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坠云间》 第1章 初见 母亲告诉林栀枝要搬家到外婆在的小镇的时候,栀枝很平静。父亲出轨,自己被判给了母亲,房子却是父亲的,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 车上的二人都很沉默,母亲小心翼翼探寻过来的目光被她刻意忽视,她看着滑下玻璃的雨丝发愣,旅途的风景被灰蒙的雨纱掩盖,让她看不清前路。 那年她14岁。 当两人到小镇中心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坐了一天的车,她们都有些疲倦,雨还在下,林栀枝一手撑着伞一手拿行李,有些吃力地跟在母亲身后。 来接应她们的是外婆。 外婆小小的身子佝偻着,站在车站到处张望,林栀枝远远看去,像一株迎风微颤却牢牢扎根的的蓬草。 她见到风尘仆仆的两人,眼里湿润润的,似乎很难过,又似乎很庆幸。 外婆拉着林栀枝上下打量着,笑道:“我们的枝枝都这么大了,长成小美女啦。” 林栀枝笑了笑,捏了捏外婆粗糙的掌心算是回应。 自己好久没见到外婆了,外婆印象里自己还是个小丫头。她能嗅到外婆身上淡淡的风油精味,凉悠悠的,外婆在她的记忆里总是携着这样清透的味道,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莫名安心。 外婆帮着拿了些行李,林栀枝原本不愿让老人家帮自己拿东西的,可小老太倔得很,大手一扫,自己手上挂的东西少了一半。 “小姑娘怎么拿得起这么多东西,你们又不是我们女子也要买力气的年代。”外婆絮叨着领着她们往小镇里走,七拐八拐就到了一家小卖部前。 林栀枝越过外婆看向小卖部,一栋两层的房子,在下是小卖部,在上是起居处,在苍青色里显得很高大。 很小的时候自己到这里总能吃到外婆外公开小卖部的红利,只在外婆家停留了一周,小林栀枝就胖了一圈。 她将行李搬上外婆指定的二楼卧室,卧室早就被外婆布置清扫好,很简洁,看起来空空的,也有些年纪。 林栀枝把书在书桌上码好,书桌是房间里看起来最新的东西,她知道是外婆提前为她做好的。 她随即将目光落在书桌斜对的窗帘上,卧室的窗帘紧紧闭着,栀枝伸手拉开帘布,发现这窗户对着另外一户人家的阳台。 她轻皱了下眉,对面的屋子离外婆家就隔了一条小巷,随意一看就能看到对面,**性有点堪忧。她明明来过这几次,却对对面的人毫无印象。 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 自言自语嘀咕了一会,栀枝决定还是先不要去想这件事了,将日常需要的其他东西放置好,就下了楼。 楼下外婆正围着围裙和妈妈争论着什么,锅铲豁拉声和火焰的噼啪声连成一块,但依旧盖不住外婆的大嗓门: “你说你,你受了苦,我心里能好受吗?你非要一棵树上吊死,你爸都那样说你了,你就不听你爸的话,跟那男人走,我们那时候的结婚十几年了,那男人是不是好货我们能不清楚吗,那种男的……” “妈!”女人急匆匆地打断她:“他是个混丈夫……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枝枝的爸爸,他待枝枝不错,况且枝枝刚开始适应这里,14岁的姑娘心思本来就细腻,你这么说她爸,她心里怎么想?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聊他了……“你啊你啊……”外婆叹了口气,望见站在楼梯上下不是的少女,愣了一瞬,软了语气对林栀枝道:“枝枝下来啦,你去前面拿点零食垫垫肚子吧,还要等一会吃饭。” “不用了外婆。” 少女摇了摇头,她的心情在撞破母亲和外婆的谈话后有些郁燥,感觉闷闷的,她需要喘气的地方。目光落到大门旁边虚掩的小铁门雨已经停了,于是她问到: “我可以在小铁门旁边坐一会吗?” “去吧去吧,你喷点花露水,这时候蚊子毒得很。” 栀枝点点头,将放在门后的小木板凳拿出来,抱着板凳走到门前,刚将头探出去,就发现门外站了一个人。 “杨婆婆…咦?”掺着还未褪去的少年独有的青涩尾音的男声顿了顿,栀枝哑然,小镇这里的路灯圈着一小片,忽明忽暗,少年背着光,五官像团黑雾。 “你是……?” 栀枝往后退了两步,与少年拉开距离,让开一小片可见的空间,回头唤了声外婆,“外婆,有人找你!” 听见少女呼唤的老人应了一声,顺手将小卖部的灯摁亮,屋子的黑暗被一扫而空,少女一时不能适应,用手虚挡了一下,听见外婆的开心的笑声传来:“哎呀,这不是琳朝吗?过来买东西?” 栀枝缓缓放下手,看清了来人,少年半肩背着一个小包,白色的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但却不显乱,像一束聚拢的月光,挺拔地站着,正垂着眉眼看她。 “杨婆婆好。这位是……?” “我孙女,林栀枝。刚来这里的,和你同龄,你不是说你们班要来新生吗?就是她。””外婆笑眯眯地招呼着少年进来,栀枝心里嘀咕着不是打烊了吗,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盯着少年的背,自己在这里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没有这个男生的印象。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将板凳放在的小铁门一旁,坐在路灯涉及的范围内,单手撑着脸望着天空。 小镇的天比栀枝在城里看到的天要透彻,刚下完雨,云像被梳开的薄薄白纱,星星的光被洗得皎洁,轻而易举地刺开障碍,月色刮遍了四处,蝉鸣和其他小虫子的声音乱成一团,却不让人烦躁。 少女另一只手的指尖扣着凳子翘起边的一角,闭着听着自然缓缓流淌的声音,城市和小镇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溪水缓缓淌着,这这个小镇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的心情缓和了起来。 思绪不由飘荡至城市的父亲,他口口声声说爱这个家,但是他已经不爱母亲了,出轨烧穿了幸福的假象,她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发现父亲出轨的,只知道母亲抱着她一边流泪一边一个劲地道歉,她只能为母亲顺气,低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妈妈什么错都没有”。像是安慰母亲,像是安慰自己。 对啊,明明母亲什么错都没有。 可为什么就不喜欢了?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变心了?她心里也是怨恨父亲的。 她对那份还没有实感的喜欢感到惶恐,对被冲散的未来茫然,心里发闷,像是人被泡在雨季里。 没有伞,雨织下了一层膜。 脚边突然传来不适时的瘙痒感,栀枝低头,发现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紧紧贴着自己,少女轻笑一声,摸了摸团子的头: “铃兰,怎么啦,也想出来透透气?” 铃兰在人脚下适时地“喵”了一声。林栀枝的手浅浅埋进小猫的毛里,顺着抚摸着,猫咪的手感很好,软软的呼噜声听得她心情也柔和了起来。 想想看,这里说不定也不错,至少很安静,生活节奏也舒适,能够沉下心来,至少睡个好觉。 林栀枝这样想着宽慰自己,人也逐渐轻松起来。 “嘿。” 身边传来少年的声音,惊了栀枝一跳,栀枝回头,男生正站在一旁看她,笑意清浅:“你好,我叫沈琳朝,你是卧室对面的那个邻居,可以认识一下吗?” 第2章 初见(2) 栀枝愣了愣,对面的人是他?脚边的铃兰很自来熟地去蹭少年的腿,少年则抱起它,嘟囔着是不是胖了。 她有些茫然,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回神,由于紧张,她的声音又轻又飘: “我叫林栀枝。你好。” 少年还是笑盈盈的,他的眉眼有些上挑,笑起来有点像小狐狸。他一手抱猫,腾出手将袋子里的雪糕递给少女:“我们见过的。虽说是在你外婆家买的,但请你吃一根,欢迎你来到小镇。” 见过?林栀枝根本没有印象。她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一边从人手中拿过冰糕道了声谢谢,一边努力想想自己在那里见过他。 铃兰从朝琳手中跳下,迈着小腿轻盈地走回店里,不过毛已经被少年揉得乱糟糟了,像炸开的毛球。 少女便撕开了包装,抹茶色的雪糕散发着冷冷的温度,被夏风吹得柔和,她安静地吃着雪糕,而少年倚着小铁门,也咬着一根雪糕。 看着少年悠哉悠哉地定在那里吃了半晌,她有些按耐不住,疑惑地移开雪糕,斟酌地开口道:“我们真的见过?” 少年耸了耸肩,似乎是很无奈又好笑:“正常,最开始我也没认出你。想不起来也没事,也不是什么很特别的回忆。” 林栀枝盯着沈琳朝认真思索的样子过于认真,沈琳朝摇头:“性格和杨婆婆像啊。” 林栀枝敛眸,一点也不像,外婆那么开朗坚强的人,自己哪里像了。 “好了好了别想了真不是什么大事,快吃吧,万一我妈来了,她要让我赔她十根雪糕的。” 栀枝默默看向自己手中的雪糕。 好像是察觉到少女所想,他解释道: “她只是叫我来买蚊香花露水的,冰糕钱是我自己的。只是我吃东西不分给她,她就会找机会刁难我。" 啊……少女有点想笑,但强迫自己压下嘴角,重新咬上雪糕,雪糕外表面已经有些溶溶的了。流下的水在包装袋积成小水洼。 沈琳朝吃得快,是用大口咬的,一会就吃完了,他将雪糕棍丢进放在门外的小铁桶里,发出“哐啷”的响声,他拍了拍手,对栀枝又是一笑: “再见,晚安,邻居。” “晚安。”栀枝同样也回以一笑。 少年走得很快,像踩着风,栀枝望着人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真奇怪。接着,她竟也学着少年将还剩余的雪糕咬掉,雪糕的冷一下子蹿上头顶,变成阵阵的头痛。 不该学他的。 栀枝觉得自己傻,但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此时,耳畔传来外婆让进来吃饭声音。少女抱起凳子,朝旁边的屋子望了一眼,只见二楼亮起了灯。 吃完饭后,栀枝和母亲很强硬地要求自己收拾,催外婆赶紧去睡。 最后厨房只剩栀枝和母亲两个人。 厨房沉默了下来,只有瓷碗和筷子在哗哗水流下的碰撞声,栀枝安静地接过母亲的碗,做着清洗工作。 母亲转过头,看向少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林栀枝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妈,我说过不后悔跟着你,也不觉得你们两个还应该在一起。” 被栀枝戳破心思的母亲一愣,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温和愧疚的光: “我的枝枝真懂事。对不起,枝枝,你一定不好受。” 栀枝敛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突然问道: “妈妈,你还喜欢爸爸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水声忽然变得刺耳,在林栀枝的耳中汹涌。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栀枝听见母亲颤抖的吸气声,半晌,才低声答了出来:“枝枝,你不小了,妈妈认真告诉你,妈妈喜欢爸爸,但爸爸不喜欢妈妈了,他做了错事,就算再喜欢延续下去也只是痛苦。”母亲停了手中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平复了语气才继续说道:“枝枝,妈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你也知道他做了一件什么事,搬到这里是实在没有办法,你性子内敛,新学校可能会有些不适应,学习我不过问,受了委屈要跟我讲,好吗?” 栀枝垂眸,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个碗洗好放进筐里。 母亲温和地看向她:“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后天就要去学校了。” 少女拖着拖鞋上楼,拖鞋不合脚,她走起路来慢吞吞的,母亲站在灯盏下继续收拾着东西,鬼使神差地,她回过头,问出了一直困扰在心中的话: “妈妈,我会不会是你的累赘?” 母亲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枝枝,这婚姻里我唯一肯定不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你。” 笑意染上嘴角,她转过头,这次没有犹豫地走上了楼。 她上楼带上门,深吸一口气,母亲的那番话很大程度上驱散了自己的惶恐。 她在怎么说身体血脉也有一半是属于父亲的,她很怕这会成为母亲的负担。她……也害怕自己悄悄萌生的对父亲的思念会伤害母亲。 她走到桌前,打开台灯,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来。 那是她的日记本。 栀枝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她性格内敛,心里却想的很多,写日记时,笔尖流淌的东西让她的所思所想成了实物,好像能把自己的感情寄存在纸张里,让她好像真的有了倾诉的对象,这样她很有安全感。 因为要搬到新地方,她特地重新买了一个笔记本。 少女轻轻翻开崭新的页面,手指缓缓划过纸张,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里新的开始,新的起点,是与过去的诀别。自己要真正和过去说再见了。 她拿起笔,沉吟片刻,然后落了笔: “来这里的路上,一直下着蒙蒙的雨,雨丝丝丝缕缕地交织着,前路总是渺茫。我很迷茫。我的世界好像迎来了一场绵延不绝的雨季,如果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就好了,至少这样,我就不会有牵挂了,胸口也不会一直发闷。外婆很好,小卖部的生意一直不错,希望妈妈能够在这里好好生活,邻居” 写到邻居两个字,少女不由地往窗外看,窗帘被她拉开了一小角,对面的光蹦落进少女的眸子。 看着少年承着光拿着教辅动笔的样子,她有些讶然,他还在学习啊。 “喵~”门外传来猫咪边叫边挠爪子的声音 。 栀枝嘴角微微上扬,停了笔,起身打开门,白团子一下子窜了进来,圆滚滚的身子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她弯腰将小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 铃兰舒服地打着呼噜,那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栀枝满脸宠溺地看着铃兰,随后重新坐回桌前。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崭日记本上,思考接下来怎么写,可怀中的团子突然躁动了起来,朝着被掀起一小角窗帘的窗户“喵喵”叫着。 林栀枝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不知怎的,少女倾身,鬼使神差地伸手掀开一大角,月色伴随着暖人的灯火滞漏,转眼刚刚学习的少年正扒着栏杆,看到了栀枝,朝她招了招手,声音提高了些: “哎呀,还不睡啊?” “啊……”他不是刚刚还在学习吗? 铃兰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似乎在催促她回应少年。栀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微微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算是回应:“铃兰很躁动,我想来看看发生什么了……” “我听见猫叫了。我和铃兰有心灵感应。” “喵~”铃兰叫了一声。 一人一猫你唱我和。奇怪又好笑。 沈琳朝满意地露出笑容,从背后拿出了一支——猫条?少女眯着眼睛,再三确认了那就是猫条。 “邻居,麻烦你接一下我给铃兰送的夜宵啊。” 栀枝看着少年手中的猫条,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怀中铃兰愈发急切的扭动让她无奈地笑了笑。她只得将猫放下,伸出手,少年少女的位置也不算远,朝琳将手中的猫条轻轻一扔。 看见东西扔过来的时候,少女下意识地有些瑟缩,空气湿热,晚风逆流,猫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跃进窗户,往少女的怀里一掉,栀枝赶忙手忙脚乱地接住猫条。 铃兰兴奋地叫了一声,在人的身边打着旋儿,少女蹲下,铃兰就迫不及待地伸出爪子去抓猫条。林栀枝温柔地拍了拍铃兰的脑袋,轻声道:“别这么急呀。” 接着,她抬眸站起身看向对面的朝琳,少年还是笑吟吟的,眼睛里的水光在月色下波动,她觉得自己的目光好像坠进落在地上的星星里了。 她对着朝琳,尽量也把音量提高:“谢谢你,不过下次真的不必这么麻烦了。让你破费了。还有……”少女声音软了下去“它太胖了……再给它加餐……” 沈琳朝微微耸肩:“这哪里算麻烦呢,一条猫条罢了,而且我家里也没有猫,专门给玲兰买的,刚才吃雪糕的时候忘记把猫条给它了。胖点才可爱嘛。”说着,少年指了指自己的手表,道:“时间不早了,晚安。” “晚安。”林栀枝回应道。 她拉上窗帘,帮铃兰撕开了包装。铃兰摇着尾巴呼噜噜地叼着猫条走了。她再次坐回椅子,脑海中却只有刚才的场景了。 少女摸了摸脸,今夜的夏风莫名吹烫了她的脸。 望着还未关上的日记本,她将椅子拉近了些,提笔添上了今天结尾。 “他说他认识我,他是一个好奇怪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初见(2) 第3章 初到校园 树间攀缠的蝉鸣声很大,风被热追得满地跑,撩动少女的衣角,少女把耷在耳边被汗浸湿的发丝拨开,肩上的书包很轻,她走路也轻盈。 只是——她看着校门,在一个上坡处,灰白色的建筑撑起了天空的一角,看起来很高大,要把她压倒了似的,她心在胸腔里闷闷地跳,呼吸也困难。 她有些紧张。紧张到她脚步也有些虚浮。她是半路插进来的,还有一年多大家就要读高中了,她可能会融不进这个班级。 她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小时候在小学自我介绍,她的脸烧成了番茄,念了个名字年龄就仓皇坐下。 她寻着教室一个一个走,她的班是六班,此时学生们已经一个个入座了,有些班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早读了。 看到六班的牌子,她加快步伐,却在距离门口几步的位置止了步,心脏快要跳出来,她感受地到情绪已经有些上脸了。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面无表情地加快步伐,踏进门的那一刻,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撞进她的眼中,教室的声音小了一瞬,她感受到有不少人在看她,不过很快大家都又埋着脖子读书了。 站在讲台上的女生“啊”了一声,随即笑了起来,为了她能听见,下讲台走到林栀枝身边: “你是新同学吧,班主任和我们讲了,只说你今天来,你早自习就来啦。你的位置在那边。” 少女指向一个靠窗的位置,之后又趁机补了自我介绍: “我叫许穗,许诺的许,麦穗的穗,是这个班的语文课代表,也是你的同桌,请多关照。” 同桌?林栀枝看着眼前阳光般明媚的笑容,心中的紧张慢慢开始消退,她的表情也慢慢柔和起来。 “我叫林栀枝。树林的林,栀子花的栀,最后一个字是树枝的枝。”林栀枝一板一眼地说着。 “哇,好好的名字,念起来又可爱又有文采。” 少女俏皮地开着玩笑,然后领着她到了座位,顺道还问了句:“不会挤吧,你不想坐里面的话我们可以换。” 林栀枝摇头:“谢谢你,这里挺好的。” “好,那我去领早读啦。” 她看着许穗重新回到讲台后,将书包搁在椅子上,低头看见桌角贴着一张便签,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写着"欢迎新同桌!" 她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不由得笑笑,看来转校还不算太坏,遇到了一个很热心的同桌。 因为离正式开始早读还有十分钟,有些人没读书,有些的位置还空着。 林栀枝把要用的东西摆好废了些时间,当她把语文书摆在桌上时,后门那里传来了笑声: “老李说过的走前门走前门,你今天又没迟到,干嘛摸后门来?” “那不行,座位在后面,到讲台那绕一圈多显眼,我生性内向。” 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不容易缓和的心跳又跳了起来,不由地挪动视线,轻轻落在自己的指尖,少年的声音在她耳里变得更加清晰。 身后传来椅子被拖拽的响声,琳朝坐了下来,少年身上带着夏日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他随手把书包往椅子上一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随后,她身后又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我前晚的见面礼没白费啊,新邻居。” 林栀枝不由得把背绷直,她转过脸,正对上沈琳朝含笑的眼睛。 少年单手托腮,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今天才看到那颗被隐在夜色里的泪痣。 林栀枝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点头“嗯”了一声。 他的性格和他刚刚的话截然相反。 教室里早读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许穗在讲台上领读,声音清亮,像在杯中碎掉的冰沙,林栀枝跟着轻声念着课文,身后的少年也像模像样地读起来。 盛阳下,没在书海里的学生们尚未褪去稚气,满腔的青涩伴着读书声催绿了枝间芽叶。 “林栀枝,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这是第一节下课后班主任问的第一句话。林栀枝面前的男人三十出点头,说话一股子糙汉子味,却是他们的历史老师兼任班主任,看起来很平易近人。 “没有老师,他们都很热情。我的同桌很帮扶我。” “你说许穗啊,她就是很积极,听到你的消息就缠着问我你是怎么样人。另外,她文科都不错,进度问题你可以问她,不过她话挺多,别被她带歪了。” “我看看……”班主任核对了一下座位表,圆珠笔在纸上点了点:“琳朝和许知年坐你后面……” 似乎不是林栀枝的错觉,班主任在谈及他们时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发际线后移而油的发光的脑门,眼中尽是命苦的无奈。 “琳朝的成绩很好,脑子好使,但他嘴贫得很。许知年和他一伙的。他们要是上课打扰到你了,尽管告老师。”他的话被上课铃声打断。他摆摆手,"去吧,有事随时来办公室。" 回到座位时,许穗正往她桌上放了一叠便签纸。"老林是不是又说我话多?"她吐了吐舌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你很好,他没说你。”看到少女这个样子她不由得撒了个谎,“你拿这么多便签是……?” “记笔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便签很方便。”许穗把一张便签递给她,那里画了一束花,林栀枝看见纸上写着天天开心,后知后觉地知晓她画的是栀子花。 “不是因为这样传小纸条方便?” “陆知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许穗瞪了后面接话的陆知年,少年却笑得一脸灿烂,顺手从桌上抽了张便签纸,三两下折成小块 "新同学,"他手腕一扬,小块轻巧地滑过林栀枝耳畔,落在她摊开的课本上,"这是本班传统。" 纸块展开后露出歪歪扭扭的字迹:许穗的便签=班级公示版,只要谁没写作业,榜上有名。 许穗气得要去抢,陆知年却灵活地后仰,椅子两条腿悬在空中晃悠。"别激动啊课代表,"他拖长声调,"上周的数学作业..." "你!"许穗突然涨红了脸,转身对林栀枝小声解释,"我数学不太好……而且那个数学作业也不是他写的。" “哎哎哎,我一字一句呕心沥血怎么就不是我写的了!” 林栀枝看着两人斗嘴,又好笑又害怕地小声提醒:“小声一点,上课……” "这么热闹啊?" 好吧,他们这群光顾着战局并没有注意到老师早就将脸转向他们了。 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视,"看来作业都写得很好?" 陆知年立刻正襟危坐,变魔术般从抽屉里掏出作业本大声回答道::"老师,我这次可是认真写的!" 他朝许穗挤了挤眼睛,"还帮课代表检查了一遍呢” 许穗在桌下狠狠踩了他搁在自己板凳下的脚,疼得陆知年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林栀枝看着两人幼稚的互动,突然注意到了在她后面的琳朝,按班主任说,他和陆知年应该是好哥们,不过……她看着他低头写着什么的样子,突然想起昨晚自己看到的他,感觉他挺上进啊。 “我靠琳朝你不帮忙干什么呢,我被霸凌了……” 少年掀起眼看他,笑得温良: “v我50,我就放弃写题拯救你。” “写题重要还是哥们重要!” “这是昨天的英语作业,相比之下,还是补作业更有性价比。” “……” “……昨天有英语作业?”陆知年惊惧出声。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好吧,看来确实是一伙的。 "新同学,"数学老师突然点名,"上节课的内容跟得上吗?" 已经看后面一锅粥的乱象看了落了一小半课的林栀枝刚要回答,一张平铺便签从后面悄悄递了过来。 琳朝的字迹龙飞凤舞:说跟不上,老刘最喜欢给人开小灶,办公室几日游。 她犹豫了一秒,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能跟上,谢谢老师。" 这场闹剧在后半堂课终于结束了。 第4章 玻璃糖纸 几人闹腾了一上午,林栀枝终于领会到了自己周围三人的热情,在上课途中,他们被老师飞眼刀飞了好几回,目光几乎要把他们戳死。 许穗在第五节课下课后二话不说就自来熟地拉着林栀枝去了食堂。 食堂的路上,林栀枝听着许穗吐槽食堂令人发指的饭菜,心里也有些毛。 在许穗口中,这里的饭似乎难吃出了一种高度。步入食堂,她也确实体会到了什么是难吃。 饭菜的味道,油腻在地板上的触感与闷味,哄哄的鼓风机声,泡在其中的学生叫嚷,像一锅煮沸的油,甚至摸到的餐具都是油的。 她拿着纸巾擦了好几遍铁碗,才勉强压下洗洁精的味道。 旁边的同学已经开始分桌上的菜了,这里的饭菜是按桌分的,一桌两个人两个人的轮流值日。 她扒拉了几口就全然没了食欲,许穗看在眼里,回去的路上零零碎碎给她嘴里塞了好多零食。 许穗话确实多,一路上除了吃零食,就是在说些什么,林栀枝安静地听着,学校的绿化做的很好,绿色蜗居在小路两侧,微微斜靠过来,像是在听人说悄悄话。 许穗陪着她逛了一圈学校,然后她就在许穗“啊怎么这个点要查寝了”的惨叫声中卡点冲回了宿舍。 在阿姨幽怨的眼神下,她们腆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了三楼。 一到宿舍门口,许穗喘气的声音立马收停,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般地回头对林栀枝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你还知道回来,许穗。” 敲了门,一个少女冷冷站在她们面前,眼里似乎覆着霜,定定地锁住许穗: “许穗,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太晚。” “哎呀,宋月,这不是新同学来了我带她熟悉学校……”许穗赔着笑,试图解释。 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一张瓜子脸,浅粉色薄唇一抿,愠色就显了出来: “熟悉的话可以等放学。而不是擦着我们寝室扣不扣分的线。” “我忏悔……” 许穗一边道着歉一边带着林栀枝进了寝室。 清冷的视线随即转向林栀枝,指着一张铺好的空床,语气平淡:“你的床。”说着又指了指贴在门内侧的纸条,“既然住进来,请遵守寝规。” 林栀枝把书包放在床上,这是下铺。外婆铺的平平整整,因为半路过来,东西还没按学校同意,床单是外婆家自己小碎花床单。 她们进来之后寝室就完全没了动静,林栀枝躺在床上,只有悬在天花板中央的风扇的声音。那个冷冷的女生是她的对床,她依着枕头在看一沓小卡片。 这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实在很奇怪,林栀枝不免有些在意,夏天这么热,她还是套着校服外套,在干干净净什么粉饰都没有的年纪气质就很成熟了。 她的视线渐渐有些漂浮,恍然瞥见到那个女生抬手,宽大的校服滑了半角,她纤细的手臂上,她似乎看见了乌黑的阴影。 她迷迷糊糊的,想仔细去看,女生已经垂下了手。 睡意让她无暇顾及。 放学路上,许穗和陆知年外加琳朝三个人都跟上了林栀枝。 林栀枝:? “我和你同路啊。”沈琳朝说得坦然,旁边勾着他求作业抄的陆知年眨眨眼:“我和许穗一样是同校,家近,我和许穗一个地的对家,也顺路。” 许穗倒是很不情愿地撇撇嘴,剜了一眼陆知年:“回家的路又不只一条,你不是最爱抄小道吗?还不是想现抄人家作业。” 他们这些通校生是没有晚自习的,通常他们都是作业带回家做,林栀枝习惯好,抽着课余时间做了大半,回家也没太多要做的了。 他们这些通校的通常离家近,林栀枝和琳朝家里下完坡拐个弯过个信号灯就到家了。 天边已经与日光交汇成了瑰丽的橙紫色,一抹抹云烫了金,像在不知节地翻滚着,屋顶悄悄承拖了凝聚的色彩。 林母提着扫帚在扫地,远远地就与林栀枝的目光交汇,她弯弯眼,笑着招呼远处的几人过来,抽出几只雪糕塞给了他们。 “枝枝刚转过来,请你们多多关照一下枝枝。” “谢谢阿姨!” 三人异口同声,笑得像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许穗还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和林栀枝成为很好的朋友。 “妈呀,新同学才来一天你就这么自来熟。”陆知年啧啧,换来许穗的白眼。 “你管我,看对眼了不行吗?” 林栀枝默默笑着,虽然看对眼这个词有些奇怪,不过和许穗相处她挺舒服的。 林栀枝和三人道了别,回自己卧室把东西放好,准备放下捞起来让透气的窗帘,目光却被对面的男生吸引了。 夜色沉在少年的眼中,浓浓的,水波轻轻漾着,像一潭宁静的湖。 “林栀枝,”他的声音传来,“你带语文试卷了吗?” 这样的对话真是目的性明显。 “带了,不过我只写了一点……” “那正好,”琳朝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了些,“可以借我复印吗?我试卷不见了。” 林栀枝转身拿起书桌上的试卷,快步回到阳台,朝对面扬了扬手中的卷子。她正犹豫着是下楼送过去还是怎么办,却见琳朝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少女捏着薄薄的试卷,一时不知所措。 “我够不到你……”林栀枝艰难地说着,觉得琳朝可能脑子有点奇怪。虽说近,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可以递的距离,上次丢猫条是因为猫条本身就有点重量,试卷不一样。 要不自己绑点什么东西吧。正这么想着,一个塑料小桶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 林栀枝今天不知道扣了多少个问号。他居然用晾衣杆横着将桶斜了过来。 晾衣杆长度其实有些吃力,她把好杆子的另一段,一伸手就把试卷端端正正地放了进去。 她正打算将东西滑过去,琳朝却叫了停。 “把桶里的糖拿走吧,这是叨扰费。我家里有复印机,试卷我复印完了等会还给你。谢谢你。” 林栀枝这才看清桶里铺着一大把亮晶晶的玻璃纸糖果。 她不好拒绝人真诚的眼光,小心把糖拿好,微凉的玻璃纸触感细腻,廊上的灯光碎在上面,她像捧了一把明灭的星星。 “谢谢。” 小桶被收了回去,林栀枝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的影子消失在阳台门后,只留下孤寂的夜色和自己之间的微微凉意,空气里似乎萦绕着淡淡的糖果香味。 她后知后觉地来到桌前,玻璃纸在台灯的光晕下更加璀璨夺目,漂亮的颜色在少女转动的指尖间跳动。她的日记似乎又要添上几笔了。 有什么东西,也在少女心里飘荡起来。 第5章 游玩 有人陪的日子并不艰难。一周的时间她很快适应了这里。 学校抓得也不是很严,周五正常放假,林栀枝在小卖部里帮着忙,帮忙理着货物,放假的小卖部其实也挺冷清,许穗发了消息问她去不去看电影,外婆听了笑着摸摸林栀枝的头。 “出去和朋友玩好哇,这里好玩的多呢。这个年纪的女娃子就应该好生去耍。” 林母递给林栀枝一把伞,虽然天气预报说了今天不会下雨,但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像下雨的前兆。一旁的铃兰跑来跑去,在水泥地夹缝生长的野草它都能玩上一阵。 许穗约见面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奶茶店,装潢很漂亮,透过玻璃窗能够很清晰看到里面。 林栀枝到的时候,许穗正在奶茶店里看书,少女认真看着,林栀枝到了她身后都没发觉,回过头看见林栀枝,刷得拿出两张电影票,冲她狡黠眨了眨眼。 林栀枝也点了杯奶茶,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许穗聊了些生活琐事,话题兜兜转转难免提到校园,说着说着,话题忽然落到了宋月身上。 “哎,你第一天到寝室,觉得她怎么样?”许穗戳了戳她的胳膊。 “一个看起来冷冰冰,但很漂亮,嗯……像个女强人。”林栀枝想了想,轻声说。 这印象倒也不算错,后来她看了这个年级的成绩排行榜,同年级一共800多人,宋月和琳朝的成绩在能够排到学校前20。 “但是她真的是公事公办啊,和她同寝,我压力山大哎!”许穗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表示自己的悲痛,“我和她八字不合。不过成绩方面我是真的膜拜他,均科战神。” 林栀枝又想起那个女孩初遇那天专注读书的样子,不由得问:“她为什么穿着长袖校服外套啊?” 许穗皱了皱眉,咬着奶茶吸管含糊道:“嗯……她一入学就是穿的长袖,军训好像也因为什么身体原因免了,最开始有人问她,她都不回答。你看她身边没什么玩得很近的朋友吧。” “她看起来是不怎么在意交友的人。”林栀枝心里想着,思绪也有些神游,没有注意到过路的来人,砰咚一声,她侧手持着的奶茶被撞翻在地,溅起的奶茶绽开花来,深色迅速在裙子上拖曳晕染,成了狰狞的水渍。 许穗看到炸了毛,怒气冲冲抬头想要理论,然而看到熟悉的两张脸后,瞬间化为了“车被撞了结果发现是肇事者是自己亲儿子”的无力感,只剩下一句咬牙切齿的:“陆!知!年!” 琳朝也微微蹙眉,低头看着自己也同样也被波及的,沾了几处褐色污渍的白衬衫,再看看一脸错愕,手忙脚乱在摸口袋的陆知年。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注意——” 陆知年终于掏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纸巾,满脸歉意地递过来,眼神在林栀枝狼狈的裙子和琳朝惨不忍睹的衬衫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我完蛋了”的绝望。 “没事。”林栀枝摇摇头,声音还算平静,接过人的纸巾,赶紧弯腰,把浸湿的裙子用纸抿了好一会儿,所幸她今天穿的是卡其色的裙子,污渍干了也不会很显眼,但眼下着湿漉漉黏糊糊的一片,让她很难受。 许穗抱着手臂,朝陆知年翻了个白眼: “陆知年我真的懒得说你。眼睛长在后脑勺是吧?” “我冤枉啊,我真没看到!我也是受害者啊,你看!”陆知年委屈巴巴指着自己的衣服,他穿的黑色短袖,深色的布料几乎掩盖了污渍的痕迹,只有湿漉漉的一片水光。他和旁边衬衫上污渍异常显眼、皱着眉头的琳朝站在一起,一黑一白,一个“无辜”,一个“遭殃”,对比格外鲜明又有点滑稽。 琳朝没接他的茬,目光落在林栀枝徒劳地用纸巾擦衣服的动作上。他敛了敛眸,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还有一小包……湿纸巾? 他把东西塞到林栀枝手里,语气带着点玩味的调侃,“‘墨’吸得差不多了,该上‘水洗法’了。就当……给陆大师的即兴创作做后期清洁?稀释了之后会好很多。” 他朝自己飞来横祸的衬衫抬了抬下巴,“至于这位‘画布’的损失,”他转向一脸苦相的陆知年,慢悠悠地说,“陆大师,你这‘泼墨’艺术成本可不低,准备怎么赔?” 陆知年被人噎了一下,随即哭丧着脸:“我亲自洗加帮你代抄十次作业行不行!!” 看见琳朝满意地点点头,陆知年又将目光转向林栀枝:“林同学……你的裙子……” “没事,没泼多少,我回家洗洗就行了。”林栀枝回得客气,刚才少年的话将懊恼和尴尬冲散了许多,甚至让她眉眼有了笑意。 “这怎么好意思……”陆知年颇为感动,沈琳朝却开了口:“那怎么行,奶茶给人家撞翻了不重新给人家买一杯?” 陆知年这才一拍脑袋,“成成成,林同学,我重新买一杯给你哈。” 她还没说话,陆知年就已经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她看向开口的琳朝,发现他那双眼睛里盛着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清亮的笑意。 “说起来,你们要去哪啊?”陆知年把刚买的奶茶递给林栀枝,腆着脸狗仔道。 “一天天和个八婆似的,我们俩看电影去,怎么,陆老板你要给我们包场?”许穗没好气地说着,一把挽起林栀枝的手作势要走。 “看电影?!” 陆知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完全无视许穗的嫌弃,亦步亦趋地跟上: “看什么看什么?爱情片?科幻大片?许穗你不厚道啊,我们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交情,没见你请过我啊!” 许穗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叉腰,声音陡然升起:“请你?!那你跟我说说,是谁寒假的时候死缠烂打地说要看电影,结果电影开场不到20分钟就睡得跟死猪一样?!还有一次你说你请,结果呢?我等到天昏地暗阎王老子都快来了你都没来!” 陆知年被说得心虚,终于噤了声。 林栀枝几乎是被许穗拖着往前走,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陆知年还站在原地,一脸“我被抛弃了”的委屈巴巴。而几步之外的琳朝,双手插在裤袋里,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看戏的模样,只是对上林栀枝匆匆回望的目光时,他嘴角那抹清浅的、带着点了然和促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电影是一部喜剧爱情片,林栀枝认认真真地看完了。结尾女主穿着婚纱的样子很漂亮,纤细的指尖勾着头顶摇曳在风中的白纱,他们在夕阳下接吻,看起来很幸福。 林栀枝喜欢这样的幸福感,可是在看到结局的时候,她的眼里,闪过的居然是父亲和母亲。 一根小而尖的刺扎如心房,电影上的色彩似乎暗淡了起来,绚丽的颜色稀释在了水光潋潋的眼中。 她似乎嗅到了潮湿的味道。 外面下起了雨。 林栀枝打着伞和许穗回家,把许穗送回家的半路就碰上了陆知年,陆知年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对许穗说: “你看吧,我就说这条路准碰上你,走吧,陈阿姨等着你呢。” “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许穗用手肘了一下陆知年,陆知年哎呦一下就往边上躲,惊得许穗大叫:“我靠你个混蛋,你再把伞往那边斜下试试呢!!?” 两人打打闹闹地消失在雨幕中,林栀枝收回目光往家里走,此时大雨把世界斜织成了青色,如同酸涩的,尚未成熟的果实。 第6章 小事 雨淅淅沥沥,林栀枝转动着伞柄,水花的声音也微微摇晃,心里莫名的钝痛感在潮湿里扩大。 林栀枝还小的时候,父母的感情是很好的。他们旅游的时候,照片里的父母总是笑眯眯的。 在橱窗里,摆满的是彼此给对方的纪念日礼物,汇成了一条不间断的河,在记忆里皎如白练,流动的时候,都在闪闪发光。 他们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争吵,林栀枝也向来是他们顺心的女儿。 所以在知道父亲出轨的时候她的落差感才会那么大。 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从没变过,一个称职的父亲,温柔的丈夫,是自己生病的时候推掉工作也要陪自己的人,一个总是在纪念日变着花样给母亲惊喜的人。 大多孩子爱情的教导者都是父母。虽然那是无意,但是父母的相处给过林栀枝对男女爱情的印象。 温情,责任,缱绻。 像蜜糖一样,浓浓缠在舌尖,有点微微发烫。 林栀枝并没有意识到糖衣融化后里面包裹的现实。 林母伏在床边哭,眼泪浸湿了床单,像一条小小的溪流,覆没了那些闪闪发光的回忆。 他出轨的对象是个年轻的女人,朝气蓬勃,20多岁的年纪,眼里闪着炽热的,野心勃勃的,让人畏惧的光。 母亲那个时候笑着给林栀枝看了她年轻时候的照片,那个时候的母亲也有那样的眼睛。仔细想想,也许那是炙烤青春燃烧的光。 她开始畏惧青春。 林栀枝知道自己应该不去想这些的,可是情感总是起起伏伏,她刚喘一口气,又有潮水急急地怕打过来。 她需要时间去慢慢切割过去和现在。 雨下得更大了,林栀枝回家的时候,外婆正炖着汤,潮湿的腥味被暖香驱散了。 铃兰卧在外婆脚边,母亲在帮忙,林栀枝知道还有一会吃饭,打了招呼便上了楼。 她把衣服换了,抱去洗了一遍放进洗衣机,又去确认了一下阳台衣服收完没有,才回到座位打算写作业,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许穗建的四人小群。 相处一周,林栀枝知道这三个人是小学就开始玩的关系,十分熟悉对方。 陆知年:@琳朝 江湖救急,本人急需各科作业模板一份! 琳朝:今天谁承诺了要帮我抄作业,怎么就来抄我作业了? 陆知年:那肯定是不动脑的抄写作业帮你写啊,就老谢那个作业频率,帮你抄写我很亏的好不好! 琳朝:要你何用。今天还在写,明天发。 陆知年:行行行。许穗的英语作业你要不要? 琳朝发了个拿来的熊猫头表情包。 这作业写得真是互补。 许穗:@陆知年 ?我的作业你就这么卖了?? 陆知年:你就说你看不看琳朝的数学作业吧。 许穗:……看。 聊天结束了,窥屏全程的林栀枝笑着摁灭屏幕,拿起笔开始赶作业。 时光飞逝,林栀枝手写酸了伸手伸了个懒腰,估摸着要吃饭了就下楼,结果刚下楼就对上了熟悉的目光。 是琳朝。 他此时正提着手提袋和外婆有说有笑,看到林栀枝冲她扬了下巴算是打招呼,林栀枝点头示意,准备去厨房帮忙端东西。 当她捧着碗筷出来的时候,看见饭桌上坐着琳朝,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琳朝的妈又出去跑生意啦,留下娃儿一个人在屋里,吃剩菜对长身子的娃娃哪里好,今天我们炖了汤,所以我想着留一留琳朝和我们一起吃饭。” 外婆说完,林栀枝才点点头,把碗筷放下后又去厨房添了一副。 琳朝全程笑着说谢谢,在饭桌上意外很健谈,林母断断续续问了些校园生活方面的问题,林栀枝知道母亲其实是想了解自己过的怎么样。 只是听琳朝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学习认真的时候她耳尖有些发烫,碗都有些捧不住。 不是,这一周她几乎都在听他们插科打诨了哪来认真一说? 吃完饭,琳朝主动请缨和林栀枝一起洗碗。两个人站在狭小的厨房里,一个洗碗一个清碗,贴得很近,但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林栀枝没由地瞥向少年,琳朝洗的很认真,嘴角常挂的笑意都淡了下去,他将目光垂下去,视线沿着指尖摸过的碗壁滑动。 长得好看的人洗碗都这样吗?感觉有背景特效…… “在发什么呆?” 林栀枝一个激灵,抬头就看见人正侧着头看自己。 “想作业……”林栀枝埋下头,心虚地游移目光。 少年顿了顿,接着轻笑了一下,反倒是语气轻松地接了话:“群里作业互鉴传的飞起,你多少可以去薅点羊毛。” “但我觉得抄作业也是一项脑力活动,”洗碗的声音哗啦作响,林栀枝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要答案不能完全一样,文科作业多少还要重新组合话语。比自己写还紧张。” “那确实,难怪你一直那么老老实实写作业,好学生啊。” 最后一个碗被放进框里,“好了,收工。” 琳朝的声音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嘴角那惯常的笑意又浮了上来。他拿起旁边干净的毛巾开始擦手,动作随意却利落。 林栀枝正低头把沥水架上最后一个洗好的杯子拿起来,准备擦干。琳朝那句“好学生啊”还在她脑子里打转,带着点调侃,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让她耳朵有点热。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杯壁上残留的水痕上,仿佛那是道复杂的数学题,为了解开它,她一遍一遍地擦拭着,一遍又一遍一遍。 第7章 总是作业 洗完碗,外婆给琳朝抓了一把一块钱一包的各色小零嘴说是送他的,琳朝推辞了一会儿没拗过热情的老人,谢过外婆后才回了家。 小卖部昏黄的暖色光像一小池金水,外婆年纪大了看不太清字,林母就在旁帮忙理着账本。 林栀枝抱着猫,依在外婆身边看她缝衣服,紧紧盯着防止外婆扎了手。 “外婆。”看着线不断勒着光滑进衣服里,少女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终于犹犹豫豫开了口:“您和他很熟吗?” 外婆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眼中充满了怀念: “他妈妈在他三岁的时候把他带过来了,这是他妈父母留给她的房子,他妈妈有时候忙工作,和着我当时也是个清闲的老太婆,有时帮着她看会孩子。琳朝懂事,大一点就会帮我打理小卖部,人也健谈。” “啊……”林栀枝听着,自己只有在出生的那会呆过一阵子小镇,后来就因为父母工作搬走了,后来没回来过,回来也只是过年忙一晚上就走,所以没有在意过对面。所以,自己小时候什么时候和他接触过呢? “他妈也厉害啊,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工作也能干。”外婆笑呵呵的,随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母,慢悠悠地说道,“女人一个人,照样也活得自在。” 何芳低头算着帐没说什么,外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缝衣服。 怀里的猫舒服得拱了一下林栀枝的手臂,猫蹭得她痒痒的,那个看起来轻松自在的少年也背着些不圆满,却依旧优秀。 她的内心有些触动,奇怪地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切忙完后,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帘缝隙那点豆大的光芒,似乎有一盏灯在她心里亮了起来。 周日下午返校,林栀枝来得早,一进门就看见了奋笔疾书赶作业的同学们。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虑、困倦和临时抱佛脚的特殊氛围。 林栀枝快要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借作业声里了。作业拖延症真是害人不浅。她哭笑不得,把东西摆好,有些女生病急乱投医地要,要到她头上,她犹豫一下也给了,只是临了要紧张地补充一句:“可能有错。” “有错我都夸你错得好啊救星!”女生如获至宝,夸张地喊道,引来周围一片哀嚎和“给我看看”的附和。 陆知年是四个人中第二个到的,他摊开英语书就开始抄,林栀枝看到了那个本子上龙飞凤舞的名字,知道陆知年的苦衷,心里默默为他加油。 不久后许穗也来了,坐在位置上和林栀枝聊天不久后许穗也来了,她作业也完成了,满身轻松地坐在位置上,自然地转向林栀枝聊天。“哇,这阵仗,”许穗压低声音,朝周围努努嘴,“比期末考试复习还努力。” “是啊。”林栀枝小声附和着,教室已经因为作业吵成一锅粥了。 “你来得挺早啊。”许穗拿出水杯喝了一口,目光扫到后座,“诶,沈琳朝还没来?他又要卡点到啊。” “嗯,还没看到他。”林栀枝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语气如常,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微妙的涟漪。 她想起外那天婆缝衣服时与她的对话,心里对沈琳朝的在意加重了几分。 许穗没察觉到林栀枝细微的走神,自顾自的说道:“不愧是秉持着不让学校多浪费自己一分钟青春的男人。” “他肯定在打球呗,作业又没得愁了。”陆知年抓着头发,哭丧着脸举起自己发颤的手,“我发誓这辈子都要好好看路。” “抄完啦?”许穗探过头去看,林栀枝则看了一眼白板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林栀枝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琳朝,依旧是后门惯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气息走了进来。 少年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鬓边,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林栀枝熟悉的、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轻松表情,噙着惯常的淡笑,目光扫过教室里热火朝天的“抄作业大军”,笑意加深了一点。 他径直走到自己座位,放下书包,动作利落。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前桌的林栀枝时,两人的目光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短暂地交汇了。林栀枝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算是打招呼。 琳朝似乎有些意外她主动的微笑,微微一怔,随即也弯起眼睛,回了一个更明朗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阳光恰好透过窗户落在他半边脸上,林栀枝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不知是汗水还是外面阳光留下的细微光亮。 “壮观啊……”琳朝啧啧感叹着坐下,一边从书包里掏东西,一边对旁边朝旁边幽怨的陆知年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点调侃的熟稔,“陆同学,抄到哪了?我的英语作业?”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带动圈子的气氛。 “我靠了,你还有脸说,这都是本宫自己写的,没有假手于人,本宫手都要断了!!”陆知年把作业摔在人桌上,声泪俱下咬牙切齿地控诉。 被陆知年演技折服的许穗忍不住伏在林栀枝肩头笑,肩膀一耸一耸的,林栀枝也死命压着嘴角,绷着脸装深沉。 教室里的喧闹戛然而止——班主任举着手机从后门角落走出来,学生们刚才那些奋笔疾书的模样全被拍了个正着。 死寂瞬间笼罩了教室,只剩下笔尖悬停在纸面上的尴尬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班主任端着手机,屏幕还亮着,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在屏幕里划过。他慢悠悠地踱步: “一个个的,给老子……” 他走到一个男生旁边,弯下腰,毫不客气地提溜起那男生的耳朵,吓得他“嗷”一嗓子,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煞白花容失色。旁边的女生反应极快,“啪”一声把摊开的课本竖起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自己的脸和桌面的“罪证”。 “进步了啊老李,抓人偷感更重了。”许穗伏在林栀枝耳边,用气声感叹。 “我不会被录进去了吧??”陆知年惴惴不安,瞬间从“本宫”的幽怨跌落凡尘,声音都带了点颤,““我爸会把我打死的——琳朝,到时候你要赔我工伤!!” “哎,不关我事啊,你提出的补偿方法。”沈琳朝双手一摊果断回绝,把各科作业丢在桌上,已经有负责的课代表顶着一教室的低气压,开始陆陆续续沉默地收作业了。 “语文作业!语文课代表收作业了!各组组长收到交我,没写的那便签纸记上!” 许穗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压低声音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豪迈,用她清亮的嗓子在寂静中响亮地嚎出了声。 凝固的气息瞬间又流动了起来,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唰啦唰啦”翻找书本、整理纸张的声音,这熟悉的、带着点忙乱的声响,像潮水一样冲散了刚才被班主任抓包带来的浓重尴尬。 一阵低低的叽叽喳喳议论声也重新冒了出来,虽然还带着点心有余悸,但总算是打破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静默。 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摸着发际线堪忧的脑门,看着不到三分钟就破功的的学生连连叹气。 林栀枝叹服许穗的勇气,许穗回头对林栀枝做了个“我厉害吧”的口型,林栀枝点头,认真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第8章 伤 课间操临时改成了自由活动,教室里没剩几个人,大部分都跑到了室外活动。 一抹白色擦过少女的耳畔坠落进了绿色中。 林栀枝第n次捡起了自己没有接到的羽毛球。 “枝枝呀,你这羽毛球……你不是说你挺好的嘛?”许穗拿着羽毛球拍,颇为无奈,林栀枝则心虚地挠挠脸,小声道:“其实是和邻居家弟弟比赛打得挺好……” “意思是菜鸡互啄喽。”沈琳朝调侃了句。 林栀枝扭头看人,刚想开口捍卫一下自己的尊严,一只羽毛球就正正击中她的额头,伴随而来的是隔壁打羽毛球女生惊慌的叫喊:“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羽毛球打在额头上也不是很痛。 林栀枝揉着额头说没事,抬眼看见旁边白色的校服凑自己近了些:“没砸很严重。没破相。”沈琳朝笑盈盈的声音传来。 “废话沈琳朝,一只羽毛球你指望砸出脑震荡??”对面的陆知年毫不留情地嚷着,换来的则是许穗的大怒: “陆知年你说点好的吧!” 林栀枝捏着羽毛球刺刺的毛羽,指腹的软肉痒痒的,看向沈琳朝:“你发球?” “行。”沈琳朝也没废话,把袖子一挽就开启了新战局。 几次双打几乎全是是沈琳朝在力挽狂澜,林栀枝适应节奏的速度慢了些,打了几把才渐渐有了手感。 离上课还有十多分钟,许穗嚷嚷着好渴,林栀枝进教室帮许穗拿水杯,一眼就看见教室里坐着的少女。 宋月倚在窗边,手里捏着笔,没有做作业,只是撑着脸在向外看,漂亮的眸子像琉璃一样亮,蒙着一层疏离的水雾。她的身边空荡荡的,像是与嘈杂划分了界限。 林栀枝的心轻轻一跳,宋月看的位置正对着打羽毛球的他们。 “宋同学?”林栀枝鬼使神差地开口,宋月顿了顿,转头看向她。 “有事?” “不,不是……我看你在看……呃……”林栀枝只是莫名其妙蹦出了几个字,一时找不到下文。 宋月默默看着她,眼神冷冷的,眼里却是纠结,口气生硬地说道:“你过来一下。” 林栀枝莫名有股被老师抽到答题的紧张感,在心里痛苦地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嘴瓢喊别人,走到人跟前,只见少女也伸出手,往她手里放了几颗薄荷糖。 “给你的。我的还有很多,装不下了。” 林栀枝这才看见她桌子上那个薄荷糖满溢的铁皮罐子。 林栀枝道了声谢谢,宋月细细打量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栀枝愣了愣,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弱弱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林栀枝看到少女的耳尖攀上一抹淡粉,像要滴水的水蜜桃,只见她皱着眉扭捏问道: “……你有卫生巾吗?” 林栀枝意外地看着宋月。 “有……” 她从书包里抽出几张递给宋月,宋月接过,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她点头应下,宋月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张,刚发出音就被清脆的女声打断: “枝枝!你好慢啊!”许穗一身热气地探了进来,汗水隐进鬓角,她眨着小鹿般的眼睛与宋月对视了。 宋月立马闭了嘴,竟然若无其事地在作业本上落了笔,不再理人。 “枝枝你……?” “我刚刚有作业问题要请教宋同学。”林栀枝故作镇定地回道,随手把薄荷糖塞进了口袋,把手里那个吊着小狗吊坠的水杯举了举,和许穗一同出了门。 “哇,你什么时候这么勇敢敢和宋月请教题了?”许穗轻快地走着,语气里满是震惊。 “也不是,她……”回想起刚刚宋月面红耳赤的情景,林栀枝心里的讶异还未散去,“她感觉挺好相处的?” 许穗一脸凝重地附上了林栀枝的额头:“说的是真话吗,不是被夺舍了吧?” 许穗眼中收不住的担忧让她一时语塞。 回到打羽毛球的地方,沈琳朝和陆知年已经刹不住脚打坏了两个羽毛球了。 林栀枝捡起遍体鳞伤的羽毛球,眼神在两个望天的男生之间逡巡着,尽显茫然。 “就、打坏了?” 许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我的妈啊,你们赔枝枝!!这是她带来的羽毛球!” “许兄,此中有原由……”陆知年试图狡辩,沈琳朝却一脸正色地打断:“我们弄坏的,陆知年负全责,他把不住力道。” “停停停这不对吧?!两个人的事怎么变成一个人的事了,羽毛球它一个人能打坏吗??”陆知年控诉道。 “两次都是你发球的时候严重损坏的,我没有太大责任。” 两个人吵得你来我往,最后纷纷被许穗的眼神杀唬着交了赔羽毛球的钱。 羽毛球的兴致算是被磋磨了,回到教室沈琳朝还顺手从自己桌斗里掏出了几包饼干给林栀枝赔罪。 “我们分着吃吧。”顶着陆知年要流口水的目光的林栀枝说道。 饼干最后大多都进了陆知年的嘴巴里。 饼干的味道很甜,混着浓郁的巧克力味,林栀枝很喜欢,上课的时候也馋的不行,但还是把持自己看黑板,陆知年就没那么客气了,上课期间没有让自己饿着,甚至还陶醉地问起沈琳朝饼干的牌子。 饼干的甜香味真的很迷人。不如说在学校能让一些简单的食物变成山珍海味。 由于林栀枝的矜持,作为补偿对象的她最后没有吃到多少。 林栀枝心痛得紧,虽然说着没事,但如果有尾巴她一定是耷拉下来的吧。 沈琳朝看着少女抿着唇一脸不舍的样子不由的这样想。 喜欢甜食的习惯一直没变。 风斜斜的吹起少女乌黑的发丝,金黄的阳光荡落,林栀枝纤长的脖子被光拂过,接着又触碰到了少年伸出的手,林栀枝颤了颤,仓皇回头,阳光都在她眼里跳动了起来。 沈琳朝眯起眼睛,换上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拿好,要护好食啊。我可是拿给你赔罪的。” 一包饼干躺在他的手心。 “谢谢……” “拿回家吃吧。隔壁饿死鬼投胎来着。” “哎呀学校里的吃的就是这么有魅力……”陆知年自知理亏,“起码羽毛球钱我a了一半……” “人贵在要脸。” 林栀枝确实决心将那包饼干留到回家吃,放学的时候许穗因为家里有事在最后一节课结束二十分钟前就请假回了家,林栀枝觉得和另外两个男生回家太尴尬,拒绝了他们,自己留在了最后。 她正准备收拾东西走,宋月却来到了她的桌前。 季节推移,天暗下来的时间越来越提前了,此刻天边赤红一片,从窗户透进的光却没有让宋月苍白的脸色好一点,甚至混合成了奇怪的颜色。 “你看起来……”林栀枝犹犹豫豫地说着,宋月急忙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说话飞速又小声:“可以帮我出校买点止痛药吗?布洛芬就可以。” 似乎说这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把钱塞进林栀枝手里,冰霜一样的眼里居然有了乞求。 她一定很痛,指尖都是凉的。 “不行,你疼得太严重了,要不还是告诉老师回家吧……” “我可以坚持,这个只是一时的。这是正常生理现象,我不能回家,家里……”少女咬了牙,语气弱了下来:“家里没有人管我……” 也许是人眼中的执拗太过晃眼,晚霞都在她眼里烧了起来,握着林栀枝手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汗。 林栀枝松了口,还是去临近的小诊所买了药,隔着铁栅栏给她,宋月始终紧绷的身子才软了下来,抿起了极其淡的笑。 “谢谢你。” “如果身子还是不舒服或者有什么异常还是要请假出来看看……”林栀枝嘱咐道,还是有些担心人。 “没关系,这是我体质问题。”宋月摇摇头,坚持着要把零钱给林栀枝做跑路费,林栀枝拒绝了,第二天到校的时候却发现桌上压着几块零钱,外加一张写着“麻烦了”三字娟秀字体的白纸。 林栀枝看着纸条,还是妥协地接下了少女的谢礼,总觉得如果不接受她就会一直给。 她最后也还是没问出那句“为什么没有人会管你”。 似乎少女说出自己家里没有人管的时候,就已经撕破了自己的伤疤。狰狞的,泛着血腥味的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伤 第9章 插曲 林栀枝不免又对宋月多了几分关注。 不过自从那次帮忙买药后,宋月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甚至可以说,这次事件过后,宋月在有意无意避着她。 她们并不是什么可以说很多话的朋友,自己也没有立场去操心她。 一周过去,林栀枝也接受了现状。 宋月给的薄荷糖凉味很重,甚至有点刺鼻尖,比起甜味更多的是渗入喉间的凉。 很提神。不如说她是为了提神才买的吧?林栀枝吃不惯,但还是断断续续的要吃完了。 林栀枝坐在柜台前剥着薄荷糖的糖纸,想起那个被自己放在玻璃罐里沈琳朝送的的玻璃糖,不时有些怔愣。 自己放那个好久了,不会化了吧? 店前悬挂的玻璃风铃被风吹响,清脆铃声盈满了小卖部,暑气虽然已经有些微散去,但还是热热的。 林栀枝伸长腿,有意无意地用鞋尖去撵水泥地上被风尘化的石子,外婆和母亲出去进货,自己看店,周六没几个来买东西的,林栀枝也乐得清闲。 嘴里化开的薄荷冷香让她的意识清明很多,手机搁在她手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跳着消息,打开手机也只能看见群里三人互抄作业的壮举。 明明成绩都还不错。 特别是沈琳朝。宋月和沈琳朝的一二名是轮着坐的。他英语有些偏科,但不是常人所说的不及格那种偏。 平时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晚上还是会认真温习啊。 所以为什么要抄作业呢? 她突然想起沈琳朝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不会是因为好玩吧? 正出神,风铃又脆脆地响起来,这次却不是风带起的,是人。 林栀枝刚张嘴想问要什么东西,熟悉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林栀枝,在想些什么呢?” 一只修长的手撑在桌前,汗水湿亮了发梢,少年垂头看她,滚烫的气流铺面,还混着淡淡的肥皂香。 “沈琳朝?”林栀枝差点把糖一整个咽下去。 “哦,在吃糖想事啊。”沈琳朝把零钱递过去,连带着走过来捎的东西:“来两瓶矿泉水,一包湿巾纸。” “哦哦……”林栀枝含糊地应着,硬着头皮结着账,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她才抬头看了人一眼,一件白,汗水打湿了点,贴在腰间透出了肉色,林栀枝于是又猛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我很狼狈啊?” “没有,你去打篮球了?” 沈琳朝嗯了声,随手撕开湿巾纸擦了脸:“和陆知年一起,他太累了我就一个人来了。” 林栀枝点点头,轻咬在齿间的薄荷糖化解了那份没来由的心慌。 “杨婆婆呢?” “她和妈妈出去进货了。” “哦——”少年拖长尾调,“一个人守小卖部啊?” 林栀枝还没说话,嘹亮的哭声传了进来。 两个人齐齐向声音源头看去。 一个小女孩湿着眼眶在小卖部外大哭。 林栀枝:“……” 沈琳朝:“……” 两个十四岁的孩子面面相觑,最后互相点了点头。 “你怎么啦?”林栀枝蹲在小女孩面前柔声问道。 小女孩五岁左右的样子,抓着裙摆抽抽噎噎地回:“妈妈不见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姐姐帮你找好不好?”林栀枝轻轻拍着人给人顺着气,孩子的哭声小下来,这时候沈琳朝才适时递来一瓶水。 “一直哭嗓子疼吗?喝不喝点水?” 女孩愣愣看着沈琳朝,最后往林栀枝身后缩了缩:“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嗯,这么就有警觉,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姐姐是哥哥认识的陌生人啊,我们俩一伙的。” “沈琳朝——”林栀枝小声抗议着,摸摸小女孩的头:“你有这样的意识是好的,不过嗓子哭久了确实可能会很疼,这样,姐姐喝一口给你看,你再喝好不好?” 女孩想了一下点点头,林栀枝扭开瓶盖悬在嘴边喝了口递给女孩,女孩才喝起来。 他们一边哄一边问,才知道这个孩子叫柳萌,和母亲在菜市场走丢的,小孩不记得回家的路,但还记得上幼儿园的路,一路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途中虽然有大人问她,但她太害怕了都选择跑开,到这里会被林栀枝叫住是因为这个小卖部她认得。 “这就是中国式教育,回家的路不记得,上学的路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沈琳朝捏捏柳萌的脸,叹息着说。 “我们该怎么办啊?”林栀枝没心思和沈琳朝插科打诨,迷茫地问道。 沈琳朝拿起手机晃了晃,说道:“我发了照片给陆知年他们,让他们在周围问问,他们社交能力强。” “我沿着菜市场那条路找找。照她说的,她家离菜市场不远。” “那我……”林栀枝指指自己,沈琳朝眉毛一挑,“你带小孩啊,你还要守店。而且——”沈琳朝顿了顿,又笑道:“我们没找到,杨婆婆可能一看就知道了” 林栀枝疑惑地眨了眨眼。 沈琳朝出去没多久,小孩也彻底停止了哭泣,因为疯玩回来的铃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猫被人抱在怀里,不动不闹,时不时喵一声,林栀枝给了小女孩一只猫条喂猫,有些焦虑地望向门外。 “姐姐,这只小猫是买来的吗?”小孩捏着猫耳朵,睁着大眼睛看她。 “不是,是外婆捡来的。养了有四年了。是只大猫了。” “真好啊,我们家以前也有一只小猫,妈妈一直照顾它。” “你妈妈也喜欢猫啊?” 小女孩点点头,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妈妈很好,一直照顾我,很辛苦。” 美美隐身的父亲似乎让林栀枝品出一丝别的味道,但她没去探究别人的家事,只是温柔地应道:“那你妈妈真的是很伟大的妈妈。” 时间一点点过去,猫都被喂得不想吃了,手机和门外还是没动静。 她最后等来了进货回来的外婆和母亲。 拎着东西进来的外婆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就惊讶道:“这不是李娟的女儿吗?” 还真让沈琳朝说准了。 她刚想给沈琳朝发消息说知道孩子是谁的了,沈琳朝就先打来了电话。 “孩子母亲找到了,叫李娟,你问问那小孩是不是?” “外婆说就是她。”林栀枝回道。 不一会儿沈琳朝就带着一个风尘仆仆女人回到了小卖部。 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衣衫,枯黄的发丝盘着,一张脸蜡黄蜡黄的,眼里还有未散散尽的泪光。 她一看到小女孩眼眶就红了,就冲上去抱住了她,“哇”得一声哭出来,絮絮叨叨对众人说着“谢谢。” 外婆在一旁拍着她的肩膀说着什么,林栀枝和沈琳朝两个小孩不好掺和,很默契地去了外面吹风。 “你不去打篮球了?”林栀枝望着天边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墨绿色篮球框,无意问道。 “明知故问吧?陆知年都跑了一大圈去找人呢。打球的兴致都没了,而且天气也这么晚了。” “那你当我没问。” “她母亲其实一直也在沿路找,和我正好碰上了,陆知年说这个算是他们那条街的,是个单亲妈妈,很辛苦。” “啊……”在和小女孩的交流中她也或多或少地猜到了。 “这世界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啊啊——”少年拖长了声意味深长地感叹道,似乎还含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林栀枝手里抵着嘴轻轻笑道: “你不是把自己给骂了吗?” “我还不是那种混蛋,我还是个一心前途和友谊风华正茂的青少年。”少年恬不知耻地说着,眼里衔着霞光,金灿灿地像两滴太阳。 一直困扰着林栀枝的迷雾好像散了些,有天光在雨雾中戳破了一个小孔。她似乎能大口呼吸了。 “今天做了好人好事,作文素材不就有了?” “这也是个俗套的作文素材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插曲 第10章 吵架 两个人正零零碎碎地聊着,女人就领着小孩走了出来。 “你是……何姐的女儿对吧?”李娟的目光低低垂下来,林栀枝才发现这个女人很高,瘦瘦的,林栀枝点了点头,李娟轻轻笑了一下:“长成小美女了。像你妈妈。阿姨在东门边支着一个卖糖水的小摊子,有空来,阿姨请你们吃。” 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他们,林栀枝慌张摆手说着没什么,眼睛还无助地瞟向沈琳朝。 沈琳朝倒是很大方地接受了人的道谢,末了还轻轻拍了拍柳萌的头:“那么喜欢妈妈,下次就跟紧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哥哥姐姐这样人美心善。” 柳萌点点头,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林栀枝:“谢谢哥哥姐姐!” 外婆这个时候也慢慢晃了出来,缓声道:“天要黑喽,小李,快回去,仔细点啊。” 李娟应着,一高一矮两个人手拉着手消失在暮色之中。 “你们俩个也别在那里站桩咯,进来要吃饭啦。”外婆伸出手拍拍两个人的肩膀,沈琳朝张嘴想要委婉地拒绝,杨玉兰接下来的话就先堵住了他:“发消息给你妈妈了,她还有一个小时赶回来,我们今天聚一起吃顿好的,就当给你们俩个娃儿见义勇为的奖励!” “……谢谢杨婆婆。” 沈琳朝的妈妈?来小镇有一会儿了,林栀枝还没和沈琳朝的母亲正式见过面,说来也巧,他母亲在她来这里的那天晚上之后就因为工作跑外面去了。 虽然沈琳没表示什么,但他明显心情是愉快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明朗了些。 他们两个想去厨房帮忙却被轰了出来,杨玉兰给的理由是小孩子有小孩子该干的事情。 “照你外婆这个溺爱法,一辈子都长不大。” 坐在沙发上林调着电视台的林栀枝嗯了声,说道:“长不大挺好的。” “那也是。”沈琳朝逗着不知是什么时候钻进他怀里的铃兰“一辈子都活得天真,挺好的。” 林栀枝没有回答他,电视的声音充盈在房间里,把外婆和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包裹,吵吵嚷嚷的很热闹。 也很和谐。 这份和谐却没有持续多久。 打破这份和谐的是沈琳朝的母亲。 沈琳朝的母亲确实如约来了,但是—— 还来了个不该来的人。 沈琳朝在看到停在铁门前的黑色车子瞬间黑了脸,从车子上下来了他的母亲,脸上上着浓妆,一张艳丽的小脸挂着笑,穿着酒红色的短上衣,白色的长裤,活像一支优雅的玫瑰花。 沈琳朝那张好看的脸应该大多继承的母亲。 沈琳朝完全没了之前听到外婆说母亲要回来那股明媚劲,冷着眉眼直直看向车的主驾驶——站在沈琳朝身后,林栀枝看得不是很清楚,看轮廓是一个男人。 男人——? 沈琳朝是单亲家庭。她突然想起今天沈琳朝和自己说的话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呵,妈,你这是沾上脏东西了啊,都跟上门了?”少年笑着说,话里却带的是恶意。 女人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厉声道:“沈琳朝,我是怎么教你的?这是你对待人的态度吗?给吴叔叔道歉!” “一个陌生人我给他什么态度?他……” “好了好了,小沈啊,我就送送你妈妈,天色暗下来了她也不好打车嘛。”男人看不下去,下了车打了个圆场,林栀枝终于看清了,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微胖,白腻的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意。 “我在和我妈讲话好不好,大叔!”沈琳朝生硬地打断人,他浑身的刺已经竖起来了。 “沈琳朝,你!!”女人气急,指着人发着抖,两个人对峙着,林栀枝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见沈琳朝眼角泛着红,有上前逼近两人的趋势,忙一把抓住人的手。 “够了……沈琳朝!你冷静一点!”林栀枝生怕人甩开,又用一只手抓住人的衣角。 “哎呀,你们在干什么!?”外婆终于被骚乱声引出来了,看到这样的场面连围裙都来不及解上前隔在二人中间,对那个进退都不是的男人呵道:“还不快走!!” 男人慌慌张张地开车走了,外婆叹了口气,看着剑拔弩张的母子 ,叹了口气,扶着额对女人说道:“沈芊芊,你先跟我进卧室,我们谈谈,琳朝,你在这冷静冷静。” 女人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地瞪了一眼沈琳朝才进了卧室。 林栀枝松开自己的手,衬衫上已经晕染了一小块汗渍。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沈琳朝背对着她开口,声音是沙哑的,暖灯下他的身影却很落寞。灯光把他分割成了光与暗的两面,那张好看的脸隐匿在黑暗里,林栀枝触摸到了那片蔓延出的凉意。 林栀枝是第一次见到少年那么激动。她的眼里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惊恐包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亮晶晶的像只瞪大眼睛的猫。 “你别生气了……”少女干巴巴的说着,声音还有些轻颤。 一阵沉默。 何芳从厨房端来一小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她看了两个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孩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之后又端着另一盘进了卧室。 电视的声音竟也盖不住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与僵持。 今晚的沈琳朝像一只被戳疼伤口的小兽。 等沈芊芊从卧室出来,他们母子之间却也没什么交流,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味同嚼蜡的一顿饭。 第11章 夜游 林栀枝不知道外婆对沈琳朝的妈妈说了什么,他们母子俩回去的时候之间还蔓延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夜晚似乎凉起来了。 收拾好碗筷,林栀枝躺在床上,沈琳朝略带落寞的背影在脑子不停闪现,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心在胸腔处静静跳着,鼓点一般,在夜里却越来越清晰。 林栀枝心很乱,她拨开帘子,清凉的风荡进来,还有少年的脸荡进眼中。 月光寂寂,沈琳朝的脸都染上了苍凉的白。 他看见林栀枝,才又挂起笑脸:“来透气?好巧。” 林栀枝点点头,把帘子完全打开,“你还好吧?” 少年沉默了一瞬,然后涩涩开口: “对不起。” 又在道歉了。林栀枝捏紧栏杆,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你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我什么实际损失都没有。是人都会生气吧?” 沈琳朝闻言眼里有些错愕,之后目光柔和了很多: “你一直都是这样。” “?”陈述句是什么意思?少女眨眼,被莫名其妙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琳朝这时举起手机晃了晃,“许穗他们说要不要半夜出逃散心,你去不去?” 林栀枝打开手机,陆知年和许穗果然在群里叫嚣着出去玩。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林栀枝有些犹豫。 “没关系,一点之前回来就成,明天又不上课。”沈琳朝说得很轻松,林栀枝却很头大。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半夜偷偷摸摸出去的经历,被家长逮到后果不堪设想。 “嗯,我忘了——”沈琳朝忽然拖长语调,充满戏谑:“林同学,是个乖乖的好学生——” 红迅速从耳尖蔓延到了林栀枝的脸颊,她虚着声音抗议道:“不要这么说我,这个称呼好羞耻!我不是!” “那敢不敢出去?” “敢!” 林栀枝在脱口说出这个字就后悔了。 她望着因为黑暗变得幽长逼仄的楼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少年的话又总是萦绕在耳边,鼓吹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深吸了好几口气,她还是蹑手蹑脚地往下挪,途中木板的吱呀声针一样密密麻麻扎着她的神经,等到站到一楼,她都有些腿软。 正当她要捏开铁门的锁时,她的肩膀忽然一沉,吓得林栀枝原地起跳。 “枝枝啊,怎么还要出去?” 外婆的声音沙沙的,像是摩挲的绿叶。 “外、外婆……”林栀枝眼前呼啸而过一万头嚼着叶子的羊驼。 外婆看着少女结结巴巴的害怕样,哎哎叹了口气:“这么晚了……” 在这样估计自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林栀枝绞紧衣摆,低着头豁出去似的开口:“我想和朋友出去逛逛,一会儿,就一会!” 没有回答。林栀枝也能料到这样的结果,正要平复心情抬头,外婆就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少女的手心。 是一个装着手电和零食的小背包。 “和沈琳朝那孩子吧,你们这个年纪正常。回来的时候小声点,你妈妈知道了又要闹。”在林栀枝惊讶的目光中,外婆安抚地拍了拍少女的背,笑得温和。 等林栀枝赶到约定的篮球场,几个人都在等她了。 许穗和陆知年一人一辆自行车,看到林栀枝齐齐招手,林栀枝一眼意识到一个问题——自行车?这不是散步吗? “我们绕个远路嘛,去绕后山!”许穗兴致勃勃地说着,林栀枝和沈琳朝两个只带了自己脚的人彼此对视。 陆知年也看出林栀枝两人的茫然,抬手咳了咳:“嗨,我载着许穗,沈琳朝你载林栀枝得了。” “?凭什么陆知年!!” “凭你的车技明天我们四个就得荣登新闻头条。” “你!!” 陆知年少见的把许穗说没有回怼的话。 “……那沈琳朝他们骑我的车,我不想我的车被你糟蹋 ” 几个人就这么分工好了,男生蹬着自行车,女生帮忙拿着东西坐在后面。 晚风被骑车的少年们撕开口子,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打在脸上,有淡淡的泥土香。 四周是长得半人高的庄稼和残留的野草,灯光把视野切成两半,只有他们向前骑的路有光,蚊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灯光也跟着一明一灭。 林栀枝抱着包坐在沈琳朝后面时,还担心了沈琳朝会不会把自己带沟里去,事实证明她多想了,少年骑的很稳,她只一手捏着座位就挺安全的。 许穗很大胆,撑着陆知年的肩膀站了起来,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声音飘落了一地,林栀枝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去山上烤烧烤吧!”许穗兴致勃勃地说着,却迎来了陆知年的当头一棒: “你要放火烧山??” “陆知年我要把你嘴打肿!” 烧烤啊……林栀枝心里腾升起隐隐的期待,自己呆在城里没有这样玩过,对她而言这相当于野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陆知年家后山那个老房子去烤红薯,摸出来是实打实的碳啊。”沈琳朝笑道。 “那是陆知年一直玩手机的锅啊!”许穗嚷着。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又绕回了转盘,转盘人现在很少了,到处都有零零星星的丢掉的竹签和纸,大多摊子都收了,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还在坚守的糖水摊子。 “我要吃冰粉!”许穗眼睛一辆,说得斩钉截铁,众人还没开口就率先朝那边走,李娟也看到了,有些惊讶地看向众人。 “李阿姨。”林栀枝和沈琳朝都来到摊前打了招呼,几个人都买了冰粉。 “这么晚了,都十二点二十多了还不回去睡觉啊?”李娟一边配着料一边问。 “年轻就是要出去闯闯嘛阿姨。”陆知年吃着刚从摊上买的烤肠含含糊糊回道。 李娟请每人都吃了一根,烤肠外的薄膜裹着些渗出来的黄油汁水,咬开之后热气和诱人的香味就直直从味蕾蔓延到嗅觉。 其他三人都吃得飞速,只有林栀枝小口小口吃着怕烫了。 “哎呀,还是要早点回家,小孩子家家的,家人会担心的。”李娟配好一碗端到桌上,糍粑、椰果和山楂花生碎覆盖在上层,看得人食欲大增。 这一碗陆知年居然十分绅士地和沈琳朝一起秉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给了她们,林栀枝让给了许穗,毕竟是她先说想吃的。 许穗舀了一大勺往自己嘴里送,红糖水裹着糖的味道很甜,许穗一边吃一边夸着阿姨: “阿姨您人真好,人美心善!配的冰粉也好吃!” 李娟被几个小人逗得笑得合不拢嘴,眼睛弯弯,早上那股憔悴样已经完全消散。 “阿姨以后小摊冬天还会卖天蚕土豆之类的小吃,多来、阿姨给你们优惠!” 临走时李娟这样说道。 林栀枝和沈琳朝先被送到了小卖部门口,看着许穗和陆知年嘻嘻哈哈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林栀枝将目光又放回了沈琳朝。 “玩得开心吗?” “你开不开心呢?”林栀枝轻声反问。 “嗯,半满吧?” “这是什么词?”林栀枝失笑。 “意思到了就行。林同学,今天你十分勇敢,当赏。” 少年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银色胸针笑盈盈说道。 林栀枝的心跳覆没了夜晚时不安的思绪。 回去时,林栀枝借着月光反复看着胸针——那是一只蹁跹欲飞的蝴蝶,轻轻落在她的心尖。 第12章 第 12 章 寒意渐袭,几场反复的小雨过后,国庆假期的天气骤降。 林栀枝是属于天气波动很大容易感冒发烧的人,果不其然,她今天发烧了。 其实她不怎么发烧的,很多时候都是小感冒。今天起床的时候她晕晕的,全身都冷。好不容易下床拿了体温计,慢吞吞地逼着自己把温好的早饭吃了,拿出体温计一看: 高烧。 外婆她们出去了,她一个人在家有些无助,不由得看向窗外沈琳朝家的方向,随即萌生的想法被她立马掐灭。 一个男生朋友陪自己去看病有些奇怪,况且,林栀枝不想让沈琳朝看见现在自己病恹恹的模样。 好在小镇本来就不大,她家直走一会拐角处就有一家药店。 她戴好找到的口罩,套上外套就匆匆出了门。 外面的风刮的挺大,她的脸本来就被烧的红红的,风一吹,耷拉在脸边的发丝飞扬,让她的脸红得更加刺目 。 她拉上外套的帽子,把自己罩好,因为难受她走的不快,途中人群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像泡着水,听得总不真切。 一股子饭菜味透进了薄薄的口罩,霎时熏得她头晕,她抬头往味道传来的地方看 ,是一家饭店。 她憋了一口气打算径直快步走过去,却由于精神的收拢捕捉到了微小的争吵声 争吵很激烈,从饭店旁狭长的小巷里传来,声音回荡着,撞得激烈,林栀枝不由放缓了脚步。 她的目光往小巷的黑暗延伸,在深处,她看见了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听不清两人在争吵什么,但她看出了其中一个人是个年龄与自己相当的孩子。 剧烈的争吵让林栀枝心中不安,她向小巷迈了几步,响脆的巴掌在耳边炸开,她睁大眼睛,看见那个男人掐住了女孩的脖子,先前的犹豫和怯懦立马被缩紧的惊恐挤出,她打开手电筒朝里面跑去,用嘶哑的喉咙喊出了声: “住手,叔叔你快来,有人打小孩了!” 光晃倒男人的脸上,那男人“啧”了一声,极其暴躁地把被自己拽着衣领的女孩甩在地上,慌张跑走了。 那个被甩在地上的女孩闷哼一声,躺在地上咳嗽了好一会儿,林栀枝上前准备去扶她,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喉咙的干涩愈发厉害,不可置信地轻声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宋月?” 宋月死水一样的眼睛在与她对视的瞬间终于有了活气,她拢了拢被男子拉的凌乱的衣服,强撑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宋月抿了抿唇,浓浓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她抬袖蹭蹭嘴角,果然破皮流血了。 “你……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的脖子……”林栀枝干巴巴地说着,小心翼翼地馈着少女的脸色。 “没关系,那个老畜牲没掐死我。掐了才一会就被你救救了。” 她第一次听宋月说这样的狠话,她语气很轻快,林栀枝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她现在比戴着口罩都难呼吸。 “你还是要去看看,如果不想去医院,和我一起去小诊所看看吧?” 林栀枝说着,异常强硬地拽住少女的手,宋月看着拉着她的手,没有挣脱: “你这是自找麻烦。” “麻烦是什么,卖了大学霸一个人情吗?” 身后的少女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平时温温糯糯的女孩子能这么反问: “……你和学校里给我的印象不一样” “你也是。你没有他们说得那么不近人情。” 到了小诊所,林栀枝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发着高烧的病人,刚刚的气势都焉了,老实地配合着医生。 医生给她贴了个退烧贴,她吃完配的药,看着医生给宋月检查,她跌在地上腿上磨破了好大一层皮,医生挽起她的裤脚,有些血凝在上面,拉开的时候连着皮。 其实医生最开始很轻柔地想用碘伏化开,宋月却对医生说:“您直接撕开吧,我不会疼的。” 裤脚卷上去的时候,林栀枝和处理的医生一起吸了口气——她的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医生,这是我小时候贪玩刮着的。”宋月笑得淡然,轻轻揭过了那段历史。 清洗消完毒,那边的医生给她开了点抗肿消炎的药,她的脸的一边已经肿了,她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狼狈。 医生也不好意思问她们两个什么,只是多看了她们几眼,吩咐宋月过几天又来换药,走的时候偷偷给人免费塞了一瓶酒精和棉签。 林栀枝拎着药和宋月一同往回走,宋月一路无言,林栀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她总觉得不能现在让宋月离开。 “你来我家坐一会吧?我家长不在家。” “我们很熟吗?” “……”林栀枝沉默,回头看人,发现她看起来很认真,似乎真的只是在询问这个问题。 “现在熟了,我这个算……”林栀枝思考了一下:“英雄救美吧?” “你跟在他们身边性格也变得这么……”宋月没有找到形容词,或者是不想这么形容。 “可能是吧?”林栀枝拧开锁,把人拉了进来:“也可能是发烧壮人胆……” 她把人请到沙发上,把遥控板递给人就说去削个苹果给她吃,宋月立马按住她:“你坐着,我去削吧,你发烧比我的伤严重多了。你这个状态把手切了都正常。” 林栀枝只好坐到了沙发上。确实,她现在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加上那时候的见义勇为,她的力气几乎耗尽了,裹好毛毯,她眯着眼睛打算放空一会儿。 叮铃铃—— 林栀枝涌来的困意被驱散,一骨碌起身差点摔下去。 “枝枝呀,你明天有空吗?”电话里传来许穗的声音,同时还有麻将的声音。 “抱歉穗穗,我发烧了。”林栀枝回得有气无力,对面的人也慌了神。 “你还好吗枝枝?道什么歉啊,你的身体最重要好不好,我记得你今天一个人在看家对吧?我我我,我来陪你好不好?” 许穗连珠炮一样说完,林栀枝都没来得及中途插话。 “不用了穗穗,你应该也有事吧?不是要帮着妈妈料理茶馆吗?” “现在还料理啥啊,我妈都闲的找人打麻将了,我现在就来,几步路的事!宝宝等我!” “唉等等……”林栀枝那句有宋月在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挂断电话了。 这怎么办,宋月和许穗蛮不对付吧?这个时候宋月也端着盘子出来了。 盘子被放在茶几上,宋月切的很整齐,林栀枝去柜子里找了几根牙签插在上面。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苹果,林栀枝在脑中疯狂组织着言辞。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电视上的色彩混合在宋月的眸子上,她问得随意,林栀枝却提起了一口气。 她其实有了点隐隐的猜想,但是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宋月忽然弯起了眸子,她笑起来十分好看,浓密的鸦睫覆盖了她眼里的情绪:“如果你仔细看看那个畜牲,你会发现他和我很像,很像很像——” “像得让人恶心。” “不是,你——” “他就是个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处的垃圾,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他收尸的。”宋月打断她,抬起眼,林栀枝看清了她眼中滔天的恨意,她抚上了仍有痕迹的脖子:“其实他不会杀我的,因为能让他吸血的只有我了,不过谢谢你,不然这个痕迹会很久都消不掉。” “你和他不像的。”林栀枝反驳道。 宋月没有回答,把苹果塞进嘴里。林栀枝眼睛很酸,眼泪已经悬在了眼眶,心在打着鼓,她脑海里闪过的细碎片段似乎指向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枝枝——” 门外传来少女的呼喊,林栀枝瞬间慌张起来,回了一声“来了”,将目光递向了宋月,宋月心知肚明: “许穗吧?我去厕所收拾一下自己。” 林栀枝打开门,许穗背着小书包,马尾扎的高高的,胸脯还起伏着,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跑过来的。 许穗严肃地摸了摸林栀枝的额头:“好烫!你不是说你吃药了吗?” “其实才吃也没多久啦……”林栀枝让开身子让人进去。 “那你快去休息吧,休息好得快……等等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我刚刚在聊天。”林栀枝脱口而出立马哽住了。许穗投来跟谁聊天的疑惑地目光,林栀枝不知道怎么开口,宋月的一声“是我”打破了僵局。 许穗愣神,视线黏在宋月的脸上,她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里。目光扫过宋月尚未消肿的脸颊——即便打理得一丝不苟,也掩不住那份狼狈——她的目光顿时无处安放,心虚地移开。 “你们……怎么回事?” 她终究没能问出更直白的话。 宋月看出她的窘迫,嘲笑般轻哼一声:“你平时问八卦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问不出来了?” “不是,我……我没那么……”许穗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她和宋月是不对付,但是宋月这个样子她有些莫名的难受。 “你平时怎么看我我都知道,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不应该挺开心吗?” “我又不是畜牲谁想看美女受伤啊?”许穗下意识反驳,把宋月那股尖锐冲淡了,她眉眼一松,忽然笑着跌入沙发中: “许穗,你还能这么狼狈!” 许穗意识到宋月在逗她,红着脸大叫道: “宋月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站在两人中间的林栀枝终于松了口气,和事佬般手里端着苹果道: “各位和气生财……”