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恋》 第1章 第一章:墨迹未干,旧梦重来 七月的午后,蝉鸣聒噪,空气里浮动着墨汁特有的松烟清香。艺术集训中心的书法教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的低鸣与宣纸摩擦的细微声响。数十张宽大的案台依次排开,少年少女们或凝神伫立,或俯身运笔,沉浸于点划勾勒的世界。 梁念卿站在靠后门的案前,一身素净的集训服袖口微卷,露出一截手腕。她指尖紧握着兼毫毛笔,笔锋饱蘸浓墨,正屏息临摹着一帖魏碑。横画方起笔,转折遒劲,带着与她这个年纪稍有不符的沉静与力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只有笔下的一撇一捺在缓缓舒展。 嗡——嗡嗡—— 抽屉里,手机接连震动了几下,打破了这凝神的状态,梁念卿微微蹙眉。她不喜欢在练习时被打扰。笔尖一顿,一个完美的收笔处险些洇开一团墨迹。她轻吁一口气,小心地将毛笔搁上笔搁,这才从抽屉中摸出手机。 解锁屏幕,微信通知栏赫然显示着一个名字——顾锦藤。 她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指尖甚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仿佛那三个字带着灼人的温度。 怎么会是她? 三年了,这个名字连同那个人,如同被她亲手封存在箱底最深处的旧宣纸,墨迹或许未干,却绝不敢轻易展开来看。分手后,她们几乎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没有互删联系方式,却也再没有任何对话,成百上千个日子过去,那个头像早已沉默地沉到了列表的最低端。 此刻,它却突兀地跳了出来。梁念卿点开对话框,指尖微颤。 顾锦藤:在吗?无意中刷到了你在绿江的作者专栏。 顾锦藤:那本《他恋》……很好看。 顾锦藤:就是……三年没更新了。 顾锦藤:(表情包:一只小猫用爪子可怜巴巴地戳着屏幕) 一连串的消息,语气熟稔又带着一丝生疏的试探。催更?这搭讪方式真是……传统得近乎老套,却又如此顾锦藤式。梁念卿盯着屏幕,半晌没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胸腔里有些失序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正在巡视指导的老师,指尖悬在屏幕上,像在犹豫着什么。 梁念卿:在集训,很忙。 她回了五个字,生硬又克制,试图掩盖住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那边几乎秒回。 顾锦藤:啊?打扰了,你是学艺术了?怪不得文笔那么好。(一个憨笑的表情) 顾锦藤:书法?看你朋友圈猜的。 梁念卿:嗯,书法。 对话似乎就要在此终结。梁念卿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却感觉指尖有些发凉,再也找不回方才的状态,墨迹在宣纸上仿佛变成了陌生的符号。几分钟后,手机又亮了。 顾锦藤:那啥……真的不考虑更新一章吗?读者们等得花都谢了。 梁念卿:没时间,也没灵感。 顾锦藤:灵感来源于生活嘛!出来喝杯咖啡找找灵感? 梁念卿几乎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微微歪着头,带着点无赖又让人无法真正生气的表情。那个锁住了她半个青春的人,隔着三年的时光和冰冷的屏幕,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再次叩响了她的心门。邀请来得突然又直接,梁念卿的心猛地被攥紧。 顾锦藤:放心,不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就在市中心东方广场里一家小吃店打工,离你家不远。暑假的时候我还跟朋友进厂冲压了俩月的铁呢,最近才换的这个工作,时间还算自由。 她的话语碎碎的,自然地交代着自己的近况,像是在努力填补这三年的空白。服务员,进厂打工……这些词汇让梁念卿感到一丝陌生的心疼。她记忆中的顾锦藤,明媚张扬,带着不羁的光芒,与这些词汇似乎格格不入。梁念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东方广场……离她家不远,但离这个位于小镇上的集训中心,隔着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接下来的两天,对话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进行着。聊她枯燥的集训生活,聊顾锦藤打工遇到的奇葩客人,聊以前都爱看的小说,唯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三年,以及当初分手的原因。平淡的对话背后,是梁念卿早已无法平静的心湖。她对顾锦藤心心念念了三年,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回忆和情感,如同遇水的墨膏,迅速晕染开来,充斥着她的思绪。 第二天傍晚,当顾锦藤再次发来那家咖啡店的定位,并附言“明天我休息,一整天都在这里”时,梁念卿合上了刚刚写完的又一张字帖。她看着窗外沉落的夕阳,做出了一个冲动到近乎不管不顾的决定。 第三天一早,晨光熹微,梁念卿就站在了班主任的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歉意。 “老师,我家里有急事,必须立刻回去一趟,特向您请假一天。” 她的理由准备得并不充分,甚至经不起仔细推敲。但或许是她一贯安静乖巧,或许是眼中的恳切太过真实,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假条上签了字。攥着那张薄薄的假条,梁念卿几乎是跑着回到宿舍,快速收拾了简单的背包,拒绝了室友询问的目光,匆匆赶往公交车站。早班车摇晃着驶出小镇,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她靠在窗边,心跳得飞快,混合着逃离集训的负罪感和即将见到那个人的强烈渴望。她不管不顾了,只想立刻、马上,见到那个锁住了她半个青春的人。 只想亲眼看看,现在的顾锦藤,变成了什么摸样。 第2章 第二章:咖啡与未愈的旧梦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入市区,窗外的景象从矮小的厂房变为密集的楼宇。梁念卿的心跳随着目的地的接近而愈发急促,手心微微沁出薄汗。 东方广场就在眼前。她下了车,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循着记忆和顾锦藤之前模糊的描述,找到了那家藏在广场里的小吃店。店面不大,黄色字体的招牌略显俗气,透过整齐的桌椅,梁念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顾锦藤穿着一件大小刚好的黑色店员T恤,下身是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正靠在出餐口和厨房里的什么人笑着说话。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些许少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慵懒。灯光勾勒出她的侧脸,依旧带着那种能瞬间击中梁念卿心脏的明艳。 梁念卿停在店铺门口,一时竟有些胆怯,不知该如何上前。 就在这时,顾锦藤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目光在空中相接的刹那,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灿烂又带着点惊喜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她飞快地对厨房里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小跑着从里面出来。 “梁念卿?你真来了?”顾锦藤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还有显而易见的愉悦,“我还以为你忽悠我呢。” “请到假了。”梁念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目光却无法从对方沾着点油渍的衣角上移开。这样的顾锦藤,陌生又真实。 “等我一下,我去跟店长说声,马上好!”顾锦藤语速很快,转身又跑回店里。没过两分钟,她就脱掉了那件黑色工作服,换了件自己的简单白T恤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包。“走吧,说好的咖啡,我请。” 她很自然地走到梁念卿身边,带着她往广场中央的咖啡店走去。午后的咖啡店人不多,安静舒缓的音乐流淌着。顾锦藤果然点了两杯冰美式,找了个门口的安静角落坐下。 最初的寒暄和略带尴尬的沉默后,话题渐渐打开。聊集训的枯燥,聊打工的趣事和疲惫,聊三年前那些共同朋友的去向……大多数时候都是顾锦藤在说,梁念卿安静地听,偶尔附和几句。 气氛微妙的松弛,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张力。 梁念卿从包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纤细的手指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低头点燃。淡淡的烟雾缭绕起来,模糊了她些许神情。这个动作她做得自然,带着一种顾锦藤记忆中不曾有过的疏离和成熟。顾锦藤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甚至在中途,梁念卿还拿出手机,与顾锦藤快速打了一盘游戏,指尖在屏幕上飞快点击,眉头微蹙,带着一种沉浸式的专注。顾锦藤托着腮,看着她,偶尔喝一口咖啡。 “你下午……”结束游戏,梁念卿放下手机,问道。 “哦,我跟店长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来得及。”顾锦藤笑了笑,“晚上饭点前回去就行。” 时间在咖啡的香气和袅袅的烟雾中悄然流逝。两个多小时,仿佛一瞬即逝。她们聊了很多,却又像什么都没聊透。直到某次短暂的沉默后,顾锦藤看着广场的人流,语气忽然淡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其实……我女朋友,就现在这个,”她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同一个学校的,没什么意思。每天就‘吃了吗’、‘下班了吗’、‘睡了’,跟打卡一样。” 梁念卿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没应声,只是静静听着。 “高考考砸了,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那块料。”顾锦藤自嘲地笑了笑,语气轻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家里人气得不轻,干脆把我赶出来,说让我自己赚学费生活费。也好,自由。” “跟朋友去海边了吗?”梁念卿想起她之前发过的朋友圈。 “嗯,用第一个月厂里打工的钱去的。”说到这个,顾锦藤的眼睛才亮起一点真实的光。她没有多说旅途的细节,但那瞬间的光彩,足够梁念卿捕捉到。“看了日落,海水挺凉的。” 墙上的时钟指向该回去的时间。顾锦藤啧了一声,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站起身。梁念卿掐灭了不知道第几根烟,也站了起来。 回去的路很短,两人并肩走着,话却变少了。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送到小吃店门口,里面已经忙碌起来。顾锦藤换上那件黑色工作服,站在门口对她挥手:“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谢谢你的咖啡……呃,虽然是我付的钱。”她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梁念卿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后,才转身离开。 回集训中心的公交车摇摇晃晃。梁念卿靠在窗边,窗外是流动的城市光影,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刚才那两个多小时的每一帧画面——顾锦藤说话时微蹙的眉头,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谈及现状时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有那件刚刚好的工作服,以及她描述中那段并不愉快的情感关系和被迫的独立。 每一幕都清晰无比。 最后定格的是那张脸,时隔三年,依旧带着能瞬间惊艳她所有时光的力量,轻易就搅乱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 墨汁的清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但此刻心里充斥的,却是咖啡的苦涩和烟草的凛冽,混合着一种名为“顾锦藤”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知道,今晚注定无眠,那些被强行压抑了三年的东西。正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书中所有人物均已成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咖啡与未愈的旧梦 第3章 第三章:旧巷吻痕 集训的日子刻板而漫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墨汁与汗水混合的气息。每一次悬腕运笔,都是对心性的磨砺。梁念卿将自己埋首于碑帖之间,试图用横平竖直的规矩压住心底那片因顾锦藤而再次翻涌的潮汐。然而,那张带着慵懒笑意的脸,那些关于现状的疲惫低语,总在不经意间溜进她的思绪。 距离上次见面刚好一周,手机再次震动。 顾锦藤:明天你们月假是吧? 顾锦藤:巧了,我轮休。 顾锦藤:再出来逛逛?老地方咖啡? 梁念卿的心跳瞬间失衡。她几乎是秒回了“好”,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撤回这短暂的邀约。 假期前的最后一晚,她躺在集训宿舍窄小的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月色如水,她却觉得心头燥热。回家,见面——这四个字像咒语一样盘旋。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一种近乎雀跃的期待驱散了所有困意。 到家后,梁念卿打开家里的衣柜,目光掠过那些集训穿的集训衣裤,最后却落在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旧校服上——初中时的蓝色校裤,和高中的白色短袖班服。蓝与白,最简单也最鲜明的配色,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她未曾走远的青春。 她换上衣服,宽松的校裤衬得腿型笔直,白色的班服短袖略显宽松,却更添了几分少年气的清爽。她甚至对着镜子,生疏地给自己扎了两个低低的双马尾,几缕碎发自然地垂在颊边,镜中的女孩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久违的稚气和倔强。没有约定服装搭配,指示下意识的选择。 约定的时间地点依旧。梁念卿先到,点了两杯冰饮,心跳快得像是要去赴一场盛大的冒险。 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梁念卿抬头望去,呼吸微微一滞。 顾锦藤今天穿了一件简洁的白色POLO衫,领口微括,下身是一条酒红色的百慕大短裤,恰到好处地露出笔直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同是酒红色的帆布鞋。红与白,热烈而醒目。 她们一个蓝白,一个红白,像是无意间奏响的色彩和弦,默契得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静了一瞬。顾锦藤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梁念卿,眼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哟,咱俩这是约好的?” 梁念卿低下头,吸管戳着杯子里的冰块,耳根微微发热:“没有。” “挺配。”顾锦藤笑着在她对面坐下,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喝完东西,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广场里闲逛。夏日的风带着热度,吹拂着梁念卿的双马尾和顾锦藤的碎发。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新上映的电影聊到广场角落里新开的古怪店铺。顾锦藤似乎心情很好,习惯性地用开玩笑的方式靠近。她走着走着,会突然伸手,不是揉揉梁念卿的头发,就是带着点戏谑的力道拍打她的手臂或肩膀。 “啧,你这小身板,集训练字练得弱不禁风了?”顾锦藤又是一巴掌拍在梁念卿上臂同样的位置,力道不轻。 几下之后,梁念卿那处已经明显泛起了红痕,隐隐作痛。若是三年前,顾锦藤绝不会这样,那时的她像个小心翼翼的信徒,连牵手都要酝酿个半天勇气,视她若珍宝,何曾舍得这样没轻没重。 委屈和一种被轻慢的酸楚悄悄爬上心头。梁念卿抿紧了唇,忽然加快脚步,拐进了旁边一片新开发、人流稀少的区域,直接躲到了一个建筑物的后面,背对着来路。 脚步声很快跟了过来。 “怎么了?真生气了?”顾锦藤的声音带着笑意绕到她面前,却在看到梁念卿脸的瞬间,笑容僵住了。 梁念卿低着头,双马尾垂在颈侧,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无声地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她抬起那只被打得通红的手臂,展示给顾锦藤看,哽咽着说不出话。 顾锦藤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所有的玩笑和漫不经心瞬间消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带来了什么。眼前的女孩,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而那红肿的痕迹,刺眼地提醒着她的过分。 “好啦好啦,对不起……”顾锦藤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心疼,“我没想到……”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那红肿的地方,又怕弄疼她,手悬在半空,最后猛地将人整个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而用力,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感。梁念卿先是僵了一下,随即所有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她埋在顾锦藤带着淡淡阳光和洗衣液味道的肩窝里,从无声落泪变成了放声大哭,像是要把这三年的思念、误解、重逢的忐忑和刚刚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顾锦藤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低声说着“对不起”。怀中的温度和哭泣时的细微颤抖,无比真实,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又倒流。 直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轻微的抽噎,顾锦藤才慢慢松开怀抱,双手却仍扶着梁念卿的手臂。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兔子,脸上还挂着泪痕。 下一秒,没有任何征兆,顾锦藤低下头,吻上了那双因为哭泣而微微湿润,泛着诱人光泽的嘴唇。 梁念卿瞬间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那触感熟悉得让她心尖发颤,却又陌生得让她不知所措。温热,柔软,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不容拒绝的温柔。 这个吻很短暂,如同蜻蜓点水,却足以在两人之间掀起滔天巨浪。 顾锦藤缓缓退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拇指轻轻擦过她脸颊未干的泪痕,呼吸有些乱。梁念卿僵在原地,嘴唇上还残留着那份灼热的触感,心跳如擂鼓。 回去的路上,沉默占据了主导。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红白,一蓝白,却不再有来时的轻松。 一直送到梁念卿家楼下—— “上去吧。”顾锦藤的声音有些低哑。 梁念卿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楼下的铁门,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上,直到她消失在楼梯转角。顾锦藤站在楼下,看着那扇亮起灯的窗户,久久没有离开。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眼神里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 楼上,梁念卿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到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刚被亲吻过的唇瓣,脸颊滚烫,心乱如麻。那个吻,那个拥抱,那身红白配色的身影,和手臂上依稀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彻底搅乱了她整个世界。 第4章 第四章:凌晨心跳 夜深人静,手机屏幕的光映亮梁念卿的脸。微信对话框里,顾锦藤的名字不断跳动。那些横亘在三年时光里的隔阂与误解,在指尖的触碰下,化作一行行文字,小心翼翼地被摊开、审视,然后一点点融化。 梁念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 梁念卿:当年……你为什么就那么接受了“我讨厌异地恋”这个理由?你甚至没有试着挽留一下。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 顾锦藤:那时候觉得……你说得对,距离太远了,我没办法好好照顾你,反而让你总是担心。看你难过,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顾锦藤:你说讨厌,那我……好像就没有立场再坚持了,怕你烦。 梁念卿看着这几行字,心脏细细密密地疼。原来她当年的决绝和自以为是的成熟,背后是对方笨拙又自卑的退让。 顾锦藤:那你呢?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顾锦藤:(撤回) 顾锦藤:咳……我是说,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直白又忐忑的问题,带着顾锦藤式的风格。梁念卿指尖微颤。 梁念卿:不知道。 梁念卿:但好像……没办法讨厌。 对话一步步深入,通往最核心的那个问题。夜色浓稠,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剩下屏幕上跳动的心事。 顾锦藤: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锦藤:你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梁念卿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三年的空白,一周的重逢,无数翻涌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 梁念卿:嗯。 几乎是同时,顾锦藤的消息弹了出来。 顾锦藤: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顾锦藤:(表情包:一只小狗眼巴巴地等着) 梁念卿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撒娇表情,嘴角忍不住弯起。 梁念卿:算。 时间定格在凌晨1:31。 八月伊始,她们重新拥有了彼此。 而梁念卿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二十三分钟前,凌晨1:08,顾锦藤刚刚用最简短利落的方式,结束了那段只剩“打卡”的关系。对她而言,清理掉所有障碍,才能干干净净、全心全意地走向她等了三年的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刚过,梁念卿家的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刚起床不久,还带着点睡眼惺忪,打开门,就看到顾锦藤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额角带着细汗,身上还是那件服务员的工作服,外面随意套了件薄外套,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你……你怎么这么早?”梁念卿惊讶道。 “看你妈刚走,我就跑来了。”顾锦藤眼睛亮得惊人,一把抓住梁念卿的手腕,气息还不稳,“等不及了,就想马上见到你。” 话音未落,她用力将梁念卿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这个拥抱,带着夏日清晨的热度和奔跑后的急促心跳,结实、紧密,不容丝毫缝隙。梁念卿的脸埋在她的肩颈处,鼻尖萦绕着淡淡油烟味和属于顾锦藤本身的气息。她闭上眼睛,手臂缓缓环上对方的腰。 这个拥抱,她实实在在地等了三年。 两人窝在客厅那张有些旧了的沙发上,顾锦藤的手臂始终牢牢圈着梁念卿,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她们有说不完的话,补不完的空白,低声絮语,偶尔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失而复得的甜蜜和小心翼翼。 直到快十点,顾锦藤不得不松开她,赶去上班。 梁念卿再次将她送到小吃店门口,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汇入忙碌的店铺,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和微微的心疼。她的女孩,本该有更轻松肆意的青春。 下午三点,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梁念卿家的门又被敲响了。顾锦藤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奔波后的潮红:“我休息了,三个小时!累死了,借你地方睡会儿。” 她熟门熟路地踢掉鞋子,拉着梁念卿就进了卧室,毫不客气地倒在床上,然后自然无比地将人搂紧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满足地叹了口气:“嗯……充电。” 说是午睡,顾锦藤却没什么睡意。她只是贪婪地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和真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梁念卿的双马尾。梁念卿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在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里,连日来的情绪起伏带来的疲惫上涌,她竟真的沉沉睡着了。 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顾锦藤低头,看着怀里人毫无防备的睡颜,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还有一点可疑的水光。她忍不住轻笑,极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时间过得飞快。闹钟响起,上班时间到了。顾锦藤小心翼翼地抽出发麻的手臂,替梁念卿掖好被角,看了她最后一眼,才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梁念卿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晚饭时分才悠悠转醒。夕阳的余晖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发送时间:下午4:15,来自顾锦藤。 顾锦藤:【图片】(照片里是梁念卿熟睡的侧脸,嘴角果然有一点亮晶晶的口水痕迹) 顾锦藤:睡得像只小猪,连流口水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轰”的一下,梁念卿的脸瞬间红透,一把将脸埋进还残留着顾锦藤气息的枕头里,脚趾都羞窘地蜷缩起来,心底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颤。 第5章 第五章:汗湿掌心 记忆被拉回到泛着粉笔灰和阳光味道的初中时代。 梁念卿所在的重点班,空气里都漂浮着严谨和竞争的气息。而她,是这片沉默海域里一颗安静却异常敏锐的星。她的世界本该只有公式、古文和永远也背不完的单词,直到那个身影闯入她的视野。 顾锦藤,因体育特长被调来次重点班的女孩,像一阵不由分说的风,骤然吹皱了梁念卿平静的心湖。 她们班级在同一层楼。梁念卿总能“偶遇”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自然卷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棕色光泽,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在脑后活泼地摇晃。操场上,她是奔跑起来像小鹿一样灵动的身影;篮球架下,她跃起投篮的姿势带着不羁的帅气;就连在饮水机前和同学打闹,她笑得弯起眼睛的样子,都牢牢吸引着梁念卿的目光。那种蓬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是梁念卿按部就班的生活里从未有过的色彩。 梁念卿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从最初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到后来鼓起勇气拦下她,“你英语笔记能借我看看吗”——其实她自己的笔记才是全班范本。 她为自己创造了无数机会。主动提出帮顾锦藤补习惨不忍睹的英语,在跑道终点拿着水瓶“恰好”等她,在饮水机旁反复“偶遇”……暧昧的情愫在一次次接触中悄然滋生。 梁念卿做得自然而大胆。她会极其自然地就着顾锦藤喝过的饮料瓶口抿一口,惹得对方瞬间脸红;她会送各种小零食和小玩意儿,上面贴着可爱的标签;她会借着讲题突然靠近,呼吸几乎喷在顾锦藤耳侧,看着那白皙的耳垂迅速染上绯红,然后弯起眼睛笑她:“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好可爱。” 顾锦藤总是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一次次靠近这团温柔又炽热的火焰。 终于,在某个晚自习结束的夜晚,暧昧攀升至顶点。梁念卿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顾锦藤发来的消息,简单直接,又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梁念卿看着那行字,心跳如擂鼓,指尖却飞快敲下回复。 顾锦藤: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梁念卿:好。 没有一丝犹豫。 表白后的第二天下午,正值周末,顾锦藤就迫不及待地约她出门。夏日的风温热,两人并肩走着,手指若即若离地触碰。梁念卿轻笑一声,主动伸出手,握住了顾锦藤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梁念卿清晰地感觉到,顾锦藤的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的,甚至有点微微发抖。她用力回握,心里软成一片。 她们去了最近的麦当劳。顾锦藤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站在点餐台前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要说什么。梁念卿看着她那副难得的呆愣模样,忍不住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调侃:“怎么连点餐都不会了?就想让我在这白白坐着陪你呀?” 顾锦藤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她慌忙用自己有限的零花钱,给梁念卿点了一份薯条和一杯麦旋风,声音都结巴了:“你……你先吃这个……我……我昨晚激动得一晚没睡好……”声音越说越小,几乎要埋进胸口。 恋爱的日子并非总是甜蜜。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女,也会经历频繁的小吵小闹。有时气急了,梁念卿会扭头就走,顾锦藤就只会眼泪汪汪地跟在她身后,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校服衣角,默默跟着她走很远,一路走到自己家楼下。 无论多生气,无论刮风下雨,梁念卿每天晚自习后都坚持送顾锦藤回家,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然后自己再拼尽全力跑回距离不远的自己家,气喘吁吁地面对父母关于“怎么又这么晚”的询问。 她总爱故意逗弄顾锦藤,看她因为一句悄悄话而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是独属于她的小乐趣。 第一次去顾锦藤家,恰逢她家人全部外出。两个少女窝在充满顾锦藤气息的小床上,心脏跳得飞快。梁念卿一个翻身,反手将顾锦藤轻轻压在身下,整个人趴在她身上,鼻尖蹭着鼻尖,能感受到对方滚烫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 中考结束后,空气里弥漫着解放和离别的气息。梁念卿拉着顾锦藤,做了一件大胆的事——带她去剪掉了那头标志性的、总是摇晃的高马尾。 理发师的剪刀起落,长发簌簌掉落,露出顾锦藤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脸部轮廓。当最后一缕发丝剪断,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顾锦藤。短发极大地凸显了她优越的骨相——清晰流畅的下颚线,高挺翘立的鼻梁,白皙无暇的皮肤。那股原本被长发柔和掉的英气,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俊朗、利落,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帅气。 梁念卿看着镜中人,心跳再次失控。她知道顾锦藤好看,却没想到能好看成这样。 而这个新形象,也彻底改变了顾锦藤的高中生活。她被父母送回了老家高中,陌生的环境里,这头短发和这张过分帅气的脸,让她迅速成为了焦点,尤其是受到了众多女生的瞩目和追捧。情书、礼物、课间的搭讪……这些是后话,当时的梁念卿并未能亲眼看到。 异地的苦楚,在顾锦藤离开的那一刻便开始蔓延。更雪上加霜的是,顾锦藤的父母偷看了她的手机,发现了两人恋爱的秘密。震怒之下,一方面是无法接受,另一方面也是借着顾锦藤中考失利的由头,他们没收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几乎所有联系,强硬地将她看管起来,送回了老家学校。 两个月,音讯寥寥,沟通艰难。巨大的不安全感、孤独感和对未来的绝望笼罩了梁念卿。最终,在那个秋意渐凉的夜晚,她颤抖着发出了分手的消息。据说,那天晚上,在老家那个陌生教室的最后一排,顾锦藤握着被偷偷找回的、几乎没了电的手机,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眼泪无声地流了整整一个晚自习。三个小时,同桌如何劝说安慰都无济于事。 那段曾经美好得如同夏日气泡水的初恋,就这样,在仓促、无奈和巨大的伤痛中,仓皇落下了帷幕。 而那一头为爱剪短的发,却从此留了下来,成为了顾锦藤新的标志,也见证了她之后三年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第6章 第六章:十几平米的宇宙 失而复得的甜蜜并未持续太久,现实的考验接踵而至。 在一起刚满一周,顾锦藤就收到了店里的调职通知——因新分店开业需要支援,她被调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另一个广场分店,距离她们现在的位置,整整三公里。对于没有电动车、连共享单车余额都超常告急的顾锦藤来说,这三公里成了横亘在眼前的难题。通勤时间成本骤增,本就紧凑的休息时间被进一步挤压。 “烦死了!”顾锦藤抓着头发,对着手机地图上的路线唉声叹气,“这走过去得半个多小时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与家里的关系本就因她高考失利、打工旅游换手机等一系列“不听话”的行为而降至冰点。而当她父母隐约察觉到她又和那个“带坏”她的梁念卿走到一起后,积压的矛盾彻底爆发。母亲喋喋不休地埋怨她“翅膀硬了”、“不往家里打钱只顾自己享受”、“不孝顺”……父亲更是暴怒,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直接冲进她的房间,将她不多的行李胡乱塞进一个旧行李箱,猛地扔出了家门。 “有本事就别回来!跟着那种人混,能有什么出息!” 行李箱砸在楼道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也砸碎了顾锦藤对那个家最后一丝幻想。 站在街头,拖着破损的行李箱,顾锦藤看着车水马龙,感到一阵茫然和无助。工作调动,家庭决裂,她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依靠。 唯一的光,只剩下梁念卿。 她红着眼眶,给梁念卿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孩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声音异常坚定地说:“别怕,等我。” 调职和离家,两件事逼着顾锦藤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她算了算自己打工攒下的钱,虽然不多,但或许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她很快在工作地点附近物色到了一个老旧居民楼里的小单间,价格勉强可以承受。拿到钥匙那天,她拉着梁念卿去看房。 房间只有十几平米,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旧桌子和一个简易布衣柜后,几乎就没有多少转身的余地。墙壁有些斑驳,窗外的风景也只是对面楼房的墙壁。但阳光能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干净的地板上,显得有几分温暖。 “有点小,有点旧。”顾锦藤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梁念卿却环视着这个小小的空间,眼睛亮晶晶的。她走到窗边,摸了摸被晒得暖洋洋的窗台,轻声说:“很好啊,这里很好。” 她看向顾锦藤,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顾锦藤愣住了:“可是……” “没有可是,”梁念卿打断她,走过去紧紧抱住她,“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搬家过程简单到近乎仓促。梁念卿从家里带了些必要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顾锦藤那个被扔出来的行李箱里也没多少东西。两个人一起打扫、整理,将这个狭小的空间一点点填满她们共同的气息。 十几平米,成了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宇宙。 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却又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幸福感。梁念卿每天依旧去集训,下课回来后,就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桌子上铺开毛毡和宣纸,沉心静气地练字。她会算准时间,走去顾锦藤工作的新分店接她下班。夜晚的风吹散白日的暑气,两人手牵着手,踩着路灯下的影子,慢慢走回她们的小窝。 拥挤的单人床上,她们相拥而眠。夏夜炎热,即使开了小风扇,也难免出汗,但谁也不舍得松开手。呼吸交错,肢体缠绕,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她们像所有热恋期的小情侣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分享一杯奶茶,挤在一起看一部手机电影,为晚上吃什么而纠结,也会因为谁去倒垃圾这种小事笑着打闹。 生活露出了它粗糙甚至艰辛的底色,但在彼此眼中,那些被阳光充盈的清晨、相依偎的夜晚,都让这十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变得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宽阔,更温暖,更像一个真正的家。 第7章 第七章:突如其来的旅行 在狭小单间里同居的生活,甜蜜却也现实。顾锦藤看着手机里到账的微薄工资,再算算房租和日常开销,眉头越皱越紧。新分店客流不如预期,每天通勤的疲惫和工作的枯燥让她愈发难以忍受。 被调职一个月后,某个夜晚,她靠在梁念卿肩头,看着对方专注练字的侧脸,忽然开口:“我不想干这份工了。” 梁念卿笔尖一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她放下笔,转过头轻声问:“想好了?” “嗯,钱太少,也没意思。”顾锦藤语气烦躁,“我想找点别的试试。” 她很快向店里提出了离职。正值用人紧张时期,店长起初并不同意,试图挽留甚至拖延。年轻气盛的顾锦藤失去了耐心,提出离职后,竟真的再也没去上班。 连续三天“旷工”后,店里发来了通知,按规矩记了她旷工,并以此为由克扣了部分工资。拿到最终结算的工资时,数字比预期又少了一截。顾锦藤气得脸色发白,却也无可奈何。 九月中旬,那笔被克扣后显得更加寒酸的工资终于到账。憋着一股闷气的顾锦藤,拉着梁念卿,决定出去放纵一晚。 她们去了市中心一家有名的音乐酒吧。昏暗的灯光,躁动的音乐,台上乐队声嘶力竭地演唱,台下人群随着节奏摇摆。她们挤在角落的卡座,点了两杯鸡尾酒,听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任由酒精和音乐冲刷掉连日来的压抑和不满。 一夜喧嚣,未曾合眼。直到天色泛白,乐队歇场,人群渐散,她们才带着满身的烟酒气和亢奋后的疲惫走出酒吧。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顾锦藤带着梁念卿回到那十几平的小单间,开始收拾行李,对梁念卿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梁念卿困倦地问。 “回我老家,”顾锦藤眼睛里有种一夜未眠的血丝,却也闪着光,“带你去见见我最好的朋友。” 顾锦藤站在街边,打了一辆顺风车。三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在颠簸的后座依偎着小憩。到达顾锦藤老家的县城后,又辗转找到跑乡镇线路的老司机,一路颠簸着驶向那个顾锦藤长大的小镇。 到达目的地时,已近中午。一个留着利落短发、身材壮实的女孩早已等在路边,见到她们下车,立刻爽朗地笑着迎上来,自然地接过顾锦藤手里的行李。 “可算到了!这就是卿姐吧?总听顾锦藤提起你,我是杨晴。”她说话语速很快,带着一股飒爽的江湖气。 梁念卿有些羞涩地点头问好。这就是顾锦藤常说的那个好朋友,和她一样喜欢女生,高中打球认识的,因为巧合的相同球衣号码和球场上的多次交锋而成了莫逆之交。 杨晴家是镇上的自建房,一家人都很热情。梁念卿有些拘谨地和杨晴的父母长辈打招呼,被让进屋里喝茶。到了饭店,杨晴系上围裙,亲自下厨,手脚麻利地张罗出了一大桌丰盛的家乡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来来来,快坐快坐,尝尝我的手艺!”杨晴热情地招呼。 然而,面对一桌陌生的人和过于热情的氛围,梁念卿心底那点社恐的情绪突然冒了头。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和不适,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我有点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你们先吃吧。”她小声对顾锦藤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便快步走出了院子,任顾锦藤在后面怎么叫也不回头。 她独自一人在小镇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而杨晴家里,气氛却因此尴尬起来。杨晴家里有个规矩,吃饭必须人齐了才能动筷。于是,一大家子人,连同顾锦藤,都对着满桌佳肴干坐着。顾锦藤不停地给梁念卿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杨晴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她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却被这样无声地拒绝,尤其是在自家长辈面前,让她觉得既难堪又失落。 这顿饭最终吃得索然无味。 晚上,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方便,杨晴订了镇上的一家民宿,还带上了她的弟弟。她和弟弟一间,顾锦藤和梁念卿一间。 四人一起在民宿吃宵夜时,白天积压的不满终于爆发。杨晴和顾锦藤因为梁念卿不来吃饭的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忙活一上午,一大家子人等着她,她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杨晴语气很冲。 “她只是有点害羞,不适应这种场合,不是故意的!”顾锦藤努力解释。 “害羞?我看是没礼貌吧?顾锦藤你就这么惯着她?” “杨晴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撕破脸皮,连弟弟在一旁都不敢吱声。梁念卿在房间里,对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暴一无所知。 所幸,多年的友情底子还在。大吵过后,两人都冷静下来,别别扭扭地选择了休战。 接下来一天两晚的民宿生活,气氛微妙地缓和了。四人一起去吃宵夜、唱歌,白天去县城的咖啡馆喝杯咖啡,去桌球馆打几杆桌球。梁念卿也逐渐放松下来,和杨晴及其弟弟有了更多的交流。 表面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小旅行,也算在磕磕绊绊中得以继续,甚至偶有愉快的瞬间。但那一桌未曾因梁念卿动筷的饭菜,以及那场她未曾听闻的争吵,如同细微的裂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彼此的关系之中。 故事中所有人物均已成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突如其来的旅行 第8章 第八章:隐痛的伤疤 国庆假期的尾巴悄然溜走,集训机构的课程不容耽搁。梁念卿不得不比顾锦藤提早一步离开那个生活节奏缓慢的小镇,返回那座充斥着墨香和竞争压力的城市。 分离总是带着酸涩。回到机构宿舍的那晚,视频通话几乎立刻就被拨通。屏幕那头,顾锦藤的脸在杨晴家略显嘈杂的背景里显得有些不舍。 “回去好好练字,按时吃饭。”顾锦藤叮嘱着,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牵挂。 “你也是,早点回来。”梁念卿轻声回应。 从此,视频通话成了两人之间最坚固的纽带。只要梁念卿下课回到宿舍,或是在短暂的休息间隙,视频邀请总会准时响起。她们的聊天页面飞速增长,文字、语音、视频记录密密麻麻,仿佛比她们共同走过的岁月还要长。只有在梁念卿进入书法室,需要绝对专注地悬腕运笔时,这联系才会暂时断开片刻。 一周后,顾锦藤也终于踏上了返程的列车,回到了她们那个十几平米的小窝。 然而,等待她的并非安稳。离职后的空窗期迅速带来了经济上的窘迫和精神上的焦虑。她开始疯狂地四处找工作,浏览招聘网站,穿梭于各种面试场合,但要么对方嫌她学历不高、经验不足,要么她自己对工作内容或薪资不满意。 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尤其在看到梁念卿为艺考日夜苦练、日渐消瘦时,那种无法提供更好生活的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梁念卿将她的焦灼看在眼里。她默默通过微信里各种兼职群,帮顾锦藤留意一些日结的临时工作——发传单、展会协助、做群演……钱不多,且不稳定,但至少能勉强应付每天的房租和饭钱。 那段时间,她们真正体会了什么叫“艰难生存”。最拮据的时候,一天的所有开销压缩到极致,两人共吃同一桶泡面。滚烫的开水冲开廉价的面饼和调料包,就是支撑一天的能量来源。她们头挨着头,分享着那一点点咸鲜的热汤,一根一根数着面条吃,仿佛那样就能吃得久一点。 物质匮乏到了极点,奇怪的是,两人的感情却在这段相濡以沫的日子里愈发深厚。没有争吵,只有互相打气和依偎取暖。在逼仄的小房间里,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慰藉,在清贫的日子里沉溺于一种近乎悲壮的幸福之中。 但现实的压力并未消失。艺考日益临近,专业课和文化课的双重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在梁念卿肩上,她本就敏感纤细的神经再一次绷紧到极致。一直潜藏的精神和心理问题,在高压下再次露出狰狞的面目。 某个深夜,顾锦藤无意中瞥见梁念卿手臂靠肩膀处有两道新鲜且刺目的红色划痕时,心脏几乎瞬间停止跳动。她猛地抓住梁念卿的手腕,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心疼:“这是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再这样!” 梁念卿像是被从梦游中惊醒,看着顾锦藤瞬间通红的眼眶和惊痛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又无意识地伤害了自己。恐慌和愧疚席卷而来,她慌忙想抽回手,却被顾锦藤握得更紧。 “对不起……我……”她语无伦次,眼泪掉了下来,“压力太大了,我……” 顾锦藤一把将她紧紧搂紧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她的声音哽咽着,一遍遍在耳边重复:“不行,绝对不行,再也不可以了!看着我,看着我……有我在,我们一起扛好不好?求你,别再伤害自己……” 梁念卿在她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用力点头:“嗯,不会了……我不会了……” 那道伤疤,成了两人贫穷、压力与深爱交织的岁月里,一道无法轻易抹去的隐痛印记。它提醒着她们现实的残酷,也见证着她们在黑暗中紧紧相拥的温暖。 第9章 第九章:现实的重量 逼仄的出租屋里,空气都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泡面汤的咸味似乎永久地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挥之不去。顾锦藤的焦虑肉眼可见,她整日抱着手机刷新招聘信息,屏幕的光映着她紧蹙的眉头和日渐黯淡的眼神。 梁念卿沉默地看着,某个夜晚,她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旧钱包最里层的夹缝中,抽出一本小存折,郑重地放到顾锦藤手里。 “这里面有一万四,”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是我从小到大攒下的所有压岁钱和零花钱。” 十八年的积蓄,每一分都带着岁月的重量。梁念卿家庭绝非优渥,父母是老来得女,年纪已大,家境清贫,她是真正意义上“穷养”长大的孩子,深知金钱来之不易。这笔钱,是她过去小心翼翼规划未来时唯一的底气。 顾锦藤握着那本薄薄的存折,只觉得烫手,她急忙想推拒:“不行,这是你的……” “现在是我们的。”梁念卿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而温柔,“先渡过难关再说。” 这笔钱,成了她们溺水时抓住的浮木,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两人花得极其谨慎,三块钱一份的白米饭都要犹豫半天,盘算着是买一份分着吃,还是干脆回家煮挂面。她们在生活的泥沼里互相搀扶,彼此是对方唯一的暖源。 顾锦藤偶尔会提及她那令人作呕的父亲——一个毁了别人一生也毁了自己家庭的□□犯,以及那个传统守旧、控制欲极强、总想逼她留长发穿裙子的母亲。梁念卿则只是更紧地抱住她,无声地告诉她,现在有我了。 不久,顾锦藤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她找到了一份金融公司销售的工作,每天跟着小团队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发传单、陌拜、推销虚无缥缈的理财产品。路程远时,常常凌晨才能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家,而第二天清早八点又必须赶到公司打卡。工作辛苦忙碌到极致,但顾锦藤咬牙坚持着。她甚至会利用跑业务间隙那一点点可怜的自由时间,偷偷溜回十几平米的小屋,只为了看一眼伏案练字的梁念卿,哪怕只能待几分钟,抱一下,喝口水。 “不用总特意跑回来,太累了。”梁念卿总是心疼地摸着她的黑眼圈。 “看到你就不累了。”顾锦藤笑得疲惫,却满足。 她们都盼望着第一个月的工资能带来转机。然而,当工资转账终于到手时,上面那个刺眼的数字——三百多块钱——像一盆冰水,将两人从头浇到脚。没有底薪,只有微乎其微的流水提成。这家看似光鲜的公司,本质上只是一个压榨廉价劳动力的空壳。 希望破灭的滋味苦涩难咽。顾锦藤不甘心,幻想着努力熬过初期,升职后情况会好转。她更加拼命地跑业务,磨破了嘴皮子,晒黑了皮肤。 然而,现实给了她更沉重的一击。第二个月,她的工资是六百块。翻了一倍,却依旧是个可笑又可怜的数字,这彻底熄灭了顾锦藤眼中最后一点火光。 她果断提出了离职。 本以为只是损失了时间和精力,却没料到还有更深的陷阱等着她。离职后不久,她才发现,那家公司竟利用她的身份信息办理了多张手机卡。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卡被用于何种非法勾当,导致她的名字被所有运营商拉入了黑名单,无法再办理任何通讯业务,甚至连她的银行卡也受到牵连——被冻结,只能前往柜台办理取款。 雪上加霜,走投无路。 顾锦藤站在街头,看着手机上无法拔出的号码和银行发来的冻结短信,感到一阵灭顶的绝望和荒唐。梁念卿心疼地抱住几乎要垮掉的她,没有任何埋怨,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用我的。” 她很快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塞进顾锦藤的手机里,又把自己的银行卡交到顾锦藤手中:“以后用我的卡,我的就是你的。” 她们失去了很多,银行卡、信誉、对社会的天真信任……但她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站在废墟之上,望着未知的未来。 “会好起来的。”梁念卿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 “嗯。”顾锦藤重重点头,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日子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她们相信,只要在一起,触底之后,每一步都将是上坡路。 第10章 第十章:家有猫奴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晚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寒意。两人在家附近常去的那家小吃店点了最便宜的炒粉,相对而坐,低头吃着,计算着这个月的开销还剩多少。 就在这时,顾锦藤的手机响了,是楼下饭店老板打来的。 “美女啊,没打扰你们吧?”老板的声音带着些无奈的笑意,“是这样的,我们店里最近来了只流浪小猫,瘦得皮包骨头的,天天在门口转悠,蹭点顾客掉的东西吃,怪可怜的。我们想给它找个好人家,问了一圈也没人愿意要……你们俩小姑娘,有没有兴趣养养看?” 顾锦藤愣了一下,捂住话筒,低声把情况告诉了梁念卿。 养猫?她们自己都过得捉襟见肘,一天有时只吃一顿饭,哪还有余力再去负担一个小生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犹豫,但更多的是不忍和心动。似乎触动了她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问问老板,猫怎么样了?”梁念卿小声说。 顾锦藤松开话筒:“老板,小猫……大概多大?健康吗?” “不大,估计就两三个月,挺活泼的,就是瘦!眼睛亮亮的,是只小橘猫。” 短暂的沉默后,顾锦藤深吸一口气:“好,老板,我们养。” 挂了电话,两人也顾不上慢慢吃炒粉了,匆匆扒拉几口,结账后便快步赶回出租屋楼下。 饭店老板已经等在门口,脚边是一只毛色斑驳、确实很瘦弱、但眼睛极其明亮有神的小橘猫。它似乎不怕人,正用脑袋蹭着老板的裤腿,发出细微的“喵呜”声。一见她们来了,小猫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未来将成为它“衣食父母”的人。 “看,多灵性!”老板笑着,递过来一条半旧的猫绳,“这绳子送给你们,刚来怕它乱跑,先拴一下熟悉环境也好。” 两人谢过老板。顾锦藤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尝试着用绳子套在小猫的脖子上。小猫略微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安抚下来。 她们带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家庭成员”回到了那间十几平米的小屋。一进门,小家伙似乎有些紧张,瞪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但没过几分钟,它顽皮好动的天性就暴露无遗。它开始对房子里的一切东西产生兴趣——拖在地上的数据线、窗帘的流苏、梁念卿散落在床头的小说书角…… “得给它买点东西。”梁念卿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叹了口气。她们连夜翻出本就不多的积蓄,在网上紧急下单了最基础的猫粮、猫砂、猫砂盆和一个简陋的猫窝。 小猫似乎把这一切当成了新的探险。为了限制它的破坏力,也怕它初来乍到躲到哪个角落找不着,顾锦藤暂时用那根猫绳将它拴在了桌角附近,给它留出了一小片可以活动的区域。起初,小家伙只是不满地绕着桌腿转圈,发出抗议的呜呜声。但很快,它就发现了新的乐趣——它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向前一扑,利用出色的弹跳力,试图用爪子去够桌面上垂下来的任何东西。 “喂,别闹!”顾锦藤试图制止。 已经晚了。小猫又一次奋力跃起,爪子精准地勾住了梁念卿放在桌沿的那个她用了很久、边缘已有细微磕碰的旧墨碟。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墨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黑色的墨渍溅开,像一朵骤然绽放又迅速枯萎的花。 空气瞬间凝固。 梁念卿看着地上碎裂的墨碟,愣住了。那是她用了好几年的物件,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练字的日夜,上面甚至残留着洗不掉的、深深沁入瓷胎的墨痕。顾锦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忙道歉:“对不起,我……我没看好它,我明天就去给你买个新的!”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收拾碎片。梁念卿却蹲下身,轻轻拦住了她。她看着那只似乎已意识到闯祸、此刻正缩着脖子、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的小猫,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瓷片。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非常非常轻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算了,”她轻声说,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它也不是故意的,一个碟子而已。” 她抬起头,对上一脸紧张的顾锦藤,甚至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以后……家里更热闹了。” 碎了的墨碟如同她们生活中那些无法挽回的失去和意外。但看着眼前这个闯了祸的小生命和身边无比紧张的爱人,梁念卿忽然觉得,或许生活中就是需要这样一点不受控制的、毛茸茸的“意外”来冲淡苦涩。 她们仔细收拾了碎片,擦干净墨渍。小猫似乎也学乖了,不再试图“飞跃”,而是老实地趴在临时给它铺的旧毛巾上,揣着小手,观察着它的两位新主人。 这个夜晚,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除了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又多了一个顽皮捣蛋、需要她们省出口粮来喂养的小生命。 日子依然清贫,前路依旧未卜,但空气中,似乎开始弥漫起一种名为“家”的、混杂着猫粮味和淡淡墨香的特殊气息。 第11章 第十一章:凌晨的耳光 12月2日,艺考考场。 空气里弥漫着宣纸、墨汁和无声的紧张。梁念卿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落笔,手腕悬空,心神凝聚,所有的情感与练习都倾注在笔尖的流转顿挫之间。过程虽有波折,但最终顺利完成。交上作品的那一刻,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考试结束后的几天小长假,她回到了和顾锦藤那个十几平米的小窝。生活似乎回到了之前的轨道,接顾锦藤下班,计算着柴米油盐,唯一不同的是,家里多了一个需要精心照料、活泼好动的小成员——那只被取名为“梁栗子”的小橘猫。名字是梁念卿起的,因为她依稀记得,顾锦藤说过最爱吃栗子味的蛋糕。这个小生命的存在,给清贫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琐碎的麻烦,也带来了数不尽的柔软瞬间。 艺考后,梁念卿以需要静心准备文化课为由,向学校申请了在家自学。日子在相依为命和照顾小猫中平淡流淌 ,直至寒假来临。 年关将至,空气中多了丝喜庆,却也给她们带来了分离。顾锦藤在无业状态下不得不返回老家过年,梁念卿也回到了父母家中。那间出租屋暂时空了下来,只有梁栗子独自守着,梁念卿只能时不时偷偷溜回去给它添粮换水。 除夕夜,本该是团圆守岁的时刻,顾锦藤却突然感到腰部一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疼痛。被紧急送往医院后,检查结果令人心惊——肾炎,需要立刻住院治疗。 于是,这个年,顾锦藤是在医院的消毒水味中度过的。每天打着滞留针,忍受着屁股针的疼痛,挂着长长的吊瓶,吞下大把大把的药片。病痛折磨着她的身体,也消磨着她的意志。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平时关系紧张、甚至将她赶出家门的父亲,却在她病床前显露出了罕见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忙前忙后,喂水喂饭,甚至在她因疼痛和虚弱而情绪低落时,坐在床边与她彻夜长谈。更让顾锦藤震惊的是,父亲语气缓和地表示,他愿意尝试接受,愿意和她的女友——梁念卿——好好谈一谈,只要女儿能健康快乐。这番话语,如同冰封世界里照进的一缕阳光,将顾锦藤感动得热泪盈眶,几乎要以为过往的隔阂真的能就此消融。 另一边,梁念卿得知顾锦藤生病住院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担忧和思念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于是,在寒假结束、开学报道的第一天,她没有走向学校,而是偷偷独自一人,打车直奔顾锦藤老家所在的医院。 医院走廊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梁念卿像个找不到方向的迷路小孩,窝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正茫然无措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顾锦藤一手举着吊瓶,脸色苍白地出现在她面前。两人在病房里紧紧相拥,互相诉说着分离这些日子的思念和担忧。病痛的折磨、父亲的转变、以及重逢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顾锦藤的情绪复杂难言。 然而,这短暂的温情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顾锦藤的父亲和姑姑不知如何得知了梁念卿到来的消息,半夜十二点,怒气冲冲地赶到了医院。 病房瞬间变成了战场。父亲和姑姑的斥骂如同冰雹般砸向两个女孩,言辞激烈,充满羞辱和否定。姑姑更是趁着顾锦藤刚打完消炎针、身体虚弱动弹不得,竟上前狠狠扇了她两个耳光,骂她“败家”、“丢尽了顾家的脸”。 争吵持续到凌晨两点。两个女孩在暴风骤雨般的责骂中显得无比渺小和无助,甚至连闻声前来想劝架的保安,也被顾锦藤的父亲粗暴地挡在了病房门外。 最终,姑姑抛下一句冰冷彻骨的绝情话:“你要是选她,就永远别再回来!我会让你爸给你办强制出院,以后顾家没你这号人!”说完,便拉着余怒未消的父亲摔门而去。 冰冷的病房里,只剩下绝望的寂静,方才父亲病床前的温情仿佛一场幻觉。顾锦藤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看着同样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梁念卿,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两人再也忍不住,紧紧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没能力保护你……”梁念卿的声音破碎不堪。 “不怪你,是我没用。”顾锦藤的眼泪浸湿了梁念卿的肩头。 那一夜,她们在冰冷的病房里相拥流泪,直到天色微明。 第二天清晨,一夜未眠的梁念卿眼神异常坚定,搀扶着虚弱的顾锦藤,去办理了出院手续。所有的住院费用,她们用自己的积蓄结清,没有再用家里一分钱。 顾锦藤托关系尚可的堂弟,悄悄回家帮她取来了行李。出院当天,两人甚至没有多做一刻停留,立刻打车返回了那个属于她们的城市,回到了那个仅仅十几平米、却能让她们喘息的小小出租屋。 逃离了冰冷的医院和令人窒息的家庭,回到只属于她们的空间。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身体依旧虚弱,但至少,她们还能紧紧拥抱彼此,舔舐伤口,试图从绝望中生出新的勇气。 第12章 第十二章:福鼎肉片 离开医院回到出租屋后,顾锦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肾炎虽已控制,但身体依旧虚弱,日子在汤药和梁栗子的陪伴中缓慢流淌。 某天晚饭后,两个人出门散步,偶然拐进了一条平时不曾留意的小巷。巷子不宽,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贩,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人间烟火气。烤串的油烟、糖炒栗子的甜香、还有各种听不懂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忽然,一个写着“福鼎肉片”的小摊吸引了她们的目光。那是一种来自福建的传统小吃,她们从未尝过。 “尝尝?”顾锦藤看向梁念卿,眼里带着好奇。 “好。”梁念卿点头。 摊主手脚麻利地刮下一片片粉嫩的肉泥落入滚水中,片刻便浮起,配上清汤、紫菜、虾米和一点点胡椒粉,香气扑鼻。她们买了一份,共享一碗。 第一口下去,肉片嫩滑弹牙,汤底鲜香微辣,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风味瞬间俘获了她们的味蕾。 “好吃!”两人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这碗来自遥远他乡的小吃,仿佛成了她们逃离阴霾后的一点微小确幸。之后连着整整一星期,只要天气尚可,她们都会默契地来到这个小摊,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福鼎肉片。这成了她们心里一个共同的、温暖的秘密爱好。 年味彻底散去后,生活仍需继续。她们决定搬家,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艰难记忆的十几平米小屋。 梁念卿拿出了过年时收到的压岁钱,不多,但足够她做出一个决定——她买了一辆最简单的电动车,也就是最常见的“买菜车”款式,白色的车身,小巧灵活。在这座禁摩的城市,这是她们能拥有的最便捷的交通工具。 搬家过程没有请人,全靠这辆新买的小电驴。前前后后跑了一个星期,蚂蚁搬家似的,终于将她们所有的家当——其实也不过几个行李箱和打包好的零碎,以及最重要的成员梁栗子——搬进了新家。 新家是一房一厅,大概二十多平米。相比之前的单间,终于有了独立的厨房和小小的客厅,感觉宽敞了不少,阳光也能更好地照进来。她们仔仔细细地打扫布置,虽然依旧简朴,却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安顿下来后,顾锦藤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开始积极寻找新工作。这一次,运气似乎终于眷顾了她——她成功应聘上了瑞幸咖啡的咖啡师岗位。 经过大约一个月的系统培训,从认识咖啡豆到学习萃取,顾锦藤穿上那身深色的围裙,开始了每天骑着那辆白色小电驴上下班的日子。而梁念卿也回归了住宿学校,开始了最后冲刺阶段的高三生活,只有周末才能回来。 顾锦藤对这份新工作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勤奋,她不怕辛苦,抢着干活,学习速度快,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店里的同事和店长对她的评价都是“踏实”、“能吃苦”。 努力很快得到了回报。第一个月,她拿到了三千多块的工资。看着手机上的到账信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她心目中一份“正经工作”应该有的、令人满意的薪水标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作为社会兼职,多劳就能多得。第二个月,她更加拼命,主动申请外出支援,上了将近200个小时的班。汗水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加上奖金和补助,那个月的收入达到了近五千元。 生活,仿佛终于对她露出了微笑。 她们不再需要共吃一桶泡面,偶尔可以大方地买一份福鼎肉片当宵夜,甚至可以给梁栗子买更多它喜欢的小玩具和零食。看着梁栗子在新家里欢快地追逐着新买的逗猫棒,看着银行卡上缓慢增长的数字,看着顾锦藤下班回来后虽然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笑脸,梁念卿觉得,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似乎真的正在慢慢远去。 小电驴载着顾锦藤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也载着她们的生活,晃晃悠悠却坚定地,驶向了一个更有希望的方向。 第13章 第十三章:早班地铁 高三下学期的气氛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弦,压力无声无息地弥漫在教室的每个角落。梁念卿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密集的考试排名、做不完的习题卷、以及周围同学伏案疾书的背影,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窒息。 再三权衡后,她向老师提交了走读申请。幸运的是,新家离地铁站只有几百米,而地铁可以直达学校附近。这个理由最终获得了批准。 于是,生活开始了新的、高速运转的节奏。 每天清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梁念卿在一片漆黑中挣扎起床,快速洗漱。顾锦藤无论多困,也会强撑着起床,骑上那辆白色小电驴,送她去地铁站。清晨的风还带着寒意,梁念卿紧紧抱着顾锦藤的腰,脸颊贴在她温暖的背上,争取这短短几分钟路程的补眠。送到地铁站门口,看着梁念卿进入地铁站,顾锦藤才调转车头回家,继续补个回笼觉。 梁念卿挤上最早一班地铁,车厢里空位不少,但她通常选择站着,拿出单词本或古诗文小册子默背。出了地铁站,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她会在路边随机寻找共享电动车,扫码骑上,风驰电掣地赶往学校。如果运气不好找不到车,她就深吸一口气,开始晨跑,必须在打铃前冲进教室。每一天,她几乎都是压着上课铃声踏入教室门。 晚上九点,晚自习结束。同样的流程反向操作一遍——找车或跑步去地铁站,挤地铁回家,而出站时,顾锦藤总是已经骑着电动车等在那里了。载着她,穿过夜晚的街道,回到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小家。日子就这样在高强度的奔波和学习中充足地流逝,疲惫却规律。 然而,年前的长时间请假自学,终究还是引起了学校领导的不满。一天,班主任找到梁念卿,委婉地表示领导希望和她的家长沟通一下。梁念卿沉默片刻,拨通了顾锦藤的电话。 于是,以“姐姐”身份的顾锦藤,被请到了学校教务处。 谈话的气氛并不融洽。教导主任语气严肃,强调学校的纪律和集体性,认为梁念卿长期缺席集训和课程,造成了不良影响。顾锦藤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她想起梁念卿那些因为担忧她而心神不宁、无法练习的日子,想起她为了照顾生病的自己而奔波,心底涌起一股护犊般的情绪。她没等主任说完,便直接顶了回去,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 “你们学校的教育方式怎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没有数吗?我妹妹她有自学的能力,并且她之前请假也是迫不得已,为什么非要抓着她在学校的形式?如果她在家里学习效率更高,为什么不能通融?” 教导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每个学生都像她这样想自学就自学,想不来就不来,那还要学校有什么用?校规校纪放在哪里?其他学生看到了会怎么想?这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双方各执一词,火药味渐浓,班主任被迫在一旁打着圆场。 最终,或许是懒得再纠缠,级长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他让班主任给梁念卿开了一张为期两周的“特殊”请假条,并要求班主任在每天上课时开启网络课堂直播投屏,让梁念卿在家也能同步听课。名义上是“回家好好休息调整”,实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和变相的隔离。 梁念卿拿着这张假条,心情复杂。她暂时离开了令人压抑的教室,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就在这段时间,艺考成绩公布了。 查询成绩那天,梁念卿的手心全是汗。网页加载缓慢,每一个字节的跳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 成绩弹出——未通过本科线。 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远去了。血液仿佛凝固,心脏沉甸甸地往下坠。虽然早有预谋,但当冰冷的现实摆在面前时,那种打击依然是毁灭性的。于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久久没有出来。 直到几天后,她调整心情回学校取东西,才从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低落气氛中得知,这次艺考整体成绩都不理想,没过线的人不在少数,大家互相打听分数,发现梁念卿的分数竟然还算其中不错的。 她恍然想起集训的那段日子,那时梁念卿失业、生病、和家人关系破裂,桩桩件件都牵扯着她大半的心神。她频繁请假,人在书法室,心却飘向那个十几平米的小屋和深处困境的爱人,根本无法和其他人一样心无旁骛地投入练习。能得到这个分数,或许真的已经是在那种情况下尽力后的结果了。 但这个认知并未带来太多安慰。艺考未过线,意味着她通往理想大学的道路骤然收窄,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到了文化课上。她必须用高考文化课的分数,去弥补专业的不足,去争夺那些所剩无几的机会。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梁念卿感到肩膀上的重量又增加了数倍。前路似乎更加艰难,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笔,目光投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文字,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跋涉。 第14章 第十四章:麻将馆外的风波 顾锦藤在瑞幸的工作愈发得心应手,她的勤恳和认真被调任后的新店长看在眼里。店长欣赏她的冲劲和学习能力,决定给她一个机会,鼓励她去考取副店长的资质证书。这对顾锦藤来说是莫大的肯定和机遇。她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去准备,利用一切休息时间学习管理知识、操作流程、服务标准。考核那天,她发挥稳定,顺利通过。 喜悦过后,一个冰冷而现实的障碍却横亘在她面前——晋升副店长,公司明确规定需要大专及以上学历。而她,只有一张高中毕业证。 这张薄薄的纸,成了她职业上升通道中的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无论她能力多突出,表现多优秀,都被硬生生卡在了半山腰,只能望着更高的位置兴叹。学历的短板,像一道隐形的枷锁,让她感到无力和挫败。 搬家后,她们很快留意到对门新搬来了一对情侣。那对男女看起来年纪相仿,出入总是手挽着手,笑容甜蜜,似乎正沐浴在热恋期中。 顾锦藤天生的社交能力开始发挥作用。她借着邻居的关系,很自然地与那位女主人攀谈起来,聊聊租房、附近的生活设施、甚至分享一些烹饪心得。她爽朗又不失分寸的性格很快赢得了对方的好感。 没过多久,她们就和对门的情侣熟络起来,互相加了微信。女邻居性格热情好客,偶尔会邀请梁念卿和顾锦藤去他们家吃饭。她会提前准备一大桌子丰盛的佳肴,热情地招呼她们。看到她们家里还没有冰箱,甚至主动把自家换下来的一个还能用的旧冰箱送给了她们,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邻里关系处得融洽,让她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多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归属感。 一天,女邻居兴致勃勃地在微信上约顾锦藤,说下午凑了个局,一起去附近的麻将馆打几圈麻将放松一下。顾锦藤觉得这是邻里间正常的社交活动,便转头询问梁念卿的意思。梁念卿当时正被繁重的课业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心情低落,对嘈杂的麻将馆本能地抗拒。但她没有明确地拒绝,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或许是不想扫兴,或许是自己也没想清楚。 顾锦藤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同意了,便很爽快地回复女邻居:“好啊,下午见!” 下午时分,女邻居已经开好了麻将房,发消息催她们过去。顾锦藤兴致勃勃地准备换衣服出门,梁念卿却坐在床边,低着头,小声说:“我……我不太想去。” 顾锦藤动作顿住了,错愕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去?刚才不是答应了吗?人家房间都开好了,现在放鸽子多不好!” “我……我没答应,我就是……”梁念卿不知该如何解释那种莫名的情绪低落和社交恐惧。 顾锦藤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或许是觉得在邻居面前失了面子不好下台,或许是恼火梁念卿的临时变卦和之前的含糊其辞,她情绪瞬间失控,指着蜷缩在床角、显得弱小又无助的梁念卿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啊?耍我玩呢?答应好的事说不去就不去?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说?我的脸往哪放?你怎么这么自私,就知道考虑你自己那点破情绪!” 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那是梁念卿第一次见到顾锦藤对她发那么大的火,面目甚至有些狰狞。她吓得浑身直哆嗦,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长期压抑的精神痛苦仿佛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让她泣不成声,整个人缩成一团。 激烈的争吵最终以沉默告终,她们当然没能去打麻将。 事后,冷静下来的顾锦藤看着哭得眼睛红肿、还在微微发抖的梁念卿,巨大的后悔和心疼淹没了她。她先是赶紧给女邻居发信息道歉,编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并特意送了一些工作时得到的咖啡杯、贴纸等周边小礼物过去,试图弥补和偿还这份人情。然后,她走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将还在抽噎的梁念卿轻轻搂进怀里。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她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温柔,“我刚才气昏头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骂你……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去你不想去的地方……吓到你了,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道歉,轻轻拍着梁念卿的背,直到怀里的颤抖逐渐平息,抽噎声慢慢缓和。 梁念卿也自觉理亏,知道自己之前的含糊其辞导致了误会。她靠在顾锦藤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说:“我也有错……我不该说不清楚的,对不起……” 一场风波,在双方的道歉和包容中渐渐平息。 邻里关系并未因此破裂,女邻居也表示理解。生活很快又回归了之前的平淡轨迹。只是那次激烈的冲突,像一道细微的划痕,留在了彼此心里,提醒着她们沟通的重要性以及情绪失控可能带来的伤害。她们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在平淡的日子里继续相互依偎着前行。 第15章 第十五章:薛定谔的猫 日子如水般平稳流淌,经历了之前的种种波折,梁念卿和顾锦藤的感情进入了一段异常稳定和甜蜜的时期。 顾锦藤的朋友圈几乎成了梁念卿的专属影集,晒她的侧脸、她练字的专注模样、她逗猫时的浅笑,配文总是洋溢着藏不住的爱意。梁念卿也会在一些网络平台上,偶尔分享两人日常的小视频——一起做饭、接送下班、甚至只是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片段。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她们俨然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生活里似乎只剩下了阳光和甜蜜。 梁念卿学校偶尔不用上晚自习的日子,她会提早回家;顾锦藤只要不上班,总会掐着时间做好几道她爱吃的菜,满屋飘香地等她推门。而轮到顾锦藤上晚班时,无论多晚,梁念卿放学后总会辗转地铁和共享单车,准时出现在瑞幸门口,接她下班回家。 四月的风变得温柔,空气里弥漫着生机。看着家里日渐活泼的梁栗子,两人萌生了一个想法:再给它添个伙伴吧。 某天,顾锦藤刷短视频时,偶然看到一个账号,主打“高品质猫咪免费领养”。视频里的小猫个个品相极佳,憨态可掬。她们心动了,添加了账号留下的微信。对方的朋友圈同样充斥着各种可爱猫咪的照片和“寻找有缘主人”的文案。 经过简单咨询,两人决定实地去看看。顾锦藤骑上那辆白色小电驴,载着梁念卿,开了足足十公里,才找到位于另一区域的那个所谓“猫舍”。 猫舍工作人员异常热情,领着她们参观,介绍各种品种的猫咪,言辞间充满了对猫咪的关爱和对领养条件的“严格”。起初,梁念卿看中了一只蓝白相间的猫弟弟,但到了现场,顾锦藤却被一只眼睛圆溜溜、毛色均匀的蓝猫妹妹吸引了目光。 就在她们几乎要确定就是这只蓝猫时,工作人员才“适时”地拿出了领养协议。协议条款清晰地写明:领养并非完全免费,领养人需签订协议,承诺在未来16个月内,每月在猫舍指定的平台上购买不低于249元的猫粮、零食或用品(顺丰包邮),否则需支付高额违约金。 这所谓的“免费领养”,实则是一种捆绑销售,算下来一只猫前前后后要花费近四千元。 两人愣住了,面面相觑。这远超她们的预期。梁念卿有些犹豫,但看着顾锦藤盯着那只蓝猫,眼中明显的不舍,她心软了。顾锦藤内心挣扎良久,最终对小猫的喜爱战胜了理智,她咬咬牙,在协议上签下了名字,当场支付了第一个月的249元。 看着转账成功的界面,两人都觉得心在滴血。工作人员随意找了个纸箱,往里放了一包他们平台的猫粮、一盒益生菌和一个质量普通的猫包,然后简单给小猫做了清洁,将它放进了纸箱。 回程的十公里,小电驴开得有些沉重。两人一路沉默,心里都充斥着一种上当受骗的忐忑和为冲动消费而后悔的情绪。 晚上,她们带着新成员和那箱“赠品”,照例去梁念卿父母家吃饭。最困难的那段时期,她们常来蹭饭,既能省下饭钱,又能吃到健康家常菜。梁念卿的母亲看着纸箱里怯生生的小猫,又看了看眼神闪烁的两人,心里明白这绝非她们声称的“朋友送的”,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给她们多夹了些菜。她并不知道两个女孩的真实关系,只觉女儿似乎格外依赖和喜欢这个叫顾锦藤的朋友。 饭后,两人带着小猫回到她们的小家,给新成员取名成了头等大事。起初顾锦藤想叫它“顾肥波”,觉得可爱,但很快又觉得不太符合小猫纤细胆小的气质。最后,梁念卿看着那只总是躲在纸箱角落、似乎处于“既存在又不存在”叠加状态的小猫,灵光一现:“叫薛定谔吧。” 薛定谔的加入,并未立刻给梁栗子带来欢乐。原住民对这位入侵者充满了警惕和不满,时常发出威胁的低吼。而仅两三个月大的薛定谔,初生牛犊不怕虎,偶尔敢壮着胆子去挑衅一下比自己大不少的梁栗子,但绝大多数时间,它都充分发挥着名字的特质——胆小地躲在床底、沙发缝或者任何一个它认为安全的狭窄角落里,暗中观察着这个新世界。 尽管开局有些手忙脚乱和破财,但看着家里逐渐热闹起来,两只小猫最终开始试探性地互相嗅闻,梁念卿和顾锦藤相视一笑,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她们相信,往后的日子,有了两小只的陪伴和彼此的精心呵护,这段共同经营的感情,必将如同那辆充满电的小电驴,虽然负重,却能稳稳地驶向长长久久的未来。 第16章 第十六章:好友相聚 日子在柴米油盐中平稳前行,顾锦藤在瑞幸的工作已经得心应手,每月几千块的薪水按时到账,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然而,这份原本可观的收入,在承担起两人两猫的所有开销——房租、水电、猫粮猫砂、日常饮食以及那笔每月雷打不动的249元“领养”分期——之后,变得捉襟见肘,几乎月月清零,被迫成为“月光族”。 但物质的些许窘迫并未过多影响她们的生活热情。一个周末午后,天气渐渐染上夏日的热度,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带着令人慵懒的气息,两人忽然兴起,决定出去约会。 梁念卿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条买了许久却几乎没机会穿的黑色包臀裙,面料柔软地贴合着曲线,勾勒出少女青涩又动人的身姿;顾锦藤则兴致勃勃地拿出卷发棒,精心给自己打理了一个蓬松微卷的发型,显得格外精神。她们细心打扮,如同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盛宴。 手牵着手出门,阳光正好。她们选择了热闹的商圈,走进一家香气四溢的火锅店。红油翻滚,辣味刺激着味蕾,毛肚、黄喉、虾滑……她们点的不多,却吃得格外酣畅淋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相视而笑间全是满足。 夜晚华灯初上,暑气稍退。她们又默契地走向那条熟悉的小巷,吃了一碗热乎乎、酸辣开胃的福鼎肉片——这是属于她们的味道,是艰难日子里抚慰人心的秘密武器。 尽管知道账户余额不多,但她们依旧选择在这一刻尽情享受,及时行乐,不委屈彼此,是她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路过一个卖宠物用品的小摊,顾锦藤被一个蓝色的天鹅绒围脖吸引住了。她眼睛亮亮地看向梁念卿:“给栗子买一个吧?” 梁念卿笑着点头,小小的围脖不值多少钱,却能带来巨大的快乐。回到家,她们迫不及待地召唤来梁栗子,小心翼翼地将围脖给它戴上。小橘猫似乎有些不适应,歪着脑袋,试图用爪子去扒拉颈间的新物件,那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两人哈哈大笑,之前因为花钱而产生的些许负罪感也烟消云散。 梁念卿有个关系极好的高中朋友,名叫黄珏好。高中三年,她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存在,是最好的饭搭子、学习搭子,分享过无数秘密和心事。黄珏好性格开朗,极其喜欢小猫,也是个热爱用照片和视频记录生活点滴的女孩。她选择了春季高考,比梁念卿早几个月解放,拥有大把自由时间。 一天,黄珏好发来消息: 「听说你养猫了,还是两只?我来你家撸猫吧,顺便看看你。」 对于好友的到访,梁念卿很是开心。顾锦藤得知后,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特意提前下班,去市场买了菜,回来钻进厨房忙活了好一阵,端出了一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拿手好菜——土豆烧鸡块、清炒时蔬、芥末罗氏虾。 黄珏好准时到来,一进门就被两只猫咪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尤其是活泼好动的梁栗子。三个女孩围坐在小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轻松又热闹。黄珏好叽叽喳喳地分享着高考后的打工趣事和假期计划,不时逗弄一下脚边的猫咪。顾锦藤也渐渐地话多了起来,和她们聊着工作中的见闻。梁念卿看着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相处融洽,心里暖暖的。 不知不觉就玩到了很晚,黄珏好看了看时间,惊呼:“这么晚了,末班车都快没了!” “要不就别走了?”梁念卿挽留道,“这么晚回去不安全,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对,有地方睡!”顾锦藤也连忙点头,利落地将客厅那张有些旧的折叠沙发打开,铺上干净的床单和薄被,变成了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就是有点硬,别嫌弃。” 盛情难却,黄珏好高兴地答应了。三人又继续聊了很久,从过去聊到未来,从学业聊到感情,直到凌晨才意犹未尽地各自睡去。顾锦藤和梁念卿回了卧室,黄珏好则睡在客厅的折叠沙发上。 第二天中午,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顾锦藤率先被一阵从厨房传来的“滋啦”煎炸声惊醒,她迷迷糊糊推了推身边的梁念卿:“几点了?什么声音?” 梁念卿摸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快十二点了,两人都有些吃惊,居然睡了这么久。顾锦藤心里一紧,担心是家里进了人,连忙跳下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朝厨房望去。 只见黄珏好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有些手忙脚乱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旁边还放着两个未打的鸡蛋。她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如释重负:“啊!你们终于醒了!我……我快饿扁了,看你们还没起,就自己找点东西弄着吃了……” 顾锦藤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出来:“吓我一跳!你怎么不叫醒我们?” 黄珏好苦着脸,压低声音诉苦:“唉,别提了!你们家栗子,半夜跑酷啊,在我那个沙发床上蹦来蹦去,还疯狂刨猫抓板,叮铃哐啷的……我几乎一晚上没睡着,好不容易天亮了眯着了一会儿,醒来都快饿昏了,看你们还没动静,只好自己动手了……” 原来,梁栗子习惯了夜间活动,昨晚家里多了个陌生人,似乎更激发了它的玩兴,折腾得黄珏好几乎一夜无眠。梁念卿和顾锦藤听完,顿时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连连道歉。两人赶紧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看着黄珏好炒好的那盘略显孤单的青菜和还没下锅的鸡蛋,顾锦藤果断关火:“别吃了别吃了,走,我们出去吃,必须好好补偿你一顿!” 于是三人又一起出门,在附近找了家不错的餐馆,吃了一顿丰盛的早午餐,算是为这次略显仓促(对黄珏好而言)的留宿画上一个饱足的句号。 与黄珏好告别时,三人明显都有些依依不舍。黄珏好抱着蹭了她一晚上、此刻却异常乖巧的梁栗子,使劲撸了好几把,才放下来说:“下次我还来!不过得给它准备好夜宵,让它晚上别那么精神。你们俩好好的啊,有空常联系!” 送走黄珏好,回到安静下来的小家,看着沙发上梁栗子留下的几根猫毛和折叠沙发的痕迹,两人相视一笑。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好友的到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了愉悦的涟漪,为她们规律甚至有些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抹鲜亮的色彩。于是,她们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相聚。 第17章 第十七章:无声的对抗 高三的晚自习总是拖得很长,走出校门时,夜色早已浓稠如墨。梁念卿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在校门口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顾锦藤骑着小电驴,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带笑的嘴角。 “等很久了吗?”梁念卿小跑过去,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 “刚来。”顾锦藤收起手机,回头看她,“累不累?要不要去兜兜风?顺便买点好吃的回去。”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压抑的学习之后,急需一点放纵来慰藉心灵。梁念卿熟练地侧坐在后座,搂紧顾锦藤的腰。小电驴轻巧地汇入夜晚的车流,风吹起她们的头发,带走一天的疲惫。 顾锦藤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大小巷弄里,最后停在了一条异常热闹的街道口。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空气中,诱人胃口大开。 “这是哪儿?以前没来过。”梁念卿好奇地张望。 “以前跑业务的时候来过,”顾锦藤停好车,牵起她的手,“这边夜宵很有名,走,看看去。” 两人像探险一样在各个小摊前流连。最终,她们买了一份炒得喷香、冒着锅气的炒螺,又去旁边小店买了两罐冰镇啤酒;路过一家零食店,梁念卿被货架上的自热火锅和火鸡面吸引,果断加入购物篮。正准备离开时,顾锦藤指着对面一个围着不少人的小摊极力推荐:“那家钵钵鸡,特别好吃!我以前同事带我来过。” 于是,手里又多了一份红油鲜亮、洒满芝麻的钵钵鸡。 “战利品”堆满了小电驴的脚踏板。回到家,她们迫不及待地将所有食物放在茶几上铺开,五颜六色,香气扑鼻。梁念卿拿出手机,认真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留念——这是她们平凡生活里的小小仪式感。 然后,便是大快朵颐的时刻。冰凉的啤酒冲刷着喉咙,炒螺需要技巧地吮吸,火鸡面辣得人嘶嘶吸气却又停不下来,钵钵鸡的串串浸满了鲜香的汤汁。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们暂时卸下了所有负担。 美食打开了话匣子。顾锦藤啜着啤酒,开始倾诉工作中的烦闷。她和之前那位赏识她的店长因为一些管理理念和排班问题闹了不愉快,气氛变得尴尬。她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便主动和其他区域的店长沟通,申请调到了另一家稍远一些的分店。“新店长人好像还行,就是一切又得重新熟悉。”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有无奈,也有对新开始的些许期待。 梁念卿也吐槽着学校的压抑。学业压力如山倒,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了解到美术班那边存在的一个校园霸凌事件。一个女生因为长得好看,拉拢其他人诋毁那些她看不惯的女生,甚至给人家造黄谣,性质极其恶劣,把梁念卿吓呆了。“没想到闹得挺大,今天警察都来学校调查了。”她低声说着。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把积压的心事像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不需要对方给出多完美的解决方案,仅仅是倾听和共鸣,就足以让胸口的郁结舒缓很多。一顿宵夜吃完,肚子是饱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调去新分店后,顾锦藤的班次大多变成了晚班,于是,梁念卿放学后的路线又增加了新的一站。她不再直接回家,而是坐着地铁,穿越半座城市,来到顾锦藤工作的那家瑞幸。 她总是安静地推门进去,顾锦藤一抬眼看到她,脸上便会立刻漾开笑容,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柜台下拿出一杯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饮品——有时是生椰拿铁,有时是她最爱喝的抹茶瑞纳冰,杯壁上凝结着清凉的水珠。“乖乖坐着等我,马上就好。”顾锦藤低声对她说,眼神温柔。 梁念卿便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小口喝着饮品,一边看着顾锦藤在店里忙碌的身影,或者拿出书本温习功课。等到打样时间,顾锦藤收拾妥当,两人便又骑上那辆忠实的小电驴,迎着夜风,回到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小家。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工作虽然调换,但总算稳定;学习压力虽大,但至少有处倾诉;生活清贫,但彼此扶持。她们几乎要相信,未来真的会像夜风一样顺畅温柔。 直到某个闷热的夜晚。 顾锦藤正用手机追剧,梁念卿在书桌前写作业,一旁的风扇嗡嗡转动,旁边的空调送出丝丝凉气。突然,“嘀”的一声轻响,所有的灯光、风扇、空调瞬间停止运转。家里陷入一片漆黑与寂静。 “跳闸了?”梁念卿下意识地问。 顾锦藤摸过手机,打开手电筒,走到门口查看电箱。她很快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懊恼:“不是跳闸,好像是电费用完了。” 她们租的这个房子,交电费的方式是通过一个特定的小程序充值,电费会直接从余额里扣除,直到一分不剩,自动断电。 “那就充吧。”梁念卿也拿出手机。夏天太热,离不开空调风扇,断电简直要命。 顾锦藤熟练地打开小程序,充值了50元——这是最低额度。很快,电来了,灯光重新亮起,风扇又开始转动,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个小插曲。然而,这个小插曲在不到一周后,再次重演。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断电,又一次手忙脚乱地打开小程序,又一次充值50元。顾锦藤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充值记录和再次归零的余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喃喃自语:“不对劲,这才几天?50块钱的电费就用完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浴室涟漪 时间滑入五月,南方的天气已然变得粘稠而燥热,白日的暑气即便到了夜晚也难以消散,空气像是被加热过的糖浆,沉闷地包裹着一切。教室里的空调徒劳地运行着,送出温热的风,根本无法驱散闷热。 晚自习开始前的教室,是一天中最嘈杂也最慵懒的时段。大多数住宿生还在食堂吃饭,或者挤在宿舍浴室排队冲洗掉一身的汗腻。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提前回来的学生,低声交谈着,或是趴在桌上小憩。 作为走读生的梁念卿,通常来得稍早一些。她坐在最后一排单人单桌的位置,是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她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立在抽屉里,确保屏幕的光不会太引人注目,然后拨通了顾锦藤的视频通话。屏幕很快亮起,出现了顾锦藤的脸。她似乎正在吃晚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看到梁念卿,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吃饭呢?”梁念卿压低声音,带着笑意。 “嗯!”顾锦藤用力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调皮地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拿着筷子的右手,“看!我的新装备!” 梁念卿凑近屏幕,只见顾锦藤从手臂到手背上,竟然歪歪扭扭地贴了四五个蓝色的止血贴,看起来颇为“惨烈”。 “你怎么了?!”梁念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些,引得前排一个同学回头看了一眼,她赶紧又缩回脖子压低音量,“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屏幕那头的顾锦藤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连忙解释:“哎呀不是啦!没受伤,这是公司的规定啦!”她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让梁念卿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些止血贴,“瑞幸免费提供的,没啥医药作用,就是贴个样子。公司规定,手上只要有伤口,或者有明显的伤疤,都得用这个贴住,说是为了食品安全和美观。哪怕只是被蚊子咬了个包挠破了点皮,也得贴!我今天不小心被纸箱边缘划了一下,其实就一点点印子,还有昨天蚊子包挠破了,就被要求贴了这么多……是不是很傻?” 听她这么一说,梁念卿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又好气又好笑:“吓死我了……你们这规定也是够奇葩的。” 两人隔着屏幕,一个在喧嚣渐起的教室,一个在员工休息室,分享着彼此餐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日常的琐碎。 这时,班上的同学开始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有人从后门进来,路过梁念卿时,会瞥一眼她抽屉里亮着的屏幕,但大多见怪不怪,也不会多说什么。关系好一些的同学,则会故意弯下腰,凑到屏幕前,对着那头的顾锦藤笑嘻嘻地打个招呼,然后假装严肃地吓唬梁念卿:“卿姐,小心点啊,等下级长从后门巡逻过来,你这手机可就‘光荣牺牲’了!” 梁念卿总是笑着把他们推开,心里却也因此多了几分警惕,不时抬眼留意后门的动静。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总是格外悦耳。梁念卿迅速收拾好书包,快步走出校门。夜晚的空气依旧闷热,她熟练地扫开一辆共享电动车,骑向地铁站。晚归的地铁车厢略显空荡,她靠着车门,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灯火,疲惫中带着归家的急切。走出地铁站时,她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地面已经湿漉漉一片。她站在出口的屋檐下,望着细密的雨丝,给顾锦藤发信息: 「下雨了,你到哪儿了?还是我自己走回去?」 信息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回复。她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雨虽然没有变大,但持续不断,带着凉意的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抱了抱手臂。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锦藤:「[哭脸]车胎好像爆了……」 梁念卿:「你在哪儿?没事吧?」 顾锦藤发来一个定位,就在距离地铁站不远的路边。梁念卿立刻撑开伞,小跑着穿过马路,按照定位找了过去。之间昏黄的路灯下,顾锦藤正穿着雨衣,有些狼狈地推着那辆白色小电驴,缓慢地前行着,后轮明显瘪了下去。 “怎么回事啊?”梁念卿赶紧跑过去,把伞撑到她头顶。 “不知道压到什么了,骑着骑着突然就没气了……”顾锦藤叹了口气,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额头上。 两人合力,推着罢工的小电驴,在家所在的城中村里寻找还开着的修车铺。幸好时间还不算太晚,终于找到一家亮着灯的小店。老师傅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被一根细小的铁钉扎破了。他利落地拆下旧胎,换上一个新的,动作娴熟。 处理好爆胎危机,两人回到家中,已是深夜,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一身雨水和疲惫,洗澡成了头等大事。为了节省时间和水电,也早已成了习惯,她们自然是一起洗的。 在一起生活了这些日子,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早已超越了寻常的亲密,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可言。梁念卿的银行卡、身份证、学生证等重要证件,常常随手就放在顾锦藤那里保管;日常生活中,互相帮忙掏耳朵、挤痘痘甚至更“重口味”的小事也稀松平常。在家里,她们常常放松到极致,炎热时甚至□□,连内衣裤都懒得穿,就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动,裸睡更是常态。因此,共浴对她们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自然而然的事情。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疲惫和雨水带来的微凉,狭窄的浴室里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也柔和了灯光。梁念卿看着水珠划过顾锦藤的身体曲线——那长期劳作形成的紧实臂膀,那纤细却有力的腰肢,那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流畅线条……她的内心不由得微微泛起涟漪。 这是一种混杂着**、亲密和深深依恋的复杂情感。她很难想象,自己此生还能再遇到另一个人,可以如此毫无保留地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肌肤,知晓对方所有的习惯和小毛病,可以轻易地将自己的一切——从最世俗的财物到最私密的身体——都托付出去,而没有丝毫的担忧和疑虑。这种极致的信任和亲密,本身就像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力量,将她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洗完澡,浑身清爽。她们窝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分享着白天看到的趣闻,直到眼皮开始打架。关掉灯,在黑暗中相拥而眠。顾锦藤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而梁念卿在陷入沉睡前,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窗外雨声间歇,明天依旧要早早起床,一个去奔赴咖啡的香气与生活的奔波,一个去面对书山题海与未来的压力。但在此刻,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耳边平稳的呼吸,梁念卿只觉得内心被一种踏实而充盈的幸福感填满。 她想,能这样过着平凡甚至有些艰辛,但却紧密相依、毫无隔阂的日子,大概就是生活赋予她们最好的礼物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一旬落幕 五月十二日的夜晚,梁念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指尖在对话框里反复修改着明天的行程安排。每一个细节都要完美——见面时间、餐厅位置、备用方案。她甚至提前一周就跟班主任请好了假,用的理由是“家里有重要庆典需要参加”。 “都确认好了,明天见!”她给黄珏好发出最后一条信息,轻轻舒了口气。 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分,梁念卿屏住呼吸,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设置成定时发送。她反复检查金额——这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心意,虽然不多,但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能给出的全部。 零点整。 顾锦藤正窝在沙发里刷短视频,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突然,星标好友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跳出一个红包,封面是她们去年在顾锦藤老家拍的合影。 “生日快乐!”四个字映入眼帘时,她猛地坐直身子。生日?今天五月十三号了?她竟然完全忘记了。点开红包,金额让她鼻子一酸。这个总是记得所有纪念日的人,又一次在她毫无准备时,给了她最用心的惊喜。 “谢谢宝贝!”她飞快地回复,后面跟上一连串亲吻的表情,“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 “明天好好打扮,带你去过生日。”梁念卿笑着说。 这一夜,顾锦藤带着满心的期待沉沉睡去,连梦里都带着甜意。 次日下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顾锦藤难得认真地搭配着衣服,最后选了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工装裤,显得利落又精神。当梁念卿从浴室走出来时,顾锦藤不禁屏住了呼吸。 红色包臀裙完美勾勒出梁念卿的身材曲线,及膝长靴更添几分飒爽。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眉眼间的青涩被明艳取代,连卷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哇哦!”顾锦藤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是我女朋友吗?也太好看了吧?” 梁念卿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寿星今天也很帅嘛。” 她们开着那辆小电驴来到东方广场,黄珏好已经等在约定地点。一见到她们,她就挥舞着手中的礼物袋跑过来:“顾师傅,生日快乐!” 那是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盒,里面装着黄珏好亲手做的石膏娃娃,栩栩如生的样子像极了梁栗子。 “谢谢!”顾锦藤感动地接过礼物,“这也太用心了!” 三人说笑着走进意大利餐厅,温暖的灯光下,黄珏好主动担任起摄影师的角色,为两人拍下无数张合影。梁念卿则专注地用镜头记录着今天的寿星——顾锦藤切披萨时认真的侧脸,举杯时弯起的眼角,听笑话时开怀大笑的模样。 饭后,梁念卿神秘地拉着顾锦藤走进一家精品蛋糕店。她们最终选定了一个四寸的慕斯蛋糕,精致的裱花上点缀着可食用金箔,小巧又别致。 “虽然小,但是很精致。”梁念卿轻声说,“就像我们的感情,不需要盛大,但要足够特别。” 回到家,梁栗子早就等在门前,围着蛋糕盒不停地打转,小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这香甜的气息。梁念卿小心翼翼地在蛋糕上插好蜡烛,温暖的烛光在暮色渐深的客厅里摇曳生辉。黄珏好打开手机手电筒,柔和的灯光映在顾锦藤带笑的脸上。 “祝你生日快乐……”轻柔的歌声在小小的房子里回荡。梁念卿看着眼前最爱的人和朋友,眼眶微微发热。在梁念卿的镜头注视下,她闭上眼睛许下心愿,然后轻轻吹熄蜡烛。 切蛋糕时,顾锦藤特意把带着金箔的那一块分给梁念卿:“最甜的部分给你。” 虽然蛋糕不大,但三个人分着吃刚刚好。梁栗子也分到一小勺奶油,吃得满脸都是,逗得大家笑作一团。剩下的蛋糕被仔细收进冰箱,留着明天继续享用。 送走黄珏好后,顾锦藤的手机开始不停响起提示音,微信里挤满了亲朋好友的祝福,一个个红包接踵而至。有弟弟发来的“巨款”,有表姐转账的“金币”,还有同事凑份子发来的大红包。 “这么多!”顾锦藤惊喜地数着金额,“都快够我们一周的饭钱了。” 梁念卿凑过来看,也忍不住笑了:“看吧,大家都记得你呢。”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各自编辑着朋友圈。顾锦藤发了九宫格照片:红包截图、蛋糕特写、餐厅美食,最后一张是三人举杯的合影,配文:“翻开人生的第20页。”梁念卿则只发了一张照片——顾锦藤一手捧着蛋糕一手比耶的正脸照,温柔的光晕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 这一夜,没有喧嚣的派对,没有昂贵的礼物,但顾锦藤觉得,这是她过得最用心的一个生日。被爱意包围的她,在梁念卿头上落下一个轻吻:“谢谢你,让我觉得二十岁是这么美好的开始。” 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闪烁,见证着这个小小空间里正在发生的幸福。二十岁,或许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但此刻的温暖,足以照亮前行的路。 第20章 第二十章:无声的负重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硝烟味。梁念卿的作息彻底变成了早出晚归,天不亮就出门,夜晚才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家,桌面上堆积的试卷越来越高,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改痕迹像一张网,将她越缠越紧。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似乎遇到了瓶颈,无论她如何挑灯夜战,那个数字都固执地徘徊在原地,甚至偶有下滑。无形的压力是不断充气的气球,在她胸腔里膨胀,逼近临界点。 请假在家自学的第二周,一个普通的清晨,天刚蒙蒙亮,顾锦藤已经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准备去上早班。细微的水流声和衣物摩擦声,还是惊醒了本就睡眠极浅的梁念卿。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尚未完全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桌上那座由试卷和参考书堆砌成的“小山”,以及旁边废纸篓里揉成一团、带着刺目红叉的草稿纸。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她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那片令人窒息的混乱,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 顾锦藤换好工作服,正准备悄悄出门,隐约听到了房间里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她心头一紧,立刻转身推开房门。只见梁念卿坐在床上,肩膀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书桌的方向。那样子,像一只被困在暴风雨中无处可逃的小兽。 “宝宝?”顾锦藤的心瞬间被揪紧了,她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梁念卿没有回答,只是在她靠近的瞬间,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满是泪水的脸埋进她带着淡淡咖啡香的工作服里。起初还是小声的、克制的抽噎,很快,就变成了无法自抑的、近乎崩溃的放声大哭。 “我受不了了……怎么都学不会……考不上怎么办……”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臂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顾锦藤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你别走,今天别去上班了好不好……陪陪我……” 顾锦藤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她立刻回抱住梁念卿,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我不走,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我陪着你。难受就哭出来,我在这儿呢。”她低声应着,声音沉稳而令人安心。 她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讲任何空洞的大道理,只是持续地提供着温暖的拥抱和稳定的支持。她轻声哼着不成调的、舒缓的旋律,像安抚受惊的婴儿。当梁念卿哭到呛咳时,她会轻轻拍打她的背;当梁念卿因为激动而身体僵硬时,她会用更坚定的力道拥住她。 时间在哭泣和安抚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从鱼肚白渐渐变得明亮。这个崩溃的过程,持续了足足三小时。直到梁念卿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疲惫的、深长的呼吸,紧紧环住顾锦藤的手臂也终于松懈了一些力道。顾锦藤这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松开怀抱,抽了几张纸巾,轻柔地替她擦干脸上狼狈的泪痕。 “感觉好点了吗?”她轻声问。 梁念卿点了点头,眼睛红肿,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情绪显然平复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十分萎靡。 顾锦藤看着她稍微冷静下来,才握着她的手,耐心地解释:“宝宝,店长已经把今天的班排好了,每个岗位都定了人。如果我突然不去,又没有提前请假,这就属于旷工行为。店里现在人手紧,我这样会给大家添很多麻烦,也会影响店里的运营。”她顿了顿,观察着梁念卿的神色,见她没有再次激动的迹象,才继续说,“我现在必须得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休息,好吗?我下班就立刻回来陪你。” 梁念卿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顾锦藤又安抚了她几句,确保她情绪稳定,才匆匆拿起包,骑上小电驴赶往店里。到达时,已经比规定上班时间晚了将近四个小时。 果然,店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趁着高峰过去的短暂间隙,店长将她叫到仓库,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一顿。 “顾锦藤,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爆单!店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一声不响迟到四个小时?什么理由能合理?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私生活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你一个人掉链子,整个团队的节奏都被打乱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顾锦藤低着头,默默承受着斥责。她无法辩解,难道要说因为女朋友高考压力大崩溃了,自己在家陪了三个小时吗?这在工作场合看来,无疑是荒谬且不负责任的。她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店长,我知道错了”,心里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另一边,梁念卿在顾锦藤离开后,又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崩溃的情绪宣泄后,理智逐渐回笼,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疚。她知道自己耽误了顾锦藤上班,给她添了麻烦。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起床后,她给自己热了一份简单的自热米饭,然后打开手机,开始听班级群里远程投屏开放的网课。班主任和几位科任老师知道她在家自学,每次她主动联系索要试卷或资料时,总会关切地问上几句: “念卿,最近状态怎么样?要抓紧最后这段时间啊!” “什么时候回学校?同学们都很想你。” “就剩最后十几天了,坚持住,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 这些话语本是善意的关心,此刻却像一块块石头,加重了梁念卿心中的负罪感。她觉得自己是个逃兵,辜负了老师的期望。看着屏幕上怎么也理解不了的数学题,听着老师鼓励的话语,厌学的情绪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她甚至烦躁得想摔掉手机。 晚上,顾锦藤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身心俱疲。正准备骑车回家时,手机响了,是梁念卿的班主任发来的微信,信息里再次表达了对梁念卿学业和状态的关心,委婉地询问她是否近期能返校,并强调最后冲刺阶段在校学习的重要性。 自从和梁念卿在一起,尤其是同居后,顾锦藤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家长”的角色,在需要与学校沟通时,梁念卿更信任她,也更愿意让她出面。比起年纪已大、观念传统且对女儿内心世界了解有限的父母。顾锦藤更像是她能依靠的港湾。 顾锦藤看着信息,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回复道:“谢谢老师关心,念卿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在家调整一下,我会督促她学习,争取尽快返校,麻烦您了。” 放下手机,她骑着车,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常去的零食店,特地买了梁念卿最爱吃的几种软糖和两包奶油味火鸡面。结账时,看着不算多的零食,心里计算着这个月的开销,又是一阵无形的压力。 回到家,推开门的瞬间,脸上的疲惫立刻被温柔取代。她放下东西,径直走进房间。灯光下,梁念卿正蹙着眉头,对着数学题苦思冥想。顾锦藤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等到梁念卿终于解完手头那道题,放下笔,顾锦藤才拉着她来到客厅,像献宝一样把买回来的零食都倒在桌子上。 “看,都是你爱吃的。”她拿起那包粉色的软糖在梁念卿眼前晃了晃。 然后,她拉着梁念卿坐下,自己则蹲在她面前,轻轻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今天在家怎么样?网课听得懂吗?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锦藤温柔的眼神和细腻的问候,像一股暖流,深深触动了梁念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鼻子一酸,再次抱住顾锦藤,声音闷闷地道歉:“对不起……早上我不该那样……影响你上班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控制不住……” 顾锦藤看着她像做错事的孩子般道歉的模样,心里那点因被店长责骂而产生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她宠溺地笑了笑,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轻轻摇晃着。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什么也没解释,只是用怀抱告诉梁念卿,她在这里。 简单了解了梁念卿一天的情况后,顾锦藤默默走到厨房,烧水,泡好了那包新买的奶油味火鸡面,端到梁念卿面前,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完,然后又自然地拿起碗去洗干净。 夜深了,关上所有的灯,两人在黑暗中相拥而眠。梁念卿在顾锦藤安稳的怀抱里,很快沉沉睡去,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而顾锦藤,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却久久无法入睡。白天的场景在脑海里回放——梁念卿崩溃的泪水,店长严厉的斥责,班主任关切的询问,以及钱包里所剩无几的钞票。她才刚刚二十岁,却仿佛已经提前背负起了生活的全部重量——工作的压力,经济的窘迫,还有照顾另一个人的情绪和未来的责任。疲惫感像沉重的淤泥,一层层积累在心底,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赴考(上) 时间像指间沙,悄无声息地溜走,转眼便进入了六月。蝉鸣尚未完全占据枝头,但空气中已然浮动着焦灼的热意,一如无数高三学子此刻的心境。 对梁念卿而言,这个六月显得尤为沉重。书法艺考未能过本科线的结果,像一盆冷水,早已将她最初的期望浇灭。如今,她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掷地压在了文化课程上。然而,之前长达数月的艺术集训占用了太多学习文化课的时间,加上艺术生普遍薄弱的文化基础,她感觉自己几乎是在重新学习。每一个公式,每一段古文,每一个单词,都需耗费极大的心力去理解和记忆,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 一个寻常的夜晚,顾锦藤的手机再次收到了班主任发来的短信,信息详细说明了高考期间的安排:所有考生需在考点学校统一住宿,进行四天三夜的封闭管理。班主任在表达关心的同时,也委婉地流露出一丝担忧——“念卿高三下学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自学或走读,我很担心她能否适应这种集中住宿的节奏,怕她坚持不下来。” 顾锦藤看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她想起梁念卿偶尔流露出对集体生活的不适应,想起她情绪崩溃时紧紧抱住自己的样子,也想起这个女孩为了追赶落下的功课,是如何在台灯下熬过一个又一个深夜。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回复:“谢谢老师关心,我相信她可以的。这是她必须经历的一步,她会调整好自己。” 回复完毕,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默默为那个正在题海中挣扎的女孩加油。 另一边,梁念卿正坐在回家的地铁上。车厢摇晃,她却毫无睡意,手里紧紧攥着单词本,眼神却有些涣散。一周后就是高考了,这个认知像巨石一样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她总觉得还有太多知识点模糊不清,还有太多题目没有练习,仿佛昨天才刚结束集训,今天就“突然”被推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一种近乎恐慌的惴惴不安,如影随形。 时间从不因任何人的祈求而放缓脚步,高考,终究是来了。 高考前一天,梁念卿先回了趟学校宿舍,收拾自己走读后一直未曾打理的行囊。宿舍里积了薄薄的灰尘,属于她的那张床铺空置已久。她默默地将被褥、枕头一一打包,心情复杂,像是在与一段混乱又拼搏的时光做仓促的告别。 高考当天,天色阴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梁念卿没有像往常一样乘坐地铁,而是早早起床,打车赶往学校集合。她提前联系了之前关系要好的舍友,拜托对方先帮忙将自己的一部分行李搬上学校统一安排送往考点的货车。 当梁念卿赶到学校时,距离大巴车发车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她急匆匆地与舍友汇合,两人合力将剩余的行李——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和一个装满床上用品的被袋——艰难地搬上了已经启动引擎的货车。 车厢里坐满了神情各异的同学,有的还在低头默背,有的闭目养神,也有的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离愁别绪的复杂气氛。梁念卿找到一个空座位,刚想喘口气,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随身携带的透明文件袋——心里猛地一沉! 笔袋和身份证! 最重要的考试证件和文具,竟然不在手边!她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一定是离开时太过匆忙,落在了教室的抽屉里。她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来不及多做解释,在满车同学诧异的目光中,飞快地冲下了大巴车。 天空正飘着细密的雨丝,是典型的端午“龙舟水”,带着南方夏日特有的黏湿感。梁念卿顾不得找伞,一头扎进雨幕中,用尽全力向教学楼冲刺。湿滑的地面,沉重的呼吸,狂跳的心脏,所有感官都在此刻被放大。她一步两三个台阶地冲上楼梯,撞开教室门,准确地从自己熟悉的抽屉里抓出那个装着身份证和黑色签字笔的透明笔袋,转身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校服,黏在皮肤上,冰冷又狼狈。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大巴车旁,穿着粗气踏上车厢。整个过程,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 班主任正拿着花名册,皱着眉头准备清点人数,看到满头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气喘吁吁的梁念卿,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责备:“梁念卿,你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人没到呢!高考这么重要的日子还磨磨蹭蹭的!快坐好,要发车了。” 梁念卿脸颊发烫,连声道歉,在同学们低低的窃窃私语和注视下,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更让她难受的是那种在重要关头差点掉链子的后怕和尴尬。 大巴车缓缓启动,载着一车青春的梦想与不安,驶向决定命运的战场。窗外的街景在细雨中飞速倒退,梁念卿紧紧握着那个失而复得的笔袋,仿佛握着通往未来的钥匙,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考点学校是一所环境优美的新建中学。到达后,学生们需要自己搬运行李入住指定的宿舍。当梁念卿拖着行李箱走进分配好的房间时,不禁有些意外。宿舍干净明亮,是标准的上床下桌格局,一个房间只安排六个床位,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和空调,条件甚至比许多大学的宿舍还要好。 她找到自己的床位,默默地将行李安置好,铺好床单。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仪式感,提醒她,接下来的几天,她将在这里,为三年的高中生活画上句号。 安顿好内务,已是中午。按照安排,学生们集体前往食堂用餐,之后便在食堂进行考前复习。食堂被临时划分区域,一楼是文化生,二楼是艺术生。梁念卿随着人流走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书本。 然而,她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食堂的空调开得极足,冷气飕飕地往外冒。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夏季校服,外套遗落在了教室的座位上,没有带在身边。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她忍不住抱紧了手臂,牙齿都有些打颤。接下来的几天,每次在食堂复习,她都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僵了,思维似乎也因为这低温而变得有些迟缓。 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和复习,梁念卿疲惫地回到宿舍。洗漱过后,她靠在床头,试图再看一会儿书,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大脑像一团被过度搅拌的浆糊,混沌而滞涩,巨大的焦虑和不确定性再次袭来。她忍不住拿起手机,给顾锦藤发去了信息。 “宿舍条件挺好的,就是食堂好冷,我没带外套。” “书看不进去了,感觉脑子是空的。” “我好紧张。” 屏幕那头的顾锦藤,几乎是秒回。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发来拥抱和加油的表情包,用轻松的语气告诉她:“没关系,看不进去就不看了,放松一下。相信自己,你准备了这么久,没问题的。” “冷的话多喝点热水,跟同学借件外套穿。” “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正常发挥就好。” 简单的文字,隔着屏幕传递过来,却像寒冷冬夜里的微弱火苗,给了梁念卿一丝珍贵的暖意和力量。 然而,高考前夜,意料之中的失眠还是来了。或许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的不适应,或许是因为白天玩手机稍微入了迷导致精神亢奋,又或许是那积压了整整一年的、对未来的巨大焦虑终于冲破了临界点。梁念卿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宿舍里其他同学似乎已经入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这寂静更放大了她内心的焦躁。她不断地看手机时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还能睡几个小时,越是计算,就越是清醒。她清楚地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越是明白其重要性,身体就越是背叛她的意志,拒绝进入睡眠。 “快睡啊,快睡啊……”她不断地自我暗示,祈求着疲惫的身体能够快速关机,但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腾——考砸了怎么办?辜负了顾锦藤和老师的期望怎么办?未来该何去何从? 各种糟糕的设想在脑海中轮番上演。她尝试数羊,尝试深呼吸,效果都微乎其微。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当梁念卿终于在极度疲惫中迷迷糊糊睡去时,夜色已深,而几个小时后,清晨的闹钟就将无情地响起。 这一夜,她满打满算,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带着一身疲惫和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她即将迎来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赴考(下) 高考的三天,在笔尖与试卷的沙沙摩擦声中,在时而凝滞时而飞快的思维流传间,如同一场漫长而煎熬的马拉松,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了终点。 每一科考试结束,随着人流走出戒备森严的考场,楼下总有熟悉的老师等在那里,带着鼓励的笑容,试图与学生们交流几句,缓解紧张情绪。梁念卿总是低着头,匆匆穿过那些热烈讨论着考题、或自信或懊恼的同学。他们脸上那种或真实或强装的轻松从容,映照出她内心的兵荒马乱。她不敢去对答案,不敢去回想自己写下的内容,更不敢去猜想最终的成绩会是如何一番光景。一种沉重的、近乎认命的心事重重包裹着她,前一科考试的情绪,不可避免地笼罩到下一科的发挥上,形成恶性循环。 高考的最后一晚,宿舍里的气氛明显松弛下来。舍友们兴奋地讨论着漫长的暑假计划——去哪里旅行,准备学车,打算追完所有错过的剧集……欢声笑语充斥着小小的房间。梁念卿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沿,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父母发来的高考红包,附言是“女儿加油,考完好好放松”。她没有点开领取,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屏幕按熄,那一点红色数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映照着她对未知结果的惶恐。 终于,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为十二年的寒窗苦读画上了一个仓促的句点。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或解脱,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按照流程,所有学生需要自己搬运行李,乘坐学校统一安排的大巴返回原校。 大巴车停靠在熟悉的校园里,那里早已聚集了许多前来迎接的家长。人声鼎沸,充满了团聚的喜悦和毕业的感伤。孩子们扑进父母的怀抱,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一起搬运行李,合影留念,规划着接下来的庆祝。梁念卿看着手机里父母发来的短信:“卿卿,爸爸妈妈今天都忙,实在请不了假,你自己打车回来吧,注意安全。” 她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顾锦藤的电话。 “回来了?”顾锦藤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传来。 “嗯。”梁念卿低低地应了一声。 “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 顾锦藤早就记着她的高考日程,特意提前调好了休息日,就为了在这一天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挂断电话,她立刻坐上了前往梁念卿学校的地铁。 当顾锦藤赶到时,看到的是梁念卿独自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边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高三教学楼和宿舍楼里,到处都是与家人一起忙碌、分享着毕业喜悦的学生,只有她,像一叶孤舟。 “走吧,我们去搬东西。”顾锦藤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梁念卿有些迟疑,看着教学楼台阶上上下下的人群,脚步像灌了铅。“我……我自己上去吧。”她低声说,似乎不想让顾锦藤卷入这片属于“家庭”的热闹,也或许是不想面对那种对比之下的落寞。 最终,她还是独自上楼,将教室里、宿舍里属于她的最后一些物品——厚重的教科书、零零散散的个人用品——收拾好,分批搬了下来。顾锦藤就在楼下等着,接过她递来的每一件东西,熟练地打开带来的行李箱,仔细地、一件件帮她收纳整齐。然后又跟着她跑上跑下,帮忙搬运较重的被褥和箱子。 看着顾锦藤为自己忙前忙后,额角渗出细汗,梁念卿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温暖,有依赖,但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愧疚。别人的父母家人成群结队,而她,只有顾锦藤。 天空依旧飘着零零散散的雨丝,端午节的“龙舟水”尚未完全离去。湿滑的路面和打车的高峰期,让两个女孩在路边等了许久才终于有司机接单。 回到熟悉的出租屋楼下,顾锦藤为了让梁念卿轻松些,叫来了那位常一起打麻将的女邻居帮忙搬运行李上楼。女邻居热情爽快,和顾锦藤有说有笑地扛着箱子,讨论着今晚要不要凑一桌麻将庆祝一下。梁念卿看着她们熟稔交谈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 用钥匙打开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梁栗子和薛定谔并排坐在屋子中央,歪着脑袋,用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久归的主人,仿佛在迎接她的归来。这一刻,梁念卿漂泊不定的心,才仿佛找到了落点。 向女邻居简单道谢后,她开始默默地收拾带回来的大堆行李,将那些承载着青春汗与泪的书籍资料暂时堆在角落。 等到顾锦藤出门买好菜回来,梁念卿把她拉到一边,神情低落,终于忍不住开口:“宝宝,我觉得……我考得可能不是很好。”她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和脆弱,“我看大家……好像都很轻松的样子,我……”那种无形的、来自同龄人的压力,让她倍感窒息。 顾锦藤看着她彷徨无助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她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空泛地安慰“你一定考得好”,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用一种沉静而有力的声音说:“别想那么多,无论结果如何,这个过程已经结束了,你坚持下来了,这就很棒了。记住啊,幸福的秘诀就是,当你拥有一个苹果的时候,只在乎这个苹果,不要再去想别人是不是有了一筐,或者自己的苹果是不是不够红。” 她拉起梁念卿的手:“走,今晚给你做顿好吃的,庆祝你解放!” 顾锦藤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做了满满一桌子梁念卿爱吃的菜。她还特意邀请了邻居那对情侣过来,四个人围坐在小桌旁,像一场小而温馨的庆功宴。虽然没有昂贵的食材,没有盛大的场面,但灯光下的笑语和碗筷碰撞声,驱散了梁念卿心头的一些阴霾。 晚上,顾锦藤利落地洗好碗筷,清理了猫砂盆,又将换洗的衣服洗干净晾起。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两人终于能并肩躺在熟悉的床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细微的雨声和猫咪轻微的呼噜声。梁念卿望着天花板,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那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试卷、排名、压力,那些每日每夜都在祈祷快点结束的煎熬日子,竟然真的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一种巨大的空虚感随之而来,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骤然抽走,留下一个茫然若失的洞。不用早起的闹钟,不用赶晚自习后的地铁,不用面对做不完的习题……她突然不知道,明天醒来,该做些什么。 顾锦藤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侧过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睡吧,”她轻声说,“什么都别想,我在这儿。” 梁念卿转过身,钻进顾锦藤的怀里,寻找着那份熟悉的安稳。两人紧紧相拥,如同过去无数个相互扶持的夜晚一样。高考的帷幕已然落下,而人生的长卷,正等待着她们携手,共同描绘新的篇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三人成夏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像一幅刚刚展开的空白画卷,对大多数毕业生而言,意味着放纵、旅行和告别。然而对于梁念卿来说,这份空白却带着沉重的现实压力。她几乎没有享受任何考试后的松弛,变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暑假找到工作。父母那边的态度近乎放养,想要生活费难如登天,这段日子她必须靠自己。 当朋友圈里充斥着同学们在天南海北的旅游打卡和美食照片时,梁念卿正顶着烈日,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只为一份工作而奔波着。她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能找到离家近一些的,毕竟顾锦藤上班需要那辆小电驴,而她没有任何代步工具。然而,找工作远比她想象中艰难。缺乏经验的高中毕业生身份,让她在求职市场上处处碰壁。便利店、快餐店、奶茶店……她投递了无数份简历,参加了十几场面试,结果却总是不了了之。有的是嫌她做不长久,有的是薪资低到无法接受,更多的是石沉大海。在又一天的面试结束后,她点燃一根香烟,烟雾缭绕带走愁绪。 一个月的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一次次失望中过去,工作依然没有着落。没有收入,自然也不敢像同学们那样到处游玩。两个人的生活开销,全靠顾锦藤那一份工资支撑着。她们精打细算,日子勉强过得去,但依旧月月清零,是名副其实的“月光族”。看着顾锦藤下班后疲惫的脸庞,梁念卿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 就在这样略显沉闷的夏日傍晚,顾锦藤下班回家后,带着一丝兴奋对梁念卿说:“宝宝,过两天我有个好朋友要过来住一个暑假。” 梁念卿抬起头,有些疑惑。 顾锦藤笑着解释:“她叫陈礼意,是我高中时的同桌,关系特别铁!她大学放暑假了,想来我们这边打工挣点钱,就借住在我们这儿一个暑假。”她的语气里洋溢着对老友即将到来的期待。 梁念卿看着顾锦藤难得如此开心的样子,那份喜悦也感染了她。毕竟,她知道顾锦藤因为家庭和工作的关系,真正交心的朋友并不多,能让她如此期待的人,一定很重要。 “好啊,没问题!”梁念卿立刻表示支持,“家里是有点小,但我们挤一挤,也热闹些!” 陈礼意到来的前一天,梁念卿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行动力,她花一整天的时间,把这个二十平米的小家彻底收拾了一遍。地板拖得光可鉴人,所有的杂物都分门别类整理好,窗台和家具的灰尘被擦拭干净,连卫生间的水垢都没放过。她把积攒的脏衣服全部洗好晾晒出去,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她希望能给顾锦藤的好朋友留下一个好印象,不想让顾锦藤丢面子。 第二天晚上,梁念卿正窝在房间里玩手机,心神不宁地等待着。终于,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以及顾锦藤和另一个女孩的说笑声。 她们回来了。 梁念卿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了起来。一种熟悉的社恐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站定在房间门口,想一尊僵硬的雕塑,看着顾锦藤和陈礼意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进来。顾锦藤放下东西,脸上还带着外面的热气,笑着看向梁念卿: “宝宝,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陈礼意。起立(陈礼意外号),这就是梁念卿。” 陈礼意闻声转过头来。她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皮肤白皙,眼神明亮而直接,穿着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笑容爽朗地看向梁念卿:“哈喽!念卿是吧?总听傻子顾锦藤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啦!” 梁念卿感觉自己脸颊有些发烫,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句准备好的“你好”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感觉自己笨拙极了。 顾锦藤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自然地接过话头,带着陈礼意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比较小,这是客厅兼餐厅,从阳台出去右边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和卫生间,我和梁念卿住这个房间。”她指了指唯一的小卧室,“晚上你就睡这个客厅的折叠沙发,可以打开当床,就是有点硬,别嫌弃啊。” “没事儿!有个地方落脚就成,比一个人住外面强多了!”陈礼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预期干脆。她很自然地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顾锦藤,调侃道:“可以啊顾锦藤,小日子过得挺像模像样的嘛。” 顾锦藤也笑着回捶了她一下:“那必须的!” 两人之间那种熟稔无比的打闹和默契,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友情,自然而亲昵。梁念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她为顾锦藤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这个突然闯入她们二人世界的陈礼意,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面对这个对顾锦藤的过去了如指掌、性格看起来开朗又强势的女孩,梁念卿内心深处确实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害怕自己无法融入,害怕对比之下显得更笨拙,更害怕这个暑假的相处会打破她和顾锦藤之间原有的平衡。 但是,当她目光所及顾锦藤那张因为好友到来而格外明媚的笑脸时,心里那点忐忑和退缩忽然被一股释然的情绪取代了。 “没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顾锦藤重要的朋友,我要试着相处看看。”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失衡的夏日 陈礼意在家的这一周,小小的出租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但也打破了原有的二人节奏。顾锦藤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东道主”兼“向导”的责任,下班后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用来陪着陈礼意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帮她物色合适的暑期工作。浏览招聘网站、筛选信息、甚至陪她去面试,顾锦藤不遗余力。 与此同时,梁念卿的求职之路也并未停歇。她同样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想为这个小家分担一些压力。看着顾锦藤独自支撑两人的开销,她心里的愧疚感与日俱增。于是,她默默地投递着简历,和陈礼意一起关注着各种招聘信息。 陈礼意做事很有条理,像货比三家一样,将找到的工作按薪资、地点、强度仔细对比分析,显得目标明确,干劲十足。相比之下,梁念卿的求职则显得更加沉默和茫然,往往只是被动地浏览和投递,缺乏那种势在必得的锐气。 白天,当顾锦藤去上班,家里只剩下梁念卿和陈礼意时,一种微妙的尴尬气氛便会蔓延开来。两人不算熟悉,共同话题不多。梁念卿的社交恐惧症在此时发作得尤为明显,她不知该如何与这个开朗健谈的女孩自然相处。为了逃避这种无声的压迫感,她常常会找点事情来做——最常见的就是洗衣服。 家里还没有买洗衣机,洗衣服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她会将她和顾锦藤积攒的衣物收集起来,蹲在卫生间里,用手一件件搓洗,然后再拿到狭小的阳台上一件件晾起来。冰凉的水,重复的动作,消耗着时间,也暂时麻痹了她焦虑的内心。这仿佛成了她在这个临时组成的“三人行”中,找到的属于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一周后,陈礼意率先找到了工作,地点在梁念卿父母家附近的东方广场,在一家精品店做店员。工资不高,但陈礼意看中了它相对稳定的工时和室内的工作环境,爽快地接受了。为了这份新工作,她特地买了两套新衣服,每天需要乘坐公交车在顾锦藤家和商场之间往返。一天将近九个小时的站立工作,让她每天回到家都几乎累瘫在沙发上,连话都懒得说。 顾锦藤显然非常重视这位老朋友。偶尔她休息或者下班早,会叫上梁念卿,一起坐车去东方广场“探班”。她们有时会在商场里逛逛,吃个饭,然后顺便给陈礼意打包一份晚餐带过去。看着顾锦藤和陈礼意熟稔地交谈,互相调侃,梁念卿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跟在旁边,扮演着一个陪伴者的角色。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顾锦藤对陈礼意的关心和重视,那种自然而深厚的友情,让她有些羡慕,也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与陈礼意的顺利相比,梁念卿的求职之路显得格外坎坷。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投出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面试也再无下文。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眼看着陈礼意已经开始赚钱,而自己却依旧是个“闲人”,那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 实在没有办法,梁念卿只能将精力转向内部。她更加卖力地包揽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扫地、拖地、手洗衣物、照顾两只猫咪的吃喝拉撒……她试图用这种身体上的劳累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焦虑,也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为这个家、为顾锦藤多做一点贡献。 每当晚上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看到顾锦藤带着一身疲惫(有时还能看到手臂上新增的磕碰淤青或贴着瑞幸标志性止血贴的小伤口)出现在门口时,梁念卿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心疼顾锦藤的辛苦,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多重压力如同不断累积的砝码,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高考失利遗留的阴影、求职失败的挫败、对顾锦藤的心疼和愧疚,以及那种害怕自己成为累赘的恐惧……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长期的精神紧张和焦虑,加上或许有些透支的体力劳动,终于击垮了她的身体。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夏日午后,当梁念卿正蹲在卫生间里用力搓洗着一件衣服时,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心脏狂跳不止,恶心感涌上喉咙。她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却感觉浑身发软,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这一次,情况,似乎不太乐观。那一只紧绷的弦,终究还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