。” 秦显川说到做到,派了连泉过来对接。 俞粵跟他约了明天上午,又给他发了鑫莱公司的地址。第二天俞粵到公司的时候,连泉已经到了。 “一百三十多万?”俞粵看着金额,那七家的金额合计是九十多万,一百三十多万的金额是包括马建辉那边的债务吗? 俞粵翻开协议第二页,看到债务明细中包括的公司名称,疑惑得到了证实。不知怎么就想到那日去茶室,擦肩而过的那个人,现在仔细想想,应该是马建辉公司的投资人。 当时马建辉让他去找投资人面谈时,曾给他看过投资人的照片。 “有什么问题吗?梁助说了,债务全在里面了。” 那就没有问题了。 鑫莱公司不大,盖章不像申合,没那么多流程。公章就在他手里,一式两份盖好后递给连泉。 “我那边盖好后,给你送一份过来。另外,梁助还说了,法院结案如果需要我们配合,你跟我联系。” 连泉走的时候,两人加了微信。 盖章签字,去法院办理结案,以后他跟秦显川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下午的时候,马建辉来访,要给他介绍大单,还把需方的姓丁的业务经理给带过来了,就是不知道鑫莱的生产线能不能做。俞粵裹着羽绒服带着他们去了厂房,看了看生产车间和机器设备。 丁经理看了一圈,说设备太老旧了,生产出来的产品无法达到他们的要求,如果鑫莱想签合同,需要购买新的设备。 “俞经理,我知道贵公司的难处,但是我也是带着诚意来的,可以先付三成货款作为定金,这样的话,你们公司可以用作购买设备的首付款。” 购买生产线可以分期付款。但是金额太大了,他总有点不放心。对方也看出了他的为难,说可以给一周的时间考虑。 吃晚饭的时候,他将这件事跟唐莱说了。金额太大,如果设备不能按时到达,又或者不能按时交货,无论哪个环节出现问题,违约金都会很高。 “但是介绍人是马建辉,从感情上讲,他应该不会坑我们。” “那就签呗,怕什么啊,就咱们公司的现状,谁会给我们下套,图什么呀?”唐莱是一点不担心,“图那点破设备,还是图那两间破厂房?” 俞粵想想也对。 晚上的时候,俞粵给对方的业务员发了消息,同意先合同,但因生产设备没有那么快到场,对方的提货时间需要顺延。对方很快给了回复,其余没多说,就给了一个最迟的交货时间。 工作的事情处理完,俞粵顺便刷了会儿朋友圈。他朋友不多,大都是同事或者合作的伙伴,所以不评论,不点赞,就看看。 就像现在,他看到连泉在两个小时前发的一张图片,配文只有八个字——手控的我,很难不爱。 照片里,男人的手握住半杯水的茶杯,手背青筋微显,骨节分明,腕骨微突落在灯光里跟玉瓷似的,碧绿的茶水映着修长的手指都染上了水光,干净性感又富有张力。 第13章 第 13 章 用完晚饭后,秦显川收到了梁斌的消息,说鱼已经咬饵。秦显川盯着这几个字,眉峰微敛,编辑了一个字和一个符号发了过去。 【鱼?】 梁斌顿悟。 【俞经理已经同意了。】 秦显川收起手机,眉目舒展地去了主楼老爷子的书房,将一盒茶饼递给老爷子,又跟老爷子下了盘棋,闲聊一会儿后从书房出来。 绕过露天泳池,沿着连廊准备回副楼时,听到汽车的轰鸣声从院门口传来。辨音识人,这是库里南,秦晟川新到手的宝贝。 秦显川脚步未停,心想他回来的还挺快,回去后拿了一盒茶饼,敲开了秦晟川的房门。 入门是起居室,秦显川来到单人沙发坐下,将手中的茶盒放在了茶几上,抬眼看到墙上有幅画。 很有意境,跟他四小时之前看到的那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秦晟川让先坐了会儿,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时,便看到秦显川站在画前看得入神,笑了笑问他能看懂什么。 秦显川老实地摇摇头,表示看不懂,“我从小对这个就不感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晟川点头了然,在长沙发里落座,看到茶几上那个精致的茶盒,“哪来的茶盒,送我的?” “我估计你会喜欢,就从我秘书那边顺了点给你。”秦显川指了指茶盒,坐到他旁边的沙发里。 “秘书?咖啡厅里招的那个?” 秦显川从咖啡厅招个秘书这件事在公司里闹了不小的风波,当时秦晟川还专门提醒秦显川说招的太草率了。 申合隶属利盛,利盛又隶属崇晟,所有的用人制度都是按照崇晟的规章要求,有严格的人事流程和职位要求,总经理和执行总裁的秘书必须从行政部挑选,工作满三年。 秦显川回国刚进公司的时候,非要带着梁斌,这事儿秦晟川就反对过,好在梁斌跟了秦显川四年多,也符合其中一个条件,而连泉没有一点符合。 “人家好歹是宁大大四的学生,就是工作经验差点,这些以后梁斌都可以教他。” 秦显川打开盒子,“先不说这个,大哥,你先看看成色。我在他那边喝了一杯,不过没喝出什么名堂,就这名字挺好听的,叫乌,乌什么雪……” “乌春雪芽。”秦晟川替他报出茶名。 秦显川佩服地点头。 秦晟川将小块茶饼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你怎么跑到下属家里去了?” “他崴了脚,公寓离公司又很近,我就顺道送了一下。他为了表示感谢,邀请我上去坐坐,喝杯茶。” 秦晟川的视线从茶饼上掠过来,秦显川笑了笑,“就真的只是坐坐,喝杯茶,什么都没做。” “我瞧那孩子长的不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秦晟川打开包装的小角,折出一点点牙尖,放在嘴里嚼了嚼。 秦显川靠着沙发背,语气颇为无奈,“我哪儿敢啊,要是被他知道,又得作翻天。” “你跟胡文宥收敛着点,爷爷看不得这种事。”秦晟川重新包好,将茶杯放回盒子里,“喝点什么?” “我知道,所以先试探试探,”见秦晟川走到一旁的酒架,他摆摆手,“不了,我前两天又感冒了,还在吃药。” “你胆子不小,也不想想六叔的下场。”秦晟川给自己倒了一杯,对他的想法十分不赞同,“你找我是有事吧?” 他下巴对着茶盒扬了一下,“平时没见你这么殷勤。” 秦显川也不跟他绕弯子,敛去笑意正色道,“大哥,你认识采禾资本的人吗?他们打算收购申合几个小股东的股权,目前正在谈判阶段,出的对价不低,说是看中了申合的几个专利,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里的人自然不是普通管理层,秦晟川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他点点头,“要是看中专利技术,花钱就可以了,没必要买股权,只怕他们的目标是申合。” “要是比砸钱,申合没钱,爷爷也不会往申合砸一分钱。”秦显川犹豫了两秒,“大哥,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我想跟对方见个面。” 秦晟川嗯了一声,说等他通知。 “谢谢大哥,这事儿你要是帮我办成了,我也送幅画给你。”秦显川笑着,目光扫向那幅画。 秦晟川轻哼一声,“我这儿可是古介年的作品。” 古介年是当今名家。 秦显川完全不介意他大哥的轻蔑,“我是不懂画,可落款的名字我还能认出来,连秘书那儿就有一幅,叫什么池塘花鸟图,落款就是古介年。” 秦晟川无语地笑了,纠正他,“荷塘翠鸟图。” “对,就这个名字,回头我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割爱。” 秦晟川喝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墙上的画,“你的这个连秘书不简单啊。” 秦显川似乎没听懂,啊了一声。 “古介年真迹,乌春雪芽茶饼,这样的家庭背景,还给你做秘书。” 秦显川不以为然地笑了,“现在小孩不都这样,嫌累怕苦,不愿意打理家里的生意,随便找个轻松的工作,打发时间。” 秦晟川放下酒杯看向他,“你真这么认为?” “不然呢。”秦显川迎着秦晟川的视线,“还能有其他可能?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那茶,回头你喝喝看,跟上次你给我喝的有什么不同。” 他指了指茶几上茶盒,“我刚刚还给爷爷泡了一壶,爷爷说不错。” 秦晟川眼底的冷光瞬间集聚又一秒消散,抬头时嘴角浮着淡淡的笑,“爷爷最近脾胃不好,不宜喝茶,下次注意。” 秦显川态度诚恳地表示知道了。 回到卧室后,收到梁斌给他的消息,提醒他明天出差的事。 他这才想起来,明天下午出差。 林善君敲门进来,问他跟老爷子都聊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秦显川放下手里刚收拾的衣服,跟林善君来到旁边的沙发坐下,“跟你聊了?” “前两天跟老爷子闲聊,老爷子说你也二十七了,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要给你联姻。” 老爷子的闲聊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打探。 林善君将谈话内容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问秦显川,老爷子意属的几家联姻对象,他看中哪家? 秦显川心里顿时透亮,老爷子今天主动与他下棋,应该就是有话要说,只是他将泡好的茶递给他,又说起茶的来源后,老爷子的心思就走偏了,毕竟他的事情不够重要。 “您看中哪家?”秦显川反问。 林善君笑了笑,“都不错,不过,也要你满意才行。” “我都不满意,”秦显川敛去方才在秦晟川面前的玩世不恭,“妈,要不说您眼皮子浅呢,这你就满意了?你想想当年老爷子给秦晟川安排的联姻对象,再看看这些。” 秦晟川当年选妃的时候,秦晟川的母亲胡莹有意与胡家亲上加亲,被秦老爷子断然否决,甚至当着秦晟川的面说她妇人之见。 论经济实力胡家不差,可是胡家包工头出身的背景放到现在,就完全不够看了。 林善君叹口气,“显川,你想的那些,我不是没想到,可这是在秦家,就算跟你有两情相悦的世家名媛,老爷子也不会同意的。” 想要越过秦晟川,门都没有。 “那我就都不要。”秦显川握住林善君的肩头,叮嘱道,“妈,如果老爷子再跟你提这事儿,你就推到我身上。” 林善君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压在了舌底,看到衣帽间里的行李箱,“你出差去哪儿?明天又要降温了,多带点衣服。” 秦显川将母亲送出门,听到库里南的声音从地下车库出口传过来,来到走廊的窗口,看着那辆库里南绕过假山驶向院门,扬了扬眉。 回到衣帽间继续收拾行李。他出差的地方确实比宁城的温度低两度,打开最右边的那排柜门,一眼看到最边上那件深棕色的大衣。 没来由的,他想到那晚的俞粵,安静地端坐在沙发里,双腿上放着那件大衣,小心翼翼地抚平,跟珍宝似的。 他默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梁斌发了消息。 [出差推迟到后天。] 也不急这一天。 俞粵第二天开始联系生产设备的厂家,联系了好几家,不是价格太贵,就是设备不达标,还有的就是时间问题,没那么快出厂。 高老板打电话过来说,听说俞粵要购买新的机器设备,他帮忙问了问,刘总那边倒是认识个人,是某个外国知名品牌的代理商,已经跟刘总说好了,让他直接跟刘总联系。 俞粵不知道高老板怎么对他的事突然这么热情,他一开始就没考虑外国品牌,太贵了不说,时间上也未必赶得上。 他不是会拒绝别人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高老板,想到上次跟刘向岩的会面,对方还算客气,可又想到刘向岩的上面是秦显川,秦显川说了不要让他出现在他面前。 他跟刘向岩见个面,应该不算出现在他面前吧。 他打了刘向岩的电话,很快接通。刘向岩说他先跟对方约时间,让他等通知。 俞粵没以为刘向岩能这么快给他通知,也没想到会这么晚的时间,都十点了。俞粵按着刘向岩给的地址找到了307包间。 推开房门,只看到餐桌的一角,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俞粵朝着餐桌走过去,才发现餐桌上没有人,有两瓶五粮液,是一款纪念酒,价格不菲。 他是来迟了吗? “水。” 身后的声音传过来时,俞粵身子都僵了。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无论是平时清冷的声音,还是现在因喝多低沉微哑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个字,一个音节,他都不会辨错。 俞粵转过身,看到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的秦显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秦显川眉目间有些疲惫。 他看到餐桌上有水,从旁边柜子里找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又到传菜间里洗了一遍,倒了半杯水,递到秦显川的手边。 他想叫他一声,又担心秦显川会认出他的声音,便用水杯碰了碰他的手背。 秦显川接过水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俞粵见他眉目舒展了一些,有些舒服地仰起头,下颚的线条勾勒出喉结的弧度,凌厉的跟他本人的目光一样。 俞粵想着秦显川应该就是喝多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人再来,那些一起吃饭的人也太不负责了,还有那个刘向岩,不是秦显川的下属吗,怎么留秦显川一个人在包间。 俞粵拨了刘向岩的号码,没有人接,他又没有梁助的联系方式,想着去找餐厅的经理,或者可以帮忙联系秦显川的梁助。 人还没走两步,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去哪儿?送我回去。” 第14章 第 14 章 俞粵停下脚步,没敢转身,他不确定秦显川有没有睁眼。 一个多月没去理发了,脑后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脖子,他今天还穿了长款的羽绒服,秦显川应该认不出他。 俞粵往后退着来到沙发边,低着头,又扒拉了一下头发,遮住半张脸,“需要给您叫个代驾吗?” 说话的时候,余光透过发梢打量着秦显川,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的声音。等了半分钟,身后没有声音传来,俞粵转头看过去,秦显川眼睛依旧闭着,头靠着后背,因为喝多的缘故,呼吸声有些重,平稳又规律。 这是睡着了? “秦显川,秦显川?” 叫了两声没有半点反应,俞粵晃了晃他的胳膊,秦显川似乎不满被人打扰,眉峰微微蹙起,头侧到了一边。 真睡着了。 俞粵开始犯愁,他没有秦显川家里的地址,快半夜了也不能送到公司,那就只能附近的酒店了。 俞粵将秦显川的胳膊绕在自己的后肩上,伸手穿过他的后背,试图将人扶起来。他咬着牙,试了几次,秦显川都纹丝不动。他索性双手搂住秦显川的腰身,想要将人拖起来,也是白费力气。 秦显川像是极度不满此时被人折腾,不能安稳睡个觉,转身时抬起手臂将俞粵压在了沙发上。 俞粵越推,他压的越重。 俞粵转头看到秦显川近在咫尺的脸,此刻心里没有半点涟漪,唯一想的是他一个人怎么能把秦显川弄去酒店。 秦显川比他高,块头也比他大,不像他瘦瘦弱弱的。喝醉的人身子又重,他已经尝试了两次,累的一身汗。 可又不能任由秦显川在这儿睡觉,他个子高腿长,睡在沙发上会不舒服,等他醒了肯定腰酸脖子疼,对脊椎也不好。 他刚刚一直担心秦显川会醒过来,把自己赶走;这会儿他又希望秦显川能稍微有点清明,配合他能站起来。 这是喝了多少,在外面竟把自己给喝睡着了,还是第一次。 “你说你喝这么多干什么,就不能少喝点吗,对身体又不好,千万别说是别人劝你喝,你要是不想喝,谁敢劝你。” 俞粵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说着说着有些心急,还有些生气,倒也不是完全生秦显川的气,还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太弱,不像秦显川那般有力气。 “你说你喝成这样,我弄不动你怎么办啊。” 换做秦显川,他单手就能将他抱起来,而他双手都拖不动秦显川。 俞粵缩了缩身子,推起秦显川的手臂,给自己留出一个空间,钻了出来。他掏出手机先查找到附近有一家五星酒店,确定好方位后,他想着还是叫个服务员过来,帮忙架人。 “你好,我叫梁斌,是秦总的助理,”梁斌走了进来,“您是秦总的同学吧?” 连泉说的梁助应该就是他了。 “我……嗯,是的。”俞粵犹豫了两秒,还是没敢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秦显川如果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出现过,应该会不高兴吧。 梁斌走到秦显川身边,叫了两声秦总,“秦总应该是喝多了,您能搭把手帮我把秦总扶上车吗?” 俞粵点点头。 两人将秦显川从沙发拖起来,秦显川站不住,身子有些晃,俞粵连忙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手机。”俞粵提醒梁斌,沙发上还有秦显川的手机。 梁斌将手机递给俞粵,俞粵也没多想,放到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秦显川太沉了,身子的重量几乎在俞粵身上。俞粵步子走不稳,摇摇晃晃的,小腿还撞到了茶几。 “你没事吧?”梁斌见他疼的闭着眼睛,估计撞得不轻。 俞粵缓了一会儿睁眼,“走吧。” 两人好不容易将秦显川放到车里。 梁斌见俞粵从后排退出来,准备关门,“您能不能帮我一起送他回家。”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无理的请求,他解释道,“您看,我在前面开车,秦总一个人坐在后面,不安全,等到了地儿,我一个人也弄不动秦总,总不能让秦总在车里睡一夜。” 秦显川喝多了,一个人坐在后面万一磕磕碰碰的,确实不安全,而且睡在车里肯定不行,还不如睡在包间的沙发里。 “好。” 俞粵上车靠边坐着,车辆驶上主路,路边的光影在秦显川的脸上交错时,俞粵恍惚了一下,他坐在秦显川的身边。不仅出现在他眼前,还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 要说五年有什么变化,在秦显川的身上还是有所的体现的,除了穿着外,他脸上的轮廓要深邃些。 秦显川侧着头,闭着双眼的样子没那么冷漠,手随意地放在座椅上。俞粵伸出手慢慢地挪着,在距离一根手指的宽度停了下来。 他抬眼看看秦显川,还在睡,他笑了笑,醉成这样怎么可能醒,是他自己做贼心虚罢了。 好想牵他的小手指,跟以前那样,然后十指相扣。 可能是睡的不舒服,秦显川沉沉地呼口气。俞粵伸手将他领带扯了扯,又解开了衬衫的纽扣,想让他呼吸顺畅点。 一转眼与后视镜里梁斌的视线对上了,“嗯,我,我怕他,不好呼吸。” “谢谢,幸亏你跟着过来。” 梁斌不说谢,他胡乱解释就过去了,梁斌这么一说,他反倒有重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耳根有些热,又忍不住打量秦显川。 打理整齐的头发耷拉下来,鼻梁□□,喉结嶙峋,微敞着的领口露出些许锁骨和肌肤,有种凌乱的性感从内而外的蔓延开来。 秦显川的侧脸就跟剪裁似的。 俞粵的眼里只有四个字,美不胜收。 车辆遇红灯停了下来,引起了秦显川不满,秦显川动了动身子,侧头就要靠过来。俞粵连忙挪过去,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秦显川个子高,靠在他的肩上头都快歪成了直角,反而不舒服,自觉地顺势落在了俞粵的双腿上了。 俞粵吓了一跳,双手选在半空,都忘了要去托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再看向秦显川,眼前的秦显川,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鼻尖忽地就酸了,泪水模糊视线前,他捂了捂脸擦去眼泪。 俞粵单手拖住他的头,又将温度调高了点,就这么低头看着他。 秦显川有五年三个月没有像这样躺在他腿上了。 在和颂堂的房子里,俞粵喜欢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或看电视,秦显川就喜欢躺在他双腿上打游戏或睡觉。 秦显川根本就不知道每次这么躺着,他根本就看不进书,遇到秦显川睡着,他索性就不看书了,看他,他可比书好看多了。 车辆驶入车库停好。 两人合力将秦显川扶进电梯,梁斌按电梯,秦显川自然地落在俞粵的身上,俞粵在镜墙和秦显川之间根本找不到空隙,一边是冰凉的墙壁,一边是带着秦显川味道的灼热气息,好在电梯的时间不长。 指纹开锁,两人将秦显川连扶带拖送到了卧室,放在床上的那刻,俞粵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总算弄回来了。” 梁斌拍了拍手,退出卧室。 俞粵见他准备离开,跟了出来,“你,你回去了,他怎么办?” “你不是在这儿吗?”梁斌一愣,忽而想起什么,“你能不能留在这儿帮忙照顾一夜?” 梁斌没给俞粵拒绝的机会,“秦总酒品还行,睡着了几乎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最多就是倒个水什么的。” “当然,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工作,这不是明天要出差吗?我这会儿还得回趟公司拿材料,你帮帮忙行吗?” 俞粵有点乱,他答应送秦显川回来时就想好了,送到就离开,不能让秦显川知道他出现过。 他的车还在餐厅的。 “那你能不能帮忙联系到他的朋友,陈启栢和杜嘉平他们?” 梁斌一脸懵,认真道,“我是听秦总提起过这两位朋友,但是我没这两人的联系方式,我就一助理,秦总的朋友,我够不着。” “那,那胡文宥呢,他跟秦总的关系非常非常好,你可以联系到他吗?”俞粵私心里不想提胡文宥,但想到秦显川,他应该更想见到胡文宥吧。 “你是说胡总吗?我也没有,”梁斌说的坦然,“而且这是秦总的私人住宅,秦总应该不喜欢带外人来这儿。” 俞粵抿抿唇,声音有些低,“胡总应该不是外人。” 胡文宥现在是秦显川的身边人。他是还爱着秦显川,但秦显川现在身边有了别人,他没有横插一脚的道理。 “你说什么?”梁斌问。 俞粵抬头,“啊,没,没什么。” “您要有事也回去吧,”梁斌蹙着眉,不想他为难,“我看秦总睡着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 顿了两秒他又补充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半夜醒过来。” “我,我没事。”俞粵没事,他怕留在这儿会留出事来,但心里又实在不放心秦显川。 “那就好。”梁斌下楼,从车里取出行李箱送上来,“这套物业是秦总新购置的,很多东西还没添置,他的私人用品都在箱子里,毛巾、牙刷什么的都在里面。” “如果有什么事,您跟我联系。” 说完,梁斌再次跟俞粵道谢,并加了微信后离开。 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俞粵有点热,脱掉了羽绒服搭在沙发上。 秦显川睡得很沉,他跟梁斌在客厅说话的这么长时间,秦显川姿势都没动过,斜躺在床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小腿搭在床边。 俞粵托起他的腿放到床上,脱掉鞋子,解开领带抽了出来,又拿来枕头放到他的头下。 做完这些,他将行李箱推到卧室旁边的衣帽间里,想着取出毛巾给秦显川擦擦,打开行李箱一眼看到那件深棕色大衣。 同款不同色。 是他买的,更是秦显川买的。 第15章 第 15 章 学校的篮球场里,俞粵在台下坐着,比赛还没有开始,秦显川他们正在热身。俞粵随意看了看四周,一眼便看到工程学院的某个男生,倒不是那个男生有什么特别,就是他穿的那件大衣挺好看的。 个子跟秦显川差不多高,如果穿在秦显川身上应该也挺好看。 趁着比赛还没开始,俞粵走到男生身边,问他大衣在哪儿买的,什么牌子。 男生告诉他是在意大利买的,正准备说品牌的时候,一个篮球抛了过来,差点砸到那男生。 俞粵转头就看到秦显川沉着的脸,他瞪了秦显川一眼,明明是他主动跟人家说话,砸人家做什么。 晚上,秦显川翻来覆去的折腾他,问他跟人聊了什么。俞粵就是不说,快入冬了,他想给秦显川一个惊喜,任凭秦显川带他翻山越岭,他就死咬着不开口。 他自己一个人去了逛了几个商场,都没能找到那款大衣,要么款式有点差异,要么就是手感不对。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俞粵从外面回来,看到秦显川扔给他一个名叫诺悠品牌的冬款画册,页面翻开着,俞粵一眼看到了那款大衣。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个。”俞粵笑盈盈地看向他。 秦显川受不住俞粵的笑,明明长了一张沉静的脸,一笑就染上了阳光,“你不说,我还不会问啊。” 他去找了那个男生才知道,俞粵是在打听大衣的牌子,“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不行吗,有必要去跟别人打听?” 知道秦显川是弄错了,俞粵垫着脚在他下班亲了一下,“我是想给你买。” 秦显川沉冷了两天的脸瞬间就转晴了,嘴角死拼命地想压没压住,低头在俞粵的鼻尖上咬了两下。 俞粵拿起画册翻到那款大衣的页面,“怎么没有价格?” 秦显川拿过画册看了看,“价格是另外一本,我过两天带给你。” 过了两天,秦显川又拿来一本画册,这本上每件衣服都标了价格。一共两款大衣,一款四千多,一款七千多。 俞粵最近兼职赚了点钱,不过不多,加上之前兼职以及生活费节省下来的钱,只够买一件七千多的,原本打算买情侣装的念头只能作罢。 他想把最好的给秦显川,虽然他有的不多。而且那个男生穿的那件就是四千多的,他不想秦显川跟别人穿同款。 俞粵订了一件七千多的,但不知道怎么去订购。秦显川说他知道,让俞粵把钱给他就行。 俞粵把钱打给了秦显川,又担心秦显川花自己的钱,“这可是我的心意,你如果不花我的钱,就是不想接受我的心意。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心意?” 他仰着头,满眼的星光,用傲娇的表情说着激将的话。 秦显川低头在他嘴上咬了一下,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简直又爱又恨。 订的是一件,拿回来的是两件,秦显川说那件浅驼色是送给俞粵的。他还拿出转账记录,“你看,你的钱我花了,我的钱也花了,你不能不接受我的心意。” 俞粵无语又暖心。 他的秦显川怎么那么好,那么可爱。 两个人穿着情侣装在镜子面前傻笑了半天,杜嘉平攒的饭局,秦显川还拉着他去他们面前显摆。 那晚,除了年纪小的路晚风和迟来的路晨风没喝,大家都喝了不少,杜嘉平喝的最多,见不得秦显川嘚瑟,拉着俞粵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他就是抄袭,俞粵你是学法学的,你说,他是不是侵犯了诺悠的知识产权?” “人家那个画册,什么设计、文字、还有照片是不是都有知识产权?” “我就跟他说随便弄一个,你又不会知道,他不同意啊,非得按原版亲自制作。” “为了找一模一样的纸,他跑了好几家美工店,几个晚上没睡觉。” “不过啊,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顺手多了。” “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在你面前,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都成了摆设,俞粵,你可千万别辜负二哥啊。” …… 俞粵用毛巾为秦显川擦了脸和手,很想将秦显川西装外套脱掉,试了几次,只能脱掉一只胳膊。俞粵几乎要放弃了,秦显川翻了身面朝窗户,俞粵趁机将另一只胳膊脱了下来。 被子被秦显川压在身下,俞粵从柜子里又找来一床被子,盖在秦显川的身上。 做完这些事,俞粵又是一身的汗。 他坐在地上,投靠在床上看着秦显川沉睡的脸,可能是觉得热了,秦显川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被子外面。 俞粵抚摸着他的手背,掌心磨搓着他的掌心,又用手背贴着他的掌心,弯曲他的手指,像以前那样包裹自己的手。 他手一如既往的暖。 情绪在胸口翻腾,瞬间就涌到了眼底。 他的秦显川真的太好了。 以为他是喜欢那件大衣,秦显川就想要送他,所以第一次的画册上没有价格,不想他心里有任何负担。这很像他的风格。每次给他买东西,从来不说价格,他问,秦显川就三字,没多少。 他问的多了,秦显川会反问他,“又不是玉器珠宝,一副手套顶天了能值几个钱。” 那件大衣,是他想送给秦显川,所以第二次的画册上有了价格。 冬至的那天,吃着汤圆,他刷手机想订当晚的电影票,无意间看到了品牌的官网,也看到了那件大衣的价格,在他支付的价格上还要加个零。 秦显川总是这样,在他的阈值范围内,给他想要的圆满。 可这么好的秦显川,还是被他弄丢了。 想到还没给唐莱说今晚不回家,他去客厅拿起羽绒服,摸到两个手机,想起还有一个是秦显川。 屏幕上显示十几条未读消息,没有显示消息内容。俞粵试了几次密码,秦显川的生日,胡文宥的生日,甚至他自己的生日都试了,没有用,最后还锁住了。 俞粵拿着手机去了卧室,用秦显川的手指试了指纹,解锁了密码。他没有去加微信,这样会被秦显川发现,他用秦显川的手机拨了他的号码,保存好他的号码,又在他手机上删除了通话记录。 一切做完,将他的手机轻轻地放到床头柜上,俞粵的心还在砰砰砰地跳不停,跟做贼似的。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俞粵五点多醒来,想给秦显川做点早饭的想法落空了。他拿出手机打算订个外卖,发现昨晚过来时心里就顾着秦显川了,也没注意是哪个小区,几栋几号。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俞粵手机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拿起手机,也不敢转身,“我要是跟你说,我昨晚走错了包间,你信吗?” 现在想想,事实有时候呈现出来的表象不仅不能让人相信,还挺滑稽的。 “刘总帮我介绍一个客户,约了我在304,但是他按错了数字,4按成了7,所以我……你要是不信,可以看微信聊天……” 昨晚都半夜了,刘向岩发消息问他为什么没来,他回复去了307,但是没看到他,以为他走了。 刘向岩回复说包间号发错了,还附上一个汗颜的图片。 俞粵打开聊天记录,举着手机想要证实自己没有说谎,“我没有故意要出现在你面,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相信我,好不好。” 秦显川面容平静,望着俞粵的眼神没有温度,俞粵清楚秦显川这副无声的表情就是在质疑,他有些着急,可又找不到他其他证据去证明。 秦显川转身离开,俞粵连忙跟了上去,与他保持一步的距离,小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你不信,可以问你助理……” “我要洗澡,你也要跟进来吗?” 俞粵反应有些慢,还没回神,砰的一声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他眼皮抖了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难过是有的,更多的是委屈。 他真的在认真遵守,他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设定闹钟起早,就是不想被秦显川发现,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还被他当面质疑他的居心叵测。 他穿好羽绒服,想着离开要不要跟秦显川说一声,又想,秦显川去洗澡,大概是不想面对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让他自觉点赶紧离开吧。 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一半,大门从外面打开,梁斌提着早点走了进来,看着俞粵已经穿好外套,“您是要出去买早点吧?我忘了跟您说,这是三期,交房也就半年,附近的商区还没形成气候,你出去也买不到早点,这是从我住的地方带过来的。秦总呢?” “他在洗澡。” “那就等秦总出来一起吃吧,我也没吃呢。”梁斌熟路地放下早点,脱掉外套搭在餐椅的椅背上,拉开餐椅,“坐啊,站着干什么?” “我就不坐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俞粵想跟秦显川一起吃早饭,又想秦显川肯定不愿意,估计对着他,早饭都难以下咽吧。 “这才几点,什么事这么着急啊,就算走,你也得跟秦总说一声吧,”梁斌为他拉开餐椅,“你昨晚帮了那么多的忙,要是秦总问起来,我也不好交差。” 俞粵没办法跟梁助说秦显川压根就不需要他的帮忙,他心里有些乱,想着干脆转身就走,又觉得这样不好。 “秦总,吃早饭。”梁斌见秦显川走了出来,将餐袋里的餐盒一样样取出,打开。 秦显川已经穿好衣服,黑色的衬衫,两侧腰身勾出弧度没入麻灰色西裤里,担得起长身玉立。没有系领带,锁骨清晰可见,瞄一眼都是遐想。 他走到主位坐下,俞粵更不知道怎么开口离开了。梁斌拍着他的肩头,拉着他坐到了秦显川的右手位置。 秦显川没赶人,俞粵拿起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梁斌问他要不要喝点粥,他摇头,喝粥会发出声音,他不想引起秦显川的注意。 三人安静地吃着早饭。秦显川吃饭斯文,但是吃的也快,梁斌跟着秦显川四年,也习惯了这种节奏。 俞粵吃不了那么快,看秦显川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想着再不说没有机会了。 “我,我昨晚有请梁助理联系胡文宥的,只是梁助理也没有胡文宥的联系方式,你不信,可以问梁助理。” 当着梁助理的面,误会总能说清楚的。 偌大的餐厅顿时安静下来,俞粵抬头看向梁斌,盯着梁斌对方数秒,可梁斌低头喝粥,全然没注意到他落过来的求救目光。 窸窸窣窣的喝粥声,气氛看起来依旧。忽地,秦显川将汤匙放进碗里,不轻不重,但力度摆在那里。 “这就是你买的早饭!” 俞粵连包子都不敢继续吃了。他不笨,秦显川这句话明着是冲梁斌,实际是冲他,可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秦显川起身向大门走去。 梁斌有些头疼,想骂娘,在心里过了遍骂人的瘾后,他把剩余的两个包子装好,递到俞粵的手里,随后去推秦显川的行李箱。 “我看你吃这么少,把这个带在路上吃吧。” 俞粵木讷地接过包子,跟他们一道出门。进入电梯,梁斌按了负一,俞粵伸手按了一楼,见梁斌偷来诧异的目光,他解释,他打车去餐厅就好。 他的车还在那儿呢。 “送你吧,这边打车不方便,正巧我们飞机也晚点。” 三人出了电梯,向车位走去,到了车旁,俞粵准备打开副驾驶的门,却被梁斌先行打开,坐了进去。 玻璃落下来,梁斌抬头看他,“您坐后面吧。” 原以为是梁斌开车,他可以坐副驾驶,不想还有司机,他总不能抢了司机的位置。设想再次落空,俞粵搓了搓手,打开了后排的车门,靠着门边坐着。 “路上有地铁站,把我放下来就行。” 梁斌跟秦显川汇报着工作上的事,没人有空搭理他。 俞粵看着手里的包子,感觉跟车里格格不入。他缓慢地吃着,也不敢东张西望。 手机不适宜地响起,秦显川和梁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连忙按掉了声音,只有唐莱的名字亮在屏幕。 他侧过身子对着车门接通了电话。 “对不起小莱,我忘了跟你说了,让你担心了,”车里的安静让俞粵莫名心虚,压低着声音,“我没事,待会儿取了车,直接去厂里。” 挂了电话,车里更安静了,有种诡异的压抑。 “下车。”秦显川沉冷开口。 俞粵紧抿着双唇,清楚这两个字是对他说的。莫名其妙地被赶,也不敢问原因,他现在本就是秦显川不想见的人,赶他好像也不需要理由。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俞粵开门下车。 后视镜里的那个人越来越小,秦显川掏出手机拨通了杜嘉平的号码。 “你那边进展怎么样了?能不能快点?” 第16章 第 16 章 俞粵看着路的两边,放眼望去,没有地铁也没有公交站台。他打开手机里的地图找了最近的公交,因为不想转乘,他选择了地铁,只是走到地铁站有点远。 对于秦显川把他赶下车这件事,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谷底待着,所以心里的起伏没那么大。 昨晚的那一夜,他已经获得了很多,再多他也不敢奢求了。 原以为不会回来的人如今回来了,他不认为这是上天给他重拾旧爱的机会,眼下秦显川身边有了别人,他不会自以为是以为他们还有后续。 他只希望秦显川这一生无灾无难,平安康健,事事顺遂如愿。 俞粵啃着包子走到地铁站,去餐厅取车,赶到公司时近十点。刘向岩给他推了代理商的微信,并一再叮嘱他这个姓储的代理商也是朋友介绍过来的,让他多了解,别被骗了。 俞粵加了储经理的微信,对方给了他报价,还给他看了设备的图片。 【公司这边有部分设备的现货,俞经理要是有空,可以过来看看实物】 今天周五,下午要提前去学校接唐闽,他跟对方约了下周一。 周一一早俞粵赶去了储经理的公司,看到现货后比较满意,储经理也拿出了国外品牌的授权书,他当场签了购买合同,并支付了定金。 下午连泉发来消息,并拍了合同盖章的照片,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原件给他送过来。俞粵联系了吴法官,吴法官说结案需对方出具申请,或者对方代理人来一趟法院也行。 俞粵将情况告知连泉,连泉说他来联系。很快回复俞粵可以,并跟俞粵约了下午两点在法院门口见面。 连泉并没有出面,下午来的是律师,俞粵之前见过。两个在笔录上签字,这八个案件算是彻底结束。律师很感慨地说,俞经理坚持五年不容易。 俞粵沉默了,自然地想到了秦显川,能再见到他,再多的艰难与痛苦,再多的不容易,都不算什么。 “这八个案件是解决了,还有四个怎么说?” 俞粵还没出法院大门,又被吴法官叫了回去,他就知道那四笔债权怕是也恢复执行了,“债权也转让了?” 吴法官将材料递给他,让他自己看。俞粵每本案卷翻了开头,四笔债权确实都转让了,转给了同一家,受让的公司没见过。 俞粵拿出手机查了公司股东,至少从表面看跟秦显川无关。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挺矛盾的,一边希望,一边又不希望。 “要是早半天就好了。”俞粵回到办公室,窝在沙发里就不想动了。 吴法官说这四个案件是下午上班交过来的,等送到他办公室,他人已经去了谈话室,没见到,回到办公室看到材料只好叫他回去。 “哪怕早两个小时也行啊。” 早两个小时,购买设备的定金还没支付出去。 好像也不行,设备是要买的,否则没办法交货,那边人家付了三成的定金,如果不能履行合同,鑫莱是要双倍返还定金的。 可支付了设备的定金,他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这四个案件加起来有近五百万……就算不买设备,他也没钱支付五百万。 “吴法官给了你多长时间?” “半个月。” 如果半个月内不解决,鑫莱的账户,厂区设备、厂房都要被查封,到时候不止五百万,还有双倍定金,银行的贷款,加起来近一千万的债务。 “粵哥,我怎么感觉跟说好了似的,那边八个案件刚结束,这边四个案件开始了,那边刚交了定金,这边就来催债,这么巧的吗?” 俞粵现在已经没有思绪想这些了,巧不巧的又能怎么样,就算有人在背后搞鬼,债务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他记下了对方代理律师的联系方式。 他跟对方说鑫莱已经接到了大的订单,从下个月起,能保证每个月定时还款,并提出了具体的分期还款的方案。 “俞经理,我虽然是代理人,但是还款期限和还款金额我也得汇报一下,这样,十分钟之后给你答复。” 没到十分钟,对方律师给他发来了消息,说公司这边想跟他见一面,具体还款事宜面谈为宜,并发来了餐厅的位置,时间约的是明晚七点。 “去餐厅,免不了就得喝酒,要不我去吧?” 唐莱不想俞粵去,俞粵的身体弱,喝不了多少,喝多了就容易睡,长时间不醒,上次就是这样,睡了十一个小时,她差点就打120。 俞粵摇摇头,他很少带唐莱参加饭局,一帮大老爷们,她去算怎么回事,再遇到那些老色批怎么办。 俞粵自己也不想去,可应酬就代表着机会,不能不去。 提前十分钟到了餐厅,推门而入,俞粵见到两个人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两人见俞粵进来,客客气气起身寒暄。 一番自我介绍,俞粵了解到这两人并非公司的负责人,是业务部的两位组长。他也不是在乎要身份匹配的人,只是怀疑这两人有没有决定分期还款的权利。 餐桌上摆着一排不锈钢的酒瓶,俞粵仔细一看是小琅高。份量不算多,加起来也就一斤。 俞粵是第一次喝这种烈性酒,先是闻了闻,说不出什么味道,他不喜欢。喝了第一口,那股猛烈的辛辣卡在喉间,半分钟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呼吸都是呛人的。 等到半瓶下去胃早已开始叫嚣,一阵阵搅的难受,来之前唐莱让他吃了护肝片还有解酒药,还是不行。 饭局还没结束,对方还没尽兴,他就不能走。他很抱歉地起身说要去洗手间,试图想要抠出来。试了好几次,都没用。又想到网上说抠出来,对胃伤害反而更大,索性作罢,重回饭局。 从刚开始的举杯到现在,对方的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君子做派,没有劝酒,也没有灌酒,只是每说一句都客气地向俞粵举杯,每一句又都说不到正题。 对方是两个人,各自一瓶下去,依旧谈笑风生,一看就是常年辗转场子的人,哪里像他。 平时没少应酬,酒桌上的道道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人的目的,他是一清二楚。 既来之,则安之,喝吧! 一瓶都没喝完,俞粵手撑头,眼前叠影重重,整个胸腹搅得慌,五脏六腑都感觉移了位,现在想吐都吐不出来了。 对方见状,放下酒杯。 “俞经理,就剩最后一瓶了,我们老板说了,只要再喝半瓶,就免掉你们鑫莱的利息,要是喝完,鑫莱的欠款就全免了。” 喝了最后一瓶,就能免掉全部债务,俞粵想着,怎么样都不会亏,一瓶酒换免近五百万的债务,简直太划算了。 “我如果喝完,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老板是谁?”俞粵几番试探,对方都守口如瓶,他想最后再试试。 对方面面相觑,没有明确答复。俞粵拿起酒瓶,想着一饮而尽,应该比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更容易咽下去。 酒瓶举了一半,喝了两口的酒被人一下夺了过去。俞粵转头看去,定定地看了半分钟才看清来人是唐莱。 “你怎么来了?” 唐莱见他已经站不稳,心疼的不行,连忙扶着他坐好,“粵哥,你不能再喝了。” 俞粵摇摇晃晃地坐着,看到酒瓶又伸手去拿,被唐莱啪的一下打了回去。唐莱拿起酒瓶,看到瓶身的度数,怒火蹭蹭蹭地往外冒。 “他跟你们有什么仇啊,你们要这么整他。” “不就是五百万吗?这么整死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72度的酒,你们想干什么,谋杀吗?” 砰的一声,唐莱将酒瓶重重地磕在餐桌上。闯进来的姑娘气势汹汹的,两人难以解释,心虚又尴尬地笑笑,连连表示他们也是受人之托。 唐莱不想计较是受谁之托,跟她也没有关系,她现在只能赶紧带俞粵离开。 “俞经理是喝多了吗?”梁斌走了进来,一眼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眼下他也不好发作,毕竟不是秦显川的人。 门口站着秦显川,看着眼前的杯盘狼藉,目光离奇的平静。 梁斌想提醒唐莱带人先走,可秦显川没开口,一时也捉摸不透秦显川的态度。 包间安静下来,反倒给了俞粵活跃的机会,他看着酒瓶又好好地放在了桌上,伸手就拿了过去。 唐莱想夺都没来得及 被俞粵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仰着头看向唐莱,张着嘴笑道,“没事儿,我没醉,我还能喝。” 梁斌起初没注意,这会儿看到酒瓶,心头一跳,这玩的也太大了,平时秦显川他们喝酒都不会喝这么高度数的酒。 “大哥,咱们不喝了,不就是一间破公司吗,咱们不要了还不行吗?”唐莱连哄带骗,也没把酒瓶骗过来。 俞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们说了,免五百万。” 他伸出手,五指分开,在唐莱面前晃着,“小莱,五百万呢。” 唐莱都快哭了,俞粵喝醉一般不哭不闹的,今天是喝的太多了,都反常了,“我们不要五百万了,好不好,你把酒瓶给我。” 俞粵还是摇头,再摇下去感觉头都快飞出去了,他转头看向门口,“喝完酒免五百万,对不对?” 唐莱想着俞粵喝的已经不认人了,对门口的人说有什么用。 “对。”门口的人声音寡淡又冷情,透着手起刀落的质感。 俞粵就那么看着他,嘴角噙笑,双眼染着层层的雾气,怀里抱着酒瓶,样子看上去既傻气又滑稽。 一分钟后,举杯痛饮。 第17章 第 17 章 俞粵没喝完,被唐莱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即便如此,小瓶装的酒也去了一半。 唐莱抬手将酒瓶砸在了地上,看着那两人,眼神跟刀子似的。 “我大哥要是没事就算了,他但凡有个什么事,我他妈就是赔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们。” 唐莱架着俞粵离开。 夜色阑珊,九点的宁城被拢在烟雾飘渺之中又湿又冷,俞粵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人已经清醒了一半。 他是喝多了,可再浓的酒精也醉不了他对秦显川的渴望,那人出现的那一刻,就跟醒酒药似的,指引他方向。 从在桌上看到小琅高开始,他就猜到对面的两个人是带着任务有备而来。那两人含糊其辞不愿回答,他怀疑过背后的人是秦显川,可转念又被自己无数个理由给否定掉了。 直到他站在门口,他知道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秦显川那么恨他,恨不得他死,却不想他立刻死,要慢慢地折磨他至死。 唐莱根本就不该拦他,让他喝完多好,真喝死了,说不定秦显川的恨意也就消了。他想秦显川平安康健,不想秦显川的生活带着恨意。 带着恨生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远处,高楼的大屏幕上切换着不同的广告,从整形医院到别墅楼盘,再到宁城的烤鸭,屏幕忽暗忽明。近处,路边的树木和商铺,连同公交站台和等候的行人有序地溜进眼底。 “老蔡。” 司机脚踩刹车,平稳降速。 梁斌扭头看过去,一声秦总卡在了嗓子眼,顺着秦显川的视线看过去,喝醉的俞粵坐都坐不稳。人是唐莱带出来的,唐莱呢,去哪儿了。 掂量了一番此情此景,梁斌心里实在没底,不敢疑问,也不敢搭腔。 缓速的车辆,十几秒之后,还是将花坛甩出了视线之外。 “停车。”秦显川语气平淡。 坐在副驾驶的梁斌,透过后视镜,看到花坛上的俞粵变成了一个小点,“小琅高的度数,换着我们也扛不住。” “打电话给马建辉,接人。” 梁斌打了一个电话给马建辉,告诉俞粵的位置,顺便提醒马建辉,俞粵喝多了。马建辉浸淫商场多年的人,都没问原因,就应承了下来,说立马派人过来。 车内很安静,老蔡是秦家的司机,秦显川不出声,他不敢开车。可车辆停在路边也不是一回事,这一段是禁停路段,转头看向梁斌。 梁斌侧目看了一眼秦显川,此时的秦显川微阖双目,神色平静,显然没有要继续前行的意思。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俞粵,想到秦显川让他联系的是马建辉,而不是唐莱,头又开始疼了。 等吧。 滴滴答答几声落在了车窗上,突然来的雨声像是挑衅,逼得秦显川睁开双眼,片刻之后,雨声渐急渐猛,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下雨了。” 不急不缓地三个字,不带一丝情绪。梁斌挑挑眉,他也知道下雨,可他不是老板,没有他的指示,谁敢送伞。 从后备箱拿出伞,转身的时候,看到唐莱已经来到了站台,手里拿着水,扶起摇摇晃晃的俞粵。 俞粵脚下飘忽忽的,身体失重,任由唐莱架着他走向出租车。唐莱打开车门,将俞粵塞进去,刚要坐进去,车门却被俞粵给关上了。敲了很多遍,俞粵头顶着玻璃,就是不看她,只好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司机看到后排的乘客,不满地皱起眉头,“这是喝了多少!” 言下之意,唐莱也相当明了,“师傅,您放心,他喝酒从来不吐,真要吐你车上,我双倍赔给您。” 看着前面车扬长离去,梁斌想给马建辉再去个电话,让对方别来了,又想着他的人跟着送到家也好。他重新回到了车里,刚坐下,就觉察到气氛不对,秦显川肃着一张脸,隐在路灯的光影里,情绪辨不出浓淡,气压却低的磨人。 秦显川静默一会儿,“走吧。” 会所包间,秦显川和陈启栢推门进来的时候,杜嘉平拉着四个服务生打着当地的扑克牌。 服务生哪敢跟老板杜嘉平对着干,一手的好牌硬是握在手里不敢出。秦显川和陈启栢对视一眼,两人分别走到服务生身后,将服务生手中的牌打了出去。 杜嘉平一看,局势反转,挥挥手让服务生出去,“二哥,你这不是拆台吗?我才刚赢两局,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 杜嘉平对玩牌一直很有兴趣,无奈牌技不行,算牌没有秦显川和陈启栢厉害,跟他们玩就没赢过。 “大哥要是回来就好了。” 他们四个同龄,贺行舟稍长他们几个月,杜嘉平最小,私底下,杜嘉平喜欢叫他们哥哥,从小被他们宠到大。 但每次打牌,也就贺行舟愿意跟他对家。贺行舟脾气好,无论杜嘉平出什么伤天害理的牌都能保持稳定的情绪。 陈启栢笑道,“行舟不回来,还不是怕被你拖累。” 也是,少了一个牌搭子跟他一起输,杜嘉平觉得自己还怪可怜的。 秦显川对着梁斌招了招手,梁斌自觉地坐在了杜嘉平的对面,杜嘉平顿时不乐意了,有点嫌弃,碍着秦显川又不敢说。 陈启栢道,“别耷拉着脸,梁斌牌技你比强,要不梁斌跟我对家,你跟显川对家。” 杜嘉平想想还是算了,他出错牌,至少梁斌不会怼他,换做秦显川也不会说他,但那眼神他受不住。 四个人玩了两局,结果意料之中,杜嘉平和梁斌输了。 “都怪梁斌,要不是他,不可能输的这么快。” 梁斌不想与他争辩,秦显川懒得说,陈启栢笑了笑,对梁斌说,“去,扒开杜少的裤子看看,是三角的还是平角的。” 又对着秦显川说,“三角的,咱俩就再来一局,二打一怎么样。” 秦显川点头表示同意。 “两位哥哥,我错了。”杜嘉平说怂就怂。 梁斌跟了秦显川四年多,十分擅于场面的把控和节奏,聊天到了这儿就该让人收拾牌桌的时候了。 牌桌收拾整齐,几个移位去了吧台,梁斌又招呼人给他们倒了酒,接到陈启栢落过来的视线,他抬手将包间里的侍者都赶了出去。 “这是小美人的资料,跟你猜测的差不多。” 陈启栢将文件扔到茶几上,秦显川没去看,杜嘉平拿起来快速的看了一遍,“我草,这身世还怪可怜嘞。” 他看向秦显川,“要不是他长得像,你是不是也不会发现有问题。” 秦显川没有否认,他也确实是从对方的长相上开始疑心的。 “上塬村那块地,你们家太子爷原本是打算博小美人一笑的,不过照这个情况,应该用到其他地方。”陈启栢沉思了两秒,“那块地,我记得离申合的厂区很近。” 秦显川点头,“是很近,但到底不属于园区。” 杜嘉平问,“秦晟川要那块地有什么用,那块地应该集土吧?” “变更土地性质对他来说不是难事,”秦显川思考的是杜嘉平问的第一个问题,“无非就是利益输送,你帮我盯着点,看看他想输送给谁。” 利益输送向来是双方的,陈启栢道,“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别说你动不了,我也不会让你动。” 秦显川道,“老三,我不需要动任何人,但是我需要筹码。” 他不认为老爷子和秦晟川会真的留他在公司,也不认为他们会真的把申合交给他打理,但是申合他得拿回来,完完全全属于他,那是父亲的心血,已经被秦晟川糟蹋过一次了。 杜嘉平拿出一个精美的铁皮盒子放到茶几上,“都尝尝,曲奇小饼干。” 秦显川没动,陈启栢拿了一块放到嘴里,“还不错。” 他看着杜嘉平笑,“得手了?” 杜嘉平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吃着饼干,嘴角带着讥讽,“没呢,说是进展太快了,要等确认了关系才行。她又不是第一次,搞得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浓烈,嘲讽也愈加深浓,“她还想跟我确认关系,她想跟我确认什么关系?!” “你也别太过了。”陈启栢提醒他。 “她图我的钱,我图她的人,买卖关系,又不图感情,怎么能叫过呢。”杜嘉平不以为意。 陈启栢道,“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看看你们俩,一个抢人家未婚妻,一个抢人家未婚夫,也太损阴德了。” “那也是他们活该,谁让俞粵当年死活要分手的。等会儿,什么叫抢未婚夫?”杜嘉平不满地看向秦显川,“二哥,你不会对俞粵还心存幻想吧?” 陈启栢吃着饼干,视线也落向秦显川。他可没杜嘉平那么傻,才不信秦显川真的事过境迁,不然那个大订单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今晚找了两个人灌他?”一看到那两个,秦显川就知道是杜嘉平搞事。 “我就是看不惯他,分手了,还对你死缠烂打。” 饼干吃的差不多了,陈启栢拍拍手,“真正死缠烂打的应该是胡文宥吧。” 他看向秦显川,“你就打算让他这么一直跟着?” 秦显川反问,“不跟着我,难道让他跟着你?” 陈启栢立马摆手,“那还是算了。” 说到胡文宥,杜嘉平也不服气,“我就说一句,这人就顺杆子爬,好像国外的那几年,都是他陪着你,他陪你什么了,还是不我们哥几个吗。二哥,你那天带他过去到底想干什么?” 秦显川拿起饼干塞到他嘴里,“管好你自己的事。” 轻松的气氛重拾,几人又开始说笑。就在此刻,马建辉三个字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梁斌的手机上,梁斌愣了愣,走到吧台边接通了电话。 秦显川拿起牌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看到梁斌在接通电话没两秒脸色肃了下来,刚按开打火机的盖子,又合上了。 “出什么事了?”秦显川问,能让梁斌紧张的事真不多。 “马建辉派的人没看到俞粵坐的出租车,联系了才知道,俞粵半路上吐血了,人已经被送往医院,正在急救。” 第18章 第 18 章 俞粵没吃晚饭,又喝了高度数的白酒,导致胃出血,在医院躺了三天,唐莱在医院陪护了三天。 “专家一波一波的来,也没给个具体的治疗方案,就说要养,要调理。”唐莱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把药吃了。 胃病本来就是富贵病,吃出来的毛病,娇气的很。 俞粵将剩下的水也喝了,听唐莱又道,“说起来也是我们拖累了你,好好的胃,硬是喝……” “小莱,你已经有两天没去公司,今天还不去公司吗?”俞粵适时地岔开话题。 没接手鑫莱之前,他的胃很好,也可以说是被秦显川养的好,接手鑫莱后,铺天盖地的应酬,没有哪顿是不喝酒的,硬生生给喝出了毛病。 他不怨唐莱和唐闽,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做了决定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他有的时候想,他遭点罪也好,此长彼消,或许秦显川就会少受点磨难。 唐莱叹气,“要去的,今天要出批货,我得去盯着点。” 她穿上外套,围巾挂在脖子上,“我今天就不过来了,还有一份血检报告下午出来,护士应该会送过来,没问题的话,明天一早,我来接你出院。” “晚饭我给你订好了,明早的早饭,我给你带过来,还有衣服牙刷牙杯之类,明天等我过来再收拾,你别动。” 临出门的时候,又补充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去下面的花廊走走,晒晒太阳。不过,也别走太长时间,小心你的腿。” 俞粵连着嗯了三声,唐莱才放心离开。 冬日的暖阳让人愈发慵懒,俞粵站在窗口就感受到了。他没去楼下的花廊,要穿羽绒服戴围巾,要穿护膝,还要跟护士报备一声,他不想自己麻烦,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护士拿着报告过来说血检没问题,等医生大约半个小回来,做好出院小结,他就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今天就能出院。 出院手续办起来很快,他现在可以先把东西收拾好。 三天没带多东西,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很快收好,不是体力活,但就站的这一会儿,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撩起裤管看了看,都过去好些天了,小腿的大片淤青至今未散,还是那天扶秦显川撞的。 他突然很悲哀地想,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他了。 咖啡厅那边已经不能去了,想在他的公司偷看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地点。至于他家,那天他只顾着秦显川生气,都没顾上他住的是哪个小区。 “小结好了?”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俞粵以为护士送出院小结过来,抬头对上来人的视线,怔怔地忘了说话。 秦显川一眼扫到他腿上的淤青。 白净的腿上,淤青就显得格外刺眼。 俞粵慌乱地扯下裤管,站好,“你们怎么来了。” 秦显川没说话,他将人带来,自然不需要他说话。可秦显川不开口,杜嘉平就打算装死到底,他今天原本就不想来。 陈启栢无语,将手中的礼盒放到床头柜上,“听说你住院了,好些了吗?” “谢谢,等护士送来出院小结,就可以办理出院了。”俞粵看着那些名贵的礼盒,心里有些发苦。 以前整天混在一起的几个人,如今到了探病送礼盒的距离,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秦显川的余光落向杜嘉平,杜嘉平避不开秦显川视线里的压迫感和不容忽视的苛刻,抬着的下巴总是低下来。 “那个,对不起啊,我跟你道歉,医药费我出。”视线随意落向四处,用僵硬的语气说出的道歉,每个字都透着不情愿。 “没关系。”这两天他复盘了那晚的画面,那两个人认识梁斌,对梁斌恭恭敬敬,却不认识秦显川显然说不过去,唯有的解释就是他们不是秦显川的人。 除了秦显川,最恨他的人就是杜嘉平了。 杜嘉平听不得没关系三个字,这三个字的背后是他的错误不容怀疑,可自始至终他没有错,错的是俞粵,俞粵有什么资格跟他说没关系。 火冒三丈的杜嘉平,恶狠狠的视线射向大病初愈的俞粵,眼神忽地顿住,刚才没注意,这会才发现俞粵脸色苍白如纸,神色平静如湖面,怒火中烧的一番嘲讽硬生生被一潭湖水给灭了。 他是真的没关系。 无论他们做什么,他都会说没关系。 道歉的话说了,礼盒也送了,人情世故到位,探病的人也该退场了。 谁也没说再见,俞粵也没说慢走不送,想来他们也不需要他相送的。 秦显川今天穿着绵羊皮的夹克,接起电话的时候,能看到腰身的弧度,勾勒的身姿挺拔,双腿更显修长。电话结束后,他侧头跟陈启栢低语。 别人的指挥若定大都经过世事淬炼而成,透着算计和心机,秦显川的运筹帷幄像是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一张一弛的魅力令人高山仰止。 不仅他,贺行舟和陈启栢也是如此,可能他们那个层级的人,居高临下,看得清也看得透。 三个床位的病房,另外两人检查回来,病房顿时显得拥挤,秦显川他们再也没有停留的必要。 出了住院部,梁斌已经将车开过来等了,区里有个会,是关于上塬村的,街道和镇里的人都过去,秦显川得过去。 杜嘉平上了陈启栢的车,看着黑色宾利驶远了,憋着的话才敢开口,“二哥熟门熟路的,他是不是之前就来过了?” 来的时候,都没问人,秦显川领着他们来到住院部直奔楼上。 “他来干什么?” 杜嘉平可以向俞粵道歉,错了就是错了,他认,但不能接受秦显川对俞粵藕断丝连,连上一根丝都觉得是对那几年刀尖舔血的嘲讽。 “早知道,那债权我就不给二哥了。”杜嘉平后悔了。 俞粵的酒喝了一半,他说话算话,免掉利息,可本金还有近三百万呢。他当时看着俞粵病恹恹的,想着进医院到底是他的错,又念着旧情,到底是故人,说就二百万吧,又不想以后再见俞粵,当着俞粵的面,将债权给了秦显川。 陈启栢懒得搭理,杜嘉平脑袋永远没跟上嘴,自相矛盾还不自知。 他心里想的是那块地对秦晟川的用途,查了几天没有半点进展,对方严防死守,看来背后的勾当是够腌臜的。 俞粵是第二天出院的,医生临时加了台手术,没时间给他出院小结。 唐莱过来见他都收拾好了,又开始唠叨,边说边把行李拎出病房。俞粵腿不方便,她开车载着俞粵先回了家。 医院总有一股子药味,俞粵洗澡洗头,换了衣服,两人再一起去公司。 唐莱给他带的早饭有点多,他吃的不多,这会儿全当午饭在吃。他将筷子放到饭盒上,给连泉回复信息,告诉他下午半天都在厂里。 连泉是下午四点到的,“俞经理,这是转让合同,这是转让通知,签收一下。” 俞粵将盖好章的回执交给连泉,说应该是他去一趟申合拿猜对,还麻烦连泉跑了一趟,很不好意思。 “俞经理,你跟我们秦总不是认识吗?”连泉指了指转让通知上的还款期限。 申合要求鑫莱一周内必须还完。 俞粵笑笑,心想如果他与秦显川不认识,就秦显川的性子,说不定还能拖个半年。 现在别说一周,就是给一年的期限,鑫莱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他觉得秦显川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能打扰他,他就没办法舔着脸去求情。 他删删减减编辑了消息给梁斌发了过去,重点内容就一个,分期还款,请梁助理帮忙问问。 梁斌回复的很快,也很简单。 [秦总亲自负责。] 委婉的拒绝,亲自两个字用的异常精准,言下之意,有事去问秦显川。 俞粵觉得秦显川就是想逼疯他。 “粵哥,同学聚会那天,你前男友去了吗?” 问题来的突然,俞粵愣了愣,那晚的画面钻入脑中,扎的却是心口的地方,“去了。” 唐莱并不是突发奇想,要不是俞粵病了,她早就问了,都忍了好几天了。 “是不是没机会了?”唐莱问的直接也刁钻,像是预测到了后果。 “你看出来了?” 唐莱,“……” 很难看不出来,俞粵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出卖了他,他想掩饰,可演技尴尬。 “嗯,他身边已经有人了。” 别人的重逢,心中多少带着怀念的情分和小心翼翼的期望,走到最后说不定就是失而复得的破镜重圆,他们之间的重逢却是他仇怨将报的开始。 也许在秦显川看来,既已过去,重逢归于陌途,没有旧情困扰,出手才会干净利索,行事遵循本性。 俞粵也明白,秦显川探望病人带来的礼盒补品,为这点旧情彻底画上了句号。缘分聚散,聚不拢就散,可他有太多不甘和遗憾,都真真实实烙在心底灼烧出痛恨和悔意。 走不出来,又退不回去。 秦显川的大梦已觉醒,而他却还在梦中贪欢。 第19章 第 19 章 观严寺地处宁城的西北边,位置很偏,不像如今已成为旅游景区的灵佛寺,香火鼎盛。这儿香客很少,寺院很清净,僧人也少。 俞粵每年过来几天,跟着小沙弥洒扫,去听寺里的主持讲经,一起用斋饭,下午回去抄经堂抄经,遇到不懂的,也会请主持解惑。 ——如是恶业,本自发明,非从天降。亦非地出,亦非人与。自妄所招,还自来受。 俞粵抄到这里,感觉在说自己,“大师,我这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啊。” 此等业障,求神拜佛,总是没能解脱。 “若悟菩提,则妙圆明,俞施主少抄了一句。” ——菩提心中,皆为浮虚妄想凝结。 俞粵苦笑不语,为了秦显川,他才方心存菩提。 …… 崇晟第三季度的出现同期负增长,秦晟川问怎么解决,集团高管们说要开源节流,纷纷将问题抛给了下面的公司。秦显川觉得好笑,要解决也是从崇晟内部开始,商务、投资、风控、工程,哪个部门不能作为突破口,拉着他们几个子公司算怎么回事。 一个多小时的会议,秦显川全程没说话。 “小五爷也表个态吧。”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秦显川勾起嘴角笑道:“申合还缺钱呢,都不知道找谁化缘去。” 一帮老不死的,总喜欢拿他当枪使。 会议结束也没个解决方案,秦晟川头疼不已,已经进入十二月份了,眼看着第四季度都快结束了,再这么负增长下去,他都不知道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你打算裁员?” “大哥消息挺灵通啊。”秦显川随口说着,拿起秦显川放在办公桌上烟盒,自觉地掏出一根,点上。 秦晟川清了清嗓子,“听说。” “是有这个打算,申合是生产型企业,很多部门存在的意义不大,像策划、企宣、广告,三个部门,二十多号人,一个人的事摊到三个人手里。还有行政部,十五个人,完全不需要,留个零头就够了。” “也好,你带个头,崇晟也该整顿整顿了,下午有个内部高层的线上会议,你也参加吧。不过我要提醒你,裁员是大事,参会的那些人不好应付,还要经工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秦显川完全不担心,“放心,我应付不了,不还有你嘛,至于流程不是我考虑的事,我要考虑的是裁谁,连秘书听说要裁员,以为我要裁他,在我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那模样,你都不知道多招人。” 秦显川说着,话风就偏了。 秦晟川抿着唇,双眼在镜片之下不辨情绪,“哭了?到底是个孩子。” “你说我裁他干嘛,留在身边逗个乐子不好吗,我现在担心的是裁员的赔偿金、上塬村的地价、还有小股东的对价,这些都要钱,我都不知道去哪儿凑去。” 秦晟川拍了拍他的肩头,“晚上跟我去见一个人。” 秦晟川带他见的人是采禾资本的老板季向岚,戴着耳钉,穿着十分前卫,不像是来谈生意,倒像是来开演唱会的。 双方一番寒暄后,秦显川颇为感慨,“还是我大哥有面子。” 秦晟川摆摆手,被秦显川捧着,嘴上否认,面上难掩得意,“都是自家兄弟,我的不就是你的。” 场面话说的十分漂亮,秦显川跟着又奉承地谢了一声大哥。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推杯换盏间交情递增,但从头到尾虽没谈申合股权的事,秦显川见缝插针提了一嘴。 季总说,“我们其实也看好上塬村那块地。” 秦晟川视线扫过来,秦显川没再提,心里更加确定秦晟川对上塬村那块地势在必得,哪怕是把申合给卖了。 采禾有结实的经济实力,又有海外资本支撑,秦晟川是有心拉拢,奈何季向岚这个人,擅长交际和话术,话来话去绕了几个圈,就是不接秦晟川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季向岚这人会演,演技还是大神级别的。 临出门的时候,季向岚和秦晟川握手道别,甚是不舍,让秦显川都有种相见恨晚的错觉。 秦显川喝了不少不能开车,想蹭秦晟川的车回老宅。 “我给你叫个代驾吧。” 秦晟川不回老宅,也没说去哪儿,秦显川自然不会去问,“不用,大哥有事,就先去忙去吧,我叫梁斌过来接我。” 秦显川拿出手机给梁斌打了一个电话,对秦晟川挥挥手再见。 等着秦晟川的车驶远,秦显川绕过停车场,沿着竹林小道向后院走去,又去了花圃,大冬天的夜晚,香味不减,酒醒了不少。 那个小王八蛋,也是没脑子,导航导到了后花园都不知道。 梁斌来的时候,秦显川酒醒的差不多了。秦显川将钥匙递给梁斌后,两人在后门对着花坛边上坐下来。 四周无人,梁斌正准备开口时,秦显川抬手制止,拨通了连泉的号码。 铃声足足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 “连秘书,我有份材料落在公司了,你帮我送到会所,明早要用。” “秦,秦总,我,我现在……”连泉似乎被扼住了喉咙,说话断断续续的,隐约中好像还带着哭腔。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秦显川也不着急,耐心十足地等着,嘴角含着笑,眼神玩味的盯着手机读秒,又是半分钟后,连泉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秦总,我家里有点事,要迟一个小时,可以吗。” “那就算了,你先忙,我找别人。” 秦显川直接挂了电话,给了梁斌一个嘲讽的眼神。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刺激,言词稍微带点饵,就能上钩,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连家都不回了。 这边梁斌将刚刚收到的消息递到秦显川的面前,秦显川扫过后,提醒他删了。 次日上班,秦显川还没到办公室,就被秦晟川叫去了楼上。 电梯口的时候,梁斌提醒他要避开着点,说他来公司的时候,就遇到利盛的两个副总监挂着彩从秦晟川的办公室出来。 “发了很大的火,柯助理都没能幸免。” 柯助理是秦晟川身边人。 办公室从里面被打开,柯助理与秦显川打个照面,一声秦总好还没出口,就见秦显川指了指他脖子。 “没事吧?” 柯助理摇摇头。 “还不快滚。一点用没有,跟个地还能给我跟丢了。” 秦晟川的怒声传出来,秦显川拍拍柯助理的肩头,让他离开。 办公室里有些无从下脚,文件凌乱散的到处都是,还有一只大明嘉靖年间的粉彩瓶碎了一地。 “昨晚季向岚的话,不是要挟,而是交底。” 季向岚说他们看好上塬村的地,实际上那个时候他们刚刚拿下上塬村的地。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说约了几次,态度那么坚决,怎么突然就同意了,敢情是调虎离山。” 怒气达到临界值,开始缓慢回落,秦晟川气愤地拍着桌子。秦显川蹙眉看着,都觉得疼。 “先声东击西,后调虎离山。” 怎么说季向岚这个人呢,只能说,真聪明。 “陈展同不接我的电话,说是开会,开他妈个屁会!”秦晟川怒气难消,命令道,“你打电话给陈启栢。” “打了,启栢说季向岚找了上面的人,土地批复下来后,内部就签了条子,他叔叔也没办法。” 这步棋是秦晟川没料到的,外来的资本半个脚跟还没站稳,竟能够到上面的人。也没料到采禾会拿那块地,那块地现在是工业用地,面积不大,对于采禾来能有什么用? 秦晟川看向秦显川,想听听他的意见,秦显川沉思片刻,“如果不是自用,那就是交易筹码,现在就看对方想要什么。” 秦晟川倒是认同这个想法,但对方到底想要什么,秦显川也没办法给出具体意见。 “你不是认识邹家的人?” 晋海市的邹家,前些日子有人来了宁城,老爷子想见上一面,意图为秦晟川铺路。 “人家连老爷子都不见,我算什么东西。”秦晟川轻嗤。 想到这些就头疼,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家在宁城是声名在外,邹家来的又是晚辈,可偏偏没把老爷子放眼里,送去的礼都没能进门。 “算了,不提这些。”裁员的计划书放到办公桌上,秦晟川扫了一眼封面,“你改好了?” 崇晟的摊子大,架构繁复冗杂,部门机构多,规章制度不可能面面俱到。秦家人口也多,沾亲带故的很容易漏进来,什么人都往里塞,纯属占着茅坑不拉屎。 “嗯,你再看看。” 秦晟川眉峰微敛,昨天会后他拟出名单交给秦显川,让他再定夺一下,没想到这么快,今天名单就出来了。他打开扫了一眼,落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眉峰展开,点头表示可以。 梁斌见秦显川回来,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将刚煮好的咖啡放到他桌上。秦显川告诉他裁员名单没有异议,可以先谈起来。 “让连泉去试试,物尽其用。” 梁斌会意,“好,我会跟连泉说,这是公司对他的重视。哦,对了,连泉刚刚请假了,说是鑫莱欠他爸爸的赔偿款,不仅不给,还把他爸爸给赶了出去。” 连泉的爸爸连长荣是鑫莱的员工,去年四月份的时候,他下班回家,途中遭遇车祸,出院后要求鑫莱申请工伤。可工伤部门那边给驳回来了,说交通部门出的事故认定书,连长荣在车祸中负主要责任,这种情况下构不成工伤。 “真要认定工伤,鉴定下来至少七级,少说得有三四十万,冲着这笔钱,连长荣赖定了鑫莱,可鑫莱哪有钱。”鑫莱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梁斌又补充道,“我刚刚去打听了,没人赶他爸爸,是俞经理去寺里清修了,他爸爸没见到人,自己回去的。” “清修?”他倒会躲清闲。 梁斌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这年头还真有人去寺院修行的,“听说俞经理每年都会去,待个五到七天,听法抄经,帮忙洒扫庭院。” 黑咖啡的苦味和酸味真正好,秦显川眉峰未动的喝了一口,咖啡杯磕在桌上,不轻不重,力度却显而易见。 “跟连泉说,公司非常同情他父亲的遭遇,会给他安排律师,为他父亲讨个公道,费用由公司承担。” 梁斌:“……” 又想骂娘! 第20章 第 20 章 经书没抄完,俞粵接到唐莱的电话,说连长荣又来了。这个又字用得好,连长荣看来在他离开的这几天来了不止一次。 连长荣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俞粵回到公司的时候,连长荣已经在会议室等他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连泉。俞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应该是父子。 连泉见到俞粵立马起身抱歉,说给俞粵添麻烦了。 连长荣看不惯儿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张口要了四十万,“俞经理也看到了,我左腿算是废了,四十万不多。” 四十万换一条腿确实不算多,可四十万对于鑫莱来说不是小数目。鑫莱有钱的话,他也愿意拿出部分给予安慰,连长荣这般想要横敲一笔,他是一分也不想给。 “只要你能拿出认定工伤的材料,这笔钱,鑫莱一定给。”俞粵是心软,但也没到不辨是非的地步。 双方没办法谈拢,一个一分不让,一个一分不给。连泉向俞粵欠身表示歉意,扶起连长荣离开。 俞粵打算去财务室,来到走廊,看到楼下的连泉和连长荣已经到了玻璃门,他停下脚步,盯着连泉的背影。 连泉来了两次,从未提过他与连长荣是父子关系,更未提过连长荣索要赔偿款的事情,如果说不知道应该不太可能,如果知道,那这小孩倒是挺沉得住气。 唐莱不在财务室里,其他人也不知道唐莱去了哪里,又问俞粵连长荣父子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俞粵点点头,几个人见连长荣确实走了,又开始议论起来。 “想不到连长荣有这么好看一个儿子。” “人不仅好看,还是宁大的学生。” “那他应该知道他爸爸的情况,是没办法认定工伤的。” “去年连长荣老婆来要钱时,我以为他们家非常困难,现在你再看他儿子,就身上那个小包,就两万多,他们家也不差钱。” 去年年底连长荣老婆来要钱,当时就已经知道没办法认定工伤了,他老婆开口只要了两万,说过年了要用钱。俞粵当时拼拼凑凑给了两万,还让对方写了一个承诺书,说这个事情就此了结。 俞粵没去搭腔,鑫莱是否赔偿跟连长荣家里是否富裕无关。 只是忽然之间,他有些不喜欢连泉,不确定是不是受同事们议论的影响,对于连泉的好感开始锐减。 或许第一次在咖啡厅,见他装作无意间碰到秦显川的那刻,他的好感就没多少了。 回到办公室,俞粵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俞经理,你好,我是绳墨律所的罗壹罗律师,受连长荣先生所托,想跟您沟通一下连长荣先生的赔偿款事宜,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 对方提议俞粵去他的律所见面,俞粵想着鑫莱的办公条件,也没打算约在自己的办公室。 双方约好时间,挂了电话,俞粵还有点懵,连长荣竟然委托了律师。 老旧的空调发出一阵一阵的轰鸣声,吵得他脑袋疼,他索性关掉了空调,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端。 既然委托了律师,刚刚父子两人为什么一句未提。连泉的性子不提可以理解,连长荣那个性子不可能不提。 这才二十分钟,委托的也太快了。 绳墨律所的办公地点也在商务区的写字楼里,与崇晟集团相隔的不远。俞粵提前五分钟到了律所。罗壹应该是告知了前台,前台听到他的名字,没有多问,将他带到了一间接待室。 俞粵没等多久,罗壹就过来了,问他喝什么,俞粵说都行,罗壹让助手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今天大雪,气温降了不少。”罗壹将牛奶放到他的手边。 俞粵双手握住喝了一口,暖流烘着胃,身上也跟着暖和许多。水杯的边缘有些许白色的颗粒,俞粵抿抿唇,没去多问。 “我让助手加了糖,是不是太甜了。” 俞粵摇摇头说谢谢,猜测对方应该也有喝牛奶加糖的习惯。 “罗律师,您真的是受连长荣的委托吗?” 对于罗壹的出现,俞粵是颇感意外的。罗壹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先不说连长荣是否有钱请这样的大律师,感觉罗壹也不会亲自接这种小案件。 罗壹笑了,“确切的说,我是受公司的委托,代理连长荣的案件。” 俞粵沉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公司应该是申合,他握着杯子的双手紧了紧,“公司的律师也代理员工的案件吗?” “这是公司新给员工的福利,律师费由公司支付。” 罗壹问他是否有意调解,这样双方各退一步,鑫莱也可以少付点钱,他们也可以给鑫莱足够的时间。如果鑫莱不同意调解,他们将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俞粵说连长荣的老婆拿了两万,还写了承诺。 罗壹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地看向他,“这份承诺的前提是不构成工伤,如果构成工伤呢?那么承诺书的金额,明显对连长荣有失公平,损害了连长荣的利益,连长荣有权走法律途径。” “可那起交通事故中,连长荣负的是主要责任,法律有明确规定,不构成工伤。”俞粵有些急了,“罗律师应该已经了解过案件情况,不可能不知道案件事实。” 罗壹挑眉,眼底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只看法律事实。其实说到底,这个案件关键的证据是交通部门出具的那份事故认定书。” 工伤部门认定不构成工伤的依据就是那份事故认定书,俞粵能有底气来见罗壹也是因为那份事故认定书。 “我听说俞经理大学也是念的法律,应该知道事故认定书只是证据,不是依据,只要是证据,在法庭上就有被推翻的可能。” 俞粵没有说话,来之前攒足的勇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不清楚被推翻的几率有多少,但罗壹坐在这里,他似乎就看到鑫莱落败的画面。 “罗律师,你……你亲自接这个案件吗?”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是不是秦显川的意思。 到底没敢问出口。 罗壹看着他,敛去了笑意,目光中的有着无需回答的冷静。 始终握在双手里的杯子轻轻地放到了桌上,他起身跟罗壹告别。罗壹再次建议调解,说了很多中肯的意见。他听的不是很真切,只能摇头,希望他别再说话。 千回百转的那点希望,在挣扎着蹚过刀山火海后被灭的干干净净。 耳边有轰鸣声,可能是耳鸣了。头也晕晕沉沉地,能看到两个罗壹。他双手揉着额头,又按向耳边,轰鸣声太吵了,都听不到身边的人说话。 他重新坐下,缓了缓跟罗壹说他血糖可能有点低,并向他道歉,说会慎重考虑他的建议。 大雪时节,外面倒是艳阳高照,应该是暖烘烘的,俞粵却没觉到半分暖意,冷风从领口和袖口肆无忌惮地灌入,他先将袖子的纽扣又紧了一格,戴上帽子,将帽子的抽绳拉紧系上。 鸽子飞过脚步,又落到了远处的草坪上。 罗壹的能力他多少有些了解,背后又有秦显川的加持,连长荣想要赢这个案件,几乎没有难度,至少在俞粵看来是这样。 如果对方赢了,鑫莱的债务又增加一笔,别说那两百万,就是这四十万,都足以让鑫莱破产。 他想给梁斌打个电话,拿出手机后又放了回去。上次已经麻烦过梁斌一次了,那两百万的执行暂时被压着就是请的梁斌帮忙,不能总麻烦梁斌。 好在连长荣的案件,就算鑫莱败诉,也需要个一年半载。到时候再说吧,俞粵边朝咖啡厅走,边安慰自己。 太冷了,感觉血液都是冷了,还是咖啡厅里暖和。 侍者告诉他咖啡厅里新推出了几款热饮,问他要不要来一杯。俞粵摇摇头,他实在尝不出什么味道,还平白多花了钱。 要不是不好意思,他连咖啡都不想要,点一杯热水就可以了。 热美式下肚,身子开始回暖。俞粵扯下羽绒服的帽子,安安静静地看向旋转大门。 下班的时间还没到,秦显川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到路边,而是门口徘徊着,像是在等人。 是在等客户吗? 秦显川向前走了几步,俞粵下意识地往下缩了缩身子。 这间咖啡厅实在太不安全了,他答应过秦显川不再出现的。 俞粵见他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太远了,连他嘴型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他脸色不虞,似乎对这通电话的内容很不满意。 穿着白色大衣的人进入视线的时候,俞粵还在想,不知道什么样的客户如此重要,需要秦显川下楼等。 原来是连泉,不是客户,是秘书。 连泉手里拎着下午茶,几乎小跑地来到秦显川的身边。两人挨得很近,感觉要贴在秦显川的身上。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连泉迎着阳光的脸能忽略季节。他看到秦显川似乎被连泉感染,脸上也有了笑意。 前有胡文宥,后有连泉,总有人为秦显川前赴后继。 看着两人的背影隐在旋转门后,俞粵深深地到抽口气。 ——自妄所招,还自来受。 他想,他要想活下去,就只能作茧自缚。 第21章 第 21 章 马建辉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有个饭局,让他也来参加,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他认识。俞粵不喜欢应酬,但是每次这样的饭局又没办法推。 鑫莱被他经营成这样,他实在没有拒绝的底气。 俞粵给唐莱发消息,告诉他要去参加马建辉的饭局,晚上不回家吃饭。 【我看见你车了,你今天没开车,晚上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晚上打车回去就行,你早点睡,我也不知道几点回家。】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天边的余晖也收尽了。俞粵看看时间,现在坐地铁过去,正好能提前二十分钟到场。马建辉叫上他是为了陪客,肯定要提前到,他没有掐着点到的份量。 “俞经理,你怎么在这儿?”连泉进来,看到俞粵像是看到了亲人。 俞粵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刚站起来又重新坐下,沙发还是热的。 “我刚刚去了绳墨律所,见到了罗壹罗律师。”俞粵只说了开头,后面没有说下的必要。 他打量着连泉。 连泉甚是尴尬地咬着唇,伸手拉住俞粵的胳膊,“对不起俞经理,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梁助理跟我说,秦总非常同情我爸爸的遭遇,非要给我爸爸聘请律师,我,我知道这让你非常为难,可是……秦总的决定……” 他也很委屈,他的委屈透着不能做主的无奈,透着对秦显川顺从的迫不得已,“俞经理也见过我爸爸,我爸爸这个人非常犟,我根本劝不住他,至于秦总那边……我一个小小的职员,也不敢拂了他的好意。” 俞粵静静地听完,未置一言。 连泉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一次见连泉就觉得这个人颇为熟悉,可能是自己太武断,又或者存了私心,对他的感觉与日俱减。 “俞经理,我听秦总说罗律师非常有名,代理过很多疑难复杂的案件,而且鲜有败绩,这种案件对他来说简直手到擒来,我的意思,你跟我爸爸之间还是调解吧,我回去劝劝我爸爸,付一半就好,不用付那么多。” 连泉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又补充道,“俞经理,你别误会,我是一番好意,你们鑫莱的情况,我也知道,这个调解方案,对你们鑫莱是有利的不是吗?” 俞粵听着连泉的一片好意,看着他那张纯情无害的脸,他感觉要是不答应简直就是罪过。 “这也是秦总的意思吗?”俞粵抽回自己的胳膊。 利益相对的两个人,谁的心里不藏着几分计较,俞粵承认他有试探的意思,只可惜连泉眼底的错愕敛的不够快。 “是我的意思。” 秦显川迈着长腿走过来,在连泉身边站定。 俞粵不知道用什么的眼神去看秦显川,对方简单的几个字如万箭穿心。他没有去问为什么,秦显川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俞经理怎么又在这儿?”秦显川冷声质问。 俞粵此刻不太想说话,解不解释都一样,反正秦显川也不会相信。更何况,踏进咖啡厅的那一刻,他也确实存了私心。 他已经有十天没看到秦显川了。 连泉道,“我刚刚看到俞经理坐在这里,就跟他说了爸爸的事情,俞经理好像不太能接受调解方案。” 秦显川轻嗤,“没关系,那就走法律途径,区区四十万,相信鑫莱有这个实力。” 俞粵在心里自嘲,确实,鑫莱有这个欠债的实力。 秦显川现在阴阳人也是一套一套的。 心口鼻尖都有了酸意,俞粵低下头,用力地眨眨眼睛,说了一句我会考虑,起身准备离开。 “俞经理,你要去哪儿?”梁斌从门口进来,正好挡住了俞粵的去路。 俞粵很礼貌地叫了一声梁助理,对于别人俞粵可以温和保持距离,可梁斌不行,两百的债务,如果不是梁斌暗自压着不动,鑫莱现在已经在破产的路上了。 “梓筵山庄。” “这么巧,秦总待会儿也要过去,一起吧。” 俞粵有些震惊,又有些看不懂,梁斌是真不知道秦显川不待见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僭越至此,想来这样的关系才担得起心腹二字。 “不,不用了,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 “地铁人多,还是跟我们走吧,秦总的车非常宽敞。”梁斌拉着他不让他走,又对着里面的人,“秦总,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秦显川神色冷淡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似乎默许了梁斌的行事。 门开少许,冷风从缝隙里凶猛灌入。俞粵冷不住打个冷颤,好在秦显川挡住了门口,他转身看向站在餐桌边一脸懵的连泉。 “连秘书还不走?” 梁斌:“……” 想骂人,傻逼! 宾利就停在路边,秦显川上了车,自然是坐在后排,俞粵识趣地走到副驾驶的位置,被梁斌挡住了扶手。 “俞经理是客人,怎么能坐副驾驶呢。”梁斌说着看向连泉,“那是我们助理和秘书的位置。” 话很直接,饶是再不聪明的人也听得明白。站在后车门旁的连泉笑着道,“是啊俞经理,你坐后面,我帮你开门。” 俞粵很想跟他们说不用,他并不想坐在秦显川的旁边。 骑虎难下,总是有人把他架在火上烤。 轿厢的空间是很宽敞,俞粵规规矩矩地靠门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视线落向车外,不敢胡乱收回,呼吸也是轻的。 秦显川的存在感太强悍了,后排的空间再大能大到哪儿去,他的气息就这么强势地拢了过来。 车里温度攀高,他穿着羽绒服,很想敞开散热,可稍动一下便会引起身边人的注意,他后背已经渗出细汗。 “俞经理不热吗?” 俞粵好想拜托梁斌专心开车,不用分神关注他,“不,不用。” 温度是高的,气压是低的。别人的不说话是安静,秦显川的沉默是冰封十里,俞粵坐如针毡,感觉得了重感冒,寒邪入体。 好不容到了目的地,下了车,冷风瞬间清醒了脑子,毛孔收缩,身上的汗也跟着没了温度,消失了。 雅间里,马建辉等人已经到了,俞粵望过去,除了马建辉都不认识。他心里有些佩服马建辉,每次吃饭都能认识新的朋友。 就是好像……也没什么用,股权被迫让渡,公司都不完全是自己的了,比他也没好多少。 好在马建辉乐观,依照他的说法,子女都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不用他操心,有得赚就赚点,没有就退休。 桌上放着六瓶天子呼,在这个充斥着洋酒的年代,这帮人对白酒还是情有独钟。他记得上学那会儿,秦显川他们也是热衷白酒。 马建辉算是投其所好。 醒好的白酒细腻醇厚,回味甘长。俞粵抿了小口便放下酒杯,听着众人闲聊,推杯换盏间,他大概也清楚了这顿饭的意义。 马建辉帮着秦显川牵线搭桥,约了周家人。秦显川有意拉拢周家的人,周家的人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应,看上去相谈甚欢。 俞粵有些看不懂,以秦显川的身份想约周家的人,怎么会需要中间人,还是马建辉? 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家互留了联系方式,还加了微信。秦显川今天也很配合,俞粵很想凑过去,跟着大家的节奏加上秦显川的微信,相信秦显川当着众人不好拒绝。 想想还是算了,这么做反倒让人反感,秦显川已经很恨他了,何必又更深一层呢。 俞粵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俞经理怎么出来了?没留我们秦总的微信啊?”梁斌跟着进来。 “能加你已经是我的荣幸了,他那个层级就算了,够不上。”俞粵笑着回应。 两人回来的时候加好友的环节已经过去了,秦显川的手机还放在桌上,俞粵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周家的人拉着连泉说怎么样要跟他再喝一杯。连泉今天喝了不少,脸已经红了,不能再喝了,可又不敢得罪周家的人。 “我来吧。”秦显川话不多,伸手握住连泉举着的酒杯,往下稍稍带了点力度,连泉顺势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连泉也没想到秦显川会当着众人的面替他解围,灯光明亮,落在他看向秦显川的双眼里,全是倾慕的光芒。 太刺眼了,俞粵低下头喝水,没什么味道的水滑到喉间全是苦涩。 周家人也没真的要秦显川喝这一杯,了然于胸地笑笑,其余人也跟着心照不宣地笑了。 出了餐厅时间尚可,还有地铁,俞粵裹紧羽绒服的帽檐,打算去坐地铁。 “俞经理,你是不是没喝?”梁斌问。 俞粵嗯了一声,他最近身体不好,不敢喝酒,就抿了一小口做做样子,剩余的都倒掉了,有点浪费。 “秦总喝多了,我也喝了不少,你能不能开车送一下,开秦总的车。” 可以叫代驾啊。 俞粵到了嘴边的话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实在不好意思对梁斌拒绝的太直白,“他的车,我怕……” “没事,他的车,又不是咱们的车,不用有心理负担。”梁斌说的非常大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有点不识抬举。俞粵进了主驾驶,秦显川已经坐在后排闭目养神,没看到连泉。 “不用送连秘书吗?” “不用,马建辉给他叫了车。”梁斌回答的很自然,没觉得让连泉单独回家有什么不妥。 宾利缓慢驶上主路,俞粵安安静静地开车,偶尔回应着梁斌的话,没敢看内后视镜。秦显川的气场太强犹如实质,从后排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 心里欢喜也害怕,就像偷到糖的孩子,明知道会被父母责骂,却不会松开手里的糖果。 路上的车辆不少,俞粵第一次开这么豪华的车,小心翼翼地遵守各种交通规则。拐弯的时候左顾右盼,绿灯闪了提前减速。 梁斌揶揄说,俞经理开车很谨慎。他也只能笑笑不语。 后半程时,梁斌歪着似乎睡着了。后排也悄无声息,俞粵偷感很重地看向后视镜,一下对上了秦显川的视线。 平静、笔直、冷硬,又肆无忌惮。 瞬间错开。 俞粵心惊肉跳之余,又细细回味着秦显川看似波澜不惊的视线,总觉得藏着审视和探究。 审视和探究什么,是在怀疑他出现在酒局的目的吗? 好不容易停到会所的地下车库,俞粵下车准备离开,心想这附近好像还没有地铁,这个点公交车估计都没了。 “多少钱?我转你。”秦显川拿出手机。 俞粵有些跟不上他的意思,听他又道,“代驾,加上你回去的车费,多说一点。” 多大方的秦总,把他当代驾,自然是要付费用的。俞粵心里有些难受,低声道,“不用了。” 秦显川冷笑着,“怎么,为下次出现预留机会?看不出来啊,俞经理心眼还挺多。”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俞粵,声音低沉又冰冷,“俞经理,做人要知廉耻,你三番五次出现在我面前,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 面对秦显川的冷嘲热讽,俞粵无法免疫地当做耳边风,他盯着秦显川,眼眶渐渐就酸了。 他其实没那么爱哭,可每次遇到秦显川泪水好像就有点不受控。 秦显川怎么能这么想他! “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去,马叔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不过你放心,以后再有应酬,我一定会先问清楚,绝不会打扰到你。” 他尽量平复着情绪,不让委屈充斥在声音里,也不让酸楚涌上眼底,努力地克制住哭腔。 “那就最好,三百,我转给你。” 是的,抛开过去的两个人,已经毫无关系,角角分分确实要算清楚。 俞粵打开收款码,有些赌气地递到秦显川的面前。 秦显川举着手机未动,就这么看着俞粵。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暗,俞粵觉得秦显川的眼底更暗,犹如深夜的大海,藏着未知的凶猛和恐怖。 “梁斌,付钱!” 第22章 第 22 章 梁斌迷迷糊糊地下车,眼睛半睁着,听到秦显川沉冷的声音传过来,瞬间就清醒了。走过来看到两人拿着手机,一个是二维码的页面,一个是收款码的页面,轻轻叹口气。 梁斌:“……” 两个傻逼! 三百块钱到账,俞粵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微信的页面还没退出来,唐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说这个点地铁没了,要不要来接他。 “不用,有大老板报销车费!” 大老板硬是说出了冤大头的意思。 俞粵心里也有了气,秦显川不信任他,他认了,可今天真不是他要来的,先是马建辉,后是梁斌,他也不调查清楚,就在他面前阴阳怪气。 还替连泉找律师! 他跟梁斌点点头,算是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专属车位到电梯厅有段距离,秦显川步履生风,梁斌紧跟着进入电梯。跟了秦显川几年的梁斌,已经擅于引导老板的情绪,懂得缓解氛围的他适时地提到了裁员的事情。 公司给的是N 3。刚进公司不久的人,倒也痛快,拿了赔偿金爽爽快快地走了,反倒是那些干了七八年,能力有限的员工,死活不肯签字。 “还有那些内荐的人,架子大,连泉根本应付不了,跑到我跟前哭呢。” 裁员是得罪人的活。连泉虽说是秦显川的秘书,但到底是个新人,有点资历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些内荐的人,不走人事招聘流程,又很多跟秦家沾亲带故。为了安排这些人,集团从上到下设了不少虚职。这帮人领着空饷,还自以为是地高人一等。 “他不是有地方哭吗。” “那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跑过去啊。” 两人聊着工作,方才紧张胶着的画面似乎早已远去。出了电梯,秦显川忽地停下脚步,半低着头,视线随意地落向地面。 “债权的案子你打算压多久,设备和订单的事,什么时候推进?” 梁斌:“……” 秦显川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言明。这两件事确实是他在拖着,如果一起推动,鑫莱完了不说,俞粵当初是签了个人承诺书的,也只能跟着玩完。 他是秦显川的下属,对老板的脾气只能引导,打个岔什么的,没法消除。 那个能消除的,也是个没脑子。 俞粵在财务室跟唐莱核账,厂房的人说设备送到了。俞粵跟唐莱来到厂房门口,送货的人说先送了部分过来,让鑫莱的人验货签收。 “型号是不是不对?”外包装上有设备型号,与他当初购买的型号有差别。俞粵问对方是不是弄错了。 “错不错的,你把合同拿出来,对一下不就知道了。” 合同上会把设备的型号写清楚。俞粵连忙上楼从抽屉里取出合同原件,翻到第二页看到购买的型号时完全懵了。 他明明记得是900的型号,合同上怎么变成600了。 他打了储经理的电话问对方是怎么回事,当时看的设备是YT900,购买的也是这款设备,合同上怎么是600呢? 只有这款型号的设备生产的货物才能达到客户的要求。 “合同是不会弄错的,俞经理,是不是你记错了,你当时看的就是600,合同也是600,看来货已经送到了,你帮忙签收一下。” 货不对版,怎么签收啊。 “能不能换成900,这批设备我先退回去,如果有差价,鑫莱再补给你们,你们尽快帮我送货。” 等新的设备送过来,还要进行调试,如果能正式投入运行,赶上第一期的供货,时间也很紧凑了。 “我们可以送900,但是600的设备没法退,这批货当时根据你的要求对设备进行了部分改装,属于定制款,您退了我们也卖不出去。另外,900的设备是升级后的新款,没有现货,您要是确定要的话,一个月之后才能到货。” 一个月之后肯定来不及了。 储经理又说,剩余的设备,如果鑫莱没办法用的话,他们就不送了,这部分货款,鑫莱也可以不用付,但是先送的这批设备的货款,扣除之前付的定金外,还有二十万的货款要结清。 俞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下一步也不知道怎么做,他该怎么跟丁经理说设备订错了,没办法按时交货呢。 丁经理那边会同意延期吗? 他斟酌着怎么开口,丁经理的电话打了过来,问他是不是订错了设备。 他也不知道丁经理是怎么知道的,消息传的太快了。 他问丁经理能否延期交货,对方说没办法,他们跟下家也约定了交货时间,还说鑫莱如果不能按时交货,是要双倍返还定金的。 “俞经理,我们合同当时约定的很清楚,如果因为鑫莱的违约导致我们不能及时向下家供货,造成的损失,由你们鑫莱承担。” 对方停了停又说,“目前看来,鑫莱是没办法及时供货了,这样我们就得找其他供货商供货,如果产生了差价,该部分差价也由你们鑫莱承担。” 一连串发生的事情,都没给俞粵喘息的机会。梁斌也给他打来电话,委婉地告诉他,说秦总已经知道他压着案子的事了,不能再拖了,俞粵这边最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不能解决,法院就会查封鑫莱的所有账户,和他私人所有的账户。 很快,俞粵又收到了罗壹的电话,问他连长荣的调解方案考虑的怎么样,如果不同意,他们准备着手走法律途径了。 所有的事情像火山喷发似的,俞粵根本招架不住。 “大哥,你吃点东西吧。”唐莱心疼不已。 这连着五天了,俞粵几乎没怎么进食,人瘦了很多。 “都怪我。” 合同的型号怎么就变了呢,俞粵怎么都想不通,他如果当时再小心点,看的再仔细点,就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这个漏洞太大了,怎么都弥补不了。 “破产就破产呗,我就不信咱们还能饿死。我手上还有点首饰,是我妈留给我的,我怕平时也不戴,回头卖了。再把这套物业也卖了,换成小点的,够咱们三人住的就行,所以啊,你别担心,多大点事。” 唐莱心大,俞粵可没这么大的心。 鑫莱不能破产,他答应过董虹,无论如何,鑫莱都要经营下去。 “我要去一趟夏垵,我不在的这几天,你盯着点。” 俞粵订了当晚的航班,简单地收拾了两套衣服便出发了,到了夏垵已经是半夜十一点。没回家里,五年没回来,屋里肯定没法住人,在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快捷酒店住下。 次日一早带好所有的材料去产权处办理变更手续,窗口的人告诉他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拿到新的权证。 窗口的人说可以委托他人来领,带好证件和回执就行。一周的时间太久,俞粵给俞琼打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在了中山路的步行街。 夏垵四季温差不是很明显,冬季也能有十五六度。俞粵其实很喜欢这边的气候,不用裹着棉服,跟个水桶似的。 不是周末的步行街,人气到底是差了点。来来往往的人不多,脚步也不甚匆忙,悠闲吃着早餐。 姐弟两人坐在街道中间的长椅里,俞琼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你要是不联系我,我也要联系你的。一本相册,还有一些信件。” 俞老太太前段时间住院,以为快不行了,大家开始准备后事。她收拾衣物时,发现了他爸爸俞进铭的私人物品。 “谢谢。”俞粵接过后没有打开,双手抱在怀里。 俞进铭下葬的当天,他的行李被扔在了门口,他求过老太太让他进去收拾一下俞进铭遗物,老太太没应声。 透过熟悉的城市,回忆中的画面愈发清晰,真实也扎心。 俞粵轻轻闭上眼睛。 “俞粵,对不起。其实那天我就在门后,可奶奶不说话,我们谁也不敢给你开门。” 俞粵半低着头,指腹轻轻地抚摸着纸袋,内心出奇地平静。 “当时我们年纪都小,没有分辨能力,长辈们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是对的。长大后,就会发现,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情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必须一一对应的。” 俞粵情绪没什么波动,这些年他早已放过了自己,当年老太太对他的偏见直到董虹问他为什么同他父亲一样走上歪路时,他才明白原因。 俞进铭喜欢男人,董虹是在生了他之后才知道的,后来离婚消失。老太太却因这件事被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和吐沫星子淹没,怨恨愤怒,不能明白那么优秀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做个正常人,为什么要走上歪路,染上这样的恶习,连带他这个孙子都无法入她的眼。 “她还好吗?” 俞琼倒,“谈不上好坏,人年纪大了,身体多少都会有些问题,这次住院是突发中风,幸亏发现的及时。” “什么时候出院?” “大后天吧。”俞琼转头看向他,犹豫着有些话还是没问出口,“你呢,什么时候走?” 俞粵知道俞琼想说什么,“我明天去看看爸爸,后天一早的飞机回去。” 俞粵给了她一个地址,告诉他拿到产权证后邮寄到这个地址。问俞琼是否方便,不方便的话,他可以另外想办法。 俞琼说方便的。 血缘牵扯的情分早已被过往岁月冲淡的浅薄,聊完正事,也没有旧情可叙。尴尬又局促地沉默几秒后,俞粵说了一声谢谢,打算离开。 “你等等。” 俞琼起身走向对面的早餐店,过了一会儿拎了袋子递给他,挤着笑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也不知道你现在口味变了没有。不多,就几样,带着吧,知道你吃过早饭了,不填肚子。” 俞琼有些语无伦次,又怕他不接,“尝尝,当个零食吃也行。” “谢谢。” 俞琼给他买了不少,五香卷,糯米鸡,芋丝包,碗仔糕,烧肉粽,还有一份花生汤,有些凉了。 熟悉的品相,熟悉的味道,只是体会不到吃到嘴里填满心里的幸福感。俞粵小口地喝着花生汤喝,手机里是媒体爆出的宁城重大新闻。 “梁助理,我刚刚看到新闻,说秦总的六叔自杀了,是真的吗?” 第23章 第 23 章 秦显川跟他提的最多的就是他六叔秦崇泽。他见过,很温和的一个人。 秦家崇字辈的长辈不少,与秦显川最亲近的就是秦崇泽。秦崇泽对秦显川也好,特别是秦显川的父亲秦崇海去世后,拿秦显川当自己的孩子养。 初中那三年,秦显川在学校犯的任何事,都是秦崇泽为他兜底。后来秦崇泽因为身体原因,去了疗养院,在疗养院待了近十二年。 怎么会突然自杀呢。 好在人已经救回来了,秦显川的状态还算正常,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俞粵看着手机,他有秦显川的号码,却不能给他打电话。秦显川心情不好,如果接到他的电话,心情只怕会更糟。 牛皮纸袋里是两张照片和十二封普通平信。 他小时候都见过这两张照片,压在俞进铭书桌的玻璃下面,父母离婚后,俞进铭就把照片收了起来。 其中一张是俞进铭和两个男人的合影,他左边的人就是陈展同,右边的人不知道名字。他问过俞进铭,俞进铭只说如果以后遇到了,就叫他小叔叔。 另外一张照片是俞进铭与此人的合影。从照片反面落款的时间看,都是在俞进铭研一的时候拍摄的。 十二封信还封的好好的。 俞粵反复看了一下,看着是没被打开过。 收款人是俞进铭,落款只写了宁城市,邮戳时间距离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之久,显然跟董虹无关。 那会是谁寄信给俞进铭,俞进铭收到为什么不打开? 视线再次落到那两张照片上,照片褶皱的痕迹很重,好像是被人捏皱的,右边的那个人脸变形的完全认不出。 他将照片和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到。 那些信,他犹豫再三后还是没拆。父亲没拆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又何必违背父亲的意思。 秦崇泽抢救及时,算是有惊无险。 秦家川字辈的晚辈,但凡在宁城的都来了,拖家带口的。几个叔伯也来了,秦崇泽脱离危险,看老爷子走了,也跟就回去了。 熬到后半夜,秦显川将那几个同辈的也请走了,留在这儿没用,看了还烦。 冬天的郊外是真的冷,秦显川将大衣的领子竖起来,还是没能完全遮挡住寒气。搓了搓手准备回病房,对面陈启栢走了过来,告诉他有专业护士照顾秦崇泽,还派人在病房外守着,不会有事,让他放心回去。 秦显川想着疗养院是陈家和杜家的产业,还不至于在他们的地盘上动手脚。 “送你回去。”陈启栢的车和司机都送刚才那拨人了。 两人上了车,陈启栢见秦显川沉默不语,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疗养院里人多,吵吵囔囔的吵的他头晕,刚刚冷风一吹清醒许多,发现这里面确实是有疑点的。 “医生说幸亏发现的及时。”言下之意,如果不够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他停顿了几秒,“可是割腕的死亡率并不高。” 房间里有摄像头,还不止一个,有什么异常举动,应该会立马发现,所以不存在不及时的情况,这也是秦显川无法理解的地方。 除非秦崇泽是避开了摄像头。 陈启栢掏出手机,点开视频递到秦显川的面前,“我刚刚调过来的。” 视频持续十五分钟左右,秦显川平静地看到最后一帧,将手机还给陈启栢,“还有谁调过这段视频?” “我问过了,没有,跟他们说了,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查看和调取。”陈启栢说着,将视频发给了秦显川,忍不住感慨,“那一刀,太狠了。” 也难怪医生说发现的早,秦崇泽对自己太狠了,抱着必死的心思。 “你们家老爷子上次不是说要把你六叔接回去吗?” 一周前,老爷子去了疗养院去看望秦崇泽,见秦崇泽身体被调养的很好,情绪也很稳定,回家后就跟他们说了,打算把秦崇泽接回家。 “老爷子接六叔回家,应该是为了公司。” 老爷子没有明说,但是崇晟集团利润下滑,旗下两家上市公司的股票也在持续下跌,秦晟川又无计可施,能挽回这种局面,又能被老爷子信任的只有六叔。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老爷子应该不会把六叔接回去了。这要是接回去了,再发生类似的事,就更来不及了。 秦显川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割腕是哥特式痛苦的自虐,这几年,六叔情绪平稳了很多,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了,还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你帮我把最近一周的视频都调出来。” 送完陈启栢,秦显川靠在后背养神,车厢里的温度有点高,他调低了两度,还是热的他头晕,索性落下玻璃,留出一丝缝隙让风溜进来。 “他说什么了?” 梁斌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在网上看到了消息,担心你。” 小王八蛋,还算有良心。 回到老宅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秦显川一点困意没有,闲逛着来到花园,看到老爷子靠在白色的椅子里,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是还没睡,还是起得早。 想到在疗养院里,老爷子在处理秦崇泽的事时冷漠的态度,秦显川此刻不太想上前打招呼。 “爷爷。”秦显川还是坐到了旁边的椅子里,“怎么坐在这儿?” 这大冷的天,呼口气都是团团白雾。 “我还以为你不想搭理我这个老头子呢。”老爷子未睁眼,却能洞察一切。 “您可一点都不老。” 老爷子未带感情地轻哼一声,没再说话。秦显川也不说话,目光随意地落向远处。 渺雾弥漫的凌晨,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纸张,苍白又绵软。 半分钟后,老爷子睁开眼睛,“年轻人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这一点,你比你大哥做的好,比你六叔又差了点。” 秦显川眉峰微挑,没有接话。 “秦家业大,做人做事都要被放在台面上,被放大无数倍。先做人后做事,既在台面上,做事就要诚信,做人自然要敞亮。” 台面下的事,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途径,都无所谓,是非黑白也不用在乎。只看结果,不论过程。 可怎么才算诚信和敞亮呢? 秦显川很想问问老爷子,所有的叔叔伯伯中,六叔做人做事算是翘楚,除了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这件事。这件事是不是就不够诚信和敞亮,上不了台面? “我知道,你跟老六感情好,川字辈中,他也最信任你,什么事都喜欢麻烦你。” 前半句话都是铺垫,最后一句算是重点。 秦显川眼底微紧,麻烦两个字用的太巧妙了。老爷子敲打他,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这两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爷子转头看向他,岁月沉淀在每一条皱纹里都透着柔和。秦显川却只看到,那些皱纹裹挟着的锋利,不着痕迹。 “你帮老六是你们叔侄情分,可帮忙也要适可而止,不能让自己陷进去。我老了,不管事了,可显川,你要永远记住,情分再深,也大不过秦家的家业。” 老爷子是懂话术和点到为止的。不管事不代表不知事,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当年他主动帮俞粵,就是受六叔所托,让他在学校关照一个叫俞粵的男生,这一关照就一发不可收拾。 秦显川身子有些僵硬,背脊渐渐发凉。 “我瞧着胡昌义的女儿就很不错,你母亲也很中意,你抽个时间,跟人家见个面,接触接触。” 老爷子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秦显川跟着起身,扶着他向连廊走去,“爷爷,我知道怎么做。” 秦崇泽当年为了一个男人跟家里出柜,弄得人尽皆知,这就是上不了台面。老爷子的态度很明确,私下里怎么来都行,不能闹到明面上,明面上秦家的孩子就得联姻,结婚生子。 回到卧室,秦显川冲澡洗漱,换好衣服来到主楼餐厅,答应老爷子跟他一起用早餐。餐桌上就爷孙两人,秦显川问大哥怎么没来。 管家田姨说,人昨晚回来过,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我煲了汤,晟川喝了一忠就走了,报纸落在花厅,都忘了拿。” 田姨将报纸递到老爷子面前,问老爷子要不要将报纸给晟川送到公司。 “我带会儿去公司,给他带过去吧。”秦显川说。 老爷子扫了一眼,“扔了吧。” …… 夏垵的公交非常便利,俞粵一早乘坐公交车来到墓园。 上次来来看俞进铭还是五年前,没能跟秦显川一起出国,觉得有必要跟俞进铭报备一声人生路程,虽然俞进铭不一定想听。 俞进铭生前不喝酒不抽烟,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唯一喜欢的就是满天星。 俞粵买了一大束满天星放到他的碑前,碑上的照片是大学时的俞进铭,很年轻。看着这样的俞进铭,俞粵忍不住想,俞进铭当年对他不闻不问,整日泡在实验室,是不是也是因为忘不了某个男人。 俞粵坐在地上,擦干净碑上的灰尘。来之前想说很多,来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自觉地平滑下来。但还是简单地把这五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重遇秦显川。 “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该。” “这五年,我总是不停地问自己,当年除了分手,是不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办法,真的,爸,我没有一点办法,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提分手。” 悲伤控制不住,俞粵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杜嘉平说秦显川在国外差点丢了命,过得很不好,可他又何曾好过。 “曾经有个人问我,我能给我的爱人带去什么?” “如果我的爱人事业遇阻,我能做什么,是不是只会给他端茶做饭,陪他聊天解闷?” 第24章 第 24 章 俞粵算了一下鑫莱的外债,申合的两百万,加上丁经理的双倍定金,代理商的设备款,还有连长荣的赔偿款,如果调解的话,也要二十万,如此总的欠款的三百六十万左右。 他在夏垵的那套物业勉强能覆盖欠款。 拿到俞琼邮寄来的产权证,俞粵第一时间想的是联系梁斌。梁斌当时为了他硬是又给了半个月的期限,他得通知梁斌,让梁斌心里有个底。 而且办理抵押手续也得梁斌那边安排个人。 “我刚刚去产权处了解了一下,窗口的人说房产抵押遵照属地原则,我这套房产是夏垵的,可能需要申合那边派个人,带好委托手续,跟我一起去一趟夏垵。” 梁斌看了一眼正在跟陈启栢在走廊说话的秦显川,倒抽了口气,“知道了。” 俞粵问他,大概时间是什么时候。 “等我通知。” 梁斌结束通话,在秦显川回头看过来时收起手机。 陈启栢调出了秦崇泽事发前十天的视频,除了老爷子过来看望过秦崇泽,事发前秦晟川也来看望过秦崇泽,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份报纸,镜头有点远,看不清报纸的内容。 两人今天特意来了一趟疗养院,看了一遍原视频,还是无法分辨。 “你怀疑你六叔自杀跟秦晟川有关?” 秦显川没应声,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秦晟川来后的第三天,秦崇泽自杀,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再看一下视频。” 秦崇泽的房间在疗养院属于豪华套间,卧室、客厅、书房、健身房都有,但是除了卫生洗浴间,其他房间都装了摄像头。 镜头里的卧室整洁干净,半分钟之后,秦崇泽穿着浴袍出现在镜头里,从衣柜里挑出正式的衬衣和西装三件套,去了卫生间换上,出来后,又去挑领带。 在镜子前一一试戴后,对挑选的几条领带好像都不满意。他身形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再次来到衣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拿出领带系上,对着镜子看了看,似乎很是满意。 随后又去了洗手间,再出现时头发已经打理过,头发往后梳拢,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饱满。 转身又去抽屉挑选了一款手表戴在手腕上,来到客厅打开电视,将手表上的时间校对精确后,便关上了电视。 门铃响起,护工送了一束满天星。秦崇泽收到后插到茶几上的白色花瓶里,小心翼翼地拿起花瓶,来到阳台,放到小圆桌上,他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整个人显得很平静,神色温和,甚至有些期待,时不时地看一下手表,只是越到后面看的越是频繁,到了最后盯着手表。 “你六叔一直看手表,他好像……”陈启栢声音戛然而止,恍然反应过来。 秦崇泽是等某个时间的到来,时间一到,寒彻的刀光闪过镜头。 陈启栢盯着手机有些回不过神,“老爷子动了让你六叔回家的念头,所以秦晟川害怕了,如果你六叔回家,秦晟川的地位将会受到威胁,所以他来了疗养院,还带着报纸……看来那份报纸至关重要。” 陈启栢又翻看秦晟川来疗养院的视频,现在再看秦晟川侧着身子明显有意在遮挡报纸,奈何套间里的摄像头太多了。 “报纸里面有什么?” 视频里秦崇泽的行为充满仪式和庄重,显然是非常看重即将发生的事,一直盯着手表,看来这个时间对他很重要。 视频上显示秦崇泽自杀的时间是下午18点32分06秒。 陈启栢提醒秦显川,“疗养院监控视频上的时间有些时差,比正常时间慢了两分三秒。” 如此秦崇泽自杀的时间是下午18点34分09秒。 “报纸上应该有同一时间记载。”否则秦崇泽不会掐着时间自杀。 秦显川想起那天田姨提到的报纸,那是秦晟川忘在花厅的。田姨拿给老爷子时,他扫了一眼,看的不清,但是看到版面是夏垵的报纸,十一年前了。 两人从疗养院出来,梁斌说刘向岩打来电话,说茶室那边新来了厨子,已经把位置预留了出来,让赶紧过去。 十二点,是吃饭的时间。 三人来到餐厅,刘向岩已经到了,杜嘉平也在。秦显川将报纸的事跟杜嘉平说了,让他找两个生面孔过去。 说完疗养院的事情,刘向岩接过话头,跟他说了储经理和丁经理的事,他刚刚见过两人,两人说是俞经理联系过他们,希望签个还债协议,同意鑫莱分期还款,并愿意拿出名下房子抵押。 “俞经理发了房产证的照片。是俞经理自己的房子,在夏垵,一百四十多平。” 刘向岩的话音方落,梁斌轻声地叹口气。 秦显川目光掠过来,什么还没说,梁斌已经感受到了责备的意思,“你能帮他拖多久?” 梁斌想帮俞粵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也是担心秦显川。俞粵拿出自己房子抵债,看似帮的是鑫莱,实际帮的是唐莱,唐莱是鑫莱的最大股东。 秦显川最恨的就是唐莱。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服务生走了进来,梁斌看到了服务生后面的身影,像看到鬼似的,“俞经理,你……” 俞粵怎么出现在这儿,悄无声息的。 俞粵的出现就是不速之客,杜嘉平憎恨,陈启栢意外,刘向岩站了起来,不清楚俞粵是不是跟着他来的,只有秦显川没有表情,目光出奇地平静。 俞粵直直地站立在门口,梁斌惊讶的声音让他回神,他深吸一口气,面色惨淡地迈着步子走到秦显川的面前。 “本事不小,跟到这儿来了。”秦显川没看他,声音是厌烦的。 俞粵看着他,目光几近贪婪地扫过他的眉眼,想要解释的话最终停在了紧抿的双唇之后。 他拿到房产就拍照发给丁储二人,今天去产权处询问抵押手续,出来后先给梁斌打了一个电话,又给丁经理打了一个电话,想着储经理的公司离的不远,直接登门也算有诚意。 他到了楼下,还没下车,看到储经理走出大楼的门,准备下车过去打招呼,却看到丁经理也跟着出来了,还有打电话的刘向岩。 刘向岩结束通话,与丁、储二人说话,三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俞粵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灰尘弥漫,遮住了前尘往事。 三人在路边分开,刘向岩上车离去。俞粵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刘向岩的车,一路跟到了茶室。 他等刘向岩进去后,才敢下车,转身关车门时看到熟悉的宾利绕过栅栏,他慌乱地跑进茶室,藏在落地花瓶后面,看着秦显川三人走过去。他探出头,看着他们进入包间。 他没再去问刘向岩在哪个包间,凭着直觉来到门口。他想,秦显川是刘向岩的老板,两人见面可能是聊工作的事,可是门关的不严,留着的缝隙正好将里面的声音清晰地送出来。 那一刻,他想冲进去问问秦显川,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就算是恨他,冲他来就是了,为什么要搞鑫莱。 那些冲口而出的质问到底没敢说出口。 搞死鑫莱,不也是搞死他吗?! “既然你是他们的老板,我跟你说也一样。” 俞粵从斜挎包里取出透明文件袋,将里面的产权证拿出来,放到秦显川的手边。 “申合债务,丁经理的双倍定金,储经理的设备款,还是连长荣那边的二十多万,我算过了,一共三百六十万,你也可以再算一遍。” 他神色平静,态度也很诚恳,翻开房产证展示给他看。 “这套房子一百四十二平,我前段时间去了夏垵办理了变更手续,现在房子登记在我的名下。我还咨询了中介,这个地段的房子单价三万出头,因为是安置房,可能要承担一部分土地出让金,但覆盖所有债务应该没有问题。” 俞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段话说完,胸口像是缺失了一块。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看秦显川,怕对上他的视线,他会觉得委屈。 明明没什么可委屈,是他太笨了,跳进了他们设计好的圈套。 这番没有锋芒的平铺直叙,甚至有一种朴实的善良。 “房子在夏垵,办理抵押得去一趟厦安。我来之前打电话给梁助理了,贵公司需要派个人一起,您看……” 砰的一声,秦显川挥手将手边的产权证连同茶杯一并打了出去。 茶杯撞向俞粵的膝盖,青瓷易碎,溅落在地上的声音刺耳可怖,茶水沿着裤管向脚踝蔓延,像扭曲的藤条。 您字出口,泾渭分明地划出两个世界。 陈启栢给了梁斌等人一个眼神,转身拉起不愿意走的杜嘉平,几人默契不言地退出房间。 茶室的包间不大,空气胶着粘稠,聚拢的重量全部压在了俞粵的肩上。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产权证,起身还没送出去,再次被秦显川打落在地上。 椅子磨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秦显川转过身,面色沉如磐石地看着他。 “你说抵押就抵押,俞粵,你算个什么东西,来指使我?” 没有厉声质问和怒火,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力度把握的刚刚好,轻轻松松缠住俞粵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稀罕你这套房子?”堂堂的秦家小五爷,名下房产无数,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满是烟火味的房子。 “那你为什么算计我?”藏不住情绪,还是问了出来。 俞粵双眼是苍凉的悲戚,对上秦显川波澜不惊的眉眼。一个偏执地想要答案,一个慵懒的不想回应。 秦显川挑眉,屈尊降纡地开口,声音敷衍又寡淡。 “生意场上,我算计了那么多人,你只是其中一个,凭什么觉得你是特别的。” 第25章 第 25 章 腊八节正巧赶上元旦放假,俞粵休息了几天的腿,今天正好可以出门去学校接唐闽回家。 初雪稍霁,天空开始放晴,雪光与余晖相映成趣,将整座城市照的透亮。 俞粵停好车,来到与唐闽约好的肯德基。没一会儿唐闽和秦晏川走了进来,唐闽空手,秦晏川背着两个书包,手里还推着两个箱子。 俞粵伸手去拿,被秦晏川一个转身挡了回去,“我拿吧,又没多重。” 俞粵只好去推唐闽的箱子,看到唐闽沉着一张脸,“你怎么了?” 唐闽有些不想说话,秦晏川说,“他们班今天有体育课,上完课脸色就不对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 俞粵问唐闽,“跑步了?” 唐闽点点头,秦晏川自然地接话,“他跑的不快,龟速,我在楼上都看到了。” 唐闽此刻没心情跟秦晏川计较,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秦晏川感受到他眼里的刀子,嘿嘿一笑。 “药吃了吗?” 唐闽再次点头,秦晏川也再次接话,“吃了,我看见他吃的,对了,你吃的什么药?怎么好像没什么效果。” 秦晏川还想问唐闽到底是什么病,见唐闽脸色不虞地闭上眼睛,一幅病恹恹的样子,没好开口。 停车场里,秦晏川帮忙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俞粵问他怎么回家,有没有人来接。 “司机待会儿就到了,大哥,我明天去你家方便吗?我想让唐闽帮我补习语文。” 被秦晏川叫大哥,俞粵有些不习惯,他看向唐闽,见唐闽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那就是没意见了。 “没什么不方便,只是,你元旦不要在家陪父母吗?” “不用,我妈明天有人陪她,不需要我。” 第二天一早,俞粵吃完早饭便去了超市,买了不少食材。唐莱从卧室出来,看到快要被大包小包坠跨的俞粵,连忙托起放到餐桌上。 “不就来个同学吗?” “唐闽难得有个朋友,还愿意带回家,我们得好好招待。”俞粵上心,倒也不是因为秦晏川的身份,也与秦显川无关,就是觉得唐闽太孤单了。 唐莱轻哼一声,转头见唐闽从房间出来,“你帮他补习,收费吗?外面市价300元一课,你打算收多少?” “500。”唐闽很平静地吐出一个数字。 唐莱:“……” 俞粵:“……” 俞粵问,“你真收啊?” 唐闽反问,“我花了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收?” 俞粵:“……” 唐闽喝水吃药,转身回房间。 唐莱看着关上的房门,回头对俞粵道,“他交不到朋友,完全符合天理。” 俞粵:“……” 十点出点头,秦晏川提着七八个礼盒按响了门铃,开口就是大哥二姐的叫着,唐莱看着这个眼前近一米八的男孩子,惊讶的眼神收都收不住。 秦晏川不用说话,顶着一张帅气的脸,光是往哪儿一站,脸上就铺满了阳光,温暖众生。 太招人喜欢了。 四个人,俞粵做了五个菜,一份汤。他起初担心,养尊处优的秦晏川会吃不惯,没想到对方吃了两碗饭,最后喝了一碗汤收尾。 秦晏川嘴甜,会哄人开心也会接话,饭桌上俞粵和唐莱说什么都能接上,绝不会让话掉到地上,听不懂的会直接开口问,不知道的不会不懂装懂,态度诚恳又真挚,若不积极回应简直罪孽深重。 “以后常来,让大哥给你做饭。”唐莱看秦晏川,真觉得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越看越喜欢。 “谢谢大哥二姐,我可能真的要来一段时间,”秦晏川笑呵呵的,“快期末考试了,我想让唐闽帮我补补语文,查漏补缺。” 全程低头吃饭的唐闽,这会儿开口,声音疏离淡漠,“查漏补缺那是别人,你的语文,全是漏缺。” 俞粵和唐闽面面相觑,此刻也觉得唐闽说话的语气有点过了,秦晏川虽说是来寻求帮忙,但到底是客人,送了多少东西不说,光是这份态度就应该对人家好点。 秦晏川嘿嘿一笑,“唐闽,还是你了解我。”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唐闽转钱,“我先转5000 ,补十节课。” “临考试还有两周,补不了十节课。” “不是还有寒假嘛,你也说了,我的语文全是漏缺,需要你好好帮我补补。” 说到最后的秦晏川还有点委屈,真让人无法拒绝。他拿起唐闽的手机,又拿起唐闽的手指按在手机上解锁,接着打开微信,点击收款。 一连串的动作,自然又流畅。 唐莱:“……” 俞粵:“……” 等着两人回了卧室,唐莱跟着俞粵进了厨房,嘴里啃着苹果,“小闽的手机,平时都不让我们碰,你看看刚才……你说,他俩是不是?” 俞粵斜着眼睛看她,“打住,别乱说。” “青春年少,正是少年怀春的时候,他俩要是真能在一起,我觉得挺好。” “他俩才多大?”俞粵觉得不行。他心知不是年龄的问题,是没办法跟死去的董虹交代。 “你跟你那个前男友,不也是高中同学吗?好像也是高二吧?” 俞粵没应声,唐莱意识到自己刚才心直口快了,歪着头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大哥,带着讨好的意思。 “我给他们送水果。”然后端起水果盘,麻溜地走了。 俞粵叹口气,擦干净最后一个碗放到架子上。 是啊,真的好巧,都是高二,那么好的年纪,遇到了那么好的人。 冬天天黑的早,刚过五点,小区里已经万家灯火。 唐莱下午就出去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俞粵打算问问秦晏川想吃什么,能不能接受面食。 还没到门口,秦晏川和唐闽都出来了。 俞粵看他背着书包,“怎么要回去了吗?” 秦晏川说,“嗯,我妈中午宴请朋友在家里吃饭,其实就是给我哥安排的相亲,谁知道我哥没回家,这不,生气了,让我们晚饭前必须回去。” 相亲? 俞粵有些失神,“你哥?” “对,我还有个哥哥,亲的。” 秦晏川说他哥五年前出国,回国也没多久,事业才刚刚起步,不想交女朋友,更不想结婚。是他妈妈是太着急了,介绍的女孩子又没有一个是我哥满意的。边说边在门口换好了鞋。 俞粵送他出门,秦晏川说不用,他哥的车就在楼下,外面又冷。俞粵见他进入电梯,门缓缓关上,心里确定他哥就是秦显川无疑了。 唐闽拿着书出来,说是秦晏川落下的,给他送下去。 俞粵提醒他拉上外套。 还真是秦显川的弟弟,兄弟两人长的真像,就是性格南辕北辙。 秦晏川离开,家里就他和唐闽两个人,晚餐就简单多了。唐闽喜欢面食,俞粵系上围裙,想着做个手擀面,锅里有焖好的牛肉。 门铃响起,唐闽怕是没带钥匙,俞粵洗洗手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秦显川高大的身影。 “你,你怎么来了?” 秦显川没说话,向前迈着步子,俞粵下意识地侧开身子,想跟秦显川说,他弟弟已经下楼了。 秦显川走到俞粵面前停住,伸手握住他的脖子,猛地推向房门。砰的一声,撞击声连环响起,俞粵疼的抽着气,后背感觉快散架了。 屋里温度打的高,俞粵穿着羊毛衫,围裙勒在腰上,勾的腰身纤细。 秦显川目光垂视,修长的手指从领口缓缓落在围裙上,沿着边缘轻揉慢捻地转到他身后。 那手指带着灼人的热度,所到之处野火燎原。 衣服推高,掌心的温度敌不过体温,肌肤相撞,微凉的触感激的俞粵一阵战栗。 “秦显川,你放手。” 秦显川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感受着掌下的细腻柔软。俞粵的两只手各自为战,根本敌不过秦显川的两只手,合力对战,两只手也抵不过秦显川的一只手。 五年了,他的力气怎么还那么大。 “不想吗?你找上我弟弟,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秦显川在他耳边低语,低沉的声音略带嘶哑,灼热地气息落在鼻尖,蛊惑着俞粵差点就掉进去。 “我没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弟弟。” 秦显川手上力度猛地收紧,俞粵下意识地去抓秦显川的衣服,呼吸跟不上,脑袋有些缺氧,看秦显川的脸都模糊了。 “最好是这样。”秦显川松开手。 俞粵捂着自己的脖子,趴在玄关的鞋柜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秦显川一脚踩在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上,摔门离开。 听到电梯关门的声音,俞粵悬着的那颗心才落回去,总算活过来了。 秦家副楼的晚饭吃的并不愉快,秦晏川很有眼力的吃了两口,就以作业为由麻利地起身离开。 “胡家的小女儿,学历高,人也漂亮,有什么不好。胡文宥跟你关系也不错,他今天还说,国外的这几年,他帮了你不少。他以后是要接管胡家的,能帮你的只会更多。” 从利益角度,胡家确实是首选。 林善君语重心长,“而且,选胡家也是老爷子的意思。” 秦显川放下筷子,抽纸擦嘴,“妈,申合和胡家,你选一个吧。” 林善君问他什么意思,“这跟申合有什么关系?” “选胡家,就放弃申合,老爷子不会给我任何机会。”老爷子实则也是在试探他的选择。 选择胡家作为靠山,就不会给他风生水起的机会,老爷子说不定还会打压胡家,让他不得不做秦晟川身边忠实的狗。 “选择申合,就不要干涉我的婚姻。” 两条路,林善君当然选择后者,她也不想要胡家,有老大家那层关系,总觉得膈应,“老爷子那边,怎么办?” “不需要你操心。” 林善君盯着他,紧张起来,“你,不会不想结婚吧?” 秦显川反问,“我为什么不结婚?” 婚还是要结的,只是跟谁结而已。 林善君神色松懈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半晌,茫然又有些担忧,“结婚就好。” 连续重复了两遍。 手机屏幕闪了又闪,秦显川拿起手机回到卧室,这才点开杜嘉平发来的微信。 【夏垵当地的纸质媒体有好几家】 【根据时间线索,我们找到了十份】 【我跟三哥筛选了一下,应该是这份】 杜嘉平很快又发来一份图片。 秦显川点击图片放大,内容清晰可见。 ——当地时间18点34分09秒,XX实验室发生爆炸,资深教授俞进铭葬身火海。 时间发生在十一年前,正是俞粵转学过来的那一年。 第26章 第 26 章 申合的裁员进行的很不顺利,连泉谈走的都是工作两三年内的员工,那些但凡有些资历的,又是内荐的都没给连泉说话的机会。 秦晟川问他怎么解决,是不是要坚持裁员。 秦显川说坚持,问他,“不裁员,利盛给他们发工资?” 秦晟川不说话了,“上塬村的地,你跟季向岚谈了吗?” “约了两次,对方即没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倒是他的助理说漏了嘴,说还有别人也看中了这块地,正跟季向岚接触,出的价格不低。” “谁,你查了吗?” “对方口风很紧,还没查到。” 秦晟川顿了片刻,忽地笑了,“说漏嘴是假,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加价。” 秦显川问他要不要加,希望秦晟川能给他一个准话。 “这块地,你必须给我拿下来。” 秦显川出了电梯,老远就听到连泉的哭泣声。他捏了捏眉心,从办公桌上找了一份文件交给连泉,让他送到楼上。 人一走,整个三十一层都安静了。 秦显川问梁斌,银行那边有没有进展。 “银行同意了,罗壹正在拟合同。” 秦显川点点头。两人出了公司,去了申合的厂区转了一圈。中午跟厂长和部门经理一起吃了饭。 申合主要职能部门的办公地点是在崇晟集团,那边裁员,厂区这边自然也听到了风险,有些人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顿饭既是安抚,也是敲打。 下午罗壹发消息过来,说合同已经拟好了,剩下的事等他通知。 宾利停在马路边上,落下一半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厂区。 俞粵穿着毛衣从行政楼跑到大门口,迎接设备厂商的技术人员。设备突然出现故障,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把人求过来。 没办法,老旧的设备,早就过了质保期,这么多年跟对方也没有新的合作,大冷的天,谁也不想过来。 好在设备的问题不算严重,也是因为磨损严重,换了小零件就好了,前后也就半小时。俞粵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 马路的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午后的阳光斜落在玻璃上,折射的光芒拢着半个车身。 “你就不能穿上外套?”唐莱心急地跑来,将羽绒服披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穿上,又将围巾围住他脖子,“化雪更冷,你可是易发烧体质,再发烧了怎么办。” “没事,车间里暖和。”俞粵拉上拉链,又按上纽扣,任由唐莱将围巾一直围到鼻梁上。 两人回身,唐莱向行政楼走去,俞粵又去了车间,等着设备又运转了半小时,没再出现问题后,这才放心。 从车间出来,罗壹的电话打了过来。俞粵站在屋檐下,他盯着手机,听着铃声响了五遍才接通。 “俞经理,银行那边已经将其对贵公司的债权,全部转让给了申合,我作为申合的代理律师,正式通知贵公司尽快还款。书面的通知,今天会邮寄出来。” 罗壹其实没必要电话俞粵,有书面通知就够了,可是梁斌提了,他就得做。 银行一开始没同意转让,有房产的抵押权,这笔借款还是能回收的,而且当年审批放贷是看在陈展同的面子,现在陈展同又高升了。 申合那边提醒银行,鑫莱的土地并没有抵押,厂房根本就不值钱,值钱的是土地,即便哪天拍卖了,银行也不能对土地享有优先权。 银行为了避免这笔债权以后变成不良资产,申合又愿意同等金额受让,很快就同意了。 这么一来,申合收购了鑫莱所有的债务,申合成了鑫莱最大的债主,也是唯一的债主。俞粵算了一下,申合对鑫莱的债权共计五百万,那套房子是不够覆盖了。 他对罗壹说了声知道了,又跟他道谢,然后挂了电话。 上次秦显川打掉那本产权证,他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法睡,睁眼闭眼都是鑫莱被查封的画面。 对方一直没动静,以为能熬过这个春节的。 没想到,不声不响地又给了他一刀。 他猛然抬头,跑到厂房的大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扬尘而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第二天转让的催收通知就到了鑫莱,要求即刻还款。俞粵头上贴着退烧贴,听唐莱在电话里说了一耳朵,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梁斌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没来申合。 “我去申合?” 秦显川最不愿意看到他,他要是出现在申合,秦显川还不把他手撕了。而且通知函只说要还款,可他现在没钱还,房子前些天已经挂到中介,目前还没消息。 “你没看通知吗?让你今天过来面谈。” 俞粵只好说他发烧了,已经烧了三天,刚退烧,问能不能明天过去。 梁斌比他还急,“这样,你明天一早过来,秦总明天要出差,你早点到。” 冬天天亮的晚,梁斌也没说几点到,俞粵起个大早,顶着路灯就出发了,到了崇晟集团的大楼不过七点。 大厅里没什么人,俞粵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坐下。取下围巾拿在手里,看着外面的广场,也不知道秦显川什么时候到。 “俞经理,俞经理。” 俞粵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梁斌,下意思地站起来,见他手里还拿着熟悉的围巾,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梁斌将围巾递给他,“掉在地上了。” “谢谢。”俞粵跟着他来到楼上。 秦显川还在打电话。梁斌带他来到接待区,又给他倒了一杯牛奶。俞粵喝了一口,有点烫。 “是不是太甜了?” “正好。”他喜欢牛奶里加点糖,甜甜的,就是现在没感觉出什么甜味,但是很感激梁斌有这份心。 秦显川那边刚结束通话,梁斌过来提醒他可以出发了,司机已经在下面等了。 “你们现在就去机场了吗?”那他来这么早的意义在哪儿? 梁斌笑道,“俞经理跟我们一起走吧,有什么事路上说,回头让司机把你送回来。” 梁斌将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俞粵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没想到秦显川也没表示不满。俞粵心想,看来梁斌很受秦显川的器重。 梁斌坐在副驾驶,俞粵照例又只能坐在后排。车里温度刚刚好,俞粵取下围巾放在腿上。 忽地一阵寒意从秦显川那边的飘过来,秦显川不知何时落下了玻璃,伸手很是嫌弃地捏着他围巾的一角,扔出了窗外。 “你,你干什么?”俞粵反应过来,伸手去捞,又碍于秦显川,不敢太靠近他,眼睁睁看着玻璃升上来。 “弄脏了我的车,你赔?”他顿了顿,“你赔得起吗!” “那是小莱送我的。”知道他怕冷,又舍不得花钱,唐莱就送给他一条围巾作为入冬的礼物,还是新的。 没了围巾,待会儿回去怎么办,“哪儿脏了,就掉在地上而已,你们崇晟大厅的地比脸还干净。” 俞粵小声嘀咕着,车辆已经出了停车场,回头什么也没看到,想着秦显川也不会让司机停车让他下车去找,俞粵就有些气不过。不知道秦显川哪根筋搭错了,跟条围巾过不去。 本来想说还款的事,这会儿也没心情说。车里温度适宜,晃晃悠悠的,俞粵靠着车门地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安稳,没做梦,躺着睡也比靠着睡舒服。 他半睁着眼睛,入眼是麻灰色的布料,鼻尖是熟悉的气息。 原来,他不是没做梦,而是身在梦里。 俞粵在他腿上蹭了蹭,他其实很喜欢枕在秦显川的腿上,只是机会不多。平时两人在家,大都是秦显川枕在他的腿上。 他伸手捏了捏秦显川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腹上,又用力地亲了一口。 “哥,我们到哪儿了?”刚睡醒的人声音略带嘶哑,俞粵声音本就清润,这会儿更是软糯又勾人。 秦显川小腹紧了紧,咬着牙低沉第开口,声音克制又压抑。 “俞经理,睡好了吗?” 俞粵:“……” 怎么枕在秦显川腿上了,难怪觉得舒服。 俞粵立马起身坐好,一秒回到现实。 他是睡糊涂了,都分不清梦里梦外了。 车里就他和秦显川,司机和梁斌不知道去了哪里。俞粵看了一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你几点的飞机?” “十点半的飞机。”秦显川回答的很实在。 俞粵:“……” 怎么不叫醒他呢,“改签了?还是……” “俞经理跟到这儿还不知足,还要跟我出差?” 俞粵搓了搓手,他没有要打探秦显川行踪的意思,跟到这儿好像也不是他的本意。 “鑫莱的欠款,能不能分期还?”俞粵也不拐弯了。 在保证鑫莱存活的前提下,分期还款是唯一的办法。 秦显川嘴角微扬,笑意若有若无地浮在半空,“分几期?或者说分几年?” “十,十年?”俞粵本想说七年的,到了嘴边改成了十。说完还是有点后悔,应该说十五年的,或者更长的时间,最好一辈子都还不完。 他是有私心的。 他不能出现在秦显川的面前,但如果有这么一笔债务,他觉得跟秦显川还有着牵绊,他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有秦显川。 “十年,这么长时间,鑫莱拿什么担保?” 俞粵沉默了,鑫莱现没在什么值钱的资产能进行担保,房产抵押给银行,银行将债权转给申合后,抵押权自然也转给了申合。 他自己的房子现在也不够还债。 “既没担保,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十年?!”秦显川觉得好笑。 给他十年,那他收购债权的意义在哪儿! 他怎么不说二十年,三十年,小兔崽子真敢说! “十年不行,那就七年。就算你们现在去执行,鑫莱也是资不抵债,厂房和设备根本买不了钱,你们的钱还是还不上。不如再等等,好不好?鑫莱最近这半年的情况在好转,订单也在逐月增多……” 俞粵低声哀求。 “订单增多?” 秦显川的语气有些怪异,俞粵以为他不信,“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公司的账本、合同什么的拿给你看,真的在增多,你相信我,再给点时间,行不行?” 俞粵心里没半点底气,可鑫莱不能完。 秦显川笑了,那眼神落在俞粵身上,显得俞粵可怜又可笑。 “那就祝俞经理,生意兴隆。” 第27章 第 27 章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俞粵忍不住问司机,秦显川他们是几点的飞机。 司机说,“十点半的,秦总看你在睡觉,让梁助理改签到下午两点。” 那他醒的还算及时。 俞粵请司机帮忙先送去崇晟,他在停车场找了一圈,又问了保洁,没人看到那条围巾。 司机又将他送到鑫莱,下车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四天前,你们是不是来过这儿?” 俞粵这么猜测是有根据的,申合的厂区和鑫莱在一个园区,而且都在南区,厂房离的也不远。刚得知秦显川接手申合时,他还去申合的厂区蹲守过,只是一致没蹲到,后来在门卫哪儿打听了才知道,秦小五爷在崇晟集团又办公点,不来厂区。 如果秦显川来厂区视察,过来看看也说不定。 司机摇头,“那天是梁助理开的车。” 俞粵说了谢谢。晚上的时候,他给梁斌发了一个消息,问了同样的问题。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如果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想他会失望,但也没什么;但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想他会高兴很久。 【你应该希望那天我跟秦总没去。】 梁斌就回复了这么一句,再问,就没声了。 俞粵琢磨着这句话,有些想不明白,秦显川那天应该是去了,为什么他不希望,他希望秦显川天天主动出现在鑫莱,天天打扰他的生活。 没了围巾,他犹豫着要不要再买一条,大冷的天没有风还好,有点风,脸上跟刀割似的疼,还有点感冒的迹象。 俞粵还没决定好,有人给他送来了一条。包装精美的礼盒,在行政楼引起不小的骚动。 同事们纷纷过来看围巾一眼,再看他一眼,那眼神和笑意都藏着流言蜚语。 也是,单身五年的大龄男青年,居然收到了这么昂贵的一份礼物。 “俞经理,你打算回人家姑娘什么礼物?” 这帮人问的还算含蓄,唐莱就不同了,“大哥,你有钱买礼物吗?” 鑫莱都快破产了,别说送围巾了,送根毛线都没钱。 俞粵将这帮人赶了出去,瞪了一眼唐莱,拿出盒子里的卡片,上面只有两个字——赔你。 有了这两个字,他就不用还了。 手工的羊绒围巾,柔软又舒适。没有品牌的logo,只是角落的位置绣了一朵祥云。这朵祥云,俞粵以前在秦显川给他买的大衣手套,还有羊绒衫,以及家里的羊毛毯上都看到过。 “你前男友送的?难怪看不上我送的那条,重色轻友。”唐莱忿忿不平。 唐莱送他的那条,他也挺喜欢的,麻灰的颜色也很经典,虽然价格没法跟这条比,但是抗风抗寒的效果不比这条差。 但是……他还是喜欢这条。 戴上围巾,俞粵就舍不得取下来,上下班带着,回家睡觉也要放在手边,在公司,他也会用衣架挂好。 “别再折腾你那围巾了,刚刚客户来电话说,这批货出完,合作就结束了,说的很委婉,意思就这么个意思。” 俞粵想到这几天的订单量是没有以前多,鑫莱都是小金额的订单,本来客户就没多少,如果照这个趋势,不用申合催债,鑫莱也要关门了。 “其他几家呢?” 唐莱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叹着气,“我问了,对方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供应商,质量比我们好太多。” 好的就意味着贵,客户的成本也要大幅上涨,这显然不合理。 客户同时停止合作,俞粵总觉得不是巧合。 “关键是,我们之前合作的几家老客户,也说不再合作了。问他们原因,就说不合作。问的急了,说不方便说。有什么不方便的,说一下会死啊。” 唐莱脾气是不怎么会好,可也不会去生事。 听到这儿,俞粵更加觉得有人故意为之。他联系了几家客户的老板,对方的回答跟唐莱说的如出一辙。 俞粵也不跟他们含糊,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新的合作方是不是申合?” 对方沉默了半晌,知道是瞒不住了,嗯了一声。 鑫莱的业务与申合的部分业务是重合的,但是市场定位不一样,申合的产品定位的是高端市场,消费的群体都是不差钱的。如果客户用申合的产品,成本就太高了,与客户的市场定位也不匹配。 可对方说,申合给的价格与鑫莱一致。 那就另当别论了。 “怎么又是申合,”唐莱记得上次发债权转让通知的就是申合,“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啊,他们想干什么,这么看不惯我们鑫莱,明着来就好了,犯得着在背后为奸吗?” “大哥,你去跟他们说,他们申合要是想要我们鑫莱,就直说,我还能不给吗?别说不给钱,送都行,赶紧拿走。” 一个鑫莱弄的兄妹两人精疲力尽,唐莱觉得,她去开个书吧都没这么累。 “别胡说八道,小心你爸夜里托梦给你。” 唐莱无所谓地笑,“他要真的托梦,我也想问问他,人家爸爸留的遗产是资产,他呢,留的全是负债,坑女儿的货。” 她突然想到一事,好奇地看向俞粵,“大哥,你说申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搞这么大动作,我都怀疑鑫莱是个宝了。” 俞粵没心思跟唐莱胡扯,心里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办,订单没了,还有这么多的负债,鑫莱是真的要完了吗? 秦显川这么做是逼着他去求他。 他忽地想到那天在机场,秦显川说的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难怪要祝他生意兴隆,就是要变着花样折磨他,弄死他。 人家是打个巴掌给个枣,到了秦显川这儿,给个枣,然后打个巴掌。 俞粵和秦显川分手的那天,天气格外的好,晴空万里,太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不像别的情侣分手,不是雨雪,就是阴天。 他们分手完全不需要天气的衬托和配合。 所以那天分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俞粵都觉得不真实。 那天真不适合分手,可分手又确确实实是他提的。 秦显川在家收拾行李,满满四个箱子,塞得满满的,见俞粵进门后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围巾也不拿下来,鞋子也没换。 “粵粵,怎么了。” 他低头在俞粵额头上啄了一口,又亲他的鼻尖,然后咬他的下巴,逼得俞粵抬头看向他。 俞粵就那么看向他,足足看了一分钟,却也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艰难地开口,“秦显川,我们分手吧。” 他第一次叫秦显川的名字,却是一段关系结束的时候。 心口化成碎片,扎的他五脏六腑都在流血。 秦显川以为他在开玩笑,“我这么好,你舍得吗?” 他舍不得,这世上没有人比秦显川好,比秦显川重要,可如果有人告诉你,他离开你过的更好呢,你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只是某个阶段的合适,你还要坚持吗? 很多时候不能横向对比,也没办法纵向对比,因为无论怎么比较,他都是一文不值的那个。 “我妈跟我说,她要把公司交给我打理,但前提是我得结婚生子,我已经答应我妈了。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出国了。在国内,我有公司,有家庭,可是跟你出去,我什么都没有,对于未来,我没有半点胜算,跟赌博似的,我不敢赌。我在这儿多好,别人还在辛辛苦苦找工作读研,而我已经开始接受家族企业了……所以,我们分手吧。” 他避开秦显川的视线,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怕他逼问,也怕自己的防线不堪一击,索性一鼓作气地说完。 后来,秦显川说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眼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提出分手。 俞粵自己也不敢相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一分一秒缓慢地拉长着时间的距离,撕裂着俞粵的每一处神经。 痛苦,难熬,几乎崩溃,更害怕自己扛不住秦显川视线,先行妥协。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整个人都是飘的。怕听到秦显川的声音,哪怕一个字,都能将他齑成粉末。 他人刚到玄关,秦显川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给你一周时间。” 说完,秦显川摔门而去。 他没说一周的时间用来干嘛,但俞粵知道秦显川是想让他收回这番话,给他一周的时间冷静,然后反省悔过,然后跟他道歉。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七天,眼泪也流干了。打开那四个行李箱,将两人的衣服分开归置。然后去了每个房间,角角落落又打扫一遍。 和颂堂的房子是秦显川在高三暑假里买的,买的时候,秦显川没告诉他,那时两人正闹着别扭。大一开学的时候,秦显川把他带了过来,然后就将房子扔给了他,说房间怎么安排,软装怎么装,都由他定。 三居室的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给秦显川做了健身房。其实还有一个小房间,俞粵原本是打算做游戏房的,奈何秦显川喜欢买东西,杂七杂八的买,就改成了杂物间。 他们在这里共同生活了四年。 两人要出国的时候,秦显川跟他讨论过房子怎么处理,秦显川的意思房子可以先转手,就算回国,也可以换个大的。 俞粵的意思先留着,以后回国估计也住不了几天,没必要换。秦显川知道他是舍不得,就没再提转手的事。 以后,他住不了,也摸不到了。 天亮的时候,俞粵推着行李箱准备出门,房门从外面打开,秦显川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他衣服没换,胡子冒出了许多,头发耷拉着,看上去憔悴又邋遢。 “你想好了。”秦显川视线落在他的行李箱上,“就为了那个破公司?” 俞粵半低着头,好半晌嗯了一声。 “俞粵,你最好将那个破公司做大做强,也祈祷我们这辈子最好都别再见面,否则,我弄死你,还有你那个破公司!” 他们的分手没有大吵大闹,秦显川用一周的时间接受了这个事实,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秦显川说了他们分手的最后一句话。 “俞粵,我祝你生意兴隆。” 第28章 第 28 章 俞粵给梁斌发了一个消息,知道秦显川出差已经回来了。他将围巾收好,拿了一条旧围巾裹上,赶到崇晟集团的楼下。 他起初还担心前台的人不会放他上楼,没想到前台不仅没问,还贴心地为他打开了闸门。 俞粵心想,应该是上次梁斌带着他上去,所以他才会在前台这儿得到如此待遇。 楼上办公室没人,问了秘书才得知,秦显川一早就出去了,具体的行程她们也不是很清楚。 他发了一个消息给梁斌。 梁斌回了一句,秦总在见客户。 俞粵也不好追着问,就在接待区等。秘书很友好地问他想喝什么,俞粵说都行,秘书给他倒来了一杯牛奶,告诉他牛奶里已经加了糖。 “你们也喜欢牛奶加糖?”俞粵就觉得,怎么到哪儿,给他的都是牛奶加糖,他也没跟人说过他这点爱好。 而且,他也不认为秦显川会把他这点爱好跟别人说,秦显川都厌恶死他了,不会这么关照他。 秘书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嗯了半天,说了一句还好。 俞粵等了一天没等到人,第二天赶了一个大早,秘书说秦总今天不来公司,又扑了空。 一连几天,俞粵也没等到秦显川,心里也明白秦显川这是在耍他,把他当狗逗,看着他一天天的来回跑。 从崇晟集团的大楼出来,乍一抬头,俞粵眼前有短暂的发黑。这几天他都没好好地吃过饭,得去吃点东西才行。 这附近没有便利店,倒是有几家西式简餐,俞粵有些舍不得,想着还走段路找一家便利店吧。 还没走两步,眼前再度一黑,他差点没站住,险些倒在地上。 应该是低血糖了。 他没敢继续走,最终去了那家咖啡厅,要了一小份的蛋糕。刚吃了两口,财务室的同事给他打电话,说车间里闹起来,让他赶紧回来。 俞粵胡乱地将蛋糕塞进嘴里,跑到路边打了一辆车。 他没敢开车过来,这儿的停车费太高了,一小时十几块。 俞粵赶到车间时,那帮人已经不闹了,只是大家谁也咽不下这口气,你一言我一语的怼两句。 俞粵在回来的路上已经了解到了情况,订单逐日减少,工人不安心。年轻的工人觉得鑫莱玩完也就是跟前的事,鼓动着赶紧辞职,免得后面工资发不出来,大家白干。老员工觉得不至于,最困难的时候比现在难多了,鑫莱不也熬过来了。 “你们放心,鑫莱不会欠你的工资。”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触到那些年轻员工的哪根神经,指着俞粵说他只会说漂亮话。 “鑫莱欠了五百多万,拿什么还。” “现在不是订单减少,是压根就没订单。” “连长荣的赔偿款都没钱给,他拿什么发工资。” 有人敢仗义执言,就有人一呼百应。俞粵还没开口,老员工比他急,说俞经理一定能想到办法。 俞粵觉得这帮老员工还是不开口的好。 刚缓和的势态又沸腾起来,这些员工人说惯了粗话浑话,平时开玩笑说说也没什么,但是今天这个场合,一旦开骂起来,都是沾着怒火的,脾气一上来双方就动起了手。 俞粵喊了半天也没人听,骂娘的浪潮远远盖过他的声音。他只好伸手去拉,混乱中又站不稳,那帮人的力气比他大太多,反手就是一甩,他整个人撞在了设备上,其他地方还好,就是膝盖疼的钻心,那种尖锐的疼,让他半天都没办法直起腰。 最后还是唐莱赶了过来,说再不停下来,她就报警,让他们都去派出所骂。 很快,闹事的安静下来。 没出什么大事,俞粵也不想追究。 唐莱扶着他来到办公室,看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又心疼又气,“你说你这身板,还上去拉架,让他们打好了。” “鑫莱少过他们一分钱吗?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报警。” 俞粵没接话,他心里清楚,年轻的工人看不起他,那些老员工也看不起他,至于站他这边,不过是因为鑫莱需要一个经理,他在,就意味着鑫莱在。 话说回来,经营了五年,鑫莱还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何况员工。 俞粵腿撞的不轻,两天后淤血覆盖了整个膝盖,看的瘆人。而梁斌又在这个时候给他电话,告诉他,秦显川晚上会去会所。 【我不是会员。】 梁斌回,【放心,我跟经理打好招呼了。】 俞粵真的很感激梁斌无条件的帮忙,他想等这件事结束后,无论好坏,他都得请梁斌吃顿饭以表谢意。 包间里有点吵,杜嘉杜嘉平拥着美女在唱歌,嗓子不错,就是不在调上。 秦显川和陈启栢在低头说话,他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二十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贴着秦显川的胳膊。 胡文宥在跟人玩牌喝酒,有男有女,俞粵不认识,听他们说话,应该都是胡文宥叫来的朋友。 俞粵并不喜欢会所文化,特别像眼前这种左拥右抱的画面。 没人注意到俞粵进来,直到一曲唱罢的杜嘉平放下话筒时才看到他站在门口,“怎么又是你,谁放你进来的,经理呢,死哪儿去了。” 俞粵没去理会杜嘉平,径直走到秦显川的面前。 “我在夏垵的房子,已经联系到买家,对方出价也比较高,我可以净得四百万,这笔款项一旦到账,我就会打到申合的账户,这样,鑫莱实际欠款一百万,能不能分十年还?” 他其实不太会谈判,特别是这种处于挨打局面的谈判。没什么技巧,又不能舌灿莲花,只能主打一个诚实。 秦显川没什么表情,情绪隐在灯光里,看不出浓淡。 杜嘉平率先来了兴致,“我说来干嘛来了,原来是来求人的。” 胡文宥拿着酒杯过来解围,“什么求不求的,一百万,也能叫个钱。” 在这帮富二、三代的眼里,一百万不算钱,可对俞粵来说是巨款。 胡文宥轻飘飘一句话,让俞粵无地自容。 为了区区一百万,跑到这儿来求人,是够丢人的。 杜嘉平抬手叫人拿来十个空酒杯,一排放好,不等杜嘉平使唤,小男孩麻溜地全部倒满。 “俞粵,喝了他,这一百万我做主给你免了。” 陈启栢拉住杜嘉平的胳膊,将人甩在沙发上,“闭嘴。” 秦显川与俞粵之间,陈启栢虽不赞成藕断丝连,但也秉着身为兄弟仅是旁观者的身份,不参与、不建议,不添乱的原则。 俞粵不喜欢在这样的场合谈公事,可生意场上,好像只有这样的地方适合谈事。 他也不想喝酒,上次的小琅高还心有余悸。可错过这次,想要再见秦显川怕是没有机会了。 “我喝完,能不能免了?”不是他聪明,而是秦显川太诡,他必须要秦显川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秦显川向前倾了些身子,视线一下从灯光中清晰起来,平静冷淡,没有温度,但每聚结凝视一秒,压迫感便重了一层。 杜嘉平烦秦显川这种不说话光看人的态势,又不敢开口抱怨,只能对俞粵说,“要么喝,要么滚。” 有了杜嘉平抛砖引玉,旁边的人自然不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讥笑着说没见过求人还高高在上的,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俞粵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这些年求人办事,他都很真诚,把自己放在了很低的位置。鑫莱的欠款原本与他无关,他却也愿意卖掉自己的房子还债,还要表现出什么求人的态度。 周遭有些吵,他只看向秦显川,不知道谁朝着他的膝盖踹了一脚,看到他跪在了地上,笑嘻嘻地提醒他,这才是求人的态度。 包间里的地面没有铺设地毯,光洁的地砖,可照人影。 膝盖触及地面的那刻,刺骨的疼痛直达心脏,他能感受到了骨头裂开的纹路在身体里蔓延。 太疼了。 呼吸都忘了。 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几乎下意识地去抓救命的稻草,稻草是抓到了,只是不太能救命。 俞粵抓住秦显川的胳膊,低着头半天不能说话。 秦显川垂着视线看着俞粵的头顶,因疼痛而惨白的脸落在他平静的眼底没有荡出半点波动。 那些隐藏在平静下的情绪,无法窥见。 旁边的陈启栢看着这样的秦显川,十分意外他的无动于衷。 最疼的那股劲儿缓过后,俞粵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这个诚意够不够?” 他跪在地上,为了鑫莱,乞求他能给个分期的机会。 房间的安静在秦显川的沉默中显得逼仄。秦显川微微地侧过头,用一种近乎陌生又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淡漠地抽回手。 没有资产抵押,张口就要十年分期,凭什么呢? 俞粵手中一空,悬着的双手无处安放,他能感受到秦显川的低气压,心里乱糟糟的,搜肠刮肚想一个能在负压中获得机会的理由。 顾不上旁边那么多人,他再次对上秦显川没有温度的视线。 “凭我跟了你六年。” 第29章 第 29 章 老爷子一直说他不够沉稳,不如六叔秦崇泽。这一点,他是承认的。 秦崇泽喜欢一个男人那么多年,没告诉任何人,瞒的非常严实,连最好的兄弟秦崇海都不知道。老爷子看重秦崇泽,要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秦崇泽被联姻逼得没办法,不得不跟家里出柜。 可最后也没说出那个男人是谁,要不是秦晟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害怕秦崇泽回公司他被分权,秦显川至今都不会知道秦崇泽深爱的那个男人是俞进铭。 他没秦崇泽沉住气,确定喜欢俞粵的那刻就跟秦崇泽说了。秦崇泽喜欢俞粵是因为爱屋及乌,而他对俞粵是纯粹的喜欢。 可老爷子讨厌同性恋,当年将秦崇泽送去治疗,各种手段都用上了,都没用,昏迷中,意识丧失时,嘴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铭哥。秦家门楣蒙羞,老爷子将人软禁在疗养院。 受到伤害的是秦崇泽,害怕的却是他,那段时间里他想的最多的是,如果某天他也被软禁,俞粵怎么办? 胆战心惊地怕被人知道,可还是被秦晟川知道了。秦晟川没去揭发他,因为秦晟川表面斯文,又娶妻生子,可私下里男女不忌。玩的时候,被他不小心撞见过。 他不屑于秦晟川这种混账行为,他要把俞粵带到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 学校走廊里,握住俞粵手腕的那刻,他开始对未来进行规划。 原本秦家的孩子高中之后是要出国的,是他要挟秦晟川,由秦晟川力保他留在了国内。交换的条件是,大学毕业必须出国,以后不能回国。 秦家家大业大,可他名下的资产有限,能带走的就更少了。 他开始关注理财和投资,有时也会去疗养院请教六叔,四年的时间,资产翻了数倍。在准备出国的日子里,他在国外偷偷置办了一栋房产,还没来得及告诉俞粵,俞粵提出了分手。 他护了六年的人,最后为了一家破公司把他给甩了。 秦显川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看向俞粵。 此时的俞粵颤颤巍巍地站着,陈启栢于心不忍已经将人扶了起来,扫了一眼秦显川后,抬手将房间里的人全部带了出去。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吗?”秦显川问。 俞粵摇头,他想知道秦显川在国外的生活,可他的渠道太有限了。 “我是六月份回的国。” 俞粵眼皮抖了抖,原来他回国的这么早,那次在饭局上遇到他时,他已经回国快五个月了。 俞粵学习成绩好,但是在秦显川的眼里,俞粵也就剩学习成绩了,脑袋其实没那么活络,人是清澈的纯真。 如果你问俞粵,饭菜合胃口吗?他会回答你是或者不是,从不怀疑问话的目的,也不会去猜测背后的深意,比如吃饭的时间和地点是不是不合时宜。 你要是想让他猜到事情的结果,就要把所有的已知条件告诉他,只告诉他一个,他很难猜到。 “鑫莱的订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增多的?”秦显川继续问。 俞粵想了想,“小半年之前吧……” 声音戛然而止,俞粵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秦显川。 接手鑫莱后,鑫莱一直都半死不活的状态,当初在陈展同的斡旋下,有几家客户同意与鑫莱长期合作,但是订单有限。 小半年前,除了长期合作的客户,鑫莱出现第一个新的客户,接着就是第二、第三家客户,持续增多。虽说订单金额也不大,但对于鑫莱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所以在老员工的恭维中,他有些认识不清地以为他能带领鑫莱走向辉煌。 原来都是秦显川安排的。 “俞粵,你最好将那个破公司做大做强,也最好祈祷我们这辈子都别再见面,否则,我弄死你,还有你那个破公司!” 俞粵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也是,这世上也只有秦显川对鑫莱感兴趣。投资马建辉的公司,购买高老板等人的债权,又去给他安排大的订单和设备,搞了那么大一圈,就是为了弄死他。 秦显川做到了,为弄死鑫莱不遗余力,为弄死他,也是费尽心思,也不对,做这些对于秦显川来说也就是随手的事。 是他自己太笨,看不清事情的本质,也从不怀疑。秦显川一边给他订单,一边收购债权,就是想看他在得到和失去之间,开心和痛苦之间煎熬。 看着他在里面上蹿下跳,像个小丑似的,秦显川很开心吧。 那条围巾,他真的开心了很久。 “你确定有人愿意买你夏垵的房子?” 俞粵没有接话,心里明白,之前是确定的,现在不确定了,如果秦显川想要搅黄这笔买卖简直易如反掌。 “六年的情分,你已经用完了。” 六年的情分已经交换了上次的一百三十万。别说什么胡文宥开口求情,他不看谁的面子,谁的面子也大不到这个份上。 “我给你两条路,一,鑫莱破产;二,五百万债转股。” 俞粵方要准备选第二条路,听秦显川又道,“另外我再追加五百万。” “不行。”俞粵断然拒绝。 申合出资一千万就是鑫莱的最大股东,如此鑫莱就要易主了。他答应过董虹,鑫莱必须姓唐,不能让鑫莱易主。 刚才的语气过于强硬,他是太着急了,立马软下来道,“债转股可以,能不能保证唐莱的控制权。” 折磨他就算了,他都认,反正这辈子他没其他想法,秦显川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是开心的,甚至是求之不得。 这个心思有点变态,但这都是他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与秦显川也无关。 他只是不明白,鑫莱已经这样了,秦显川为什么还要抓着鑫莱不放。 他没法跟秦显川说,留着鑫莱……跟他也有关系。 “你这次追加五百万,下次再追加五百万,唐莱的那点股权迟早要被稀释掉,哥,我求你,能不能给鑫莱一条活路。” 唐莱这个名字真难听! 秦显川看着难得聪明一次的俞粵,“你在鑫莱有股权吗?” 鑫莱就那几个股东,秦显川一清二楚,问的自然不是明面上的。 “没有,也没人代持。”董虹去世前,将她手里的股权分成了三份,均等的三份,是他没要,给了唐莱和唐闽。 董虹问他为什么不要,他跟董虹说他不是唐家的人,不能要这些股权。内心清楚,要了股权,他会更加对不起秦显川。 他又不是因为鑫莱和股权跟秦显川提的分手。 “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把鑫莱搞没了,你要经营权,要管理权都行,我们都可以退出来,我求求你。” 秦显川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话语权,俞粵也是没办法了,否则刚刚也不会拿六年的情分说事。 “哥,要不这样,只有你答应鑫莱永远姓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求你,好不好,我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离开这里,离开宁城……” 俞粵的话被秦显川的一声轻笑打断。 秦显川就这么看着他,眼底幽暗,嘴角还挂着笑,看的俞粵心头一凛。 秦显川心想,他还是低估了鑫莱和唐莱在俞粵心里的份量,他可以为了那个女人这么豁得出去。 “行,我不追加,这五百万用来买你。” 俞粵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心里却也在盘算着,只要不追加,根据现有的股权架构,即便申合债转股,唐莱手中的股权占比还是最大的,加上唐闽手中的股权,鑫莱还是姓唐。 秦显川见他沉默着不回应,“你可以选,要么买你,要么买鑫莱。” “我同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为了她把自己当成商品出售。 秦显川闭上眼睛,心底一片悲凉。 “脱。” 俞粵身子抖了抖,这个字像根针扎着他的麻经,他震惊地看向秦显川。秦显川依旧闭着眼睛,似乎知道他没有动作,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摔在了沙发上。 膝盖受不了一点冲击,饶是沙发再头发,俞粵依旧疼的蜷缩着双腿。秦显川压着他的后背,他整个人趴在沙发上。 “趴好。” 俞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半死,听到这两个字才反应过来秦显川想要干什么,他想要转头,又被秦显川按了回去。 衣服撩起,凉意侵袭后背,秦显川的掌心又在此刻贴了上来,温热如烈火。 “哥,别再这里,求你。” 外面人来人往,陈启栢他们应该也没走,房门就算隔音再好,也难保他们不会闯进来。 俞粵哭着求饶,太羞耻了。 秦显川没给他再次开口求饶的机会,直接用疼痛让他闭嘴。 太疼了。 俞粵泪水根本控制不住,他已经顾不得裤子去了哪里,死死咬住沙发,不让自己哭的太大声。 以前的秦显川在这种事上强势,但也温和,会照顾俞粵的感受和情绪,也会观察俞粵的表情,他能分辨出俞粵的表情是享受还是不舒服。 他太了解俞粵了,俞粵有的时候为了让他尽兴,会竭尽全力配合他的各种姿势和无理要求,哪怕再不舒服也会忍者。 现在的秦显川依旧强势,却也恶劣,完全不顾俞粵的死活。 “俞粵,你记住,你现在就是一件商品,商品只有实用,才有价值。” 他死死摁住俞粵的后脑勺,不给他转头的机会。 一个商品而已,哪儿来的羞耻和感受。 秦显川见过秦晟川对待商品的场面,玩的很疯,疯到那个男生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 那个时候他挺不屑,现在觉得这样挺好。 或许是俞粵疼的没法好好配合,这场商品的使用体验草草结束。 俞粵顾不得身体撕裂的疼痛,慌乱地找过裤子穿上,转头看到秦显川衣着整齐,没有一丝皱褶。 “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梁斌会联系你。” 秦显川起身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俞粵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身体的疼痛在骨骼和皮肉间叫嚣。看到地上的揉成团的纸,刚刚发生的事再次浮出画面,他捂住了脸。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强撑这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缓慢地走出包间。太疼了,每走一步,感觉下半身哪儿哪儿都疼。 一声凄烈的惨叫传了过来,俞粵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茫然地循着声音望去。 房门打开,地上蜷缩着一个人,面目狰狞,死死地捂住膝盖,而站在人群中的秦显川面如磐石地看着手中的烟灰缸,然后不轻不重地放到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开始擦手。 他一转头,便跟俞粵的视线对上了,俞粵避都来不及避,下意识地退到墙根。 秦显川的视线太阴狠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二十五年前的鑫莱是区里第一批招商引资进来的企业,注册资金五千万,解决了当地上千号人的就业问题,区里也特意批了一块地作为厂房予以支持。 鑫莱辉煌了不少年,老板唐鑫元也得意了不少年。上了年级的唐鑫元不懂得与时俱进,导致经营理念落后,鑫莱内部开始出现分歧,处在即将分崩离析的边缘,此时的唐鑫元染上了赌瘾,几乎将鑫莱搭了进去。 五年前,董虹找到俞粵让他接手鑫莱时,鑫莱早已被唐鑫元掏空,债台高筑,债主天天堵在厂区门口,他为了躲债主窝在仓库里不敢出来。 后来他得知爸爸生前的好友陈展同调到了区里,便去求陈展同,由陈展同出面协调,给了鑫莱喘息的机会,在不被恶意压价的情况下,鑫莱开始卖机械设备,存货等资产,董虹也卖掉了名下的豪宅,才还清大部分债务。 苟延残喘的鑫莱就剩空壳,跟唐鑫元一起创业的兄弟,在发现唐鑫元越赌越凶的趋势时,开始撤资转让,鑫莱不得已资产重置,裁员减资。 后来还是陈展同出面,鑫莱陆陆续续接到订单,拿到银行贷款,能够继续经营,可也是勉强维持,直到六月份才有所好转。 这五年来,俞粵深知经营一家公司太难了,特别是鑫莱这种半死不活的公司,他感觉自己跟着丢了半条命。出去找份工作,都比做这个经理来的轻松。 当然也是他能力有限,如果换成秦显川肯定是另一番景象。 所以他主动提出把鑫莱的经营权和管理权交出来。鑫莱到了秦显川手里,一定能逆风翻盘。 但是这到底是唐家产业。 “申合是答应保证你们的股权,但是没人敢保证申合以后不增资,”俞粵有些泄气,秦显川手段那么多,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也没有用,“以申合的实力,一旦增资,你们的股权会被稀释掉。” 鑫莱目前的股东是唐莱、唐闽和三个小股东,三个小股东的股权合计没超过百分之十。所以申合以债权转股,在鑫莱内部讨论时没有听到半点反对的声音。 “所以你们要考虑清楚。”俞粵再次提醒,“弄不好哪天,鑫莱就不是唐家的了。” 唐莱无所谓地笑笑,“不是就不是呗,大哥,我真不在乎,小闽也不会在乎。可能在我爸和咱妈的心里,公司跟皇位似的要传下去,可你见过哪个皇位是一直传下去的,肯定是要传给别人的,你别给自己压力,他们人都走了,我们好好活着就行。” 道理都懂,可真要放手心里还是不好受。 唐莱劝道,“你也别难过,跟申合那样的大公司相比,鑫莱就是小作坊,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也不可能有资金去研发,一旦没了订单,就得活活饿死,还不如给申合。” 俞粵没搭话,转头看向唐闽。 “大哥,我没意见,你和二姐决定就好,我对公司不感兴趣,以后也不会进公司,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都是这个态度,俞粵看向唐莱,“那就接受债转股?” “你就别犹豫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唐莱不希望俞粵有心理负担,“大哥,你就这么想,申合进来,有他们的资源和平台,鑫莱说不定还能恢复以前的辉煌。以后咱们就可以混吃等死,都不用工作了,每年年底还能拿钱,多好。” 心可真大。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春节后搬出去住。”俞粵磕磕绊绊地说出口。 那天秦显川说给他两天时间,他都没反应过来两天时间干什么,前两天梁斌联系他,问他收拾好了没有,他才知道秦显川让他搬过去。 他问梁斌能不能迟几天,梁斌让他问秦显川,并把秦显川的微信推给他。 他之前一直幻想着能加上秦显川的微信,真到申请时,反倒有些胆怯,可能那晚秦显川的眼神太过恐怖,消息的内容删删减减,踌躇了半天才点击发送。 不知道是秦显川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故意没通过。 他发送了九次,才通过了对方的验证。 【能春节后搬过去吗?】 【我弟弟放假了,我得照顾他】 【求你了。】 唐闽已经放假在家,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是春节了,这个时候搬出去,唐莱和唐闽怎么办。 秦显川没回他的消息,他其实挺害怕的,一连又发了好几个消息,还是没有回应,他不得不考虑要不要立马搬过去时,秦显川的消息发了一个酒店的地址。 【晚上七点半】 商品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但是买主有随便变更条款的权利。 “你前男友啊?你们复合了?”唐莱好奇又激动。 俞粵没应声,只是笑笑。复合这样的字眼用不到他和秦显川的身上。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他?他是不是很帅?” 唐莱无法想象俞粵的男朋友长的什么样,高矮胖瘦,但是俞粵这么好看,他的男朋友一定不能差,否则她接受不了。 唐闽看着他,“大哥,你真的是……” 唐莱一兴奋,倒是忘了唐闽并不知道俞粵与前男友的事。 俞粵提着心看向唐闽,不太确定唐闽能否接受这样的他,他想说他曾经喜欢上一个人只是恰巧是个男人而已,他与常人没有不同。 “大哥,你真勇敢。”唐闽的眼神是佩服和坚定。 俞粵赶到酒店的时候,秦显川还没到,他不敢发微信去问,更不可能去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等待中让他神情有些紧绷。 秦显川是在十点出头时进来的。开门声响起,他就站了起来。秦显川从他面前走过,落座在会客厅的沙发里。 “去洗澡。” 俞粵有些跟不上,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秦显川是对他说的,他转身去了洗手间。 秦显川将酒店的地址发个他时,他就猜到秦显川想干什么。如果没发生那晚的事,他应该会很期待这样的见面。 可现在心里有些害怕。 他拿着毛巾擦着身体,咔嚓的门锁声骤然响起,他蓦地回神,用毛巾遮住身体。 秦显川不由分说地抬手扯下他手中的毛巾,视线锋利地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 俞粵瑟缩着身子,身边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东西,即便有,在秦显川的审视下,他也不敢去拿。 胳膊放在身前却也是欲盖弥彰,秦显川眉峰微敛,目光一寸一寸地凝结,俞粵惊恐地放下手臂。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羞耻和屈辱,不知道哪个更甚。 他突然想到了秦显川的那句话——你就是一件商品…… 是了,他是个商品,要接受买主的验货。 头顶的灯光映的他有些头晕,在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秦显川抬头扯下了领带,扔在了洗脸台上。 “蒙上。” “可以不蒙吗?”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蒙住双眼。 秦显川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指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个袖扣,又解下袖扣。 动作不急不躁,视线停在俞粵的脸上没有波动半分。 这是无声的警告。 “商品有拒绝的权利吗?”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在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 俞粵心口蓦地揪住,秦显川一开口,他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领带的遮光性太好了,蒙上的那刻,他整个人陷入黑暗里。周遭安静的吓人,原本对秦显川的那点恐惧,被无限放大。 他不知道秦显川接下来会做什么,双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凭着记忆,伸手去抓洗手台的边缘。 还没抓到,秦显川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脖子,他缓缓地上下摩挲着,面无表情地把玩着,像是没有从中得到乐趣,猛然收紧了手上的力度。 俞粵呼吸被阻,双手去掰他的手,秦显川的手上又重了一分的力度是警告他的不自量力。脖子都快被捏断了,俞粵彻底不敢动了。 手指从脖颈慢慢地划到脸颊,落在俞粵的双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他的唇瓣。 无声的动作在黑暗里让人愈发不安,俞粵下巴开始打颤,他咬着牙齿,却怎么也压不住牙齿撞击的声音。 不费吹灰之力,手指搅进了俞粵的嘴里,俞粵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微弱的气息会惹秦显川不快。 舌尖不敢乱动,任由秦显川往深处探,不知道秦显川是不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抽出手指,摸向他的头顶,轻而易举地按弯了俞粵的腰。 “好好表现。”秦显川没有温度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害怕让人变得迟钝,俞粵蹲在他的面前,好半天才反应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不是没为秦显川做过,为了表示秦显川为他精心准备的两本画册,在和颂堂的浴室,他主动蹲在了秦显川的面前。 秦显川既震撼又惊喜的表情,他至今都记得。但也只那么一次,次日他喉咙疼痛发炎,无法说话,几天都食不下咽,秦显川为此自责了一周,此后哪怕俞粵再怎么主动,都被秦显川断然拒绝。 现在,秦显川用行动告诉他今非昔比。 浴室的墙壁上,流下的水汽已经冰凉入骨,俞粵胸口贴上的那刻反射性地要往后躲,身后滚烫的热度却在此时贴了上来。 水火交融的撕裂感,俞粵本能地想要逃,才发现双手不知在何时已经被秦显川用皮带绑住。 没有爱抚和亲吻的前戏,五年未被触碰的深渊蓦然被重新征伐,措施做的再全,侵略的那一瞬,泪水汹涌地模糊视线,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 俞粵不想哭,无用又丢人,可泪水控制不住,呜咽声在秦显川的撞击下越发支离破碎。 他不知道秦显川打算什么时候结束,但是秦显川不说结束,不停止动作,他就必须一直配合下去。 “哥,哥……”他断断续续叫他,求他。 秦显川捂住他的嘴,像是忍无可忍地提醒他,“别叫我哥,你不配!” 四周漆黑一片,感知在一阵阵的耳鸣声中渐渐消散。 夜晚的时间漫长的一点也不值得期待,秦显川像一只失了理智的野兽,玩弄着他到手的猎物。 灯光落在眼皮上,俞粵伸手挡住了眼睛,等着渐渐适应光亮,他睁开眼睛,看到秦显川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里。 地上有用过的安全套,还有散落的纸团,每一个都透着难以启齿的混乱。 意识逐渐汇拢,昨晚破碎的画面涌进脑中。他从浴室被秦显川带到了床上,期间他哭着求饶,得到的却是秦显川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一万一次,你自己记个账吧。” 五百万就是五百次。俞粵蜷缩在杯子里,身体上的疼在这一刻反倒没那么强烈了,倒是胸口的地方一阵阵抽搐。 “俞粵,你可比鑫莱贵多了。” 鑫莱出厂的五百件商品,就算是销售价都不到五十万。 “你要是嫌贵,可以取消交易。”俞粵闷闷地出声。 秦显川难得大度的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懒散地讥讽,“贵不贵要看跟谁比,西水街那种地方,你肯定是贵了,要是跟会所的那些小男生比,你是真的物美价廉。” 在秦显川轻蔑的语气里,他成了西水街和会所横向对比的参照物。 第31章 第 31 章 俞粵搬到秦显川的宿舍后,基本上就很少单独行动了。秦显川去学校的小超市买瓶水,都要带着他。 俞粵也乐意跟着,顺便可以买点薯片坚果还有牛肉干,他喜欢刷题的时候嘴里吧唧点零食。 “怎么不买了?”秦显川看着他两手空空的。 “不是你说做题吃零食的习惯不好吗?”俞粵几次想拿薯条都忍住了,怕秦显川又说他不够自律,当然也源于小超市里的商品匮乏。 秦显川看破不说破,周日回校的时候带着满满一行李箱的零食放到他面前。 俞粵蹲在地上翻着零食,除了坚果,牛肉条,还有芒果干、榴莲干,猪肉脯,豆腐干、板栗、鱿鱼丝,很多很多。 陈启栢和杜嘉平住在隔壁,过来看到地上满箱子的零食,打趣道,“二哥,你是要开个小超市吗?” 杜嘉平伸手去拿,被秦显川一巴掌打了回去。 陈启栢笑道,“你这是养了个仓鼠啊。” 俞粵被说的不好意思,两只手翻着零食犹豫不决,又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秦显川无语。 俞粵傻呵呵地笑着,撕了一袋榴莲干,捏着一块塞到秦显川嘴里。 “别想堵我的嘴,我问你,咱们是亲兄弟吗?” 俞粵摇着头,榴莲的味道在嘴里充斥开来,幸福的忘了反应秦显川的问题。 “既然不是,买零食的钱,你应不应该分摊?”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俞粵从不觉得秦显川为他买零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说,多少,我转给你。” 怀里抱着零食,伸手去拿手机,听到秦显川说52.1元,“这么多零食,才这么点,你是不是骗我呢?” 他又不是没吃过零食,这么多怎么可能只有一百块钱。而且,秦显川基本不吃。 “又不是你一个人吃。” 贺行舟出声,“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这些?” 俞粵想了想,好像是没见过贺行舟吃过,平时柜子里的零食,基本都进了他的肚子。 陈启栢,“我也不吃。” 杜嘉平不乐意,“我倒是想吃,二哥不给。” 秦显川刀人的眼神扫过他们三人,“我还用了别人的券,你到底给不给?” “给。” 俞粵给他转了52。 “少了。”秦显川将钱退给了他。 俞粵想着秦显川说的好像是52.1,可一毛钱也这么较真吗? 俞粵努嘴,那么大方的秦显川,一毛钱还跟他要过去,“我再转你一毛钱不就行了?” 还退给他。 俞粵重新给他转了52.1元。 “食堂吃饭的钱,你也转给我吧。” 除了那次帮他撑腰,他就没见秦显川去过第一食堂,要么第二食堂,要么梅香苑点餐。这笔开支对俞粵而言不算小,但是他也不想欠秦显川的,可每次要转给秦显川都被他拒绝。即便转了,要么被退回,要么不接,过期自动退回。 没想到这次他主动提及,俞粵问,“多少?” “1314。” “一千多?是不是不对?”梅香苑的价格吓人,怎么才这么点钱。 秦显川不会傻到在金额上跟他纠缠,直接打他七寸,“你是不是不想给?” “给的,给的,我就是怕你算少了。” 俞粵嘴里塞着榴莲干,鼓着腮帮子说话含含糊糊的,拿着手机开始输金额。输完数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你真不想给?”秦显川见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俞粵抬头看向他,他难得的错开了俞粵的视线,摸了一下鼻梁。 俞粵点下确定,心里跟擂鼓似的,嘴里的香味倒是愈发的浓郁了。 “521,1314,俞粵,你是不是对我二哥有意思?”杜嘉平不知死活地将数字一个个读了出来。 滚烫的热度从耳朵蔓延到了脸颊,俞粵拿起书就要逃去教室,秦显川很快就跟了过来,路过他桌子时,还给他塞了一包牛肉干在他手。 “老师会发现的。”俞粵连忙塞到桌子里。 “怕什么。” 整个晚自习,俞粵看什么都是521和1314,那包零食最终也机会吃,被带回了宿舍。 “今晚你跟我睡一铺吧。” 俞粵洗完澡出来看到自己的床铺湿了一大片,秦显川说是喝水不小心洒上去了。 “不用了吧,贺行舟不是不回来吗?我睡他的铺好了。” 路晚风好像是生病了,贺行舟接完电话,拿上外套,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有洁癖。” 俞粵不清楚贺行舟是否有洁癖,但秦显川说有,那就肯定有。 俞粵个子不高又偏瘦,学校的床铺又太窄了,秦显川接近180的个子,平时一个人睡都觉得憋屈,如今加个俞粵,更显得拥挤。 俞粵贴着墙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秦显川掀开被子躺进来后,他立时感到一股热气从身后笼罩过来,心口莫名地抖了抖。 “行舟怎么出去?”俞粵找着话题。 秦显川知道俞粵是个老实孩子,从不干这些违规违纪的事,故意逗他,“翻墙呗。” “万一被门卫抓到怎么办?” “放心,那些人打不过行舟。” “你们真打?”俞粵惊呆了,学生约架他见过,但没见过跟学校执勤人员打架的,那不就是跟学校对着干么,“不怕被……你骗我!” “怎么说什么你都信,”秦显川见他不说话,“真生气了?” 俞粵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秦显川他气不起来。 借着月光,秦显川戳了戳他鼓着的腮帮子,他早就想戳了,果然又软又弹。 半张脸酥酥麻麻的,俞粵不动了。 秦显川轻咳一声,收回了手。 “俞粵,”秦显川声音低,在黑暗中更是深沉,“盖好被子。” 俞粵嗯了一声,没敢动,两人靠的太近了。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两个男生睡一张床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心里又慌乱的很。 秦显川见他没动,抬手将他那边的被子掖好。 俞粵只觉得一具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更不敢动了,心口哐哐哐跳的厉害,跟擂鼓似的。 秦显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脑子里想着应该平躺回去,身子却很诚实地没动。 最糟糕的是他发现,他的某个地方有了抬头的趋势。 俞粵也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你,你躺过去一点。” “哦。” 秦显川向后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 人是移开了点,但是身后的热度似乎没有半点消退,俞粵胸口起伏的厉害,他不知道怎么平复自己的情绪,更不知道怎么安抚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也有了反应。 俞粵感觉秦显川的体热传给了自己,导热导的特别快,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 没一会儿,秦显川掀开被子下了铺,他不知道秦显川要干什么,也没敢回头,身子也没敢动,只是很快就听到浴室的开门声,随之是水流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俞粵心跳和体温都平复下来,水流声跟着停了,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关,秦显川带着一身的凉意上了铺。 这一夜谁也没睡好,但第二天谁也没提。 就在俞粵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悄无痕迹地成为过去式时,某个晚上,秦显川说他生病了。 “都怪空调打的太低了,我有点冷,你过来跟我一起睡。” 两人床铺相邻,俞粵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宿舍就他们两个人,起身跨到他铺上,躺到里面。 后来,秦显川说,“俞粵,今天真冷,得有零下了吧,空调打到三十度都没效果,你过来吧。” “好。”俞粵熟门熟路地过去了。 再后来,不冷不热的天气里,秦显川又说,“俞粵,你过来吧。” 这下连原因都省了。 俞粵老老实实地躺过去。 事事顺着秦显川,俞粵从未想过其中的原因,秦显川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是对的。 唯一一次与秦显川意见相左,也不是因为秦显川错了。 高考分数出来后,紧接着就是填报志愿。两人考的都不错,进本地的大学没问题,但秦显川想去外地。 “你考虑好了没有?”秦显川在电话里问他。 “我,我还是想留在本地。” 他不明白秦显川为什么要去外地,本地的大学也是知名高校,在综合实力上比他想去的学校排名还高一点。 俞粵很想告诉秦显川,他跟董虹的关系就已经很远了,如果离开宁城,他跟董虹之间那点可怜的靠着城市维持的亲情就彻底没了,飘零又孤苦。 可秦显川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结束了通话。 整个暑假,秦显川都没出现,毕业典礼,班级聚会,谢师宴,他都没参加。俞粵联系不上他,也联系不上贺行舟他们,没人知道秦显川在哪儿,去了哪儿。 俞粵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报了哪所大学,是不是还在宁城。 新生报道的那天,他背着生活用品去了新宿舍,放下被子开始整理。擦桌子,扫地,铺床,这些事他平时都做。 宿舍很快就收拾干净。 一切井然有序又好像缺了什么,他就像是被时间推着的木偶。 他坐在凳子上,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这两天就会有新的室友进来,他隔壁的床也不知道谁会睡上去。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他扭头看过去,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的光亮,他双眼瞬间就红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站起来,伸出手想去抱抱他,摸摸他是不是真实的,又怕他生气,最终捂住了脸,想要遮住啜泣声。 秦显川抱住他的时候,他眼泪完全控制不住。 挺丢人的,幸好只有他们俩。只是心口缺了的地方很快就被填满了,整个胸腔都涨涨的。 谁也没提那个漫长又煎熬的暑假。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后,没回学校,秦显川带他去了和颂堂小区。 “你租的?” 三居室的房子,客厅很大,还有转角的落地窗,非常的宽敞。 “你喜欢吗?” “喜欢。” 俞粵在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秦显川告诉他只是简单地买了主卧的家具,另外两个房子怎么安排,怎么修饰,由他决定。 秦显川给了他一张银行卡,又将一把钥匙放到他的掌心里,“以后周末咱们就来这儿,也不是非得周末来,只要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俞粵盯着手里的钥匙和银行卡,然后扑到他怀里,在他怀里蛄蛹着,扑腾着,双臂紧紧地搂着他。 “哥,对不起,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有了秦显川,他就拥有了整个世界,为什么还要在意那点亲情呢,或许董虹自己压根就没在意。 他听不到秦显川的回应,抬起头看去,就被对方含住了嘴唇。 两人接吻,交换着呼吸,纠缠的难舍难分。 秦显川托起他的身体走向卧室,俞粵双腿盘在他的腰上,羞耻又期待。 “俞粵,毕业后,跟我一起出国吧。” “好。” 软软的一个字淹没在凌乱的灯光里,一切是情难自禁的水到渠成。 第32章 第 32 章 说好的秦显川去哪儿,他跟着去哪儿,最终他还是没能信守承诺。 俞粵在家休息了两天,浑浑噩噩的想了很多以前的事。 梁斌打电话过来问他在不在公司,申合安排的人很快就过来。债转股的工商手续还没办好,但是不妨碍秦显川派人来接管公司。 身体的疼痛消去一大半。俞粵支撑着来到鑫莱,见到了秦显川派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刘向岩。 他原本以为秦显川会免掉他总经理的职务,梁斌告诉他,保留他的职务,配合办理变更手续,其余交给副总刘向岩。 俞粵带着两人熟悉公司后,其实就没他什么事了。 权利被架空倒是无所谓,他自己有多少斤两,他心里清楚,刘向岩的能力肯定比他强上许多,毕竟是秦显川看中的人,可无事可做还要每天应卯,尸位素餐拿空饷就太过分了。 俞粵很想辞去总经理的职务,这样他可以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一想到那天的秦显川,他又生了怯意,不敢主动联系。 秦显川的阴狠和冷血完全在他的想象之外。 陌生又可怖。 他不知道是在国外生活的五年改变了他,还是他本就如此。 财务室的人跟俞粵说连长荣老婆汪友芬来过了,说是要谈赔偿的事,被刘副总给打发走了。 “刘副总的意思,连长荣是是劳务外包过来的,退回劳务公司就行,鑫莱不需要出面。” 当时是为了控制风险,俞粵听了陈展同的意见,工人大部分都转成劳务外包的形式。连长荣发生交通事故后,鑫莱配合劳务公司申请工伤,被驳回后,劳务公司不管,连长荣就赖上了鑫莱。 之前说罗壹接受申合的委托代理连长荣,现在申合接管了鑫莱,自然不会再帮连长荣了。 “唐莱觉得太不近人情,跟刘副总吵了一架。” 连长荣来鑫莱时,是鑫莱最困难的时候。所以去年汪友芬来时,他硬是凑了两万。 “我必须提醒一下俞经理,人道主义补偿前,先去财务室看看账,扣除每个月税费、工资、银行利息等支出,账上还有多少现金可以让你去发善心。” 刘副总眼底的嘲讽未加掩饰,“当然,俞经理也可以找秦总,别债转股,直接现金注资,说不定你去求他,他就答应了。” 刘副总说完就走了,气得唐莱在背后跺脚,一巴掌就想呼上去,被俞粵拦住了。 “你干嘛拦着我,他是吃屎了吗,嘴巴这么臭!” “你个女孩子,说话斯文点,你那个男朋友知道你说话这么粗俗吗?” 这两人看不上他,在来鑫莱的第一天,俞粵就注意到了,那一个面上稍加掩饰,这个刘向岩面子里子都没给他留。 之前也还客客气气的,他也没得罪过刘向岩,怎么突然之间就判若两人了。 “汪友芬又去找了劳务公司,劳务公司账上也没钱,还说三个股东,跑了两个,没办法才又找过来。” 连长荣的劳动关系不在鑫莱,但是到底是为鑫莱干活,又快过年了,就这么打发出去,好像不太合适。 之前硬刚是因为连家狮子大开口,如今哭到跟前就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还是去找刘副总。打开刘向岩的房门,还没开口,刘向岩先开了口。 “连长荣的事,我已经交给罗壹处理了,你就别管了。” 俞粵有些尴尬哦了两声,鑫莱那么多纠纷,从来没有请过律师。 “罗律师是什么意见?”罗壹曾经跟他说过,事故认定书是可以推翻的。 “你希望什么意见,按照标准赔给连长荣?” 刘向岩是真的看不上俞粵,生意场上混迹了五年,没一点长进,说好听点是宅心仁厚,说难听点就是愚不可及。 “罗壹应该跟你说过,最少四十万,你有?还是鑫莱有?” 都没有。 “可罗律师的收费应该也不低吧?”这种案件,律师都是按件收费,费用绝不会低的。 “当然,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最大程度节省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减少经济损失,如果俞经理不认同,也可以自己去做。” “那,那还是算了。”俞粵连忙摆手,他不想再面对律师,太难缠了。 “俞经理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就回你的办公室,做你该做的事。” 这语气跟秦显川简直如出一辙,逐客令下的明明白白。 俞粵点点头,说了一声没了,觉得氛围有些怪异,又说了一声你忙,这才退出刘向岩的办公室。 他原本就没事可做,现在连长荣的案件又交给律师,他基本就可以下班了。 只是他没想到离开没多久汪友芬又回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哭啼啼的请他帮忙,还带着七八个亲戚将他围在中间。 俞粵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想点头,都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可玻璃门后面就站着刘向岩。对方穿透玻璃掠过来的视线是轻蔑,也是警告,同情的话硬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汪友芬跪着不起,说就要两万,他不点头就不起来,带来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连长荣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鑫莱出于人道主义补偿也该拿两万出来。 被人围着指指点点的局促,俞粵有短暂的恍惚,想说都交给律师了,又怕会刺激到对方,只能求救地看向刘向岩。 刘向岩没动,这会儿有点作壁上观的意思。 俞粵这下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以前觉得律师难缠,不好说话,但人家也算是有理有据,没有堵到跟前的。 心急如焚的时候,警笛声由远及近,等到警车开进来,俞粵这才知道,刘向岩不知何时报了警。 没一会儿秦显川也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连泉。 看着两人都从车后排下来,俞粵觉得这个乱糟糟的世界突然没了声音,彻底安静,时间却争分夺秒,将并肩的两个人推到他面前。 “俞经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过来。”连泉上来先道歉,又很歉意地看了一眼秦显川,扶起汪友芬走到人群外。 他倒是忘了连长荣还有个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除了那个包,连泉这一身的穿着打扮,就小一万。 刘向岩瞧不上他是对的,连长荣和汪友芬就是看他心软,能要多少是多少。 民警问双方是否愿意调解,汪友芬那边情绪激动,说连长荣骨肉都断了,以后干了不重活,改口就要二十万。 俞粵一瞬间的怔忪,他总是识人不清,也难怪刘向岩看不上他。 闹事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二十万的构成,说这是底线不能再少。 刘向岩显然不想废话,开口便说已交给律师。 坚决的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 任由对方的人哭闹着怨气冲天,神色冷冽的一言不发,甚至还给了俞粵投去警告的眼神。 吃了那么多的堑,俞粵也长了一智,沉默又识趣地退到旁边。 说到底都是民事纠纷,双方调解不了,民警也只能告诉汪友芬只能通过法律程序解决,对于汪友芬闹事的行为训诫了几句,做了笔录后,就离开了。 连泉不知道说了什么,汪友芬和那边亲戚也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 “俞经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回去后会我一定好好劝劝我妈。”连泉再次道歉。 俞粵嗯了一声。 刘向岩斜睨了俞粵一眼,对连泉道,“你回去跟你爸说,他的合同是跟劳务公司签的,构不构成工伤,赔多少钱,让他去找劳务公司,跟鑫莱无关,鑫莱的劳务费是按时打过去的。” 俞粵佩服地看向刘向岩,没想到他对秦显川身边的人这么刚。 “我知道,我知道我爸的事儿,跟鑫莱没关系,”连泉叹口气,伴着委屈,“主要是我爸到现在腿还没好,医生说还要再修养半年,就算好了,以后也不能干活了,劳务公司那边人去楼空,我,我又没毕业,我妈也是心急,才跑到鑫莱来的。” 俞粵不太想听,当初连泉可是仗着秦显川给他撑腰,要鑫莱拿二十万调解的。 刘向岩担心俞粵心软,刚要说话,听秦显川道,“补偿可以,二十万,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谢谢秦总,谢谢秦总。” 傍晚时分,俞粵能看到连泉的看向秦显川的眼底满是星光,还有秦显川对连泉的纵容。 “这笔费用由申合出,刘副总没意见吧?” “只要不是鑫莱出,我都没意见,回头我会让罗壹拟一份补偿协议。” 俞粵再次佩服刘向岩,他的强硬是无差别的。 秦显川看向俞粵,“俞经理有意见吗?” 俞粵摇摇头,他想给连泉二十万,他能有什么意见。 知道自己挺没出息的,大家都在想办法解决连长荣的事,只有他想知道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 他想,秦显川应该是知道连泉家人来闹事,特意送他过来,又怕他被欺负,为他保驾护航的吧。 不是他多想,平时连申合的厂区都很少出现的人,这会儿竟出现在了鑫莱,目的已经一目了然。 “秦总,你能送送我吗?这儿打车不方便。” 连泉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看向秦显川,俞粵太懂这种眼神了,也看向秦显川。 “你家不是在上塬村吗,离这儿很近,我送你吧。”刘向岩道。 “不,不用,为上班方便,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公寓。”话是对刘向岩说的,眼睛看的是秦显川,一刻没离开过。 刘向岩会意地挑挑眉,看向秦显川,说了一声先走,开车离开。 短暂的沉寂后,连泉道,“秦总要是不方便,送我到附近的地铁口也行。” “走吧,送你回去。”秦显川开口。 这话是对连泉说的,落在俞粵的耳朵里跟把刀似的,直戳心脏。 梁斌问,“俞经理怎么回去?没看到你的车。” 唐莱要去置办年货,下午开走了。他没想到梁斌连这个都注意到了,“我待会儿打车回去。” “连秘书刚刚不是说这儿打车也不方便嘛,走吧,送你回去吧。” 这儿打车确实不方便,俞粵想了想跟了上去,在梁斌开口前,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梁斌,“……” 他都不知道该骂谁傻逼。 “连秘书,送你去嘉城时光?” 连泉还没开口,秦显川帮他决定,“连秘书还没吃饭,去会所吧。” 俞粵低头打开手机地图,查看这条路上的地铁站,唐莱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已经买好年货了,还买了菜,还接上了小闽,你还在公司吗?我去接你?” “不用去公司,你方便的话,去长溪站吧。” 俞粵挂了电话,跟梁斌说,“前面长溪站放我下来,谢谢。” 梁斌应了一声好,问,“你朋友?” “不是,我妹妹。” 梁斌又说,“没想到俞经理还有个妹妹。” 俞粵想着怎么说清楚他与唐莱的关系,连泉接过话,“是唐小姐吧,俞经理对唐小姐真好,我们街坊邻居都说,俞经理跟唐小姐都没血缘关系,却为了唐小姐撑着鑫莱,非常辛苦。” 梁斌透过内后视镜扫了一眼连泉。 这个才是真傻逼! 俞粵没搭腔,只是看着窗外,对于连泉,他真的是反感到了极点。 到了地铁站,俞粵说了声谢谢,开门下车。 唐莱的车停在不远处,他上了副驾驶,座椅还没坐热,秦显川的消息发了过来。 【晚上十点】 第33章 第 33 章 俞粵收到秦显川的微信还是挺惊讶的,秦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基本每年腊月二十三之日开始,在宁城的晚辈,除了必须的工作的应酬,每晚必须回秦家老宅。 更别说今天二十九,明天就除夕了。 以往放寒假时,秦显川也就白天的时候能过来陪他一会儿,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待在和颂堂的房子。 俞粵拎着保温盒来到酒店,房间里温度高,俞粵脱了羽绒服搭在沙发上。 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俞粵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拿出手机刷着朋友圈。自从加了秦显川的微信,他就喜欢上了朋友圈,虽然秦显川的朋友圈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是屏蔽了他,还是什么都没发,对着大半屏幕的空白,俞粵也能看很久。 秦家的年货当然不需要秦显川去办,秦显川回了老宅,去了主楼的餐厅。 从二十九开始直到初五,秦家的人是要在主楼陪老爷子一起吃饭的。说起来人口多,实际上留在宁城的也没多少人。 秦家晚辈多,但是进入集团的很少,秦老爷子看不上的,不喜欢的,在选专业,选职业方面都做了特别引导,很多人都出了国。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呢。”秦晟川给他倒了一杯。 主桌上坐的都是长辈,位次分明。他们这边就随意多了,秦显川来到秦晟川身边坐下,先跟大家喝了一杯。 “你说我那个小秘书啊,他跟同学约在了栢晨公馆吃饭,我把他送过去就过来了。嫂子呢,怎么没看到她?”秦显川看了一圈,没看到秦晟川的老婆。 秦晟川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眉目如常,“也去聚餐了。” 几秒后,又补充道,“她的小姐妹年后出国,可能有段时间回不来,趁着年前有空吃个饭聚聚。” 两人吃的都不多。但主桌上长辈都在,晚辈也不能擅自离席。 “上塬村的事有眉目了。”秦晟川压低着声音道,“我让人去查了,说是胡家那边在跟季向岚接触。胡家的生意现在都交到了胡文宥的手上,你跟胡文宥走的近,你去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秦显川无语,“他是你表弟,你俩关系不比我跟他近?” “少装,胡文宥对你的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秦晟川笑着,又往主桌上看一眼,“老爷子是打算让你跟胡家联姻的,你也算得了便宜。” 秦晟川已经能想象出秦显川以后的齐人之福。 今晚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团圆饭,没有晚辈敬酒的环节,主桌上老爷子起身,看着那些个长辈也跟着站起来,秦显川拿起了手边的车钥匙。 “你要出去?接你那个小秘书?”秦晟川打趣地问。 秦显川但笑不语。 “还没得手呢?”秦晟川又问。 “不急,小男孩子嘛,喜欢仪式感,等年后找个时间。”秦显川漫不经心,凑到秦晟川身边道,“我还是喜欢往我床上爬的。” 秦晟川不屑地笑了笑,“费那个事儿!”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早就结束了,播放着最近的热播古装剧。屏幕里刀光剑影,好在电视机的音量不大,没有吵醒沙发里的人。 秦显川脱了外套,扔在了羽绒服的上面,拿过俞粵手边的手机,砰的一声扔到茶几上。 俞粵眉头蹙了蹙,侧了下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秦显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人浑然不知道危险临近的人,他扯下领带,蒙住了俞粵的眼睛。 领带的凉意触上皮肤的那刻,俞粵惊醒过来,撑着沙发想要坐起来,秦显川的腿搭在了他的双腿上,轻而易举地压着他动弹不得。 身上的重量都是暧昧的热度,鼻尖全是他侵略性的气息,俞粵不再挣扎,任由秦显川系好领带。 半撑着身子,被蒙住的双眼,仰着头,下巴的弧线连着锁骨,皮肤在灯光下跟玉瓷似的,双唇红润。勾人不自知,简直就是妖精。 秦显川自然也不会客气。 看不见的俞粵,耳力好了不少,听到皮带解开的声音,衣服落地的声音,还有秦显川的呼吸声时近时远。 他手指灵活解除了俞粵身上的束缚。 皮肤的热度到底高于空调的温度,毛孔蓦地收缩。俞粵下意思地后退,前面两次的经历太糟糕了。 秦显川没给他退后的机会,抓住他的脚踝往前一拽。俞粵两只手本能向秦显川抓住,正好落入秦显川为他准备的皮带里。 “能不能不……” 他已经看不见了,为什么还要绑他的手。 “不能。” 俞粵不再说话,四周安静,秦显川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他不知道此时秦显川是在看他,还是在干嘛,尴尬和羞耻在沉默中无限的扩大。 身后已经是沙发的角落,他没有地方可退。 俞粵牙齿开始打颤,猜不透秦显川会怎么对他,此刻的自己像个被待宰的羔羊,害怕在寂静中翻倍。 “你,你人呢?”俞粵着急又不敢太大声。 一分一秒,时间变得模糊。 他死死的咬着唇,有一丝血腥味落入齿间。 秦显川欺身靠近,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 泪水一瞬掉落,从领带下流出来湿了脸颊。俞粵蜷缩在秦显川的怀里,呜咽着抓住自己头发。 太折磨人了。 “不许哭!” 他也不想哭,可被大人冷落的孩子偶然听到一句训斥,反倒像是安慰,只会哭的更凶。 秦显川扳过他的身体,修长的手指沿着尾椎骨缓缓而下。 果然有效。 俞粵不哭了。 “害怕了?”秦显川的声音有些粗重。 俞粵点头,嗯的一声尾音中还带着哭腔。液体冰凉刺骨,俞粵抖的僵住了脖子,他能想象,片刻之后的侵入会疼成什么样子。 “忍着!” 嘴唇被咬的发白,等待着被凌迟的那刻,茶几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不是俞粵的手机。 秦显川不悦地蹙眉,视线在落到屏幕上的号码时,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俞粵如蒙大赦般半躺在沙发上,这一刻他感激来电的人。 秦显川接通手机后点开了免提,对方自称是派出所的,问他跟连泉的关系。 “他是我秘书。” “你秘书跟人打架,伤了人,你过来一趟吧。” 秦显川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开始整理衣服。 俞粵听到声响,扯下领带,双手去抓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秦显川甩开他的手,“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你真要过去?”俞粵讨厌这个电话,讨厌连泉,“他有爸妈,有同学,还是有同事,你只是他的老板,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秦显川没应声,解开他双手上的皮带,看到腕上留下红印,眉目顿了顿。俞粵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他。 “我求你,你别去好不好?你留下来,想怎么做都行,我不害怕了,我们继续好不好,求你了!” 提枪上阵的时候,他竟然为连泉说停就停。 秦显川平静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笑话。 俞粵心口发酸,“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 有些问题总是忍不住要问,他早就想问了,“还有,你为什么让他做你的秘书吗?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和经验,他有什么本事,有什么能力做你的秘书?” “他没有,你有?”秦显川冷清地问,扣上袖扣,拿起西装外套的时候,转过头来看他,“五年的时间,把鑫莱经营成这样,你也真是不容易!” 俞粵此刻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秦显川的讽刺,眼尾猩红地瞪向秦显川。 “我是没有,可他连泉有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关照他?”问题开了头,藏在心底的诸多疑惑顺势而发,“让他通过你的面试,做你的秘书,帮他请律师,主动付赔偿金,还有嘉城时光的公寓,也是你帮他租的吧,接下来呢?你还打算怎么关照他?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连泉对你的那点心思。” 连泉一路绿灯肯定是少不了秦显川的照顾,特别是那套公寓,以连泉家的条件,根本负担不起。 “所以呢,你是想教我怎么谈恋爱,还是想教我怎么经营公司?” 秦显川轻而易举地将俞粵脑中堆积的委屈和执念击的溃不成军。 “你想跟他谈恋爱?”血色褪尽,俞粵脸色苍白,颤抖的声音来回撞击在墙壁上,落得满地残骸。 他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被秦显川一语道破。 秦显川轻嗤一声,眼底满是可笑至极四个字,“俞粵,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 “我想关照谁,我想给谁租房子,跟你有关系吗?连泉对我有想法,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他没想法?他年轻可爱,又鲜又嫩,我不能对他有想法吗?你听清楚了,我就是对他有想法,就是想照顾他,想给他开绿灯,把他安置在公司附近,想日日光顾他的公寓,你管得着吗?” 秦显川说了重逢以来最多的一番话,竟是为了连泉。 “俞粵,我的五百万不是让你来指手画脚的。”走到门口的秦显川忽然想到了什么,“二十岁的年纪,大学都没毕业,二十万是少了些。” 沉重的关门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俞粵来不及悲伤,穿好衣服,拿起保温盒追了出去。 酒店门口的计程车到的还算及时,他坐上车催促师傅快点,只是前面的车早已不见踪影,开的迅猛,归心似箭。 好在他记得派出所的名字。 提着保温盒下车,站在伸缩门口,远远地看到玻璃门那儿,秦显川跟人握手说笑,旁边站着又鲜又嫩的连泉。 俞粵很自然地想到秦显川那句横向的对比,将保温盒随意地丢在窗台上。 他喜欢吃香菇鸭肉馅的饺子,晚上包饺子的时候特意给他另备了馅,带过来。 现在他身边有了连泉,神仙眷侣的背影,吃凡尘俗世的饺子,实在不相称。 好像也没那么痛不欲生,就是有点麻木,走到拐角时,有种悲凉跟浓墨的夜色倾覆而来,俞粵抬起头,用力地眨着眼睛,没能像以往那样逼回眼泪,他双手捂着脸,顺势擦去泪水。 其实秦显川说的物美价廉也不全对。 他没有连泉物美,但一定比连泉价廉。 第34章 第 34 章 今天是唐闽回校的日子。 上午将两人送到学校,一个是唐闽,还有一个就是秦晏川了。 其实这个寒假,俞粵过的不算轻松,除了要应付秦显川偶尔爆发的□□,还要伺候两个半大的孩子。 秦晏川要唐闽给他补课,放假第一天就来他家了,跟着唐闽同吃同玩,吃了晚饭回去,过年那段时间,也要蹭个下午茶再走。 过了初五连家都不愿意回了,有两个晚上宁可谁他们家客厅的沙发都要留下,说见唐闽总是捂着胸口,不放心。 俞粵也不好真让秦家的小少爷睡沙发,就让他跟唐闽睡,唐闽那张床也有一米五,两个人勉强能凑合着睡。 哪知道唐闽不乐意,秦晏川委屈巴巴地要走,唐闽不点头也不说话。 秦晏川吃不准唐闽的意思,但是他这个做哥哥哪能不知道唐闽的那点欲说还休的心思。 俞粵是犯难的,这种心思,点不破,说不得,更让他苦恼的是唐闽心思的本身,是不是就是他担心的那样。 ——那是条歪路。 他又希望自己是想多了,这两人感情好,也许就是纯友情也说不定。最后他多拿了两条床褥出来铺在了地上,靠着唐闽的床。 “大哥,我买的东西到了,对方送货上门,我让放门口了,你慢点拿。” 秦晏川进校门前忽地想起什么,跑到他跟前说了一句,说完又跑回到唐闽的身边。 这两条大长腿跑的就是快。 跟他哥秦显川比,不知道那个更快点。 想到秦显川,俞粵心情低落起来,秦晏川隔三差五往他这边跑,秦显川到底知不知道? 秦晏川现在叫他大哥,又在他家留宿,秦显川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兄弟两人的性格简直南辕北辙,秦晏川完全是自来熟,他还挺佩服这种性格的人,一点也不拘束,招人喜欢。 回到家后,他就更佩服了。 那么大的包装竖在门边上,走到跟前比了比没比他矮多少。秦晏川说慢点拿,他还以为是什么易碎物品。 连拖带推,好不容易将东西弄进客厅,俞粵出了一身的汗。看到外包装他有些懵,打开外包装,他就觉得秦晏川这孩子,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 某品牌床垫,看着这个宽度应该是定制款,放在唐闽床的边上,正好。 俞粵将床垫拖到南阳台上晾晒。可折叠的款式,不用的时候套上防尘罩,可以放到唐闽的床下面。 该怎么形容这个孩子呢,整天乐呵呵的,看着不太靠谱,其实心很细,做事也周到。要说缺点,那就是他是秦显川的弟弟。 如果他不是秦显川的弟弟,不是秦家人就好了。 秦显川要是知道他弟弟把这儿当成第二个家,会怎么想?估计又要说他利用他弟弟意欲图谋不轨了。 今天是情人节,唐莱去见她那个男朋友了,中午饭简单地对付点,下午去了鑫莱转了一圈,无所事事,有刘向岩在,他去了也是多余。 在办公室坐了半天,就听到隔壁办公室进进出出,最后实在坐不住了,他也去了隔壁办公室,跟刘向岩问了声好就离开了。 晚上煮了碗面,吃完开始收拾衣服。他答应秦显川,等唐闽回校,他就搬过去。如果秦显川同意,他想卸任总经理的职位。 鑫莱还是姓唐,秦显川也已经平安回来,应该不会有事了。 俞粵收到秦显川消息的时候,已经洗完澡正躺在床上看书。 秦显川的消息只给了时间,没给地址。 他想着发个消息问问,看到前面的消息,他又犹豫了。 春节期间,他倒是发了几条祝福的消息,秦显川都没回。他猜测秦显川加他微信,应该也只是方便通知他,但并不想被他打扰。 果然,梁斌的电话适时地打进来,说车已经停在楼下了,让他带好行李。 俞粵换好衣服推着行李箱来到楼下,坐上车的那刻,心情莫名沉重起来。他期待回到秦显川的身边,那么明确的目的,可去了之后又是可想而知的境地。 车外夜色浓重,不见光明。 梁斌送他上楼便离开了,秦显川还没回来。 俞粵在玄关处站了会儿,推着行李箱缓缓地往里走。上次来的时候过于害怕和紧张,车直接行进地下车库,又直接上楼,都没注意这儿也是和颂堂的楼盘。 拐角落地窗映着客厅里的皮质沙发,和外面的万家灯火。茶几上有几本财经杂志,墙上挂着的不知道是谁的画。客厅与餐厅相连,非常通透,西式厨房连着中式厨房,餐具一应俱全,也一尘不染,像是新的。 和颂堂的大平层,是秦显川最喜欢的房型,最小面积都要三百六十平,这套怕还不止。 真大啊,干净整洁,就是没有半点烟火气。 秦显川的卧室很容易找,与书房、衣帽间、盥洗室,还有健身房相连,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主要活动区域。 衣帽间很大,比俞粵的卧室还大。鞋柜、衣柜,还有各个抽屉,放着秦显川的袜子,领带,袖扣,手表,还有一些私人物品。 想要找的东西不在里面。俞粵感觉自己在痴心妄想,那套三居室在五年前就被转手,陈年旧物,应该也早已被新主人清理干净。 俞粵伸手抚过这些物件,冰冰凉凉,却又感觉比秦显川本人有些温度。 他带的衣服不多,原本是想按着四季的摆放归置自己的衣服,可当衣服挂上去那刻,款式和品质上的差距肉眼可见。 他想,秦显川要是换衣服的时候看到自己这些廉价又土气的衣服,会不会糟心。 算了,他还是自觉地将衣服挤到最边上挂着。 衣柜的门随手关上,发出不算重的声响,随之是砰的关门声在身后猝然响起,俞粵受惊地回头,秦显川身形高大的站在门口。 他脸色清冷,眼底有一瞬而逝的难以置信,深邃的双眸如植被覆盖的森林,浓雾重烟蕴藏着悚然的惊惧。 俞粵心里发怵,有前两次的经历,他十分明白秦显川眼底吞噬风暴的寒意。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条黑色的领带扔到了他面前的长凳上。 被黑暗笼罩的恐怖他不想重复,俞粵目光怔怔地又抗拒的看着领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站着未动。 秦显川也不说话,目光沉冷地投在他的身上,视线犹如锋利的刀刃,每一秒的凝结像是强行输入的指令,俞粵不受控制地俯身拿起领带。 纯黑的领带遮住了双眼,与灯光下欺霜胜雪的皮肤相衬,更具冲击力。□□秀气的鼻梁撑起整个脸部的轮廓,线条柔和且分明,红唇饱满,真的是招人也勾人,想让人狠狠地欺负,欺负到骨血的那种。 衣帽间的地毯厚重消弭了脚步声,俞粵缓缓地转向门口,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秦显川的靠近,他的气息强势地由远及近,从额头倾覆下来。 明明是熟悉的味道落到心里却引起不适的恐慌。他下意识地退后,碰到了身后的长凳,右侧是衣柜,他伸出双手沿着衣柜向旁边退去,似乎能退一步,便能得到片刻的安全。 哗啦的声响是落地镜撞到衣柜的声音,俞粵慌乱地抚好镜子,又摸索继续后退。衣帽间三面都是柜子,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的感知彻底丧失。 他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努力地挣扎着,横冲直撞地找不到出口。 他不知道秦显川在什么位置,可能还在门口,也可能就在他的身后,这屋子里的任何角落,满意地看着他无措又狼狈的样子。 “想逃?” 简单的两个字带着灭顶的分量。 他不知道怎么又碰到了落地镜,苍白的手死死地攥紧镜子的边缘,缓慢又呆滞地摇头。 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秦显川的手抚上他的颈侧,掌心下是他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提醒他眼前这个看似柔软的男人,给了他最狠的一刀。 手上的力度慢慢收紧,能感觉俞粵的身子瞬间紧绷。秦显川掌心抚过后颈落在他的肩头上,倏地用力将人掼向衣柜。 膝盖撞上柜门,疼痛刺骨,心脏跟着痉挛,俞粵本能伸手想要去护,却被秦显川抵在柜门上动弹不得。 皮带解开的声音,布料撕裂的声音,惊涛骇浪咆哮而至,强势的侵城略地,怒啸之下,理智流失殆尽,抱着摧毁一切的孤行。 在今天这个让暧昧见光的日子里,杜嘉平睡了唐莱后懊悔不已,就连陈启栢也同样认为事情的发展出现偏差。 唐莱纯洁的很。 这件事他们没料到,他也没料到,但要说多意外,也未必。 晏川整个寒假几乎都待在唐家,对于唐家三兄妹的生活几乎了如指掌。不用他多问,起个头,晏川能把每天在唐家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倒出来。 日常琐碎却也是千丝万缕地勾勒出一个重点,俞粵与唐莱不同房,两人兄妹相称不是虚假。 五年前的唐莱未成年,俞粵软弱的性格里没有那样的兽性。五年后的生活已经被晏川描绘在眼前,亲情深厚,不沾风月。 与他之前让人调查的一致。 陈启栢和杜嘉平觉得冤枉了俞粵,这样的报复难免心生愧疚。 可他们却忘了,俞粵是被他掰弯的。离开了他,谁能保证对着唐莱五年没有非分之想?! 俞粵图什么?要说他图鑫莱,秦显川是不信的,可若不图财那就只能是图人了。甩了他,守了五年却什么都没得到。 也幸好,他什么都没得到! 他要是得到……他能将他挫骨扬灰! 撞击声夹着俞粵支离破碎的呜咽声,在房屋里回荡,最终落了一地。 秦显川抽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人,眼底淬着料峭的寒意。 “俞粵,你活该一无所有。” 第35章 第 35 章 厨房里有面粉,冰箱里有鸡蛋。 俞粵系上围裙开始做手擀面。 身体的疼痛还没彻底缓过来,他靠着岛台站着,将水倒入面粉里。 秦显川喜欢面食,番茄鸡蛋面疙瘩,他就很喜欢,可惜家里没有食材,否则做面疙瘩还能省点时间。 红汤的手擀面,即便没有葱花,窝着两个鸡蛋,看着也很有食欲。俞粵给自己也做了一份。晚上吃的少,刚刚被秦显川那么一折腾,他也饿了。 面条端上餐桌,秦显川已经洗完澡,穿着睡衣来到桌边坐下。 两人吃的都很安静,秦显川的面比他的多,用餐时间却相差无几。 俞粵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就两副碗筷,很快收拾干净,顺带着厨房又擦了一遍。 从厨房出来,绕过隔断的吧台,俞粵看到秦显川还坐在餐桌旁,靠着椅背,手臂自然地搭在扶手上,眼皮低垂的神色有些空洞。 俞粵没见过这样的秦显川,五年前的秦显川也是阳光的,虽说不似秦晏川那样如日中般炎热滚烫,却也是晨曦朝阳,成绩好,形象好,到哪儿都受追捧,自己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再遇秦显川,他看到的是冷情狠厉的一个,像这样重思又略显疲惫的状态实属罕见。 感知到俞粵的靠近,秦显川眉峰微动瞬间回神,缓缓地抬起眼皮看向拿着厨房纸巾的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上,俞粵几乎发射性地错开。 以前秦显川的眼底是融不开的宠溺和纵容,那时他喜欢盯着秦显川看,看他眼底的自己,几秒之后,他会踮起脚去咬秦显川的嘴唇。 没咬上两口,秦显川会反客为主,按着他的后脑推向自己,舌尖与呼吸同时纠缠,谁也不遑多让。 事后秦显川捏着他的耳垂,“勾引我?万一我不上当呢?” 哪次没上当! 俞粵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开始擦餐桌。 现在秦显川看他的眼神里,除了冷漠便只余嘲讽了。 “洗衣房旁边的房间,是你的位置。” 洗衣房旁边的房间,是佣人的房间。 他说,是你的位置。 俞粵手下停顿片刻,垂着视线盯着手里纸巾,应了声好。 趁着秦显川去洗手间洗漱,俞粵去了衣帽间将原本不多的衣服取下塞进行李箱里,推进了那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 他没开灯,借着月光看着里面的陈设,一张床紧挨着墙,旁边有个床头柜,窗户的旁边放着两开门的衣柜。 简单也紧凑。 俞粵没什么好抱怨的,打开行李箱将衣服放到衣柜里。 他是作为商品的身份进来的,秦显川说这间房是他的位置,用词精准又扎心,两个字道明他的交易属性。 膝盖的疼痛这会儿明显起来,药膏的效果不大,俞粵拖着双腿上床躺着,疼痛搅得睡意全无,他拿出手机刷了会儿,看到一位博主分享职场五年的收获。 从职场菜鸟到主管再到部门经理,这一路走来其中艰辛自不必说,总算靠着自己的努力,也少不得贵人的提携达到预期的规划,唯一遗憾的是,与女友分手。 遗憾与圆满对立也相互成就,俞粵看完心头万绪。 博主得到也失去,人生本就如此,他呢,失去的远大于得到,也不对,他就没得到过什么。 从小,俞进铭对他就不闻不问,他从俞进铭身上得到的父爱几乎寥寥,要不是董虹离婚时不要他,俞进铭也未必愿意留着他。 后来他去了老太太那儿,也没能得到亲人间的半点关心。老太太有满腔的慈爱,全都给了堂姐堂兄他们,即便有所盈余,也都分给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甚至弄堂里的猫猫狗狗都能得到老太太的一个笑脸。 俞进铭去世,老太太将他的行李扔在门外,董虹被迫带他回唐家。 他理解董虹的不情愿,他的出现就像一根刺,挑破她难堪耻辱的同妻回忆。 她安静的生活被无端打扰,却又因着那点血缘关系不得不接受他,被母亲和道德这两个词束缚和制约着,董虹给了他物质上的支持,至于其他,就不能再有指望了。 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到哪儿都多余。亲人的关心和情绪价值的提供,唐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都比他享有的多。 后来,他遇到了秦显川,他就像一道光,初升的朝阳,温暖和煦,破开他沉寂又昏暗的世界,撬出豁口,落了进来,渐渐充盈在角角落落里。 从高中到大学,整整六年的温暖时光,以至于他都忘了曾经那个无足轻重的自己。 只是可惜,他没能抓住那道光,陷阱也好,诅咒也罢,他没办法去怨世事不公,人性凉薄。 重新回到了这个熟悉又厌烦的世界里,再无光亮,还带着一身的病痛。 秦显川说得对,他一无所有,是活该。 早饭做的简单,实在是无食材可用,好在秦显川也没挑,做的清汤的面疙瘩,他也吃完了。 “我想辞去总经理的职务。”俞粵收拾碗的时候,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年前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可依据公司章程,辞去总经理就意味着要变更法定代表人,这事儿还是要征询股东的意见。 唐莱自然不会反对,她年前已经做完了交接手续,心心念念要开她的书吧,前几天已经去看商铺了。 至于几个小股东也无需担心,只要申合股东身份在,他们才不管谁是法人代表,谁是总经理。公司能正常经营,有分红可拿就行。 秦显川没说话,抽纸擦嘴,这才抬眼看向他,眉间寒霜微显,眼底幽深逼人。 俞粵抿着唇,秦显川的沉默总是让他心里发怵,“鑫莱有刘向岩在,我留在那儿实在多余,还要多拿分工资,完全是浪费。” 这是肺腑之言,当然俞粵也没有跟他说另找工作的想法。 秦显川眼神凛冽地审视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静默片刻后说了两个字,随你。 话音落地,俞粵见他眼底的寒意消散干净,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吃完早饭,秦显川拿出两张卡放在餐桌上,一张用于日常开销,一张是那五百万。 多余的话不用说,想要羞辱的意思已经达到了。 秦显川出门去公司,俞粵坐在椅子里半天没动。 梁斌打电话过来,问他何时有空,要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秦总的意思。” 五个字成功堵住俞粵想要询问原因的心思,“今天不行。” 唐莱刚刚发消息过来,问他今天能不能回家一趟。他昨天出来的匆忙,很多事都没跟唐莱交代清楚。 两人暂时约在了后天。 俞粵挂了电话,换好衣服出门。从地铁站出来后,先去超市买了食材。 唐莱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见到俞粵出现在门口愣了愣,“你这么快?” 俞粵也愣住了,唐莱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双眼无神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路过餐厅时先放下食品袋子,大步来到餐厅,伸手想探探唐莱额头的温度。 手伸到一半,垂落的视线不偏不倚看到了唐莱的脖子,满是痕迹,鲜明到过于明目张胆。 “你跟他……”俞粵斟酌着措辞。 唐莱反倒直截了当,“嗯,睡了。” “他强迫你了?”之前再三叮嘱,就是怕她受到欺负。 俞粵坐到她的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想从她身上看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敢!我踹死他。” 俞粵舒口气,想着也是,以唐莱的性格真要被强迫发生什么,这会儿人应该在派出所。 “你后悔了?”没被强迫,又是这幅挫败的样子,俞粵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不至于,”她做事向来不后悔,错了弥补就是,弥补不了那就吃下这次教训,没有下次,她现在想的是对方当时的反应,“他,他说,会对我负责。” 男人说负责,那就是结婚的意思。 “这不是好事吗?”先不说对方是不是因为上床才要负责,至少说出这话也算是有担当,俞粵隐隐约约还有点难过,“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吃个饭,我还没见过他呢。” 又觉得他那点家常菜的厨艺拿不出手,“还是在外面吃吧,回头订个餐厅,你看怎么样?还有,他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忌口……” “哎呀,你就别瞎激动了,我还没答应呢。” 俞粵:“……” 看不明白唐莱的迟疑,平时的黏糊劲可不像是装的。 “我们昨晚都喝了酒,趁着酒劲就……就那什么了,后来他看到床上有……先是愣住了……他那个表情吧,有惊讶,有错愕,还有点气急败坏,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是唐莱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你说这种事,我总不能上来就说,我是个,是个……多尴尬,而且也很没面子。” 本来很高兴的一件事,但是对方的反应真的让唐莱心里发堵,“然后他就不说话,坐在那儿抽烟,一副……反正我觉得他应该是后悔了。哥,你也是男的,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 俞粵嘴角抿直,倒不是很难回答,就是这个答案怕是会伤到唐莱。真心相对的人也许不会介意对方是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果对方是第一次,至少是欣喜的,如果是气急败坏,在俞粵看来,对方对唐莱从一开始就没走心。 “你也认为他是跟我玩玩,对不对?”俞粵不太会隐藏表情,心里想什么,脸上会显露出来,唐莱一眼看穿,自嘲地笑了,“既然是玩,我又不是玩不起。所以,我就跟他说,不用他负责,也不用觉得有负担。” “不后悔?” “换做别人,或许会后悔吧,他那么帅,又是妥妥的豪门,可他不喜欢我啊,我喜欢他又有什么用。这要是勉强在一起,以后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上升到三观不合,原则底线。人生那么长,光凭我一个人的热情,是撑不下去的。” 唐莱确实看的很透,当年父母不就是这样,结婚几年了,唐母的心就落不到唐鑫元的身上,离婚后收拾几件衣服跟着旧情人走了,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 她不愿意唐鑫元再娶,并非讨厌董虹,而是害怕唐鑫元怕再遇到一个像唐母那样的人。 “他为了责任跟我在一起,这以后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你说我是分还是不分,分,不甘心;不分,还是不甘心。” 既是预知的结局,不如从头扼杀。 俞粵叹口气,搂住唐莱的肩头,“别难过,不行咱就换一个。” 唐莱坦然,“我没难过啊,他不喜欢我没所谓的,我得不到他的心,但我已经得到了他的人,他那么帅,又是我喜欢的款,睡了他我一点都不亏,有什么好难过的。” 俞粵,“……” 第36章 第 36 章 体检检查的项目还挺多,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全部检查完。可能是血抽的有点多,俞粵回到楼下门诊大厅的时候,头有点晕。 梁斌递给他一杯盒装的牛奶。 俞粵接过牛奶没喝,只是安静地坐着,“麻烦你了。” 梁斌又从兜里掏出体检卡放到他手里,“收好,记得每年定时来体检,别忘了。” 秦显川的羞辱不用大张旗鼓,一张体检卡就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让他明白他身份的性质。 “应该年前体检才对。” 睡都睡过了,现在才让他来体检,是不是太迟了。 梁斌知道他会错了意,也没去解释,“走吧,吃饭去。”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很简单的家常菜,吃完从餐馆出来时,遇到从医院出来的陈展同。 “陈叔,你怎么在这儿?”俞粵上下打量着。 陈展同笑了,“不是我,家里老人住院,我过来看看。” 陈展同急着去开会,车坏在半路上了,秘书去修车还没过来。俞粵看向梁斌,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是梁斌的老板,让梁斌送人的事实在说不出口。 “陈主任,您要是不介意,我送您过去吧。”陈展同的身份摆在那里,梁斌人情练达,完全不需要俞粵开口。 俞粵没开车过来,梁斌的意思送完陈主任再送他回家。俞粵想想算了,他要去超市买菜,绕一圈再去来不及做晚饭。 陈展同上车后落下车窗对他说,“这周有空去我院里一趟,我让食堂给你做香芋蒸排骨。” “谢谢陈叔。” 俞粵站在路边目送。 不过几秒,后视镜里的人已经模糊不清。梁斌有些不放心,打了个电话给俞粵,让他到家后给他发个消息。 市里离这儿不算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梁斌既快又稳的将人安全的送达目的地。车停下后,梁斌先行下车,给陈展同开门。 陈展脚支地站稳后,视线掠向梁斌,很轻的眼神带着实质的重量,道了声谢谢。 “陈主任,您太客气了,能送您是我的荣幸。”梁斌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陈展同的嘴角勾起弧度,连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上塬村留在你老板手里,更有价值。” 登上台阶时,又补充一句,“回去跟你老板说,是他的荣幸。” 梁斌愣了愣,采禾与申合的协议刚刚签好,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没想到陈展同的消息这么灵通。 回到公司,梁斌将遇到陈展同的事立马汇报给了秦显川。 “他的意思,愿意承你的情?所以,是你的荣幸?”陈展同这样身份的人说话弯弯绕绕,里面应该有深层次的意思,又或者好几层意思,梁斌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 秦显川留意的却是陈展同的上句话,上塬村现在是转到了申合的名下,陈展同说的却是他个人,陈展同是不是知道什么,知道了多少? 秦显川晚上有应酬,俞粵简单地对付点,便开始制作简历。梁斌跟他说,秦显川打算让刘向岩担任法人代表兼总经理,已经让罗壹那边拟材料,到时候配合他签个字就行。 变更的手续办的很快,俞粵想着趁这几天最好能找到一份工作。 梁斌给他从申合的人事那边调了几份简历供他参考,看了之后,发现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人家的那叫简历,他这儿只能算是经历。 俞粵老老实实地只参照了格式,将这几年的工作不掺虚作假地陈述一边。他大学念的是法律,司考也过了,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几年为了鑫莱的债务跟法院和律师打过不少交道,有一点实战经验。 他不想去公司做法务,大的律所要求高,研究生或留学背景都满足不了,他将目光投在了十人以下的所有律所,算是广撒网。 俞粵刚发完简历,秦显川回来了,时间没过九点,携着一身的酒气混着香水味坐到沙发里。 俞粵倒来蜂蜜水递到他手边,秦显川接过后喝了一口,水咽下时,俞粵能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摄人心魄。 俞粵自然地想到大四那年,秦显川变得很忙,时常半夜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家之后习惯性坐在沙发中间,修长的手指扯着领带,嘴角噙笑地看着他。 他很喜欢看秦显川这种微醺的状态,意识清醒,看他眼神痴迷却也迷离,专注带着隐秘的兴奋,如同漩涡能把他吸进去。 那个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坐在秦显川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跟他接吻,唇舌纠缠,酒味混着秦显川特有的气息瞬间在口腔充盈,吻到呼吸跟不上时,秦显川会托起他的身体,抱着他去卧室。 那个时候的秦显川很累,很忙,但是干他劲头也很足。 上下都被他搅的天翻地覆。 “去做份手擀面。” 俞粵思绪回笼,看着冷漠的人,转身去了厨房。秦显川视线落向茶几上的笔电,屏幕上蓝天白云,任务栏上也是干干净净。 收拾的倒是挺快。 秦显川转头看向在厨房忙碌的俞粵,端着水杯抵在唇边若有所思。 俞粵跟陈展同认识,这件事本身就让他颇为意外,陈展同还让俞粵去院里食堂吃饭,这关系可谓非比寻常了。 陈展同是陈老爷子与外面的女人所生,当初为了利益认回大学毕业的陈展同。陈展同也是个硬茬,回陈家后得知是去联姻,死活不同意,被陈老爷子用瓷器砸伤了脑袋,顶着一脸的血离开了陈家,后来就没再回过陈家。 陈展同也很牛逼,没靠陈家半点资源,一路爬到现在位置。当然,遇到陈家的事,也是相当公平公正,没有丝毫偏私。 所以上塬村的事,秦晟川想要通过陈启栢去疏通关系时,陈启栢其实连这位叔叔的面都没见到。 没想到这位铁面无私的人,却会叫俞粵去单位食堂吃饭。 这些倒也不算重点,重点是陈展同四十多岁的人,至今还是单身。 单身—— 单身—— 秦显川将水杯磕在茶几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脸色阴沉地扯下领带,顺手打开抽屉拿出剩余的半瓶,向厨房走去。 秦显川第二天出差,俞粵忍者身体的不适给他做了早饭,又回卧室睡了个回笼觉。 再起床时已过了十点,洗漱完后给自己煮了一碗手擀面。 面还是昨晚的,因秦显川突如其来的□□,折腾三次后,他精疲力尽,实在没办法再给他煮面。 邮箱里收到几家律所的面试邀请,俞粵先跟对方联系确定时间,随后换上正装,收拾出门。 几天下来,面试的结果并不理想。律所规模都不大,对学历的要求不高,但是对工作经验的要求却不低,需要能直接上手独当一面的律师,他的工作经历完全不够看的。 “说我这样的,还要有个律师带我,大家都很忙,没空带人。” 洗完手还有点湿,俞粵抽了张纸擦手。陈展同已经让人将饭菜端上了桌,除了香芋蒸排骨,还有清炒的鱼片,品相看去就非常不错。 “要不要我帮忙?” “不了,我再试试,实在不行再说。不过,我另外有件事……” “别吞吞吐吐的,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我的事,是唐闽的事,”俞粵最怕给陈展同添麻烦,可这件事他又解决不了,“前几天,唐闽打电话回来,说想要调去三班。我问过他们班主任,他们班主任不同意。” 班主任说唐闽身体不好,去了新班级还得适应,这个理由俞粵反驳不了。 “就这点事也值得你犹豫,回头我让秘书去个电话。”这种事对于陈展同来说根本就不算事,“算了,等忙完这两天,我让秘书跑一趟。” 亲自跑一趟的含义不言而喻,是对这件事的重视,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陈叔,谢谢你,等我找到工作,我请你吃饭。”过年的时候,俞粵就想着请陈展同来家里吃饭,谁知道春节他都没回宁城。 聊完唐闽的事,话题自然地过度到鑫莱。 陈展同问他,申合进来后,唐莱有没有受到影响。担心唐莱闹腾,俞粵为难。 “她可高兴坏了,申合派人来的那天,她乐呵呵地将人迎进办公室,还跟人家说谢谢,让人家加油干。她啊,就等着每年拿分红,好去养她的书吧。” 店铺已经找好了,也定了装修公司,俞粵还跟她一起去了建材市场,根据装修公司的要求订了主材。 “你呢,回到姓秦的身边了?”陈展同这小半年被借调,不在宁城,对他的事倒是了如指掌。 他搬到秦显川的住处,跟回这个字完全不搭边,他是被买过去,可这种事怎么跟人说,廉耻和和屈辱都是自找的,说出来就是又当又立了。 陈展同叹口气,转开话题,“上塬村的那块地,我给你打过电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年前的事了。你跟我说上塬村要征收出让,是不是转出去了?” 那晚陈展同给他电话,跟他说了上塬村的事,后来聊到秦显川,说人回来了,问他有什么想法。 他收拾衣服准备去观严寺,佛门之地容不得半点虚言妄语。他很坦诚地告诉陈展同,他对秦显川仍有感情,希望秦显川身体好,生活好,事业好,总之,一切都好。 “那块地现在在秦显川的手里。” “他买了?他买那块地干什么?”俞粵有些无法理解,“你怎么把地给他了?他不知道上塬村拆迁是个大问题吗?” 陈展同安静地听他抱怨完,笑道,“这些问题,你应该回去问他。” “那晚你就知道了?” 那晚,陈展同就知道是申合需要这块地,所以给他电话,试探他的意思,是他自己太笨,没把两件事串联起来。 第37章 第 37 章 俞粵中午的时候去了一趟鑫莱,变更的手续还有些需要他签字。财务室那边给他补发来了年终奖和离职的当月工资,说是新来的财务总监冯卫顺的意思。 他去了财务总监的办公室,跟他道谢。冯卫顺正在打电话,客客气气地应着好。 “目前没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看着他恭恭敬敬地打电话的样子,俞粵有些好笑,心想秦显川就是太严肃了,导致下属打个电话都小心翼翼的。 俞粵将咖啡放到他桌上,冯卫顺监微愣,随即放下手机,笑着接过并感谢俞经理的体贴。 俞粵说了声客气,转身去了刘向岩的办公室,却遇到了正在与刘向岩聊天的梁斌。两人应该是聊的差不多了,梁斌起身准备离开。 “俞经理,你怎么来了?” “刘总说还有几份变更的材料需要我签字。”俞粵将手中的咖啡放到刘向岩的桌上,“不知道你过来,没帮你带。”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也是刚到一会儿。”像是怕俞粵多心,梁斌说,“上午落地后,秦总本来是想直接过来的,恰巧研发部那边有个会议,那几个外国专家非要见秦总。” “会议结束了吗?” “没呢。那几个专家一直在扯皮。” 俞粵这会儿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财务总监闪躲又警惕的眼神,还有他打电话时恭敬甚至唯唯诺诺的态度。 秦显川真的想要了解鑫莱的财务状况,让梁斌过来查账,或者直接问他就行了,他一定会据实相告。就算防着他,他现在也离职了,鑫莱基本在秦显川的掌控中,犯不着派个间谍过来。 俞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向岩,冯卫顺如果不是秦显川的人,那刘向岩呢? 刘向岩何等精明,瞬间读懂他眼中的疑惑和警备,无语地回望他,像是看个傻子。 “我很忙。”刘向岩下了逐客令,冷硬的语气无差别对待任何人。 梁斌挑眉,拉着俞粵出了行政楼。 “吃过午饭了吗?” “嗯,在陈叔那边吃的。” 俞粵想跟他说财冯卫顺的事,奈何梁斌急着回公司,秦显川下午要用车。 俞粵跟梁斌道别后去了唐莱的店铺,水电快完工了,地砖已经进场。俞粵看着地砖不是当初订的型号,颜色也不对,色调偏冷。 “换了?为什么换?” 唐莱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不好看,换了品牌,还重新请了设计公司。” 怕扎俞粵的心,“大哥,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这不是看你最近忙着面试嘛。” 俞粵看了新的设计效果图,确实比之前的有特色,也好看,档次一下就上去了,“不便宜吧?” “贵是贵了那么一点,不过你放心,我没让他花钱,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钱。” 俞粵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他比唐莱大五岁,在长兄如父的传统里他始终把唐莱当孩子,如今好好的白菜被猪拱了,还不知道猪是谁,长什么样? “那你们这算是在一起了?”俞粵想的很简单,男欢女爱,合适的话就定下来,唐莱能够结婚成家,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你订个时间,我把陈叔请来。” 陈展同是正儿八经的长辈,还有邹叔,如果有空,一并请过来。 唐莱被他一连串的质问整的非常无语,“我跟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请什么陈叔啊。” “都上过床了,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俞粵压低着声音,“他这又是换品牌,又是换设计公司的,还要怎么一撇?” “上床就得结婚啊,都什么年代了,也得人家看上我啊。”唐莱心里也乱,感情是需要反馈的,她能感觉出来对方对她的回应很多是源于责任。 “他谁啊,凭什么看不上你啊?”自家的白菜那么优秀,对方也是瞎了眼,俞粵生气,不合适可以不来往,唐莱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可如果对方看不上唐莱,又这么吊着就十分没品了,“上次就说换人,赶紧换,留着干什么。” 唐莱看向俞粵,心头温热,眼眶慢慢就红了。 她生命中前前后后出现的这些人,除了最初她的母亲,后来的人都是那么的好,尤其是俞粵。 律所来电打断了俞粵糟糕的情绪,对方自称是绳墨所的行政,说是看到了俞粵的应聘信息,问俞粵什么时候有空来律所面试。 俞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印象里没有给绳墨所发过邮件,“是罗壹罗律师所在的律所吗?” “是的。” “我学历是本科,没有留学背景,而且相关工作经验也十分有限。” 对方被他的坦诚给逗笑了,“给你电话之前,相关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我们律所这次是招助理和实习生,你的条件完全符合。” 与对方定了时间,俞粵挂了电话还有些难以置信。 绳墨律所,那可是大所。能不能面试成功,他倒也没多奢望,单单是接到对方的电话,就足以激动人心了。 两人从店铺出来,在街边的小吃店简单地吃了碗馄饨算作晚饭,各回各家。 秦显川应酬到半夜,回来的时候,俞粵睡得正死。这几天忙着面试,精神一直紧绷着,松懈下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暖气太足,窗户留出缝隙,夜风丝丝溜了进来,睡得更酣了。 领口宽大,倾斜着漏出一截锁骨,被子搭在腰间,覆盖到大腿根。素月清辉下,是瓷白修长的腿,连脚踝都温润似玉。 秦显川推开门,入眼的一幕瞬间跟点了火似的,在眼底燎原。 他也是这么勾引陈展同的吗? 今天下午去市里办事,在办公楼的过道里与陈展同就这么不期而遇上了,碍于有旁人在场,他客气地叫了声陈叔,算是打了招呼,其余谁也没多说。 一帮人谈笑风生,足足聊聊十分钟才散场。 办完事来到前院,两人再次相遇。 “小粵在你那儿吧,你跟他说,让他明天再来我这儿一趟。” 秦显川本就不想搭理陈展同,谁知陈展同上来就是指使的语气,叫他一声陈叔,那也是看在陈启栢的面子。 “陈主任领导做久了,习惯了自说自话,粵粵是在我那儿,但他明天可不一定有空。” 还小粵,恶心人谁他妈不会,他以前还叫俞粵宝宝呢! 陈展同对秦显川挑衅的语气毫不在意,“不来就不来吧,你带个话给他,他的事过两天就有结果。” 俞粵有什么事,要找上陈展同? 秦显川带着疑问上了车,屁股还没坐热,听梁斌道,“我刚刚听说,陈主任很多年前曾追求过上面某位领导的千金,被对方拒绝了。” “怎么就拒绝了呢?”梁斌十分不能理解,“要说这陈主任颜值能打,个子又高,人也风趣,样貌身材地位都有了,对了,我还听说了,下个月他又要被借调到上面,回来之后又得升,估计,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我都想嫁他。” 梁斌对陈展同的印象非常好,那晚送他回去的路上,两人闲聊一路。陈展同没有半分架子,风土人情,餐饮美食,历史杂记,都能说上一两句。 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气氛不会很活跃,但绝不会冷场,在车子有限的空间里,显得恰到好处,轻松又舒适。 想到这儿,梁斌问了一句,“秦总,陈主任那边,我们是不是也要活动活动?上塬村拆迁的事,可能还需要他出面配合。” “怎么活动?要不你嫁他?!” 梁斌:“……” 梁斌被气笑了,“有本事你去跟罗壹说,你问他同不同意?!” 秦显川被噎,面带薄怒地闭上眼睛。 这些天,对于陈展同的评价,主动的,被动的,他也听了不少。 有颜有型有事业,谈笑风生显得平易近人,蕴含的气度往往在不动声色透着厚重的质感。而早年因为不为人知的私人作风问题,不但没给他的形象减分,反倒为他添了一层高深莫测的神秘。 如果说风趣幽默是男人魅力的加分项,那讳莫如深便是致命的吸引力,将分值几乎拉到了巅峰。以至于回归后的陈展同,在圈子里的风评胜过当年。 如今借调回来,身份地位攀升,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陈展同再优秀,年纪摆在那里,都能给俞粵当爹了。 俞粵现在喜欢这样的了?! “喜欢老的?” 睡着的俞粵无法回答秦显川的问题。 秦显川伸手住抚上粵的脖子,满脑子的问题来回冲撞毫无突破口。 俞粵喜欢陈展同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连梁斌都想嫁给陈展同,更何况俞粵。 不然他有事为什么不找他,而是去找陈展同呢?陈展同让他去食堂吃饭,他就去了,他对陈展同倒是言听计从。 吃饭聊天,他们都聊了什么? 他跟陈展同在一起时,是不是也让陈展同叫他宝宝? 是不是也这样躺在陈展同的床上? …… 脖子陡然被掐住,呼吸不畅,濒临死亡的恐惧将俞粵从沉睡中惊醒,睁眼便对上秦显川满是戾气的脸。 “哥,你要干什么,你放手,快放手!” 俞粵拼命地拍打他的手,手都拍麻了,秦显川纹丝不动,手上没有半分松弛。 “秦显川,你疯了?” 他是疯了,都快魔怔了。 “别叫我哥!” 呼吸受阻导致缺氧,俞粵脸色变都了,秦显川这才松了点力度。 俞粵连忙换口气,“你到底怎么了?” 前一秒怒火冲破了半边天,这会儿却是静的离奇。 秦显川盯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过往的深情和怨恨应该早已在岁月中抵消,即便有所残存也被他断然抛弃,眼前人明明不再是他想要的人,明明是他买来的商品,可遇到了,看到了,听到了,他还是会焦躁,会不甘,会生气。 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愿意做交易,同意住进来?为什么粘着他不放呢,看看,所有愤恨的根源在于俞粵的出现便是一个错误。 俞粵见秦显川眼底几经变换后,怒火开始蔓延,知道今晚自己又完了。 第38章 第 38 章 经过秦显川一晚上的折腾,俞粵喉咙也疼了,说不出话来。 想求饶,想叫停,也许秦显川不会答应,他自己也舍不得。 他渴望跟秦显川触碰,渴望秦显川对他的侵略和占有,也许灵魂无法再靠近,但身体交合能让他切实地感受到秦显川的存在,在他身边,他就足够了。 尾椎骨的酥麻和身体撕裂的疼痛糅合的刺激,下生理泪水汹涌而至,他在黑暗中亲吻着秦显川的喉结和手指,方能得到片刻的安抚,也得到他新一轮的征伐。 俞粵看着身上的密密麻麻的痕迹,这个星期都不想出门,奈何他还得去一趟陈展同那儿。 鑫莱的员工有不少是上塬村的居民,说是街道那边把上塬村和附近的斜沟圩那小宗地全部打包给了申合。 唐莱今天去鑫莱将听到的消息转述给俞粵,“我听车间里的人说,斜沟圩是免费送的,如果申合接受,街道那边配合动迁。” 俞粵知道那小宗地,就在上塬村的旁边,毗邻上塬村,住户不多,也就五六户,却是最难解决的住户。 “就没人反对吗?” “多年的遗留问题得以解决,谁也没有理由反对啊。再说,这事儿街道就能做主。大哥,你说申合应该不会同意吧?又不是傻子。” 不需要街道配合,上塬村再难缠,申合用钱砸也能把住户砸走,可斜沟圩就不一定了。 俞粵挂了电话,洗澡换衣服,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俞粵到的时候,陈展同在接待人。 接待室里,陈展同和秦显川聊着上塬村的情况,旁边还坐着梁斌和街道的丁贵农。 “现在的住户不多,但是情况比较复杂,这是实情,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会比较困难。”丁贵农据实陈述。 丁贵农说的已经比较含蓄了,上塬村的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在底层工作的丁贵农最有感触。住户不多,却是当年几个村子中最难搞的一个村,现在又多了旁边的斜沟圩,那就更难搞了。 丁贵农介绍了具体情况,陈展同看向一旁的秦显川和梁斌,这两人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上塬村和斜沟圩的情况早有了解。 “秦总您放心,实际情况,陈主任最清楚。” 陈展同但笑不语,丁贵农这是把他拉下水了。 秘书进来在陈展同耳边说话,陈展同听完轻哼一声,放下手中的图纸,“我去看看,稍等。” 秦显川笑着说没事,能让陈展同放下他们去见,来人身份怕是不简单。 “小闽不是不用调班了吗,还有什么事?”办公室里,见俞粵来来回回地走,陈展同戏谑地问。 中午的时候唐闽给俞粵打了电话说不用调班了,他立马给陈展同发消息。 “我不是为唐闽的事来的,我听说,街道那边把斜沟圩打包给申合了?你为什么不反对?” 声音隔着墙壁传过来,秦显川眉目一顿,俞粵? 梁斌听到俞粵的声音,看着被陈展同重重关上的门,“俞经理怎么来了,也是为了地的事儿?这块地跟他有什么关系?” 秦显川没有说话,眉峰微敛,与梁斌想的压根不是同一个问题。 陈展同身居高位,处世自然周到滴水不漏,能抛下他们,可见来人在陈展同的心中非同寻常。 俞粵和陈展同…… 一旁的丁贵农指了指隔壁,提醒道,“听听就知道了。” 新办公楼还在建造尚未完工,旧办公楼已经泛黄到掉漆严重,隔音效果确实一般。 “不是一个工作口,我以什么身份反对,合同都签了。” 正式合同肯定还没签,还没到那个流程,只是陈展同这么说,内部基本是定下来了,除非他们这边出尔反尔,秦显川那边是没权利反悔的。 俞粵顿时就傻了,“你们这不是坑人吗?上塬村的问题还好说,可斜沟圩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你赶紧让他们把地收回来,不然,不然,我……我拆了你的办公室。” 上塬村问题不少,斜沟圩问题更多。这么多年来,旁边的地块都被规划进了工业园内,上塬村这块地还按兵不动的原因,就是缘于斜沟圩。斜沟圩地块不大,却更靠近工业园,横在上塬村与工业园之间,呈三角之势。 斜沟圩拆不了,上塬村就别想拆。 秦显川做事步步为营,绝不会贸然行动,对于上塬村和斜沟圩的情况不可能不了解,怎么会同意街道的条件呢,很多人对那块地可是唯恐避之不及啊。 所以,一定是这帮人组团忽悠他。 “拆吧,反正都是要拆的。”难得见俞粵撒泼,陈展同心情不错,“不过,你得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坑他了,你都不了解情况,就说我坑他?” “我不了解情况?谁比我更了解情况?!你们不坑人,还有谁会坑人。”俞粵气急之下,口无遮拦。 “俞粵,你活腻了是吧!”脑袋跟不上嘴,什么都敢往外说。 关心则乱,言语之间必然会失了分寸,俞粵意识到自己属实过分了,气势顿时弱下来。 “你是没坑,他们呢?!”弱归弱,该说的还是得说,“斜沟圩和上塬村一直是街道的心病,他们肯定跟秦显川说,就十几户人家,拆迁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可是他们明知道那十几户是多年的钉子户,铁打不动。当年协卓想扩建,就想过把那块地一起拿下,就是因为拆不动才放弃的。你们仗着他刚回国,不了解情况,就把地硬塞给他,什么免费,明摆着就是坑人。这也太缺……那什么了吧!” 协卓老板徐义明很想拿下那块地,也使出了各种手段,甚至威胁村民,说到时候污水污气排放,你们再搬就来不及了,无奈那些村民油盐不进,就是不搬。 陈展同见俞粵收住了脾气,笑道,“说清楚,我缺什么?” 俞粵自然不会真说,“当年你可是动迁组的组长,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吧,停水、停电、停气,拆了吗?还不是没用,连片瓦都没拆走。” 这些是陈展同告诉他的,俞粵本来是不敢说的,谁都知道不能揭领导的短,可事关秦显川,心下一横,毫不客气地揭陈展同的伤疤。 “搞得那十几户刁民四处上访,最后还不是给人家复电复水复气。” “说完了吗?”陈展同有些恨铁不成钢,“是我要给的吗?是他秦显川自己主动要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俞粵:“……” 俞粵:“他主动要的?” “猪脑子,就秦显川那样的,他要是不愿意,他们能强行塞给他?!” 俞粵愣了愣,秦显川真要不同意,街道也没办法,“可斜沟圩拆不动啊,陈叔,我求你了,要不这样,你出个面,随便找个理由,就说规划问题,不给了?” “陈叔,求你了……” 陈展同惊讶于俞粵撒娇,更惊讶他的厚颜无耻! “秦总,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上次他就奇怪两人身份悬殊,不着村不着店的,关系为何如此亲密。现下听到俞粵撒娇,梁斌有些想笑,平时文质彬彬的俞粵撒起娇来跟个孩子似的。 身边人没有回应,梁斌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转头看去,秦显川脸色阴沉,眉间拢着寒意。 丁贵农听到梁斌的疑问,呵呵一笑,目光中有几分玩味。 “何止是好啊,关系匪浅着呢,要不是这位,鑫莱也撑不到今天。” 这话明听着也没什么,可配上丁贵农的眼神就有了言外之意。 梁斌只求丁贵农赶紧闭嘴,“我瞧着俞经理也是为了申合着想。” 丁贵农摆摆手,眯着眼睛高深莫测的样子,“他是怕陈展同惹上麻烦。” 梁斌,“……” 丁贵农这个傻逼! “不给?人家就是冲这块地来的。”别说俞粵奇怪,陈展同也奇怪,“偏偏就看上这块地了,街道难道还捂着不给?!” “那就捂着好了。”俞粵急道。 陈展同:“……” 陈展同,“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俞粵视线落向别处,“那些拆迁户怎么办?” 真是见不得俞粵委屈的样子,陈展同心下软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申合既能要了这块地,就一定有能力解决拆迁的问题。” 俞粵对秦显川能力虽有信心,“可那些钉子户个个都已经修炼成精了。街道不是说配合吗?打算怎么配合,他们成立动迁组?” 秘书递了一句话过来,“丁主任说了,抽不出人手。” 隔壁的丁贵农一听,责任推到了自己的头上,立马走了过来,笑道,“俞经理,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你也知道,我们街道办就那几个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是派不出人。” “什么派不出人,你他妈就是不想干。”俞粵心里也理解,不能全怪丁贵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给谁都不愿意干,“丁主任,斜沟圩是你们硬塞给申合的,现在说派不出人?!” 哪来的脸! 丁贵农,“……” 斜沟圩明明是他妈秦显川自己要的,俞粵也是个瞎眼的玩意儿,都他妈不是什么东西! 丁贵农心中不快,但又不能得罪陈展同,十分看不起狗仗人势的俞粵,心中腹诽,骂了一万遍的草泥马,嘴上什么也不敢说,陪笑道,“您多谅解,多谅解。” 梁斌刚低声笑道,“没想到俞经理发起火来也会骂人。” “是丁贵农活该。” 第39章 第 39 章 斜沟圩的事无可挽回,俞粵又接到了鑫莱财务室打来的电话,说汪友芬又来了。 此次汪友芬是一个人来的,见俞粵赶过来,哭哭啼啼在俞粵面前就要下跪,说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年前连泉出了点事,二十万都用掉了,现在老连连看病吃药的钱都没有。 “俞经理,您看在老连在这儿工作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帮我们。” 年前的那点事应该是连泉得罪秦晟川老婆的事。人是秦显川领出来的,可道歉的程序不能少,他听梁斌说,连泉是买了重礼去给周怡萱赔罪。 这二十万应该是花在重礼上了。 钱都用完了,汪友芬再来要钱就是无理取闹。俞粵完全可以不管,他如今不再是鑫莱的总经理,鑫莱跟他也没关系,而且上次的二十万是签了协议的,白纸黑字有法律效力。 他转头看了刘向岩的办公室,汪友芬应该是在刘向岩那儿碰了壁才让财务室的人给他打电话。 知道他心软,好拿捏。 俞粵有些挫败,他并不承认自己软弱,可被连长荣是上塬村村民的事实裹挟着,他又没办法完全拒绝。 刘向岩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两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看到俞粵拿出手机后,无语地便退回到办公桌,将手机里刚拍的照片发给秦显川。 【你老婆是个救世主!】 对方秒回:【过奖!】 刘向岩嗤笑,说话也不再客气。 【有救世主的病,没有救世主的命。】 【他有!】 俞粵将汪友芬送回家,出来后给陈展同打了一个电话。 “陈叔,你跟丁贵农说,让他给我配个人,我来做这个动迁组的组长。” 陈展同当即表示反对,“他们有拆迁公司,轮得着你?” 俞粵有自己的考虑,秦显川连斜沟圩都能收下,可见急需用地,可拆迁这种事,秦显川不会亲自办,最终的结果就是交给拆迁公司。拆迁公司又向来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期间万一闹出什么事来,这块地什么时候才能投入使用。 他虽没有做过拆迁工作,可他熟悉上塬村和斜沟圩的情况,至少比那帮拆迁公司的人熟悉,也比那帮人有耐心,有他配合总好过拆迁公司蛮拆。 沿着水泥路绕过一小片菜地,俞粵走到路边,刚打开车门,一辆熟悉的车迎面而来,停到了斜对面。 秦显川和连泉从后排下来,几乎肩挨着肩向他走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秦显川侧头听连泉说话,俞粵能看清他看向连泉时眼底的笑意和眼角的细纹。 “对不起,俞经理,我不知道我妈去找你。”连泉上来就道歉,“因为我爸的事,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秦显川的眼神掠过来时,温度就低了。 俞粵扛不住他眼底的冷意,收回视线,淡淡地应了声没有。 汪友芬从院子里出来,看到路边站着的人,也走了过来,“您是小泉的老板吧,上次的事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我们一家子都不知道怎么办。” “小事。”秦显川礼貌回应。 “怎么能是小事呢,您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我们全家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先是出二十万,后来去派出所领人,又陪着连泉去道歉。无论哪件事,在连家看来都不是小事。 “小泉总在我们面前提起你,说他很幸运,遇到您这样的领导。就是这孩子太不懂事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秦显川的肯定对于连泉而言犹如红酒,连泉红着脸拉过汪友芬,让她少说两句,看了眼旁边立着的俞粵,语气夹着抱怨,“妈,你今天是不是又去鑫莱了?还给俞经理跪了?” 汪友芬没想到这事儿连泉会知道,扭头看向俞粵。 俞粵知道她是误会了,他也不清楚连泉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不是给俞经理添麻烦嘛,俞经理给了你多少钱,赶紧还给人家。妈,我都说了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膝盖还肿着就给人跪下,为了这点钱,你至于吗,膝盖是不是不想要了?” 连泉气急败坏的一顿数落,难堪的却是俞粵,就连秦显川落向他的眼神都染上了嘲讽。 汪友芬为了钱对他的那一跪,倒像是他俞粵强迫的。 “对不起,俞经理,我不是那个意思,”连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话,“我妈前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膝盖,现在还肿着。” 俞粵没应声,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道歉的话他开不了口,不是他的错,可嗯一声又显得高高在上,解释又显得欲盖弥彰。 汪友芬感激秦显川出手帮忙,极力邀请秦显川进家里坐坐。 俞粵退到画面外,视线落向远处,暮色四合,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为白墙黛瓦蒙上湛蓝的薄烟。 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开车回家。 凉水入胃,俞粵这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秦显川进来时,俞粵正坐在餐桌边发呆,面前放着半杯水,看样子从回来就坐在那儿没动过。 两人相隔不超过十分钟。 俞粵有些惊讶秦显川会在此时回家。 “饭做好了?”秦显川明知故问。 俞粵盯着他,“连家没留你吃饭?” 不喜欢酸溜溜的自己,可实在忍不住。 “留了。”秦显川应的随意,脱去外套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来到客厅沙发坐下。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他连家吃晚饭?” 秦显川像看个傻子似的看向俞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俞粵没那么聪明,可也不笨,明白这句话里对他身份的提醒。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是为了给连泉撑腰吗?” 秦显川笑了,唇瓣扬起的弧度看起来很愉悦,“是。” 俞粵身子僵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心脏被攥紧,疼的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表情?委屈给我看吗?你要答案,我给你,倒像是我错了。”秦显川起身,“你到底做不做饭?” 俞粵没动。 秦显川拿起外套打算出去吃。 “我做。”俞粵深吸口气,转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的门。 食材不多,也足够两人的晚饭。 隔着餐厅看着在岛台上忙碌的俞粵,秦显川脸色愈发阴沉。 秦晏川要转班级,说是看不惯班上的某些人,还有势利眼的老师,想转到五班去,周五的时候就跟他说了,他没当回事,昨晚电话轮番轰炸,只好答应。 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凤弈高中,校长还是原来的那个校长,倒也没为难他。秦晏川成绩还行,不拔尖,没到班主任强烈挽留的程度。班主任发了几句牢骚,同意放人。 自始至终校长都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结束的时候,校长问了他两个问题。 “当年,你让俞粵转到你们班的事,你还记得吗?” “如今,秦晏川非要转到五班,你知道为什么吗?” 两个问题都不需要秦显川回答,但串联到一起,意思就显山露水了。秦显川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将秦晏川叫到了车上。 “转到五班是不是为了唐闽?” 秦晏川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嬉皮笑脸道,“哥,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喜欢他?” “嗯,我喜欢他,”秦晏川大大方方地承认,见秦显川脸色沉冷,“哥,咱们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都一样,都喜欢男人,秦显川叹口气,“那你知道,他有心脏病吗?” “知道啊,所以我才要转到五班去,这样我才能照顾他,保护他。哥,你就帮帮我,让我转过去吧。” 秦显川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校长已经同意了,你们班主任也同意放人了,就看五班班主任愿不愿意要你了。” “那肯定要我,五班班主任跟我是哥们。”秦晏川十分激动,“谢谢哥,你可真是我亲哥。” “对了,你可千万别跟妈说,妈不知道我要去五班。她要是知道我去五班是为了小闽,肯定会去找小闽的麻烦。” “妈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你能瞒一辈子?” “我也没打算瞒一辈子,”秦晏川坦诚道,“可我现在能力有限,能瞒着就只能瞒着,等我以后有足够能力扫清所有障碍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咱妈,告诉所有人。我的人,总不能一辈子藏着掖着。” 扫清障碍?拿什么扫?怎么扫?秦显川懒得听他口出狂言,抬手将人赶下了车。 母亲林善君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他初中的时候知道自己与人不同时,没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林善君。后来跟俞粵在一起,也只告诉了六叔秦崇泽。 林善君要是知道他是同性恋会怎么样,一个也就罢了,现在两个儿子都是,他简直不敢想象。 明明是身不由己,没有犯错,却始终觉得对不起林善君。在得知秦晏川跟他一样的那一刻,未尽的责任、愧对的内疚无限翻倍,压的他喘不过气。 气还没顺,又传来汪友芬去鑫莱闹事的事。 将人赶出去或交给律师处理,不调解,不出面,刘向岩处事风格是强硬些,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正常的处理流程,无可厚非。 让人生气的是俞粵,二十七岁的人了,就比他小五个月,处事犹豫不决,五年了没有半点长进,当年胡文宥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吗? 还有他的那点心软,全部都用在了别人身上,他是一点都没享受到,提分手的时候,比谁都果敢决绝。 转头却对着陈展同撒娇?! 调班的事也是去找陈展同,他跟陈展同到底有多亲密?! 陈展同明面上单身至今,谁知道身边人有多少人来来往往,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他俞粵一席之地?陈展同为俞粵托着鑫莱,俞粵这个席面只怕还不小。 “你就那么喜欢他?”菜洗了一半,俞粵关掉水龙头,身心疲惫地再无精力做任何事。 脑中全是路边的画面,后视镜里秦显川拍着连泉的肩头,亲密又宠溺。 “那你还要我住进来?” 秦显川平静地问,“冲突吗?” 他喜欢连泉跟俞粵住进来冲突吗? 俞粵脸色霎时白了。 “俞粵,我以为你很清楚你进来的身份和作用,不该管的别管,不管问的别问,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给我滚。” 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秦显川话字字如利刃密密麻麻地插在俞粵的心口上。 疼的整个胸腔开始痉挛抽搐,最后到麻木。 “我不许你跟他谈恋爱,我不同意!我也不会走,你休想赶我走!” 俞粵红着眼睛,蓄着泪水强忍不落的眼底有缺憾,有遗恨,有不甘,还有跋山涉水破釜沉舟的孤勇。 他扑向秦显川,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咬他的下巴和脖颈,大有不见血不罢休的架势。 秦显川站着不动,不躲开也不回应,奈何俞粵嘴唇的温热带着狠劲一路攀升,烫的四周都变得粘稠又焦躁。几秒之后,秦显川反客为主,扯下领带蒙住双眼,将人摁在沙发里。 问题没有解决,感情破镜未圆,进不了,又不想退,只剩身体的热度维持割舍不了不甘和忿忿不平,毫无意义的事,却又总是不停地重复上演,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跟毒药似的,伤的身心千疮百孔,却又依赖想要从中一次次过瘾。 秦显川真的没有半分客气,将积蓄了一天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俞粵的身上。 第40章 第 40 章 青祁桥路口车辆发生碰擦,造成了整个路段的拥堵。秦显川要出差去机场,梁斌赶不过来,俞粵主动地担起司机的责任。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俞粵的车停在角落里,即便如此仍是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秦显川坐进了后排,俞粵默不作声地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搓了搓指尖打开驾驶室的车门。 “车有点旧了,你将就一下。” 他不知道秦显川有几辆车,见过的有两辆,都是豪车,无论是性能还是空间又或者是体验感都不是他老旧的大众能相提并论的。 “不想将就又能如何?”他名下有三辆车,梁斌昨晚开走一辆,一辆放在公司,还有一辆是大学时买的,出国前放在老宅了。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其实是可以聊很多东西的。俞粵想要起个头,琢磨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后视镜里,秦显川翘着腿闭着眼睛养神,后排空间过于小了,他双腿有些舒展不开。 俞粵闭口不言,秦显川昨晚回来似乎就带着怒气。 两边的树木拢着灰蓝的雾气,路灯还亮着,万物还在惺忪之中。 重逢至今两人就没好好独处过。秦显川看到他总是蹙眉,他会识趣地躲在自己的小卧室里。早饭也是他做好了,等秦显川吃完,他再吃。 晚饭两人还没一起吃过,秦显川每晚好像都有应酬。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身体,客厅厨房,还有他的小卧室,做完后,秦显川便回自己的卧室,从不给他聊天的机会。他也不敢胡乱开口,怕说错话,秦显川很会抓他话里的漏洞,反唇相讥。 而且他发现秦显川情绪相当不稳定,不知道那句话就会惹他不快,即便不说话,他的出现,好像也能引起秦显川的不悦。 车速平稳,不超车,不抢道,遇到绿灯的最后几秒,也是早早的缓慢刹停,是俞粵开车的风格。 “到了。” 俞粵见他没反应,没敢多叫,熄火下车先去取出行李箱,关上后备箱时,秦显川已经下车,顺手带上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吧。” 俞粵声音低浅,不去看秦显川伸过来的手,倔强地抓住行李箱不肯放,双眼委屈又坚定地看向秦显川。 “我就送你进大厅,好不好?” 秦显川眼底覆着冰霜,阴冷又凉薄,手上猛一用力,行李箱到了他手里。 手中一空,俞粵的心跟着一空,看着他转身就走,鼻尖有些酸,脚下又连忙跟了上去,伸出手,想拦又不太敢拦的样子。 秦显川腿长、脚步快,俞粵完全跟不上,等他小跑着进大厅时,秦显川身边站了个人。 胡文宥跟秦显川打招呼,看到隔着三三两两人的俞粵,有些惊喜,“俞粵,你也要出差?” 两人站的很近,胡文宥半个身子几乎贴上了秦显川的手臂。 俞粵抬眼看向秦显川,想要从他眼底窥探出拒绝的信息。秦显川眼底空洞又冷漠,任由俞粵的窥探,也任由胡文宥贴近。 “不是。”俞粵木讷地回应。 “来找秦哥?” 俞粵没有应声,定定地看着两人是凑巧遇见,还是约好一起出差?看胡文宥神情中没有意外的惊喜,应该是后者。 “秦哥,你们还有事?”胡文宥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自然地碰了碰秦显川的胳膊,“还有点时间,我去安检那儿等你。” 胡文宥温和有礼,进退有度。 “不用,走吧。”秦显川没给俞粵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去。 胡文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俞粵,转身跟了上去。 俞粵站着未动,静静地看着两人先后过了安检。 他激动雀跃地送他来机场,又压着鼓胀的情绪保持一路沉默。其实想跟他说这五年,他很想他,非常非常地想,想的夜夜失眠日夜颠倒。想告诉他一直在等他,想问他能不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给他一个悔过弥补的机会,一个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可面对秦显川的冷漠,那些声势浩大即将冲破胸腔的澎湃潮水,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在无数陌生语言交织的嘈杂里,在广播一遍遍对旅客的提醒里,被迫退潮。 那颗擂鼓的心也渐渐趋于平静。 俞粵双唇微张,缓缓地垂下视线。 陈展同说他太傻,为了前男友,揽下拆迁这种得罪人的活实属没有必要。问他是否想要挽回? 挽回太不现实,他更多的想要弥补。 可弥补之后就能事过境迁? 说到底还是有所期待。 因为期待,所以又想要挽回,闭环形成的那刻已是夜半人静,俞粵决定重新开始,那么好的人,他想追回来。 可是他的坚持好像很容易被打败。 有段时间没见,他差点忘了胡文宥这个人,忘了年前的同学会,忘了秦显川放慢脚步要等的人。 俞粵眼眶渐渐泛红,鼻尖发酸,带着胸腔都涌满了湿意。 落寞的身影,在汹涌人潮中成了最孤寂又虚无的剪影。 唐闽给他打电话说想吃他做的狮子头,问他能不能晚上做好送过来,让他多做点。 这学期开始学校是一个月回家一次,连着三个星期不回家,俞粵想着唐闽在食堂肯定是吃腻了,原本打算做两个想想还是做四个,唐闽的食量不大,四个其实未必能吃完,做着做着又想到秦晏川,俞粵又多做了四个。 刚过九点,学校的大门已经站了不少学生家长,大都是给孩子送吃的,手里拎着的不是饭盒,就是外卖。 夜晚气温低,俞粵裹着羽绒服,垫着脚够着头朝大门里望。 “大哥,这儿呢。” 他没看到人,倒是秦晏川个子高,先看到了他。 俞粵走过去将手中的两个保温盒递给他们,“你来的正好,我还想着让小闽带给你呢。” “不用带,我现在跟闽闽一个班,我调到五班了。” 俞粵愣了愣,“你到五班了?” “是啊,就前两天的事,我请我哥帮的忙。” 俞粵这会儿彻底反应过来,难怪唐闽说不用转班了,他当时也没有细问原因,原来是秦晏川转过来了。 心口咯噔一下。 唐闽想要调班的事,他跟唐莱提起时,唐莱当时就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好上了。 他觉得唐莱想多了,两个男孩子之间关系亲密点也很正常。高中那会儿,秦显川跟贺行舟他们四人的关系也很好。 “不行,我回头去学校打听打听。” “别多事,小闽心脏不好,你胡乱打听的,万一被其他学生或老师知道了怎么办?没事儿也会变成有事。” 唐闽年纪小,脸皮子又薄,还有心脏病,真要发生什么事,后果很难设想。 俞粵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里越发没底。 他之前坚定认为的纯友谊,如今看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纯了。 八个狮子头,唐闽吃了两个,秦晏川吃了五个半,还有半个实在吃不下了,又觉得剩下半个有点浪费。 “我,我,我一定吃完。”吃完第五个的时候,唐闽就提醒他别吃了,是他坚持要吃。 秦晏川的筷子伸到食盒里,被唐闽用筷子打了回去。俞粵看着唐闽夹着剩下的半个狮子头放到嘴里。 “闽闽,你真好。”秦晏川乐呵呵地笑着。 闽闽…… 都叫闽闽了? 这个称呼也太……亲密了。 俞粵回到家,秦晏川那声闽闽还在脑子里转。 当年秦显川骗他暖被窝后,就开始叫他粵粵。 完了…… 等这个月唐闽回家,他要好好跟唐闽谈谈。 这是条歪路,他不能让唐闽跟他一样走上这条路。 几天都是心事重重,唯一松快的事便是从梁斌那儿要来了秦显川回来的航班信息。 “他跟胡文宥一起回来?” 他不想碰到胡文宥,如果秦显川跟他一起回来,他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梁斌笑着问,“一起,你还去接吗?” “接的。” “那你还问。”梁斌赶着回公司,开车走了。 俞粵提前半个小时去了机场,大厅里那么多的人,俞粵一眼看到了他。 不是因为他个子高,也非他气质出众,而是他每走一步,每靠近一点,俞粵心跳就加快一分。 “梁助理说要来接你,被我拦住了,我就想着来接你,有送有接嘛。” 俞粵接过他的行李箱,有些心虚的没敢看他,低头扫了一眼四周。 “你没跟胡文宥……” “你想见他?”秦显川平静地打断。 俞粵稍愣,很诚实地回答不想。 来的路上他暗下决定,就算胡文宥出现,他也不会让胡文宥上车。 秦显川依旧坐在后排,低头发着消息。俞粵上车后,心情愉悦地扮演好司机的角色,提醒他车门上有水, “回家还是公司?” “公司。” 简洁又冷硬的两个字摆明着是拒绝交流的意思,离开时的那股子怒气似乎又被他分毫不差地带了回来。 “都快四点了,还要去公司吗?” “要不要我等你一起回家?” “算了,我去超市买菜,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还没有一起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晚饭,不是手擀面就是面疙瘩。 后面的人没有回应,前面的人只能自说自话。 “做个粉蒸肉怎么样?” “蔬菜想吃什么?” “汤呢,要不做个羹吧?” 俞粵也没有力气说下去,秦显川的冷漠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磨殆尽。 沉默不语的秦显川在接通电话时却言无不尽,心情似乎瞬间被抚平,临近尾声时还关切地叫了声文宥。 不是胡文宥就是连泉,俞粵意识到追回的路异常艰难。 “我们聊聊行吗?”俞粵停好车顺手落锁,抬眸看向后视镜。 按下按钮的手还有点抖,送他去机场路上没来及说的话,他想趁现在说清楚。 秦显川沉冷地抬起眼皮。 视线相撞,俞粵坚持两秒后,垂下眼皮。 “哥,五年前是我的错,你生气,恨我都是应该的,我也不想去解释什么,错了就是错了,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俞经理在我这儿悔过自新,乞求原谅,你太太知道吗?” 分手的时候,他说他要结婚。 “我没有太太!”俞粵抬眼看向秦显川,急切地承认错误,“当时是骗你的,真的!这五年,我都是一个人,没有太太,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我心里一直都是你,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 秦显川表情依旧,“所以呢?” 俞粵向来胆小怕事,人是真的老实,尤其在他面前,如果说谎绝不敢跟他对视。 可五年前,他不还是照样骗了他,说到底就是他演技太好。 小王八蛋! “所以……我想追你,想把你追回来,想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再试试,就跟以前一样……” “俞经理插标自售,投机高卖换了五百万,现在跟我谈机会?”秦显川只觉得讽刺,“俞粵,你怎么敢提以前?你有什么资格提!你他妈配吗!” 积压了这么久的怨气井喷般爆发,“你想分手就分手,想挽回就挽回,你当我秦显川是什么!我凭什么回头吃你这根杂草!你算个什么东西!五百万,俞粵,你是我五百万买来的,商品而已!” “还有,我再说最后一遍,别叫我哥,再有一次,给我滚出去。” 俞粵脸色白的不像样。 秦显川忽地想到什么,不阴不阳的地笑了,“你不会以为我买下债权入股鑫莱,又买了你,是为了跟你旧情复燃吧?” 俞粵僵硬着身子,没有应声,秦显川每个字如刀般扎进了他的心里。理智再清醒也无法隐藏深处的那点心思,他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分手了五年的人,却以各种理由纠缠,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吗? “俞粵,我今天就明白地告诉你,我他妈就是想玩你,玩死你!” 第41章 第 41 章 梁斌看着秦显川臭着脸回来,挑眉提气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俞粵呢?” 秦显川怎么自己回来了?俞粵没去接人?不应该啊,俞粵想把人追回去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你跟他很熟?” “不熟,我哪敢跟俞经理熟。”梁斌吓得连忙更换称呼,小心翼翼地试探,“俞经理得罪你了?” “他有那个胆子吗!” 他有! 秦显川脱下外套摔在沙发里。 梁斌附和着摇头,心里透亮,俞粵现在是想尽一切办法讨好秦显川,哪敢得罪。既然没得罪,那就是秦显川自己个儿生闷气呢。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人事和法务那边的意思,能不能换个人负责裁员的事?” 这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副总那边是直接建议开掉连泉。 年前裁员,没多久法院的传票如雪片送到了法务部,全是劳动争议的案件,裁员的事只能暂时搁置。 年后案件陆陆续续开庭,人事和法务部忙的脚不沾地,恨死连泉了。 “楼上的知道吗?” “风声早就刮上去了。不过,楼上的已经知道连泉的身份,还会插手吗?” “会。” 连泉不会成为秦晟川心尖上的那个人,但此刻还是非常重要的棋子,没到必要时刻,不会丢弃。 “俞经理的体检报告拿到了,医生说他的膝盖损伤严重,是旧伤,当时应该没有及时治疗,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现在不建议手术,平时注意保暖,多泡脚,必要时可以进行物理治疗,促进血液循环,但一定要避免外伤。” 梁斌将报告放到秦显川的面前,“还有一件事,俞经理主动请缨加入了动迁组。” 俞粵回到家后,将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全部分门别类地放到冰箱里。秦显川生了那么大的气,应该是不会回来吃晚饭了。 天色黯淡,俞粵坐在沙发里不太想动,此刻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会觉得秦显川怎么有旧情复燃的想法呢。 当初几乎是断崖式的分手,分手后秦显川迅速出国,那么短的时间还卖掉了那套三居室,将两人之间的牵扯清理的干干净净。 五年的异国生活,有胡文宥陪在身侧,回来后还有连泉这样的仰慕者,这两个人无论哪个拎出来,都比他强上百倍。即便没有他们,会所里,公司里多少鲜活的男女对他前赴后继,凭什么要重拾他这个旧爱。 他太自以为是了。 “你在干什么?” 秦显川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俞粵迟缓地抬头对上秦显川的视线,几秒后意识到自己不是幻觉,秦显川回来了。 “你,你吃过饭了吗?” “你说呢?” 那就是还没吃饭,俞粵看了眼时间,“我现在就去做,很快。” 没指望秦显川回来,原本打算等坐的饿了,随便对付一口就行,眼下秦显川回来,俞粵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开始忙活。 秦显川回房间洗澡穿着睡衣出来,拿着毛巾擦头,路过厨房时看着低头切菜的俞粵,神色专注,刀速又快又稳。 这个画面熟悉又撩人。 那套三居室买下后,俞粵提议新房开火,想邀请几个朋友过来热闹一下,秦显川把时间定在了周末,又叫来贺行舟他们。 “最好是双数,图个吉利。” “你还信这个?” 秦显川嘴上说他迷信,到了周六那天还是给他喊来了六个人。 贺行舟将路晨风和路晚风兄弟带了过来,秦显川请来了六叔秦崇泽。 秦显川不会做饭,俞粵的厨艺也仅限于家常菜的范畴。秦显川的意思要不叫外卖,俞粵觉得既然开火还是自己做饭好,八个人,做了九个菜一个汤。 俞粵起初担心他们吃不惯,秦显川圈子里的朋友,饮食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讲究。 “俞粵哥哥,我下次还能来这儿吃你做的饭吗?”路晚风是几个人中最小的。 俞粵笑着刚要答应,被秦显川一句给驳了回去。 “不行,你想吃,让贺行舟给你做去。” 路晚风看向贺行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小孩子期待的眼神,贺行舟完全招架不住,“好,我做,小晚喜欢哪道菜,回头我跟俞粵学,做给你吃。” 那个时候的俞粵更在意秦崇泽的意见,他毕竟是秦显川的长辈。 “有故人的味道。” 没有明确的称赞,但俞粵似乎就得到了他的认同,紧张又开心地看向秦显川。 吃过晚饭,一帮人在客厅里玩牌,秦显川跟俞粵帮忙收拾餐桌,又跟着去了厨房。 “你去玩牌吧。” 秦显川看着是帮忙,没一件事是让俞粵满意的。桌子就擦一遍,擦碗真就擦个碗,筷子都是多余的。 “我知道你嫌弃我,嫌我碍事儿。” 秦显川不服气,倏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俞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瞪向他。 秦显川看他耳根红了,伸手捏住他的耳垂。 “别闹了。”俞粵想打开他的手,奈何他的手上全是泡沫。 秦显川指腹划过他的下颚,捏住他的下巴,然后扳过他的脸面向自己,歪头吻了上去。 客厅里传来的笑声不绝于耳,俞粵吓的用手臂拍了拍他的腰。 “你疯了。” 对方的亲吻严实又急促,俞粵话都说不清楚。 秦显川完全没有理会,另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让他贴近自己。 “我今天帮你系围裙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俞粵想摇头,下巴被秦显川控制住了,根本动不了。 “想干你,就在这儿。” 早秋时节,俞粵穿着丝质的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显得长身玉立,围裙勾的腰那么细,又那么软,他有些后悔不该请那帮煞风景的人过来,这他妈也太碍事了! 俞粵被他的想法惊呆了。 秦显川扳过他的身体,将人抵在了操作台。 “粵粵,我想了,怎么办?”刚刚跟着进厨房,看着俞粵被围裙勒出的腰,他就有点受不了。 俞粵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办。 “你别闹了,他们还在客厅呢。” 俞粵被秦显川亲的也是浑身难受。 “要不我们把人赶走好不好?或者……我抱你去卧室,就是要路过客厅。” 看着秦显川满是为难的表情,俞粵非常无语,得亏他想得出来。 这要是不路过客厅,他们就去卧室,然后……把客人留在客厅,他们在卧室那个?! “憋着。” “我憋的好辛苦。” 秦显川双唇在他脖颈上磨蹭,像个要糖的孩子。俞粵低下头,心底柔软,压低着声音,“我,我晚上补偿你,好不好?” “谢谢粵粵。” 秦显川满意,俞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套路了,倒也不生气,就是想到晚上……脸红了。 头发擦的半干,秦显川将毛巾搭在肩上,思绪有些拽不回来。 那晚俞粵确实补偿了他,像是知道他那点癖好,洗完澡还特意系上围裙出现在他面前。 配菜准备的差不多了,俞粵从冰箱里拿出四个鸡蛋打到碗里,用筷子搅拌时,熟悉又温热的躯体从后背贴上来,吓的手抖,蛋液差点溢出来。 “我在做饭呢!” 这句话没起到任何作用,秦显川手掌量着他腰肢的围度,扯下围裙,灵活地解开皮带。俞粵只好放下碗,秦显川的手指自带法术,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配合。 “这儿是厨房。” 俞粵打心底不喜欢厨房,其他地方他都能接受,唯独厨房让他至今都难以适应,可秦显川不喜欢墨守成规,那套三居室里,哪儿都是战场。 他说,粵粵,房子的每个角落,我都想听到你凌乱破碎的声音。 俞粵觉得羞耻,可顺从惯了的人总是有无数理由说服自己,心软或妥协,便放弃争辩,由了他。 战况异常激烈。 完事后,俞粵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客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显川对厨房情有独钟,明明不会做饭,却总喜欢在厨房做他。 真到厨房里飘出饭菜香时已经快九点了。 “鑫莱的财务总监是谁的人?”俞粵将那天在鑫莱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你是谁?”秦显川不冷不淡地反问。 俞粵神色微愣,反应过来秦显川是误会了,变更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他不再是鑫莱的总经理和法人代表,与鑫莱再无半点关系,对于鑫莱的用人制度,无权干涉。 “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不是你的事,别管。” 话说到这儿,秦显川已经点的很透了,俞粵明白过来秦显川其实什么都知道。 空降到鑫莱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像刘向岩这样的心腹,秦显川一定会将背景调查清楚,财务总监这样重要的位置,不会随便放个人上去,秦显川之所以按兵不动,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我加入了动迁组。”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向秦显川邀功的意思,主动说出来,也是想跟秦显川沟通拆迁的事。 上塬村和斜沟圩面积不大,拆迁却是个大工程,年前丈量的时候就已经闹出不少矛盾,拆迁的工作不会顺利。 “工作上的事,你找梁斌,他会跟你对接。” 六个菜荤素搭配的晚饭他是用了心的,身体明明不适,做菜时还是偏咸偏辣,以秦显川的口味优先。 这是他搬过来第一次两人坐下正经八百地吃顿晚饭,边吃边聊是他理想中的状态,工作生活什么话题都行,没想到对方上来一句就把话给聊死了。 俞粵沉默着不去回应,他承认自己的懦弱,行动上的矮子,面对秦显川的冷漠和拒绝,他会退缩和怯懦。 他以前不这样,至少在高中两年和大学四年是勇敢的,现在想明白,那份勇敢是秦显川给他的底气,凡事给他撑着,他做什么才会随心随性。 如今秦显川不愿给他托底,反倒成了他前进的“绊脚石”,他前进不得,退后不得,踢走更不得。 第42章 第 42 章 劳动争议的案件陡然增多,让整个集团内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裁员的风波总算波及到了整个集团和旗下其他子分公司。 集团高层开会,秦晟川主持会议再三强调要□□,提出从集团和利盛法务部抽调人员支援申合。 楼上刚散会,楼下传来连泉被人打了的事。被裁的员工大部分都能理智地去找律师,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也有少部分人直接闹上了公司,大吵大闹倒不是多图点钱,主要是想出口气。 这口气出在谁身上? 高层不敢惹,低层看不上,最后落在出面负责裁员的连泉身上。 连泉没想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围观的一层又一层,没人出言帮忙,自己骂又骂不过,吼也吼不过,不敢动手,对方却没放过他。 秦显川从医院回来,先去楼上跟秦晟川汇报处理结果。 人都没事,推推搡搡的没那么严重,双方到了医院,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被梁斌忽悠几句,双方选择不报警,最后虽然没有握手言和,但也没再出言不逊。 “小男孩,不经事,被吓得不轻,我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秦晟川没对处理结果发表意见,只问上塬村拆迁的事进展到哪步。正常流程是先征地拆迁安置,后面才拍卖转让,实际过程中总是钱先到位。 “补偿的方案已经批了,动迁组也成立了,有几户要重新丈量,问题不大,接下来就看配不配合了。” “越快越好,分寸你自己把握,对了,你大嫂昨天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今晚回家吃饭。” “好,我还有个会,结束了就过去。” “还有,陈展同那边,你也别落下。” 秦显川心里猜个七七八八,嘴上没说,只嗯了一声。 刚回办公室,接到罗壹打来的电话,让他劝劝俞粵,别错过这个机会。 “俞粵说不来面试了,他要去动迁。我们所好些年没招实习生了,这次也是因为你,我争取来的机会,你好好劝劝他,律师实习有一年的硬性规定,又不要求他天天打卡,量身定制的工作要求,到哪儿找去。” 绳墨所确实有很多年没招实习律师了,罗壹是绳墨所的最后一批,主要是没律师愿意去带,这次是秦显川给他电话问他律所能不能把俞粵招进去。 俞粵没有实习过,相关工作经验又少的可怜,可老朋友开口了,关键秦显川手里还有人质,他只好跟合伙人商量,以扩大规模为由争取了这个机会。 说好的面试,谁知道人不来了。 “动迁就不能换个人?别让他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俞粵来律所专业对口,而且他看过俞粵起草的文件,严谨,有逻辑。人的性格是软了点,但是做案头工作非常合适。律所内部业务和分工会越来越细,俞粵来律所会很好地发挥他的优势。 为了秦显川去动迁能得到什么工作经验,纯属浪费时间。 “浪费在你身上?!”秦显川挂了电话,对梁斌道,“会议改期,去街道办。” 丁贵农没想到秦显川会亲自过来,招呼秦显川坐下,椅子还没坐热,陈展同走了进来。 “贵客啊,”丁贵农忙不迭地倒水让座,平时都是他去陈展同那儿汇报工作,陈展同突然来访自然不是为了他,“俞组长刚走,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梁斌看了眼秦显川,挺无语的,来之前他问秦显川要不要给俞粵发个消息,秦显川怎么说来着。 “发他干什么?我去是工作,又不是见他。” 不是为了见俞粵,干什么来了,这下倒好,会没开成,人也没见到,活该要臭着一张脸。 陈展同摆摆手,他今天在外开会,路过这儿顺道看看。 丁贵农混的久,心思也多,陈展同顺道是真的,但是视察工作也是真的,立马表示会配个得力助手给俞粤。 梁斌问道,“陈主任,拆迁大概需要多久?” 陈展同道,“这个不好说。上塬村和斜沟圩一共也就十几户,可这些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老钉子户,要有点耐心。” 陈展同瞄了一眼秦显川,见秦显川悠然自得的样子,心中非常不爽。 那天俞粵的态度已经是显而易见了,念念不忘,想要回响。可再看看秦显川这小王八蛋,在接待室听了半天,让他听到的应该都听全乎了,什么反应没有,明摆着就是不想给回响。 陈展同转身对丁贵农道,“抽不出人动迁,但是安保工作要做好,一定要注意他的安全。” “知道,知道,一定会保证俞组长的安全。”丁贵农立刻保证。 “那些村民可都不是善茬,千万别伤着他。”陈展同加重语气。 丁贵农拼命地点头,“您放心,回头我在保卫科里挑几个人跟着他。” 秦显川眉峰微蹙。 梁斌适时地问,“不就是动迁嘛,怎么,还要动武啊?” “这还真不好说。当年动迁的时候,发生了好几次群殴事件。几十个村民拿着铁锹追着我们动迁组的人跑,我们又不能还手,被追上了只有挨揍的份儿,我是跑的快,我那几个同事,最后都挂了彩。” 陈展同并未夸大其词,当年他也是有惊无险。 “这么严重?” “那是,你以为拆迁是清闲的差事?也不想想,那可是扒人家房子的大事,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陈展同语气十分沉重。 “那也太危险了。”梁斌面对陈展同,眼睛却看向秦显川,“几十个人群殴俞经理,想想这画面,都觉得恐怖。” “你瞎脑补什么!”秦显川冷声。 陈展同得意地扬扬眉,小样儿,整天就知道高冷装逼,就闷在肚子里骚吧,一说到俞粵被人群殴,就怂了吧,装什么装! 秦显川转头看向陈展同,“陈主任对俞经理倒是关心的很。” 陈展同迎着秦显川的视线,眼底微沉,体制内待久了,一句话能听出十分的意思,况且秦显川这句话说的并不含蓄。 “自家孩子,自然要多照顾些。” 非亲非故的,秦显川不知道他这句自家孩子从何说起。陈展同不想多说,秦显川自然不会去问,很多事只要有蛛丝马迹,都能查出来。 陈展同四十多的年纪,比俞粵年长了十大几岁……老夫少夫的多了去了,更何况又不需要谈情说爱,谈钱索利,还会在乎这点年龄差。 还有丁贵农那玩味的表情,已经完全说明了一切。 秦显川久久不语,双眸清清冷冷的不辨情绪。 他是真佩服俞粵,一边哭着闹着要弥补,要挽回,一边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暧昧不清。 梁斌开着车,压着最后一秒绿灯,迅速拐上了高架。秦显川看着窗外,视线被护栏遮挡,只能看到远处的高楼和更远处的山脉。 俞粵为了鑫莱可真豁得出去,那么老他也下得去嘴。 “要不要跟俞哥说一声,我们有拆迁公司,犯不着他亲赴动迁战场,这万一……” 秦显川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去查查陈展同?” 梁斌心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秦总,你是不是怀疑他跟楼上的有关系?” 秦显川一阵无语。 “应该没有,楼上眼光高,估计还看不上……” “你是说我眼光低?” 秦晟川的路,都是秦老爷子亲自铺好的,什么人见,什么人不见,在哪儿见,见面说什么话,秦老爷子都会从旁指点。 不用梁斌说,他也知道,陈展同这个级别,还够不上秦晟川的台面。秦晟川之所以让他别落下与陈展同的联系,怕是陈展同又要高升了,让他先维持着。 “时间跨度要大,工作生活,尽量详细。” 他就不信,陈展同跟俞粵能有什么亲属关系。 还自家小孩,亏陈展同说得出口! 梁斌这会儿回过味来,“要不要请陈启栢帮忙?” 都是陈家的人,查起来要方便点。 秦显川摇头,找陈启栢没用,陈启栢帮不了他,弄不好还连累陈启栢。 俞粵收到梁斌的消息,知道秦显川今晚回了老宅,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晚上煮了份水饺,吃完洗漱上床。 半夜,秦显川踏进他卧室的那刻,俞粵睁开了眼睛,抬手打开床头灯。秦显川进门时,他就醒了,不确定秦显川会不会来他卧室,就躺着没动。 看样子秦显川喝了不少,但没醉。 “我给你煮醒酒汤,还要再吃点什么?给你再煮碗面?” 秦显川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俞粵见他扯下领带,再看他脸上的怒意,身子跟着抖了抖。 秦显川将领带扔到俞粵面前,视线冷冽的注视下,俞粵自觉地拿起领带蒙上。 这间卧室很小,也没有多做装饰,白墙和米白色的床,奶白色的睡衣和被褥,唯有他的头发和脸上的领带是黑色。 视觉冲击出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秦显川扔掉外套将俞粵压在身下。 今天是真不顺。 先是被秦晟川气的,回家吃饭是假,给他背锅是真,老爷子知道了上塬村高价买回的事,他是申合的负责人,责任自然落在他身上。这倒是小事,两人吃完饭,秦晟川拉着他去见几个人,陪酒是必须的,喝了他才知道这几个是评估团队的工程师。 以秦晟川的尿性,这么做无非是拉他下水,以后要是追究起来,好让他顶雷,摊不到他秦晟川的身上。他撇不清关系,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把他送进去。 回到家看到俞粵,他就更生气了。 秦晟川给他的气其实没什么,秦晟川跟他玩阴的,他有没打算跟他玩阳的。大家都是混迹生意场上的人,计谋玩得阴,手段玩得溜,各凭本事,就看谁能玩得过谁,谁能算到最后。 但是俞粵是实实在在气到他了。 说的好听,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在等他,所以等他的这五年,跟一个老不死的玩父子趴?那他算什么,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这混蛋玩意儿! 越想越生气,又喝了那么多,做起来自然没什么轻重。 “吃饭?吃什么饭?哪次没喂饱你?” 俞粵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调调,知道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果然。 “试了那么多人,还是你用起来最舒服。” 俞粵想都没想,笑着接话,“哥,你以后只跟我试好不好?” 第43章 第 43 章 这几天俞粵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对秦显川各种阴阳怪气,冷言冷语,阴损毒舌大部分都能免疫。 该睡睡,该吃吃。 早上做了早饭,秦显川看都没看就往外走,俞粵一把拽住他。 “吃了早饭再走吧。”俞粵声音软,晃着他的胳膊。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秦显川生气的原因。 “你看我做了那么多,不吃也浪费了。” 秦显川看向餐桌,除了他喜欢的小米粥配着小菜,还有五六样点心,看着就很有食欲。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喝了一碗粥,又吃了虾饺和南瓜饼,最后还吃了有玉米糕和两个生煎。 俞粵低着头装作没看到,早餐就是照着秦显川的食量准备的。 “我送你去公司吧?” 有了上次教训,秦显川又订购了一辆车,梁斌来不及他自己也可以开车去公司。 但是车还没到,梁斌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又堵车了。 秦显川迫不得已地坐上俞粵那辆破车。 一路沉默地来到目的地,秦显川把他当司机,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俞粵心甘情愿,这个司机他当的高兴,哼着小曲去了街道办。 丁贵农给他在街道办腾出一间办公室作为临时办公点,后面有个小院子,环境挺好。 测量的工作还没彻底结束,他现在事情不算多,去了丁贵农的办公室,请他帮忙把所有住户的资料整理一下。 这种事丁贵农肯定不会亲自做,指派个人去做。下面的人也不积极,俞粵只好自己去整理,忙了一天。 即便这样,他中午还抽空去了一趟申合,给秦显川送了午饭。 “借了街道办的厨房给你做的,很新鲜的春笋。” 要说俞粵是大厨,那倒不见得,高档菜他没做过,他也不会,但是家常菜真的很拿手,就说这春笋做的,光是品相就很诱人。 秦显川扫了一眼,“谁让你来的?滚,别出现在我面前。” 俞粵越是讨好,秦显川越是生气,菜做的越来越好了,这是做了多少次才能做的这么色香俱全,都给谁吃了?! 俞粵现在心态好,乐呵呵地放下菜后离开。 住户的资料很零散,俞粵整理到四点的时候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丁贵农的手下,开车又去了申合。 “你怎么回去?”汇报完工作,梁斌看了看时间问。 他晚上有约会,不能送秦显川回去。公司的那辆车,被司机开走送客户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我会通知人事,扣减相应薪水。” “别,我现在就打电话,就说要送秦总回家,不能去约会了。” 秦显川捏着眉心往外走,一个个都惹不起。 电梯门开了。 “俞经理来了,太好了,麻烦你送秦总回家。” 秦显川倒抽口气看向梁斌,这是嫌他还没气够吗! 梁斌避开秦显川视线,“你下午喝了酒,这会儿还没代谢完呢,下班晚高峰,交警查的肯定严,扣分罚款都是小事,就是太尴尬。” 又对俞粵道,“下午快一点的时候客户来访,还是远道而来,秦总不得不招待,对方能喝能说,一套一套的。幸好你送了饭菜,秦总都吃完了,否则就对方那种喝法,秦总能喝的吐血。你回去再给他煮点醒酒汤吧。” 俞粵连忙点头应好。 “那我先走了。” 梁斌顶着秦显川阴冷的目光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 他这个助理是真不容易,除了工作,还得操心老板的感情生活,琢磨老板的心思,也不知道琢磨的对不对。 细末小事不一定对,大方向应该是对的。 “你怎么上来的?”楼下前台呢,都死光了吗? “走吧,我们回家。”俞粵重新按下向下按钮。 梁斌早就跟前台那边打好了招呼,俞粵进出畅通无阻,但是他不能跟秦显川说,怕秦显川质问梁斌,也怕自己以后进不来。 “我让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俞经理这么喜欢装聋作哑吗?” “给我滚!” 也就四五个小时,他又出现了。 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开始跌宕起伏。 秦显川的情绪向来很平稳,这也与家庭教育有关,老爷子对于子孙在规划上区别对待,但对于人情处事会一视同仁,特别是男孩子要学会收,懂得情绪管理,生气发火是最没用的情绪,还会影响判断。 但每次到了俞粵这里,他的怒气很容易冒头,俞粵就是他情绪波动的导火线。 “俞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呢!” 俞粵跟着他走进电梯,后退半步站在秦显川的后侧,低声应道,“你不是说,不提以前吗?” 秦显川,“……” 秦显川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冒烟。 这个该……这个小王八蛋! “哥,既然不提以前,我们就说现在。我说过,我要追回你,就不会半途而废。梁助理已经走了,司机也赶不回来,现在是下班高峰,叫不到车,地铁又挤,你还是坐我的车吧。” 秦显川咬着牙再次坐上了俞粵的破车,梁斌的薪酬结构是时候调整了,取消所有的奖金和津贴,只留岗位工资。 俞粵没有直接回家,开车来到离家不远的超市,“我要去买菜,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秦显川眼皮都没抬一下。 俞粵挑眉,他就随口问问,也没指望秦显川会陪着他一起。 来的路上就盘算好做那几道菜,进了超市直奔蔬果鲜肉区域,挑挑拣拣买好后,前后不过半小时。 秦显川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看着心情不错的俞粵,手里拎着很大的袋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俞粵将袋子放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看向秦显川,“晚上做土豆牛腩和芙蓉鱼片,你喜欢的。” 秦显川看着手机,垂着眼皮依旧没抬,冷淡地说,“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你说我做。” “你不说,我就按我的喜好做了。” “真不喜欢?那岂不是浪费了。” “你到底走不走?”秦显川不耐的声音强势地压倒了一切声响。 碰了满鼻子灰的俞粵屏住呼吸,他真的不擅长死皮赖脸,秦显川总是冷着脸,他也不敢继续。 回家后,俞粵进去厨房,秦显川去卧室,先进书房连抽了两根烟平复好情绪,开始处理工作。 等着俞粵敲门喊他吃饭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秦显川来到过道就闻到牛肉的味道。 餐桌上四菜一汤,两副碗筷。菜汤上冒着热雾,拢在灯光下,是人间烟火的热乎气,每一处似乎都透着温暖。 似曾相识的一幕。 秦显川在餐椅边站了几秒,拉开餐椅坐下。 “我家保姆和司机从不上桌吃饭。” 开车接送,回家做饭,他除了司机,还兼做保姆,“那你吃,我看着。” 秦显川,“……” 行,算你狠! “五年了,你这个厨艺还是家常菜的水平,也没个长进。” 俞粵没说话,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将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又适时地给他盛汤,放到他的手边。 秦显川吃,他看。 期间两人时不时眼神交锋,一个吃的淡然,一个看的安静。 等着秦显川吃完,俞粵开口了,“家常菜你不也吃了。” 还吃了不少。 秦显川,“……” 这个混账玩意儿,在这儿等着他呢! “你家保姆司机会……”俞粵觉得说下去有点冒犯,“保姆和司机只是我的兼职,我的专职工作难道不是陪你上床。” 秦显川脸越来越冷,俞粵不敢再说下去,适可而止。 “哥……” “别叫我哥!”秦显川忍了半天真的是忍不了,声音平淡,言词讽刺,“俞经理这么喜欢认哥哥,应该去会所,就你这儿身段,往那儿一躺,都不用给钱,你想叫谁哥叫谁哥。” 这五年小王八蛋是不是经常去会所?! 还叫过谁哥哥! 秦显川倒吸两口气,一再提醒自己不应该继续想,越想会越恼火。 “你说你在我这儿干嘛啊,多耽误时间。” 以前去酒吧都不愿意去,现在倒是成了会所的常客了。秦显川的思绪越飘越远,思路越走越偏。 “走吧,赶紧去吧,一帮人在会所等着你呢,年轻的,年老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几十个人围着俞粵,俞粵挨个儿叫着哥哥……这个画面,真他妈操蛋! “怎么,里面的你都看不上?那倒也是,都是些老面孔,确实没意思,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新鲜的?” 找他妈的鬼,小王八蛋要是敢说一个字,哪怕点个头,他就弄死他! “哥,我就去了两次,一次是去找刘经理,那次都没找到会所的正门,还有一次就是去找你。” 找刘向岩的那次,他遇到了杜嘉平,被杜嘉平一脚踹在了小腹上,大雨浇透全身,回去继续发烧,那个脚印好多天才消掉。 后来那次去找秦显川,不知被谁踢到膝盖,疼痛锥心,后来又被秦显川强行闯入,人差点被撕裂成两半。 秦显川沉默不语,烧了半边天的怒意悄无声息地灭了一大半。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 会所是杜家的产业,秦显川很容易查到。 “无关紧要的人,没有查的必要。”秦显川淡淡地说。 习惯了秦显川各种嘲讽和毒舌,这会儿面对他平静地说出无关紧要四个字,俞粵反倒有些受不住。对方所有好的糟糕的情绪,他都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是秦显川的在意。 就像秦显川走的那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而他在人声嘈杂,呼救声,哭喊声还有谩骂声交织的混乱路口,双腿颤抖浑身战栗地看着飞机在上空越去越远。 秦显川走了,而他始终留在原地。 第44章 第 44 章 住户的资料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俞粵看着手边的资料第一户就是连长荣家的,眉峰敛起。 他知道连长荣住在上塬村,没想到他父母的房子是在斜沟圩。又随机地抽出几户,发现情况基本类似。 丁贵农派的人还没到,俞粵想去走访几家当面聊聊,丁贵农的意思等他的人到了,两个人一道去比较稳妥。 “我先去聊聊,不会有事。”俞粵知道丁贵农的担忧,怕他出事不好交代。 人还没出门,下面的人跑来对丁贵农说,连长荣把工作人员给围住了,不让走,说斜沟圩的面积不对。 有几户重新丈量,其中就有连长荣父母的房子。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你就别去了,你负责动迁,去了有什么用。哪些算面积,哪些不算面积,面积怎么算,都是有规定的,我去都没啥用,去了还不够添乱的。” 话是这么说,丁贵农作为领导还是得去,俞粵也跟了过去。 院门口围了不少人,俞粵站在人群外想先看看情况,还没一会儿就被连长荣发现了。 连长荣将他拉到人群中间,要他评评理,噼里啪啦说了许多,无非就是想多算点面积。 工作人员摇头说办不到,但态度很好,即便被连长荣拦住去路,指着鼻子说教,情绪依旧稳定。 一边是法理,一边是情理,俞粵也没办法去评,只好将丁贵农说的那番话,以旁观者的身份委婉地又说了一边。 “那就听俞经理的,”连长荣很亲切地搭着俞粵肩头,“我们在鑫莱干了这么多年,相信俞经理不会亏了我们。” 俞粵没想到连长荣这么好说话。 面积测量全部结束,补偿方案是之前就拟好的,其他文件跟着下来后,动迁工作正式开始。 丁贵农这边给他派了一个人过来,说之前是某大型企业宣传部的领导,做思想工作很有一套,姓郑,过两天就来报道。 申合那边也给他送来个人,说是配合工作,俞粵心里透亮其实就是监视,否则不会把梁斌这么重要的人送来动迁组。 秦显川身边的特助,就是丁贵农见了都要主动起身问好。 梁斌知道俞粵是想多了,“动迁组以你为主,我就是过来给你当助手,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真不是监工。不过,有一点我得提前跟你说明,我没办法跟你一样朝九晚五,可能来半天,也可能几天不来。” 来之前秦显川特意交代过,他来也不是助手,就是看看。所谓看看秦显川也没有明说,他这个做下属的只能自行意会。 揣摩领导的意思不难,就是过来看看俞粵的工作开展的是否顺利,有没有被人为难,还有重要的一点,确保俞粵不能受伤。 补偿方案出来后,动迁组一下涌进来很多人。俞粵原本是计划一家家上门去谈的,现下完全不用,住户都主动过来了解。 斜沟圩住户很少,零零落落只有五六号户,还都是留守老人,再得知补偿方案后,小辈们趁着周末陆陆续续回来的不少。 连着几天天俞粵都没离开自己的椅子,给住户讲解补偿标准。丁贵农派的人还没来,梁斌是过来监工的,他也不好意思指派工作,再者梁斌也忙,这几天也就来了半天,对于补偿的标准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 俞粵忙的水都没喝上两口,更别说给秦显川送饭了,他自己午饭都没能扒拉上两口。陈展同听说情况后,让人从大院食堂拿了份饭给他送过来。 晚上的时候俞粵简单地对付一口,秦显川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忙,晚上很晚才回来,需要用他的时候,会来他的小卧室,不需要就直接回他的卧室。 俞粵睡眠浅,从秦显川进门那刻他就醒了,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秦显川的脚步声来判断他的想法。 如果来小卧室,秦显川会一贯地用领带蒙着他的眼睛,从不与他进行言语上的交流,准确地说秦显川从不说话,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求饶呜咽的破碎声,动作上秦显川也从不犹豫,做得狠,也做得横,做完就走。 不过,他做的饭,秦显川照吃,他洗的衣服,秦显川也照穿,就是眼里就是看不到他。 也是,佣人而已。 被工作折腾疲惫的俞粵,看不透秦显川怪异的行为,也实在没有精力去猜,横竖能留在他身边就好。 超市里人多,俞粵看着推车里食材,冰箱里的食材勉强能应付今晚,但是他不确定秦显川是不是回来。 结账的时候,屏幕上方弹出微信图片,是陈展同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秦显川和一个男人同时走进包间的背影。 那个男人,他认识,是协卓公司的老板徐义明。 徐义明与采禾资本对赌输了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按照对赌协议,徐义明要高价回购股权。 外面太吵,也不是说事的地方,回家后俞粵拨通了陈展同的号码。 “徐义明没钱回购,按协议,采禾资本可以行使领售权,而且已经找到了第三方,但是徐义明不想低价出售股份,更不想彻底失去对协卓的控制权,不知道求了谁,采禾资本同意给徐义明两个月的时间筹集资金。” 徐义明的想法很理想,协卓运营还算正常,借着秦家的关系,高价出售手里的小部分股权和家里收藏的部分名人字画完全能扭转局面。 遗憾的是两个月过去了,名人字画被专家判定是赝品,徐义明也因为采禾资本的起诉股份被冻结。 起诉执行,对徐义明股权评估,价格也是惊人的低。 “流拍后价格只会更低,徐义明找秦显川应该是希望对方在首轮竞买时拍下来。” “徐义明的股份市值肯定是估低了,评估机构的人胆子也是真的大,这么低的价格,不担心其他债权人提出异议?” “价格高了,卖不出去,其他债权让人一分钱拿不到。你信不信,这些人人巴不得价格再低点,拿到钱才是王道。” 立场不一样,诉求也就不一样。 “可徐义明为什么找秦显川呢,”关系到秦显川,俞粵就会自然地想很多,“评估机构如果出事,会不会牵连到他?” 陈展同那边有事挂了电话。 俞粵没得到回复,愣了愣神后将食材全部放入冰箱,自己简单地煮碗面吃了。洗完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时不时地看看时间和大门,也不知道秦显川什么时候回来。 秦显川晚上应酬,从不会跟他提前说。 他之前会发微信,秦显川不回,他也不再问了。 等他就是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俞粵去厨房准备醒酒汤,食材下锅的时候,陈展同又发来一张照片。 镜头有点远,包间半开的门缝里,男人闲适地坐在沙发里,一手搂着身边的青年,一手弹着烟灰。 随之而来的是陈展同的微信。 【与其担心他,不如多考虑自己。】 【看清楚,这就是要追回的人!】 俞粵原本就不踏实的心,这会儿一落千丈,狠狠砸在谷底,摔得稀烂。 他微阖双目调整,拿出手机给秦显川发了一条微信。 【我准备好了醒酒汤,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显川手指夹着香烟,斜着视线,看着屏面亮起又暗了下去。 “徐总跟我卖惨没用,申合什么情况你也清楚,首轮买下,打个七折也要三千多万,申合也得有钱才行。” 徐义明的电话就打到了梁斌的手机上,说无论如何要拜会一下秦小五爷,让梁斌务必帮忙。 秦显川让梁斌推脱了两次后,答应了与徐义明的见面。 席间,秦显川问了一句徐义明,为什么找他来接手协卓的股权,被徐义明打岔带过了话头。 徐义明卖惨哭穷,说自己多么可怜,希望秦总这边能在首轮时参与竞买,却始终不提为什么是申合。 “秦总说笑呢,申合要是没钱,还能买下鑫莱的债务?虽说钱不多,可鑫莱什么状况,后期投入只会更多,我们协卓就不一样了。” 这话倒是事实,协卓经营正常,比负债累累的鑫莱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秦显川勾了勾嘴角,他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怕徐总笑话,协卓的事儿,我还真做不了主。参不参与,第几轮参与,我这边到现在还没收到准话。” 徐义明愣了愣,随即笑道,“秦总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你是申合的老板。” “徐总这是打我脸呢,百分之十的股权,算哪门子的老板。”秦显川自嘲地笑笑。 徐义明脸上没了笑意,“您不是法人吗?” “挂个名而已,申合的大股东是利盛,真正的老板还是我大哥,怎么,没人告诉你吗?” “他没……”徐义明立马打住。 秦显川见徐义明后悔莫及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徐义明好酒好菜地招待他,还很会来事的找来个小男孩作陪,二十不到,正是青涩一把能掐出水的年纪。 秦家知道俞粵这个人的,除了他六叔秦崇泽外,能猜到的只有秦晟川了。 秦显川挑挑眉,对方闭嘴不提,他也没有穷追不舍的道理。 “徐总求人的眼光不行,这挑人的眼倒是光不错。”秦显川弹了弹烟灰,胳膊搭在男孩的肩头。 徐义明尬笑了两声,“小五爷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顺手将房卡塞到了秦显川的手里。 “我就不打扰小五爷休息了。”徐义明笑容可掬,临走还不忘嘱咐青年好好伺候秦小五爷。 秦显川心领神会的接过房卡,等着徐义明出了包间,这才看向身边跟俞粵有着七八分像的脸。 “我送秦总上楼。” 秦显川没动,嘴角浮着的笑意不散,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好看,还是他好看?” 这个他指的是斜对面的连泉。 连泉是秦总身边的人,走的是特殊途径进的公司,身份摆在那里。 “当然是连秘书好看,我哪儿能跟连秘书比。” 秦显川扬起嘴角加深了这个没有温度的笑意,“知道还不滚。” 第45章 第 45 章 徐义明抱的什么心思,幕后是谁,秦显川没去戳破,他遗憾对方的意图,可转念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谁也别说谁。秦家内斗,兄弟阋墙,一条必经之路,多少年好像都没变过,愈演愈烈。 只是意识到这点,心里难免悲凉。 两人出了包间,秦显川拿着手机翻着代驾软件,一抬头,看到从对面包厢走出来的陈展同。 “秦小五爷,这么巧。”陈展同说话的时候,目光已经在他身边连泉身上巡睃了来回。 “巧吗?陈主任不是早就看到了吗?”秦显川按灭手机屏幕。 梁斌查来的资料属实有限,年龄身高以及未婚。五年前原本是要晋升的,因为一些私人问题被下沉,回来后在主任这个位置一待就是四年,之后就是借调。 所谓的私人问题,他让梁斌也去打听过,说是生活作风上出现了一些与公序良俗相悖的问题。 联想到“对俞粵颇为照顾”,秦显川在心里笑了笑,那不就是男男问题。 三人走向电梯。陈展同看着秦显川玩着手上的房卡,却按下了向下的键。 “不去楼上?” 秦显川笑了笑,将房卡塞进衣兜里,搂住身边的连泉,“楼上多没劲,还是回家有意思。” 陈展同神色平静,闻言也跟着轻笑一声,“还是小五爷会享受。” 场面上的人话说一分,你就得听出七分的意思。他秦显川是会享受,家里一个,这会儿又是一个。 “没办法,谁让他心甘情愿呢。”说着,秦显川捏了捏连泉的脸。 连泉哪儿经得住秦显川的撩拨,瞬间红了脸,乖巧地低下头躲进他的臂弯里。 陈展同看向秦显川,对视的几秒里,那个“心甘情愿的他”是不是眼前人,都是心知肚明。 出了电梯,秦显川将钥匙递给连泉,让连泉在车上等。 “申合入股鑫莱的事,陈主任想必已经知道了。多谢陈主任这几年对鑫莱的关照,鑫莱以后有什么事,都是我申合的事,就不劳烦陈主任费心了。” “鑫莱本就与我无关,我费心,那是因为里面有我的人。”陈展同笑着回应。 秦显川目光一沉,没想到陈展同会直白的说出来。 他的人?谁是他的人?俞粵吗? “鑫莱这么一小公司,陈主任倒是舍得?!” 陈展同笑了,笑若薰风,“没办法,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却又忍不住爱屋及乌,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他愿意去哪儿,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我只能支持。” 当初他就提醒过俞粵卖掉鑫莱,或者任由法院处置,是俞粵坚持留下。因为俞进铭的关系,他几乎将俞粵视为亲侄子,所以也随了他。 “我多嘴提醒秦总一句,凡心所向,素履所往,若心无挂碍,你说他则所往何处?到时候,还希望秦总能像今天这样,说一句回家有意思。” 他看不上秦显川,从心底也不赞成俞粵追回秦显川。当年两人分手,俞粵在处理方式上确实欠妥,但要说有错也不见得,只是世事弄人有诸多迫不得已。秦显川心中有气,可以骂,可以吵,甚至可以打一架,但不能这么羞辱俞粵。 如果真没感情,就趁早放手。一边吊着俞粵,一边将人带回家,这算怎么回事。 陈展同说完,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转身离开。刚上车,就听到十米开外,车门被甩上的声音,响彻整个停车场。 初春的天气,秦显川裹着一身的寒气进了家。 俞粵看着跟秦显川一起进来的连泉,都忘了起身。 “俞,俞经理,”连泉也很意外,没人告诉他,俞粵住到了秦显川的家里,“秦总喝多了,让我送他回家,我……” 连泉支吾着不知道怎么办,扶着秦显川胳膊踌躇不前。他知道秦显川与俞粵的关系不简单,也猜测过两人应该不仅仅是同学关系,可能存在更深层的暧昧,可谁能想到只是过了个春节就住到了一起。 俞粵没应声,而是看向秦显川。 脚步沉稳,完全没有喝多的迹象。再说,秦显川的酒量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大学那会儿,就没几个能喝过他。 俞粵的视线太过笔直,秦显川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扭头看向俞粵。 他喝的是不多,但思绪太乱,脑袋嗡嗡嗡,心里有团火在烧,灼的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对上俞粵的视线后,倒是清明不少。 眼底没什么情绪,停了几秒,对着身边的连泉,“扶我进去。” 裂纹在俞粵的眼底蔓延开来,在连泉扶着秦显川踏上过道第一步时,一把抓住了连泉,将人扯开。 “谢谢你送他回来,你回去吧。打车的费用,我转给你。”俞粵挡在秦显川的面前,拿出手机给连泉转了一百元钱。 嘀声响起提示微信消息,连泉看着手机上的转账,不知所措地将款项退回去,“俞经理,这钱我不能收。” “那,那秦总,既然俞经理在,我就先回去了。” 那目光锁在秦显川的身上,说话磕磕巴巴的,俞粵也不明白他在委屈什么。 没给秦显川开口的机会,俞粵问他,“你不回去想干什么?送他进卧室吗?然后呢,是不是还想跟他上床?” 不怪俞粵这么想连泉,之前在咖啡店故意相撞,后来接二连三的与秦显川同时出现,又是故作柔弱的模样,今晚又送秦显川回来,明知自己秘书的身份,还想将人送回卧室,一点也不知道回避。 连泉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平日里那个温温和和的俞经理会变的如此咄咄逼人。 俞粵眼神凌厉,逼着连泉离开。关上门后,背后一阵虚汗,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强势。 转身看向秦显川,眼眶瞬间就红了。 明知道他在家,明知道在等他,他怎么能把人往家里带! 俞粵跑过去,捧着秦显川脸强行吻了上去。 跌跌撞撞中,秦显川倒在台阶上,也没觉得疼,掐住俞粵的腰,翻身将俞粵压下时,习惯性地托着他的脑袋。 三层台阶膈的后背和腰疼,俞粵心中有气,死死地咬住秦显川的肩头。秦显川压在胸腔的那团怒火,这会儿也越烧越旺,下手也就没了轻重。 战场从过道转到秦显川的卧室。 直到俞粵的哭声不再伴着断断续续的轻喘,撕心裂肺的时候,他才停下来。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把他带回来,你就这么恨我,要这么羞辱我吗,当初我是有错,可我也没办法,我是迫不得已……” “俞粵,”秦显川冷漠打断,“别跟我说当初,我不想听,你也没资格提!” 办法总比问题多,有什么问题是两个人解决不了的。现在提当初,说迫不得已,意义在哪里?! “好,我们不说当初,就说现在。你把他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俞粵抓住秦显川的领子,红着眼睛瞪向他,“如果不拦着,你是不是还打算让他进卧室,跟他上床?!” “你说话啊!” “我们说好的,你只跟我试的!”声量翻了一倍。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记得!”秦显川掰开他的手,起身站直,目光平静地落向床上的俞粵,“提出试试的人是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我不反悔。”当初弄丢了人的是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说反悔。秦显川羞辱他,无视他,奚落他,都是他活该。 人生里擦肩而过的人那么多,久别重逢的没有几个,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人,如今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要把人追回来。 “收拾干净。”秦显川扔下一句话,去了浴室。 被子凌乱地搭在床的边缘,床单皱的不像样,每处皱褶里都叫嚣着方才战况的激烈。俞粵换床单时,甚至还摸到某处粘着不明液体。 俞粵重新铺好床单,又换上干净的被套。 秦显川穿着浴袍走了出来,手机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看到俞粵端来醒酒汤放在床头柜。 “有事?”秦显川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义明是不是找你了?我听说他的股权评估出来了,才不到五千万,可以协卓目前的经营状况,这个估价太低了,市值肯定不止这么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秦显川缓缓地放下毛巾,转身看向俞粵。那目光着实没什么温度,冷冷清清地落在俞粵的身上足有半分钟。 “听说?俞经理听谁说的?” 俞粵没有察觉对方的不对劲,只当他是惯常的冷漠,“陈,陈叔说的。” 又想着秦显川不认识陈展同,补充道,“一个长辈。” 叫的亲切,还自认长辈的关系,秦显川被他这个称呼给气笑了,“他倒是什么都愿意跟你说,你就这么信任他!” 话说到这儿,俞粵发现秦显川情绪不对,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秦显川阴阳怪气的点在哪儿。 “陈叔很好,对我一直都很照顾。” 他信任陈叔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在说徐义明的事,这个估价有问题。” 单单是估价低倒也没什么,秦显川没参与,作为一个竞买人买了也就买了,可喝过酒聊过天,如果有人再背着他搞点小动作,恶意估价的事一旦都抖出来,秦显川也要跟着被追究责任。 俞粵不知道其中细节,秦显川清楚。 “有没有问题那是我的事。”秦显川冷着脸,俞粵真的是操心的命,从高中两人在一起时就这样,他屁点大的事,他都要问东问西,事无巨细地又问又管。 俞粵不说话,这会儿冷静下来想了想,秦显川心思缜密,是那种走一步之前就要算十步的人,不像他事到跟前了才发现有问题。 徐义明的事,秦显川一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还有事?” “哥,你,你今晚还要再试吗?”俞粵低声说完,不敢抬头看向秦显川。 放在以前,这种事都是秦显川主动,翻着花样逼他就范,为了让俞粵配合他的变态要求,各种骚话张口就来,坑蒙拐骗。 现在轮到他主动撩人,才发现说需要两个字已是极限了。 太羞耻了。 “不想。”秦显川回答的干脆,这会儿实在是没心情,见俞粵低着头没动,“怎么,还没吃饱?想不到五年不见,你胃口这么大了,我这儿不包售后,要不这样,你去会所,我打个招呼,费用记我账上。” 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的又似乎特别真诚,好像只要俞粵点头,下一秒他就会打电话,甚至能开车将俞粵送过去。 “不用。”俞粵气得声音发抖,“我自己能解决。” 秦显川视线笔直又虚无地落向他的脸,从上到下扫了扫,顿了几秒后,伴着一声轻笑,踩着地毯无声地向书房走去。 “俞粵,我不介意。”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不介意什么,不介意他去会所,还是不介意他找别人? 俞粵抬头看到对方荡然清静的眼底,眼眶慢慢红了,负气道,“我介意,行不行!” 他对秦显川的刻薄越来越免疫,可秦显川总能用更狠的话扎进他的心脏 秦显川像是听到一个笑话:“白天勾三搭四,晚上求着我操,这就是你说的介意?!” 还是老男人,也不嫌硌牙! 俞粵,“……” 他什么时候勾三搭四了? 秦显川完全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俞粵,玩也要玩的真城一点,又没人限制你的身体,不用藏着掖着,我们都是自由的。” 什么叫都是自由的?他从来没有自由过! 在房门被重重甩上的震响中,俞粵身体僵硬地抖了抖。 第46章 第 46 章 丁贵农派的郑老师总算到了,俞粵以为能有个帮手,谁曾想对方是个大爷。 早上来报道,应卯打卡后便出门溜达。中午时间一到回食堂吃饭,下午小憩一会儿后,继续溜达。下棋聊天,这片区他熟,谁都认识,跟谁都能聊一会儿,聊到下班时间走人。 俞粵指望不上郑学光,梁斌身兼数职又忙,动迁的事只能全靠自己。 这几天倒也不是没有进展,上塬村有三户签了协议。子女都在外地,离宁城市比较远,在外地也置办了房产,计划将父母接过去生活,来回一趟不方便,看着补偿方案合适就索性签了。 俞粵拿着协议,带着做好的午饭打车去了申合。 他现在来到申合的楼层已经畅通无阻,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连泉的存在,好在梁斌够意思,一路说笑陪着他进秦显川的办公室。 “谁让你来的?”秦显川还挺佩服俞粵,昨晚话说成那样,这兔崽子还能厚着脸皮过来给他送饭。 俞粵将饭盒放到茶几上,没像往常那样去拉他的胳膊,而是拿出协议有些讨好地递到他面前,然后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到沙发里。 “签了三户。”带笑的声音透着愉悦,也透着邀功的意思。 昨晚的那些话确确实实伤到了他,他不是铜墙铁壁,今天实在做不到舔着脸围着他转。 秦显川身体都没动一下,俞粵来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具体到是哪三户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签的字。 “进来。”秦显川按下内线,叫来梁斌,“动迁的事情是我来对接吗?” 梁斌,“……” 不用看脸色,也不用去辨别秦显川的语气,光是这词梁斌就觉得要出事。 梁斌,“是我负责。” 秦显川曲着手指敲着桌面,“这是怎么回事?要我通知人事调整你的薪资结构吗?你要是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可以找其他人接手。” 梁斌,“……” 这是来真的? 梁斌立马盘算着要不要给罗壹打个电话,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要多点补偿。 俞粵在梁斌进来时就站了起来,他不傻,秦显川这番话看着是冲着梁斌,实则是对着他。 “你不用为难梁助理,是我自己要来的,他并不知道。”俞粵搓搓手,没脸继续留在这里,“那,那你们先忙,我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俞粵不指望秦显川挽留,但也没想到他会再次按下内线叫来了连泉,“吃过午饭了吗?” 连泉还没弄清楚状况,听秦显川又道,“还没吃吧,正好,一起吧。” “哦,好。”连泉没弄清状况,但知道这个时务必要配合秦显川。 俞粵看向秦显川,秦显川则看向连泉,半分眼神都没给他。站在秦显川的立场无论做什么都没错,是他自己要来的,屈辱也好,小丑也罢,都是他该承受的后果。 俞粵他低下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梁斌看着俞粵的背影于心不忍,“你这是……” “还不出去。” 梁斌,“……” 傻逼! 出了办公室的梁斌给罗壹发了条微信。 【人家是追妻火葬场,秦显川这货,一定要葬身乱坟岗!】 唐莱打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去学校。俞粵想起来中午的时候唐闽给他打过电话,说晚上想加餐。 俞粵提前下班去了买菜,然后接上唐莱回了之前的住处,两个做了四个菜掐着点送到学校。 四个菜其中有一道唐闽必点的狮子头,大部分进了秦晏川的口中。 看着唐闽吃的不多,俞粵算是明白了,唐闽所谓的加餐纯粹是为了秦晏川,也是,平时也没见唐闽说要加餐,自从跟秦晏川熟了之后,隔三差五的点餐外送。 “小闽,你脖子怎么了?”唐莱眼尖,唐闽一个不经意的歪头动作,看到他脖颈处的异样,伸手抓住他的领口“怎么回事?谁弄的?” 俞粵以为唐闽出了什么事,担心地凑过去,只看到一眼,便被唐闽撤回领子挡住了脖子。 “你被霸凌了?”唐莱顿时来了脾气,“他妈的谁?是谁,告诉我,我弄死他!” 俞粵拉住唐莱,他还挺佩服唐莱的眼力,这么暗的光线她也能看到。 “没有,没有,二姐,没有霸凌,你别瞎想,有我在,谁也别想负闽闽,真要有的话,我保证,先你弄死他。”秦晏川举手发誓。 “那这是怎么回事?”唐莱指着唐闽的脖子。 “这,这是,嗯,这是不小心弄的,就是,就是……”事发突然,秦晏川实在编不出来。 唐闽看他那个费劲的样子很是无语,很淡定地给出答案,“昨天下午帮老师搬书,摞得太高,被书给砸了。” 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这看似完美的答案,也就骗骗鬼。 唐莱还要再问,被俞粵拉走了。 “你以为他不知道骗不了我们?” 唐闽只不过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他们顺着下来就对了,继续较真就没必要了。 “我又不瞎,那根本就不是书砸的,”唐莱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越想越不对,“再说,书能砸到脖子?骗谁呢,明摆着就是……” 唐莱一下顿住,“我滴个天,大哥,他跟秦晏川不会,不会已经……” “别胡说。”俞粵立马打断她,其实他只看到一眼,便已经看明白那是什么痕迹了,“小闽有分寸。” 拥抱接吻应该是有的,但是应该没有更进一步,唐闽这孩子的性子不会任由秦晏川胡来。 到底是晚了一步。 “你去哪儿?” “回家。” 秦显川周五通常会回老宅,即便今天例外,他今天也不想回去。 两人回家后,唐莱的男友打电话过来,俞粵在厨房倒水,听了一耳朵,对方好像是玩牌输了,跟唐莱抱怨呢。 “大哥,小闽跟秦晏川不会真谈上了吧?”唐莱挂了电话,也来到厨房喝水。 俞粵一路上都在想这两人的事,他很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怎么看两人的关系都不想是正常的友谊。 “下周回家,得好好跟小闽谈谈。” “谈什么?你说早恋啊,其实高中恋爱还好吧,也不算早,你看,开学考小闽成绩依旧稳固,那小子成绩也提升了,可见恋爱只会影响差生的学习,不会影响好生的学习,对好生只是兴奋剂,所以你别担心。” 俞粵知道唐莱会错了意,但也没想跟她明说。 秦显川周五回老宅后就没回来,俞粵没有问梁斌是不是出差,暂时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只是晚上的时候,他会走进秦显川的卧室,躺在他的床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然后抱着他的睡衣,安安稳稳地睡个觉。 这几天又签了两户,俞粵将协议拍给了梁斌,告知拆迁进展。 秦显川上次的指桑骂槐就是警告他工作上的事情与梁斌对接,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再借着汇报工作去申合,不能在秦显川怒气的边缘蹦跶。 他原本不想送午饭,那天秦显川叫上连泉一起吃,再送也是喂了狗,可他在追人,追人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平时做好饭,如果梁斌在,就让梁斌带过去,今天梁斌没来,他做好午饭让跑腿小哥送过去。 至于秦显川有没有叫上连泉一起吃,他不清楚,反正梁斌反馈过来的消息秦显川吃了。 那就是秦显川没出差,也好,他们谁也不想见对方。 【你怎么还没来】 俞粵看着梁斌给他发来的消息有些不明所以,发愣的工夫,对方又陆续发来几条。 【秦总的意思,跟我对接,也是当面向我汇报工作】 【赶紧过来吧】 【带上协议】 俞粵本想问梁斌什么时候去合适,别在秦显川开会的时候到,又看了看时间,都快四点了,去了没一会儿也到下班时间了,可以等秦显川一起下班。 俞粵带着合同和一杯榴莲王来到申合。 梁斌开心地接过。 工作没什么好汇报的,俞粵看了一眼办公室虚掩的门问,“在里面?” 梁斌点头,“老板这几天回去了吗?” 俞粵摇头,不明白梁斌为什么这么问。 “进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快中午的时候他跟秦显川汇报工作,其中提到俞粵又签了两户时,秦显川没有惯常的“嗯”或询问细节,而是沉默片刻后开始质问。 “他不应该当面汇报工作吗?” 梁斌很想质问回去,就一个拆迁结果,有什么好当面汇报的,再说之前就没跟俞粵说好要当面汇报。 中午他将外卖小哥送来的午饭送进办公室时,秦显川看着饭盒来了一句,“架子越来越大了!” 梁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说的俞粵,很鄙夷地忘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还发消息跟罗壹抱怨,谁架子大也没这货架子大! 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谁想到下午开会结束,秦显川又来了一句,“四、天、了。” 声音凉凉飕飕的,带着杀意。 “一个办公室的章还不是想盖就盖……你去通知丁贵农,不能配合动迁工作,趁早换人。” 听到这儿,梁斌总算明白过来秦显川是什么意思,秦显川周五回老宅,今天周三,可不是四天没见着人了。 盖章只是借口,想骂人又舍不得,张口闭口全算在了拆迁办的账上。 “脸黑半天了,进去好好哄哄,我日子也舒坦点。” 俞粵来到秦显川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转头看向梁斌,用眼神问他怎么办?梁斌扬起下巴示意,让他直接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秦显川,还有汇报工作的连泉,两人挨得很近。 总裁和秘书,画面还出奇的养眼。 俞粵来之前就设想过秦显川肯定会无视他,所以一路上他做好心理建设,去了申合要主动出现在秦显川的面前。 洗干净的饭盒就放在茶几上,俞粵走过去,并未去拿,而是顺势坐在了沙发里。 秦显川以为他会拿起饭盒就走,没想到他坐了下来,抬起眼皮看过去。 俞粵迎着他视线,“等你下班,一起回家。” 俞粵嘴角挂着微笑,神色温和,他拿起杂志,双腿交叠,摆出的姿态是不容拒绝的架势。 对于秦显川会不会出言赶人,俞粵心里倒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只不过是秦显川的“当面汇报”和“四天”给了他两分勇气,他只能自我鼓励当做十分来用,好在秦显川没说话。 下班时间到了,两人工作还没谈完,俞粵也不着急催,就是杂志半天没翻过一页。 连泉觉得身后的视线过于专注,下意识地退开,与秦显川保持距离,秦显川倒是淡然自若,任由俞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行了,你出去吧。”秦显川抬抬手让连泉出去,神色有些不耐。 桌上手机响了,秦显川用余光扫了眼沙发里的人,接通后打开了免提。 “嗨,秦哥,今晚还过来吧?” 第47章 第 47 章 不用听称呼,就开头的那个字,俞粵就能听出是胡文宥的声音,温柔开朗的味道就像葡萄。 秦显川没有立即回应,“今晚?” “我就这么几天得闲,你可别不来。” 俞粵起身,视线不离秦显川。 “好吧。” “那我还在会所等你。” 秦显川挂了电话,转头看向俞粵,“你还要再等吗?” “你真的要去?”俞粵自嘲地笑笑,秦显川能开免提就已经做好了去的准备,“可以不去吗?” 秦显川几天没回去,原来是在胡文宥那儿留宿,难怪连梁斌都不知道。 “那你今晚回去吗?” 秦显川笑了,“俞经理,我说过,我们都是自由的。” 一句话轻而易举将他好不容易聚拢的努力打散。 他们都是自由的,心是自由的,身体也是自由的,谁也不能束缚谁。 “可我不要自由,你也不要自由好不好?”俞粵心酸难忍,“我求你,都只跟我试,能不能不要找别人?” 别人不行,胡文宥更不行。 他不敢对秦显川提出要求,只能哀求,“我们以前就试了无数次,彼此最熟悉,也最默契。” 秦显川上次说试了那么多人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知道不能怪他,都分手了,秦显川跟别人上床无可厚非,可心里就是怨恨。 “试的还不够多吗?天下菜品那么多,我就不能试试其他的?俞经理,你是知道的,咱俩口味不一样,你口味重,喜欢老的,我喜欢年轻鲜活的。” 喜欢连泉这种年轻的,也喜欢胡文宥这样鲜活的,唯独像他这样无趣又无味的,吃多了终究会腻。 秦显川离开,俞粵再无挽留的说辞。 晚上八点刚出头,秦显川就回到了老宅。先去了老爷子那儿,聊了会儿后来到林善君的卧房。 “你与其陪我演戏,不如带个人回来。”林善君见他进来,蹙敛的眉头没有舒展半分,“老爷子不会让你这么一直拖下去。” 年前就说要跟胡家女儿胡文甯见面,愣是被秦显川各种借口拖到年后。老爷子前些天又提及此事,语气倒是一贯的温和,但言辞之中把申合和秦显川捆绑的命运带了进去。 林善君哪能听不懂老爷子话里的胁迫,可又不想儿子为难,就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拖着没有定下两家人见面的时间。 “你就算不愿意娶胡文甯,那你也要带回家一个,家庭背景合适,相信老爷子也不会为难你。” 关键是她的病也拖不了几天了,“夏伯那边传话了,说如果身体再没好转,老爷子会让他的医生过来给我看看,这一看,还不全部露馅了。我跟你说,老爷子精明着呢,我有没有病,他心里清楚的很。” 秦显川笑了笑,将大衣扔在沙发里,“我刚刚去了老爷子那里,已经跟他说了。胡文甯现在在国外度假,等她从国外回来,我就安排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这么多年,两家人吃饭聚餐也不少,但以秦显川名义邀请对方父母吃饭,意思就不同了。 “真的?”原本躺在贵妃椅里的林善君一下坐起来,眉目舒展,心情瞬间就舒畅了,“你真愿意娶胡文甯?那就太好了。” “胡文甯这孩子真的不错,年前我跟她见过一面,以前有些骄纵,现在变了不少,很有礼貌,做事也周全,进退有度,性格也好,所谓娶妻娶贤,配得上你。” 林善君那种从内到外的安心让秦显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中,林善君对胡文甯的评价不多,偶尔提及也是还好两个字,没想到一面能大为改观,冒出这么多的溢美之词。 安抚好林善君,秦显川给秦晟川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得知他已经在家,起身来到主楼,告知他胡文宥打算竞买徐义明持有的协卓股权。 “他怎么什么都想插一脚。”闻言,秦晟川语气松快,没像上次那样气急败坏。 “也是知道估价低,才有的心思。”秦显川说出自己的猜测。 “见了便宜就想占,他也就那点出息。让他去拍,我倒要看看他胡家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我看胡文宥是势在必行,两家真要喊价,这价格就难说了。申合没这么多钱,上次徐义明找过我,我都没答应首轮买,价格要是喊上去了,我到哪儿凑钱?” 秦晟川倒是一点不急,“你放心,喊不上去,真要喊上去了,钱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秦显川等到了他要的这句话,其余自然不会多问。 俞粵从秦显川的床上醒来,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掌心下没有温度,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又摸向床头柜的手机,翻开胡文宥的朋友圈,声色犬马的名利场里并没有秦显川的身影。 秦显川昨晚睡在了哪儿? 不在胡文宥那儿,也能让失落情绪的修复一半了。 动迁没什么进展,一开始说好要签的两家,今天都说工作忙要出差没空来,等下次,俞粵知道所谓的下次是托辞,估计是不想签。 俞粵沿着小路往回走,老远看到一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有事?”俞粵走到跟前,看着来人问。 胡文宥来动迁组绝不会是访友,肯定是有事找他。 胡文宥跟着他来到办公室。材料多,俞粵也没去收拾,胡文宥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到俞粵的对面。 “听说你跟秦显川同居?” 还真够开门见山的。 “听谁说的?”他住在秦显川那儿,除了陈展同唐莱和梁斌,也就连泉知道。 连泉怎么说也是秦显川的秘书,怎么会将此事告诉胡文宥?那胡文宥知道连泉跟秦显川的事实关系吗? 俞粵勾了勾嘴角,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还真够乱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今天来就是要提醒你,别把心思都放在秦显川身上,他不属于你。” 今天的胡文宥没有在秦显川面前的温和开朗,眼底绩效讽刺,神态高高在上,这才是他认识的胡文宥。 那些埋藏在岁月深处的不堪的,屈辱的,恐惧的画面似乎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 “你高中就喜欢秦显川了吧?”俞粵直击问题的根本。 胡文宥笑着摇头,“错了,准确地说,是初中。” 原来更早。 “初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就是喜欢跟着秦显川而已,直到初三那年寒假,看到我妹妹送他小星星,我很生气,才知道我对秦显川的喜欢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生气的胡文宥当着两人的面将一盒小星星摔在了地上,完了之后还不解气,怒斥妹妹胡文甯小小年纪不学好。 胡文甯哭着说喜欢秦显川哥哥,为什么不能送小星星,那个时候他意识到对秦显川的占有欲。 “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喜欢的人身边有了别人,确实让人讨厌。可在他跟在秦显川身边之前,胡文宥对他的霸凌就开始了。 “确实,”胡文宥没有否认,“秦显川只是一小部分,更为重要的部分是你自己,俞粵,你没发现,你真的让人很讨厌。” 转学来的俞粵没什么存在感,性格内向,没有交心的朋友,同学关系疏远,几乎没有亮点,平时吃穿用度也是抠抠搜搜的,土包子一个。 胡文宥看不上他的穷酸相,嫌弃他,厌恶他,可要命的是,他嫌弃厌恶的人,每次考试总分都会比他高个三五分,没有一次例外,压的死死的。 胡文宥是优等生,提前招生进的凤弈高中,俞粵没进来前,他样样出众,成绩好,颜值高,又有家世加持,是万众瞩目的对象。 可俞粵算个什么东西,要什么没什么,还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偏偏成了同学私下讨论的重点。 夸他成绩好,长的好看,说是高岭之花冰山美男,还给他各种配对,将校女神榜上前十的都给俞粵配了一遍,结果下来还是不满意。 明明以前都是给他配的……虽然他看不上这些女生,但不代表他们可以转给俞粵! 再后来就是秦显川的维护,这份维护来的莫名其妙。以他对秦显川的了解,秦显川就算喜欢男生,不是他这样的,也绝不可能是俞粵这种闷葫芦似的土狗。 可偏偏秦显川对俞粵死心塌地,还迫使他爸妈在他高中毕业就将他送出了国。 “所以你来到底要干什么,就是告诉我,我有多么让人讨厌,我配不上秦显川?” 俞粵有些想笑,他是否让人讨厌他不知道,但是配不上秦显川这件事,他从来都知道,不需要他来提醒。 那样耀眼的一个人,谁都配不上他。 他当年会站在秦显川身边,底气无非是来自于秦显川对他的青睐。现在重新追求,勇气也无非是秦显川对他的报复,让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秦显川对他耿耿于怀的藕断丝连。 鉴于俞粵有自知之明,胡文宥也懒得多说。两人的关系仅限于同学以及当年霸凌事件中的双方,胡文宥起身准备离开,俞粵自然也不会去客套挽留。 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胡文宥又扔下一句。 “秦显川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娶我妹妹?” 第48章 第 48 章 秦显川的卧室很大,家具倒是不多,除了那张特大的双人床,靠窗放着一张单人沙发,和一架落地灯。 俞粵窝在那张单人沙发里,等着时间过了九点,他关掉了落地灯,掀开被子后,整个身子躺进去。 随后抓着被子捂在脸上,像个变态似的深深吸了一口。 这几天秦显川没回来,他自作主张地睡在了他的卧室。早上起床后,他会把床收拾整洁,尽量不会让秦显川发现他睡过。 他入睡有些困难,没有半小时很难有睡意,秦显川的卧室好像有助眠功能,特别是他枕头和被子,还有他那套常穿的睡衣。气息聚拢在鼻尖,很有安眠之效,助他很快入睡。 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准备入睡前给陈展同发了条语音,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想跟他见个面,有件事需要他帮忙。 胡文宥说秦显川要娶他的妹妹,这件事大概率是真是的。秦胡两家联姻已有先例,亲上加亲也是极有可能。 就算不是胡家,秦显川也必然是要去联姻的。 陈展同之前就提醒过他,豪门联姻是常态,秦显川的婚姻势必要为秦家带来价值,即便不能增值或达不到双赢,也决不可能成为秦家的负累或外人的笑柄。 秦老爷子注重门第和声誉,绝不会让秦显川娶普通人家的女儿,更不可能让秦显川同一个男人在一起。 是他自欺欺人的不愿多想,害怕面对。 秦显川做不了婚姻的主,那秦晏川也一样。他不能让唐闽和秦晏川继续待在一个班级,时间长了就更难分开了。 他没办法去管秦晏川,只能请陈展同帮忙将唐闽调到其他班级,可要找什么样的理由呢? 唐闽那么敏感,他必须要跟陈展同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这样吧,下周出差,下下周你去我那儿,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跟食堂说一声,给你准备香芋排骨。” 放下手机,陈展同抬眼便看到对面秦显川掠过来的视线。 包间里声音嘈杂,他原本可以回以文字,但想到坐在对面的那个人,他还是回了语音。 那视线裹着寒气跟刀子似的,陈展同浑不在意,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跟身边的人继续聊着。 今晚是丁贵农攒的局,说是了为了上塬村的事,还说有个人非常想见见他,让他务必给个面子,来了之后才知道想见他的是徐义明。 让他意外的是秦显川也来了,进门后对视的那眼,秦显川来之前估计也没想到会遇到他。 “动迁工作就得像俞组长这样细心、耐心,有您当年的风范,”丁贵农对着陈展同将俞粵狠狠夸了一波,随即感叹,“动迁工作很辛苦,也就俞组长不辞辛劳,换作旁人肯定坚持不下来。” “是吗?”俞粵性子软脾气好,这是他当初同意他去动迁的原因,这是优点,但也是缺点,不够强势很容易被人欺负,“这样的话,回头让张秘书过去犒劳犒劳他。” 丁贵农,“……” 领导派秘书过来犒劳实质有了监察的意思,丁贵农暗骂自己话多,“应该的,应该的。” 陈展同对俞粵的偏护简直毫不避讳,再想到他发语音时眼底温柔又宠溺,秦显川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陈主任,协卓的事,麻烦您有空能关注一下,我的股权要是贱卖,对谁都不是好事。” 徐义明说是请求,隐隐之中也有胁迫,协卓要是出事,光是失业人数就足以让人头疼的,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今天两位都在,还请两位帮帮忙。” 徐义明口中的两位除了陈展同,就是他秦显川了,“徐总高看我了,我能力实在有限,你的事,还得看陈主任。” 徐义明怕他不来,所以没提前知会他陈展同会来,这是要拿陈展同压他,估计还不仅仅是压他这么简单。 陈展同迎着秦显川的视线但笑不语,过了半分钟才看向徐义明,“你背后有律师,还有幕僚,有的是智囊团。跑来问我,怎么,是他们给你出的主意?” 疑问的语气说的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陈展同笑意不减,“程序该怎么走怎么走,你们自家人,跑来问我一个外人,这不是笑话吗?” 他转头看向丁贵农,“你说呢,丁主任?” 陈展同的笑容是带着刀的,“今天胃口不行,喝了两口就觉得胀气。” 徐义明和丁贵农的脸色都变了,陈展同的这番话是敲打也是警告。 丁贵农惊出一身冷汗,看着陈展同面前的餐盘干净,杯中的酒余着大半,搓着手赔笑,“看来是不合您的胃口。” 秦显川勾着嘴角沉默不语,拿起手机给俞粵发了一个地址过去。 陈展同看来知道的不少,也看出今晚是鸿门宴,笑容春风地用“胀气”两个字敲打丁贵农的身份,又用“自家人”三个字点破徐义明的险恶用心。 不得不说,笑面虎三个字被陈展同发挥到了极致。 俞粵被胡文宥的那句话搅得没有睡意,躺在秦显川的床上半天也没能睡着,看到微信里秦显川发来的地址,明白是让他去接他。穿上外套,拿起钥匙便出了门。 餐厅门口,一帮人说着场面上的话握手道别。 “陈主任是打车来的吧,这样吧,我让梁斌送您回去。” 陈展同嘴上说着麻烦,却笑着点了头。 一旁的丁贵农有些摸不透,“秦总怎么回去,我给您叫个代驾吧。” “不用,有人来接我。”秦显川说着,朝假山旁的喷泉看去。 俞粵停好车后,拿出手机想给秦显川发个消息问问在哪个包间,见一帮人从大厅走出来,在假山旁说话。想着其中有几个人不认识,不便上前,没到秦显川却对他招了手。 俞粵没想到陈展同也在,走到秦显川身边时,刚想跟陈展同打个招呼,肩头被秦显川揽住。 “接我的人来了,就不麻烦丁主任费心了。”秦显川胳膊收着力,看向陈展同,“陈主任,我们就先走了。” 俞粵感觉肩头都快被他捏碎了,不知道秦显川又生哪门子的气。 陈展同双手插兜,面带笑意地点点头,落在秦显川眼底,这种平静的态度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陈主任,我呢,还是觉得回家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您回到家后,还是否觉得有意思。” 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在场的几个人明显感觉出气氛不对。 丁贵农额头渗出汗,之前也没见他们不对付,酒桌上也好端端的,这会儿怎么就剑拔弩张了。双方都不能得罪,劝谁都没资格,察言观色后,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俞组长,麻烦你了。”丁贵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俞粵大衣下面穿的应该是睡衣。 三更半夜穿着睡衣出来接人,看来俞粵与秦显川的关系不错,再看这搂人的姿势,只怕……可俞粵不是陈展同的人吗? 没想到俞粵跟他们还有这种关系,丁贵农暗骂自己平日对俞粵的关照不够。 俞粵看向梁斌,梁斌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秦总对陈展同的敌意是哪儿来的。 陈展同没有回应,只是淡笑着说慢走。 对方四两拨千斤的态度,犹如重拳落在棉花上,进退不得,再说下去就是他失了身份。 秦显川搂着俞粵转身,力度过猛,俞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对着众人尴尬地点点头,也没来得及跟陈展同说话,被秦显川连拉带拽地带走了。 秦显川坐在后面,上了车后就闭上眼睛。俞粵想问问他是怎么了,跟陈展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见他眉头微蹙,一脸的寒气,也没敢开口。 回去后,秦显川径直回卧室。 俞粵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送进来。 “你进了我的卧室,还睡了我的床?” 出门的时候有些急,忘了收拾,现在物证俱在,俞粵没法否认。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没有我允许,不许进我的卧室。” “你没跟我说过。”上次只说让他住洗衣房旁的小卧室,没说不让他进他的卧室。 “好,很好!我现在告诉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先喝杯蜂蜜水吧。” 俞粵说着将水递给他,秦显川看都没看,抬手将杯子打落在地。 清脆的撞击声凝滞了所有的呼吸声,尖锐也刺耳,玻璃的碎片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在心口。 “我就是想给你送杯水。”俞粵提气压抑着哭腔,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弯下腰将碎片捡起。 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你哭什么?委屈给谁看?给我看吗?” 他跟陈展同通电话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到了他跟前,就这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也是,他拿什么跟陈展同比。看起来,他是人前风光的秦小五爷,实际上他什么都不是,陈展同就不同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手里握着生杀予夺的实权。 “你是不是觉得你一哭,我就会心软,就得让着你,哄着你,包容你,我他妈是有病!要哭给我滚出去哭,别碍我的眼!” 以前的秦显川会哄人,也有耐心,什么事都纵容着俞粵,见不得俞粵耷拉着脸。 现在他最不想看的就是这张脸,痛苦伴着煎熬会随着这张脸呼啸而至。 过去带来的不甘、不愿和怨恨像陈年积雪尚未消融,新添的仇恨又来雪上加霜,说出的话简单又直白,全往对方心口上扎。 泪水模糊视线,俞粵抬起手臂捂在脸上,背对着他,死死地咬着唇妄图封住哭声。 “你想要同情,找别人去,别在我这儿博同情,你他妈不配。” 俞粵啜泣着,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 “哥,我只是想弥补……” “我需要你弥补什么?你又能弥补我什么?”秦显川越说越气,“有什么是你能拿得出手的,钱还是权力,千万别提感情?你配吗?” “也不对,你俞经理大度,最喜欢的就是感情投资,只要对你有利,你的感情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想给谁就给谁。” 陈展同身在体制内,混的是一身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又至今未婚,如果不能从俞粵哪儿得到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照顾他?! 这还不是最气的,让秦显川真正恼火的是俞粵,一边说着要追回他,一边跟跟陈展同用身体交换利益。 五年怎么把他变成现在这幅不知廉耻的德性,他的清高和底线都到哪儿去了。 秦显川都快气疯了,看着俞粵,视线凉薄又讥讽,“俞粵,你的感情太廉价了,别再用在我身上,我他妈觉得恶心!” 第49章 第 49 章 俞粵没想到张柯会过来帮忙。丁贵农更没有想到张柯会来的这么快,简直措手不及,连忙交代下去好好招待。 张柯直奔俞粵的办公室,先跟小组成员认识一下。梁斌今天没过来,算起来,梁斌也不是小组成员,小组成员就只有郑学光了。 张柯第一次见郑学光,握手之后,视线从丁贵农脸上扫过。 丁贵农立马笑道,“郑老师可不是一般人,搞宣传的,做思想工作非常有一套。” 郑学光在去某大型企业之前是名老师,教思想政治,后来调去了宣传部,还是喜欢别人叫他老师。 除了第一天张柯有幸见到了他,之后就很少在办公室见过他。 “丁贵农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派这么一个人过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这万一再摔到哪儿了怎么办,谁能负责?丁贵农这是故意的吧?” 郑学光一头花发,走路不能快,稍微快一点,就喘的不行。 丁贵农派郑学光来,俞粵对此也很有看法,可丁贵农说的也是实情,没人愿意来。谁愿意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总不能让丁贵农自己过来吧。 “丁贵农说了,郑老师还是他求过来的。” 丁贵农说,郑老师以前也是上塬村的村民,他是第一批拆迁的住户,对这片的情况特别熟悉,有利于工作的开展。丁贵农还说,郑老师又是宣传能手,也有利于与村民沟通。 丁贵农每次这么说,张柯都嗤之以鼻。几天过去了,郑老师除了偶尔去找村民下棋,就是在街道办和人聊天。 丁贵农为了表现出对动迁组工作的支持,特意在街道办腾出一个房间作为动迁组的办公室,这也方便了郑老师串门聊天。 郑老师特别喜欢聊天,一聊可以聊半天,常常忘了吃饭,好多次都是俞粵提醒他一起吃饭。 “这算怎么回事,没完没了的聊,你发现没,街道办的人现在都躲着他。”张柯也不明白,在体制内混过的人,怎么这点眼力劲没有呢。 俞粵也看不去但又不好说的太直白,就委婉地提醒他,总是找人聊天,也耽误别人的工作。 郑老师觉得俞粵说的对,转头去找人下棋。可下棋的时候,又爱较真,经常与人发生口角,有的时候吵得整个街道办都不得安宁。 很多时候,俞粵一边看着拆迁户的资料,一边听着郑老师跟别人理论,只要不吵起来,他都能坐得住。 “俞哥,郑老师跟人打起来了,你赶紧去看看吧。”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跟谁打了?” “还能有谁,连长荣呗。” 俞粵跟张柯无语地交换眼神,两人来到连长荣家的院子里。连长荣举着小凳子,怒目瞪着郑老师,郑老师倒是一脸的毫无畏惧,还扬着眉毛。 还好,还没打起来。 俞粵拉着郑老师,郑老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指责连长荣老喜欢悔棋,小人行径。 “要是放在以前,那是要被批的。” 俞粵顿时觉得完了,矛盾要被激化了。 果然,连长荣脸色铁青。郑学光到底是在宣传部待过的人,一套一套的,说话也比较快。连长荣说不过郑学光,根本插不上话,越听越气,愤怒之下将凳子砸了过去。 俞粵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挡在郑老师的前面。凳子虽小,但连长荣的力气不小,凳子重重地砸在俞粵的手腕上,疼的钻心。 连长荣在鑫莱工作的时候,对俞粵这个总经理还是认可的,可自从发生了工伤的事件后,认为俞粵跟那些质资本家都一个样,天下乌鸦一般黑,俞粵也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又来做这个动迁组的组长,冲着那点钱,干着拆人房子的缺德事,就更不是什么东西了。 可现在的俞粵还不能得罪。 “俞粵……”这下把张柯吓了半死,作为陈展同多年的秘书,他深知陈展同是把俞粵当儿子看的,转身对着连长荣吼道,“你想干什么,输就输了,怎么着,你们还要动武啊,他要是有个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俞粵一把拉住张柯,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没事,没事。” “这还没事啊,”张柯看着俞粵已经泛红的手腕,“这是砸到手上,如果砸在身上或脸上怎么办?” 连长荣瞄了一眼俞粵的手腕,底气愈加不足,可又不甘心,“我可没想砸他,是他自己扑上来的,能怨我吗?” 这还有理了?!张柯气急败坏地盯着连长荣,转身就要上前理论,被俞粵伸手拦住。 “是,是,是,这事儿不怨你,怪我自己不好,”对于连长荣,俞粵心里一直都有些内疚,“要怪,就怪这象棋。” 郑学光这个人,会下棋,但好胜心强,每次都想赢别人。别人不愿意跟他下,他还要硬拉着别人下,非下不可,可谁愿意总是输。 俞粵也能理解,连长荣怕是输急了,再加上,郑学光每次见对手输了,总要为对手深度剖析,外加一番教育嘲讽,这给谁能受得了。 俞粵又转身对郑学光说,“郑老师,您看,这棋也下不了了,咱们回去吧。快到饭点了,现在正好赶回去吃饭,听说今天食堂里有您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俞组长,还是先去卫生所看看吧。” 平时,郑学光叫俞粵都是一口一声小俞。 三人去了附近的区医院。 俞粵不想拍片子,就这么点伤,觉得没必要,可郑学光师坚持要拍,还坚持付了医药费。 还好,片子出来后,医生没伤着骨头,没什么大问题,开了点药膏就完事了。 三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街道附近没什么像样的餐厅,张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三份快餐,算作午饭。 俞粵虽伤在左手,吃饭还是有些不方便。郑老师看俞粵吃的很慢,完全没了胃口,放下了筷子出去了。 张柯又不满了,“他惹的事,他还不高兴了。” 俞粵示意张柯小点声,“少说两句吧,他心里也不痛快。他要是无所谓,也不能坚持为我付医疗费。” “还有,这事儿别跟陈叔说。” 郑学光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俞粵正在看拆迁户的材料,习惯性地动用左手时,锥心的疼痛才想起左手伤了。 “俞组长,我对不住您。” “郑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您别放在心上。” “我真是越老越糊涂啊!”郑老师叹了一口气,“陈主任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说,上塬村要拆迁,让我加入动迁组,事情不多,帮忙搭把手就行。我本来是不想来的,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可他说,他那边派不出人,没人愿意过来,还跟我保证扒人房子的事有人做,不需要我出面,我来也没什么事,还能拿点钱。我想着他说的有道理,我内退都好几年了,再过两年我就正式退休了,里外没什么事,还有钱拿,我就来了,我真没想到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 原来丁贵农是这么说服郑学光加入动迁组的。俞粵对他的感觉就是和稀泥,现在发现还是陈展同之前对他的七字评价“鼠目寸光小人志”比较精准。 “郑老师,您是冲着钱来的?!”张柯惊道,“您的工资比我多多了,还在乎这么点钱?” 俞粵怕郑学光尴尬,“这可不是一点钱,我也是冲钱过来的。” 张柯对着俞粵的后脑勺翻出白眼。 谁不知道他是冲着秦显川来的。 郑老师知道俞粵是在安慰他,心里不是滋味,扯出一个笑容,“俞组长,我现在就去找陈主任说,让他给你重新派个人过来。” “别,别,别,”俞粵伸手拦住郑老师,“我什么人都不要,就要您,您在这儿,就是这儿的镇山之宝。看到您在,我就踏实。” 俞粵说完,随即补充一句道,“郑老师,您还是叫我小俞吧,您张口闭口组长的,我听了别扭。” 这事儿就此揭过,三人开始讨论拆迁的事。 “我刚才看了一下,目前还剩上塬村的十一户,斜沟圩的五户,一共十六户,咱们一人负责八户,先从有意向的着手。” “我看行。”郑学光点点头,精神抖擞,“这人啊,有了目标就是不一样,我现在就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成效。” 张柯看着郑学光走出了办公室,走到俞粵身边,“他走就让他走呗,你干嘛留他。” “郑老师老伴去世很多年,自己因病内退,两个儿子又不要他。拆迁之后,他就一个人住,每天的任务就是四处找人聊天,下棋,但凡有个人陪他说说话,他也不至于如此。你说,我们要是再把他赶走,他得有多难受。” 张柯有些吃惊,“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他就是闲着无事,跟人斗斗嘴,图个痛快。” “再说,就算我们把他赶走,丁贵农再给我们指派一个人,你就能断定比郑老师强?” 以丁贵农的尿性,只要能应付陈展同,他才不管这个人有没有能力,是个活的就行。 梁斌发消息过来,问他拆迁的事有没有什么进展了。 【这都快一周了,没人愿意签吗】 【有,我待会儿过来】 俞粵手腕疼,不能开车,蹭着张柯的车来到崇晟集团的楼下。恰巧遇到从外面办完事回来的梁斌,两人一并上楼。 办公区里秦显川站在连泉的工位旁,两人说着话。也不知道秦显川说了什么,连泉笑了,低下头又忍不住抬眼,透过距离落到俞粵的眼里,就是娇羞了。 他已经有五天没有看到秦显川了,那晚的怒火之后,次日天没亮秦显川就走了,之后没再回来。 “秦总,俞经理来了。”梁斌适时地提醒。 笑声戛然而止。 俞粵见秦显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收尽所有笑意。 看来,他来的不是时候。 “俞经理,斜沟圩的事,你跟秦总汇报吧。”两人说完上塬村的事,梁斌示意他去秦显川的办公室。 想见秦显川,可单独面对秦显川,他又开始缺少勇气,免疫力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悍,秦显川的冷言冷语,讥笑嘲讽总能扎到最疼处。 俞粵提了口气走进办公室,来到秦显川对面坐下。 斜沟圩的住户不多,但是因为所谓的风水问题,住户拒拆的意志非常坚定,“我们还在想办法。” 秦显川没有多问,也没有给出意见。此时的俞粵就是秦显川的一个下属,向上司汇报工作,等到这句话落地,秦显川才开口,“再遇到什么问题,你去找梁斌。” 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他有点恍惚,“我就不能找你吗?” 第50章 第 50 章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秦显川的眉峰已经皱成浅川。 近一个星期未见,对面的人变得不太真实。 心上人好像不是眼前人。 在秦显川准备说话前,俞粵开口,“我知道了,我去找梁斌。” 看到梁斌的消息,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梁斌曾跟他说过,平时都是秦显川暗示,他才会给俞粵发消息。 秦显川的暗示……是不是意味着秦显川也想他了? 来了才知道会错了意,秦显川是要他来看他和连泉的互动,看他们秀恩爱。 秦显川,“……” 秦显川,“俞经理懂得分寸就好。” 连泉走了进来,给俞粵送来了茶水和点心,“小心烫。” “谢谢。” 俞粵下意识地去接,却忘了手腕上的伤,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茶杯没接稳掉落在地砖上。 茶杯碎了一地,茶水呈喷射状,溅在连泉的裤腿上。 俞粵连忙放下右手的点心,“对不起,对不起,我手……” “你怎么回事,一个茶杯都接不住?”秦显川是质问的语气,“故意的?” 质问中已带着怀疑。 俞粵原本想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在舌尖滚了滚,又被咽了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俞经理应该不是故意的,秦总您就别生气了,茶水而已,”连泉看向俞经理,“没溅到俞经理手上吧?” 俞粵摇摇头,“抱歉。” “我没事,就是可惜了茶叶,”连泉笑道,“秦总说这茶挺好喝的,我就从家里带来了一罐,你今天过来,就想请你也尝尝。” “谢谢你,有心了。” 是了,秦显川之前去过连泉的家,在他家里喝了一杯茶。 秦显川也曾说他会日日光顾连泉的公寓,看来是真的了。 这些天没回去,应该都是去连泉那儿了。 “我把这儿收拾一下,待会儿给你再沏一杯,我那儿还有一点。” “让他自己收拾!”秦显川声音沉冷。 俞粵一愣,抬眼看向秦显川。 他不介意秦显川说什么,介意的是秦显川自始至终的语气,有种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 “那怎么行,俞经理是客人,还是我来吧。”连泉尴尬地打着圆场。 俞粵怕秦显川再说出什么话能要了他的命,跟着道,“我来吧。茶杯是我没接住,应该我来收拾。” 俞粵先去清理茶杯的碎片,连泉说要帮忙,被俞粵给拦住了,清理完碎片,又将地面拖了两遍。 从头至尾没再看秦显川一眼。 梁斌进来就看到俞粤一个人在勤勤恳恳地拖地,秦显川站在旁边看着,居高临下,跟个监工似的。 俞粵神色平静,脸上没有半分委屈和不甘,秦显川磨牙,盯着他手中那个碍眼的拖把,“行政部是不是有个会?” 梁斌嗯了一声,“已经开始了。” “还不走。” 公司很多部门在周五下午都会开个常规会议,对本周的工作进行总结,安排下周工作内容,顺便闲聊几句。 行政部显然没料到秦显川会出现,往常这样的会议老板从不会参加。整个会议室在秦总落座后画面静止了五秒,主持会议的部门经理才小心翼翼地继续。 会议准时在五点半结束。 经理看看秦显川又看看参会人员,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否该结束。老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说结束显然不合适,可再继续,他也不知道讲什么,准备的内容就是在这个点结束的。 秦显川的样貌气质即便是坐在椅子里也是相当出众的,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冷情劲儿,侧着身子,胳膊抵着扶手支着下巴又添了几分慵懒,像山林间的隐世高人,无心于红尘俗世。 “秦总,您要不要说两句?” 秦显川嗯了一声,挑了下眉,似乎才回神,“提出问题,计划整改,就是不落到实处。去年九月、十二月份,今年一月,二月,这些问题前前后后出现在你们部门的会议记录上不下十次,为什么不改?等着我来帮你们改吗?那也行,通知人事,会上提到的问题,纳入他们的考核范围。” 秦显川心里清楚,这种情况不止行政部。 申合成立这么多年,不少员工,哪怕是中高层的管理人员,仗着资历老,占着重要岗位却不能创造价值,还消耗公司资源,增加运营成本。 这也是裁员被搁置的主要原因。 “这里面有不少沾亲带故的。”梁斌提醒。 “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一问,个个都是皇亲国戚。”秦显川陷在办公室的椅子里,指尖揉着眉心,脸上难掩倦色,“越是这样,越是要伤筋动骨的疼一疼。” 却也深知,蛀虫要剔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内外都是冷冷清清的。 “秦总,送你回去?” 秦显川嗯了一声,身子却没动,闭着眼睛默了一会儿,“俞粵呢,走了?” “走了。收拾完就走了。” 怎么也不知道等等他。 “说什么了?” 梁斌摇摇头,犹豫了片刻,“秦总,你要不回去看看俞粵吧,俞经理今天手腕受了伤,那茶杯应该不是故意没接住。” 秦显川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底的光芒渐渐锐利,“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的事。” 梁斌也是刚才开会的时候才知道。 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接通了得知对方是刚见陈展同的秘书张柯,上次在陈展同的办公室见过。 张柯回到区里后,终是没憋住,将俞粵受伤的事告诉了陈展同。陈展同当即要打给丁贵农,被张柯拦住了。 张柯说俞粵不让说,这个电话打过去就是把他给卖了。 陈展同没再打电话,倒不是怕卖了张柯,而是觉得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这个时候责问,反而不利于动迁组的团结,也不利于工作开展。 可这事儿不能只有他知道,于是让张柯给梁斌打个电话,就说了俞粵受伤的经过,别的也没多说,另外问问秦总,有些人是不是该敲打敲打。 “至于敲打谁,对方也没说。” 梁斌第一个想到是连长荣,可连长荣就是个小人物,就算儿子连泉入职申合成了秦显川的秘书,那也不是秦显川的人,更不可能跟秦家扯上半点关系。 秦显川哼笑一声,“这个陈展同,狡猾着呢。” 俞粵回到家后简单地做了一份番茄鸡蛋疙瘩汤,当做晚饭。洗完澡后,躺在阳台椅子里,盖了一张薄毯。 不想刻意关注大门口的动静,可耳朵又异常灵敏,没放过半点风吹草动。 上学那会儿就这样,每次秦显川晚归,他会躺在床上先睡,明明困的要死,可就是睡不着,外面有一点动静他都会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望向卧室的门。 等着动静变大,等着声音靠近,每一步都化成他最强的心跳声。 如今,应该不会有了。 俞粵自嘲地笑笑。 或许他太习惯等待了。 董虹是在一个午后离开的,他跟小朋友玩到傍晚回家时,董虹已经离开了,没有只言片语。 从此他不敢出门玩,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等董虹回来,等俞进铭早点回家,去了奶奶家后,他等俞进铭来接他。 奶奶对他的厌烦是肉眼可见的,堂哥堂姐做错事,奶奶会耐心地教导他们,鼓励他们,到了他这儿,就只剩责骂和奚落。 是不是再乖一点就可以了? 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更乖一点,没人教他怎么做,他能做的又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等了。 可等来的却是俞进铭下葬的当天,奶奶将他的行李袋放在了门外,关上了门。 等人不是一个好习惯,所以重遇秦显川,他想主动一次,可好像效果也不行。 结婚生子是秦显川的必选之路,他留在秦显川身边的时间其实没多久了。 也许等不到他联姻之日,毕竟秦显川已经厌恶他,不需要他了。 …… 一股凉意从手腕处传来。 俞粵猛地睁开眼睛,在微愣中意识慢慢回笼,看清了眼前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了,这是我家。”秦显川抓住他的手腕,“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泪水洇出眼角,俞粵眨了眨眼睛,“都是以前的事了。” 其实醒来有一会儿了,只是梦里场景将过往的委屈和遗恨在他心上又淋了一遍,疲惫的不想睁眼而已。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声音却带着被岁月洗涤的苍凉感。 以前的事?五年前的事吗?秦显川眉峰微挑,如果是五年前的事,该哭的不应该是他吗?他有什么资格哭? “晚饭吃了吗?”俞粵问。 “你晚上吃的什么?” “番茄鸡蛋疙瘩汤。” “给我弄一份。” 俞粵微愣,“你没吃?” 他以为秦显川这个点回来,肯定是吃过了。 “所以你刚才纯粹是随口一问是吗?在我家跟我客气?” 俞粵,“……” 俞粵,“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俞粵起身去了厨房。秦显川在他坐过的椅子里坐了下来,身下还有俞粵的体温,有着恰到好处的暖。 如果不是五年前的事?那是更早之前的事吗?更早之前能有什么事?是小时候的事吗?值得哭出来? 想到这里,秦显川思绪有些卡顿,他对俞粵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俞粵很少提及家庭,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时间线,俞粵父母离婚,跟奶奶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去世后,就被母亲接来了宁城。 可俞粵也不了解他,他也很少提及家庭,俞粵好像也只知道他是秦家的人,川字辈行五,父亲同样过世,有个很亲近的六叔,连他有个弟弟也是重逢后才知道的。 他们似乎都是被自己困住的人,一颗心外是固若金汤的城堡。 俞粵的番茄鸡蛋疙瘩汤绝对堪称一绝,秦显川大学吃了四年,感觉都没吃够。在国外的这五年,也是想念的很。 俞粵看着连汤都没剩的碗,这段时间糟糕的情绪多少有点缓解。收拾完碗筷和厨房,回到卧室,刚坐到床上,秦显川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水珠落在胸前沿着锁骨的沟壑没入睡衣的领口。 他在连泉家是不是也这样?或者什么都不穿。 俞粵在秦显川视线掠过来时,收回了目光。 秦显川的身材好,他一直都知道。 不像他,太瘦,干瘪瘪的。 秦显川绕过床头来到他这边坐下,抓住他的手看了看,另只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管药膏。 什么开场白都没有,秦显川只是一个动作,俞粵眼眶就红了,“你知道了?” 秦显川没应声,专心地给他涂药,“还疼吗?” 收拾了办公室,又能做出两份番茄鸡蛋疙瘩汤,也是难为他了,都不知道吭一声。 他又道,“疼就忍着。” 秦显川将药膏放到床头柜,掀开被子躺倒床上。 俞粵翻身拱到他的怀里,磨蹭了一会儿,“哥,做吗?” 他原本想问他这段时间在哪儿,是不是真的看上连泉了,是不是真的厌恶他,觉得他恶心了,想了又想,到底没敢问出口。 双唇的温热贴上他略带潮湿的肌肤,触感如火苗似的在心口燎原开来。 俞粵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撩骚的话更是不会,但就是这么简单的话配上简单的动作真的能把他拿捏死。 生理性的泪水落到他掌心的时候,他又觉得他能掌控俞粵的一切。 可事实却难遂人愿。 俞粵就是个骗子,骗他的同情,骗他的怜悯,还想骗他的感情。 第51章 第 51 章 学校原本上周放假,恰巧赶上学校开春季校运会,放假延迟到了本周。周五班主任又在群里通知,晚上有考试,改到周六上午放假。 平常都是俞粵去接人,可这周有住户的儿子从外地回来,他必须去一趟,叮嘱唐莱别错过接人时间。 俞粵下午回到家还是没看到唐闽。 “人呢?” “跟秦晏川走了。” “你没接到他?” “接到了,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唐莱连忙解释,“他俩一起出来的,秦晏川说让小闽去他那儿帮他补课,吃完晚饭送他回家。” “你就让小闽跟着去他家里?” 唐莱,“……” 之前都是秦晏川来家里,这次是唐闽去秦晏川家,有什么区别。 “他俩关系这么好,有什么问题吗?” 之前也没见你反对啊。 俞粵有很多事没办法跟唐莱说明白,他现在只想赶紧把唐闽接回来。秦晏川把他带回家,应该是去的老宅。 秦家老宅,他知道地址,高中时跟秦显川去过,但现在不能贸然过去,如果……到时候只会给唐闽带去更大的麻烦。 俞粵翻出手机给秦显川发了微信,问他在不在家。秦显川很快给他回了消息,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在哪儿? 【唐家】 秦显川回了两个字:【公司】 俞粵跟唐莱说了一声不用等他吃晚饭,拿起车钥匙出门。 唐闽这孩子敏感也敏锐,他不能贸然给唐闽电话或发消息让他回家。俞粵打算着跟秦显川想个万全之策,让唐闽回家。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可少年的感情来的非常快,由不得他不急。 “不如你教教我怎么让你弟弟回家?”秦显川被俞粵的愚蠢给折服了。 秦显川一开口,俞粵直觉找错了人。 “我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来找你了。”俞粵是一点办法没有,“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唐闽调到别的班,但这件事必须谨慎,做的没有痕迹。” 秦显川,“……” “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让我把唐闽调到别的班?”他刚把秦晏川调到唐闽的班上,这才多久?秦晏川要是知道是他将人调走,以秦晏川的脾气,能把他办公室个砸了。 “你能不能帮帮忙?”俞粵问,这是他最终的目的。 秦显川视线落在俞粵焦急又诚挚的脸上,反应过来他的真正目的。 “你要拆散他们?”秦显川无法理解俞粵的脑回路。 拆散两个字让俞粵心口揪紧,风水轮回,他现在就是那个恶婆婆,成了连自己都鄙视的人。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合适,你们秦家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吗?还有……”俞粵努力地压着情绪,好一会儿接着道,“还有你妈妈,她能同意吗?” 俞粵心里很清楚,董虹的遗愿是不希望唐闽走他的歪路,可董虹毕竟走了,他本身也是个同,知道这不是什么病,所以他会尊重唐闽的想法,之所以不同意两人在一起,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秦家。 秦显川被俞粵最后那句话给气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妈不同意?!” 俞粵沉默不语。 “就算我妈不同意,只要他们愿意,我可以送他们出国。”秦显川也不确定林善君如果知道两个儿子都是同,会是什么反应,能不能接受。 可就算不接受,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给秦晏川一个好的结局,绝不应该像他和俞粵这样。 “就算秦家不同意,我妈不同意,就是你拆散他们的理由吗?你是问过你弟弟的意思,还是问过我弟弟的意思?” 秦显川越说越恨,恨俞粵的自以为是,也恨他的自私。 没有经历过的人总能义愤填膺地指责,俞粵没办法去反驳秦显川的质疑,出国就能解决一切了吗?可万一像他这样,临到前夕又出不了国该怎么呢? “我弟弟有心脏病,他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如果秦家发难,所有的非议和压力都会落到唐闽的身上,所以他希望这件事可以做的不留痕迹,不会让唐闽觉得是被人为拆散,而是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我弟弟也不能受刺激,他要是发起疯来,杀人都有可能,所以,很抱歉,我没办法帮你。” 秦显川明确拒绝,俞粵知道再求下去也是无果,起身准备离开。 “去哪儿?”秦显川想到了陈展同的那条语音,“没人帮忙,你打算怎么做?” “你怎么知道没人帮我?”俞粵也有些生气,觉得秦显川在这件事上不够冷静。 秦显川脸色渐沉,“找谁?” “陈叔,”俞粵没发觉秦显川异常,“我原本也是要找陈叔帮忙的,只是他这周出差,我又等不及,所以才来……” 所以他是次选! 周末收到他的消息知道他肯定是有急事,所以问他在哪儿,得知他在唐家,他回复在公司,就是不想他赶的着急。 俞粵赶到公司那会儿,他刚到公司两分钟。为了两个孩子的事找他,他认了,遇到事先想到他,俞粵这次也算是进步了,可结果呢,他压根不是人家的首选! “俞粵,”秦显川冷冷地打断,“你弟弟要是去别的班,我弟弟就跟着去别的班,他要是转去其他学校,我弟弟也跟着去其他学校,他要是转到其他城市,我弟弟也跟着去其他城市。总之,你弟弟去哪儿,我弟弟去哪儿,这一点,我相信,我能做到,绝不会让你失望。” 俞粵拧着眉看着卑鄙又无耻的秦显川。 秦显川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的俞粵,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你大可去找陈展同,不过我要提醒你,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大费周章地给你弟弟转班转学,手伸那么长,就要做好随时被截肢的准备。” 俞粵第一次这么讨厌秦显川,没有一点理智。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才过一个晚上又闹僵了。 秦晟川看到周末两天都回了老宅有些不可思议,“不去陪你的小情儿?” “大周末的,你说我陪哪个好?”秦显川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然后递给秦晟川,“公司的事已经够我烦的了,还不如来这儿躲个清闲。” 秦晟川微笑着摆摆手,“听说,你的小情儿受了伤?” 秦显川淡淡地嗯了一声,秦晟川说不管申合的事,但什么都知道,连俞粵受伤的事,他都知道。 “你一点不心疼?” “一个小情人而已。非要护着丁贵农的人,伤了也是他活该,”秦显川吐了口烟圈,“还有脸跑到我跟前哭诉,说丁贵农的人不作为,又不能得罪,你说,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 秦晟川道,“这不是指望你能给他出头嘛。” “那他是想多了,我要是愿意给他出头,就不会让他去动迁。那么危险的事,给你,你会让大嫂去?” 秦晟川笑笑,“真不管?” 秦显川弹着烟灰,懒洋洋地笑道,“管啊,让他去找指派他的人,谁让他去的,他去找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听说是他自己要去的呢。” 秦显川扭头看向秦晟川,缭绕的烟雾掩住两人眼底的情绪,“陈展同要是不同意,他敢吗!” 当时在陈展同的接待室离就他们几个,谁是谁的人,一目了然。 “听说他跟陈展同关系不错。” 秦显川笑了,秦晟川听到的事还真多。 “是挺好的,他到陈展同跟前闹一闹,丁贵农的那些人说不定就老实了,拆迁的事也能跟着解决。” 指间捻灭烟头,他也没觉得烫。 “陈展同要是解决不了呢?”秦晟川嘴角带笑,笑意浮在半空就消失了。 “那我只能把你抬出去了,我就跟那帮孙子说,秦晟川是我大哥,你们谁要是不配合,我大哥把你们个个都查一遍,谁也别想安稳退休,我就不信,这帮人一点黑料没有。” “万一,他们也查你呢?” 秦显川看着秦晟川笑,威胁他? “要说我们秦家是不经查,可谁敢查,就算查,他们敢爆吗?爷爷会放过他们?这不是找死吗。” “你不怕爷爷知道?别忘了六叔的处境。”秦晟川面带善意提醒。 秦显川毫不在意地笑了,“那就关呗,我的爱好是有些与众不同,可这年头,谁没点癖好,我一光脚的,还能怕那些穿鞋的!” 心照不宣的话,不用挑明。 秦显川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调调,“再说,我可不是六叔,也不是谁想关就能关得住的,就算能关住我,我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秦晟川嘴角依旧微扬,就是看不出半点笑意,“你让小情儿去找陈展同,不吃醋?” 秦显川勾起嘴角,要说秦晟川是聪明,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能戳他的心窝子。 “我身边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这不还有一个连泉吗?一直想找个机会下手,一直没得逞,等上塬村的事情结束,就把他给收了。” 秦显川语调微扬,眉眼间流露的笑意,有种即将倚红偎翠的风流浪荡。 迎着秦晟川的眼神,秦显川笑得直白,“所以说呢,真要吃醋,这谁吃谁的醋还不一定呢。” “大哥,你说呢?” 不等秦晟川回应,秦显川起身,结束聊天。 回到卧室来到窗边,角度正好能看到廊檐那边的微光,秦晟川坐了足足十分钟,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离开。 没一会儿,他听到前院库里南的轰鸣声,由近及远。 秦显川满意地躺倒沙发里,打开手机里的摄像头。 镜头里是空荡荡的客厅,餐厅和大半个过道。 俞粵没回家?今天是周日,那两个高中生都回校了,这个点他应该在家,能去哪儿了? 不会真去找陈展同了吧?不对,陈展同上周五就出差了,人还没回来。 他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呢? 秦显川眉头锁着不悦,再看镜头,一双腿先进入视线。 俞粵从客卫走出来,穿着秦显川那件深蓝色睡衣正好遮到大腿,拿着毛巾擦着头发。 秦显川喉结下意识的滚动,俞粵皮肤白,在睡衣的衬托下,镜头里就跟玉似的,很勾人。 大学那会儿,俞粵就喜欢穿他的睡衣,还不喜欢穿裤子。明明不经撩,还喜欢往他身上挂。 他也喜欢俞粵这样,将人托在怀里,他手上稍稍点力度,俞粵的一声闷哼就能把他的神经撕碎。 “你在干什么?”林善君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 秦显川反射性地拉过旁边的薄毯盖在腰间,“妈,你进来能不能先敲个门?” “我敲了,敲了半天你没应声,我就进来了。”林善君看着那张熟悉的薄毯,“看什么呢,你这周都怪怪的,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 能不怪吗,他这段时间就指望这点画面聊以自慰了。 “妈,说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儿下午你弟弟带个同学回来,不是他平时玩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我瞧着面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正经人家的孩子,帮忙给晏川补课的,”秦显川有些无语,言辞上却也很谨慎,“晏川的成绩你又不是不知道,跟过山车似的,人家成绩比晏川好太多,品学兼优,怎么能拿晏川那些狐朋狗友相比。” 这事也值得她过来八卦,秦显川三言两语将林善君送出卧室,并顺手反锁上门。 再点开手机,画面里的俞粵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衣的领口微微倾斜,漏出一截锁骨。 他是盘腿而坐,盘的还不严实,松垮地交搭着。 视觉带来冲击真是要人命。 秦显川觉得喉间发紧,眼底染上炽热的幽深。 第52章 第 52 章 秦显川就是一个疯子,俞粵真怕他会说到做到。周末看着秦晏川搂着唐闽的肩头进学校大门,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俞粵跟唐莱吃了晚饭后,回到了秦显川的住处。 昨天闹成那样,秦显川昨晚就没回来,俞粵估计他今晚也不会回来,没想到他半夜回来后,还很意外地抱他去了他主卧。 上了床迷迷糊糊地拱到秦显川的怀里,钻了又钻,耳边是秦显川低低的笑声。 “哥……你笑什么?”也不知道秦显川的好心情是从哪儿来的。 困意未消的声音黏糊糊又娇软,微微的嘶哑里面都是钩子,很是磨人。 真的是受不了这样的俞粵,秦显川完全克制不住。到了后面俞粵下意识地就想跑,手脚并用,爬了半米,就被秦显川抓住脚踝又给拽了回来。 “哥,欺负我很过瘾是不是?” 秦显川又低低的笑了,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干俞粵过瘾。 周一上班,俞粵刚进办公室,丁贵农就跟了进来,“协卓的人闹事,你能不能请陈主任出面安抚一下。” 徐义明认为估价太低,上周向法院提出异议,还私下让员工拉横幅去闹事。 “陈主任在出差。”俞粵不想陈展同蹚这趟浑水,“再说,我算什么东西,能请动陈主任?” 陈展同已经回来,昨天夜里回来的,俞粵今早出门的时候,收到了陈展同的微信,说他这周有空都可以过来。 “俞经理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谁不知道你跟陈主任情同父子,”丁贵农着急,只能先奉承一番,“我也是没办法了,申合盯着股权,这么拖下去,什么时候能拍到手里。” 说到申合,俞粵想到秦显川对徐义明的股权似乎是势在必得,打发走丁贵农后,先打了电话给吴法官。 吴法官郁闷至极,“别提了,一帮人堵在院门口静坐,不哭不闹的。刚刚评估机构的人打电话给我,说协卓的人还去他们公司闹了。” “你们怎么处理,就任由他们静坐?” “还能怎么处理,安抚呗,你说我冤不冤,我这是拍股权,又不是拍厂房设备,协卓好好的,这些员工闹个什么劲。” 结束通话,俞粵拿起车钥匙准备去找陈展同,车辆启动前又给梁斌打了个电话。 “这事闹的老爷子都知道了,秦总现在人老爷子办公室呢。” 崇晟集团旗下那么多公司,每家公司大大小小的项目不计其数,复杂的不复杂的都没有以这种形式闹得人尽皆知的。 秦显川一早先去楼上开集团会议,开完会,就被老爷子叫去了办公室敲打了一番。 要他凡事要从大局考虑,要从秦家的基业考虑,要从秦家的名声考虑,别为了一己私念做出对不起秦家的事。同时提醒他,要永远记住自己姓秦。 回到办公室来不及吃午饭,先开了一个视频会议,接着是研发部和销售部那边的工作汇报。 公司的两大支柱在他面前吵的不可开交,精神与物质,灵魂与□□的碰撞,溅的火苗子都落到了秦显川的身上。 解决问题,协调好两部门,已近下午三点。 梁斌将他的饭热了一下送了过来,秦显川看着饭盒又看看里面的菜,“俞粵送来的?” 这香芋排骨一看就是俞粵的手艺。 “不是他送来的,但是他做的。他做好后,让跑腿送来的。” 梁斌说完就见秦显川的嘴角扬的都快压不住了。 连泉端着一杯咖啡放到秦显川的手边,“秦总,你能帮忙跟俞经理道个歉吗?我周六回去后才知道,俞经理是动迁组的组长,还被我爸爸砸伤了手腕,我爸妈很愧疚,觉得非常对不起俞经理。” 秦显川吃着饭没应声,抬头瞄了一眼梁斌,梁斌会意地开口,“连秘书,你爸妈想要道歉应该直接去找俞经理。” 动迁组离上塬村不远,想要道歉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天不小心,烫到了俞经理的手腕……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秦显川吃完午饭,放下手中的筷子,这才抬眼看向连泉。平静无波的眼神落过去,连泉下意识地闭嘴。 “上塬村拆迁原本是申合的事,拆迁公司早就排队等着了,是上面的陈主任点名让俞粵去,还让自己的助理跟着,我是一点办法没有。” 这番话说的没什么锋芒,也没什么关联,缓缓的语气还有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无奈。 连泉听了却是心惊肉跳,秦显川这是在不动声色地点他。 他一直以为俞粵没什么背景,虽说是鑫莱的总经理,可要真有什么本事,鑫莱也不会经营成这样,最后大部分股权还卖给了申合。 “你回去告诉你爸妈无需愧疚,他们也是无意,说到底是丁贵农惹出来的事。陈主任得知俞粵受伤,劈头盖脸把我也给骂了一顿。我也是倒霉,无辜被牵连。” 梁斌听得蹙眉,连泉听的背脊发寒。 该敲打也敲打了,秦显川端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你手怎么了?” 手腕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连泉连忙将袖子往下扯了扯,“小区的猫给挠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漫不经心的语气没听出什么关心,“这小区的猫大都有主,遇到这种事就该去提醒一下主人,猫不听话,务必要给主人点教训长长记性。” 连泉脸色惨白,三魂六魄被抽走了一半。 梁斌等连泉出了办公室,“他应该听的明白吧?” 秦显川哼笑一声,“想想他自己身上的伤,就什么都明白了。” 梁斌笑道,“活该,明知道俞哥手腕受伤,还上那么热的茶,幸亏俞哥反应快躲掉了,否则,整个左手都能脱层皮。” 秦显川眼底沉了沉,连泉也是找死,俞粵做什么了,他们父子,一个砸他手腕,一个想要烫他的手,怎么敢的?! 各种算计俞粵! 就算俞粵做错事,对不起他们,也轮不到他们动手。 什么东西! 梁斌见秦显川眼底的凛冽越来越甚,知道秦总在愤怒的路上越走越远,连忙将人拉回现实,汇报工作。 “协卓的股权已经挂上网了。” 丁贵农那边刚刚来电话,说徐义明的事解决了。下午徐义明去了法院撤回了所有的异议,法院速度很快,做好手续后就挂网了。 秦显川关心的是谁解决了徐义明的事,“陈展同解决的?” 徐义明可不好解决,背后还有人起哄架秧子,更何况他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没那么容易安抚。 下班的时候,秦显川收到俞粵的微信,问他回不回来吃饭,想吃什么。 准备回复的时候,胡文宥的消息跳了出来,说晚上聚聚,顺便恭喜协卓的事顺利解决。 秦显川直接划走,拎着饭盒出了办公室。 “秦总。”连泉起身。 “你怎么还没走?” “我爸妈刚刚去动迁组了,是想跟俞经理道歉的,可俞经理不在,听那边的人说,俞经理今天一天都没去动迁组,我爸妈想让我问问您,俞经理明天会不会去动迁组,想当面跟他道个歉。” 后面的话秦显川也没听进去。 一天没去?动迁组就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这个大半天去哪儿了? 去陈展同那儿了? 可陈展同不是出差考察了吗,要一周才能回来。 那俞粵去哪儿了?又是在哪儿做的香芋排骨? 香芋排骨? 秦显川倒抽了一口气,上次听到这个菜名可是从陈展同的嘴里说出来的。 手上的饭盒顿时有些碍眼,还有些恶心。 俞粵等了半小时,没等到秦显川的回复,也就没再等。 晚上在客厅看电视时,手机屏幕闪了闪。有人在群里发了一个十秒的小视频,是秦显川和胡文宥的,两人并肩坐着。 秦显川一只胳膊随意地抵在膝上,另只握着酒杯口,指间夹着香烟。 胡文宥头凑在秦显川的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秦显川笑了笑,弹了一下烟灰。 这个群是有一年胡文宥假期回国时建的,里面都是他圈里人,俞粵并不在其中,他是被秦显川拉进去的。当时他还有点不乐意,一来是怕胡文宥,高中的阴影太深了,二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有我在你怕什么。”秦显川总是能看透他的想法,“你在里面,看看我平时跟他们都聊什么,也听听别人怎么说我的,这样你才能全方面的了解我。” 俞粵心里清楚,秦显川有时会跟他们约球,约酒,这么做也是一种行程报备。 视频还在发着,一连已经发了六个。 俞粵一个个点开,倒数第二个看到了连泉的身影,就坐在秦显川的身边。穿着白色的衬衣,坐姿端正,很乖巧的样子。 视频之后,还有几张照片,主角都是秦显川和胡文宥,偶尔有其他人入镜。 俞粵将照片放大,秦显川还挺厉害的,无论是跟左手的胡文宥,还是右手的连泉,看上去都挺搭的。 群里瞬间就热闹起来,说笑调侃的都有,最后都是冲着秦显川和胡文宥,说两人还挺般配。 是挺般配的。 俞粵退出微信,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视。 他进群后就没发过声,有人艾特他调侃几句,都被秦显川接过了话头,后来也没人再关注他。秦显川出国后,群里聊天的人也越来越少,不到一个月,就彻底安静下来。 他多少次想退出群,又想着秦显川在群里,就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原以为五年过去,胡文宥已经他踢出群,没想到一直留着他。 还有人记得他吗,估计早就忘了还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那秦显川呢,他应该也忘了群里有他吧,又或者没忘,只是不在意了。 电视里放着某综艺里蹦极的场面,俞粵觉得自己也跟着失重,那颗心跌落深渊,摔的稀烂。 秦显川是半夜回来,进门的时候俞粵就醒了。 听着他一步步走进卧室,带着一身的酒气掀开被子,然后压在他的身上,死死的掐住他的腰。 秦显川比以往每次都狠,俞粵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出来。 太疼了! “不许哭!”秦显川厉声,在昏暗的卧室里,显得刺耳冰冷。 动迁的事冲在最前面,连律师都不做了,以为想追回他的心是真的,现在看来也就是话说的漂亮。 不声不响地去了陈展同那儿,吃着陈展同给他准备的香芋排骨,还他妈恶心地给他送了一份。 他竟然还……还他妈吃了! 秦显川洗澡完回到卧室,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拿起烟盒和打火机去了书房。 俞粵背对着门口,听到关门声,眼睛才缓缓睁开。身上黏糊糊的,想翻个身又动不了,哪儿哪儿都疼,疼得连意识都开始涣散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发烧了。 第53章 第 53 章 烧的头重脚轻,俞粵勉勉强强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感觉全是苦味。 厨房和餐厅跟昨晚一样干净,没有吃的,好在他也吃不下。 从抽屉里找到体温枪,测了一下体温三十九度一。 这个状态不能去动迁组,可他也不想去医院。 拿出手机给秦显川发微信,想让他回来的时候带点药。 他自己很清楚发烧是怎么引起来的。以前也有过一次,也是两人的第一次。准备工作都做了,但缺乏经验,秦显川做的又太狠。 第二天发烧,秦显川摸着他烫手的额头,吓的脸都白了,立马将他送去了医院,反观他当时还挺镇定的,除了身体的难受,心里很是平静。 如今秦显川应该不会管他的死活了。昨晚秦显川去了书房就没再回卧室,明摆着是不想看到他。 俞粵将编辑好的微信又删了。 拿好医保卡,钱包里有些现金,俞粵穿上外套出门,打车来到医院。下了车,单脚支地,身体探出车时,眼前忽地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离门诊也就百十来米,走过去花了十分钟。 挂号排队,门诊排队。好不容易进入诊室,医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医生,看上去比他还年轻。 问题一个接一个,俞粵被问到最后有些抬不起头。 “凡事要适度,身体是你自己的,不是他的,不能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先去验个血吧。” “谢谢医生。” 俞粵拿着单子出了门诊,本来就烫,被医生用最平静的话说出来,更觉难堪,脸跟火炉似的。 身体越发疲惫,眼皮也有点睁不开,找个椅子坐下来,就再也不想动了。 想了想还是得找个人来照顾一下自己,给唐莱发了个消息。 秦显川是不能指望的。昨晚的秦显川明显是带着怒气,他只是想不明白,左拥右抱的,怒气是哪儿来的。 唐莱赶到看到俞粵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找来一张轮椅,推着他缴费验血,等着报告出来,又推着他去门诊。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刚才的门诊医生去了急诊,换了一个医生看了看验血报告说要输液。 俞粵不太想输液,太耽误时间,唐莱二话不说给他交了费,推着他去输液室。 “怎么突然就烧了?” 俞粵那好意思说真实原因,“兴许是着凉了吧,对了,你那个书吧加咖啡店装修的怎么样了?” “顺利的话这个月应该就能完工。” “你过来,那边……” “你就别操心了,有人帮我看着呢。” 俞粵知道是那个从不曾露面的男朋友帮她看着。 唐莱见他没力气说话,让他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俞粵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三瓶水输到护士交接班才结束。 烧暂时是退了,但精神不济,脸色苍白的很。唐莱将俞粵接回了家,熬了粥又炒了两份青蔬。 “这次到底怎么发烧的?”不是唐莱多疑,俞粵身体弱是事实,以往大都是淋雨受寒才会发烧,这几天都是晴天,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怎么就发烧了。 俞粵,“……” 吃完晚饭,俞粵回房间上了药,不是很方便,想要对着镜子,又觉得挺难堪的。 要是秦显川在就好了,他可以帮他上药。 …… 那是以前的秦显川了,现在的秦显川看到他就烦,怎么会帮他上药。 他今天没去和颂堂,秦显川连个消息都没有。 秦显川今天回了老宅。 快下班的时候秦晟川来到他办公室,说爷爷喊他回家吃饭。秦显川心里门清儿,又不是周末,这个时间叫他回去无非是协卓的事。 果然,还没开饭,老爷子开门见山的问,徐义明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他也很想知道是怎么解决的。 出了书房,秦晟川拉着他像往常一样去了后花园。 “你跟大哥说句实话,你真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晟川勾起嘴角,笑得温和又锋利,“爷爷说,是上面的人出面,安抚了徐义明。” 秦显川眉峰敛起,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上面的人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能让老爷子过问一声,看来来头不小,怕是比陈展同要高出几个级别。 安抚都是漂亮话,说到底还是施压,可会是谁呢,这么帮他还不让他知道?! “大哥,你就别消遣我了。我那点人脉你还不清楚吗,我要真有那本事,徐义明也不会听了陈展同的话下我的面子。”陈展同说走程序,徐义明第二天就提出了异议,“我都怀疑他俩是一伙的。” 秦晟川没去回应他的怀疑,只是想着秦显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真要有什么小动作,逃不过他眼睛。 “我只是提醒你,对方深藏不露,你小心点,别被人利用了。” 秦显川随口应了一声好,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秦晟川。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于秦晟川来说不重要。秦晟川担心的是他背后资源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上面,这对秦晟川来说是一种威胁。 或许威胁也谈不上,但上层资源不应该是他秦显川能触及的领地,这种背着秦晟川的联络就是对他的挑衅。 “我是给你打工,利用我也是冲着你。” 这句话很是受用,秦晟川脸上不显,心里还是飘飘的,“什么打不打工的,你是我弟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胡文宥昨天还问我能不能放弃徐义明的股权,说是上塬村的地被我们拿了,股权能不能让给他?” 秦晟川哼笑一声,“又是声东击西,这边求着你,背后又去找采禾的季总。” “你联系了季总?”秦显川顿时了然,“难怪他今天下午交了保证金,这是被季总给拒了。” 秦晟川没承认也没否认,神色堂皇,“生意人要讲诚信,更要守法,尊重规则。” 秦显川眼神玩味地附了一声是。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林善君将煲好的汤给他,让他给杜嘉平送去,“我听他妈妈说,最近他房子装修,忙的脚不沾地。” 林善君与杜嘉平的母亲是远亲,长辈们其实走动不多,到了这辈因为夫家的关系反而亲密起来,两人成了闺中密友,这也是杜嘉平叫别人名字,唯独叫秦显川哥哥的原因。 秦显川原本想去杜嘉平的公寓,顺便问问他跟唐莱到底怎么样了,这样尽心竭力跟舔狗似的帮人装修,是不是来真的? 谁知道秦晟川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只能让梁斌派人送过去了。 秦晟川将利盛旗下几家公司的执行总裁都召来了。秦显川基本都见过,点头打招呼,对方实在客气,他也会跟着寒暄一下。 会议很短,主要的内容是秦晟川计划利盛上市。秦晟川提出,他自然不会发表反对意见,毕竟他持股不多。 梁斌说,“集团下有三家上市公司,但都是在老爷子在任的时候操作成功的,他想上市倒也能理解。” 秦显川陷在沙发里,翘着腿,捏着眉心,听到这话,斜着视线看向他,“脑子留着当遗产吗?” 梁斌,“……” 秦显川道,“他是太子爷,老爷子早就定下的,需要表现什么!” 梁斌恍然,“你的意思,他想处置申合?” 秦显川没在说话,秦晟川是不是真想上市他不清楚,但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就是想利用上市这个机会处置掉他这个不良资产。 “汤送过去了?”他好回复林善君。 “送过去了,杜总没舍得喝,说辛苦的人不是他,是唐小姐,拎着汤就出门了,要给人送过去。” 杜嘉平是来真的了,秦显川莫名有些头疼。 “秦总,”连泉走了进来,将整理好的数据报告放到他面前,“俞经理身体好点了吗?” 秦显川挑眉看向他。 不说话,视线满是压迫。 “我爸爸一直想当面跟俞经理道歉,几天都没见到俞经理,今天一早又去了动迁组,俞经理还是不在,碰到有个女孩子过去帮俞经理拿资料,说是俞经理生病了,我爸爸非常担心,让我问问。” 俞粵输完液已接近中午,精神基本恢复,身体还是有点疼,脸色也有点苍白。 早上没什么胃口,早饭基本没吃,这会儿胃口上来了,就觉得饿得不行。他的意思直接去附近找个餐馆吃点,不在乎这点时间。 唐莱觉得现在正是吃午饭的点,人多,去了说不定要等桌,坚持让他坐着休息会儿,去小超市给他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俞经理在这儿摸鱼,钱拿的不烫手吗?” 秦显川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俞粵想跟他解释,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压在舌底。对方的视线太冷漠了。 听到他声音那刻,翻涌的情绪被冰水兜头灌下,冻的每寸肌肤都有了顿感,好像身体都没那么疼了。 “我待会儿就去。” 俞粵收回视线,将胳膊上的薄毯往外扯了扯,盖住了手背上的针眼。 “离合同约定的期限,还有四十九天。” 秦显川提醒完转身就走了。 动迁是有期限的,俞粵当时也签了字,算算时日确实也就剩这么多,秦显川算的很清楚。 俞粵看着他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 他人在医院,什么情况一目了然,他没问半个字,说到底只是不在意而已。 “大哥,你猜我看到谁了,秦总,就那个秦显川,吓死我了。”唐莱匆匆忙忙跑过来,将面包塞到他手里,“我打算叫他一声的,哪知道他死死地盯着我,要杀人似的,太他妈吓人了,你说他盯着我干嘛啊,瘆得慌。” 俞粵摇头表示不清楚。心里多少有些怀疑,秦显川是知道他和唐莱的关系,所以讨厌他,连带他身边的人,他都厌恶了吗? “他不会还记恨着,一开始没同意他转股的事吧。” 俞粵继续摇头,秦显川记恨的是他,“吃完饭送我去动迁组吧。” “能行吗?”唐莱有些不放心。 行不行都得去,动迁期限是两个月,他是得抓紧时间了。 “粵哥,你这次发烧到底是怎么引起的?”两人上了车,唐莱没急着启动车辆,憋了很久才问出来。 俞粵,“……”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第54章 第 54 章 唐莱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反应,“我刚刚看到秦总去了医生办公室,他问医生已经做了措施,为什么会引起发烧?是不是必然?我先声明我不是要偷听,就是不小心听到的,真的,我可以发誓,医生问他是不是男性?他说男朋友,天啊!大哥,你……你知道我听到后有多惊讶吗?!……嗯,就是,我,我就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同!完全看不出来。” 秦显川口中的男朋友是连泉还是胡文宥? “医生说要注意清洁卫生,不能过渡,更不能过分,所以我就想……你发烧是不是……”唐莱一脸八卦偷感很重地看着他。 俞粵,“……” 俞粵闭眼装死。唐莱手机响起算是帮他解围。 “……谢谢,正好没吃,等会儿就过来,先送大哥去动迁组……说什么呢,他是我亲哥……放心吧,拜拜。” 俞粵跟他挂完电话,“他是不是误会我们俩关系了?需不需要我去解释一下。” 怎么一股绿茶的味道。 “放心,他不是吃味,就是随口问问,再说,我跟他又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没什么好解释的。” 还显得她自作多情。 俞粵问,“他等你一起吃饭?” “没有,他给我送了汤,等我过去喝。”唐莱笑的一脸幸福。 “他知道我是同吗?”俞粵问出了他最关注的问题。 唐莱抿抿唇,傻乎乎地冲着他笑。 俞粵叹口气,心想这傻姑娘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不是我故意要说的,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不过你放心,他跟我说这很正常,他有个兄弟也是个同,不过他那个兄弟挺可怜的,被前男友抛弃,回国后又被前男友纠缠不清,甩都甩不掉,那个前男友挺渣的。” 分手重逢很正常的情节,俞粵很自然地代入自己,“有没有可能当初抛弃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能有什么苦衷,真要有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两个人一起面对解决不好吗,一个人自我牺牲地扛着,想要感动谁?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俞粵,“……” 俞粵只好说,“你跟你那个男朋友交往也有一段时间了吧,到底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 “都说了不是男朋友,”唐莱有点泄气,“我感觉,我配不上他。” “看他平时吃穿用度,家里条件应该不是一般的好。他自己也很优秀,从小成绩就好,一流大学一流专业的一流学生,又出国留过学,我呢,三流大学三流专业的三流学生,拿什么跟人家配。” 这也是她愿意保持现状的原因。 俞粵不爱听这些,“你有工作,有事业,有上进心,差哪儿了!” “我那小咖啡店也叫事业?人家以后是要接手家族生意的,实现人生抱负,处在人生巅峰,是可以淡定地说一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的人,我算什么,不学无术整天梦想着被横财砸死的物质女。” 唐莱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这年头谁不爱钱,她不偷不抢,努力工作,努力创业,想要成为小富婆,这有错吗? 有钱不好吗? 可遇到对方之后,她总会不停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物质,太爱钱了。 看看,恋爱会将你一切理所当然的理念变的渺小而卑微,特别在对方这样优秀的人面前,会犹豫,会怀疑,会自我否定。 “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发烧?” 怎么还是这个问题。 俞粵,“……” 俞粵继续闭眼装死,突然恶毒地希望,这两人最好别在一起,这要是在一起了,以唐莱这张嘴,两人在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蛐蛐他呢。 这他妈也太尴尬了! 秦显川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梁斌叫进了办公室,告诉他申合打算对鑫莱增资,让他通知法务部。 “增资项目的流程会走到三十九楼,那边会同意吗?” 秦显川作为申合的总裁,手里资金流转有一定的权限,但对外增资入股的项目,哪怕金额再小都要汇报到秦晟川那儿。 “他会同意的。”秦晟川想要把他踢走,巴不得申合越做越亏,“另外告诉连泉,裁员的事由他继续负责。” 俞粵下午回到动迁组的时候,鑫莱财务的小何给他发消息说申合要增资。他发了一个消息给梁斌问是不是真的,怎么突然要增资。 【是真的,这件事过两天上会,通过的话,下周就要走流程了。】 【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俞粵不明白秦显川为什么突然增资,当初说好的不会增资。马不停蹄地赶到申合,遇到梁斌告诉他,秦总跟胡总出去了。 “胡总?哪个胡总?胡文宥吗?” “是的。” 秦显川跟胡文宥出去了,晚上不会回来吃晚饭了。俞粵自己弄了点吃的,洗完澡习惯性地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 门开了,俞粵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胡文宥架着秦显川走了进去。 似曾相识的一幕。 上次是连泉,这次是胡文宥。 “搭把手,秦哥太沉了。” 喝醉的人身子重,俞粵和胡文宥两个人架着他都很吃力。两人合力将他放到床上,俞粵帮他脱鞋,盖上被子。 胡文宥在旁边站着,并未插手,等俞粵做完,走出卧室后,胡文宥朝内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带上卧室的门。 两人来到过道,俞粵以为他要离开,去见他走到客厅,环顾四周后,坐在了三人沙发的中间。姿态闲适,一副主人的架势。 这是有话要说了。 “俞粵,这儿住的习惯吗?” 俞粵在旁边的沙发坐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胡文宥笑笑:“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很聪明。既然这样,咱们开门见山,我给你五百万,离开秦显川。” 这番话够直白,从胡文宥嘴里说出来,俞粵没感到意外,但也没应声。 胡文宥以为他嫌少,“五百万不少了,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一辈子也挣不到五百万吧。” 五百万是不少了。普通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干到退休也没五百万。 俞粵依旧没有应声,想看看胡文宥还能说些什么。 “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爱钱,五年前你跟秦显川提出分手,五年后你死皮赖脸地要追回秦显川,图的不就是他的身份,他的钱吗?” “当年秦显川为了你被迫出国,你倒好,为了得到鑫莱跟他分手,现在秦显川回来了,有了秦小五爷的身份,你又觉得你行了,机会来了,让他以债转股,让他增资,想要从他身上榨出更大利益,俞粵,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这是秦显川告诉你的?” 胡文宥轻哼一声,没有正面回应,“你知道他为什么回国吗?因为申合是他爸爸创立的,他想拿回来,可崇晟、秦家都是秦老爷子做主,秦老爷子看不上他,秦晟川算计他,你还要像吸他的血,你还是不是人?!” “这也是秦显川告诉你的?”申合的事还是陈启栢告诉他的,秦显川从来没说过。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彼此很少谈及自己的父母和家庭。 “这重要吗?”胡文宥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俞粵,你觉得你能缠着秦显川多久?一辈子吗?我跟你说过,他是要娶我妹妹的。” “他不会娶你妹妹,他也不会娶妻。” 胡文宥被俞粵这句用坚定语气说出的幼稚话给逗笑了,“不娶妻,娶你吗?你能生孩子吗?” “可他根本就不喜欢……” 胡文宥像看个傻子似的看向俞粵,“联姻你懂吗?那是利益的结合,跟爱情有半毛钱的关系?!” 俞粵心里也明白,秦老爷子虽然看不上秦显川,但不代表不能利用秦显川。 秦家的孙子,那么好的棋子,推出去,换来的就是利益。 “他是喜欢男的,可凭什么那个人就得是你,不能是我?!退一万步,就算秦家接受秦显川喜欢男的,是选择你还是会选择我?我在国外陪了他五年,我能帮他夺回申合,我能为他事业、生活带来更多的帮助,你行吗?” 俞粵的脸色白了几分,胡文宥显然是有备而来,以有理有据的平实陈述,刺出冷酷又锋利的利刃,一寸寸击毁俞粵本就不甚牢固的高墙。 “而且,胡家跟秦家是姻亲,又是亲戚,交好这么多年,情分摆在这儿,无论什么时候,你去问问秦显川,这关系谁能断得了,就算他秦显川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门当户对,自古以来,尤其是秦家这样的家庭,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顿输出之后,胡文宥心情舒畅不少,给自己倒杯水,又换了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坐姿。在这个家里,胡文宥比他更是从容自在。 “相同的话,相信五年前有人跟你说过,你当时提出分手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所以,趁我现在还愿意拿出五百万,赶紧滚蛋。你配不上秦显川,我也不会让你拖累秦显川。” “我不会离开他,也不会拖累他。”俞粵嘴上说的坚定,心里倒没半分底气。 “你想告诉我你爱他?”胡文宥眼神轻飘飘的,满是轻蔑,“你拿什么爱?拿你那可怜的薪水,还是一无是处的家庭背景?对了,你父母都死了吧,那你拿什么支撑你的爱?俞粵,你不觉得你的爱太廉价了吗?” 胡文宥又被俞粵逗笑了,“拖累不仅仅是你的过错由他来承担,而是你的无能为力,它本身就是错。” “你什么都没有,就是最大的错。” 第55章 第 55 章 胡文宥走后,俞粵来到主卧。秦显川睡得沉,开门关门都没影响他半分。 满屋子的酒味,俞粵打开窗户通风,又去拧了湿毛巾给秦显川擦了擦脸和手,将被子往上掖了掖。 夜深人静,没有一点睡意。俞粵站在床边,伸手抚过秦显川眉骨和鼻梁。 秦显川脸部线条凌厉,双目深邃,面无表情时会显得冷情,特别的眉骨的弧度,每一分都裹着不怒自威。不像此刻,月光落在床头,清辉余韵隐去了棱角分明,柔和光影里倒显出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俞粵搬了一张单人沙发放到床边,窝在沙发里,盯着秦显川的脸发呆。 胡文宥说秦显川在国外的五年过的非常辛苦,国外分公司说起来是秦家的产业,却是一滩烂泥,没得到秦家半点支持,背后还有秦晟川使绊子。 业务人脉都需要秦显川自己去跑,期间受到的白眼冷落是可想而知的。 陈启栢和杜嘉平也说过,秦显川在国外差点丢了命。 他在国外那么幸苦,他在国内又何尝不苦。 五年,他也是一分一秒熬过来的。 他也不想分的。 可他们总是时刻提醒他的不配,他的无能,他的一无是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迫之以现实,他们话语凌厉,偏又条理清晰,一点一点刺破他的承受底线。 俞粵情绪翻涌,心底潮起潮落,涨退之间尽是无奈。 “哥,我快坚持不住了。” 俞粵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渗出来。 他后悔五年前的分手,以为他不会回国,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秦显川回来了,他就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不想错过他。 可命运轮回,他好像永远都无法逃脱现实带来的差距。 胡文宥说,“俞粵,秦显川心软,就算他最后选择了你,你想过以后吗?有你在,他拿不回申合,没有人会帮他。换句话说,他因为你放弃了他爸爸的遗愿,你让他怎么面对他妈妈,一年两年,你们可以不见面,三年五年呢,你们永远不见面吗?能永远避开这个话题吗?这件事会成为你们心里的一根刺,钻进血肉里,融不掉,拔不出,如果他这辈子碌碌无为,平平庸庸,你说,这根刺又该怎么解决?” 胡文宥这番话满是锋芒,将一地鸡毛的生活勾勒的清晰可见。 生活若是不如意,秦显川会不会抱怨,两人会不会争吵怨恨? 俞粵想了想,也许会吧,谁知道呢。陈年旧事裹着遗憾和后悔,一遍遍翻出重提,成为刺向对方的利剑。 气急时,恨不得一剑直击要害。 到最后,就是相看两相厌。 早餐,俞粵熬了粥,做了几道清爽的小菜,又现做了几道糕点。 “昨晚是胡文宥送你回来的。” 秦显川抬眸看向他,那眼神意在问他有什么问题。 “他说,你在国外的五年过的非常辛苦,是他一直陪着你。” “你想说什么?”秦显川语气有些不耐。 “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俞粵承认自己吃味,缺失的那五年,他没办法责怪埋怨秦显川身边有人,可为什么是胡文宥呢。 他明知道胡文宥曾经对他做的那些事。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讨厌他。秦胡两家是姻亲,我跟他自小认识,怎么会讨厌。” “那你喜欢他吗?”俞粵半低着头,怕听到他的回答,又怕他选择沉默。 “他陪了我五年。” 还是最辛苦最难熬的五年。 话不用太直白,意思显山露水。 俞粵很想问问他,那你还喜欢我吗,到底是没有勇气问。 “你可以不要喜欢他吗?” 不等秦显川给出答案,俞粵又道,“我求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暂时也行,你以后是要联姻的,这段时间先给我,行不行?” “让他当小三?”秦显川冷声问他。 俞粵脸色一滞,是了,他以后联姻,胡文宥不就是小三。 “俞粵,我们之间不谈感情,不是不能,而是我不愿意,我可以跟任何一个人谈,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你。如果不能接受,现在就可以搬走。” 秦显川语气无波无澜,“另外,搬走时提前说一声,嘉辰时光的租金高,我打算让连泉搬过来。” “那胡文宥呢?你跟他不是青梅竹马吗,你们不是患难与共吗?” “文宥不行,他不能随随便便就搬进来,总得先知会我妈,见过双方家长,正式一点才行。” 胡文宥跟他和连泉不一样,他和连泉都是他生活里的调剂品,解决生理需求,用完就扔。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裹满尖锐的针刺,扎的俞粵五脏六腑都疼。 文宥,他叫他文宥! 俞粵自嘲地笑笑,现在想想,胡文宥昨晚的疯狂输出完全没有必要,在秦显川的心里,他只是胡文宥的垫脚石,完全不构威胁。 用完早饭出门。 俞粵站在廊檐下,“你,早上忙吗?” “你说呢,谁能有你闲,有点头疼脑热的就往医院跑?”秦显川拿着车钥匙从他身边走过,“俞经理最好对拆迁上点心,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没把自己当回事,只是舍不得已成为他不想放弃的最后那根稻草而已。 如秦显川所料,对于鑫莱公司增资的事情,秦晟川犹豫半分钟之后就同意了。问他增资多少,秦显川的意思是暂定一千万。 一千万对于秦家和崇晟来说是小数字,但是对于利盛和申合来说稍显局促,公司的账面上没有这么多的现金流。 秦晟川的意思让申合自己想办法,抵押贷款也行,银行那边他可以帮忙,流程走快点。 “楼上的意思,是让申合把厂房和土地抵押出去?”梁斌问,目前申合值钱又能换钱的就这些了,“抵押给谁?银行还是第三方?” “他不会让我抵押给银行的。”抵押给银行以后操作起来比较麻烦,如果抵押给第三方,他比较好控制。 “我刚刚跟俞哥打了个电话……” “俞哥?你跟他很熟吗?” 梁斌咬牙,“我刚刚跟俞经理打了个电话,说了增资的事情,他没什么意见。” “他跟鑫莱都没关系了,能有什么意见!”今天早上还以为他会提增资的事,他都想好了怎么讥讽回去,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 “我听声音,他还在医院,问他怎么回事,说是发烧输液呢。”梁斌说到这儿适时闭嘴。 秦显川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 他今天早上问他忙不忙,其实是让他陪着去医院吗?昨天那个时候是已经输完液了? 那晚俞粵哭着跟他说不行了,不能再来了,他想到那份香芋排骨压根听不进去。他越哭,他越气,跟发了疯似的,做起来也没个轻重。 完事后他径直去了书房,就没再回卧室。 …… 俞粵从医院出来后,给唐莱打了一个电话。今天部分家具进场,唐莱一早就给他电话跟他说不能陪他去医院。 电话接通后,能听到电钻的声音。 等着唐莱找到了一个安静地方,俞粵将申合要增资的事告诉了她,下周就要配合申合的人办手续了。 他早上原本是想说增资的事,秦显川说到胡文宥时,他知道再提增资就实属不要脸了。 “办呗,人家是大股东,增资很正常。其实自从那两人空降后,员工的出勤率都高了,我觉得挺好。至于我和小闽那点股份,稀释掉反倒没负担。” 跟鑫莱的缘分,他没唐莱和唐闽那么深,唐莱和唐闽不介意,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他不在的这两天,动迁组有了不小的进展,郑老师已经签了两户。 开局顺利,俞粵以为会利于接下去的工作,谁能想到下午的这户人家,死活不愿签,理由是等儿媳妇生出个儿子再说。斜沟圩是风水宝地,特意把儿媳妇接过来的。 好说歹说半天没半点效果,俞粵想骂娘。 怀孕五个月,生出来要是个女孩,是不是还要过个一年半载,等她怀下一胎。就算下一胎,谁他妈能保证怀上的是个男孩。 都什么奇葩理由! 俞粵想过各种拒签的理由,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 陈展同打电话过来问他忙什么,俞粵把户主的奇葩理由抱怨了一遍。陈展同说他少见多怪,让他不用担心,说总有解决的办法。 人家是个孕妇,怎么解决? 俞粵挂了电话,觉得这件事压根无解。 下班时间一到,街道办这边立马安静下来。 俞粵没急着走,给后院里有几盆花浇水,又从后厨那边拿了点绿叶菜碎末扔到后院角落的鸡棚里。 搬来一张小凳子坐下,撑着头歪着身子,看着两只鸡点头啄食。 “这么闲?”秦显川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俞粵扭头看向他,有些愣神,“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视察工作。”秦显川倚着通往后院的门,姿态随意,看了看那两只鸡又看看他,眉峰微敛,略显不满。 下班不回家,坐在这儿看小鸡啄食,他想干什么?是宁愿干坐这儿,也不想回家面对他? 俞粵起身,想着申合的厂房也在工业园,秦显川应该是先去工厂巡视,路过这儿。 “拆迁的情况,我都跟梁助理汇报了。” 从住户那边出来,他将动迁的进展编辑成文字发给了梁斌,包括下午这户的奇葩理由都说了。 “梁助理什么时候成申合老板了?” 俞粵,“……” 不是他自己说,上塬村拆迁的事跟梁助理对接吗?今天发消息的时候,他还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发给秦显川,想到他早上的话,和他一直以来的态度,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自讨没趣。 俞粵将拆迁的进展又说了一遍,多余的一个字没说,也没发表自己的意见,半低着头沉默着,等秦显川进一步指示。 “开车来的?” 俞粵抬头看他,愣了几秒,“不是,打车来的。” 医院停车实在不方便,他今天出门就打了车。 “回家。” 俞粵跟着他上车,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等着秦显川启动车子,缓缓驶出街道办的院门上了主路。 “你今晚回家吃?” “不然呢,不回家我去哪儿?” 第56章 第 56 章 秦显川与人说话时总是习惯性的反问或质问,上学那会儿,他跟秦显川讨论过这个问题,委婉地提醒他跟别人沟通时,尽量正面回应,反问的语气有时候容易伤人。 秦显川搂着他说,“没事,我又不会这么对你。” 那个时候,他在秦显川这儿是特别的,是被偏爱的。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回家吃,就先去趟超市,买点菜,家里没什么菜了。”俞粵轻声解释。 两人去了趟超市,俞粵在前面选购食材,秦显川推着车跟在后面。俞粵习惯性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怎么个吃法。 “你做饭,来问我?” “我喜欢法餐,你会吗?” “桔络蟹肉盅,你会做吗?” “扣三丝,你会切吗?” …… 俞粵被怼的失语,他不会做也不会切,没那个刀工也没那个本事,他又不是什么顶级大厨,能做个家常菜已经很不容易了。 买个菜买了一肚子委屈和怨气,还无处发作。俞粵不再问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往推车里放。 “我不喜欢洋葱。”秦显川冷声提醒。 “喜欢西餐的人,会不喜欢洋葱?我喜欢,你爱吃不吃。” 俞粵背对着他,气势没那么足,声音也不大,不知道秦显川听到没有,他自己眼眶反倒红了。 被他怼的时候,他也没这么难过,回怼时的那刻,心里蓦地酸楚。 以前在一起时,他习惯顺着秦显川,不论对错,舍不得反驳,舍不得他不开心,更舍不得他生气。 刚刚他是真的气急了,回怼了一句,发现还是舍不得,心疼的还是自己。 真的挺没出息的。 回到家,秦显川去了书房,俞粵去厨房准备晚饭。看着买回来的食材,想了想,留下洋葱,牛肉,杏鲍菇,胡萝卜和青瓜后,其余都放进了冰箱,又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小砂锅。 秦显川掐着时间来到餐厅,见俞粵端出两个砂锅,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吃饭吧。”俞粵忽视他的眼神,打开砂锅盖,红烧牛肉的味道扑面而来。 看着不错,闻着也不错。秦显川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刚准备放到嘴里,就见下面铺了一层的洋葱。 “我说过,我不吃洋葱。” “洋葱提味,我觉得挺好吃的。”俞粵低着头吃,也不敢看他。 秦显川不吃洋葱,他一直都知道,不是过敏,就是纯粹的不喜欢吃,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出去吃饭,秦显川有时为了迁就他,多少都会吃一些。 秦显川咬着后牙槽,冷冷地看了俞粵一眼,又冷冷地看向洋葱。 俞粵抬眼看向对方的砂锅,一度担心秦显川会把筷子扔了。半分钟之后,见秦显川用筷子将菜和米饭搅拌在一起。 “你倒是省事。”秦显川真的是气不过,好心去看他,他倒好,逼着他吃洋葱,还用一个砂锅饭把他给打发了。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只会做这个。” “不会做,不会学吗?” 俞粵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等拆迁结束吧。” 听胡文宥的意思,秦胡两家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拆迁结束。就算秦显川不同意联姻,不结婚,他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 秦显川一旦夺回申合,就会接回胡文宥,那个时候,他不想离开也由不得他了。 秦显川很憋屈地吃完饭菜,直到最后吃到那层薄薄的锅巴时,脸色才有些缓和。 “锅巴怎么就这么一点。” 砂锅就那么点大,能有多少锅巴。 “我的吃不完,你吃吗?”说完俞粵就后悔了。 放在以前,他吃过的任何东西,秦显川都吃,从来没嫌弃过。 用秦显川的话来说,“你哪儿我没吃过,我但凡迟疑一秒,都是对我们感情的质疑和不尊重。” 可现在不是以前。 俞粵不知道怎么收回刚刚的话。 秦显川已经用筷子将他砂锅里的锅巴全部夹过来了。 “增资的事,我跟小莱说过了,她会配合。” 当初他不愿意秦显川增资,是担心鑫莱不再姓唐,可唐莱无心鑫莱,而且从申合债转股后,鑫莱是肉眼可见的转好,如果再增资,鑫莱发展只会更好,这是事实。 “放心,给你的五百万是买你的,不会让你还回来。” 刚刚那点好心情瞬间就消散了,俞粵想把那块锅巴夹回来。 郑老师打电话过来,说那家想要男孩的户主同意签了。俞粵连忙赶过去,刚进院子,郑老师给了他一个手势。 户主端着水杯,热情地招待俞粵坐下。俞粵有些不习惯,他刚来时,这些户主对他都是恨之入骨。 为免夜长梦多,俞粵寒暄之时,赶紧拿出协议,让对方过目。 “这份协议你们先看一下,标准都是一样的。” 户主是个女人,笑道,“不用看,我们信得过郑老师。” 户主接过协议,也没有看内容,就在上面签了字。 “我们也不是不想搬,可没人搬,我们也不好意思带头不是。” 俞粵挑挑眉没去挑明,都签完两户了,算不上带头。 收起协议想走,又觉得签完就走有些不太合适,干脆聊一会儿。 “这一片区都会划入工业园,到时候会新建很多工厂,环境根本不适合居住。你儿媳又怀着身孕,再住下去对她身体也不好。” “这些郑老师都跟我们说了,这次真的要谢谢郑老师了。” 女户主一个劲地谢郑老师,郑老师被谢的不好意思,“既然协议也签了,我们就不打扰了,还得去下一家呢。” 女户主笑盈盈地将郑老师和俞粵送到大门口。走出院子,俞粵难以置信地看着协议,又看向郑老师。 “郑老师,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生平第一次有当官的感觉。” “高人指点。”郑老师轻咳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跟他们说,有一个老中医,很会把脉,一把一个准,只要给他把个脉,准能看出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您带他们去了?”俞粵一想,这不是重点,“到底准不准呐?” “谁知道呢,不过那么多年了,也没听谁说过不准。你放心,我可没跟他们打包票。我就说,如果你们愿意,就给你们地址,不愿意就算了。” “看样子,应该是个男孩。” 郑老师点点头,片刻之后,又感叹道,“你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这重男轻女的思想,怎么还这么根深蒂固呢!都想着生儿子,说什么养儿防老,也不看看,这年头,凡是啃老的都是儿子。我算是看明白了,生儿养老,死得更早。” 郑老师是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俞粵安慰了两句,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只好低头给秦显川发消息。 【就在刚刚,那家想要生孙子的户主签了】 秦显川没回,他也不在意。秦显川现在是他老板,属下汇报工作,难道还指望老板逐句回复。 【机场安检】 俞粵没想到秦显川会回微信:【出差了?】 【嗯】 好敷衍的回复。 【去哪儿?要多久?】 【港城,一周】 【注意身体】 秦显川没再回复,俞粵抱着手机,犹豫了很久,又发了一条微信。 【等你回家】 【嗯】 俞粵盯着这个字盯了半天,突然觉得这个字挺好看,也很动听,用秦显川低沉的嗓音说出来,肯定很勾魂。 俞粵恨不得把这个字吞下去。 这户签了之后,动迁工作顺利很多。俞粵一度担心,不知道何年马月能拆完,会拖累秦显川的脚步,谁想这些住户变得没那么难缠了。 陈展同给他电话,说让他来汇报工作。 “直到今天,还剩六户。” “嗯,进展不错,照这个速度,再有半个月,就能结束动迁工作。” 得到陈展同的肯定,俞粵有些激动。 “这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有当场反悔的,有隔天反悔的,还有的签好协议后又去动迁组闹的,好在经过大家的努力,都解决了。” 陈展同笑道,“上塬村划入工业园区,根本不宜居住。这些人心里明白着呢,也就糊弄你,其实早就想搬了,可左邻右舍都沾亲带故,当初说好了一起死扛,不闹一闹,怎么跟交代。” 俞粵想想也是,这些居民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只能拿他们动迁组当炮灰。 快下班了,俞粵计划着喊陈展同一起吃饭,还没开口,陈展同的手机响了。见陈展同脸色微沉,扫向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拉着张柯出了办公室。 “两人吵架了?”俞粵看到张柯,压低着声音八卦地问。 张柯摆摆手,压根儿不在意,“放心,吵不起来。” “为什么事啊?” “谁知道啊。”张柯指了指里面,“里面那位你还不知道,跟笑面虎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高兴了,上面那位总是get不到他生气的点,能不吵嘛。” 俞粵想两人都多大了,也没为什么事,有什么可吵的,随即听到张柯来了一句。 “就是矫情。” 第57章 第 57 章 矫情的陈展同结束通话后要带着他们去渡春风吃饭,张柯有事离开,陈展同让俞粵把唐莱叫了过来。 唐莱来了之后给陈展同一个大大的熊抱,“陈叔,听说邹叔把你给甩了,邹叔威武啊。” 陈展同抬手对她后脑勺就是一下,对着俞粵问,“你告诉她的?” 唐莱笑道,“不是粵哥,是张柯,我从店面出来的时候遇到他了,他跟我说的。” “陈叔你也别难过,我还不如你呢,我喜欢的人看不上我,公司股权又被稀释完了,辛辛苦苦盘个小店面,还跟装修的师傅吵了一架,说我这么凶活该单身,我哪儿凶了。” 唐莱喋喋不休说了不少,酒量不济,喝了一罐啤酒,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俞粵将她抱去沙发,又让服务员送来一张毛毯。 没了唐莱噼里啪啦的那张嘴,餐桌上安静多了。 “你跟邹叔怎么回事?”俞粵是不相信邹叔会甩了陈叔。 陈展同捏着杯子,“他说的,我都照做,他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他要退出,要自我感动,我得满足他。” “这流程你得让他走完,不走完,他怎么知道自己错了。” 说到这儿,陈展同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浅浅地哼笑一声。 “你邹叔这个人,就爱口是心非,死要面子,这是病,得治,得下猛药。” 看来这是有办法了。 陈展同问他怎么样,跟秦显川现在什么情况。 “秦家可能会给他安排联姻。” “很正常,我上次就提醒过你,”陈展同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他和姓邹的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你有什么打算?” 俞粵摇头,“没什么打算,走到哪步算哪步。” 可能等不到秦显川联姻,他就被秦显川赶出来了。 秦显川说为了胡文宥不会结婚,夺回申合,和胡文宥在一起,应该是秦显川最终目标。他现在待在秦显川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舍不得?” 俞粵苦笑,一眼看到头的结局,该怎么办?改变不了的无力感折磨的他最近开始失眠。 夜半人静的时候,他会去猜测秦显川心里是不是还有他,重逢至今,秦显川若即若离的态度将他架在火上烤,转头又将他扔进了冰水里,焦躁,煎熬。 离多即少,为着那点即少,他患得患失地想他们是不是还有机会? 当晨光熹微落到枕边,日光渐渐驱散所有黑暗时,他又告诉自己,秦显川偶尔的关心只是出自他的品行,与感情无关,即便有,也所剩无几。 他又何谈舍不得。 再不舍,他也得将自己剥离秦显川生命里。 只是那种骨肉分离的撕裂太疼了! 俞粵喝了不少,明显有了醉意,脖子都撑不住脑袋。自从申合转股进来,他应酬锐减,酒量跟着下降。 陈展同喝的比俞粵多,精神状态倒是如常。 差不多该散场了,陈展同起身去洗手间。一开门,就见秦显川站在门口。 一个是蓄势待发的攻守兼备,一个是意料之外的坦坦荡荡,视线对上的那刻,陈展同知道洗手间是去不成了。 “来接小粵?人在里面。” “不是。” 陈展同弯起嘴角笑了,也不戳破他,不是来他包间门口堵什么,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死鸭子嘴硬! “急着走吗?不急的话,那咱们聊聊。” 陈展同往里走,回头给门口的服务员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关上门。 秦显川跟着绕过插屏,一眼看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俞粵。头发垂落遮着额头,露出小半张脸,脸颊酡红,应该是喝了不少。 沙发上侧身躺着一个人,秦显川仔细看了看是唐莱。 两人来到餐桌边,陈展同对着身边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极其自然的一个动作,却藏着上位者的姿态,让秦显川莫名不爽。 陈展同没有说话,而是拿出手机打开音乐,音量又调高了三层,然后将手机放到桌上,任由乐声此起彼伏,掩盖了所有的动静。 “你对小粵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好聚好散,妥善安排,低调处理。”陈展同开门见山。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陈展同淡淡地笑道,“心上蒙尘,手就不会干净。你们秦家,从老一辈开始,有几个是清白的,双手是干净的?” 秦显川不清楚陈展同为什么突然说到秦家,但是秦家的发迹史不光彩,他是知道的,至于老爷子手上具体沾染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自始至终相信小五爷对小粵没有实质性的恶意,但我还是想提醒小五爷一句,秦家的手太多了,你没有,并不代表别人没有。你要是护不住他,就放了他,我可以护住他。” “陈主任哪儿来的自信。”陈展同职务不低,但到底是个副的,除了陈家的那点关系,没查到他有其他背景。 秦显川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在陈展同眼里完全不够看的,低级又无知。 “老中医的事,是你安排的吧?”吃饭的时候,俞粵问他老中医的事,是不是他出手帮忙,郑老师口中的高人是不是他。 秦显川没应声。 陈展同,“小粵怀疑我,却没怀疑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秦显川目光微滞。 “上塬村和斜沟圩拆了一大半,可喜可贺,打蛇七寸的本事,小五爷是手到擒来。” 这话说的有头没尾,秦显川却隐隐约约明白其中的意思。 “徐义明闹腾,可到底是局外人,还不是你们秦家人捏在手里的跳梁小丑,也就小粵认了真。” 对方提到徐义明,秦显川面上未显,心里吃惊不小,“徐义明的事,是你?” 陈展同淡淡地笑了,不承认不否认,抽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上。 秦显川回想了一下,徐义明撤回异议的前一天,俞粵去了陈展同那儿,还给他送了香芋排骨。 是俞粵找的陈展同帮忙? 得出这个结论,秦显川没有半点愉悦,真相比他看到的表面更让他心梗。 陈展同挑眉,“你还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 陈展同轻而易举搞定徐义明,为什么? 有些话一旦挑明,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 秦显起身,扭头看向俞粵。俞粵趴在桌上,他们说到现在,他连个姿势都没换过。 “想带走?” “陈主任说笑呢,一个小情人而已,陈主任能看得上,也是他的福气,您随意。” 陈展同不置可否地点头,“小五爷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另外,跟你那个小助理说一声,差不多得了,我能给到他的信息就那么多,我不想给,他也甭想查到。” 秦显川面色一沉,梁斌跟了他四年,做事非常谨慎。 “宁城就那么大,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 陈展同嘴角噙笑地吐着烟圈,指间香烟明明灭灭,拿起手机问,“喜欢吗?” “贝多芬第七交响曲。” 陈展同点点头,“看看,我们也不一定是敌人,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他关掉音乐,将秦显川送出门。 “酒醒了?”陈展同回到包间,见俞粵正愣神地看着他,“听到了?” 俞粵点点头,秦显川进来的时候,他其实没睡死,迷迷糊糊的,听到秦显川的声音,他瞬间就没了睡意,就是头疼。 听到后面,他头不疼了,心口疼。 “他应该是误会我跟你的关系了,需要我去解释一下吗?” “不用了。”他没那么迟钝,之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秦显川怀疑他跟陈展同的关系。 可陈展同身份特殊,他没办法跟秦显川细说。 “我自己跟他说。”他想亲自跟他解释。 “我现在就去。”他想着等明天人清醒了再去,转念一想,一夜过去,明天只怕连秦显川的人都见不到。 陈展同叹口气,“他就这么好?” 俞粵笑了:“陈叔,邹叔哪里好?” 陈展同摆摆手,让他赶紧滚。 “小莱……” “我带回家。” 也好,陈展同带回去,他也放心。当初他们被追债的时候,他和唐莱还有唐闽在陈展同那儿住了一个月。 俞粵赶回别墅,秦显川还没回来。身上一股酒味,他先去洗澡,换了睡衣,来到客厅等他。 时针过了十二的时候,俞粵给秦显川打了一个电话。他原以为秦显川不会接,铃声响两秒,那边就接通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出了声,“是我,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胡文宥的声音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心口堵的厉害,俞粵深吸了几口气,“秦显川跟你在一起?” “嗯,他在我这儿。” “你让他接电话。”他之前没给秦显川电话,想着电话里说不明白,当面说比较好,眼下他只想秦显川赶紧接电话。 胡文宥笑了,“他睡着了,怎么接?” 他睡着了,在胡文宥那儿睡着了! 他离开后就去了胡文宥那儿?还是出差回来就去找了胡文宥? 秦显川虽未挑明与胡文宥的关系,但上次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胡文宥的重要性。 这么一想,这个事实也没那么难接受,就是心口愈发窒息,他需要时间缓一缓,需要喘口气。 胡文宥还在说什么,俞粵一个字没听进去,手机举在半空,直到耳边传来滴的一声,意识渐渐回笼,对方挂了电话。 秦显川是早上七点回的别墅,进门看到俞粵坐在沙发里,跟个雕像似的,似乎是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向他。 双眼有些涣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底才渐渐聚光。 “你昨晚跟胡文宥在一起?”总是要听到他亲自回答,他才能相信。 “他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吗。” 不是秦显川睡着了,胡文宥背着他接了电话,而是一开始秦显川就知道。 秦显川向过道走去,俞粵立马起身跑过去想要拉住他,手伸过去的时候,秦显川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俞粵愣住,心脏那一刻似乎没了声响,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声音,“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我没让你等。”秦显川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俞粵,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是自由的,你跟谁交往,跟谁在一起,跟谁上床,跟我都没关系。” “我也说过,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我知道你怀疑我跟陈展同,我等了你一夜,就是想跟你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展同只是我的长辈,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我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我不方便说。” “所以呢,因为这份特殊,你就换取利益?!” 昨儿一下飞机,就收到了胡文宥的发来的照片,照片里,两人勾肩搭背进了包间。他不信,总要亲眼所见才能死心。 陈展同开门前,他在门口已经站了十分钟,他知道是自己怯弱,不敢进去。 “在徐义明的事上,他陈展同是有本事,你俞粵更是功不可没!” 如果没有俞粵的献身,陈展同凭什么帮他,纯友谊吗?! 还有上塬村的事,陈展同让梁斌带话,说是他的荣幸,他现在才明白,这份荣幸只怕也源于俞粵。 俞粵上前,从背后环住秦显川的腰,哀求道,“哥,你相信我好不好,陈叔就是我的长辈,他帮我完全是因为……” 昨晚他走的时候,陈展同看出他的顾虑,告诉他没什么不能说的。可真要解释起来,就势必要说到陈展同和邹缙的关系,他倒不是怕秦显川泄露出去,可陈展同和邹缙两人身份特别,五年前就因为两人的关系出过事,他不敢冒险。 秦显川见俞粵停顿,顿时心灰意冷,用力地掰开他的手,“俞粵,这是你跟他的事,不用给我解释,我也不想听。” 他来到沙发坐下,疲惫地捏住眉心,“俞粵,我累了。” 五年后,他们就不该重逢。 不该折腾出那么多事。 不该受让债权。 纠缠不清的意义在哪儿? 让自己再被他伤害一次?! 他真的累了,也后悔了! “俞粵,给你一周的时间,搬出去吧。” 第58章 第 58 章 早上秦显川摔门而去,俞粵犹如溺在冰冷的湖底,血液都是冷的,四肢百骸麻木又僵硬,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才有了知觉。 秦显川走了,但上塬村的拆迁还在继续,他得做完。 收拾好情绪来到动迁组。刚进门,郑老师气急败坏地告诉他,嘴皮子都磨破了,连长荣还是不签,他不签,其余几户也不肯签。 俞粵做梦都没想到,最难搞的会是连长荣。 当初拆迁的时候,连长荣家最先表态会配合拆迁工作,后来他时不时要去医院复诊,时间总是对不上,俞粵也没急着先签。等到后来时间能凑上了,连长荣开始各种提条件。 俞粵跟着郑老师又去了一趟连长荣家,连长荣笑脸相迎,又是沏茶,又是让座,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俞组长。 俞粵不想挟恩求报,没打算提前以前的事,没想到连长荣主动感谢俞粵当年让他进厂工作,解决了他当时的困境;也感谢这次出事时俞粵能仗义执言,更是感谢俞粵,要不是他,申合也不会给他那笔补偿金。 俞粵还能说什么。 连长荣与他谈笑风生间倒是没耽误提条件,一个接着一个,明退暗进。 斜沟圩是风水宝地,否则隔壁那家也不可能怀上孙子,这么好的地方,他父母的房子就得多补偿些。 “俞组长,你当初跟我承诺过不会亏待我的。” 难怪上次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 真他妈不要脸! 从连长荣家出来,俞粵是彻彻底底领教了什么是地表最强钉子户。 “拆迁费都这么多,不可能因为他赖着不走,就多补偿,前面已经签了的怎么办?如果让他们知道连长荣多拿拆迁费,他们还不把拆迁办给拆了?” 张柯一来就听说了连长荣的事,给俞粵倒了杯水,让他消消气。 俞粵叹气,怎么也没想到会卡在连长荣这儿。 郑老师也跟着叹气,“连长荣说,拆迁费不多给也没关系,多出的面积就算了,不要再补差价了。” “想都别想。丈量多少面积,置换的面积就是多少。所有人都补差价了,凭什么他不补。” 之前,连长荣提出置换的房屋不要五楼以下的,安置的小区早已入住,空余的房屋并不多,俞粵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帮他要来一户九楼的,没想到好不容易谈成了,连长荣又变卦了,说九楼的楼层还是低,要十九楼的。 之前的工作全白做了,俞粵倒是没说什么,苦笑了两声,梁斌闻言后一气之下将新买的陶瓷杯子给摔碎了。 “要不干脆断水断电,我就不信他能熬过一个月。”张柯急道。 俞粵摇摇头,“以前也不是没断过。” “那是以前,那时候人多,断也只是断一两天,最多断一周。现在就剩这几户,就算抱团,他们能熬过一个月。” 剩下的这几户都在观望。 “以前就是他带头闹事,不停的上访,所以一直没拆成。”俞粵叹了一口气,“你别小看连长荣,就算你敢断水断电,对他也不会构成威胁,他照样生活下去,不信,你试试看。” “那你说怎么办?”张柯气道,“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 俞粵单手撑着头,没有说话。拆迁工作拖下去,对秦显川的影响就很大了。 “周围的配套设施都拆迁了,出门买个菜,看个病都很不方便,就是到这儿的公交车也就一路,你说,他这么拖着对他有什么好处?”郑老师非常不解。 俞粵眼皮抖了抖,如果不是钱的问题,连长荣为什么不肯签,连泉现在是秦显川的秘书,按理说连长荣更应该配合才对。 是背后有人阻拦?会是谁呢? “要我说,咱们也别管了,交给秦总。什么动迁啊,和谈啊,全是扯淡。直接叫来铲车,连房带地,全给他铲平,没什么好商量的。” 提到秦显川,俞粵眸底转暗。 忙忙碌碌大半天,就是不想自己停下来胡思乱想。 太难受了。 掏出手机,给秦显川发了条微信。 【连长荣不肯签。】 秦显川看了微信后将手机反扣在桌上,连长荣的事情,他听梁斌说了。是谁在背后搞鬼,其实不难查。 梁斌来的时候,秦显川酒醒的差不多了。梁斌先跟他说了连泉的事,因为重启裁员计划,连泉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员工,闹出了不小的事。 “论绿茶没人绿得过连泉,可那帮人都是泼皮无赖,压根儿不吃连泉那一套,骂的直白又难听,你也知道那帮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最后把你和楼上的都扯了进来。我担心这事儿已经传到了老爷子那儿,老爷子会不会针对你?” 老爷子的惯常做法,秦晟川出什么事,最后背锅的都是别人。 秦显川将钥匙递给梁斌后,没去停车场,而是返回向楼梯走去。梁斌会意,跟着来到二楼的露台上。 秦显川点了根烟,“你以为老爷子不知道连泉?没查过他吗?” 连泉与周怡萱发生冲突,老爷子应该就查过连泉了,或者之前连泉出现在他身边时就查了,甚至更早。 梁斌也想到了这点,“不知道老爷子查到哪步了,是不是跟我们一样?” 秦显川歪着头弹去烟灰,“查到哪儿都跟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也是,对我们也没坏处。该操心的是楼上的那位,听说今天被老爷子叫回老宅了。”梁斌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刚刚得到消息,陈展同的背后是邹家。” “邹家?”秦显川看着梁斌又问了一遍,“晋海市的邹家?” 秦显川想不明白,陈展同怎么跟邹家扯上关系。 晋海市邹家,一个高调的姓氏,一个低调的家族。 秦显川觉得自己还是迟钝了,敏感度不够。 陈展同这个年纪,已身处要职,之所以放在副职上,明显是有人要为他保驾护航。那天他去市里办事,那帮人对他的恭敬,其实是能看出端倪的。 难怪他敢口出狂言说能护住俞粵,也难怪他对秦家老一辈的事知晓甚多。 “邹家的哪位?什么关系?”无论搭上邹家的哪位,都不容小觑。 梁斌道,“邹缙。” 晋海市邹家的邹缙,一个神秘的连老爷子都没见上的人,他也只是听说过。 秦显川还没从这份震惊中缓过神来,梁斌又给他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他跟陈展同是恋人关系,很多年了。”梁斌压低着声音,“五年前两人的事被人捅了上去,他趁机跟家里出柜。因为这件事,陈展同差点要被踢出局,是邹缙回了一趟晋海市,保住了陈展同。两人虽说被下沉,但也就走个形式。” 秦显川咬着牙,一时之间很难分辨自己的情绪。 谁他妈能想到陈展同跟邹缙是恋人关系,捂得那么严实。 陈展同说俞粵是他的人,他就以为俞粵跟陈展同是那种关系。 结合之前的事一件件串联起来,很多事也就说得通了,这会儿也能理解俞粵在解释与陈展同关系时的犹豫。 梁斌在旁边抱怨陈展同的背景和与邹缙的关系查了很久都没有眉目,直到今天才有了消息。 秦显川捏着眉心,有种失重和无力感,瞪了一眼梁斌,让他闭嘴。 他昨儿遇到陈展同,还觉得此人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人家其实已经很含蓄低调了。给梁斌多少信息,什么时候给,内容和时间都掐的很准。 秦显川回到老宅穿过连廊时,遇到了秦晟川。 “今天怎么回老宅了?”秦晟川笑问。 “这不是没人陪嘛。” “你今晚不是跟胡文宥有约?” “饭没吃完就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外套搭在肩头,斜靠着廊柱的秦显川显得有些落魄。 “你和颂堂的公寓不是养着旧情人,他不愿意陪你?” 秦晟川也知道了,秦显川说,“他是愿意,可我不愿意,旧不如新,哪有小秘书有意思。” 秦晟川神色微顿,随即笑道,“小秘书这么有意思,怎么没去找他?” “我倒是想去,可惜人家有约了。”秦显川说的有点无奈,对着秦晟川摆摆手,准备回副楼,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徐义明的股权拍卖没几天了,银行贷款到位,应该没问题,跟你说一声。” 秦晟川嗯了一声,对着秦显川扬了扬下巴,让他回去早点休息。 休息是没办法休息的,他刚回卧室拿出手机调出别墅的摄像头,林善君敲门进来,给他送了水果和醒酒汤,问他今晚怎么回来了。 “你就没问问胡文宥,他妹妹什么时候回国,早点回来,这婚事也能早点定下来。” 胡家是想早点定下这门婚事,可胡文宥的那点小心思也是昭然若揭,否则胡文甯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 秦显川三言两句将林善君哄了出去,窗户口传来跑车出院门的声音,他站在窗口忘了眼,拉上窗帘后,重新调出镜头。 视频里很安静,半天没动静,他又调出回放。 早上出门前俞粵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一动不动,跟雕像似的。可能是坐得太久了,站起来时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茶几。 步履蹒跚地回卧室,约莫半小时,换了身衣服去了厨房,在餐桌边用了二十分钟才吃完一片面包。 然后出门,没再回来。 秦显川翻看俞粵的聊天记录,踱步来到窗口。 怎么没回家? 后悔了? 真走了? 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 现在都是十点多,问什么呢? 【在哪儿】 不行,太刻意了,删掉。 【为什么不回家】 不对,会暴露摄像头的事,还是删掉。 【连长荣为什么不签】 …… 算了,还是删掉吧。 他出门的时候没带行李,应该没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